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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庄诡事全文阅读

作者:寒川孤立     官庄诡事txt下载     官庄诡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官庄诡事 第三十三章 善 孽(1)

    宝成天天玩,才不在乎他爹大楞在想什么。他那股劲儿,上头不愁天,下头不愁地,中间不愁出口气的性格,使得他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在家里大人眼跟前,这个老三算是个没法说的,什么时候才能长成个人啊。

    大楞除了自己想,也叫栓成在乡上给留心着点,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叫宝成去,干个有前途的行业。

    过了年,天还没有暖和起来的时候,地也还是冻得跟个铁疙瘩一样,栓成回来了。

    他回来没有住几天,主要是给大楞带回来个消息:乡革委会要成立个什么农业大学。他想问问爹愿不愿意叫宝成去上。

    大楞:这农业大学是干什么的?

    栓成:听革委会王主任说是,这农业大学吧,首先要是革命的大学,后头才是要学会种地。这叫要红有红,要专有专。听说人家从城市里来的娃娃们都上这个学校。呀呀呀,那些小小子和小妮子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也都到这个什么农业大学去了。

    大楞本来觉见,这个什么农业还搞什么大学,尽是搞五迷三道呢,是不正经的。可是听说人家城里人来都学这个,他来了兴趣:这就说明是个不赖的学堂。就因为这个,他在心里作出了决定:就叫这个长不大的三小子去上农业大学。

    大楞本来还怕宝成不给去呢,结果人家宝成听说了后,直接来了一句:什么时候去?是不是这回跟我哥一搭走?

    大楞:这次走不走先不要提,有个事我得先和你说清楚,出去不要给我和你娘丢人,什么事都想着往前头闹。人就得往上头扑腾才有出息,才能叫人看得起。

    宝成把个脑袋点得和磕头虫子一样,可是大楞看看就知道,不一定几个字进了他脑袋里。

    他叹了口气,叫小妮给宝成准备东西,明早叫他和老大一搭走。

    宝成也走了,家里四个干棒子小子,就剩下个成天不多说话,白天学木匠,黑夜看书看大半夜的润成,还有就是没念完小学堂的进成了。

    小妮觉见家里灰(作者注:灰在当地方言里及时清冷的意思)了不少。她想着这些小子们,到时候还能不能给留在身跟前一个半个的。

    这边的宝成和他大哥到了八道沟村,到乡革委会报上名。报名主要看的是家庭成分,秦家是贫农出身,自然没有问题。再说他们听说这个小子,是栓成的弟弟,那也就是县革委会黄副主任的侄子了。所以很顺利就办完了。

    宝成急着就要到学校去。栓成说是这个学校根本不在八道沟,是在八道沟北边的小村子东垴上。没办法,宝成只好在他哥的宿舍里头住了一夜。

    从来没有睡过床的他,不出意外得烙了一黑夜烙饼。

    一黑夜没睡着,宝成也没感觉见多么不得爽。可能是因为今儿大哥要送他去那个什么大学去了。

    走在路上,宝成问东问西。

    栓成在前头骑着洋车子没说多少,横竖就是一句话:我也没去过,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东垴在个梁上,可是这个什么农业大学是在东垴的沟里头。学校里头也没个什么房子,就是在根大杨树上钉了个木头牌子,上头用油漆四个字:农业大学罢了,在能看见河滩的块地里搭了几个帐篷就算是教室。

    宝成还没有到跟前,回过头去看看大哥,那意思是总不能叫人睡在野田外头吧。

    学校里头也没个正经老师,那个带着个酒瓶底子眼镜的老汉,人们叫他校长。

    叫宝成感觉见日怪的是,这个学校没有老师!就是一群和自己说话不一样的年轻人,还有就是这个就爱盯着看人的老汉。

    不过这些不得劲难不倒宝成,没用了几天,他就跟这群年轻人混熟了。知道他们是从泰延来的,到这里有好几百里地呢。至于那个老汉,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底细,反正所有人都觉见这人挺叫人害怕的。宝成他们每天前晌学些语录,后晌就是干营生。黑夜就住在东垴人们的空窑里。

    他真想问问学校就没个正经房子叫学生们住,叫学生们念书?

    天暖和起来,宝成他们的日子过得有了有变化:开始给东垴人养种。什么营生也干,当然也就什么也学了。

    宝成没什么,在村里长大的娃娃,没干过地里营生的有几个?他不用学什么也会。那群从城里头来的小后生、小妮妮就不习惯了。家伙什不会用,手里没有劲儿,还听不懂指派他们的队长说的话。每到这个时候,就有小妮妮叫宝成给打帮做这个做那个,宝成也高兴得去。他觉着人家城里头人说话就是好听。

    养种完没有多长功夫,又有活干了。那个叫校长的老汉说是要他们自力更生,乘着伏天潮湿天气还没有来,盖房子。

    宝成在心里把这个老汉骂了好几回,不过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过一丝丝。小妮妮们很是兴奋,他们从来没有盖过房子。宝成也没盖过,可是他知道这不是个好营生,又是个死受的事。

    盖房子得先挖根脚(作者注:根脚在当地方言里就是房屋地基的意思),这得靠人们一?头一铁锨的挖出土来。阳婆爷越来越晒人了,可是那个老汉却叫人们不要多歇,叫使劲干。这叫一群年轻人盼着什么时候来场大雨,下雨就能歇着了。

    这回老天爷还真是不赖,很快来了雨,还挺大。不光下雨,还打闪。宝成他们看得好像就是朝着学校那边去的,有人还悄悄开玩笑说,不会是老天爷看不惯老汉叫我们这么干了吧?

    雨下了一黑夜,快天明的时候才不下了。

    宝成他们去了学校,看见夜儿刚挖好的根脚,叫水冲的成了些小渠渠,大家心说,全白干了。

    这时有人发现了什么,说:你们快来看,这么着根脚里头还有木头呢?

    大家过去,可不是。木头烂了,一看就是在土里头很长年代了。这木头兴许用手捏捏就能捏烂,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木头?

    宝成感觉见了日怪。要是这个地方土里头埋了树什么的,应该是一根圆的,可是眼下这是一块板子。

    是棺材板!一个念头突然闯进了宝成的脑袋里。这几年碰见了不少事,没事时候,他也叫二哥给他讲些文瘸子碰见过的日怪事,宝成对这些东西反应挺快。

    他想到了,却没有说。说出来不一定会是吓死几个人呢!

    这是棺材板吧?人群里头有个小妮子说了。

    宝成回过头,原来是那个人们都说她没脑子的肉(作者注:当地人把胖叫做肉,多么形象啊!)妮子兰芳。

    人群里头没有宝成想象的那样,炸开锅。人们反倒是很感兴趣!

    宝成心里来了一句:这群死都不知道脑袋朝哪头的城里娃子!

    其实他们不知道,最要命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人们吵吵嚷嚷了一阵,那个兰芳说:要真是棺材板,这都叫雨水冲成了这样,怎么叫人入土为安啊?咱们给他埋起来吧。

    这个主意大家都说是好,可是没有人动手。宝成看清楚了,这群家伙就是光会说。别看他们说的好听,每一个人说害不害怕的事,可是没人下去啊,这就说明他们是群小胆子货。

    宝成正在这边,站在根脚楞边上笑话人家胆小呢,有人拽他。宝成一愣,回头看见一张肉脸,兰芳什么时候来的他屁股后头?跟个鬼似的。

    兰芳:宝成,咱们给埋上吧。

    宝成:你不怕人家鬼正好是想凉快凉快,你给捂住,人家半夜寻你的晦气(作者注:寻晦气,在当地方言里是找麻烦的意思)?

    兰芳: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者是无神论者,是最不怕鬼的。而且世上根本没有鬼!

    兰芳的这个主张得到了一群小妮妮的支持,都围住宝成嚷嚷着说是,要给把这个棺材给埋回去。

    宝成:要去你们去。这学雷锋的事情我不跟你们抢,我也抢不过你们。

    话是这么说,宝成还是没能架住一群小妮妮在跟前的请求。有的人叫宝成,有的人还叫宝成哥,还是那个兰芳带头叫!宝成受不了了:行行行行行!我下去填埋,你们给推土啊!

    分工完,宝成跳到了根脚的渠里。这塌出来的棺材板看的很明显,可是没有看见有骨头。

    宝成看了几眼,就开始招呼人们往里头倒土。

    上头负责推土把第一车土推来了,呼啦一下子给倒了下来。这车土里头根本也没有多少土面面,尽是石头蛋子,就是河滩上到处都是的圆圆的石头蛋子。宝成真想骂那几个小子,这哪个家里埋人的时候给往里头摁石头?

    他刚要抬头,却发现人们往后靠,接着背着手,猫个腰的老汉出现在楞边上,是校长!

    校长:秦宝成,你干什么呢?

    宝成:没干什么,这不是不下雨了,我正招呼人们赶紧干,把夜儿耽误的营生赶出来嘛!同学们赶紧干啊!

    大家谁也没有再提这个埋棺材板的事情,老汉校长眼神不好,好像也没看见。他只是直起腰来继续站着,算是监工。

    这下搞得宝成只好装成屁事没有一样,把土和石头摊平了,用小石夯(石夯,过去盖房子用的工具,长方形石条,上头有个把手,用的时候一个人活着两个人举起来,狠狠砸下去,是用来捣实根脚用的)往实成了捣。

    他心说:这底下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祖宗,这下不光有石头蛋子硌着了,头上还被我拿个石夯在头上,给了一下又一下。不过很快宝成就给自己这么干找到了理由:这也算是积德行善。如果不给他埋上,到时候房子直接盖在上头,那得有多不好!想到这些,宝成手里的劲儿使得就更足了,反倒是叫老汉站在上头,一个劲儿得夸奖宝成是个能带头,愿意干重活的好同学。

    宝成听着满耳朵的夸奖,舒服的就差哼哼了。他根本没注意到脚底下踩住了什么。随着脚往后退,他手里的石夯没有丝毫犹豫,一下下砸到了地上。

    捣根脚是个谁都知道的体力活,捣上一天下来,胳膊都能叫人抬不起来了。碗到跟前,人就想着舔着吃些拉到。吃完往炕上一跌,衣裳也不想脱,眼就睁不开了。宝成就这样准备囫囵身睡上一觉算了。

    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宝成感觉见胳膊疼,醒了。他翻身准备接着再睡时,却发现跟前没有人圪挤他!他睁开眼看看,满炕上就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脸朝那边的小子。他伸出脚踢了那个同学一脚:他们大半夜不睡觉瞎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偷人家七斤家的杏去了?

    那个人翻过身来,宝成却不认识!

    那人开口说了话:我天天睡着,我怎么知道?

    这天天要背语录,还要地里、学校两头跑,累的跟驴一样。这个人这么悠闲?还能天天睡着?宝成发现了个日怪地方,这个人从被子里头伸出来的一只脚不见了,从小腿下头就剩下半截腿骨。被子上还有血,颜色都不是黑的。

    这个人是谁?

    宝成这个时候有种想吐的感觉,不是因为看见血,是彻底的害怕!这到底是怎么了?睡着睡着出来个断了小腿的人?

    要是二哥在跟前得有多好。

官庄诡事 第三十四章 善 孽(2)

    二哥来了又能怎么样?

    这时的宝成没有再往下想,眼下没有他想的功夫,因为那个不认识的人来了。

    那个人拖着没有脚的那条腿,从炕上朝着宝成爬过来了!

    宝成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跳下炕,往窑洞外头跑,也许还能碰见其他人,那就更好了。

    可是没有用,宝成脑袋的反应是够快的,可是身上没有哪个零件开始动弹。他眼珠子瞪得快跟核桃一样大了,看着自己的胳膊腿,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就是没有动弹。

    这叫人怎么跑?前阵宝成心里是一千一万个害怕,这阵已经有些自己感觉要完全没指望的意思。

    那个人往过爬的不快,可是一盘炕的距离也没多远,到宝成跟前用不了多长功夫。

    眼看着就到了跟前。他把脸一下子就杵到到宝成脸跟前,鼻子尖都快接住宝成的鼻子了。宝成好像都感觉见了这个人出气的声音,一下重一下轻,还有时不时的嘶嘶声,估摸着是因为腿上没有了脚疼的。这个人挺日怪,到了宝成跟前半天没说话,就是盯着看。这叫宝成更是难活,心跳的比过年敲鼓还快!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这样盯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么长时间。宝成感觉见自己能动了。他一下子冲到了炕下的地上。他脑子里头只有一个想法,赶紧跑出去。这个炕上,这个窑洞里他是一时时也不想在了。可是就在他要转身出的时候,眼里却瞅见炕上还有个后生!那个后生和日怪人脸冲着脸,鼻子都搭在一搭了。

    宝成觉见这个后生有些眼熟,想想,这不是自己吗?这身上的布背心还是娘给做的呢,这不是自己是谁?

    可是他不是下地了吗?现在在炕上的是自己,那现在要出去跑掉的人是谁?他低下头看站在地上的自己,这地上哪有人嘛!地上什么都没有!

    宝成彻底懵了:到底哪个才是自己。明明感觉见自己已经下地了,可是在炕上的也是自己。能感觉见自己在地上,看又看不见!宝成也没有了哭的心思,他知道这个时候哭也没有用,他突然想起来,这是不是就是个梦罢了。对,掐掐自己,要是感觉见疼,就不是梦,要是不疼,那就是个梦指定没错。

    他掐了,胳膊疼,真的是疼。

    这下完蛋了,估计这个日怪人也是个赖东西。要不,半夜人们都睡得好好的,他跑人家炕上干什么?

    这边宝成正分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呢,心里乱的跟鸡窝一样。还着急,着急这要是跑不了,就是吓也得叫这个赖人给吓死。

    炕上的日怪人发出了声音:你没长脚?长了没有?来,你看我就没有,我给你也闹了吧。要是拐子我们都是拐子吧。不疼!你放心。

    这个人已经开始拽住了宝成的小腿,张开嘴就上去了:他要把宝成的脚从小腿上咬下来!

    宝成已经感觉见了疼,他想抬起腿蹬这个人,把他蹬到地上,还想用胳膊挡开他。没有用,感觉见疼是疼,他的胳膊腿却不听使唤。使多大的劲儿就是不动,眼看着宝成的小腿上就叫咬出来血了。那一股子血冲着腿就往炕席子上流,就跟个虫虫蹿一样,越流越远。

    宝成闭上了眼睛,没有指望了。没有想见,这下叫个不认识的人给咬成个拐子。要是那样,还不如寻个地方死了算了,要不一拐一拐得活上一辈子,得叫人们多么笑话。

    耳朵里头本来全是牙咬开皮肉,撕拽的声音。可是其中突然却有了鸡叫。没有错,就是鸡叫。是这群人们从东垴有家人家里借的,当表用大早起身用的。往常,宝成得有多么讨厌这只鸡的叫声,好几次都想起来拧断它的脖子,黑夜炖的吃了。这阵的鸡叫声,却叫宝成感觉见很舒服。因为那个人不见了!他大睁着眼睛躺在炕上,炕上也不是他一个人,周围人们睡得满满的。

    这到底还是个梦!

    出了满满一身汗的宝成把胳膊抬起来,却抬不起来。一阵疼痛从胳膊上传了过来。酸麻的疼法,叫宝成受不了,呲牙咧嘴的。他心说这肯定是夜儿白天,捣石夯捣的太多了。

    七八十斤的石夯,就是个全劳力干上一天也吃不住,更不用说宝成还是个念书的娃子了。

    他知道这阵还不到起的时候,心说再睡上一阵。二茬子的回笼觉是最香不过的。刚翻过身合上眼睛,耳朵里头就是一阵尖细尖细的叫声!

    宝成一下子没有了睡意,翻身就起。跳到地上几下套上裤子,第一个冲出了窑洞:那边窑里头的妮妮们出事了!

    宝成没有穿上身衣裳,光着膀子跑在最前头,后头跟着一群小子,也是有没穿鞋的,有没穿袄的。

    到了妮妮们住的窑洞外头,却进不去。宝成推了好几回才想起,人家妮妮们不能学后生们,黑夜睡觉不插门。

    不能推了,只好在窗户台外头喊话。

    宝成:你们里头出了什么事情了?快开开门!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兰芳梦见怕人的事情了!你们先不要进来,我们穿上衣裳你们再进来。

    一群男的在外头等了好大一阵,窑洞门才算是开开。一群人进了窑里。

    一进去,窑里那个阵势就把后生们都吓住了:妮妮们都靠着墙,炕上有个衣裳穿的不周正的肉妮子兰芳。兰芳跟疯了一样张个嘴,像是要咬东西。手朝这边抓了朝那边抓。一群人谁也不敢到跟前,宝成扭头问其他妮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清早这群妮妮们正睡着好,都想着能多睡一阵算一阵。可是睡在中间的兰芳睡得好好的发起了疯。她一下子坐起来,拽过个妮妮的小腿就开始咬,叫咬住的妮妮醒过来就是一声尖叫。

    宝成想,他们在窑里睡着听见的,应该就是这个声音。

    炕上的妮妮们一下子都醒过来,看见这样的事情都吓得不行。有个胆子大的帮忙,那个叫咬住的妮妮才算是逃脱出来。一群人都跳到地上,看着兰芳这个架势也不敢上跟前,其实她们也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

    叫她们感觉见日怪的是,夜儿黑夜明明是脱了衣裳睡的兰芳,什么时候把衣裳穿上的?怎么她们一点也没有察觉?

    这时从门那里穿过来宝成的叫声,一群妮妮们才反应过来,她们还没有顾上穿衣裳。幸亏衣裳没有搁在炕上,这群人赶紧穿上衣裳给宝成他们开了门。

    一群人谁也没个主意,大家都看宝成。宝成叫看得发毛: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叫她疯了的。再说,这事情我也没碰见过。我也不知道怎么闹。

    可是这群人看他的眼里的意思很是明显:你在大家这群人里年纪最大,就是得你想办法。

    宝成:算是我倒运,我好好跟她说,看她能听进去人话不?不行再想办法。

    宝成往前靠了靠,还没有准备好说什么,那边炕上的兰芳就一个起身扑了过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宝成一下子就着了道儿,叫兰芳给扑倒压住了。

    身后的那群人一股烟似的冒得没有一个了,宝成叫压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更要命的是肉妮子张开嘴就是一口,直接就要在宝成的右边胳膊上。

    宝成一感觉见疼,机明过来了。他楞劲儿上来,用左手朝着兰芳的大脸蛋子上一顿猛扇。

    也不知道是嫌疼,还是兰芳就是清醒过来了。她不急着咬人了,可是低着头开始哭了。外头那群人听见有妮妮哭,有圪挤着从门口往里头看,想看看到底怎么了。他们看看从地上起来拍裤子上土的宝成,再看看在地上哭着的兰芳。

    这群人懵了:怎么回事?

    宝成:不要看了。你们给兰芳请个假吧,就跟校长说声她身上难受呢,今儿不能干营生了。顺便也给我说声,我要回家一趟。

    宝成说完就出了窑洞朝八道沟乡革委会走去,他想借个车子回趟官庄,叫他二哥给看看。这阵他心里想着,这个事也许就是我二哥能看机明了。

    宝成运气好,赶上栓成在没事干,把自己骑得的洋车子悄悄借给了他。他没多说什么,上了车子一股风骑走了。

    回到官庄的宝成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说,他跟大人说是想回家来看看,换些单衣裳。可是趁着人们不注意,他把晌午回家吃放的二哥叫到了仡佬里头。

    听完弟弟说的事情,润成大概也就把事情闹懂了。他说:老三,你先走,出去个三五里地等我。我吃晚饭准备些东西,就说是要去趟松根垴,到时候我们在道儿上会合。

    按照二哥说的,宝成先走了。吃完饭的润成去了趟二平家,给他师父说了自己走几天的事。回到家跟小妮说要去看文瘸子,小妮没多心。倒是大楞有些怀疑,问说润成是不是和宝成说好什么事了。润成当然说没有。他在爹怀疑的眼神里头挎着个兜子出了门。

    弟兄俩因为有洋车子,走得挺快。再加上从官庄到八道沟,一道儿上基本上都是下坡道儿。把车子还给大哥后,也没有多停就朝着东垴跑走了。

    兰芳没有去干营生,这老汉校长没什么怀疑的。倒是对宝成突然回家有些觉得不对劲。宝成为了不叫他怀疑这个事情,回去就直接干营生了。临了他告诉了他们住的院子,叫润成自己先去等着。

    润成一边往那个院子走,一边摸着兜子里头的东西。自己也没有把握对付这些事。这几年,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文瘸子不在跟前,就只是给了润成几本书。加上张老师给的那本书,润成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很多遍。照猫画虎的干过几回小事,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学会了,还是全凭着自己运气好。反正是还不赖,都闹好了。

    也不知道这回行不行,他手里摸到了那个他按照文瘸子书上说的,自己动手做的墨斗上。这下他心里安顿了不少:不管行不行,总得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

    到了大门跟前,润成抬头看了看,叹了口气:本来四四方方的院子,叫人们住的这里盖个棚子,那里挖个猪圈。不再周致的院子成了个不好的地方:阳气进来醒转不开,阴气排不出去。时间长了,就容易引得乱七八糟的不干净东西进来。

    说不准就是这个地方不对的缘故。

    他刚进来院子还没有迈脚往窑里头走,就听见窑里有人在哼曲子。仔细听,这是北路梆子,没错。唱的是什么润成听不懂,他觉得不对:一个泰延来的小妮妮,能会这个在村里头唱的东西?

    窑里头的唱的声音越唱越高,而且开始一会儿是男的声音,一会儿是女人的声音!

    润成没法:这回这事不简单。

官庄诡事 第三十五章 困 宅

    润成走进了那个院子,耳朵里头都成了唱戏的声音,还是一阵高过一阵。很刺耳的声音,加上只能听明白调子是北路梆子,词没一个字听清楚,叫人难受的没法说。

    他皱着眉,还在往进走。

    院子也没有多大,没有等到润成做好心理准备,他底下的脚就迈进了窑洞的门。

    从外头大阳婆爷底下进来,眼睛在窑里一时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一片。慢慢的总算是缓过来了,眼前刚有些东西的影子。接着就是一片黑。

    润成没躲开,叫撞倒在地。

    好像是个人,他使劲推开,一个翻滚,就到了一边。手摸到了根棍子。这根棍子就是用来扒拉炕口里头的柴火的,前头带着个分叉,跟个两股叉一样。润成把他当成武器,横档在胸前。

    当这个人再次扑过来的时候,润成手里的叉子准确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一使劲往前推,这个人朝后倒了下去。润成凭着这几年跟木匠学本事,还有地里干活练出来的劲儿,一只手握住叉子压住对方,剩下的手开始往出拽墨斗,硬是用墨线把对方给捆上了。

    凭手里的感觉,墨线这阵绷的紧紧的。但是对方却确确实实被这个墨线捆住了,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

    润成没有理会对方嘴里支支吾吾的言语,直接跳上炕,使劲推开了窗户。一股阳婆爷的味道投了进来。

    窑里开始亮起来了。

    润成开始打量起炕前头地上的人。这是个有些肉的妮妮,叫润成捆住,眉眼上粘的都是泥。大概是刚才嘴里流的的口水,和地上的土和着的结果。加上她咧着嘴怪叫哎呦,看起来确实叫人害怕。

    可是润成不怕。刚才能用墨线把他捆住,就说明文瘸子给的书上说的真的有用。

    文瘸子告诉润成说,不要看墨线很细,因为墨线走的是平直,立的是正道。这是见至正的东西,能叫一些歪歪斜斜的东西在它跟前,根本没有翻身的余地。

    今儿的事情叫润成试验出了墨线的厉害。他看着这个小妮妮,或者说他是看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开了口,就像是前几年文瘸子送“老爷”时的语气:我知道你是有冤屈,可是你要寻对人啊。这个小妮妮也没有怎么招惹你,闹人家干什么?

    小妮妮开始不翻腾了,脸朝着润成:我没有寻错人!前几天,要不是她没事寻事,非要叫人们给我埋上,我的腿能叫人给砸断?

    润成:人家这也是个好心啊!再说,有什么事说什么事,说你要怎么办才能算完?

    小妮妮一口的男人话:给我挖出来重新埋,埋个利索点的地方,不要哪天再叫人们糟害我。老天爷把我冲出来,那是老天爷的事,咱们惹不起,可是我不怕你们。

    润成心说,怎么这群东西都是这个想法。早些说,这不就是什么事也没有吗?

    润成:说话算话,我寻见砸断你骨头的人,给你再寻个高梢(作者注:高梢在当地方言里头就是地势较高的意思)的地方把你埋了。你不能再来寻妮妮的晦气。要不然,你也看见我的本事了,一只手也能把你捆上。

    半天地上的人半天没说话。润成来了一句:不说话就算是成了啊!

    地上的人声音却变了:哎呀呀,你、你是谁,你怎么跑到我们妮妮们住的窑里了。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润成苦笑着:我不是个赖人,我是秦宝成他二哥,来我给你解开。

    兰芳:你不要过来。不要动我!来人啊,来了坏人了!快来人!

    这么折腾了很大一阵。润成要给人家解开吧,人家不叫碰她。不解开吧,人家以为他是个烂鬼(作者注:烂鬼在当地方言里就是**的意思)。

    他索性出来窑洞,丢下个小妮妮在窑洞里头,随便她高一嗓子低一嗓子的喊着。

    他在院子里头等着宝成他们下工回来,闲着没事就背着个手满院子到处转达。

    本来他只是看见这个院子有些问题,现在转着转着,发现问题还真是很不少。他感觉见日怪的是,这天底下还有没有更烂的院子了?

    这个院子只要跟风水沾上些边的地方,那就是一个字:赖。这个院子本来四四方方,挺周正。

    可是偏偏有些地方出来些不该有的东西。院子里头有根椿树,按道理是个合适的东西。椿树是属阳的树,能起到化煞驱邪的作用,是能在院子里头栽种的。可惜这不是香椿,而是臭椿树!臭椿因其味道惹人嫌恶,有味煞的嫌疑。再说是在青龙位置,也就是院子正东,紧靠着东房。这样的格局不是妨(作者注:妨,妨碍,影响的意思)老子就是妨家里头的大小子。

    这家人肯定也不用指望在文化上有什么出息。好好的东方木,代表文昌之运的位置来了根臭椿树!

    院子里头东西房倒是挺对称。却偏偏在西房房顶上竖了道墙,也许是为了防止有人能爬上来吧。

    这样的话,西房就整整比东房高出去二尺还多。这世上还有能叫西房比东房高的道理。这西方为白虎位,要伏要顺,那才算是吉利。这下倒好,西方白虎不伏不说,气势反倒比东方青龙还高。这就说明这家会比较容易出不听话,顶撞长辈、兄长的人。

    润成摇了摇头,感觉见耳朵里头那个小妮妮的叫唤声也小了。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这家窑顶的烟洞(作者注:烟洞就是烟囱的意思)上,烟洞正好落在西北位置。这是个乾位,为君为父的主位,怎么就有了这么个尖刺一样的东西。如果没有什么化煞的手段,这家的主事男人少不了有血光之灾。

    润成决定到放上去看看,他想着站的高些也许还能看见这个院子外头的风水怎么样。

    等到爬上房上,发现这个院子还有倒霉的地方,他心里想,这家人也不知道是叫人害的,还是碰见了不懂装懂的瞎眼阴阳先生给看的,要不就是自己瞎闹出来的。这房顶上的水口,西边的是朝着西边下去了。东边的朝着东边,院子里头的水走的又是正南头。再往远看,这三个方向流下来的水,都不在一个地方汇合不说,还流进了三条沟里头。

    润成从房上下来,出了院子。绕到院子东头,沿着一条小道儿上了窑顶的场上。

    从窑顶上头往下看,这个院子有种叫人说不出的不舒服。这倒不是润成受到了前阵看见的东西的影响,而是这种难受法,居然是叫人感觉怎么活都没有指望的感觉。

    真是个倒霉到底的院子。住在这里头的人就是碰不上糟害人的东西,在里头住的时间长了也得得病,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这样的院子,难怪叫不正派的东西进来了。

    不管上来小妮妮身上的是个什么东西,这个院子就是个祸事由头。

    不能叫宝成他们在这里头住了!再住下去还得出更大的事,到了时候更麻烦。

    这边场上的润成,站得高,远远就看见老三宝成披着衣裳扛着家伙什,相跟着一群人回来了。后头跟着个老汉,他估摸着就是宝成说的那个什么校长。

    宝成回来揪住二哥问说怎么样了,润成叫他放心。

    其他小妮妮们都不敢回窑里,润成说了好几回没事了,才进去。进去的人看见兰芳说话又正常了,才有个胆子大的过去给解线线。

    手刚碰到线,那个小妮妮就尖叫起来,说自己手上沾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了,黑乎乎的。润成叫宝成告诉她,就是些墨汁,除了有些臭以外,没什么,洗干净就行了。

    老汉校长来了,说是看看兰芳怎么样了。他看见兰芳已经好了,对着一群人来了一顿,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了的话。地上的一群小后生、小妮妮们为了显示听话,装着安静的听了好大一阵。老汉才算是出了窑洞。

    临走,老汉宝成说,和宝成站在院子里说话的是谁,宝成说是自己的二哥,是来看他的。老汉没说啥就走了。

    润成把自己干的事情和在院子里头、房上、窑顶上看见的,都和宝成说了。他劝宝成想办法,在不叫人们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搬家的情况下,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宝成也和二哥说了自己的梦。润成听完,在脖颈里给了宝成一下:你怎么不早说。闹了半天,是你的事。你是不是那天埋过个死人?

    宝成:哪有死人,就是副烂了的棺材板嘛

    润成:要是光有棺材板,人家能来找你?你是个后生,阳气足。他也就是能在梦里头吓唬吓唬你。那个小妮妮,身子是属阴的。肯定挡不住这些阴邪的赖东西。要不是早些给止住了,还不知道得闹腾成什么样呢!还有,我问你,你有没有闹断人家棺材里头死人的哪件东西?

    宝成:二哥,你说的什么?我闹断什么?

    润成:人家嫌你们闹断人家的半圪节小腿和脚了?你没想见?

    宝成倒吸了口凉气,好好想想那个梦。确实是那个人提到了脚的事情,还有就是,在梦里宝成也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脚少了一只!

    宝成:那怎么办?

    润成:我再在这里多呆些时候。瞅个没人注意的时间,你我两人把那个棺材里头的骨殖寻见,换个地方埋了拉倒。

    宝成:能行?

    润成:不行怎么办?要不你说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天,黑夜润成和宝成他们圪挤在一盘炕上,白天一搭干些活。趁着晌午歇着,哥儿俩寻到了那副棺材,也起出来了骨殖。可是骨殖上头却少一圪节小腿骨,脚骨也没了。润成叫宝成在根脚里头使劲挖,费了好大劲儿,才在叫石夯捣的钉齐(作者注:钉齐,大概就是这几个字吧,在当地方言里头就是坚实的意思)的根脚里头,寻见了那些少了的骨殖。

    润成松了口气仔细包好骨殖,悄悄放在个人们不常去的地方。他准备着寻到将就不赖的地方就埋了。他觉见,这世上,不管是对人,还是对这些说不机明的东西,还是要当回事的。当然,也就要对它们说话算话。

    风水太好的地方不好寻,将就不赖的地方还是不少的。润成没用多长时间,在东垴的村后头寻到了地方,挖了个圪洞埋了这个折腾宝成和兰芳的“人”。

    事情也算是处理得不赖。兰芳好了以后,知道捆住他的真的是同学宝成的二哥,先是感觉不好意思。后来听说是她撞了邪,是润成给治好的,就更不好意思了。在润成弟兄俩跟前扭扭捏捏,开口就是润成哥、宝成哥的。

    这叫宝成很不好意思,因为大家都开始笑话了。

    要回官庄的润成,被一群人送了出来。他走得很轻松:宝成这个小子脑子不赖,想出了好主意叫人们搬出去。

    这个办法很大胆:他跟老汉说是天热了,在河滩的树林里头搭起安窝(作者注:安窝在当地方言里头就是窝棚的意思)叫人们住。说这样可以就近干营生盖房子,也能锻炼革命意志。

    校长没说他这个主意够混,还夸奖他脑子好。

    挨了校长夸奖的宝成,没高兴了多少功夫,就被大家骂翻了!

官庄诡事 第三十六章 雷 炽

    宝成出的这个赖主意,一开始校长夸奖了,其他从泰延市来的年轻人也都觉得挺有意思:住在河滩上,风景好啊。这是他们从来也没有过的经验。

    很快,他们就知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赖主意。河滩上日夜都有的哗哗的水声,搅的一群人黑夜根本没法睡觉。再说河滩上蛤蟆、小虫子、蚊子都多,有时候还能碰到蛇。这叫从城里来的人都受不住,他们都嚷嚷着要回窑洞里头去。

    宝成当然不能叫他们再回去,二哥走前千叮嘱万嘱咐,叫他们千万不要再回窑洞里头住了。

    宝成没有办法,只好扬言说,要告诉老汉校长,就说革命的队伍中有了意志不坚定分子。这下没人敢再吵吵了,毕竟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不坚定的人。

    事情算是压下去了,可是底下还是有人悄悄骂宝成。宝成是有苦说不来,他心想着,等过几天房子盖好了就没人骂了。他脸上每天还是装成没什么事的样子。

    这天,他干完一前晌的营生,就着河水好好洗了一下,把衣裳干在草上,自己就上了树。睡在树上也挺好,反正安窝也是些树枝子搭起来的,睡在这里还能凉快凉快哪呢。他打定主意,今天晌午的觉就在这里安顿了。

    一前晌的死受,叫宝成有阵翻腾睡不着。他原来以为这是个学校,没想到这是个干营生的地方。干起来也不比在官庄他爹、他哥轻多少。他有种上当的感觉。可是他不准备给他爹说,说了没准就在不了这里了。虽说这里是挺受,可是比在官庄热闹啊。跟这群从泰延市来的后生、妮妮们一搭挺有意思。

    他想着这些,慢慢睡着了。

    也不知道天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大的云圪团,黑的就跟家里的铁锅底子。一疙瘩一疙瘩就上来了,没用了多少功夫就阴的像是黑夜一样了。

    宝成不知道,他在根歪脖柳树的树杈子上支着身子,睡得正不赖呢。

    云到了,闪就不远了。就跟商议好了似的,天上开始打闪,但是雷声还没有。宝成睡着,根本没有觉出来,他用树枝子挡在脸上,挡得看不见天。

    闪一路打着,越来越近了,沿着八道沟里头的河边边就过来了。

    睡着的宝成终于是被惊醒了,他拿开眉眼上的树枝子,看了看天。乐了:今儿后晌又不用受了。这一下个雨,盖房子那儿就跟个泥滩子一样,谁也没法干。他心说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老汉不想叫人们歇着,可还是老天爷不答应啊。唉,这下老汉得不得爽好几天。管他呢,今儿后晌能长长睡个觉了。他扭了扭身子,接着闭上了眼,接着睡了。

    闪到了,沿着河边边一路上来以后,冲着宝成睡着的大柳树就来了,雷声也紧跟在后头,钻进了宝成的耳朵。

    宝成眼睛都没有睁开,顺手从树枝上拽下几个树叶子,直接卷卷塞进了耳朵里头,他是打定主意要睡下去的。这么凉快的地方,上头还厚树叶子,下雨也不怕。

    这实在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睡着正香的宝成,梦见自己突然就来到了窑洞里头。看样子就是他们以前住的窑洞。哎,挺好,怎么灶台上还有碗面呢?闻着还挺香。跟前也没人,宝成很长功夫没吃过白面了。成天棒面棒面,他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端起来就往嘴里倒。面试吃到了嘴里,却是苦的。而且烫,不光是烫舌头,全身都烫。烫的宝成满地跳。

    宝成梦见了吃好的,却叫烫的满地跳。可是实际上他开始在一丈多高的树杈子上开始翻腾了。本来这根柳树满打满算也就是一抱粗,到了一丈多高的地方,连一抱也没有了,还是圆滚滚的。宝成没有费多少功夫就从上头摔到了地上。

    醒了,这下是真醒了。

    在睡梦中叫摔在河边草地上的宝成总算是睁开了眼,眼跟前的事情叫他半天睡在地上没起来。

    就是他一直当成个好地方的柳树,现在已经从正中间劈开了!好好的一树绿叶子,也都冒着烟,就跟火烧过样。劈开的柳树,也不像是用斧子劈开的那么齐整。

    宝成还在想着是谁干的。没用多长功夫,他就开始骂自己:憨了,就是有这么大的劈斧,还得有这么大的力气呢。再说就是有人有大力气,他从上头开始,一下下劈开?那睡着树杈子上的宝成能没有些些感觉?

    他抬起头,看看天,骂了一句:就是你日怪。好好的柳树叫劈开了两半。

    更主要的是,好好的觉叫搅和了。

    他随口就冲着云彩翻滚的天,骂了一句学会没多久的赖话:我*你大爷!真是过瘾,没想见这才学会的话就用上了。

    就是不赖,要不这群小后生动不动就嘴里有这么一句。

    宝成正高兴呢,一个闪就下来了。劈在了柳树和宝成中间的草皮上。草皮立马就冒了烟,烧的没了,地上还叫劈开了一道缝,一指头宽,也不知道有多么深。

    宝成看完,恼了。他冲着天嚷嚷开了:看准些不行吗?你要劈柳树,你就劈。我没说不叫你劈,你看机明些,我也不是赖人,你不要捎带我嘛!

    宝成指着柳树接着说:它是妖精,它是赖货,你劈它。你跟我过不去干什么?说完这些,老天爷似乎还是没听见,接上就又是几个大闪。把个草皮上劈的就跟刀砍的一样,东一道西一道的。建成想着赶紧跑吧,说不准这个天大爷眼神不好,看不机明一个闪就冲自己来了。听人说是,这叫雷闪劈了的人,连个骨头渣渣也剩不下。想到这里,宝成后脖颈就发凉,他站起就跑。

    腿才迈出去,身子还没有跟上,一个闪就打到了脚跟前。宝成看见这架势,知道天大爷这是不想叫他走,楞脾气也上来了。他光着脚站在草皮上,冲着天,一顿叫唤:来,看这个样子,你今儿是劈不住我不甘心!朝这里,看机明,不要劈歪了。朝我脑袋来,我不是妖精,也不是赖人,你劈我?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宝成一跳一个高的骂老天爷,根本没注意沿着河道来的河头(作者注:如果河的上游下大雨,大量的雨水沿着河道借助地形形成气势如虹的大水,当地人叫河头)已经来了。

    宝成一回头,就是一个比河道还宽,有五六尺高的河头过来了。宝成一步上前,保住了已经被劈成凉拌的大柳树。这一股水,把个光身子的宝成冲的就和个树叶子一样,在水里飘过来飘过去。宝成不敢松手,他知道,一旦松手,闹不好他就叫冲的没影了,还得死了。咬牙挺住,说什么也不能松开。

    好的的一股子河头,宝成的手指头都麻了,眼看就要松开了。他咬住牙,跟自己说,说什么也不能放开!过了很大一阵功夫,水才小了些,宝成总算是不用飘着了,他趁着这个空赶紧上了树。还是坐在了树杈子上,这会儿敲鼓一样的心才落回到肚子里头,他心说水要是再大些,就是冲不死也得叫吓死!心都快急出来了。

    坐在树上,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脚底下是大水,天上就跟拿瓢舀着道一样的大雨。

    宝成没事,打量起这根大柳树来。

    大柳树在这河边上也不知道多少年。歪着脖子朝着河里头。一抱多粗,往上爬倒是不难。宝成很快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这眼能看见的河边上少说也有一两千根树,可是除了这根是柳树,剩下的都是杨树!而且这些杨树都没有这根柳树长的粗。宝成看完远处,眼睛收回来接着看这根树。

    这根树被刚才的闪从这个树杈子开始,劈成两半。准确些说,像是被撕拽开的,白白的树干心露了出来。

    不对,宝成看见白白的树干心里头有东西!在树干靠底下的地方,出现了深颜色的东西。看着像是树干,可是树干没有这个颜色。这个深颜色,宝成把头杵过去,看起来更像是血干了的颜色!

    宝成心里一惊:早就听二哥说,文爷爷给的书上,就记着说,人老会成精,物老会有怪。有些树了,牲口了,活的时间长了就容易成精。老天爷看见了就要管,就要打雷劈它们,怕他们长了本事出来害人。

    不会今天老天爷就是要管这根柳树成精的事吧?宝成想到这里感觉见他不能再在这根树上坐着了。这根树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下子就跳到了地上。就是这阵子走不了,他也不想再在书上坐着了。实际上,他跟自己说,以后再也不上树了。差点叫连树劈死!

    站在到小腿的水里,宝成又看了看这根柳树,发起愁来。河头大水一来,衣裳早就不知道叫冲到哪里去了,现在,宝成还光着身子呢。

    这可是怎么办啊?

    宝成还在这头发愁呢,那边有人来了,披着个衣裳,边走边叫唤宝成的名字。

    宝成看了一眼,傻了眼:兰芳来了!是那个肉妞妞兰芳来了!是个妮妮来了!

    宝成没有多想,直接蹲到了水里头。他是真没有法了,总不能叫人家小妮妮看见自己光着个身子,什么也不穿吧!

    兰芳到了跟前,寻见了宝成,问宝成为什么蹲在水里头。

    宝成说是他在洗澡,为了凉快。

    兰芳起先还信了,扭头往回走时,才觉见不对,大下雨天在野田外头洗的哪门子澡?再说衣裳也没看见啊!

    兰芳在雨水里头笑得站都站不稳,嚷嚷说,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了!

    宝成恨死这个肉蛋妮子了。他冲着兰芳呲牙咧嘴:你知道什么?赶紧走,看人家后生洗澡,不要脸!

    兰芳:谁稀得看你,你慢慢洗吧,我回去了。这件衣裳湿了,你一阵给我捎回去。

    兰芳走了,宝成看看挂在树上的衣裳。心说,她这是来救我了?

    把人家小妮妮兰芳的衣裳围在腰上的宝成悄悄回了安窝。

    当他出现在安窝门口时,在安窝里头吹牛打牌的后生们,都回过头来,看着宝成,脸上的颜色叫宝成怎么也看不懂。

官庄诡事 第三十七章 初 窥(1)

    宝成拾起肉妮妮兰芳给摔下的碎花小布衫,围在腰上,一道上小跑回到安窝跟前。

    本来正在打牌、吹牛的一群后生,都回过头来看他。一个个脸上的颜色,似笑非笑,叫宝成真是有些受不了。

    最后还是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

    笑出来了,宝成心里的石头反倒比前阵能放下了。本来嘛,兰芳是个妮妮家,怎么能有后生的衣服。她披着的只能是自己的衣裳。宝成就叫困在河边上,要是没这件衣裳就得等到天黑。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宝成心说:你们以为我愿意?有什么好笑的,换成你们也是这个笑人的样子。

    他抬头给了这群人一句: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有什么好看的,不围着怎么着,我总不能光着屁股跑回来吧。

    有个后生圪蹭到跟前,问宝成:秦宝成,你衣裳怎么叫河水冲走的?

    宝成:关你什么事?我晌午觉还没睡好呢,给我腾个地方。这个该死的闪!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宝成好好的,要骂人家老天爷打的闪。他们一群人接上吹牛、打牌。时不时编个段子笑话宝成和兰芳,宝成睡着听见了也懒得搭理他们。

    宝成这下子成了农业大学的头号人物:光屁股围着小妮妮的衣裳从河边回来。闹的小妮妮们每回看见他,都抿着嘴偷偷笑。

    闹得宝成也没办法,他觉见不要多搭理她们,过些时候就没事了。

    这边打着去松根垴的幌子,给宝成他们处理完赖事的润成,回到官庄,接着跟上二平师父做木匠营生。反正,夏天备料,收秋完再做家具,每年都是这么个干法。

    备完今年秋里的料,润成不想天天没事在家里头坐着。他跟家里说是,官庄周围的沟沟梁梁上尽是药材,什么柴胡、黄芪、甘草、马马草、车前子都有,他准备挖些回来。家里有些时候能用上。

    大楞越来越觉见这个二小子,是个成事的娃子,他没说什么。小妮叨叨说是要儿子小心些蛇虫野兽什么的,不要在外头时间长了,小心叫晒着。

    其实挖药材,这只是宝成自己的说法。他主要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先把官庄周围的地方走走,看看。想试试文瘸子给的书里头说的,到底靠不靠的上。

    第二天天气就挺不赖,润成洗干净了家里种下,晒干了的葫芦,装上水。头上顶了个草帽子,带着?头出了门。

    趁着天气还凉快,他要往远处走走。

    官庄这个地方,在个半梁上。人们把窑洞掏在梁的半当中,窑顶上就是梁顶。人们每年就在梁顶的场上打庄稼(作者注:打庄稼,在当地方言里是给谷物、豆子脱粒的意思),场外头边边上就是地,地外头就是崖边边了,下去就是沟。官庄的每条梁都是这个样子,就像是人的手指头一样,从西边伸过来,越来越细。

    宝成站在西长坡上头随便看了一眼,就摇了头:这官庄还真不算是什么好地方。看看这地形。全庄人都住在这半梁上,往东越来越细的梁,这叫官庄人后代们以后能有多少出息。真不知道当初弓家的老祖宗怎么选的这个地方。

    可是转念一想,老早年的人们也不一定就不知道这些。再说,弓家当时是躲起来的人家,可是不一定没钱请个阴阳先生给看一看啊。转念一想,也说不准这里以前就是个好风水来呢,是后来才坏了的。书上不也说是,不以一世度风水吗,这多少年的风吹雨冲,好的也能叫变成坏的呀。

    边走边看的润成,也没个计划先走哪条梁。等他走了一阵,后头篮子里头已经有了些柴胡根子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官庄对面的梁上,官庄人习惯用梁上地的面积来取名。这对面的梁算是官庄的大梁,有五六十亩,所以叫做五十亩梁。

    站在五十亩梁上,对面就是官庄。虽然隔着不算近,可还是能看清楚官庄的每家。官庄人们的院子虽然高高低低,但是大致就是一条沿着梁的线。宝成开始一家一家的看着,有时候翻出怀里头的书来查查。他现在用的罗盘还是当年拜师的时候,文瘸子送给他的小罗盘。将就够用,可是润成还想有个更好些的。最好是能有个三合三元合一的大罗盘,听师父说是,这样的罗盘圈数最多,任他是什么样的方位、五行、天干、地支都能查出来。润成想着,他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一个啊。

    脚底下的柴胡开着嫩黄的小花,渐渐的多起来。润成篮子里头的收获也多了。他寻到了一片柴胡和马马草长的密密匝匝的好地方,弯下腰狠劲挖了起来。日怪的是土也松,没费多少力气就挖的差不多了。他把药材苗子都拽掉,放进篮子里头,坐下来准备歇上一会儿。

    坐下这么一看,他发现,这块地方居然就在自己家对面偏东的地方,也就是正好对着弓家那个没人住的院子。

    怪不得呢,看来这弓家还是挺会择地的。把这对面的梁当成是案山,在正对这梁上草木茂盛的地方起房盖屋。弓家地方选得好,结果人家多少年就是这官庄最数得着的人家。润成再往对面看,这弓家的院子盖得算是四平八稳,以窑洞为首,左青龙右白虎分别是东西房,东边的房角上稍微挑高,去龙腾的意思,右边西房靠近窑洞的地方稍微低些,算是白虎俯首。门楼高耸,寓意子孙前途高远。真是不赖!

    润成在心里不由得说好。同时也在感叹世事没个准,这弓家院子盖得不赖,怎么就到了最后成了个绝户,死的连个每年清明上坟烧纸的后代都没有?到底文爷爷的这些说法有没有道理?

    润成看着弓家的院子,心里乱糟糟的。一阵觉见风水说法太深奥,一阵又觉见风水也就是人们自己瞎想出来的,不要太认真。

    这时,对面弓家院子隔壁的院子里出来个人,背着手沿着门口的道儿往东头去了。润成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他爹大楞。

    他把目光收回来,落在了自家的院子上。

    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自家的院子在弓家西边,大小没有弓家的大,主要是南北进深没有弓家的长。这样看起来,秦家的院子就像是趴在弓家院子的西北乾位上。秦家院子里头,是些什么,不是有牲口圈,就是碾盘,都是生煞之物。每到秋天,西北风从乾位下来时,这些煞气都会自然移到东边的弓家。这叫润成想明白了有些事。他站在挖完药材的松松垮垮的土上,感叹了半天弓家的兴旺和衰败,也暗自佩服书上说的这些道理。他决定,等到这次走完官庄跟前的梁梁沟沟以后,他再挤出时间把那些书好好看看。

    对面的秦家院子,晒在伏天的阳婆爷下,显得有些粘。院子东边有股子似有似无的白气往上翻腾,有时还不知道为什么就断了。润成没在意,这阳婆爷底下的热气有什么看头。他扛起?头,挎起篮子准备接上往其他地方走。

    刚抬起脚,鞋上的东西吸引住了他的注意。

    一条小指头粗的蚰蜒从地上爬到了脚梁面上,不走了!

    润成读了文瘸子给的些书,知道这世上总有些日怪东西,日怪事。至于活得时间太长的蛇虫野兽,成个精成个怪什么的,也很正常。比如说上回那个非要折腾进成的“老爷”,不就是成精了吗?

    可是这阵叫他说,见没见过这么大的蚰蜒,他也没有!一般的蚰蜒他不是没见过,虽说也是长长短短几十条腿,可是最多一寸多长,粗不过是筷子粗细。今儿脚梁面上的这条,比筷子还长,小指头粗。趴着不动的头像是疙瘩黑色的石头。从头往下,身子又全是黑红颜色的。个头又大,颜色也日怪。润成不敢动,平常倒是不怕这种东西。可是这次又粗又长的蚰蜒,说不准有没毒什么的。要是叫咬上一口,闹不好还得死了。毕竟这些东西算是毒物,是至阴的东西。

    他这条腿一直没动,没多长功夫就麻了。他知道拄住?头站着,等人家走。

    这条蚰蜒像是睡着了,半天功夫也没动。

    润成都有些坚持不住了,他却想不出法子来,脱身走掉。

    拄着?头的胳膊也麻了,他还没有想到办法。手里头的?头开始乱晃,他突然想见,这个属阴性的东西,我给它寻些阴性的由头,它兴许能自己走掉。

    他想见了脚下的土。这土地为坤,坤为阴,没有问题。这块地又张了这么多药材,说明是块滋阴之地,要不,什么药材能在这里长出粗壮的根子来?

    他把?头拿起来,简单挖了个坑,?头上带了些土,伸到了这条蚰蜒跟前。它到底能不能走?

    没想到的是,润成突然想出来的注意真的管用。这条蚰蜒现实晃了晃黑黢黢的脑袋,用前头的两只角碰了碰?头和?头上的土,前面的腿开始动了起来。

    润成心里松了劲儿,总算是要走了。

    可是他高兴的太早了。这条蚰蜒爬到了?头上,和前阵睡在他脚上一样,又开始歇着了。

    这回人家还把身子团成个圈圈,脑袋挨着尾巴。

    润成又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也开始不耐烦了:这还没完没了了?好好的请你走还不行?你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他把?头狠狠朝着坑里甩着,没用几下就把这条巨大的蚰蜒给送回了土里头。接着三下五除二就把土埋了上去,闹完了润成才发现这阵头上的水才通通的出来。

    挎起篮子扛起?头,他扭身就往回走:这兴致给败坏的,都没法说了。可是扭身回去时,发现刚才挖过药材,埋过蚰蜒的土长起来了,没错,不是润成看错,真的高起来了。

    还在继续长!

    听说过人长个子,蛇虫野兽长个子的,还没有听说过,更没见过土还能长个子的。

    今儿算是开眼界了。

    润成来了兴趣,不走了,他要好好看看这土长个子。

    眼前的这片土,涨起来的也就是方圆一丈多个地方。没有多长功夫,就抬起来得有三四尺高。怎么看都像是个墓圪堆,润成觉见自己的想法挺笑人,怎么这几年一碰见日怪事就往鬼鬼神神妖精什么的上面想。这不是神经了吗?

    可是这也由不得他不想,这世上谁见过土还能长个子的?这阵这土是涨的慢了,可是还在涨,不会以后再这五十亩梁上再出来个山包包吧!

    润成想知道这土地下有什么好东西,还能抬着土长个子。他要挖开看一看。

    篮子扔在一头,润成举起来了手里头的?头。

官庄诡事 第三十八章 初窥(2)

    润成本来是准备就在官庄周围的梁梁沟沟上,转转走走。看看周围的地形,就当是锻炼自己走地择穴的能力,随便挖些药材叫家人用。他没有想见能在这一个地方就挖到很多药材,也没有想见能见到这么长、这么粗的蚰蜒,更没有想见见到了日怪之极的事:这好好的平不坦坦的草地,就生生长起来了。

    这阵,润成心里倒没有什么害怕的,满脑子都是想挖开看看的心思。他高高举起来手头的?头,什么也不顾得朝下挖了下去。一?头,梁?头。

    这上头的一层土经过了挖药材的一顿?头,土其实很松。

    润成知道,等到了下头肯定是越来越硬的,他做好了准备。

    润成没有想见,越往下挖还越好挖了。挖上来的土也越来越湿,越来越粘。

    每回挖下去提上来,土都粘在在?头上。把个?头闹成了个泥疙瘩,足足有十来斤沉。甩也甩不掉,没办法,他只好每回都用鞋底子去刮?头,这就费了功夫。更要命的是上来鞋底子的土,又粘上不下来了,真是比每年过年贴对子用的浆糊还能粘!

    润成发了狠劲,一把把?头扔到边上,开始下手干起来。他跳到坑里,撅着个屁股,用手一把把,把土往上头扔。

    润成没有在意自己干了多长功夫,他干的都有些饿了。再看看天上的阳婆爷,都到了正头顶上。肚子叫唤起来,他挖的动作也就慢下来了。

    眼下这些土,慢慢湿度大起来,就像是泥一样了。

    润成刮掉手上的泥时,忽然鼻子里头闻到了些香香的味道。这股子闻到前阵没有,这阵的味道也是很淡,得仔细闻才能闻见。他抬起脑袋,往周围看了看,连个人影子也没有,附近哪能有吃的。再说这味道也不是饭的味道。要是的话,也是润成长到这么大没有吃过的饭。闹不好就是人们说的香油的味道。润成没吃过香油,倒是听人们说过,说那个东西是喷香的芝麻榨出来的,菜里头滴上一点儿就香的不行了。

    润成越想吃的,肚子想的越厉害。用绳子系在腰上的裤子都有些在不住了,一个劲地往下出溜。润成两只手占着,只好拿胳膊肘往上蹭蹭。

    挖还是不挖了,要不不挖了,先回家吃饭?反正是大热的天,也没人出来看见这个坑,就是有什么好东西也不怕人拾上走了。他打定主意,准备再挖上十个数就爬上去走人,后晌再说。

    十个数挖的很快,到了第九个数时,手指头上传过来一股凉凉的感觉。在个大热的天气里头,这种感觉很叫人舒服。不过没多久,手指头上就不是舒服不舒服的问题了,是冻的慌了,都麻了。就跟小时候冬天玩雪是一样的,开始感觉见挺好,玩着玩着手指头就没感觉了,木了。这阵润成的手就是这样,他赶紧把手从土里头拽出来。日怪啊,手上没有土!前阵还粘的是个泥疙瘩,这阵一点也没有土和泥了。鼻子跟前,来了一股和前阵一样一样的香味。润成把手指头伸到鼻子跟前,就是它,就是手上有这股味道。

    润成开始从上到下看自己这两只手。手上没有了土和泥,可是仔细看能发现又沾上了一种亮亮的汁水,散发着香味。

    这到底是什么?

    润成看着自己的手发了呆,杵在那里不动了。

    脚底下的土没有人挖了,开始又慢慢隆起个疙瘩来。在疙瘩上还渐渐长出个尖角来,又像是有个东西要冲出来一样。润成叫顶的有些站不住,才发觉了土还在长。他赶紧爬上去,手里拿起?头自卫。

    不会是刚才那条都快成了精的蚰蜒搞的鬼吧。想到这里,润成把两只手在裤子上一顿猛擦,心里恶心的不行。谁知道这粘不呼呼的,是什么啊!

    他拿着?头对着坑里头,那个土疙瘩上的角越来越高。他心里也越来越紧张,天知道一阵儿里头会出来个什么东西。

    这只角越长越高,最后,一股子水冲了出来,冒得老高。润成呆住了,就是他发呆的一小阵阵,出来的水就把坑里头冒的有一尺多深了。

    润成知道在沟里的井里,有水,因为水往低处流嘛。

    可是这是官庄对面的梁上,不是沟里头!再说,从这个坑往出走个三五十步,就是崖边边,这样的地方也能聚住水?还能有这么大的力道,冒得又高又快?

    眼前的一幕叫润成开始重新打量起这块地方来。

    刚才就日怪这个地方的药材长的这么好,现在往远里看,两眼范围内的草皮长势,以这个坑为中心,越到远处越稀拉,越在跟前越稠密。跟前的不管是药材长的好,就是普通草草花儿,长的杆子都粗,草颜色都是黑绿黑绿的。

    润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文爷爷书上说的,四象盘踞地,五行同福源一样的好地吧!官庄还有这么好的地方?看起来倒是跟其他地方没什么不一样的,要不是今儿来挖药材,也不定什么时候能亲眼看见这么块好地方。

    这块地看起来好像后头没依靠,前面没多远就是沟,像是一般的,甚至是够赖的块地方。可是换个角度,就能发现这里对面的沟沟岔岔,游走不定,环绕不绝,正好是构成了九曲环绕的好风水。因为环绕,水才不能一泻千里而走远方,水在藏,风气才可纳。

    润成嘴里不由得背出了书上的原话。

    这阵他算是悟出了些东西:看来这学调风水、看阴阳的本事时,千万不能死脑筋,要学活、活学,要学会变通。

    对了,这不是张老师给的那本书里头也说过的意思吗?

    这么好的地方,很多年了难道就没有人看出来?润成想不明白,现在的他都能看出来,弓家历代雇的阴阳先生,就没有能看出来的?润成也想不明白,就算是过去没人看出来。那他爷爷死了以后,为什么文瘸子也没有在这里择坟。老汉汉也是没有看出来?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漏掉了?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地方就叫漏掉了。这要是家里有人埋在这个地方,后代会有多大发达都没人敢想!可惜就这么空了,养了一堆药材,还有一条又粗又长的蚰蜒。

    要不回去说给爹,叫他给爷爷迁坟。

    润成突然在脑子里头冒出这么个想法来,随即就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没事寻骂!爹是个孝子,肯定是爷爷说什么,他听什么。爷爷死前就要寻个一般的地方埋了。再说这重新埋老人也不是什么好事。有人重埋,子孙后代就发达的不得了,几百年家业兴旺。有的人埋倒是埋了,光脉并不长远,三代五代个发达罢了。尤其是后一种,下场甚至赖的不能说。

    润成心说,拉到吧。好风水也得有好命来想嘛。文爷爷不是说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说不准秦家上下就没有这样的好命。还是埋起来算了。等到人家有这个命的人享用吧。

    主意打定,抬起?头就开始挖土埋。看着土疙瘩落到水里头,润成有了新的想法,他决定用随身带着的葫芦,装上一葫芦水回去,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什么,要是家里没有什么要紧的营生,他还想带着这水道松根垴一趟,当面问问文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他灌满葫芦,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个坑埋起来。埋起来后,这土不往上长了。就是比前阵没有挖开时高些罢了,也不算是很惹人注意。润成左右看了好几遍,才满意得顺着小道儿往官庄走。

    回到家里,润成随便编了个说法,就回应了娘的问话。他悄悄把那个葫芦用衣裳包住带到娘娘住的那眼窑洞里头,塞在大木柜子下头。谁也没叫看见。

    接下来几天,他也没看这个葫芦。黑夜柜子底下总是有吭吭哧哧的声音传出来,润成没当回事。往常有老鼠往柜子底下钻,家里头的猫进去逮老鼠的事经常有,所以他听见了也是接上睡。

    等到过来几天,还是有声音从柜子底下传出来,他才醒悟过来,不是有东西瞄上他那个葫芦了吧!肯定是老鼠,这个懒死鬼猫,有老鼠这么长时间,也不说逮逮。

    他往柜子跟前走的时候,抬起腿给了正准备往出走的猫一脚。那只猫不像以前一样赶紧跑掉,而是冲着他就是咧着獠牙的一阵猛叫。大白天看润成的两只猫眼,不是一条线,而是两个球一样。黑的像是黑夜的天。声音尖利,透着愤怒。

    润成没有在意,径直拿出了葫芦。手里一掂,就发现不对:现在的葫芦比放进去时轻了。这么大的葫芦装满水,怎么着也得有五六斤重,现在连个一两斤都不够了。

    他端起葫芦,没用细看,就发现了上头的窟窿:一个筷子头大小的窟窿挂在葫芦靠底下的位置。窟窿跟前还有条条划痕,一看就是牙划拉出来的。

    他扭身追了出去,是那只猫干的。柜子底下吭吭哧哧的声音根本不是它逮老鼠的声音,还是它啃开葫芦,偷喝里头水的声音。追出去后,却没有发现最爱在炉灶上睡觉的老猫。它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叫润成非常恼火,这水就留下这点,叫他怎么去松根垴呢?难不成再挖开那个坑一回?

    他抬头到院子里头寻了好几回,没有看见老猫的影子。心说,等它回来一定要好好修理一回。

    都成精了都,敢偷喝人们的东西。

    说到成精,润成脖颈一缩:不会这只老猫真的成精吧?这葫芦里头装的可是好地方来的水,喝了真保不准成精!

    成了精更麻烦!他不敢等了,得赶紧去趟松根垴!

    还是伏天,不怕在道儿上凉,他简单带了些吃的,再另外带些水,背上那个葫芦,出了门。

    不走梁上,他冲着沟出去,走小道要快的多。他要早些到松根垴,闹明白这个事情。

官庄诡事 第三十九章 初 窥(3)

    润成这次只是说自己要到松根垴去,连娘的问话都没有回,就出门下了沟,朝西北走了。

    这条道儿走了很多次了,越走越熟,也越觉见官庄到松根垴其实没有多远。他满心想的都是,赶紧把这葫芦里头剩下的底子,在风干之前,送给文爷爷看看。叫他给断断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水,能存在那么个梁上,还能叫猫喝了以后,眼珠子大白天蹬的溜圆。

    润成没有回答小妮的话,小妮也没在意。反正这几天家里也没多少营生,润成师父二平那边的营生也干的差不多了。娃娃家想出去走走,去趟松根垴,也没必要非得拦着他。她心想,随他去吧,润成还是四个娃子里头最靠的上的。

    她这几天正准备着把家里大大小小几口子人盖的被子拆洗拆洗。前晌,她叫进成打帮她打扫干净院子,把秋里盖谷子的席子拿出来,抹赶紧上头,扑在院子里头。每年都得这么闹,老娘娘这几年也打帮不上了,只好她一个人舞挽(作者注:舞挽在当地方言里就是操作、实施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这营生实在也不是个好营生,闹的满身满头都是棉花毛毛不说,嘴里头有时也有。可是又什么办法,这家里除了她也没人能干的了这个营生了。

    唉,要是栓成能什么时候给娶回个媳妇子来,我就能歇歇了。小妮想着,她觉见栓成今年也就二十了,也该想算(作者注:想算在当地方言里是考虑的意思)这个事了。

    小妮低着头在院子里头忙自己手里头的营生,跟前很安静。身后突然传来嗤嗤啦啦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忙。

    这夏天,窑头上的土叫阳婆爷晒干了,晒松了往下出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是渐渐她耳朵里头收到的声音就大起来了。回过头,还是有面面土裹着小土坷垃往下滚。她心说不对,又有小娃娃们在窑头上耍,拿脚往下踢土呢。

    抬起头,想张嘴说说他们,问问是谁们家的娃娃。

    可是头没抬多高,就停住了。

    在半窑头上,有个洞,就是上回进成在里头掏出来蛇的那个洞,现在居然朝外露出来半圪节毛茸茸的尾巴。这条尾巴,上下左右乱甩,把坡坡上的土拍打的尽是往下跌。原来不是小娃娃在瞎耍,是有东西在搞日怪。她看了看院子里头,没寻见根长些的棍子,也够不着那个毛茸茸的尾巴。只好拾起院子里头掉下来的土坷垃,朝上扔,想把这个东西吓走。

    扔了好多回都没有砸住,那条尾巴甩的更厉害了。尾巴每回甩到土上,都能溅起一团土雾。小妮心说,这得有多大的劲儿啊。洞里也混混沄沄传出来了声音,喵喵喵喵的声音。小妮知道了,就是家里那只老猫,怪不得那条尾巴看起来那么眼熟!那这只老猫,平常就爱在炉灶台子上团团着睡觉,撵死都不下来,一天价动也不动,这阵跑这么高?小妮感觉见有些日怪。

    上头的猫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就跟拿着立浆蛋子(作者注:立浆蛋子,就是当地黄土经常能挖出来的石头,个头小,大致为长条状,疙疙瘩瘩的)刮锄头的声音,叫人听了浑身都能起出来鸡皮疙瘩,从心里就有种冰凉的感觉。声音大的,就是猫狗嘿窝(作者注:嘿窝在当地方言里就是猫狗发情的意思)时也没有这样高过。

    这只老猫到底在上头干什么?小妮在底下抬着个脑袋,一直看着。

    这阵也没有小雀什么的,早就长齐毛飞了。那个窝里头就剩几根草枝了,老猫钻进去干什么?

    没准是里头有老鼠,不对,没见过老鼠把洞打在半窑头上的。

    会不会是那条叫进成掏出来,最后又叫润成给送回去的蛇引逗猫?润成当时还叫它是什么家蛇。可是这都好几年了,这条蛇它还能在?

    小妮在这边瞎想着,那边老猫的动作越来越大。它的身子在往出走,倒退着这阵都能看见两条后腿了。看老猫后腿蹬地的样子,就知道它使了很大的劲儿,好像它是在拽东西。慢慢的,是后半个身子,前半个身子也快出来了。可是小妮发现了老猫身上,有条黑带子缠得它紧紧的。好好看看,哪里是什么黑带子,是条蛇!这条蛇用身子紧紧缠住老猫的上半个身子,慢慢往下半身蹿。它是倒着蹿的,蛇头还在上头,和老猫面对面。

    猫和蛇都张着大嘴,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怕谁。老猫的眼睛溜圆,叫声尖利。黑蛇三角眼,尖牙四根,嘶嘶得发出声音。在洞口没有呆上多么长工夫,这一猫一蛇就缠成一团,从半窑头坡坡上,打着滚跌倒了院子里,带起来一阵土烟。

    吓得小妮朝后直倒退,嘴里大声叫唤大楞出来。大楞没在,老娘娘又耳朵背了听不见。

    小妮扭身跑回窑里,把门关得剩下一条缝子,从里头往院子里看,准备猫和蛇要是到跟前,她就关上门,怎么着也不能叫它们进来。

    院子里头,蛇和猫不再缠在一起,而是各占一边,拉开了架势。就跟两个赖鬼打架一样,还围着院子转开圈子了。老猫不紧不慢遛食一样,蛇全身戒备,死盯着老猫。两个货就这么耗上了,吓得小妮也没法到院子里头收她的东西。

    转了好多圈,老猫很沉得住气,没有先往上扑。蛇有些转不动了,脖子也抬不起来了,软软得耷拉在地上,头随着猫的走向摆来摆去。

    突然,蛇像是受的彻底没劲了,不动了。老猫好像感觉有些意外,也跟着不动了。就在猫和小妮都以为蛇没劲儿动的时候,蛇眼睛睁开,冲着老猫就像是射箭一样直直飞过来。老猫一个扭身就躲到了一边,做好准备好蛇缠斗。没想见蛇这是假的动作,它其实是想跑。因为看见老猫比它能耗,又是在大阳婆爷底下晒着,蛇虚了,它准备跑。直接跑肯定叫猫逮住,它想出来这么一招。这叫在门背后的小妮心里直说,死下鬼(作者注:死下鬼这个词是骂人的,在当地方言里是很多人的口头禅)黑蛇,比人还精呢,还知道这样的招数!

    黑蛇这一招有了效果,老猫暂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下就叫它窜出去老远一截子,老猫尖叫一声,直接扑了过去。四条腿都腾了空,跟飞过去一样。小妮这边心说,这还是懒得动也不动,天天白天不睁眼的自家老猫吗?

    老猫三下两下就到了蛇跟前,在蛇要出院门前逮住了它。蛇觉见自己没了跑,索性回过身来开始缠老猫。它用黑黢黢的身子把个老猫缠了个严严实实,就剩底下的尾巴上头的猫头。蛇缠好以后,整个身子开始使劲,指望勒住老猫,活活把老猫的骨头架子全勒碎,把老猫勒死。

    老猫没有理会黑蛇的死勒,它张开嘴,避开蛇头,照着蛇脖子就是一口,可惜蛇松了下身子,没有咬实成,只是带起些皮来。蛇感觉见疼了,继续用狠劲勒。老猫接着逮着机会就下手,咬住就甩脖子带起一块肉来。蛇被咬住的地方越来越多,血也流出来的越来越多,蛇头的动作明显已经慢下来了。老猫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蛇用身子勒自己,这阵蛇没劲儿勒了,老猫开始朝着蛇身子下嘴了。因为蛇反应已经很慢了,老猫一口就是个大口子。小妮发现,老猫不光是咬,还往嘴里吃进去了什么,嘴还在嚼吧。

    黑蛇被咬了几十口以后,再也支持不住了,像是张树皮一样,从老猫身上被剥了下来,跌到了地上。它还没有完全死掉,嘴里头还吐着信子。院子的地上,叫这两只鸡虫(作者注:鸡虫是当地人对动物的一种带贬义的说法,也用来骂人,呵呵)东西折腾的一片一片的,土和着蛇血,叫人看得恶心的不行。老猫把蛇咬的差不多了,抬头喵喵了几声,就像是宣告打了胜仗。接着低下头,开始趴在地上吃起这条四五尺长的黑蛇来。

    小妮没见过蛇和猫打架,更没有见过猫吃蛇。平常这只老猫,不管是大人小娃娃怎么欺负他,逗他都行,今儿这么厉害!

    看的老猫和蛇仗也打的算是完了,小妮开开了窑门。门吱呀一想,老猫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冲着小妮裂开嘴,露出来了沾着蛇血的獠牙,牙间还挂着蛇肉的渣子。溜圆的黑眼珠子看着小妮,愣是把小妮看的没敢动。

    这还是家里那只养了多少年的老猫吗?看起来更像是个妖怪!

    老猫看完小妮,见她没有动静,扭头接着吃自己的。小妮怕人家老猫再看她,悄悄回了窑里。

    大楞和庄里人们在弓家老院子东头的碾盘上,憋了一前晌的和尚(作者注:憋和尚,是当地人玩的一种游戏,田间地头到处都可以玩,也叫九子围和尚),兴致很好,背着手往回来走。

    脚刚迈进大门,就跳了起来。

    家里的老猫血了胡搽得不知道在吃什么东西,院子里头闹得乱七八糟。因为大楞踩了老猫的吃的,老猫抬头冲着大楞就是一声喵。大楞本来吓了一跳,想着给这只死猫一脚,踢他一边去的。猫叫了一声,他就感觉见不对,今儿这个鸡虫的叫声跟以前不一样!他低头一看,我的个天,老猫的眼珠子死猫时候大白头瞪得这么大,还不是黑的啦,带些红颜色。獠牙好像也比以前长了,再加上满身上都是血,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鬼。

    大楞紧着几步迈过老猫的“战场”,张嘴叫小妮。小妮在家,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妮见大楞回来了也敢出来了。她给大楞说了这事,大楞也有些叫吓住了。半天嘴里吐出来一句:这只老猫,没准是成精了!他朝着那边看看,老猫已经不在了。院子地上就剩下个被咬的稀巴烂的蛇头,还有就是条破破烂烂的蛇皮。

    大楞吐了口痰:真是个倒运鬼猫。把个院子给折腾成什么样了了。他这阵心里想着二小子要是在,兴许能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好好的老猫就瞄上家蛇了,看见家里人还恶狠狠得乱叫唤。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润成在道儿上,根本不知道家里的老猫,喝了他葫芦里头的水,都开始跟黑蛇干上了,最后还吃掉了蛇。他只是在想,为什么老猫盯上了葫芦里头的水,费劲咬破喝?这水到底是什么水?还能叫猫喝得大白天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禁不住低头看了看手里头的葫芦,晃晃,还有些。

    这几件事搅在一起,叫润成一道儿上脑子没闲着,脚底下的道儿越来越短,眼瞅着就到了松根垴。

官庄诡事 第四十章 初 窥 (4)

    松根垴润成独自都来了好多次了,沟里头的这条道儿,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寻见。

    这里说是个村子,可是只住着师父文瘸子一家,一个人。有个词叫独门独院,师父这叫独人独村啊。

    润成一边心里想着这个有些笑人的词,一边长喘着气往半坡上的小院子爬去。

    一到门口他就感觉见,院子里头跟有回来的时候很一样,没有动静!这种寂静叫润成心里紧张起来,是不是这个**十岁的老人身体有害不待动(作者注:害不待动在当地方言里就是身体生病,没精神的意思)呢?

    他紧走几步,进了院子。

    院门是开着的,说明有人出去进来。

    窑门也开着,不像是老人不待动没了下炕的样子。

    润成进了窑里,没有站稳就叫窑洞里的味道呛的咳嗽起来。这股味道腥臊的十分厉害,人就是堵住鼻子捂住嘴,它也还能钻进来。恶心的人都想吐。

    人住的地方怎么能有这股味道,不是师父出了什么事吧?

    润成的眼睛适应了窑洞里头的昏暗,他忍住刺鼻的味道,朝炕上看去。

    文瘸子是在炕上没错。可是这阵的他,端端正正坐在抗上,却是背对着外头,如同和尚打坐一般。

    从窗户纸上破了的窟窿不是吹进来的小风,把他的衣裳吹的一摆一摆的。衣裳显得很肥,在飞起一阵落下一阵的摆动中,润成看见了丝丝缕缕的东西。他用手挑起这些丝丝缕缕的东西,凭着感觉马上判断出了这是蜘蛛丝。

    活人坐在这里怎么能有蜘蛛丝?这得坐多长时间不动,才能叫蜘蛛把丝给拉在身上?

    难道说师父已经没了?看着这肥大的衣裳,说明他老人家瘦了不少啊!

    润成没有再往下想,鞋都没有脱就跳上了炕。

    转到师父前头,他支起了窗户。

    他看机明了文瘸子的脸。

    这张脸,已然没有了上回见的时候的人样。

    因为瘦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像是刀砍斧劈闹出来的,深的都能储住水。整个脸成了个三角形,眼睛闭着。润成往下看,发现老人胸口头没有起伏,平坦的身子支在两条小木头棍棍一样的腿上。

    这还是个活人吗?

    润成开始往后头退。他不害怕鬼鬼神神什么不干净的,可是对自己熟悉的人没了,却叫他感觉很害怕。

    他脸上冒出了一层汗水,用手连着抹了几遍都没有用。

    文瘸子做了他的师父,也有几年的时间了。教润成的时候不多,可是带着他干过的几件事,却确确实实锻炼了他。润成好好得下功夫看师父给的书,学到了不少东西。他也慢慢明白了什么叫悟,什么叫修行在个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师父没了,有些事自己怎么排置。比方说,本来这回就是为了问清楚前几天碰见的日怪事,这下没有了师父,他该问谁去?

    润成深深叹了口气,心说是不是得给老人张罗后事了。

    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张罗不了,得回官庄叫家里人来,要是爹能来就好了。转念一想,这样也不行。大热天,人已经死了很长功夫了,回官庄一个来回怎么着也得三五天,要是再等上这么长时间,老人还不得臭了。到时候臭的烂的没法抬,没法埋不说,也是对没了的人最大的不敬。

    这叫润成左右为难。到底他该怎么办?

    润成抬头看看师父文瘸子,低头一个劲发愁。他根本没有注意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这个声音在叫他。

    抬头转了个圈也没看见是谁在叫他,他疑惑的朝着这个坐着人看去,总不会是他吧!不会是大白天遇上他老人家的鬼魂了吧。

    他还没看完人家坐着的人,师父文瘸子动起身子朝他转了过来。正好和他抬起的脸堆在了一起。润成叫吓得朝后翻滚到了地上,爬起来才看清楚师父已经睁开了眼睛,人家的胸口头也开始起伏了!

    润成慢慢走近师父,试着轻轻叫了声:文爷爷。

    文瘸子:坐着吧,吓着你了吧。

    润成心说,怎么叫吓着我了,根本就是吓坏我了。

    他日怪的是师父还有这本事,明明是个死了的样,没进出的气,没心跳,还能返过来!

    文瘸子没有等润成想完,就接着问了:来有什么事?是书看完了送书来了。以后书看完就不用送了,我老了(作者注:当地人有时候也把人死了叫做人老了,主要是指老年人去世)以后,这些办事用的东西和书都是你的,你还往回送什么呢?

    润成说他不是来送书的,是有事。接着他把前几天挖药材碰见的日怪事说给了文瘸子。

    文瘸子听说他把冒出来的水也带来了,伸手要了过去。拿到手里,发现葫芦上头有个窟窿,用布团子堵住了。葫芦里头的水也没有多少,他晃了晃后抬头看着润成:就这点?

    润成差点忘了说家里的老猫钻进柜子底下偷喝葫芦里头水的事情。还没有说完,文瘸子问说老猫喝了后有什么变化没有,润成就说,大白天老猫眼珠子瞪得溜圆。

    文瘸子长长唉了一声:要坏事了!润成你没看看这老猫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润成说没有来得及。

    文瘸子:你碰见的事情我我也听说过。听你说挖见药材的地方就在弓家老院子对面的梁上,我想起来了。以前我也看过这个地方,是不赖,可是也没有想见能这么好。但凡好的风水之地,都是大生大发之地。能聚风聚水,要是十分好的地方,聚水力道大,就能冒出来。你挖见的那个地方就是生发之地。药材在上头长得好不算什么,就是蚰蜒在跟前长成那么长、那么粗也不稀罕。这种地方厉害到什么程度,你就是栽上根叫火燎死的树枝枝,三五天也能叫活过来。

    文瘸子的话叫润成听的一愣一愣的: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地方?那要是把老人没了以后埋在这里,是不是能好的不得了了?

    文瘸子一下子顿住了,他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夜晚,没法直接回答。他含含混混就绕开这个说的了:我们都是些平常人家,福运都短,用不起人家那么好的地方啊。太好的风水,还得有太好福运的人享受啊。

    润成好像闹清楚了。他开始想起前阵的事情来了,这师父怎么能变成个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实在是想知道,他张嘴问了文瘸子。

    文瘸子:润成,这叫辟谷。大概就是不吃饭不喝水好几天,当然它不是纯粹的挨饿,而是能生出来一些特殊的用处。辟谷的道理有好几千年了,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一套阳性圈子和阴性圈子。阳性圈子就是我们每天都一直在用的,比如说整个消化吃喝进去的东西的这个圈子,从吃到拉;而辟谷是想法去关闭阳性圈圈,比如说不要叫身体消化吃喝了,同时开动阴性圈圈。在这个阵势下,脑子一直处在一种全新的样子,它的各种本事就得到了充分的调节和发挥,身上各个地方负担得到减轻,元神得到最大的运用和发挥,脑字的功用充分得到调动,人开始能与天地自然连接上。也就是到了你看的书上说过的“天人合一”的程度。人在这个时候,就是好几天水米不粘牙,也不会感到饿的不行,劲儿和精神头儿反而会更强。这个人就能胳膊腿灵活、两眼有神、脑子清楚、反应很快,很快记住东西、很快闹机明事情、说到底就是整个人各样本事都大大加强了。同时,也产生对天地自然的各种想法和念头,还能可以产生各种和一般人不一样的思维,解决能闹机明不少平常碰见的没法闹的的问题和麻烦。

    润成:那这辟谷还能叫人气也不出了,心跳也没了?

    文瘸子:这两样就是我说的阳性的圈圈啊!这辟谷的时间一般按天来算,一般为七的倍数。比如说七天,二七十四天,三七二十一天,最长能到七七四十九天,为一段。也有的人辟谷以九为倍数,一直到九九八十一天,为一段。

    润成:那你这是第几天了?

    文瘸子:我上回回来,就没有再出去转悠,在家里专门辟谷。这回本来是想着辟谷五七三十五天来,这不是你来了,就断了。我再重来吧。

    润成这下子可是见识了,他也想闹闹这个叫什么辟谷的。刚一说,文瘸子就驳回了。文瘸子说他年纪轻轻,最好不要学着闹什么辟谷。这辟好了还好,辟不好在把身体闹坏了,可不是闹着耍的。他虎起脸来叫润成不要瞎想。

    润成看着没有希望,就不说这个事情了。

    文瘸子叫他注意家里头的老猫,说是老猫喝了这么好的风水宝地,冒出来的水,把眼珠子都烧的瞪圆了。他肯定还得寻什么地方或者干什么来降火,要不非得叫烧死。

    这样的猫还敢叫在家里呆着吗?

    怪不得走前看见这只猫,就觉得不对劲了。听师父这么一说,这跟成精也差得不远了。

    文瘸子自己没动,叫润成自己去那个破柜子里头,寻还剩下的东西。他叫润成都给他摆在炕上,开始一件件给润成交代。

    这里头各式各样,好像是什么都有。有文瘸子早年走南闯北时用过的家伙什,有能看能查的书,有文瘸子自己写的东西,还有条毛茸茸的玩意儿。

    润成拿着那条毛茸茸的东西,想问问师父这是什么。

    文瘸子抬起手抹了抹脸,揉揉眼,说了句:我该你交代交代了。

    润成觉得日怪,怎么感觉就像是那年爷爷没了的时候给爹交代的口气。活的好好的师父这是说什么时候的憨话呢!

    文瘸子:润成,本来你要不是我徒弟,我也不想给你说这么多。我干了一辈子这一行,也没个儿女,就想着把有些事带在土里头算了。可是临到老了老了,我还收了你这个好后生当徒弟,这回算是有人接我的把式了。有些事我想说给你,你知道就行了,不用和其他人说了。

    润成心想,师父还有什么事情没说的?是跟什么有关的呢?

    文瘸子似乎是眼里有泪了,揉了好几回眼睛,才开始说。

    这一说,说了好几天。

    这一说,叫润成更是想破大天,想干脑子,也想不到师父过去有这么多事。

    原来,文瘸子并不是一开始就干的这个。他也有过自己的名字,当然不是什么文瘸子。他也不是真的没有儿女,甚至他也不算是个正常的人!

官庄诡事 第四十一章 旧 事(1)

    在润成从小到大的记忆中,文瘸子一直就是长阴县口音。

    可是这阵文瘸子说他根本不是这里的人,他是个南边来的人。什么算是南边,文瘸子说是从长阴县往南走,起码得有三四千里的地方,有条大河。过了这条人们都叫他长江的大河,有个地方叫吴阳。文瘸子就是吴阳人。

    吴阳人文瘸子论出身,也算是书香门第。家庭里老祖宗留下家训:世代要坚持耕读传家。作为读书人的他爹,给文瘸子起的名字叫宏章,指望他读书能有一天学而优则仕。

    自小不憨不傻的文宏章,学业闹的不错。大家都说赶上朝廷大比秋试的年头,考个不赖的功名没问题。家里人也是这么想的。作为家里头的老大,他也给自己了压力:要好好搏取个出身,好给祖宗长脸。

    学是上了好多年,也念的确实好。可是用文瘸子自己的话说,生错年代了,而年代总是比人强。等到他念完了够格去考的时候,朝廷来了个告示,从丙午年开始,再不举行秋试大比!这下满中国有多少读书人辛辛苦苦十几年,一下子就没有了奔头。也就是说,自然他念的再好的书也没有用了,人家朝廷不考了。

    原来那些见面都夸奖文宏章书念的好的人,现在都开始仰着个脖子从他跟前过了。

    书念完了,就该做营生了。人总不能念一辈子书吧,再说在个地没人种,租收不上来的纷乱年代里,家里也总得需要出去有人挣钱,贴补家用。

    文宏章没有办法,他是家里的长子,没有理由叫弟弟妹妹们养活。他主动提出,出去挣钱贴补家用。

    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标准书生,能想见什么办法种地没力气,经商没本钱,打劫偷盗没胆量,怎么去挣钱?

    远里近里到处寻找,也没有结果。他决心到远处看看,过了长江兴许能有机会。

    过了长江,进了中原。原本指望在这些地方能找到口饭吃,还能带几个小钱回去的文宏章,经过一路走,一路看,也大概明白了,没什么希望。听从北边往南走的做买卖人说,皇城里的皇帝家没几天死了好几口子,这阵天下没有了主,要乱了。又有人说是有皇帝了,皇帝叫人抱着上了龙椅。传什么道什么的人都有,但一个意思是十分一样的:又要逢乱世了。既然要逢乱世,文宏章觉得还能有人闲下心来,让孩子入学堂吗?

    干脆拉到吧,回家自己种自己收,未必能饿死一家子。

    主意打定,就往回走。

    走的时候没太在意,一心想着寻摸事情做。现在往回走,才发现自己早就走出来很远了。回去的路上,饥一顿饱一顿,也没个准。总算是回到了家里。

    村子还是那个村子,路上的人们还是那些人。可是每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对,他想和乡亲打招呼,人家也都躲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只好更加加快步子往回走。

    到了家门口,哪还有院子!?

    整个院子都烧的跟砖窑似的,墙倒屋塌的一片瓦砾。明显是着了火过的,可是怎么着的火,没有人能跟他说了。一家老老小小的人,他走以前还好好的,这阵家里就剩下一堆灰了,人都到哪里去了。他回过头看看身后,原来跟着的一群人都躲了。到底是什么事?

    他寻不到人问,只好到院子里头自己看。

    院子里头,他寻见了一团团烧的黑乎乎的焦炭疙瘩。有一个烧的不厉害的黑疙瘩上沾着一只小孩子的鞋。这一下他明白了:这是他怀胎五月的媳妇。那么院子里头、正屋里头、东西房里那一团团的黑焦炭疙瘩,是什么也就不用问了。

    这出门一去一回,老老少少几十口子的一家人,就剩下文宏章自己一个。

    他真正彻底算是家破人亡了。

    文瘸子说到这里,像是在说其他人家的事,脸上反倒没有了刚才的湿润。这叫润成在跟前看了,也跟着感叹起来。

    文宏章没有再在家里呆多长时间。他草草把所有的焦炭疙瘩堆到一起,埋到了一搭,就埋在了院子里。

    那阵的他已经是半清醒半疯癫了。

    他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干脆寻个地方了断了,和家人一搭去了算了。他跌跌撞撞往村外走,就是顺着个路走,他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天已经黑下来了,文宏章还在往前走。看不清楚路他也不在乎,反正跌进沟里更好,倒是省了自己专门自行了断。

    走着走着他还真跌倒了!他轱辘轱辘顺着坡滚了一圪节,心里想着这下好,就此死了罢了。

    老天爷却没有照顾他的这个想法,几块石头和根小树的树杈子硬是支护住了他。他喘着粗气,也没往起爬,就准备在这里等死。

    摔的已经迷迷糊糊了,他闭着眼睛越来越困。

    好像过了很长功夫,也好像没有多长功夫,他耳边传来了唱歌的声音:年少寒窗日日忙,五尺空做读书郎,水北一遭忍**,哪知考妣赴鬼乡。

    开头这个声音还说的是什么,他没有听清楚。这四句却是尖利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这说的不正是自己吗?他晃晃身子,想爬起来看看这个声音来自什么地方。可惜被树杈子夹住的身子,怎么动也动不了。还是头朝下的他,自己怎么努力也上不来。

    有条绳子,头上系着个石头蛋子被扔到了他身上。

    他伸出手死死抓住绳子,绳子往上走。脸擦着土和石头,划了好几道口子,总算是被拽到路上。

    黑咕隆咚的,不知道到底是谁搭救了自己。其实他倒不是想着继续活下去,只是想着问问这个人,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这档子事情的。

    这个声音挺尖利的人个子够锉。比个水缸高不了多少,叫人感觉好像是蹲着的人。

    这人拽上了文宏章,满意的松了口气。感叹着说:你小子还挺沉的啊!怎么着,想死了?我好好躺在道边上睡觉,你给了我一脚。我还准备问问你,踢我干什么,结果我等了半天没有见人。爬起来看也看不见,就听见坡下头有个人在哼哼,我把我腰上缠着的烂布条搓成的绳子扔下去,还真就拽上个人来。

    文宏章:我不想活了,爬上来就为问清楚你个话,刚才的那几句是不是你哼的?你这编排的不是我吧?

    那人嘿嘿笑着:我又不认识你,我编排你坐什么。我睡着舒服了就哼唱三五句,怎么就能是说你?

    文宏章:行了,我问完了。我寻死去。

    对方:你没人拦着,记得剥光自己的衣裳再死啊!要不浪费了,好好的衣裳叫狼虫虎豹撕吧烂了,就不能穿了。人死了反正也没什么感觉,衣裳也没招谁惹谁,为什么要跟着烂掉?

    文宏章:行,我连命都不想要了,还在乎这几件衣裳!

    哪知道那个人这只是开了过格的玩笑。等到他往下跳的时候,脚底下叫人拽住了,说的确切些事叫根绳子给拴住了。再一次,他叫头朝下挂在了坡坡上。

    润成没等师父接着说,就问了一句,是这个看不机明的人拽住你了?

    文瘸子:还能有谁?

    那个人又费了好大劲儿,把文宏章拽了上去。他这下累的瘫坐在了地上,冲着文宏章叫唤:脑子坏了?你真的要寻死?叫我连着两次往上拽你?

    文宏章:要不你不要拽啊!

    对方爬到了文宏章跟前,拿着个东西就抽他的脸,闻着味道好像是只鞋子,酸臭酸臭的都呛人。一边抽还一边嚷嚷:你死都不怕,肯定也不怕我用鞋底子抽你,来,我今儿就用我的烂鞋底子抽醒你,再问问你有什么事过不去了要寻死。

    文宏章叫对方左右开弓抽的两个脸上火辣辣的疼。不过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想,对呀,我还没闹清楚家里人怎么死的,我死什么?就是闹清楚了,不也得报仇不是?

    文宏章坐起来:行了,我不死了。你歇歇吧,也不嫌手酸!

    对方:碰上什么事了?非死不可?

    文宏章把自己这几个月走了回来却看到家破人亡的事情,跟对方说了,对方嗯啊了几声,突然插了一句:朝廷在剿革命党!

    文宏章:剿革命党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对方:这叫杀良冒功!他们把平常老百姓悄悄杀了,毁尸灭迹,就跟上头说是,死的都是革命党。临了他们还要去邀功求赏!

    文宏章:这也太没有天理了,没人管?

    对方:谁管?人逢乱世贱如草啊。听说最近在这边驻扎的叫孙贵良,保不准就是他们的人干的。行了,死了的人就算是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呀。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文宏章:没什么打算,我什么也不会干。

    对方:那要不就跟着我吧,好歹我给你捎带口饭吃。以后我有口吃的,你就有半口。碰见了就叫缘分,人在外头走就讲究个这个。

    文宏章:跟你?

    对方:以为我是个要饭的,我给你弄不到吃的?我穿的是破烂些不假,可是我是个有行当的人。我平常给人们看些风水,择坟起宅,也饿不着。你以后跟着我给我打打下手,不行吗?

    文宏章想想,这阵也没有更好的出路。对方也说的不错,人呢,总得活啊。古人不也说死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嘛。要不我还是跟着他,这么活也是活啊。

    他想完了,问了对方的名字。对方嘿嘿笑笑:叫我吴三鬼吧!

    文宏章:你没个官名?

    对方:名字嘛,叫什么都是个叫。叫三鬼也是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叫光绪也就是这八样,没有什么意思。

    文宏章叫了声吴师傅,对方笑了算是答应了。

    这一晚上的折腾加上两人的瞎聊,夏天的日头就悄悄从山那边爬上来了,又是一天。文宏章跟在吴三鬼后头,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朝着东边去了。

    润成插了话:师父,这个人是不是后来成了你的师父,我的师爷?你的这些个本事就是他教给你的?

    文瘸子:这是后事,我一开始也没打算要跟他学这个。你不知道,这看风水择阴阳的活,其实在老早年间是九流的行当之一,你想我一个念书的人能想学他这个?

    润成:什么叫九流的行当啊?

    文瘸子:这九流行当就是一流举子、二流医

    、三流风水、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风水师在人们眼里头就是个这样的行当。人们用的时候就求,不用的时候也没多少人愿意把他们当回事。

    这些话又叫润成长了见识,他知道师父还没有说完他身上的事。

    他掏出自己的干粮想叫师父吃点,接着说,师父没有接着,而是继续开始说自己的旧事。

    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要入这行的文宏章,没有多久,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他正式拜了吴三鬼为师,学吴三鬼的本事。

    有件事叫他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官庄诡事 第四十二章 旧 事(2)

    吴三鬼玩笑归玩笑,关键时刻的出手,叫文宏章寻死不成。

    被拽上来的他,听进去了吴三鬼的一番豁达之言,决定先跟着这个看风水择阴阳的人走。那时的他也没有打定主意就跟着吴三鬼学这套本事。

    直到有件事的发生,他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一老一年轻的两人,朝着东边走,想着到富庶的地方,或许能容易得寻到口饭吃。

    可是这样的营生却不是每天都有。因为不是天天都有人家需要盖房子、选墓地,而盖好的院子、选好的祖坟,一般也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他们也就只能一道儿上饿一顿饱一顿的挨着。

    这天到了建阳的地界。听吴三鬼说这里,挨着过去老朱家的皇城不远,历来是个富庶的地方。富庶的地方自然日子很是过得去的人就是多,日子过得越好的人就越讲究风水阴阳之事。

    可是眼下,这两人还就是在大阳婆爷底下坐着了。

    肚子里头有千般饥肠辘辘,脸上也要显露那万条金光。吴三鬼说哼不是哼,说唱不是唱得又嚷嚷上了。

    这听不大清楚的声音像是蝇子乱飞,哄得文宏章都快睡着了。

    就在快睡着的时候,文宏章的迷糊劲,叫背后的门板上的动静给搅了。耳朵里头传来的是三个人声音越来越高的对话,虽说听不大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可是凭着感觉像是这人们是在吵架。吵着吵着打起来了,有人叫来了帮手,两个对一个,三个人打的不亦乐乎啊。打完了,沾着便宜的两人拔腿出来了。

    吴三鬼再次叫人别到了他的腿,他哎呀了一声,同时对方也朝着街扑了出去。

    等到那个人爬了起来,吴三鬼也不唱了,冷冷看着对方:微恙乱求医,家人快归西,回身论三合,明早有天地!

    这莫名其妙的四句话,叫满脸横肉的汉子听的身体微微颤抖。文宏章赶紧上前:这位兄台,我们二人初来贵地,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啊。

    话还没有说完,这个汉子就朝着吴三鬼过去了。快的叫文宏章拦都来不及拦,他心说,完了,老头这回非得叫拆卸(作者注:拆卸是叫打坏的戏称)了不可。他都开始想象老头要是叫打坏了,他得怎么办的事情了。

    一千一万个叫文宏章想不到,汉子是冲过去,跪在了吴三鬼跟前。头往地上杵着不往起抬,嚎啕大哭着连声叫喊:救命啊,救命啊。

    吴三鬼笑笑:救不了,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汉子抬头看了坐在房檐底下,这个晒阳婆爷的老汉,头点得像是啄米的老母鸡,看这样子,别说是一件,就是一万件也可以答应。

    老汉接着一句话,叫汉子张开嘴一脸的诧异:你得去给里头的人道歉,还有得赔人家的汤药费。

    汉子没有动,好像是没有听明白,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这个要求也太简单点了。

    吴三鬼:怎么着,不愿意?那好,那就叫你的家人往奈何桥那边慢慢趟吧。这事我不管了。

    汉子爬起来,嘴里喋喋不休:愿意愿意。跌跌撞撞闯进了屋里,现大洋在慌乱中掉在了地上,叮当作响。

    吴三鬼在门外,冲着杵在那里的文宏章,嘿嘿笑笑:今儿个指定能有好饭吃。小子,记住敞开肚子吃,把这几天欠了五脏庙神仙的供养都给他补回来。

    果然,到了汉子家里,穿过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迎接他们两的就是一桌宴席。虽然说口味不是很顺嘴,可是这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要不说,穷要学会将就呢?文宏章不会喝酒,自顾着低头吃。吴三鬼倒是喝酒喝得像是灌凉水,脸红成了关二爷,坐都坐不稳了。

    主家的汉子一直陪在桌子一边,这阵开始微微皱起眉头。能看出来,人家显然开始把他们俩当成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

    吴三鬼吃饱喝足了,剔着牙,一只脚搭在凳子沿上,牙缝里挤出一句:开始瞧病吧,你说说是怎么个事。

    汉子迟疑了一下:得病的是内人。几个月之前还平常无事,突然就不想吃喝,瘦了下来。没办法,每天只好叫人给熬些稀饭,多少强喂几口。可是就靠三五口支撑一天,几个月下来,任谁也受不了。家里的孩子都以为这事日夜啼哭,我每日到药店求医问药,可是先生请了老不少,药吃了得有好几百斤,却还是没有效果。内人现在也就只剩下半口气,皮包着骨头,就是硬挺着舍不下这个家。我天天看到这个,憋闷非常。今天到了药馆,几句不合就和先生打了起来。不想碰见先生您,先生准备怎么治病,我叫人扶内人出来,你给她搭脉?

    吴三鬼:搭脉这个我不会。我问你,这宅子起了几个月?

    汉子听说吴三鬼不会搭脉,就认定了他自己吃饭时的怀疑是没错的。他开始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这跟我内人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吴三鬼:好宅子啊,就是将来缺人气!

    汉子急了:老汉你不要胡说八道,怎么就缺人气了?

    吴三鬼:满院子的人都叫阎王小鬼一个接着一个叫走了,不就没有人气了吗?不过到时候鬼气倒是能很旺!

    汉子:老汉,你混吃混喝也就罢了,还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欠吃顿老拳馒头!

    吴三鬼:我不光自己欠不欠什么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们家多了什么,这个多了的东西还是不该多的。

    汉子被镇住了:多了什么?

    吴三鬼又哼唱了起来:青龙势尤足,白虎墙下处,就火新宅树,坤母皮包骨!你家西南角的院墙起了数月,是否数次倒塌?每次倒塌前,整座宅子都在隆隆作响,如同洪兽狂吼?说有没有?

    吴三鬼由先前的不正经哼唱,变成了后边的正色高声,最后成了质问。

    汉子又呆住了,显然,老汉说的是对的。

    文宏章算是领教了老汉的能耐。不光是这看气望风水的能耐,还有一惊一乍,动不动就哼唱,出口成“诗”的能耐。文宏章自恃是个读书十几年的,文章也写的是诗也做得,却没有老汉这个本事张口就来。

    他现在看老汉的眼神中都有些仰视的感觉了。

    没有等汉子在一边呆完,吴三鬼就起身趿拉着鞋,吐掉了牙签,自顾自朝着院子西南角去了。

    汉子和家里人,还有嘴里没吃完的文宏章也跟了出去。谁也闹不清楚老汉是要去干什么。

    院子的西南角,泥瓦匠们正在歇着,他们背后是半堵还没有完工的墙。

    吴三鬼过去吆喝一声:拆了吧!

    这群匠人都看着他,估计心里都在说,这老汉是谁啊?他疯了不成,刚砌得差不多了,再拆掉?就是有钱也不能这么玩着花吧。

    吴三鬼看着没有人动,就自己抢过一把家伙什开始拆墙。新墙开始矮了一个缺口。主家的汉子和家人也跟上拆了。很快,好好的墙成了一堆碎砖烂泥。

    吴三鬼没有停手,铲开泥和砖,接着往地下深挖。他还吆喝着其他人也一道儿挖。

    挖着挖着,碰到硬东西了,人们手上的虎口都震的生疼。

    众人手脚动作慢下来,细细地挖出了这个硬邦邦的玩意儿。

    这是疙瘩石头板,一尺厚,二尺宽,六七尺长。上头有个趴着的兽,看着像龙,可是又不像,看起来更像是老虎。这头怪兽曲着身子,头冲着众人。虽说是个石头雕刻的玩意儿,可是又说不出的沁人,包括吴三鬼在内,人人身上都感到一股子凉气,从心里头往外冒,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

    吴三鬼:真是个硬东西啊!原来是它在作怪。这个东西叫狴犴,又名宪章,形似虎,是龙生九子中的老七。它平生好讼,又兼有威力,传说狴犴不仅急公好义,仗义执言,而且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再加上它的形象威风凛凛,囚此一般装在狱门上,人们将它刻在在官衙的大堂两侧。每当衙门里头老爷坐堂时,或者过去州县老爷出街巡游时,衔牌和肃静回避牌的上端,伏着的就是它,它虎视眈眈,环视察看,能维护公堂的肃穆正气。这狴犴雄睨天下,可镇一切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邪。本为瑞兽之一,现在却变了凶兽。

    吴三鬼缓了缓口气,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说错,昔日北鞑入主中原时,这建阳是整个天下最大的牢狱之地。北鞑为树其威严,设狱与此。这里自然多所谓奸盗谋逆之辈,成天扛枷拖镣,被囚于其中。自然尽生怨恨之气。后义军突起,建阳这里的大狱自然首当其冲被攻破,最后还被付之一炬。这狴犴被火焚过,后又埋入土中。龙从水,龙子自然从水。可是这之狴犴确实先遭火焚,再受土埋,前为水火相冲,后为土克水之凶状,这等瑞兽也就终成了凶兽白虎之象。

    汉子还是不解:先生,这和我家内人的病有什么瓜葛吗?

    吴三鬼:这水兽披火,又遭土埋,水火不容在先,水遭土克在后。凶兽所藏的暴虐之气,重上加重,层层相叠,岂可小视?你家的宅子起树之时,本可避开。可是偏偏贪图那一尺多的地皮,硬是把院墙压在了这弥天巨凶上。正好又是坤位主家中主母,故此你内人身恙激剧。原本是阴阳风气之事,有怎能只求药石之力而处之。这无异于缘木求鱼啊。你不懂这个道理,仍旧日日求医。莫说百千斤药石无效,就是亿万家财耗尽,换来药石无数,也难救你内人之性命啊。想必当日也不曾请托阴阳风水之士,相地择吉吧?

    汉子哑口无言,脸上颜色十分难堪。原本在他无轻无重的小事,谁曾想今日会如此。

    吴三鬼招呼人,挖空狴犴周围的泥土。底下穿过绳子,杠子挑了绳子。众人起劲,眼看着这凶兽就已松动,开始缓缓向上移动,周围的土向下滑落去。

    没用多久,巨石渐渐离开土坑。这时,人们发现者石板底下乃是个深洞!而刚才滑落的土也根本不是什么滑落的,而是被吸入了那个洞中。洞中传来的吸力巨大,甚至能把众人周围的空气都吸得呼呼作响。衣襟都飞起来了。

    人们开始看看这个洞,再看看吴三鬼。脚底下却是小步后靠,在洞口就剩下文宏章和吴三鬼两人了。

    吴三鬼倒吸了口凉气:我怎么就没有想见呢?

    润成听到这里,插了嘴:那你师父,啊不,我师爷到底是什么没有想到呢?

    面对抬起来的巨兽石板下露出来的洞口,谁也不知道里头有什么,更不知道有多深,通到哪里。

    吴三鬼叫人们砍断绳子,扔下石板重新盖住洞口。

    他也感觉见了害怕。

    众人没有动,吴三鬼扑过去驱赶,众人们才扔掉杠子。石板随后落到了原处,发出噗的一声响,牢牢地嵌在了土里。

    就在人们送了口气时,石板开始被掀动。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底下顶起又放下,一次又一次,而且激烈程度越来越大。

    这石板少说也有两三千斤重,众人抬时也很吃力。这阵底下的这股子力道居然能掀动石板,这力道得有多么大!

    吴三鬼叹了口气:该着这个天道啊。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天要成便成,天要灭就只好灭了。

    这几句话把主家人和工匠们吓得脸都白了

官庄诡事 第四十三章 镇 穴

    听到吴三鬼什么天成天灭的话,这叫跟前的人吓得够呛。一个个脸都白了,有人还叫唤着冲出门去,跑远了。

    吴三鬼:这事我来担,好歹都要把它收拾好了。大伙放心,不会连累大家的。大家还是散了吧,剩下我和我的搭伴就行了。

    大家像是受到了皇帝的大赦,都带着如同大难不死的神色鱼贯而出,转眼院子里头就剩下汉子一家人,还有吴三鬼和文宏章了。

    吴三鬼叫汉子一家给准备些东西,也躲回到屋里去了,还嘱咐他们没有听到他的招呼,一家人千万不要出来。

    汉子叫人准备好东西,也急急忙忙叫着自己的家人躲走了。

    石板还在被一次次的掀起落下,高度越来越大,上下的速度也快起来了。看来,底下要出来的这个东西劲儿脾气越来越差劲,说不住下次就要彻底掀开石板,跳出来了。

    吴三鬼看看日头,已然偏西。他叫了一声:快,动手!就跳到了土坑里头,指挥文宏章把大公鸡拧断脖子扔下来。文宏章哪里干过这个营生,闭着眼睛拧了好几次都没有弄死大公鸡,反倒还叫鸡嗛了手,疼的他把鸡给扔了。

    吴三鬼叫惹恼了,骂了一句废物,逮住公鸡,活活拧断鸡脖子。鸡血喷溅而出,吴三鬼把鸡血都晒在石板上,接着叫文宏章递过装着朱砂的桶,把朱砂往石板周围倒。石板仍旧是上下掀动着,没有因为吴三鬼在上头的这番折腾,有丝毫减小劲气的意思。吴三鬼一阵就累的满身是汗。文宏章想帮他,可是心里既害怕这个阵势,担心从石板底下钻出来个什么东西,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也没法帮。

    这阵他汗也出来了。

    吴三鬼干完两样活儿后,累的直不起腰来。他看着上下掀动的石板,咬咬牙,使劲就咬破了自己的食指,使劲往出挤他自己的血,往石板上抹,往石板周围滴。

    可是这样他还是嫌太慢,他居然咬掉自己的半截舌头,干脆用嘴往石板上喷血。

    文宏章着急了,这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啊,能够这样子折腾?

    石板底下的那股子不明不白的劲气还是不依不饶,百般翻腾那块石板。在坑里头的吴三鬼,这个时候身上、脸上粘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鸡血,还是朱砂。三种红色和搅着粘在脸上,吴三鬼叫人看起来,和同样沾满鲜红颜色的狴犴石像一样,一个没了人样,一个不像是瑞兽,都显得那么阴邪吓人。

    文宏章顾不上感觉吓不吓人,他心里没有了害怕,他只知道这个算是自己救命恩人的老汉,现在需要人来帮忙。

    他也跳进了坑里头。还没有站稳,就被掀翻在地。石板终于被掀开,开裂成好几块,散落在了坑里周围。狴犴石像的两只眼在一块石头上,红色的眼珠子,反着落日的余光。红里带着黄,和血被抹却没抹干净的颜色一样。

    吴三鬼和文宏章一样倒在坑里,注视这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的东西也许快要出来了,它是在做出来前的准备吗?

    可是有一阵了居然没有动静了。两人纳闷了:那个劲气很大死命要掀开石板的东西到哪里去了?它怎么没出来?

    吴三鬼抬起身子,趴在边沿上,伸出头朝里头看,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脸色深重的看着这个洞口的吴三鬼,怎么也不会想到,洞里的阴邪之物会在沉静了一阵之后,突然冲出来。

    出来的是股黑烟,或者更能说是一股黑气。直冲上天,瞬时遮天蔽日,整个院子都被罩在里面,一下子黑了下来。文宏章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这时,那边撕心裂肺的叫唤声把他对这股黑气的仰视打断了。

    吴三鬼蹲在地上,手捂着脸,痛苦得叫唤着。从他手指缝里面流出来了黑色的水,仔细看,是从眼珠那个位置流出来的。手没有捂住的地方露出来的脸面,开始黑青着,而捂着脸的手边缘上也开始黑青起来。

    这股子黑青能动!

    文宏章围着吴三鬼老汉团团转,可是没有办法。他没有注意到,头上的那股子黑气还是渐渐淡了,悄悄的化成了几股,朝四方散了。可是这本来就快黄昏的时候,天色已然不亮,所以这黑气散去也不是很明显。

    吴三鬼强忍住疼痛,闭着眼叫文宏章给他撕掉衣裳把眼包上。把手包上以后。翻身躺在坑里头,只是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文宏章要拽起他去找个医生,却被他摆手回绝了。他叫文宏章到跟前来有话说。吴三鬼可能是觉得自己不行了,他叫文宏章跪下磕头,认他做师傅。文宏章有些犹豫,他迟疑一下,还是跪下了。他觉得既然老汉都这样了,估计也没几天了。没有道理回绝一个老人将走前的心愿,所以他跪下了。

    吴三鬼告诉他,这次本来以为就是个水火不容,黄土克水的一般凶邪,起出来排置掉也就算了。可是现在看来,恐怕这底下根本就是个乱葬坑。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冤死、屈死、战死的孤魂被一直憋着,多少年了自然是要成气候。狴犴石像从过去盖住这个洞口一直到现在,阳气也越来越弱,连它自己都成了凶邪之物,自然不再能盖的住。也算是机缘巧合,就叫它吴三鬼碰上给掀开了。吴三鬼的整张脸都变成了黑青色,挨着脸的手也叫这股暴虐之气传了上去。其实他知道,就是找到神仙的不死仙丹,也没治了。他没有叫文宏章背着他去找什么医生,而是叫这个年轻人给他包扎好手和脸以后,拜他为师。

    等到文宏章磕完头,吴三鬼强撑着说:我的命也就是一时三刻的事情,没有必要再救我了。给我包扎上也是我怕你碰到这个黑气,给你染上。我这把年岁四处瞎走,没有留下什么,就是在坑上头的烂包袱里头有张画儿,你收好了。画上的地方就是我藏东西的地方,我当你师父也就这么一阵了,没有机会教给你什么了。你自己回到吴阳老家,找到这个地方把东西挖出来自己学吧。你要是不愿学了,可以帮我传给个成用的人,好歹不要叫这些好东西浪费了。等我死了,你把我裹上个烂席子拽到野田外头,不要埋,烧了就行了。至于骨灰也就叫风刮到哪里算哪里吧。人嘛,从尘世来,还是回到尘世的好。

    文宏章还想爬起来背着吴三鬼去找个先生,给医治一下。可是,这边吴三鬼已经没有了喘气的声音,文宏章手里垫着布掀开了他脸上裹着的布。老汉两只眼没有合上,原来是黑白相间的眼珠子这阵也都变成了黑青的颜色,像是他的脸色。眼珠子死死地瞪着天,脸上却没有本该是疼痛导致的狰狞,反倒是有几分安然,细看脸上还有些笑的意思。

    这看来似有似无的笑意叫文宏章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有凉风从疙瘩上划过,又钻到了心里面:明明是中的阴邪之气,疼痛难当,怎么还能够笑出来?

    没有多久,文宏章就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不但没有帮助主家除去这个祸由,还搭上了一条人命。更重要的是,主人家会不会嫌弃老汉死在了自家的院子里头。

    生平从没有诓骗过别人的文宏章决定骗别人一次。

    他看着天上的黑气已经散得没有了,天色已经到了混混沄沄的时候,估计主家也看不见吴三鬼老汉的黑青样子,于是爬上坑边,叫出来了主家的人。

    文宏章和主家说,自己的师父因为要行善救人,耗尽自己的阳血,力竭魄散而死。他叫这家人不要害怕,还说是他们这行的人讲究师父死了,只能叫徒弟埋,其他人谁也不能碰死者。

    这家人都有些将信将疑,文宏章开始吓唬他们。

    他说,自己师父行了大善,你们不但不感谢,还怀疑,这是要遭报应的。说着,他还叫这家人看已然碎裂的石板,说这就是阴邪被制服的证据。

    这家人总算是相信了,张罗着要给吴三鬼出去定副棺木。

    文宏章制止了他们,说自己的师父升天之前要求说席子卷了,野外一把火送了就行。

    他叫主家准备好大车,自己到坑里卷了吴三鬼,搁在车上送到了城外的一个没人的僻静之处。

    架好柴火,文宏章开始点火。可是怎么点都点不着,他摆弄摆弄柴火,希望能好烧些。

    这一摆弄不要紧,柴火堆塌了,在柴火堆上躺着的吴三鬼从席子里头滚了出来。头冲着文宏章,眼睛还没有闭上,在跳动的火把光线之下,他发现吴三鬼的眼睛还没有闭上,这阵,正直直看着他呢。他想起来,从吴三鬼死了,他还没有帮吴三鬼合上眼。

    他到跟前想着用手给合上,可是又想去这能传人的阴邪黑青。他嘴里嘟嘟哝哝:师父,你合不上眼,我应该帮你,可是我怕这传人啊。他嘴里说着,对面的吴三鬼,死了的吴三鬼两眼合上了!就在他跟前,自己合上眼了。

    文宏章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师父,可不要吓我啊。你死不瞑目也不是我闹的,可不要回来找我啊。他想想,爬起来扔了火把在柴火堆上,就往有人的大车跟前跑。

    树枝子不断要拦住他,更是吓得他以为吴三鬼跟上来了正在拽他,跑的更快了。

    到了大车跟前,看见主家人,心才安了下来。回头看看,树林隔着的东边已经亮起来了,在升腾的火焰中,能看见白气在上升。

    这时,隔着树林飘过来一股子臭味,叫众人都掩住了口鼻。这臭味比烧燎毛发的味道不知道要臭上多少倍。

    文宏章心想,兴许这就是那黑青阴邪被烧燎的味道。

    点火送了吴三鬼,文宏章在主家住了一夜。第二天该走了,主家怕将来遭知恩不报的报应,非要给文宏章不少大洋做酬谢。文宏章本来想不要,毕竟是他骗了这家。可是想想,这阵没有衣食来源的他,还没有出路。他从木盘子里抓了几块,剩下的没有多要。他说他和师父是在为百姓除害,不是为了钱。所以要几个路上的盘缠就可以了。

    从这家出来,文宏章拍拍兜里头的现大洋,寻思自己该干些什么。想来想去,觉得在做个读书人也没多大意思了。干脆无牵无挂的自己,就和吴三鬼一样,走择阴阳看风水这行吧。至于吴三鬼连个皮毛都没有教过他的问题,他想着,等找到她丢下的书,凭着自己也是个识字人,还是能学得会的。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先回吴阳老家,找到那个地方,拿到吴三鬼说的书。

    润成听到这里,问文瘸子:师父,那你找到了我师爷说的书了吗?

    文瘸子笑笑:找到了,要不这阵你看什么?不过你师爷也没有给我多少书,有些是我多少年自己干这行,没事时候记下来的东西。

    润成:那就是说,这些书里头有些就是你碰见过的事了?

    文瘸子:是的,我没事时候,就当是练字。把碰见的些日怪事情都记下来,想着将来等自己有个徒弟继承这行手艺时交给他。你拜了师,我理当给你叫你自己看的。

官庄诡事 第四十四章 墓 虎 (1)

    文瘸子一口气给秦润成说了自己拜师的经过,润成还想听后边的事情。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如何找到吴三鬼留下的书和器物的事情,就叫一个人给打断了。

    跑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家大小子栓成。他摘下自己的帽子,抓在手里扇风,气喘嘘嘘。看着就是一道儿上赶着过来的。

    栓成上来就是一句:可算是寻见你了!润成,快跟哥走吧。有日怪事需要你去排置!

    文瘸子叫栓成歇歇再走,栓成说是顾不上了,得赶紧走。

    润成:大哥,你有啥事啊,现在歇一阵再走都不行吗。

    栓成:快不要说了。一道儿上差点没叫我蹬车子蹬断腿!革委会王主任家的小闺女疯了,见了人又踢又咬,闹的家里头人谁也到不了跟前。平常好好的小妮妮,现在总是往房子没光的地处呆着,死活不愿意到有光的地处来。不光是这些,身上还有了股土腥味,熏得人都想吐。平时跟她亲近的娘娘也叫他咬住了。我来叫你去给看看,排置排置。

    润成嘴上这么说,可是眼睛却是在朝着炕上的文瘸子悄悄看。

    文瘸子知道这看着老实的栓成在想什么,他装着没有看见。扬了扬手:润成,你去吧。记住,什么好歹日怪,都是来由来处来,走还走由处。自己去练练胆子吧。

    润成点点头,就算是答应了。他拾掇好东西,尤其是把文瘸子的几本书都整理好,带在身上。回身还想和师父说些什么的时候,文瘸子再次闭上了眼睛,没有动静了。

    哥俩一个骑着,一个坐着,顺风很快到了王主任的老家王村。王村在八道沟乡,也是个大村。在一道梁上高高低低有着百十来户人家。梁上的院子多为平房,半梁上的就是窑洞了。王主任家在梁上住,院子里头三处房子,是个品字形结构。正房正好冲着前面两处房子夹着的缝隙。缝隙不宽不窄三尺来宽,挡着后面房子的窗户,只能看到窄窄的一条条。这个结构叫润成皱起了眉头,而更叫他感觉见别扭的是整个院子坐北朝南,南边的两间房子却比北边的房子要高!

    他歪着个脑袋看着这三座房子发了好大一阵呆,栓成却推着他叫他赶紧进屋。推开房门,迎上来的是个十**的妮子。润成看着,心说这不是很正常吗,看不出哪儿像是有毛病的样子啊?

    栓成:不要看了,不是她,这是王主任的大闺女贵梅。我给你说的有事的是她妹妹贵香。

    润成有些感觉见不好意思,问了贵香在哪里。

    话没有问完,大躺柜后头伸出一个东西,黑乎乎的,还有个尾巴。这叫润成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感情这屋里还有糟害人的畜生?

    从大躺柜后头的仡佬里头传来了呜呼呜呼的声音,有些像是小孩子哭,可是小孩子的声音怎么能这么粗呢?润成想想,恍然大悟,他闹错了,柜子后头根本不是什么糟害人的畜生,那应该是那个什么贵香的脑袋,黑黑的像是尾巴的东西是小妮妮的辫子。他心里骂了一句,屋里这么黑,都叫人看错了。可是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的心魄乱了才会这样,心魄乱,想法就杂,就容易急躁,就容易犯错。原来自己还是嫩呢。

    不过好歹在跟前站着的贵梅和栓成没有看出来,这叫润成多少心安了些,要是叫人看出来得有多么不好意思。干这行的居然叫吓得看错了。

    不过这阵也没有心思干想这些东西,耳朵边上的声音闹的三个人都脑袋生疼。没有多长功夫,门口的贵梅和栓成就到了外头,关上门从窗户往里看。这阵昏暗的屋里就剩下了润成和这个小妮妮了。

    兴许是小妮妮先前看着人多,没有从仡佬里头爬出来。这阵看着屋里就剩下一个人了,胆子大起来了,她慢慢的把身子探了出来。整个身子趴在地上,用两跳胳膊撑着往前爬。嘴里还是刚才的那种声音。屋里黑,润成没有发现小妮子爬的越来越快。到了润成跟前,小姑娘支起半截身子,趴在了他的小腿上,张嘴就开始添上了。嘴角的口水掉下来滴在了润成脚背上,凉凉的黏糊糊的,叫人感觉难受得想吐。再看小妮子,眼半睁开着,两只眼眼皮上沾着厚厚的脓迹(作者注:脓迹在当地方言里就是眼屎的意思),和冬天人睡炕上火了是一样的。可是这是大夏天,没有睡炕怎么就上火了?再说谁上火有个脓迹能厉害到这个程度。十几岁的小妮妮了,长着居然还就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叫人根本就听不懂。

    这叫润成看不明白,该是怎么个来由,而又该如何去排置。

    他甩开了小妮子,反身出了屋子。问她姐姐怎么回事,他姐姐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

    原来,王贵香每天要走个五六里地,到乡上的中学去念书。在学校里头,老师们都知道她是王主任的闺女,学生们欺负她老师都拦着,这叫有些小子们很不服气。他们想着什么时候,要好好戏耍王贵香一番。

    到了夏天,沿着从八道沟乡到王庄的路旁边,就是八道河。不下雨的时候河水都比较浅,这群小子都爱到河里耍水。前几天王贵香沿着河边的路往回走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这群半大小子放学了在水里耍水。一群光着屁股在河水里头玩的小子来了劲,一顿起哄,也不知道是谁,逮住了条一尺多长的绿水蛇,胳膊使劲一甩,正好给扔到了王贵香的脖颈里头。王贵香感觉到了一阵冰凉,也没想什么就顺手往下抹,手里抓着蛇时才感觉不对。往眼前一送才看清楚是条蛇。绿绿凉凉的一条,还在动。滑溜溜的身子,叫王贵香没抓住掉在脚上,她一阵乱跳,终于摆脱了缠绕。这一连串的动作,带着小妮子的尖叫,再就是河里一群小子的嬉笑。

    抖掉了绿水蛇的王贵香被吓得,沿着路哭着叫着往家跑。五六里远的道儿,她跑了没多大会儿,就跑不动了。瘫坐在路边的草皮里头,接着哭上了。

    家人等到很迟了,也没见着王贵香的踪影,只好摸着黑到处寻。其实没有用了多长功夫,就发现了在路边的小妮子。

    瘫坐在路边的王贵香那阵已经不哭了,咿咿呀呀不知道嘴里在说啥。在扶着她回家的路上,她娘娘就叫她在胳膊上咬了一口。结果这几天都没有人敢到正房里头来,王贵香也不吃不喝,饿了就抓土往嘴里胡塞乱填。

    这小妮子已经没有个人样了。

    润成觉得,既然现在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由头,不如先到贵香瘫坐的那个地方去看看,贵梅却看着栓成说,天有些晚了,还是明天看吧。

    润成坚持先去看看,贵梅只好硬着头皮在前边带路。

    贵香瘫坐的地方就在快要上坡的路边。从远里看,没有什么风水上不对的地方。

    到了跟前仔细一番寻以后,润成来了一句:回吧,明天再来。

    贵梅问说寻见什么了。

    润成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了一句:最近王村死过什么人吗?

    贵梅:有倒是有,可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润成:死的是个什么人?

    贵梅告诉他,前一个来月,确实有人死了。死的人是个大肚子女人,都七八个月的身子了,男人怕她再给家里生个妮子,每天叨叨。这个女人担心这回真的又是个妮子,自己还是少不了跟生了前一个闺女一样,挨揍挨骂的。越想越担心之下,趁着家里没有人,把绳子拴在门扇上,套上脖子往下一跪,连大人带孩子,两条命就没了。

    润成说,我明白了。

    润成告诉他哥和贵梅,刚才看到了离贵香坐的地方不远处墓子,觉见可能跟这事有关系。现在搞明白了,这回贵香闹不好就是叫墓虎鬼跟上了。正常年岁到了死掉的人不会招惹活人,那种年岁还很轻的人夭死掉,都多少有些怨气,怨气不散成煞气。煞气集聚就要散发招惹活人,吊死的女人倒是罢了,在她胎里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一命呜呼,自然怨气十足。这种小孩子最能变成墓虎鬼的。在师父文瘸子给的有本书中,说墓虎鬼长的眼像铜铃,嘴似血盆,满脸长着绿毛,梳头时将头摘下来放到膝盖上,梳好后再安上去。因为出来害人时他嘴里发出的就是呜呼呜呼的声音,又是从墓子里头出来的,人们就开始叫这个怪东西墓虎鬼了。墓虎鬼能从墓里蹦达出来,但走路时只能走直线不会拐弯,腿也不会打弯,嘴里有“殃气”,喷到人身上,这个人就是“遭殃”了。在北方,有“墓虎鬼”说法的地方有很多,可是到头来没有人见过。依着润成的理解,所谓的墓虎鬼应该就是股子煞气,专门寻着阳气不足、失魂落魄之人来折腾。只不过沾染上这股子煞气的人,脸上的神情自然和常人不同,以讹传讹墓虎鬼的样子就这么出来了。被埋入土中的煞气,性属阴,惧阳气,这也是为什么贵香老是往柜子仡佬哪里躲的原因。从墓里出来,少不了的就是墓土的土腥味道。

    所有的日怪处都能说通了。

    润成这么一番说法,叫贵梅都不敢再往前头走了,她悄悄拽着栓成的手。栓成嘴里一个劲儿的说着不怕,可也不敢往前走。润成笑了笑:这墓虎鬼都已经跟上你妹妹了,他哪有空再招惹其他人。再说一个小娃娃变成的墓虎鬼,他也不敢招惹阳气足的大人,也就只能逮住小娃娃逞逞能罢了。我想可能就是因为贵香在路上,那群小子扔了蛇到身上,叫吓坏了,一路哭得失魂落魄,才容易招着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而她瘫坐的地方,正好就是在王村那个吊死的女人墓子跟前,阳婆爷刚落山的时候,整个周围的阴气也重了,墓虎鬼就这么跟上小妮子了。贵梅说:那你准备怎么救我妹子?润成:明儿再说吧贵梅:黑夜不行?我妹子都叫折腾了好几天了啊。润成:黑夜阴气重,墓虎鬼的煞气自然威力大,我不一定能制住他。我想着等到了白天,趁着阳婆爷晒着的阳气,应该可以。不用怕,今儿黑夜我先想法叫贵香睡着歇歇。哎,你家就是你姐妹俩?还有其他家人呢?贵梅告诉润成,自从娘娘叫咬着收到了惊吓,她姑姑就把娘娘接走了。而他爹妈在乡上工作的工作,在县城工作的工作,根本还不知道这个事。再说,她爹就是知道了,因为自己是**的大干部,也肯定不会相信用阴阳先生的法子来排置。所以,贵梅悄悄先去寻的栓成,栓成才去寻的润成。润成想想也对,自己干的这个事就是这样。说出来吧,很多东西也说不大清楚。可是往往到最后,依着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道道,还真是能排置很多日怪的东西。很多时候,就是连润成对这些东西,都感觉见不大相信。三个人走的不算慢,从出来到回到院子里头也就一个来小时。当他们走到正房跟前时,发现原先走之前插好的门,早就开了!润成一个大步跨进了屋里,后边的人听到了他深深一声叹气。后边的两人回到屋里,也呆住了,月亮照着的屋里头,空的。屋里没有贵香了!天都黑了,叫墓虎鬼跟上的贵香,能到哪里去呢?润成扭身往外走,栓成喊他问到哪里去,他甩出一句:还去刚去过的地处。

官庄诡事 第四十五章 墓 虎(2)

    还好农历十三四时,天上还有亮哇哇的月亮。虽然说是黑夜还也能看到道儿。从院子出来,一道儿下坡,众人狂跑,路不熟的弟兄俩都摔了,贵梅还得停下来等他们。十来分钟之后,三个人就到了贵香瘫坐的那个路边,不远处就是那个吊死女人的墓子。黑夜没有风,可是在月光下,墓子顶上有根用来当摇钱树的柳木枝,却在纸条飞舞,左右摇摆。想个祭奠死人用的童男女在瞎耍。润成松了口气:看来贵香是来这个地方了。贵梅和栓成却没有敢再往前走,润成只好一个人过去。他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过去。说实在的,他没有排置过这种叫墓虎鬼的怪东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手心里、脑门上也都是稀水汗轱辘的(作者注:稀水汗轱辘在当地放眼里头是出来很多汗的意思)。手捏的紧紧的,他悄悄猫着腰细看这个墓子。墓子前边好好的,没有什么。等到绕到后头,冲着月亮的地方时,润成顿住了。他看见了从来没见过的一件事。那个叫贵香的小妮子这阵端坐在墓圪堆上,朝着月亮,张着嘴一动不动。这叫润成想起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吸日月之精华。难道这就是吸收月华的样子吗?不是说只有成精的蛇虫野兽才这样吗?墓虎鬼也会这样?他没有惊动正在吸收月华的贵香,悄悄的脱下了自己的上身衣裳。一个扑动,用衣服把小妮子上身盖住,两只袖子一拴往紧一拉,死死地捆住了。接着就是咬破自己的食指,按照书上学来的天罡九阳符的画法,在小妮子额头上画好了符。反应过来的小妮子,在符没有画好前,还用牙撕咬润成的衣裳袖子,想着挣开。润成坚持着画完符以后,她还想咬的时候,额头上的符亮了起来,红的像是从炉子里头夹出来的炭疙瘩,烧的小妮子嘶嘶响。润成看看自己的手指,不敢相信这个符能这么厉害。看来那几本书上说的东西很有用。远远的站着的栓成和贵梅看见了这边的红光,更不敢过来了只是朝着这边喊叫,问润成发生了什么事。润成顾不上回答,他要赶紧着把小妮子带回去。这墓虎鬼在墓子跟前,接近自己的老窝,闹腾劲儿会更大。再加上大晚上本来阴气就重,这类阴邪的东西都容易长本事。他稍微一等,看着贵香也没劲折腾了,抱起她往回走。刚抱起来,一股子腐烂的味道夹着土腥气就往鼻子里头钻,呛得润成头昏脑涨,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他甩甩脑袋,闭住气往道儿边上跑。上了道儿,他把贵香放在地上,张开嘴大口喘气。回去的路上,栓成和弟弟抬着小妮子。小妮子瞪着个眼珠子,咧着嘴,声音嘶哑着,哈呼哈呼。闹得栓成把脸扭到一边不敢看,只是一劲儿往她家走。回到家里,油灯底下,贵香的那张小脸已经叫人很害怕了。原本好好的脸蛋上,好几条口子血还没有干。脸色像是凉下去的炕灰,没有反光。嘴角咧到了一边,露出来牙,牙缝里头还有泥,口水也不是口水都成了泥汤汤。身上的衣裳有的地方也划破了,脚上少了一只鞋,脚也划了好几道口子。润成注意到,搁在炕上的贵香腿没有打弯,笔直得像是两根棍子。这边贵梅心疼妹子掉泪,那边贵香丝毫没有感觉见疼的意思。润成知道,墓虎鬼上了身,整个人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身体有没被划破,有没有流血。他解开炕洞石头,伸手抓把炕灰撒在贵香的伤口上。这炕灰,原本是草木性子温和,经过火烧,阳气又十足,还发干,所以用来止血是最好不过了。其实他也有感觉,师父文瘸子给的书里头,不光是风水、阴阳、五行、八卦,还有些小方子,能治怪病。比如眼下用炕灰止血的法子。看样子,这王贵香根本没有走正经道儿,而是直接跳梁穿沟,走直线到的那个墓圪堆跟前,要不然他们在道儿上也能看着。就是因为在沟里头跳来跳去,才叫黄条圪针划了这么多口子。他叫贵梅寻来绳子,好好捆好贵香,栓在了大躺柜的脚上。然后叫着两人退出了屋子。把门插好以后,三个人站在院子里头商量今天黑夜这么熬过去。最后决定,润成看着房门以防贵香再跑掉。剩下两个人去睡觉。润成大发两人睡觉走了,他圪蹴在了门口的一疙瘩石头上。没多长功夫,腿麻了就坐在石头上靠着墙。一开始他还提醒自己说千万不能睡着,要不还得节外生枝。可是这几天没有好好吃没有好好睡,坐下身上就是一阵一阵的困乏。慢慢的他就睡着了。这一睡,就到了太阳当空了才醒。他起来抹抹脸,刚要开门看看被捆了一黑夜的小妮子怎么样了,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原先在南边的房子不见了。他跑到了原来房子在的地处,在地上看了半天,根本没有过盖房子的痕迹。房子没有了,那夜儿黑夜睡在房子里头的人呢?原本是个院子,现在倒是像个碾谷子的场,而北边的房子就建在这个场中间,看着更像是个庙。其实润成也没有见过正经庙是什么样子,但是他想着庙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再往远里看看,更叫他惊呆的是整个王村都没了,场出去就就是道儿,道儿一边是沟。王村那一百来户在梁上、半梁上的人家都没有了。换个说法,眼下王村就剩下夜儿黑夜用来关贵香的屋子了。这叫什么事啊,睡了一觉,把个村子睡没了。屋子没得就剩下了这么一间,人兴许也就自己了,屋里的贵香也不一定还在了。润成咬咬牙,心说还就不信这股子邪了。他想着,在阳婆爷这么高的大白天,还能有什么赖东西冒出来?他决定进这个屋里一看,闹清楚里头还有什么。走到跟前还没有推门,就听见里头扑通一声。他有种对劲的感觉,好像是要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赶紧推门,眼前出现的是贵香,她把绳子挂在了房梁上垂下来挂东西的钩子上,绳子圈套在脖子上,跪在地上。原来推门前听到的声音是贵香跪倒的声音!他赶紧上前就要解开绳子救出上吊的贵香,低着头吐出舌头的贵香却抬起了头。可是细看却不是贵香的脸,是个年轻女人的脸。这个女人冲着润成笑笑,问润成:你老婆生个闺女你打她吗,要不我跟你吧,我男人老是打我。身子还是贵香的身子,脸却是别人的,说话口气是那个上吊死了的女人的。更叫润成感觉见吊诡的是,这个女人脖子里头的绳子都勒进了皮肉里,她居然还能说出话来!那个女人一个劲儿的问:要不我跟你吧,我男人老是打我。润成开始有种迷糊的感觉,手伸了出去。这时腿上又传来了激烈的疼痛,低头看看,贵香什么时候什么又趴在了腿上,正张开嘴咬住润成。黑黢黢的牙,脸上还有笑意。身上的衣裳也看着叫人感觉别扭,一个十来岁的小妮子,怎么还用块布裹着?不对,这不是贵香,这是个长的很像贵香的男孩。而就这一阵,那张脸越来越不像是贵香,直到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润成根本不认识的小子。一边是年轻的女人不住得问,愿不愿意带她走。一边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子抱住小腿乱咬。这叫润成不想在,却也走不了了。他使劲挣脱腿上的小娃娃,想赶紧出去。这时,门被撞开,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润成再熟不过的的师父文瘸子,而另外一个居然是他没了很长时间的爷爷秦二货!一个是在挺远的松根垴,而一个是早就没了很多年,恐怕骨殖都成了灰的爷爷,他们两人怎么就能来这里?这是个梦?润成想想。不对啊,是梦的话为什么小娃娃咬住腿肚子上的肉还钻心的疼?为什么还能听见那个女人以为绳子勒住了脖子,说话哑嗓(作者注:哑嗓在当地方言里是嗓子声音嘶哑的意思。)的声音。容不得他多想,两个老人就拽住他往屋子外头拽。那个咬人的小子却死死咬住不松口。腿上的血都开始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了,疼的润成咬住牙格格的响!他使劲往摆脱这个小子的撕咬,到后来都像是在拿脚踹小娃娃。他下不去脚,却一遍遍跟自己说,这小子已经不是个人了,他应该就是墓虎鬼!三个人一搭使劲,总算是脱了困。出了房门,两个老人却没有停留,头也不回走了。走的还挺快,润成还没有缓过劲来问他们话,眼跟前已经看不到人影了。润成歇够了站起来,往四处看,想要寻见两个老人倒地是朝着哪边走了。他转着身子往四处看,等到转了一圈再回到原地的时候,发现就连原来仅剩的北房也没了,就是说,在原来里头有年轻女人和咬人小子的北房的地处,现在也是个场。润成就站在这个场中间,没有人也没有一间房没有一眼窑洞!润成已经有些慌乱,他想着跑掉,跑得离得这里越远越好。最好是回到官庄,不出来在家好好呆着,跟着二平师父学手艺。可是脑子里头一股子气却顶的很厉害,不闹清楚这回是怎么回事,他不甘心呢,是走还是留?可是不管走还是留,一直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也不是个事。怎么办?他张开手,给自己在手里头画了个玉华潜心符,然后把手紧紧摁在胸口头。他要用没学会多久的符给自己脱困。把手摁在胸口头,刚开始没有什么感觉,很快手掌和胸口挨着的地方像是着了火,呲呲作响冒着黑烟,烟味顶着他的头晕晕乎乎的。润成强忍住这股子味道,继续使劲摁住胸口。他闭上眼集中精神,要让这道符产生出最大的功效来。他还没有睁开眼时,眼前暗了下来。耳边先是一声公鸡叫阳婆爷的声音,接着是连着的鸡叫声。润成慢慢松开了胸口头的手,他知道这下算是把自己寻回来了。睁开眼,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一北两南三座房子还在,他也还在夜儿黑夜睡着的地方歪着身子,才算睡醒。没有什么意外的日怪事,刚才的就是个梦。润成没有接上害怕这个梦本事,他想着这个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要知道,润成从小到大也没梦过几个梦,这阵居然梦了个老长的梦。这叫他感觉见有些不安顿。既然东边的天都发了白,应该是到了阴气渐消,阳气渐足的时候了。润成打算的是,趁着白天,按着书上的法子给把这事排置了。没有成不成的想法,心里感觉见可能要麻烦些。他放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爬起来看看门。门是好好的,说明墓虎鬼上身的贵香没有出去。这就好,天老爷知道要是再跑出去还能到哪儿去寻。他隔着窗户往里头看。屋子里还是有些看不到清楚,可是炕上得这一块还是能看见的,贵香又不见了。润成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很恼的感觉。贵香又没了!这回总不会是挖地道走的吧,门也好好的?

官庄诡事 第四十六章 墓 虎 (3)

    刚刚做个自己搞不太清楚梦的润成,醒来发现眼前的一切还是正常的。房子、院子都还在。揉揉眼往屋子里头看,却又是一惊,屋子里再次没有了小妮子贵香的影子。低头看看插好的门,没有叫闹坏的痕迹,应该不是从门里跑掉。即使是从门里从来,没有把门闹坏,不是还得经过斜着身子睡在门口的润成吗?要知道这墓虎鬼上身的人可是不会拐弯弯走道的。至于从窗户里头出来,那就更不能了。墓虎鬼上了身,人不会走直线,腿一也不会打弯,怎么可能从一尺多高的窗户里头钻出来。贵香应该还在屋子里头,可是看不着啊!润成心里有了个想法,过去可能连他自己都会感觉见这个想法听笑人,可是经历了很多的日怪事以后,他觉得有这个可能:贵香挖地道走了,或者说是这个墓虎鬼挖地道走了!他开门进屋,在底下寻贵香挖到的洞口。寻遍了整个地面,却连个拳头大的考虑窟窿都没有。难道她不是挖地道走的?是化了股烟走了,他才没有感觉见?听说升仙才能这样啊。墓虎鬼也能化烟?还在屋里,他转了一圈到处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个靠着墙的大躺柜上。两手搭住柜子盖,顿了一下,一使劲就揭起了那个盖子。柜子里头黑黢黢的,看不见。他只好端了油灯来看,果然在柜子底上有个窟窿,尺半大小。叫人吃惊的是,好歹是邦邦硬的榆木大躺柜,一寸多厚的底板,能叫贵香闹出个窟窿来。看样子,这个墓虎鬼的本事时越来越大了。他跳进柜子里,试了试,发现柜子底下的窟窿大小倒是合适,可是底下是个斜着向下的地道,总共也就是一尺多高。这王贵香指定是在墓虎鬼的支派下,趴着挖洞的。润成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钻进去。他跳出来继续想办法。上回贵香不见了,回到了埋那个墓虎鬼的地方。这次他肯定还是想去什么地方,还能去上回逮住他的地方吗?润成自己觉得够呛,他知道这阵墓虎鬼已然长了本事,它应该不会在需要回到自己的墓圪堆跟前去。那他还能去哪里?润成出门跑到院子里头,搭梯子飞跑着上了正房的房顶,就着已经白明起来的天,看整个王村的地形。他要寻见这村附近阴性最强的地方,或许在那里能逮住跑了的王贵香。王村整儿村子像是一只手,展开了朝地上拍下去。三道沟来两到梁,人家住的梁上有,沟里的半梁上也有。润成看了看,有了主意。如果手心朝上,则手心为阳,延伸出去的手指也为阳,其中以食指为至阳所在。可是现在正好相反的是,王村是个手心朝下的,这下子手心为阴,而连着的指头岔子也为阴了,其中虎口位置的岔子为至阴。仔细一对照,发现这只手的虎口位置,正好就在夜儿他们上王贵香家时走的那条道儿的北边。这个位置不远,说不准墓虎鬼早就到了,还寻到了自己的藏身张本事的地方,不能再等了。他蹿下了房叫起来了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挖王贵梅和大哥,简单叫他们准备要用的家伙什,到时候去坡那儿寻他汇合,他就急急忙忙先跑了。到了坡跟前,寻见根小道儿,顾不上黄条圪针的尖尖刺,润成在坡上和沟里寻起来。坡里大部分的地处还没有亮起来,在一人多高的草里头寻见一个窟窿,算的上是难上加难。寻了好大一阵,没有结果。润成觉得不行,得想个好办法。他灵机一动,爬上了跟前歪着脖子长在坡坡上的一颗杏树上,手拽着树枝枝冲高处往下看。这回看的清楚多了,天光也慢慢强起来,整儿沟里头都能看得差不多了。润成心说,但凡这阴气较重的地方,总得有些性子属阴的草木。他定下心来,好好辨认这沟里头长着的大树。一根根认下来,花了不少功夫。栓成和贵梅到了地处,都没一下子看见润成在哪里。还是顺着润成在草皮里头走出来的印子,才寻到树底下。看见润成在四处寻什么,这两人也转圈寻起来。没错,就是那个地处。润成寻了半天,把目标定在了沟掌子(作者注:沟掌子在当地方言里是山沟最里端的意思)那儿。那儿长着根鬼手杨!这根鬼手杨看着树冠,已经长了不少年头了,可是个头却不怎么长。那么大的树,比梁顶子还矮,像是个人圪蹴在那里。沟掌子里头一般是没有什么风的,可是润成看得清清楚楚,鬼手杨的树叶子却在哗哗的抖动。在离那里还有很长一圪节的润成那里都能听到声音。润成从树上出溜下来,也没顾上和树下的两个人说话,甩开腿朝着沟掌子里头跑,后头两人只好跟上。到了鬼手杨跟前,才感觉见这树叶子抖动还倒罢了。要人命的是发出来的声音,就跟拿炉渣蛋子在刮铁锨,刺的耳朵都在哆嗦,浑身的凉,满胳膊满腿满身的鸡皮疙瘩。润成揪了些草,团吧团吧塞进耳朵里头,好歹能挡住些这个要命的声音。栓成和贵梅也照葫芦画瓢得堵上了各自的耳朵。估摸着应该就是这里了。鬼手杨为杨树的一种,之所以被称为鬼手,源自其树叶形状如同指短掌肥的一只手,不像人手,树叶子哗哗啦啦作响时声音刺耳,故而人们称为鬼手杨。这种杨树喜阴恶阳,最容易长在深沟,那种阳婆爷晒的时间短、少光潮湿的沟掌子里头。一般人们不愿意种这种树,甚至有人发现有这种树时,就会趁着它还嫩就砍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下的这根鬼手杨还能长这么粗这么大,树有一抱来粗,树冠遮住了整个沟掌子,三个人站在树底下,感觉跟天光不好的时候差不多。栓成和贵梅看着润成,都在等着他的行动。都能看出来,这两人根本也不知道这儿是个什么地处。润成也不打算和他们说了,有些时候不知道还不如不知道。知道的人害怕的不得了,不知道的反倒是憨不愣登什么事都没有。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应该是寻到贵香从正房里头出来的路线。墓虎鬼不能走弯弯道,趴着也应该走不了。那就是说,从正房出来画条直线,到这根鬼手杨,这条直线冲着的地方就是贵香应该出现的地方。润成跑到坡上看看王家的院子,在看看鬼手杨。下到沟里,三个人开始挖起来。润成没有说为什么要挖土,剩下两人也不敢问,因为至少从这一天多来发生的事,他们知道润成对这回的事心里有数。挖到一尺多深,土变软了。突然哗啦一下塌了下去,三个人一下子都停住了手。这是个周围两三尺见方的圪洞,塌下去的土在圪洞里头堆成了一堆。里头什么也没有,润成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自己断错了,贵香根本没有来这儿?那王村还有什么地处比这儿阴气还重吗?不对,自己断的应该没有错。这阵他鼻子里头似乎闻到了一股子腥臭味,这股子味道带给人的呛人,好像是在哪儿闻到过。什么东西沤烂的味道再夹着湿土的土腥,对,在哪儿闻到过。润成恍然大悟:这股子味道不是在夜儿黑夜,润成捆住贵香时,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贵香一定在这儿,或者就在跟前什么地方藏着呢。他扭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圪洞里的那堆土上。看看大小,觉得不可能这堆土能盖住一个十几岁的小妮妮。可是臭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了,他没有在停住,跳到圪洞里,用手挖了起来。没有用多久,他的手就摸到了人的一条腿。腿底下脚上没有鞋,脚上还有划破的口子刚好住些。没有错,这就是跑了的贵香!润成手上的动作更慢了,不断的把土从贵香身上扒拉下来。等土扒拉地差不多的时候,三个人都看清楚了,为什么这么小堆土就能盖住贵香。原来贵香是像还没出生的小娃娃在她妈肚子里头一样,手脚团着抱成一团,自然就不占多少地方了。栓成和贵梅算是松了口气,好歹寻见贵香了。可是润成看出了叫他担心的事:不是说这墓虎鬼腿不能打弯吗,可是现在这团成一块的贵香那个,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师父书上说的不对?润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回想着,要是师父他老人家来了会怎么做。这时,从松根垴师父窑洞里头临走时他听到的一句话,叫他想起来了:来由来处来,走还走由处。也就是说他寻到了由头,就能想出排置的法来。想机明了有些事,他心里头也就不慌了。既然墓虎鬼是个阴邪的煞气,那么在阳婆爷最高的时候排置,就能占到天时。在个风水属阳的地界排置,又能占到地利,再加上他们三个大活人心齐。三个利处都占了的他们,应该能处理得了这个小娃娃化成的墓虎鬼。不能叫贵香再在这个地处了,这个地处的阴气十足,再呆下去没有好,只能是叫这个赖东西越来越长本事。润成趁着这个闭着眼团成一团的贵香迷着的时候,捆上了她。上回的捆法看来不管用,他索性从上到下把小妮妮困的成了个粽子。扛起来就走,还是那个呛人的味道,也还是那个跑法。这回润成又跑了个上气不接下气。放到了王家大门口的场上,却没有往院子里头放。润成想着王家那个院子已经是阴阳颠倒,风水乱转的地处,担心放进去反倒不好,他决定就在场上排置墓虎鬼这个赖东西。

    捆好的贵香或者说墓虎鬼,叫两个碌碡(作者注:碌碡又称“碌轴”(liuzhou);石制的圆柱形农具,总体类似圆柱体,中间略大,两端略小,宜于绕着一个中心旋转。大者七八百斤,小者也有两三百斤,实在是个笨重之物。用来轧谷子、碾平场地等。在我国甘肃、陕西、河南、山东以及作者的老家等省份的农村大量使用。碌碡有通用规格,材料多为花岗岩、石灰岩或片麻岩等石材,经放样后人工凿除多余部分。形成一头粗一头略细的近圆柱体母胎,然后进行细部加工。木框是基本的碌碡配套工具。根据碌碡的通用规格,做好横梁(2道)、边梁(2道)、圆木销子(2个),在边梁上凿长方洞,榫接而成。在作者老家,因木框很容易断,现基本改用铁制框架。光有碌碡是不完整的,必须有配套的木框才算完整。作者的老乡们都是将碌碡随用随弃,在收工时只把木框带回家中即可。)夹住,动弹不得,呜呼呜呼叫唤着着。

    等到阳婆爷上了一竿子高的时候,润成正式排置墓虎鬼。他想用的是书上学来的脾性属阳的符捆住墓虎鬼,叫阳婆爷晒,或许能有效果。没有现成的法子,自己只好试着用,用着试,边用边试了。画好三三九个符以后,他想着灭了贵香身上这股子煞气,还不算是完。按照师父的说法,还得找到那个墓子,把这个生墓虎鬼的地处排置好才行。阳婆爷高起来,天气也热了。往远处看,能看见热气绕着地面和房子人、腾腾上升。王贵梅忽然叫了一声:贵香冒黑烟了!润成:这是黑气,哪儿是黑烟?黑气轻,黑烟重。黑气我们眼能大概看过去,黑烟很难看过去。确实是,这淡淡的黑气从贵香身上的各处散了出来。从她脑袋上头穿过头发出来的那股子黑气最粗。在阳婆爷的死晒下,从贵香身上冒出来的黑气越来越淡,都有些看不见了。可是润成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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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庄诡事 第四十七章 遗 钵

    润成在想出这个法子的时候,就操心贵香在伏天的大阳婆爷底下这么晒,会不会叫晒出事来。但是随即一想,觉得这个墓虎鬼也就是个小娃娃变的,能耐也没有多大,应该也什么。现在看来,还没有等从贵香身上出来的黑气完全散干净,贵香已经叫晒的没有了人样。她嘴唇发灰,眼睛闭着,耷拉个脖子,跟田里晒坏的庄稼一样。等到画在贵香四转圈的符和着阳婆爷的暴晒,阳气到了最足的时候,黑气总算是从贵香身上散的看不见了。随着黑气的远走,润成的耳朵里听见了呼哈呼哈的声音,好像其中还有小娃娃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用说,贵香身上这边问题算是排置完了。看着那股子越来越远、越来越细的黑气走了的方向,润成叫过大哥和贵梅。叫他们把贵香带回屋里,喂些淡咸盐水,等缓过劲来再适量喂些开水。他没有打帮两人往回抬贵香,而是拿起刚才已经叫贵梅给准备好的东西,径直朝着破下头走了。他还有营生要做。他要去的地处,正是上回贵香圪蹴的那个墓圪堆跟前。那股子黑气走了,却没有化掉。而是回到了原来它就在的墓子。一时时叫镇住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合适的人,再叫它跟上。润成记得师父的话,还得从跟上排置这个吓人的东西。到了跟前,润成胆子足足的。阳婆爷正好当头的午时,从哪个道理上说都是阳气最足的时候,趁着这股阳气,就能排置了它。他解开裤带,尿到了带来的尿罐子里头。随后,以食指阳血为墨、指尖为笔,在黄纸上直接画符。他选取的符这阵不全是阳符,而是以阳符为主,阳气渐生、阴气减弱的符为辅助,取将来阳气渐强渐足,能对付日久天长能耐大了的墓虎鬼。符画好以后,桃木枝架火,直接烧掉所有的符,桃枝灰和符灰和在尿罐子里头,黑乎乎的半罐子。润成自己没有太在意,他是照着书上看来的在排置。按照相生相克的原理,这次应为相克之事。他绕着墓圪堆找到了东方震位、西北乾位、东北艮位、正南离位,各倒了一股子黑乎乎的尿水。之后把剩下的尿沿着这四个点连了起来,刚好是个圆圈。营生是做完了,就是不知道这么个排置法,管不管用。他刚要回头走,发觉墓圪堆上的摇钱树在变矮。仔细一看,不是变矮,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拽这根摇钱树。这个拽法和地老鼠拽豆苗子一样,看着看着,一根摇钱树三尺多高就剩了个顶子。整个墓圪堆也开始忽摇起来,伴着的就是娃娃哭叫的声音。润成没想见还有这么厉害的后戏,他倒不是害怕,心里有的更多是好奇。好在晃动慢慢的慢下来了,声音也小了没了。那根摇钱树就剩下那么个顶子插在墓圪堆上。润成回头要走,又停了下来,把手里剩下的纸都烧在了这个墓圪堆跟前。他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是在害这母子俩可惜。反正也说不清楚。贵香那边因为连着的折腾,小妮妮这阵在炕上睡得香着呢。贵梅要感谢润成,从柜子里头翻出来盒子纸烟。润成说是不会,后来是栓成说了句,装上以后用的着时用,润成只好装上。栓成骑着车子只是把润成送到了能看见了松根垴,就扭转车子走了。这回去王村,润成感觉出来这大哥和王贵梅,好像是谈着对象呢。他也不知道谈着对象的人是个什么样,大概就是大哥和那个妮子样的吧。他心里还操心着在松根垴窑洞里头的师父,没多想大哥的事,拽开大步进了松根垴。才走了一两天,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他推开了窑门,里头没有动静。看那个影子,师父还是跟他走时一样的盘腿坐着。他问了声师父,说是办完了,我回来了。对面没有反应,润成心说师父在继续辟谷?也说不准,他坐下来等。腿往上撩的时候,碰到了一沓纸,还碰翻了上头的个东西。那个东西掉到了地上,磕碰的声音挺脆的。他拿起了那沓纸,好像上头有字。窑洞里头黑,他站到了门口就着光看起来。这好像是师父写给润成的。开头,润成我徒,汝见字时想来为师已然西归。开头这些话叫润成看的不习惯,可是再不习惯他也顾不上了,他看懂了西归这两个字。表面看来,师父是要朝着西走回什么地方,可是师父这阵还在炕上,那就只剩下一个意思了。润成飞身上了炕,细细看师父。和前几天看见他时一模一样,像是坐着睡着了。可是在身上一摸,润成什么都知道了:师父真的是没了。可怜他孤寡老汉一个,没儿没女,收了个徒弟还没有享用上临死守在跟前。润成想着给师父寻几件好些的衣裳换置上,好歹也得讲究讲究。可是翻了窑里头能放衣裳的地处,也就寻见了一件夹袄。夹袄就夹袄吧,人家讲究薄的厚的都上身的,可是眼下师父也没有。润成想着给换上夹袄,却发觉师父胳膊和身子早就硬了,根本没法打开换衣裳。这下,一直没有掉泪的润成哇的就哭出来了。师父走的就连个将就些的衣裳也没穿上!他放弃了换衣裳,给师父用水擦了脸和手,准备放倒师父叫他躺下。盘着的腿是硬的,掰都掰不开。这可怎么办?人怎么能这样坐着就放到棺材里?不说师父没了也不能好好睡下,就说坐着埋了也不是个正经事啊,那些死的有些日怪说法的才能这么埋啊。润成哭了半天,没有想见太好的办法。最后只好用那个窑掌子里头的三斗一门的二橱柜了。他准备把橱柜拖出去,好好排置排置,当师父的棺材。走着脚底下踢了个东西,是刚刚碰着纸掉到地上的那个响声很脆的东西。润成拾了起来,顺手又搁在了炕沿上。他一个人抱也抱不住橱柜,扛又扛不起,只好使劲拽到了窑洞外头院子里。这个橱柜叫他这么一顿拽把,就要散架。润成心说这得再用木头编吧编吧才能用啊。亏的润成这么长时间也没白跟着二平师父,这看样学样也学了些本事呢。他就趁着院子里头的家伙什,把这个橱柜往周至了排置了排置。闹的差不多了他抓住橱柜一角就想着晃晃,看看结实不结实。这么一晃荡不要紧,润成发现柜子里头还有东西。他感觉见了日怪,几回来师父窑里,在这个柜子里翻腾寻书回去看,这里头的东西就这么几件,也叫他拿的差不多了。可是这阵听声音,里头还有东西,还是个很重的东西。通过晃动,润成还能听见里头好像有嗡嗡的声音。他揭开盖子,身子钻进去半截子,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钻出来围着柜子绕了好几圈,他发现了。原来这个柜子里头有个夹层!从外头看这个柜子能装不少东西,里头也挺大。一般人们不注意,可是细看就能发觉,里头的大小和外头的大小是差着的。这个差着的空间没多大,扁平的,大概能放进去半个簸箕的样子。好好的柜子有个夹层干什么?润成想不明白了。他手斧子,直接来了个力劈华山,闹开了夹层。这下好,里头掉出来个扁东西,外头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厚厚的布。这布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居然都看不清楚颜色了。这叫润成不由放下了手里的斧头,也忘了大伏天,窑里还有师父热着呢。他拿起来这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用手往起揪布。那裹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层的布早就粘在了一搭。闹的润成没法动,骂他只好用了根树枝子慢慢挑。费了半天劲儿,比跟着他爹下地受苦还受,总算是拨开了最后的一层布。这是个盒子,四四方方,两寸厚薄。上头也不知道是沾着什么东西,大概是烂了的布。润成用指甲刮去后,看到了三圈套五圈的圆盘,隔着玻璃的罩子,里头的那条鲜红的大针还在微微抖动。盒子边上黄豆大的一块地方透出了黄灿灿的光。这是个罗盘!按理说在润成眼里,罗盘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个东西。过去师父曾经送过一个给他,而他也多次玩过师父摔在那个水潭子里头的大罗盘。可是就拿他见过的罗盘划分今天这个相比较,那简直就是猴子见了孙悟空,孙子见了老祖宗,一句话:没法比!这将近一尺的见方,大的出奇。这掂在手里,沉的有些端不动的分量,还有它边上叫润成不断用袖子擦出来的黄灿灿晃眼的光,任谁也会觉见这个罗盘不是寻常东西。润成看了一阵这个罗盘,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可他还是放下了。他想起了窑洞里头还热着的师父,他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子,骂自己这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在这儿闹这个。回到窑里抱出来师父放在橱柜里,身上给披上了炕上的烂被子,润成合上了橱柜盖子。他本来还想出去寻个好些的地处埋师父。前头想想师父当初选这个地方不就是想着清净些。再说生为家死为穴不也是干这行人念想的个归宿吗。他就在院子当中挖了深坑,把端坐在橱柜里头的师父埋了进去。等到墓圪堆堆起来的时候,润成才觉见很受。他坐在土堆跟前的地上歇着。想想师父原本是南方耕读传家出身,要不是赶上当时朝廷不考什么科举,说不定还是个举人什么的,就跟弓家那个老祖宗一样还能当个大官。可是命是老天爷给的,地上的人谁又能说的准。一个家在几千里以外、长江以南的人,一辈子到处走,最后却埋在了这长阴的松根垴,一个只有他户人家的小庄子。这人呢,有什么事自己说了准的?想见师父也是个读书人,他想起来了那一摞子纸。回窑洞里拿出来,在院子里头就看上了。师父用的是大概是老早年间的说法,叫润成看的别扭。在这沓纸上,文瘸子文宏章絮絮叨叨给润成交代了自己的后事。他提到了个叫钵的东西,说是当年无意间有人送给他的,这下他要润成拿走。还有就是柜子里头的夹层,他怕润成不注意特地做了提醒。剩下的只是说人该随遇而安,死后也该这样。不必千里回乡,不光路远,家乡那里也早就没有什么了。就地埋了就是最好了。自然他不忘嘱咐徒弟润成一番。他叫润成以后不管去排置什么不干不净,碰上什么日怪,都要本着自己的心。要记住心正一切阴邪自然消走。师父这死前的交代,叫润成再次哭了。说起来这个老汉,和秦家并没有祖上的交情。只是凭这个和爷爷秦二货的萍水相逢,就跟秦家有了钩挂。这么多年家里发生的事情,大多数都多亏了在已经入土为安的孤老头才能平安无事。润成拿出来自己的干粮,权当成事供仙的摆在墓圪堆前头。磕了三个长头。把夹袄反穿用绳子系了,算是为师父披孝。这个窑里以后没有师父了,松根垴也就没什么叫润成念想的了。他收拾起师父叫他接着的那个像碗一样的钵,用包袱捆了大罗盘,看了师父的墓圪堆几眼,开始回官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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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庄诡事介绍:
黄土高原上的荒村官庄,农民秦二货在萍水相逢的文瘸子帮助下从新埋了爹妈,然后,围绕着二货和二货的后代们,接连不断的出现了一件件诡异的事情,四代人,诡事连连的七十多年。。。。官庄诡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官庄诡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官庄诡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