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8 幕后筹划的高手
一场血雨腥风的政变总算是落幕了，从年初开始载淳的新军和西山营发生冲突的那一刻开始，紧锣密鼓的攻守之战打的京师百姓是目眩神迷！
御林新军强势入京，刚回来就夺走了东华门的拱卫之权，顺便还把京师北面两个城门给拿到手中！
三座城门的军事控制权，就是载淳从京师官僚体系的铁网中撕开的一个口子，有了门户这才有了进退的余地！
一名皇上要是连门户都控制不住，那么他可就真成囚犯了！
别的不说，如果载淳不利用武力夺门，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随意进出皇宫的权利了！
千万别小瞧这个权利，中国几千年来能够拥有这样权利的皇帝还真不是很多，但凡君王只要出宫进入民间，总是会被很多官员指责甚至被读书人诟病的！、
皇权被锁住宫墙内，最好你皇帝什么外界消息都不知道，全听他们糊弄才还！
本来满清这些食古不化的臣子们打的就是这个念头，用祖宗规矩把载淳困在紫禁城里，就是不让你出宫接触民间！
但是谁都没想到，载淳让肖乐天教育的已经成了一个野性难驯的悍马，管你什么上三代的规矩，人家一头就撞进去，撞的一个稀烂！
这霸蛮的态度震惊了朝野人心，老臣们尤其是那些守旧派势力纷纷胆寒，他们发现这个载淳已经显露出强势君王的影子，跟一个强势君王混可不好，性命堪忧啊！
受到了压力的保守派不甘心让载淳这么顺利的夺得权利，为了自保他们这才发动了八角琉璃井的那场逼宫！
通过载淳藏在宫外的银库为发力点，夺银、逼宫、杀人……这一系列杀招的目的就是要敲打一下载淳，告诉你我保守势力还是很强大的，你有事儿得跟我们商量着来，权利不能都拿走！
警告加威胁，表明上看让载淳老实了几个月，但是没想到这几个月的蛰伏其实就是卧薪尝胆，要谋划更大的反击！
真的是没想到，载淳居然玩了一手挟洋自重，利用海外的力量甚至是天下资本家的力量，集体向保守势力反扑！
洋商、银行、工业特区……甚至到最后连赫德的海关都行动起来了，就好像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把这所有的力量都汇集在了一起，突然从深水谭中窜了出来，杀了守旧派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力量就已经很难抵挡了，可是没想到肖乐天这边下手更狠，借着营救黄邪医的噱头直接出兵干预！
本来特战队就是想警告一下，吓唬一下满清朝廷，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阴差阳错这威胁味道的军事行动，居然真的变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京师那一夜光旗人就战死五百多，西山营的汉军也牺牲了三百，八百条性命这就填进去了！
直到此刻，奕䜣才明白载淳朕不是一个善茬，这个臭小子年岁没过二十却已经养成了心狠手辣的歹毒心肠！
飞艇事件之后，保守派势力被彻底压制了下去，奕䜣的称病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对载淳的改革计划提出异议了！
1872年，同治帝所一手主导的政变大获成功！
乾清宫内，载淳志得意满的看着跪下的满朝文武，他知道这些人很多都未必是心服，只是嘴巴上喊了几句服气而已！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朕能威吓到你们口服就已经够了，时代浪潮滚滚向前，守旧派早晚是要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的！
三十年，足够朕的革新大业推广了，也足够朕把你们全都换一遍了！
破天荒的，直到太监喊了散朝的声音，小皇帝都没有走，他就站在御座前享受着被人臣服于他的快感！
群臣谁也不敢指责皇帝违背了礼制，散朝这种事情都是皇帝先走，皇帝走了之后群臣才能出殿的！
可是今天谁敢触霉头？谁也不敢跟载淳讲理了，就连最爱教训他规矩的翁同龢、李鸿藻等文臣也都假装不知道，一个个低眉顺眼的退着离开了乾清宫！
散朝了，一群‘衣冠禽兽’如鸟兽散，走出了乾清门！
好半天大四喜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群臣都散开了……您也该用午膳了……”
“嗯……摆驾北苑……朕总得谢谢恩人啊！”
肩抗御辇抬着小皇帝大摇大摆的过神武门前往北苑，高高的景山上绮望楼内，很多太监宫女正在准备今天中午的膳食！
而绮望楼前，一身便装的蔡璧暇正站在最佳的观景角度看着南边巍峨的紫禁城，看着一队队兵丁来回巡逻，看着皇帝的御辇如小蚂蚁群一样的穿过天街！
今天她才是主角，载淳必须要谢谢这位师姐！整个同治帝反击的计划，没有蔡璧暇的出谋划策那是根本就制定不出来的！
不仅是制定计划，包括内部的沟通协调，也都是蔡璧暇出了很大的力气，天知道这个女人背后站着多少的资源，有多少团队正听从他的号令！
至少蔡璧暇清楚，眼下中情局单独给她配备的发报员和编码翻译员就足有三十多名，只要蔡璧暇需要他可以看到当天的泰晤士报的头版头条信息！
蔡璧暇更知道，范镰掌柜的手下还有一个团队正在跟她配合，这场政变中还有很多备用的计划！
如果特战队行动失败或者有被俘的情况，四海商行还有米氏集团就会倾巢而出，利用强大的资金和物资的储备，彻底搅乱京师的物价！
只要他们下了狠心，可以让京城的物价一夜之间翻上十倍，也可以一夜之间砸到谷底！
这个女人太厉害了，她站在这里就有一种能够压住整个皇家气场的独特气质！
周道英等太监已经有些畏惧了，这些太监和宫女们实在不明白，一个海外的野人怎么就在皇家园林里如此的淡然呢？
就好像这皇权在她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一样，这可是皇家宫殿啊，怎么就好像在大栅栏遛弯一样的轻松？
肖乐天都是怎么找来的人啊！这都不是凡品啊！
绮望楼内慈安静静的喝茶，她看着蔡璧暇殿外的背影不由得心中暗叹“这样桀骜不训的女人，这种自由独立的气度……太让人眼前一亮了！”
“载淳这种看惯了奴才样的孩子，肯定会对这气度着迷的……太新鲜了！”
3979 三年太长了
慈安有点走神了，她从庆三爷的嘴里也听过了很多海外天边的传奇故事，在爱人的领路下，如今的慈安对西洋风貌非常感兴趣！
她搞了很多西洋的版画、照片、明信片还有很多名家的油画，包括古董什么的！
尤其是华族定期的翻译大量的外文书籍，更是她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个重要渠道！
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一生是不可能离开大清国的，甚至连这个京城都无法离开，自己只能在这城市里锦衣玉食直到死而已！
越是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固定，她的心也就越不甘，海外天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好奇！
尤其是大海！慈安一生都没有见过大海，别说什么南洋还有琉球那种洁白柔软的纯珊瑚沙的沙滩了，也别说碧蓝到蓝宝石一样的太平洋海水！
她就连掺杂了无数黄河泥沙的苍青色渤海的海水都没有见过！
她也没有爬过什么大山，除了京西香山八大处还能转一转之外，这中原大地的五岳还有什么黄山、武夷山等等，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人啊！就是不能开了眼界，当她从很多照片和版画中看到了那美好事物的一个角之后，他的好奇心就会止不住的膨胀起来！
突然间，她的情绪又转到了思念 孩子上，她和富庆有一个私生子，一个漂亮的小女儿，眼下就藏在承德那边的庄园里！
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不知道长高了没有，不知道会不会想她！
眼眶一下就红了，赶紧用手绢去擦，边上的宫女低声说道“太后……万岁爷来了……”
载淳果然已经上了山，最后的一段台阶他下了御辇自己走路上来，抬头看着蔡璧暇不由的心中一荡！
还是初恋最美好啊！而且还是一个刚刚帮他谋划一切的有恩之人！
“蔡姐姐……久等了啊……抱歉抱歉！”载淳此刻脱掉所有皇帝的外衣，又变成了琉球那个到处跑的求学少年了！
几步跳到台阶上，他根本无视蔡璧暇伸出来的手，直接张开胳膊冲过去抱住了蔡璧暇！
饶是蔡璧暇思想新派也让这小兄弟给弄了一个大红脸“臭小子！立正……稍息！”
“当着太后的面，你是一点皇帝的体统都不要了啊！再动手动脚的，给你一个耳刮子！”
姐弟两人逗笑了一会，并肩走进了绮望楼内，慈安看着眼前这一切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方的八仙桌，按照普通民间的用餐规则而坐，太后在正位，载淳和蔡璧暇左右陪着！面前是简单的四菜一汤！
这可不是太后小气，而是今天吃的是流水席！每道菜主人客人只能用三筷子，用完立刻撤掉！
川流不息一共是六十八道菜色，本来载淳想安排一百零八道，但是慈安不想太铺张了，减了一等六十八道！
三人吃这也是不小的量了！皇室的奢靡浪费可见一斑！
“蔡姐姐……富贵鸭片牡丹……尝尝……”
“这熏斑鸠可是宫里拿手的……太后也多用一点……”
宴席上小皇帝总算是露出了天真烂漫的一幕，这一年的斗争下来载淳的压力也是大得很，今日总算是心情畅快了起来！
蔡璧暇吃着吃着突然发现桌子下面有一双脚不老实的碰她！这载淳实在是个小色鬼，蔡璧暇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稍微收了一下腿！
慈安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自然的笑了笑“陛下，你之前不是还有疑问吗？现在正主在面前了，何不问个明白？”
载淳放下筷子“蔡姐姐……朕就不明白了，这西山营为什么不能打散了重建？趁着现在我们大获全胜，干脆乘胜追击……朕总感觉那西山营有些不放心啊！”
蔡璧暇摇了摇头“我不建议陛下这么做！因为条件不成熟……陛下这次能逼得奕䜣称病回家就已经是超出预料的收获了！”
“还想怎么样？把守旧派逼上绝路不得不造反吗？西山营那可是六万战兵啊！不是一股小势力！”
“您想要的还是改革！是要先进行工业化……您要的是工业化的力量！”
“先把京师的钢厂搞起来，先把铁路修好，最起码京师到塘沽特区要有一条铁路啊！这样不论是转运货物还是兵力都非常便捷！”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光是京师这里的初步工业厂投产，你就需要三年啊！”
啊！载淳不由的惊呼一声“三年？这……这也太长啊！”
蔡璧暇苦笑道“三年还长？陛下您知道修建一座钢铁厂，光基础设施建造还有安装各种器械就得多长时间吗？”
“万吨的水压机，你从预订到送货安装没有两年时间都不可能办到……高炉更不是一下子就能吹出来的！”
“三年这是最低限度了！三年您能看见通红的钢水流淌出来就算快的了……”
“还有铁路……现在您唯一的优势就是，华族已经提前进行了勘探测量，修路的路线早就选好了！”
“可是运送铁轨、枕木、石子……包括征地和安民没有三年能行？别想的太天真了……”
载淳一下子就没有了胃口，他当然知道工厂修建到投产是需要很漫长的时间的，但是知道归知道，每次听到那以年来计算的时间他就从心里起急！
毕竟是少年还是不够沉稳啊！
看见了载淳这急躁的样子，蔡璧暇也说话而是静静的等待，她知道此刻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载淳这个皇帝最大的软肋就是急躁，这是元首给她制定所有计划的核心原则!
要利用载淳的急躁之心，来行华族的战略大计！
载淳好半天才苦笑着说道“师傅……师傅就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
蔡璧暇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西山营我建议陛下不要下手太早了！那里面都是恭亲王的嫡系，很多人埋藏的特别深！”
“据我们调查，不光是明面上的这些军官，其实很多伪装成士兵的潜伏者……也都是派系林立！”
“为什么我建议让淳亲王来干这个改组的活！就是要借助他贵重的身份来压这些潜伏者！”
“道光帝留下的子嗣里他的年龄最大，也只有他才能服众！”
“只要他稳住就行，然后靠戈登一点点的再训练出一批、筛选出一批亲近陛下的人……稳住然后慢慢拉拢，这才稳妥啊！”
“西山营想要真正收拢在陛下手里，也得三年！”
3980 载淳着急是有道理的
三年，三年，怎么全都是三年？载淳对这个词已经厌恶透顶了，他要的不是三年而是三个月甚至是三天！
他所希望的是大婚之后就要进行大改革，一年彻底掌权，两年就要有新气象，三年自己的工业实力就能开始武装新式军队了！
可是没想到华族的冷水泼上来自己才知道，三年以后能看见京师铁厂流出钢水，能看见京师到大沽口的铁路修通就算不错了！
可是蔡璧暇的分析是建立在真实的分析结果上的，是站在华族亲自工业化的经验之上的，根本就没法反驳！
看着同治帝一脸憋闷的说不出话来，蔡璧暇轻叹了一口气“陛下跟着元首也游历过欧罗巴，华族所有的工厂从来没有给陛下藏过私！”
“您应该知道我不会骗人的，一座现代化的工厂每一个机械结构都需要一点点的建造，而且这个世界上能生产复杂机械的企业也就那么几个！”
“全球钢业业最发达的国家，无非就是英国和德国而已，美国目前有些奋起直追但是总体水平也就法国那样！”
“陛下想要的京师铁厂规模太大，很多重型机械就得去这些国家预定！不仅贵而且周期还长，光海路运送过来就需要时间！”
“安装调试都得小一年……几万吨的水压机那是工业的母机，是大国重器，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只有京师铁厂正式投产了，大清国才能开始自己生产最简单的铁轨，至于枕木和石头子这些大清国有的是，倒是不用着急！”
“只有先修铁厂，之后再修铁路……再往后才有什么兵工厂，造船厂等等等等……这都是陛下知道的道理，不用我多废话了！”
“所以说，大清国三年之内不能乱，让淳亲王帮万岁稳住西山营三年……这真是最低的底限了！”
慈安也听懂了，她虽然不懂那么多的机械原理但是知道天下办事儿都是需要时间的，越是大事儿越需要周期！
“我得儿……你别急躁，蔡先生说的没有错，三年并不长很快就过去了，三年之后你年龄也不大……咱们大清国来得及啊！”
载淳摇了摇头“太后……您是不知道……咱们真的耽误太多时间了，外面的世界一日千里，哪里有三年耽误啊！”
“蔡先生，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师傅跟我教了很多东西，我在欧罗巴也接触过很多前沿的科学家和学者！”
“元首是不是在拼命的搞内燃机？留在婆罗洲是不是在弄他的石油工业？当然还有电力……这都是德国科学家给我讲过的展望未来的科技前景！”
“我太了解师傅了，如果不是这种能够扭转人类命运的前沿科技，他是不会在一个小小的婆罗洲耽误时间的！”
“一定是到了最关键的节点了，也许……也许三年后的华族就已经让我梦幻的不可想象了！”
“我回国之前，华族翻译了第一本法国小说家儒勒凡尔纳的科幻经典，海底两万里！那里面的鹦鹉螺号，您说在师傅的手里会几年出现？”
“三年？现在蔡姐姐你跟我说三年？三年之后我和师傅之间的差距没准就是三十年喽！这是时代的差距，别以为我不懂！”
蔡璧暇一愣讪笑的说道“陛下你问的这些我还真是不懂！我是海军军官，临时被授权为谈判特使……科学议会里面的事情我真的不太明白！”
“也许您说的有可能，但是我不能妄自揣摩啊！毕竟元首的心思如太平洋一样的深沉，哪里是咱们能猜明白的！”
这时候蔡璧暇伸手指着殿外远方天空的一个黑点笑道“就比如说这飞艇！我们敲破脑袋也想不到，这种东西居然能够有军事的用途！”
“也不知道元首是怎么从德国民间给发掘出来的！还就成了，还就真成了神兵利器了！”
齐柏林飞艇这些天一直都压在京师的头顶上，开始的几天他还是不是的下降到百米的高空来近距离威胁京师！
后来朝廷逼不得已把英国野战火炮推上了城墙，炮火威胁天空的飞艇，这才逼得皮埃尔叶秋他们提升高度！
一千米总不怕你火炮威胁了吧？反正你们现在也没法制造高射炮！
持续在天空中威胁的齐柏林飞艇，成为了京师所有人的噩梦，那些守旧派每次看见这个黑漆漆的家伙，他们就会下意识的缩脖子，阴狠毒辣下三滥的招数也就不敢用了！
一提到这个飞艇，载淳的心里就百感交集，嘴里酸甜苦辣咸的不是个滋味！
他其实应该感谢这个飞艇，因为有了这样的战略武器威慑，他亲政之路走得也顺的很，毕竟现在他跟华族还是合作关系！
一艘战略级武器在京师的头顶上悬着，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威慑人心，反对载淳的守旧派就不敢轻举妄动！
自己也是受益者啊！可是这受益者当的也真不是滋味，毕竟这大清国还是自己的，老是让华族的飞艇威胁着可怎么好啊！
蔡璧暇的潜台词非常明白，要你小皇帝务实一点，一定要认清现实！
“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朕要的是快！要的是效率啊！”载淳这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蔡璧暇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难难难……那些高科技的设备毕竟要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生产组装，欧洲的厂房也得按照订单排队生产！”
“就算陛下是九五之尊，但是到了欧洲的地盘上也得排队啊！哪怕加塞也顶多加塞几个月的时间，断不会马上就给您变出来的！”
“您说这几个关键的设备不到位，您厂房等土木工程就算提前修建好了也没用啊！”
“就真没有办法了吗？三年太长，朕不能等……朕知道这个要求非常不讲道理，但是朕清楚的很，如今这个世道，三年就是一个大变样！”
“新科技的出现会立刻取代旧科技，有可能这厂房刚建好还没投产就成了落后的了……”
蔡璧暇摊开手耸了耸肩“这又能怪谁呢？时间又不是我们给耽误的，是你大清国自己耽误的啊！”
“要说改革，其实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时候，朝廷就应该改革了……您越是拖，这种时代差就越明显，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3981 想插队？应该有门
“所以……所以朕才要想办法往前抢时间啊！皇爷爷和父皇……他们耽误的时间，我得追回来啊！我着急就着急在这里……”
二毛一直在角落里没有说话，可是今天一看小皇帝都被挤兑的要哭出来了，心中有些不忍他对蔡璧暇试了个颜色然后开口说道。
“蔡先生……元首和陛下在欧洲分别的时候可是说来，承诺要好好的扶着陛下亲政上马！”
“为了陛下亲政，干爹可是没少出力！今天说道关键不就是设备的事情吗？我不信元首解决不了！”
“蔡先生……您还是把情况跟元首汇报一下！”
蔡璧暇一听二毛开始按照剧本演戏了，赶紧摆手道“别别别……总管可别给我出难题，这个电报要不您发一份吧！”
“您发可比我有用啊！我实在是不敢……”
载淳一下子警醒了，他是个机灵人从二人的表情口吻里就听出不对劲了！
“不敢？蔡姐姐这话说的可有问题了……发个电报而已，您又什么不敢的？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二毛……你跟我说实话，这事情是不是有缓儿？你们别瞒着我，朕可一直对你不错！”
慈安也警醒了对着二毛说道“二毛啊！陛下一直当你是朋友，可是有过旨意你不用称奴才！”
“这是多么大的恩典？国朝二百年没有任何太监有这样的恩宠！拿你当朋友而不是奴才，你得知道这份情谊啊！”
“现在陛下有困难了，你要是没办法哀家不怪你，但是你要是心里有主意却不说，那可就是你辜负了陛下这份情喽！”
二毛一脸便秘的样子，故作为难“这这这……这应该是特使说的话，我一个外人不应该插嘴的！”
蔡璧暇又开始摆手“我可不能说，真的不能说……二毛你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我可不敢发这个电报！”
砰的一声慈安把汤碗墩在了桌子上“二毛！讲！有什么就讲什么！难道还要哀家求你不成！”
一看太后发火了，二毛一缩脖子跺了跺脚“罢了！我这多嘴啊！”
“太后！万岁！其实三年之期也不是不能缩短，只不过难度比较大！”
“万岁爷想要的是抓紧把铁厂还有部分铁路修建起来，因为有了铁厂就有了工业的原材料，后面的机械厂还有军工厂才有原料！”
“包括铁轨用的钢材也不能全靠进口，那价钱实在是太贵了！”
“铁路是必须要修的，陛下很清楚铁路修到哪里，咱们大清的军队部署也就可以扩展到哪里！”
“北京城和天津城之间如果有了铁路……按照西方的规矩，就能把两个城市的卫戍部队的数量缩减一半还要多！”
“其实这两个城市的守军留下三分之一就够，多出来的钱打造铁军强军！就利用铁路的便捷运输，让一支强军可以控制两座城市的防务！”
“陛下要的就是这个，这才是又节省了军费又提高了战斗力的最好办法！”
“用一半的军费，却能控制更大的领土，提供更高的战斗力……这是真正赚钱的好战略啊！”
“对啊！”载淳兴奋的直接拍大腿“太后，朕一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谓改革维新，其实是能够给朝廷省钱的！省大了钱了……”
“富国强兵还能省钱，最后八旗这些亲戚们还不是能吃肉喝汤吗？就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
“懂，懂了……陛下别急躁，让二毛总管慢慢说……”慈安笑着安抚小皇帝。
二毛松了一口气“好处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在钢铁行业上，原材料的事情要不解决了，说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京师大铁厂是一切的重中之重，他投产的越早，后面延续下来的工业百业分支也就越快的建立起来！”
“但是这大铁厂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修起来的，卡住咱们脖子的无非就是钢铁厂的那几个关键的设备！”
“炼铁需要高炉，炼钢好像需要平炉……加工钢铁粗坯还需要几万吨不等的水压机，更关键的是吊车也得从欧罗巴买……”
“零零总总各种机械，一部分华族能够生产，而三分之一则只能去英国或者德国进口！”
“华族自己生产的这些，咱们倒是能够说上话，加班加点的干呗！可是这英国德国进口的设备，就是卡咱们脖子的关键点！这个真没法子，咱们再着急也没有用啊！”
“除非……”二毛这一拉长音，让载淳看见了希望，本来因为二毛的分析都有些绝望的载淳突然看见光了！
“除非什么？快讲……”
“陛下……除非您能够影响到华族的那些大商人，大资本家，否则没有办法！”
话音未落蔡璧暇不由得轻叹一声“这条路根本就行不通的……说了也是白说！”
慈安和载淳真是一头雾水，蔡璧暇知道不说明白今天是不行的了，只好接过话茬说道“太后、陛下……其实二毛总管说的办法很简单但是很难办！”
“陛下要设备，这设备谁手里有？除了人家德国如克虏伯公司的钢铁厂之外，还有一批人手里就有设备！”
“是谁呢？就是华族的这些大资本家，比如说牛金福老板、米芾老板……当然了，范儒老掌柜家族里也掌握了一些！”
“呵呵……如今这世道，最赚钱的生意就是生产工业品，尤其是跟钢铁沾边的工业商品！这是暴利啊，可比买卖点丝绸、茶叶、药材、毛皮什么的赚钱多了！”
“克虏伯公司出售一门大炮，利润超过你好几船瓷器！这才是未来赚钱的聚宝盆产业！”
“所以华族的这些大资本家们都在提前布局！普法战争之前，他们就已经跟普鲁士的兵工厂、钢铁厂签订了加工设备的合同！”
“不是一份两份啊！那是好几十份……这些人手里的设备有的已经开始装船往亚洲运了，有的也基本上在车间生产了！”
“这是唯一快捷的办法，其他门道想都不要想了！”
载淳一听就兴奋了“好啊！咱们从他们手里去买！哪怕价格加一成朕也答应！米芾、牛老板他们朕都见过，相信不会驳朕这个面子！”
“实在不行，范掌柜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载淳越说就越没有底气，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看见周围的人表情都很不自然了，连慈安的笑容都已经凝固了！
太后摇了摇头“陛下！既然二毛和蔡璧暇特使都如此为难了！这件事儿恐怕不会那么好办的！”
3982 四大家族
不好办！相当的不好办，因为这些设备在十九世纪末就属于典型的国之利器！
在肖乐天生活的那个前世，人们对这种设备都已经非常默然了，不就是炼铁的高炉，炼钢的平炉吗？这都是要淘汰的技术，那个时代炼钢谁不用吹氧的转炉？
电力的普及让这些老旧的设备成了垃圾，甚至人类为了蓝天白云还要拆掉这些高污染的设备！
但那是21世纪，是因为有了更好更有效率的其他设备替换，而且钢铁业也已经不是最前沿的行业了！
而十九世纪末不是这样的，全球大部分国家还处于绝对的封建制度中，还依赖最原始的农业！
钢铁行业属于典型的高新产业，就好像21世界的信息、电子、芯片、生物科技、航天……等等前沿科技一样！
科技水平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产业带来的就是绝对的暴利！
一把洋枪都能换来十倍的利润，更别说火炮和钢铁战舰了，而生产这一切的原始工业母机，也就是这些钢铁厂里的傻大黑粗的笨家伙！
这些设备都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得到的，你必须要跟技术拥有国建立极其良好的外交关系，人家才会把最先进的设备卖给你，在技术壁垒的高墙上给你开一个小洞！
欧罗巴的商人们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华族的商人难道就不知道吗？
如今华族的商圈里面，四大家族已经有了雏形，范家这是不用说了，元首背后的岳父老泰山家族，本来就是世代商业的晋商一脉！
紧接着就是在塘沽上了华族战船的四海商号的牛掌柜，牛金福！
四海集团已经成了一个非常大的跨过贸易托拉斯，牛老板的麾下拥有全亚洲最多的商船队伍，妥妥的亚洲船王！
第三名就是从琉球起家，甚至全家性命都是肖乐天救的米老板，米芾了！
这米老板控制的是亚洲最大的粮食生产、加工、销售一条龙的垄断企业，米老头在琉球打个喷嚏，亚洲稻米价格就得波折三道湾！
第四家族就是胡雪岩为代表的阜康银号，这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这是江南一众大小财神汇集在一起的力量！
一个阜康银行基本上代表了江南半臂商人包括湘军集团的利益，这是第四大家族！
肖乐天确实很反感垄断托拉斯集团，但是如今这世道你还没发避免这些集团的做大，因为垄断的形成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资本够大，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没有更多的对手盘！
因为整个东亚全民教育水平太低了，而商业一直都是一个高智商群体才能玩儿的转的产业！
肖乐天就算想扶持普通民众创业，但是奈何他们不识字啊！太多的文盲让他们无法完成负责的商业运作！
所以人类早期的资本集团的出现，也是有原因的，知识、经验、金钱、资源包括权利都集中在一小部分人手中，不垄断才有鬼呢！
四大家族只不过是民间的一种胡乱称呼，在官方途径里可人承认，谁都不会触元首的霉头，在肖乐天面前翘尾巴你多大的家族也不够他砍的！
这些富可敌国的商人们，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原始的财富积累了，普通商人怎么才能晋升为资本家呢？
其实很简单，当他在主业之外还拥有极其庞大的可投资资金，也就是活钱，这钱大的甚至超过了主业，那么他就会从企业家、商人一跃而升级为资本家！
资本不能闲职，资本就是要赚钱的！
当华族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可以自保的军事实力，这些商人的野心自然会开始膨胀，他们要用手里大量的活钱去赚更多的钱！
而这个世道，还是围绕着钢铁行业、机械加工这两大明星产业转，来钱最快！
这些人都是知道堡垒计划的底细的，他们早就知道元首和载淳所达成的密约，他们知道普法战争之后很快就是清朝向华族租界特区，兴建华族重工业基地的土地、资源、交通等等外部条件都会很快成熟！
时间不等人，这些人处于对元首的绝对信任，在普法战争期间就开始向欧洲下订单了，四大家族里面拥有大量机械设备的订单，都是他们自己的钢铁企业要用的！
载淳想要现货，除了找四大家族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这四大家族会给他这些赚钱的宝贝设备吗？这问题问的载淳自己都没有底气和信心了！
蔡璧暇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敲锣边“陛下！咱们之前是怎么利用资本家的力量逼迫恭亲王的？那是何等狂暴的力量啊，你是亲眼看见金钱世界的巨大魔力的！”
“您不是那些养在深宫里何不食肉糜的君王，您是真正亲眼看见世界的帝王！您应该非常清楚那些人很不好惹！”
“一个两个商人资本家或许无所谓，但是您这想要的可不是一家两家的利益啊！这可是打乱了他们的赚钱计划安排！”
“他们要是联合起来不同意，您能如何？就算是元首又能如何？”
“牛不喝水强按头？人家没有犯法，就是不卖给您东西，这怎么处罚他们呢？元首可不会做那么霸道的事情，元首可是一个很尊重商业规则的人！”
“合同是非常重要的！合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商业社会要的是信用啊，如果元首亲自去挑战这个信用体系，以后还有那个商人敢在华族里面发展呢？”
这话说的载淳无力反驳，小皇帝眉头紧锁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设备在元首手里，自己或许还能利用徒弟的身份磨一磨，但是放在这些商人手里怎么办？人家怎么可能给自己这个面子！
这又不是大清国，对商人压榨到了极点，任何不顺从就可以直接砍脑袋，但是华族可没有抑商的臭毛病，元首对各行各业的态度是非常平等的！
人家没犯法，你凭什么欺负人？还敢强买强卖吗？
慈安看见了载淳的为难低声说道“我的儿……就非要抢这一两年的时间吗？三年就三年吧，咱们大清国还在乎三年？”
“不是的！我的母后啊，不是那么简单的……三年这是一切都顺利的情况下计算，天知道英国、德国甚至美国他们的企业会不会给咱们拖时间啊！”
“这都是有可能的！是咱们求人家买设备，不是人家求咱们，所以人家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而且三年的时间，只能保证钢铁厂流出第一炉钢水，这钢铁出来之后慢慢发售到下游的企业最终变成产品还是得一段时间……”
“所以说三年只不过是一个大概的数字……很有可能是五年以后咱们的大清国才能有点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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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3 未来艰难的军备竞赛
“五年就五年……我得儿，治理大国不能着急，治大国如烹小鲜，太急躁是要糊锅的……”
载淳苦笑着摇头对慈安说道“太后……知道为什么我要在这绮望楼里宴请蔡先生吗？而且没有叫上朕的母后……”
“还不是因为您对洋务有些了解，您不是那么闭塞思想的人……可是您还是没有绕过过去的经验！”
“您说的都对，儿子也知道治大国如同烹小鲜的道理，也深知三五年对于一个帝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多长的时间……”
“但是这个问题得全面考虑啊！您得把现在的时代问题给结合进去……光想过去的经验是不行的……”
“守旧派们说的道理为什么那么迷惑人？因为他们所建立起来的那一套理论，从核心就回避了一个根本的问题！”
“是什么？就是敌人的进步啊！太后，咱们不能总关门算咱们自己的账，而不去算一算欧罗巴包括华族的账啊！”
“还是总想闭关锁国，总是想低头走路……朕不知道稳步改革的好处吗？朕不知道激进改革的弊端？”
“朕是那种残忍嗜杀的人？就非要用人命来填革新的坑？如果这是一百年前，不不不……哪怕五六十年前，朕也不会这么急躁，用二十年的时间缓缓改革也没什么！”
“朕才多大？改到四五十岁也不急啊！”
载淳摇头叹息的说道“但是不是那么一回事，现在问题是咱们想不着急，儿可是人家欧罗巴，人家西洋社会可是一日千里，人家着急啊……”
“这次欧洲之行，让我对元首所说的一句话领会太深了……师傅曾说过‘未来的世界注定会开启非常残酷的军备竞赛，很多国家会榨干国力的造战舰，造新武器’……”
“这个所谓的军备竞赛，会压榨出百姓的最后一枚铜板，让他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困苦！”
“可是没有办法，这军备竞赛不是你不想搞就能不搞的，只要你的竞争对手在前进，你就不能不跟进！”
“为什么？因为如今这个世界是一个酝酿世界大战的时代，你落后一步就要该打啊！”
“他们的军队会一次次的攻破咱们的京师，杀咱们的子民，抢劫咱们的财富！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咱们不着急，可是人家着急啊！太后……人家着急磨刀回来抢咱们的钱粮啊！”
蔡璧暇心中暗惊，她没想到元首居然能够跟载淳讲这么深，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此刻居然不是简单的站在改革维新的角度上看问题，他居然已经能够从军备竞赛这个角度来思考了！
载淳说的没错，他所焦虑急躁的核心根本还是在这个军备竞赛上！这也是他和众多朝臣们最大的分歧！
你能说鬼子六也反对西洋技术吗？当然不是，鬼子六要是真心反对也不会练西山营了！
翁同龢那些人真是傻子，就是看不到工业力量的强大吗？他可是出访过琉球的，知道华族生产力有多强大！
他们都懂，他们什么都明白，但是他们就是领悟的不够深，他们觉得改革也是必要的，但是没有必要那么急躁那么快！
他们总是幻想着在不打烂过去的一片旧规则的同时，缓缓的进行小变革然后一点点的让社会接受新事物！
说白了他们就是害怕剧烈变革给社会带来强烈的矛盾和冲突！
另外也是守旧者舍不得自己的既得利益！
而载淳是真正接受过新思想的，他让肖乐天所影响的看问题角度非常刁钻，非常深！
他所有的急躁其实出发点就在这个‘军备竞赛’上！载淳知道未来全球军事科技还有军事制度包括军事思想都会发生重大的变革！
战争爆发的频率会加倍的提升，未来的世界不会越来越好，只会越来越危险，这是一个大趋势，是不可避免的！
怎么办？你只能咬紧牙关，拼命把以前丢掉的时间抢回来！所以他没法等五年，就连三年都等不了了！
华族都已经开始尝试使用飞艇部队了，人家空军都已经开始投入战斗了，自己这边连一所生产钢铁的企业都没有，这种差距还不追还想等什么时候去？
载淳的这一番道理说的慈安都没有话了，东太后脸色惨白连着喝了两杯葡萄酒这才压住了心惊！
“我得儿，你说的也有点太心惊了……难道以后还要打仗？就不能好好过安稳日子了？”
“太后！安稳日子可以过，但是前提是你得有强大的自保实力，让那些竞争对手投鼠忌器，不敢动手这才能继续安心种田呢！”
“道理是如此的简单，难道太后就是不明白吗？”
说到这里，载淳咬牙心一横看着蔡璧暇冷冷的说道“蔡特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朕也不是不了解你的性格，你不是那种能说漏嘴的人！”
“既然你提出这个办法了，那就一定有解决的方案……开价吧！买卖成不成，咱们可以谈一谈！”
蔡璧暇和二毛对视一眼，都流露出对载淳的钦佩，这小皇帝还真能稳住！
“陛下！您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这设备不是不能卖，但是一定要这些华族重商们心甘情愿的卖！”
“陛下您能给他们开什么价钱呢？恕我直言，这些商人都已经过了那种缺银子的阶段了！他们手里不缺现金啊……”
载淳想象也是，华族突然得到了法国那么多战争赔款，如今正是银根最松快的地步，这些商人都是在战争期间立过功劳的，肖乐天岂能不大肆的封赏？
那些高息的战争债券就能让他们发一笔，之后肯定还有大量的低息甚至无息的贷款！
钱对那些资本家来说已经变成一个个数字了！
“您就别绕了，直接将他们想要什么？朕知道，这四大家族的人一定跟您有秘密的联系！”
蔡璧暇微微一笑“联系当然有了……其实他们想要的东西，正是陛下最不缺的！”
“土地！就是土地！大量的土地！”
“陛下！该到了您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华族这些商人要特区，这是根本诉求，其他的您什么都拿不出来，什么都打动不了他们！”
载淳不说话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一个他完全不愿意面对的一天！
密约总得兑现承诺啊！
空气突然凝固了，绮望楼内安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二毛甚至都闭上了眼睛不愿意看这艰难的抉择时刻！
载淳究竟是怎么想的？其实婆罗洲的肖乐天早就分析明白了！
“载淳这个小兔崽子，其实就是想赖账！老子我早就看明白他了！”
3984 元首才不怕你赖账呢
酷夏时节，人们都以为南洋一定会很温暖舒适，但是错了，婆罗洲的夏天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
台风，阴雨还有连绵的潮湿空气！人在这种环境中生存每一口呼吸都好像要溺水一样！
婆罗洲的议会大楼……也就是暂时的元首驻地，修建的位置还是很好的，正在一个沿海的山坡顶端，海风可以通透的吹过去，这里湿度还能忍受！
可是肖乐天明白，此刻在婆罗洲生活的百姓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他们要在水汽弥漫的稻田里除草插秧，要在瘴气充盈的森林里伐木开矿！
无尽的橡胶林里，每一条排水的沟渠都要重新修整！
汉人其实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他们还是喜欢四季分明的中原大地，可是他们的忍耐性也是最好的，为了生存哪怕是最残酷的环境也能忍受！
吹着咸湿的海风，肖乐天大口的喝着祛湿的红豆汤，衬衣的纽扣全都解开了，海风吹拂着他那八块腹肌的胸膛，一点点凉意也压不住他的心火！
“你们记住了！不要相信政治家的承诺，包括白纸黑字的条约其实也是可以推翻的！”
“载淳这小子真当他很孝顺？在面对国家利益的时候，承诺就是放屁！”
载淳终究是留不住的，他是大清帝国的皇帝，就算肖乐天拿他当儿子看待，这个儿子早晚也是要回到他自己的家的！
同治帝注定要考虑他自己家族的利益！
“堡垒计划需要土地，需要的是通商口岸……我们要做的是用堡垒在中国大地上落子，用铁路和水路将这些堡垒连接成一张大网！”
“这个网格中，所有的矿藏、资源、人口……包括最重要的市场！都将是我们华族工业化发展的燃料！”
“我们需要煤铁木材，我们需要有色金属还有金银，我们更需要聪明懂得忍耐，知道如何建设的庞大中国人口！”
“华族眼下这一千多万人口是不够的，远远不够，这根本就无法撑起一个庞大的国家！”
“战略纵深出不来是不行的！”
“我们能看到这一点，载淳和他的朝臣们也能看得到！所以说这小兔崽子一定会反悔的，他一定会把密约当成厕纸！”
“蔡璧暇要做的就是利用局势压迫他，让他载淳知道，除了跟华族合作否则他的维新计划根本就休想成功！”
“呵呵……真以为他能轻而易举的施行清帝国的工业化？别忘了他是我教出来的弟子，我能帮他搭台，同样也可以帮他拆台！”
“一点基础都没有国家，连最基本的海防都没有，还想对海权国家挑战？就算他能够从欧罗巴进口这些设备，我也一样能够在大海上拦住他，想扣几年就扣几年！”
项英在一旁恭敬的肃立“是！是的！如今的局势其实很简单，不用我们太过施压，载淳就一定会低头的！”
“因为元首已经把这个局给做出来了！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哪怕我们不利用军事手段卡他的脖子，就这等待的时间也足够载淳发疯的了……我们何必下黑手惹人骂呢？”
“师傅……我在普鲁士还是有一些人脉的，毕竟石翼先生和芳官在那边经营了很多年，我也亲身经历了一些……”
“只要元首下命令，我自然能让载淳他们的订单有各种各样离奇的理由，而被拖下去……他想要三年设备到位？”
“哈哈……恐怕我会给他拖到五年六年甚至八年！以哪个孩子的急躁脾气，是肯定忍受不了的！”
肖乐天摆了摆手“这件事你不要干！年纪轻轻的不要手上沾太多的脏活儿！你要考虑一声的政治声誉啊！”
“你也别笑话载淳！你跟他都是一样的，你以为你不急躁？你就是比他大几岁所以稍微沉稳一点而已！”
“你们都一样，都是急躁鬼，早晚要吃亏的！”
项英也不生气，二皮脸一样的笑道“急躁还不是师傅逼迫出来的？谁让您让我们看见了这世界的真相呢？”
“是您培养了我们战略的思维，培养了上帝的视角，是您让我们开始思考几百年后的人类发展命运！”
“也是您让我们懂得了未来会有一个叫做军备竞赛的魔鬼出现！您让我们看见了地狱，难道还希望我们依然淡漠如水吗？”
项英低下了头“师傅……尤其是您所说的那个世界大战……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吗？”
“当然！”肖乐天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可避免，绝对不可避免！战争是欧洲文明发展过程中的必须品！”
“我让你看的关于资本论的书籍难道都白看了吗？”
“资本是要增值的，而生产力的极度提高前提下，却没有办法做到全民财富的公平分配！”
“总有一天，生产力和消化生产力的市场会出现严重的倒挂，这就是生产过剩……你现在还无法理解这种东西，因为咱们华族才刚起步，一切都处于求大于供的地步！”
“华族的这些商人们，几乎是生产多少就能销售多少，庞大的中原市场好像是无穷无尽的一样，好像总是填不满！”
“别被这个假象给欺骗了，这不是常态，早晚有一天咱们的生产力也会过剩的……咱们也会有一天走出亚洲去抢夺更多的原材料基地和倾销市场！”
“毕竟做生意就这几大原则，最低廉的原材料，最高昂的售价，然后扩大生产力来提升规模降低成本！”
“这几点做到了，留下来的就是丰厚的利润！”
“谁都这么想，那么就都会往这一条路上去抢……当原材料基地还有市场都已经抢光啦，榨干了……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项英低下了头十分悲凉的说道“那……那就只有战争了，因为战争这种生意最要，能够消化大量的生产力，生产出杀人的武器，然后砰的一声就炸毁了！”
“武器就是商品，很值得大批量生产，又可以短期在战场上销毁掉……就好比瓷器老板总希望顾客家的盘子破一样，因为只有破了你才会买新的！”
“只能这样了……用战争来消化多余的生产力，用破坏来代替人类正常的使用破损率……”
“我懂了……资本主义制度未来也只能这样了，这是死扣啊，解不开的！”
3985 序幕拉开了
肖乐天并不知道，低头回答的项英虽然口气充满了悲凉和惋惜，但是他低下去的眼神却散发这一股诡异的光芒！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一种兴奋！
身为军人，如果一生能有幸参与一场世界大战，能够主导全球人类的命运……上天啊，这简直是左右军事家的梦想！
但是这种野心绝对不能在师傅面前表露，项英跟着肖乐天久了，也比其他人更了解元首！
在项英看来，肖乐天是要成为人类历史上可以断代的那种巨匠伟人！他不是单纯的政治家和军事家，这是一个复合型的人物，是三千年未曾有过的奇哉怪哉之人！
这种人不惧怕战争但是也不会对战争上瘾，世间万事万物哪怕是如战争这样的东西，也不过就是他手里的工具而已！
如果自己表现出对战争的某种独特热情，恐怕师傅就会重新审视自己喽！
所以必须要藏起来，藏的越深越好！
“师傅！怎么给蔡璧暇发电报……需要什么新的指示吗？”
肖乐天摆了摆手“不必……眼下的局已经做好了，载淳是个明白人，知道某些压力是他自己挺不过去的！”
“要么答应，要么就一拍两散……呵呵，他顶不住英国人的压力的！”
项英一笑“对啊！载淳此刻比咱们还着急呢，他必须要尽快的帮助那些英国资金找到一个投资的口子……钢铁厂和铁路计划拖的越久，英国方面的怨言就会越大！”
“他的压力可不小哦……那些英国资本家们为了撑载淳的场子都不惜亲自和鬼子六过招了，可以想象他们的急切之情！”
“这股力量要是安抚不好，恐怕最后要反噬到载淳那小子的身上啊！”
“但是我有一个疑问，咱们用设备来卡载淳，那英国人会不会绕过咱们去帮载淳加速铁厂的修建呢？”
肖乐天听了哈哈大笑“有这种可能，但是可能性很小很小……道理简单的很，因为现在全球钢铁科技最高的国家是普鲁士德国，而不是英国！”
“虽然德国领先的差距并不是很大，但是这场普法战争却是一张最好的宣传名片，最好的广告！”
“载淳那个小人，心里装的可是一个帝国梦啊！如今震撼了他心灵的武器，比如说致远号还有飞艇，还有克虏伯后装火炮……这些都是德国人制造的！”
“这就是先入为主，他已经被德国的钢铁迷住了，英国的标准未必和他的心意！”
“另外，我还有一张王牌没有打呢！此刻蔡璧暇恐怕已经开始掀开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准备马车，我们去石油基地看看……也该到了回琉球的时候了，十月份的载淳大婚……我是真想去看看啊！”
肖乐天所说的王牌是什么？其实就是人，不是一个两个的人，而是一群庞大的群体！
绮望楼突然起风了，夏日的炎热被一股脑的吹走，太监宫女们着急关闭门窗挡住飞进来的花瓣树叶！
蔡璧暇看着艰难抉择的同治帝知道最后还是要推一把的“陛下！是不是还在想英国人给您的支持呢？”
“看在我们之前的友谊上，我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不要想了，那都是虚妄的！”
“或许英国人能够给你解决设备的问题，可是英国设备和德国设备的质量一样吗？标准能通用吗？这些您可是实地考察过的！”
“在欧洲你考察了那么多英国伦敦的工业区，也看了德国鲁尔地区的锈带！难道还没有抉择？”
“更关键的是……陛下您的工业计划，还需要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那就是蓝领工人阶级！”
这句话一出口如同一道闪电一样让载淳瞪大了眼睛！
“陛下，我请您清醒一下……如果采用了英国的设备，或许英国能够给您提供几个工程师和技术员，但是能提供几个呢？”
“真正生产的时候，还不是需要庞大的蓝领工人阶级，一个大铁厂工人上万，其中需要技术的岗位何止三千？”
“如今那个国家会给陛下您那么多技术工人？除了华族之外恐怕再也找不到任何渠道了！”
“塘沽的北方工业特区，早就成了华族蓝领的实习基地，元首麾下大大小小的技术学校已经超过了六百多家！”
“没有师傅开口，您还想招募到人？没有人来操作，那设备就是一堆废铁！”
“就算让您一年得到设备，您自己慢慢培养人才去吧！十年还是八年？您得好好琢磨琢磨啊……”
一剑封喉，载淳心中的小算盘被彻底砸碎，他此刻才知道自己和师傅比差距太大 了！
默默喝了一杯酒，载淳强颜欢笑“这话说的，好像我跟师傅的情分都没有了一样……下午我就发电报，请师傅来京师喝朕的喜酒……”
“不就是合作吗？当然应该是师徒情深了……”
慈安无奈的叹息道“陛下又乱说了……您要称呼自己为朕，不要天天我我我的……”
“太后啊……师傅跟我没有客套，在师傅面前，朕只能执弟子礼！永远都是我，不敢妄自尊大的！”
“蔡姐姐……发电报吧，朕当然是个信守诺言的人！”
绮望楼内，华族的堡垒计划终于到了落实阶段，整个计划从肖乐天进攻四九城之时开始筹划，其中经历了太多的磨难！
国与国之间的谈判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中间有太多的反复太多的背叛，太多的勾心斗角！
也许之前达成过无数密约、备忘录、草案、意向书……这些东西好像都很重要一样，但是土地没有租界给你，你的军队和工人没有踏上那块土地，这一切文字就都是虚的！
肖乐天永远是个务实的人，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去盯紧落实，他要的是行动而不是空口白话！
而今天，这庞大的计划总算是启动了，华族开启了深度工业化的序幕，而满清也开启了他们工业维新的篇章！
呜呜呜……新时代的轰鸣声在文莱油田内响起，零号车间内一台庞大的机器正在旋转！
肖乐天看着这台母机，不由得热泪盈眶！
“他奶奶的……总算是走到洋鬼子前面了？操！”
1872年夏，人类第一台汽油内燃机在华族诞生！
3986 大婚准备
当一个帝国的权利混乱终结，新的秩序产生之后，这个看起来臃肿不堪的官僚体系，就会在第一时间爆发出让你无法想象的效率！
载淳在1872年的这场血腥政治斗争中获胜了，这个消息依靠庆三爷的电报网很快就传递到了大清全境！
如今的大清电报网已经覆盖了中原所有的府县，而且正顽强的向帝国的西北边疆挺近，如今嘉峪关的电报杆子都已经树立了起来！
除了西藏地区还是没有电报信息往来，就连十万大山绵延的云贵川地区，主要的城市也有了电报系统！
整个帝国的官僚系统用最快的速度得到了京师里的隐秘报道，也知道了高层官员的人事调动！
谁都不是傻子，所有人都明白皇帝亲政了，而且是提前亲政，就好像康熙爷斗败了鳌拜一样，帝国的权利又回到了皇帝身上！
那些骑墙派顿时慌张了起来，他们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所做所谓对皇帝实在是太不忠了！
更惊恐的是那些投入在鬼子六门墙内的守旧派官员，他们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都觉得第二天砍头抄家的圣旨就会出现在面前！
怎么办？整个帝国可以说八成的官僚，地方上甚至到了九成以上的官员，都不相信小皇帝会这么快拿到权利！
他们对原先守旧派的权利体系实在是依赖太强了！
求生欲在这一刻凸显了起来，所有官员此刻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给皇上的大婚祝贺，一定要给万岁爷筹备盛大的婚礼，只有让皇帝高兴了，或许能够让自己逃过一劫！
华族还有欧罗巴的那些人都傻眼了，他们何尝见过大清国的官员如此的敬业，如此的尽心尽力的办差？
江宁织造府已经超过半个月都没有休息了，白天人声鼎沸，晚上灯火通明，江宁织造已经向京师上表，一定在皇上大婚之时，复原明朝永乐年间的织锦技术，给皇上做一整套的新龙袍！
苏州的玉工们请出了通过湘军走私渠道而得来的和田玉山，总重超过一吨半的极品和田玉，将复原雕刻一座微缩的泰山，恭祝皇帝江山永固安泰！
景德镇作为皇室御用瓷器的生产商，砸碎了之前预定的六千多件瓷器……为什么要砸碎，这就是官员们故意演的戏码给皇帝看的！
以前的御制瓷器不是说不好，而是不够完美的好，配不上同治帝您伟大圣君的名头！
一声令下那就是砸啊！六千多件精美的大婚御用瓷器变成了碎片，看的欧洲提货的洋鬼子眼泪都流下来了！
都是明黄为地儿的金粉彩绘瓷器，这都是皇帝御用的颜色，根本不对民间发售的！
十九世纪末欧洲虽然已经破解了瓷器的秘密，也能烧造出高岭土为原料的洁白瓷器了，但是时间毕竟还短，工业还不成熟，真正极品的瓷器还是依赖中国出口！
那些洋鬼子要是能从这六千多件瓷器中，买到几百件，运回欧洲也会发大财的！
只要他们能运回去，到市场上一宣布，这是清朝皇室御用的瓷器，只要这个噱头打出来，欧洲的贵族们就会抢疯了！
这些都是可以上拍卖行的瓷器，可不是一般的大路货！
但是这些，全都被砸碎了，一件都不留，全程都有清朝军队看守，谁都甭想作假！
这一批瓷器损失现银超过二十五万，而新的瓷器这些官员也不知道从哪里拆兑来的，居然调拨了七十万两白银！
这一切都是戏，都要给皇帝看的，都是要写进折子里，利用电报和快马向北京城传递！
上海滩所有的欧洲奢侈品商人都被这些清朝官员以及他们手下的掮客给包围了，瑞士顶级的钟表，法兰西最好河谷地带的红酒，西班牙的橄榄油和火腿！
甚至走私出来的一些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雕刻、水晶制品都被抢购一空，这些名贵的奢侈品最终要打包用重兵小心的送到京师去！
上海海关，一艘从英国来的邮轮缓缓的停靠在岸边，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绅士带着他的印度仆从走了下来。
码头上，几名金发碧眼的欧洲人正挥手等着迎接“辛普森……你的船晚点了足足四天啊……上帝保佑你总算平安的到来了……”
辛普森，是英国《伦敦新闻画报》的特约记者，在伦敦也是小有名气的新闻人、考古学家、艺术家、旅行家！
他这次来清帝国是受到报社重金邀请的，目的就是来亲自经历一下同治帝的大婚，要采访一些吸引眼球的新闻，最后帮助报社出一系列的专题报道！
“对不起，我的船在南海遇到了风暴，多亏华族的婆罗洲新修了许多安全的码头，这才让我们躲避了几天……”
“真是抱歉，我也希望早点来啊！”
几名友人相互拥抱，伸手的仆从帮着辛普森搬运行礼，一名迎接的朋友说到“你是第一次来中国对吧？我叫了很有代表性的轿子，你可以乘坐一下……”
“谢谢……不过还请我好好欣赏一下这亚洲的风情吧，这就是中国？太神奇的地方了……”
东方、西方、工业文明和农业文明，殖民色彩和封建传统，各种元首交织在一起，凑成了让人着迷的上海滩风貌！
辛普森对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奇，不由得手中多按动了几下快门！
就在他记录美景的时候，突然身后另一个栈桥上突然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和争吵，激烈程度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在另一座平行的栈桥上，一艘中国式样的硬质帆船正停靠在边上，几名操帆手正忙碌着升帆，而登船的木板上一名白胖的乡绅，正抹着满脸的汗水和眼泪，跟几名差役顶着牛呢！
“你们想干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要搜我的船……之前你们都查看过了，什么违禁品也没有，没有烟土也没有盐铁，都是我的私人用品！”
“郭师傅……您也是读书人，我们不想跟你动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明白？别让小的们为难，您就交出来吧！”
“就是……又不是白要你的，你逃什么逃啊？”
辛普森看着突如其来的冲突有点好奇，他转身让翻译询问这些码头工作的清国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惜这些码头工人一个个唯唯诺诺什么都不敢说！
3987 美人之茶
不敢说好办，一枚亮晶晶的龙纹银元递过去，木讷的码头工人顿时笑了，他紧握着银元狠狠的用体温去暖着，心里别提有多熨帖了！
江南这几年经济确实恢复了不少，但是也没到普通百姓可以赚银元的地步，这些码头工人每天能赚的也不过就是五六毛钱而已，勉强混个温饱！
有钱就有胆子说，他左顾右看小心的说，那翻译也小声的传话，这场争斗的前因后果才算清楚明晰起来，不过这故事可是让辛普森瞠目结舌！
原来一切的起因是一百斤茶叶，具体点说是一百斤极品的文人茶！
茶叶这辛普森经常喝他当然知道，而且他还不像普通的英国人一样就知道红茶这一种，他知道在中国茶叶有很多很多的分类！
但是搜罗他脑子里所有的记忆，也不知道这文人茶是什么？
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原来和文人茶就是一群吃饱了撑的穷讲究的酸文人搞出来的，当然了一定是有钱的酸文人！
这胖子郭师傅乃是举人身份，原籍江苏太湖边上，后来因为躲避战乱而逃到上海，置办产业房屋！
因为家底丰厚，入手的早在上海有很多店铺和库房，日子过得非常富足！
后来战争结束，他又贿赂湘军高官，很快就拿着原本的地契找回了自己家的土地，顺便还用很少的代价侵吞了一大批无主的土地！
如今这郭举人在太湖洞庭山附近，那也是挂着千顷牌的大地主了，再加上上海滩的产业，妥妥也是巨富之家，一般人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哪怕是官府也一样！
可是今天就邪性了，本来上海道跟他关系很不错，但是十多天前却因为一些茶叶闹翻了！
为了同治帝的大婚，全国上下开始了搜罗奇珍异宝的集体行动，金银玉器、古董字画、瓷器丝绸……漆器家具还有西洋珍品！
衣食住行连赏玩的应有尽有！
很多官员都想在这场大送礼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让皇帝记住自己，所以都绞尽脑汁要想办法！
这上海道台不知道从哪个渠道知道了郭举人家里有宝贝，居然是文人雅士最爱的一种茶，叫做口唇茶！
洞庭湖畔盛产一种茶叶叫做碧螺春，俗称吓煞人香！这种茶叶属于绿茶的一种，喝的就是一个鲜爽！
所以明前碧螺春要比雨前的要贵很多，而这郭举人就在清明前雇佣了一大批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必须是处#女！
这些女孩子去自己的茶山，用口唇采摘最嫩的嫩芽，收集在一起炒制，过程中一个男人都不能沾手，而且过手的女孩子也得千挑万选！
这样的茶叶就叫口唇茶，由于这是在文人圈子里流行的一种特供，所以也叫文人茶，非常小众的品种！
这郭举人家里茶山无数，雇佣数百女孩子去采摘，可是就这样一年这种口唇茶的产量也不过就是百十来斤，文人圈子里分一分也就剩不下什么了！
上海道台知道有这样的好东西，一下子就动了献宝的心思，他主动联系郭举人想要高价买走这批口唇茶！
哪里知道这郭胖子还挺拧，死活不承认有这宝贝，足足十天时间上海道求了很多关系就是买不出来！
这下可惹恼了官府，上海道台下了狠心一定要搞到这批茶叶，居然勾连地痞流氓故意诬告这郭举人贩***！
道台府的兵丁这就有了上门查抄的权利，而郭胖子人脉也很广，自有朋友紧急报信，这胖子真是善财难舍啊，命都不要也要这些茶叶！
他连夜派人转移家财和茶叶，企图偷偷送上船去，从长江水运送到朋友家躲避一阵子！
没想到上海道发动了无数地痞流氓，早就把他家给包围了，今天早上刚有动静立刻就派遣兵丁包围了货船，这才有了辛普森记者所看见的一幕！
这东方传奇故事已经让辛普森听傻了，他没想到这世界居然还有这样传奇的茶叶，而且清帝国为了皇帝大婚居然举国总动员……多好的新闻素材啊！
此时的郭举人货船已经被兵丁们给占领了，哭天抹泪的郭胖子被丢到一边去，他咬牙切齿的说要去告状，要去京师告御状，要去江宁托关系！
领头的兵丁冷笑着从船舱里提出整整一箱子印度马蹄土丢在他面前说道“郭举人啊！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从你船上抄出来的，你可是私自贩卖大烟土啊！”
“这是栽赃！这东西就不是我船上的，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行了，别吼了……您也是举人出身，官场上的事情也不陌生啊！您在老家巧取豪夺人家土地的时候，黑心事情干的还少……”
“别闹了，想想怎么给自己赎罪吧！你瞅瞅，明明就是点茶叶的事情……非要闹到撕破脸……”
“呵呵……好好的筹备银子准备救自己吧！”
视若珍宝的文人茶终究还是被抢走充公了，辛普森看着郭举人一行人被差役押着走向衙门，他无话可说也没什么办法！
当然了，作为一个第一次来中国的旅行家，他显然也是不会管这些闲事儿的！
今天这一切除了一声叹息之外，也只能是新闻报纸里的一段精彩文章罢了！
漫步在上海，这个时候清朝管理的地区还是一直称呼松江府，辛普森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清帝国为了同治帝大婚所作出的努力！
地方官吏们挨家商铺去收税，这都是超出平常税收的新税种，就叫亲政税，哪怕是最小的百货铺子卖点针头线脑的，一家也要收走一枚银元！
至于说什么大酒楼、大绸缎庄、瓷器铺都根据铺面的大小收六十元到三十元不等的数目！
辛普森惊奇的发现，这所有的税收标准都没有，好像每一名差役心中都有一把尺子一样，到那家店铺自然能报出数目，而店铺老板也不敢还价只能乖乖掏钱！
“上帝啊！这些人收税难道也没有凭据吗？空口白牙的收税？”
友人苦笑道“这就是东方，这就是清帝国啊！哪里有什么规矩……这些人喜欢遵循潜规则，差役来收税之前都已经提前和这些店老板商量好了！”
“要是肯给这些差役贿赂呢，你交十元二十元都可以，要是不肯给贿赂，恐怕七十元八十元也不够！”
“上帝保佑，还好这个国家的海关是咱们的赫德在管理，否则生意真的是没法做！”
3988 辛普森在中国
我们的赫德，这个赫德真是所有来东亚冒险家的偶像，西方人在清帝国混的最好的一个是赫德另一个就是戈登爵士了！
不过戈登爵士那是用命换来的富贵，一般人羡慕不了，而这赫德靠的是学问而且是欧洲并不稀奇的金融税务知识！
这就很让人羡慕了，因为几百年重商主义的熏陶下，基本上欧洲的知识分子们都懂算账，都懂经济，其实赫德这摊子活儿，别人也能干！
辛普森不仅仅是金牌记者和撰稿人，还是非常有名的艺术家、旅行家，这样的人受的教育是非常高的，金融账目方面自然也没有问题！
从码头前往英国使馆区的一路上，辛普森和朋友的轿子并排向前，两侧的帘子都掀开了，两人可以随意的聊天，还能看见沿途的异国情调！
从郭举人家的这桩离奇的案子，他们聊到了神奇的文人茶，而且二人还对这种完全由处女口唇采摘的茶叶心旷神怡不已！
聊到了茶叶自然又聊到了茶叶生意，早来一年的友人破口大骂欧洲的那些茶商“这些混蛋骗子，就知道用发酵的红茶来欺骗消费者，其实在中国最美的茶永远都是新鲜的！”
“最新鲜的茶叶长途运输很难，从山海上船等发货到欧洲恐怕这茶叶自己就已经发酵了，咱们欧洲人是没有口福喝到顶级的鲜茶的！”
“只能用耐储存的红茶来代替，现在我每天都要喝毛尖、碧螺春、瓜片……甚至还有京城人最喜欢的花茶！”
“哪一种都比咱们喝的好好得多……上帝啊，如果我那天回国了再也喝不到这样的好茶，我真的会发疯的！”
辛普森很难理解友人的不甘心，他反驳道“从上海到欧洲，最快的飞剪船只要三个月就能到了，难道这些春天的新鲜茶连三个月都无法保存吗？”
“我可是喝过的，这些鲜茶也是经过干燥和炒制，应该能保存三个月吧？”
“哎……你这就不懂了，这里面的生意门道太大了！”
“我跟你明说吧，欧洲的茶商都不愿意贩卖这种顶级的好茶叶，一方面是因为欧洲红茶市场习惯已经养成了！”
“贩卖廉价的红茶，已经可以稳当赚钱了，再贩卖新口味的茶叶，市场毕竟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这是要成本的！”
“而另一方面，这种鲜茶运输成本比较高，而且产量不大，很难做到规模效益，商人们赚钱不容易的！”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如今华族虎视眈眈盘踞在亚洲的海岸线上，我们做生意也惹不起他们啊！”
“他们都是中国人，有人脉文化方面的优势，所以真正顶级的茶叶都被那些华族商人垄断了！”
“我估计，未来欧洲高档茶叶的市场，早晚让这些华族商人给霸占了！”
“那口唇茶你还没发现端倪吗？整整一座茶山，一年的产量也就100多磅，这点产量只可能在小众圈子里流通，没法扩大经营啊！”
“上帝保佑我们的赫德，要不是有他控制着大清的海关，恐怕我们在亚洲做生意就更艰难了！”
赫德作为英国人自然要考虑本国商人的利益，而同时他也带去了先进的欧洲海关管理经验，至少所有的程序会制度化！
有了和大清国收税的差役们对比，辛普森才明白自己国家的那些税务官员们有多文明，至少人家收税给你开回执单啊！
每一船货物应该缴纳多少税金都是公开的，不会存在贿赂的问题，所有人都能明明白白的算清楚！
但是在这个大清国里可不是这样，所有的财物往来都是混沌一片，你根本就摸不清自己应该交多少税，花多少费用！
友人伸手一指前面“到了……过了黄浦江就是我们英国的使馆区了，你记住了在中国你要是想少很多麻烦就尽量和华族的商人打交道！”
“他们虽然很牛气，不像其他清国商人一样卑躬屈膝，但是至少他们有规矩，和他们办事儿非常放心！”
辛普森没想到来到中国的第一站就给他好好的上了一课，晚上吃完了友人和大使馆参赞朋友准备的接风宴之后，回到宾馆的辛普森开始记录笔记，这都是回国后写系列周刊的原始素材！
时间非常紧迫，大清国皇帝的婚礼日子订在西历的十月初，距离这个日子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辛普森必须在这个时间段内从上海赶到北京去！
原本他想要从上海休息之后乘坐华族的火轮船一路向北去大沽口登岸，可是没想到预定好的火轮船却因为南洋台风发生了事故来不了了！
这下辛普森的计划被彻底打乱，寻找了好多条商船都没有合适的，最后逼不得已他们只能选择走大运河北上直奔京师！
在上海他仅仅住了两晚上，就收拾行囊出发了，开始选择的是陆路，从松江府入苏州府入常州府再从镇江换船一路沿着运河北上！
由于还有两个月就到同治帝大婚的重要日子了，所以这段时间运河北上的路线是一路绿灯，所有南下的船只都要给北上的船只让路！
因为你不知道这些船究竟是官员乘坐还是礼物乘坐，反正耽误了北上的一条船没准就是一场官司！
“辛普森，我派手下人发电报了，镇江那边的朋友正在帮你找船，肯定会给你找最高的船只，一定保证你平安到京师！”
英国使馆雇佣了一批江南当地的镖局趟子手，这些熟悉地面的当地人可以平安的护送辛普森去镇江！
辛普森真是开眼界了，当镖局那一面小小的绣着老虎的三角旗举起之后，沿途居然所有哨卡没有一个刁难的，很多商号都让开了官道让他们走中间！
这一路上无话，战马差点把他和印度仆从的骨头都颠散了，等到了苏州城的时候，镖局一看这洋大人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只好今晚在这里休息一夜！
挑选了一家城里的老字号，一行人洗洗涮涮准备开晚饭了，可是这时候辛普森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没有钱了！
3989 苏州遇乱
当辛普森说出自己没有钱的时候，那些镖局的趟子手们简直暴怒了起来，他们大声嚷嚷着辛普森和翻译都听不懂的黑话。
而店铺的老板却能听的明白，赶紧跟洋大人解释“洋大人啊，这些镖局爷们正用道上的话盘道呢？问问周围有那个门下的小贼偷了您的财物！”
“这可是打脸啊！这小贼怎么也得断一条手，这是拆人家镖局的招牌啊！”
辛普森一下子就愣住了“我……我没有丢钱啊！”
“啊？没丢钱您说钱没了……”众人围过来一问这才闹明白怎么回事，这把镖局的爷们们给气的，踢开椅子都懒得搭理他了！
要不是因为他是洋鬼子，这群人非得跟他说道说道不可！
这些镖局的师傅们以为有那个不开眼的小贼偷了洋大人的包裹，刚刚很是一通乱骂，结果辛普森自己却说没有丢任何东西！
原来是辛普森忘记兑换货币了！
辛普森一路上带来的都是英镑，这大海上一路都是英殖民地，少数的其他国家殖民地也都承认英镑的购买力！
所以为了方便，他带来了很多英镑纸币，和少量的墨西哥鹰洋，这些银币在之前都已经渐渐花光了！
到上海的时候，他手里基本上全都剩下纸币英镑了，而忙乱了一通也忘记了兑换大清国的货币！
住宿吃饭之前，他习惯性的收拾一下包裹这才发现了大问题！
在大清国里，你拿着一大卷英镑纸币去花，谁认识呢？除了上海等大商埠有洋人银行，其他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认识英镑！
旅店老板一听就笑了“要说别的城市这我不敢保证，要说这苏州府可别担心钱的问题！这里自古都是鱼米之乡，是江南的富庶之地！”
“而且前几年闹钱票危机的时候，元首顺势还在这苏州成立了股市，眼下苏州城内别的不多就属银行还有票号多！”
“人家华族都称呼我们这是金融之城了……知道踌躇先生吗？柳财神啊！传奇人物，就是咱们这的人士……”
“别说您想换英镑了，欧罗巴美利坚的货币您随便换去，保证和上海是一样的汇率，一点都不吃亏的！”
这可真出乎辛普森的意料了，上海的名声他在欧洲就听说过，远东最大的金融中心，商贸集散地！
可是没想到这太湖边上的一座小城居然也有欧洲银行？
“谢谢老板，请问我要换一些英镑，去什么地方最合适？”
“那没有别的选择，当然是江南本地的阜康银行了，红顶商人胡雪岩胡大掌柜所经营的票号，这几年刚刚升成银行的，您去哪里兑换……”
江南人多少还是有些香火情的，有买卖了都愿意介绍给更近一些的朋友，其实华族的银行在这里也有很多，范家入股的银行也有，他却一个都不推荐！
辛普森万分感谢的告辞老板，在翻译还有印度仆从以及两名镖师的保护下，散步在苏州城中！
苏州城依然保留着古朴的模样，小桥流水人家，很多住宅都是沿着河道修建的，人们推开窗户就能看见下面流淌的河水。
两千多年的历史名城，让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充满了古朴沧桑，就连石板上的苔藓都别有意趣！
粉墙青瓦之后有很多有钱人的园林，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绿植从院墙上透了出来，撒下一路的树荫！
辛普森已经彻底迷醉在这里了，他走在画里欣赏着江南的美景，而他自己也一样成为了苏州城百姓们眼中的风景！
孩子们远远的坠着，兴奋的喊叫“洋鬼子……洋鬼子……快看洋鬼子啊……”
这才几年的时间？苏州城的百姓就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血雨腥风那一场血战了，哪怕偶尔的围墙上还残留着当年火焰炙烤过的痕迹！
站在街角，嗅着不知名的花香，辛普森一下子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天地万物此刻只有他自己一人，绝美已经把他包围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阵争吵把他从沉醉中惊醒，抬头一看原来自己刚刚已经走到了阜康银行边上，翻译和自己的小阿三侍从已经去兑换英镑了！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年轻的印度仆从小达利却被几个银行的伙计用扫帚给抽了出来，打的他是哇哇乱加！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打我的奴仆！你们为什么不阻拦……”
辛普森嗔怒的看了两名镖师一眼，那两名镖师呵呵一笑“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又不是保护这黑小子，他跟翻译进阜康银行，不排队还装大，不打他打谁？”
原来就在辛普森发呆的时候，印度小仆役达利跟着翻译进了银行，他们本想仗着自己是外国人的身份，不排队先兑换英镑，可是没想到柜台上那个伙计脾气好大，指着鼻子就把他俩臭骂一顿！
“哪里来的不开眼的昆仑奴？还有这个瞎眼的洋鬼子……没看见老人家都排队吗？你挤个屁啊！等着投胎找死吗？”
“滚出去，想死城南有的是乱葬岗，跟着死长毛你们一起埋一块得了……什么东西！”
印度小子不知道他骂什么，可是大使馆的翻译能听懂啊，这家伙也是高贵的英国人，在上海什么时候挨过这样的骂！
外滩那么多商铺，那个会让洋人排队呢？今天怎么到这苏州城你一个小小的阜康银行就如此霸道！
“你怎么可以骂人？我们是大英帝国……”
“呸……”一口唾沫吐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一杯冰冷的残茶，直接泼到他脸上了，那个兑换外币的掌柜站起来斜着眼睛吼道。
“伙计呢！都瞎了吗？还是瘸了？把这一对儿垃圾都给我扫出去，打出去！”
门口两名伙计一听上头有命令，抡圆了扫帚就是一通拍，打的整个银行大厅尘土飞扬，翻译和印度阿三抱头鼠窜！
辛普森清醒了过来一看这闹剧，赶紧冲过去拦在前面“住手……怎么可以打人？如果他们做错了，可以让他们道歉，如果违法了，可以去见法官……”
“为什么要打人？中国不是礼仪之邦吗？”
这一连串的洋文说出来，还没等翻译开口呢，只见从柜台后面绕过来的那名二掌柜，居然也是一嘴流利的英文！
“哎呦！伦敦腔啊！你是伦敦来的？西装不错，看得出来是高档货色……”
“中国当然是礼仪之邦了！但是这也得分对谁！你的下人也没病也没残疾，凭什么不排队？”
“想在我面前耍特权？爷我不惯着你”
哎呦！辛普森一愣，他没想到一个衣着很普通的柜台营业员，居然有如此流利的英文！
3990 没想到居然是他！
“你是一名普通的柜员吗？不可能，你这英文流利的程度，放在上海滩也是能做大生意的，怎么会做普通的柜台？”
辛普森知道此刻大清国里读书人有多金贵，多稀缺，而精通英文的中国人更是极少数的，这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人才了，怎么可能就是一名普通的柜员？
那个男人也懒得搭理他，摆了摆手让伙计退了回去，扭头冲刚刚排队的老大爷拱手说道“老人家您来办什么业务，刚刚轮到您了，您来……”
老头就是一个小饭馆的老板，辛苦经营了十多天攒了一些散碎毛毛钱，想过来存在银行里，他哪里惹得起洋大人！
“哎呦……折煞了，折煞了，让洋大人先办吧，人家着急，我没事儿的，我就是存点小钱……”
“哎呦！老人家这话说的不对，您就是来办一角钱的业务，也是我的主顾，您也排队了凭什么让给洋鬼子？”
“我就不惯着这个臭毛病，您前边请……来人倒杯茶来！”
得了，这人真个性，直接把辛普森给甩到一边去了，干脆不搭理你，辛普森碰了一鼻子灰但是这个人涵养还真不错！
要说这历史上能成为旅行家的人，基本上都是情商非常高的人，臭脾气的肯定是不行的，那种傲慢的家伙没准就会在深山老林因为种种原因让人给黑了！
只有情商高，能和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不论高低贵贱都能够平等相处的人，才能游历这个世界！
辛普森知道这人有故事，赶紧叫过小仆从达利低声的耳语几句，还把翻译呵斥了一通！
最后众位苏州百姓都没有想到，这个洋鬼子居然带着昆仑奴和翻译去给那名老者道歉了！
“对不起老先生，我不应该插队……我为我们刚刚的无礼向您道歉！”
哎呦，人群顿时一片低呼“这洋鬼子可以啊，跟咱们平常遇到的都不一样……不过他也够倒霉的遇到了张爷这位大脾气的人，要是换别人也没这场冲突！”
小饭馆的老板激动的手都哆嗦了，一把零钱数了半天才数清楚，柜员笑嘻嘻的给老人家办完业务这才抬头看了看辛普森！
“这位先生还行，没有其他洋鬼子那么讨厌……我从你这衣着打扮上来看，你应该是来大清采访的吧？靠笔杆子吃饭？”
“说吧，办什么业务……换英镑啊？简单，换多少……”
辛普森从柜员的眼神里就看出了不卑不亢，说明这个男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一定有故事自己作为一名记者要是不深挖这样的素材那就太不够格了！
“谢谢！我也不太清楚要兑换多少……我准备从镇江租船一路去北京城，您给估算一下我兑换多少钱最合适呢？”
柜员探出头来“去北京？这个时候？你可知道北京城皇帝陛下马上就要大婚了，除了有户籍的百姓和官员之外，其余的人是进不去城的！”
“难道……你有请柬？”
辛普森兴奋的舔了一下嘴唇“哦！您在苏州居然能知道京师里的很多消息，看样子您不是一般的人……如果不嫌弃的话，晚上我可以请您喝一杯，顺便咨询一下……”
柜员抬头看着天想了想“你能拿到皇帝大婚的请柬，说明你不是一般人啊……伦敦来的记者吧？我猜的应该错不了！”
“你如果有这层身份，那你用不着兑换太多的英子……镇江你随便问问官员的官船就行，那些官员都不介意顺路带你这大记者一程的！”
“你就先换三四百英镑吧，反正运河边上的大商埠里还有很多银行呢，不够随时再兑换……”
业务办的很快，以目前的国际汇率比价一英镑大概能兑换九个华族龙纹银元，辛普森兑换了三千多元，其中两百枚都是现大洋，而剩下的都是华族发行的南票纸币！
换好了钱币，辛普森学着中国人拱手行礼“这位先生不知道怎么称呼？”
没等这位柜员说话，那名刚刚存完钱的老先生开口了“这位先生可是苏州城的名人，他是胡雪岩财神的弟子，也是范镰老掌柜信任的大掌柜！”
“张啸文！张先生！当年可是在琉球敢到元首面前告御状的张大胆啊！”
哎呦，人群顿时一片惊呼，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的，但是这个名字真的是如雷贯耳，那两名镖师都动容了，过来抱拳行礼！
“原来是张先生，您大胆的名号连江湖人都耳闻了……别看我们刀口舔血好像胆子很大一样，但是真要是见到元首那样的真龙，也得膝盖发抖！”
“您敢在元首面前告御状，就冲这份胆量您就是这个……”两名镖师翘起了大拇哥！
辛普森一听就知道捡到宝了，这张啸文的故事他在上海都有所耳闻，虽然知道的不太清楚但是也知道这是一个狠角色！
“张先生……晚上请务必赏光啊！”
张啸文是被肖乐天发配到基层锻炼的，就是因为他之前差一点办的大错事儿而惩罚他，堂堂控制数千万资金的投资经理，如今成了一个小小的银行柜员！
张啸文抬头看着老头笑道“你的茶楼晚上能不能破例营业一次……大烫干丝、文思豆腐、松鼠桂鱼、酱方肉……让这洋大人也尝尝苏州的口味，别给洋大人省钱，他可刚换了好几千银元呢！”
“没的说，就都包在我身上了……晚上您们直接来，我让侄子划船咱们游湖赏景……”
一场冲突就这么烟消云散了，除了印度小阿三和翻译挨了一通扫帚，比较倒霉之外其他人都喜笑颜开等着晚上的酒宴！
在苏州城游船如果时间够的话当然是太湖或者阳澄湖最好，但是辛普森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晚间小船带着他们直接去城外不远处的金鸡湖！
一路桨声灯影中，悠闲的江南水乡美景让人迷醉，几样苏杭小菜吃的辛普森也是颇为赞赏！
辛普森有心多了解一下中国，并不想浮光掠影的直看表面，所以这一路上经常问张啸文一些问题！
3991 这人个性很强
对于吃喝玩乐游山玩水的问题，张啸文当然来者不拒，但是只要辛普森问道朝政经济等问题，这张啸文可就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开口了！
最后逼得辛普森不得不公开了话题“张先生！您今夜可一点都没有张大胆的样子啊！您是弹劾过琉球重臣的，我在上海还听说您曾经筹划过一项非常庞大的金融绞杀战！”
“虽然最后被元首叫停了，但是我非常佩服您这样的大格局和大手笔！”
“难道您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吗？我只是一个旅行家，并不想干涉清国和华族的内政，我只是想让我的文章写的更有深度而已！”
一提到之前的金融绞杀战，张啸文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乌篷船在水面上摇啊摇，船后面还有两艘小船跟着，镖师还有印度小仆从他们都跟着一起赏月。
这个船上只有船娘、翻译和他们二人！当所有人都不说话的时候，这场面可就冷了下来，船娘是个三十多岁的风韵少妇，一直做游船生意知道这时候不能冷场！
放下船桨，船娘笑着蹲在矮桌子边上“几位大人，不说这些不开心的拉……这是存了十八年的上好状元红，可得多尝两杯……”
“我公公之前可和我说了……要是惹几位大人不开心了，回家擀面杖要敲脑壳的哦！”
女人故意装出可怜样子出来，再加上这少妇确实有几份风韵，一笑一颦之间，哪怕拢一下耳边垂下的秀发也是非常香艳的！
有女人在中间打圆场，张啸文脾气再不好也没法发作了！
“咳咳……你就别灌我酒了，你们船娘都是一手好劝酒的手段，我可没你们的海量啊……”
“辛普森先生，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不喜欢你们这些欧洲记者……知道为什么吗？”
辛普森正容端坐“先生请讲！”
“因为你们这些人骨子里就瞧不起中国，包括其他任何不如你们强大的民族和国家……你们国内的那些报道我还没看过？”
“到现在上海所有来的外国报纸，都会有人给我送一份过来……你们看看凡是涉及到中国的报道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要么就是纯粹的胡编乱造，甚至把鬼怪传说都当成新闻播报了……要么就是干脆报道中国的黑暗面！”
“凡是不好的，你们都爱看，凡是好的你们都忽略掉……我知道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多卖几份报纸吗？”
“人性都是如此，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人们都愿意消费其他人的苦难当下酒菜！”
“更可气的是，很多中国的文人也是那么的配合你们……故意写一些黑暗面拿到你们那边去出版！”
“呵呵……所有消费中国人苦难的文章，你们全都当成宝贝了，那些人都成了文豪了？真正说几句公道话的你们却看都不看一眼……”
张啸文冷笑着说道“要不是元首在欧洲花费重金拼命的做东方系列的报道，拼命的宣传一些中国好的一面，恐怕西方的读者就要把中国当成地狱了！”
“不用脸红，您也不用反驳……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难道不是吗？”
辛普森被张啸文戳中了软肋，他知道这还真是此刻欧洲新闻界的一个主流，而且根本没有 一点改的意思，但是身为英国人他天然的就要给自己国家申辩几句！
“张先生，没有那么严重，在欧洲还是有很多开明的学者和精英们是理智的……”
“但是民众不理智！”张啸文把酒杯墩在桌子上气呼呼的说道“你们这种行为就是给欧罗巴人民洗脑呢！你们在灌输固有的思维，你们就是瞧不起除了你们自己的所有其他民族！”
“在你们的眼里，其他民族甚至都是没有进化好的野兽对不对？”
“还想否认吗？在欧洲大城市里流行的‘人类动物园’是怎么回事？你这时候还想否定这些东西的存在吗？”
一句话让辛普森非常的羞耻，脸上就跟被熨斗烫过的一样火烧火燎的，幸亏这是晚上还不是那么明显！
人类动物园是十八世纪、十九世纪欧洲非常流行的一种展览，就是把非洲、南美洲包括大洋洲和东南亚很多热带雨林中的原始部落民，给抓在一起，像动物园的大象和猩猩一样的展出！
欧洲人可以肆无忌惮的观察这些长得和他们不一样的人种是什么样子的，是如何生活的，吃什么、穿什么甚至赤身露体都是一种独特的展览。
一切都满足了白人至上的思想，一切都在鼓吹欧洲殖民扩张的正确性！
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这是持续了将近二百年的陋习，辛普森自己对这种东西也是非常反感的！
今天在中国让一名中国人给揭了底儿，他怎么能不脸红！
“您说的这些我并不否认……但是您也要明白，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回避这些！正义的声音哪怕再小也不能停啊！”
“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对东方的报道一定会是公允的，不会出现极端偏激的一面……无论好与坏我都会公平的报道……”
“您越是拒绝，那么公道的声音也就越小不是么？元首的东方系列已经开了一个好头……难道您不希望继续下去吗？”
张啸文猛干了一杯酒“我又能做什么？我又能影响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苏州银行里的柜员而已……”
“不！先生您错了……也许您因为种种原因而受到了元首惩罚，但是您在江南这个财富圈子里的名气还是非常大的！”
“您能够在之前制定那样庞大的计划，说明您身边已经有了非常庞大的拥趸，那是支持您的人，那些人就是力量……”
“恕我直言，用不了几年您还能一飞冲天！”
辛普森情商极高，而且观察力十足，很多事情一分析就能窥探出门道出来！
江南金融圈里都知道张啸文是因为什么被发配的，还不是那场金融绞杀，可是元首不喜欢张啸文，不代表其他的商人不喜欢他！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一个能够集合众多资本家力量共同搞那么大事情的牛人，本身就是一股能量！
眼下所有人都不敢跟元首叫板，不敢跟肖乐天顶牛对着干，但是万一以后元首口风松动了呢？
张大胆这种人是按不住的，有本事的人就是个锥子，藏在口袋里也会刺出尖来！
别的不说，一个柜员天天有人免费给他送上海滩的欧洲报纸？这是什么待遇？这是普通柜员的待遇吗？
对这种早晚还要飞上天的人，辛普森绝对不会吝惜好话的！
3992 画舫争斗
“劣币驱逐良币！这是我们生意人中很流行的一句话……其实用在你们身上也一样的！”
张啸文摇了摇头“还是元首说得对，任何一种事情只要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因为他存在必须要有一定的基础！”
“欧洲那些丑化其他民族的文章为什么盛行？其实不是你们这些媒体人和记者造成的，你们当然也不会干净的，但是你们就是推波助澜而已……”
“根源还是在于民众内心的傲慢和自大，欧罗巴的富足才二百年而已，而且还是如此的贫富不均，你们就已经养成了仰着鼻子看人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愿意说两句公道话……可是你说的那些人们爱听吗？到时候报纸的销量下跌，你一样也没有好果子吃！”
“呵呵……我奉劝你一句，还是随波逐流吧，学着那些不负责任的记者一样，胡编乱造一些海外传奇故事，然后弄点明显的和欧洲有差距的生活……”
“把中国人形容的黑暗一点，还能满足民众的骄傲心里，多好啊，你也赚钱，他们也愿意看！”
“写那么深刻有屁用？”
这番话说的辛普森脸色赤红了起来“哦上帝！您这是对我的职业操守有怀疑啊！你这是把我直接归类到了唯利是图的小人群里？”
“不！辛普森先生你错了，不是我给你归类而是你们欧罗巴的人心不需要真相啊！他们要的只是自己高人一头的那种感觉而已！”
“我不是针对你，我是针对这样的趋势……”
“欧洲乘着大航海时代的风帆，铸造工业革命的铁浆，已经走到全球的最前端了……你们有牛气的资格！”
“这是时代背景，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我不能指责谁，我只能说这个时代真的太让人遗憾了！”
“别说了……辛普森先生，如果你真的想要深刻，那么你在北京最好想尽一切办法去采访一下元首……”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对时代的观点有他那么深刻的了！绕过他……你们任何的分析都是空洞无味的！”
“别拽着我就像个宝了，我肚子里那点水，不够元首一杯茶的……”
张啸文提到元首没有一丁点受到发配的那种怨恨，而只是从内心灵魂深处产生一股敬畏，这股敬畏之情让辛普森也能感觉的到！
谈话到这里就成了僵局了，辛普森总算是明白了，张啸文这种人并不是普通的百姓，他可不是一两句好话就能拉拢过来的！
这是真正的东方精英，他们的学识和定力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这种人要是不想开口，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湖面上泛起一阵阵的清波，月光被鱼鳞一样的水波所打碎，如同碎银子一样的漂亮，远处几艘画舫正缓缓前行，苏州评弹独特的声音擦着水波飘了过来，悠扬顿挫！
辛普森长叹一声“既然张先生不愿意说太深的话题……那么咱们可以聊聊中国的风土人情怎样？这江南的美食……”
话没有说完，突然远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吵闹和人声鼎沸！
“怎么了？前面怎么了？”张啸文放下酒杯惊奇的问道。
船娘目力很好，接着远方大红灯笼的光影说道“灯笼上有三朵梅花，是含香楼的花船啊……哎呦！怎么两艘小兵船顶上去了？当兵的怎么跟含香楼起了冲突？”
含香楼是苏州最近几年异军突起的青楼，规模大姑娘质量好，而且跟官府各方面都有关联，老板手眼通天，在苏州城内谁不给含香楼几分薄面？
别说普通当兵的了，就连苏州知府，满城里的将军都对含香楼十分的客气，怎么今天就发生冲突了？
张啸文搓着手笑道“呵呵……有热闹看啊！划船赶紧划船……凑过去让爷我看看热闹！”
船娘哪里敢掺合这种事情，吓的腿都哆嗦了“哎呦……张爷啊，这可不敢……我就是个普通茶楼家的媳妇，划船赚点辛苦钱……可不敢掺合官府当兵的事情哦！”
“你废话干嘛？大不了我把这船买下来了，你就是我雇佣的，你怕什么？”张大胆说完还给丢过去一卷纸币！
这一卷看样子至少也得小二百元，这样的乌篷船够买三四艘了，船娘怎么也不会对钱过不去的，咬牙壮着胆子划船跟了过去，后面那两条船也跟上来了！
漆黑的湖面上，挂着红灯笼的画舫非常显眼，很快小乌篷船就靠近了过去，画舫上的冲突大家都看在了眼里！
张啸文骨子里就是一个冒险家，不然也不会在肖乐天面前告御状，也不会谋划那么大的金融绞杀战！
而且今年他还让元首给发配了，堂堂千万白银级别的投资经理生生压成了柜台员，这让他的情绪多少有些变态！
瞅瞅刚刚对辛普森的那些不善举动吧，还有在银行里那种横劲儿，就知道这家伙心里憋着的全是邪火！
今天有热闹看，他才不在乎什么当兵不当兵呢！
靠近了之后人们才看见画舫上明显分出了两拨人，三个男人看穿着就是客人了，身边六名漂亮的姑娘正在三人身后吓的瑟瑟发抖！
船舷两边的水里几名撑船的船夫在水里苦苦挣扎，一看就是刚刚给踹下去的！
而在三名男人面前，六七个满脸横肉的兵丁正挥舞着出鞘的腰刀骂骂咧咧的比划呢！
“丫的给脸不要脸……满城将军要的女人你们都敢藏？还想赎身？呸……赎你妈的身子，费将军要那个瘦马，谁敢不从？”
“呵呵呵……小娘子，也别害怕，将军不是欺负你，是给你好日子过啊！跟我们走吧，别让我们动粗啊！”
几名兵丁刚想伸手拉就看见水面上一道乌光飞了过来，一个酒坛子啪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十八年陈的女儿红被砸了一个粉碎“什么狗东西，连我张爷的朋友都欺负？哎……你丫的不是撒保吗？”
“哈哈哈……松江府冲撞了万岁爷，结果被发配到苏州了？你个狗东西也配在这里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