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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迷路的龙     闺秀txt下载     闺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宫里来的教养嬷嬷

    顾盼慢慢地啜了一口,放下了,静静坐着等候,眼睛也不四处乱瞄,身子亦是稳如山石,垂目颔首如同老僧入定,心里却默默的回想起了今日早上所见,丽娘的一双手在眼前不住的飞舞,间或穿插了这小丫鬟优美的行路身姿。

    百宝阁的墙后转过两个妇人来,一个高些的生的秀雅,下巴尖尖,另外一个眉目端庄,却是个圆脸,二人行路之间几近没有声音,如同猫儿一般贴近了屏风,从屏风间的缝隙眺望过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个妇人对望一眼,暗暗吃惊,侯爷夫人先前托付之时,曾经暗示过了,这个半路回来的大小姐怕是以前住在了什么小门小户之中,不懂什么规矩。

    两个人也准备好了要见一个乡下丫头,土里土气,又粗鲁无比,却并不当回事儿,曾经多少小宫女经过了她们的调教,如今其中一个还成了当今的贵妃娘娘。

    却万万没有想到,见到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安静娴雅的少女,长的虽然貌不出众,一身的气质却安然若素,乍看之下不觉如何,看久了以后才会发现这个少女周身盈绕了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很平淡,但是也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如同定海神针,任他狂涛海啸,依然沉静如斯。

    两个人视线交流了下,面上都带了几分疑惑,屋子外已经传来了嘻嘻哈哈的声音,两个妇人赶紧站直身体,缓步走向了门口,小丫鬟已经先去开了门,就见珏姐儿一身大红的袄裙闪了进来,身后跟着琬姐儿和琇姐儿,同来的几个丫鬟已经被小丫鬟挡在了门外。

    珏姐儿自然认识王燕两个嬷嬷,很有规矩的屈膝行礼,又督促两个妹妹有样学样,落落大方的样子让面色圆润的王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候府的这个小姐还是很有教养的,一旁的燕嬷嬷打量了下,暗道,这才是千金小姐的样子,屋子里那个,却是有些诡异了。

    王嬷嬷和燕嬷嬷行在了前头,如今她们遵从师徒关系,却不是平时的主仆,珏姐儿跟在了后面,琇姐儿牵着琬姐儿走在了最后。

    闻得外面人声,顾盼便已经站了起来,珏姐儿一见她,便欢欢喜喜地唤了声:“大姐姐。”话罢,凑了过去,如琇姐儿带着琬姐儿一般挽住了顾盼的胳膊。

    这才发现顾盼的衣衫似与平日里见的不同,登时又放开了顾盼的手臂,细细打量,面上带了几分惊诧:“大姐姐这衣服款式似乎没有见过的。”

    余下诸人也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顾盼的衣衫,见宽大的衣袖中间一段段扎紧,像是一个长长的莲藕,看着活泼又不失雅致。

    琇姐儿已经先开了口,活泼泼地似乎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姐姐这衣服真好看,是夫人给你新做的吧?”

    顾盼但笑不语,却让几个妹妹坐实了琇姐儿的话,珏姐儿回头朝着妹妹甜甜一笑:“就算是母亲给大姐姐做的,那也是应该的,大姐姐毕竟是咱们候府的嫡,长,女。”

    这最后几个字,珏姐儿故意说的极为缓慢,又咬文嚼字的说的十分清楚,果然,她话音一落,琇姐儿脸色便变的惨白,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珏姐儿心中得意,这丫头,道行不足也敢挑拨离间。

    王嬷嬷暗暗点头,珏姐儿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样子,不声不响的让敌人溃不成军。她和燕嬷嬷本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教导顾盼和珏姐儿,像是琬姐儿和琇姐儿不过是稍带的,能学多少,能领悟多少,全凭各人机缘了。

    王嬷嬷和燕嬷嬷都曾是宫里正六品的女官,专司宫女和各级宫妃礼仪训练,额外的,却还知晓不少宫中的隐秘之事,比如,如何让一个碍眼的宫女或者位分低的妃子悄无声息的消失,又或者如何在帝王面前出类拔萃,这些都是两个人的私货,侯爷夫人许了高价才准备教导这两个候府嫡女的。

    也许,这两个少女,不久的将来,会有人成为后宫中的妃嫔中的一员?!

    王嬷嬷和燕嬷嬷又打量了两眼顾盼身上的衣服,暗自点头,不愧是候府的嫡长女,果然站在了时尚流行的最前沿。

    因了顾盼的关系,两个嬷嬷教导的第一课却是关于坐卧起立的仪态的。

    王嬷嬷说话的时候眼睛只看着顾盼和珏姐儿,认真地道:“所谓坐有坐姿,站有站姿,旁人见了你,首先看见的便是你的姿势,一个好的坐姿能让人由衷的起了敬畏之心。”

    琇姐儿撇了下嘴巴,什么嘛,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就让人起了敬畏之心,像是侯爷夫人和李姨娘,两个人坐的样子明明是一样的,让旁人起了不同心思的只怕是她们的身份,琇姐儿小小年纪,却很有几分看清世态炎凉。

    琬姐儿年纪尚幼,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懂非懂,满面迷糊。

    珏姐儿和顾盼却听的极是认真,珏姐儿尚分了几分心思在顾盼身上,见她虽然半垂着头,一双眼睛却死死盯住鞋尖,半晌也不挪动一下,正是专注到了极点的表现。

    王嬷嬷看出了琇姐儿的不以为然,微微一笑,却是做起了示范,她本就生的端庄,收敛了面容更添几分威严,双腿敛紧,大腿绷直,小腿垂直,上身又是笔挺,从侧面看去,恰好是两个古板的直角。

    王嬷嬷的左手搭在了右手上面,上臂收紧靠拢身侧,两手横放腰间,不知为何,王嬷嬷如此端坐后,她的目光看向哪个小姐,哪个小姐便垂下头去,就连珏姐儿这自幼尊贵的千金小姐也绝不例外。

    王嬷嬷见达成了效果,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却是换了燕嬷嬷来演示,她腰若无骨,斜斜地半靠在了太师椅上,两只腿伸长,交叉叠盖,一只手撑起额际,另外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腿上,只露出半个侧脸给候府的小姐们。

    顾盼惊诧地发现自己的视线居然无法从这个半老徐娘身上挪走,这个姿势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人的注意力,只觉得此人真是美轮美奂,优雅至极。

    珏姐儿死死咬住下唇,她年纪虽幼,却已经可以领略到这两个嬷嬷的厉害之处,此时的她是万万做不出这么简单的两个动作的,她的争强好胜之心被强烈的激发出来了,珏姐儿暗暗发誓,一定要在不久的将来,做的和两个嬷嬷一样好,不,一定要比两个嬷嬷还要好!

    琇姐儿也收起了轻视之心,默不作声地看着燕嬷嬷,这个姿势却是有些熟悉,她曾经见过李姨娘这样半躺过,当时只觉得煞是好看,不知为何,现在却突然起了一股强烈的羞耻之心,她猛地偏过头去,不愿再看。

    王嬷嬷和燕嬷嬷不过是想震慑下这些候府小姐,按照以往经验,年轻的小姐们总是仗着青春无敌,颇有些瞧不起上了年纪的妇人们,却不知道,有些时候,是越老越有味道啊。

    王嬷嬷和燕嬷嬷接下来却是要教导诸位小姐从走路开始学起,经过方才的震慑,几个小姐果然听的极为认真,收起了轻视之心,再也不敢认为坐立起卧这些平日的常事是小事了。

    王嬷嬷站了起来,环视着候府的几个小姐,朗声道:“走路姿势主要有十二种,其一端庄,其二雅致,其三婉约,其四旖旎……”

    她每说一样,便走上两步,果然随着抬脚高低,步子大小,加上腰腹扭动力量的不同,便显示了不同的韵味。

    顾盼一双眼睛如同长在了王嬷嬷身上一般,牢牢盯住了她的一举手一抬足,珏姐儿却也无法再分心去顾及顾盼了,她只觉得一双眼睛真是怎么都不够用。

    琇姐儿亦是专心致志,最小的琬姐儿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仿着几个姐姐的样子,小腮帮子鼓鼓的,憋了一股子气。

    概述完之后,王嬷嬷便从最简单的行路姿势开始教起,讲究的是一个大方得体,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又不着痕迹,并且言明,学了这个之后再进一步学习各种改良步法。

    她脚步轻移,却是如同猫在屋梁上行走,裙摆半点不动,整个人却向前滑行,对,就是滑行。

    顾盼的眼睛瞬间睁大,这个,不是和那应门的小丫鬟走路的姿势一样吗?

    因她先前已经观察了半晌那个小丫鬟,方才又独自坐着揣摩了一会儿,却是颇有心得,此时再配合王嬷嬷的要领讲解,只觉得茅塞顿开,脚下情不自禁地模仿起了王嬷嬷的步子。

    王嬷嬷刚好回转了身行走,背对着她,却是没有注意,燕嬷嬷和几个候府小姐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这个是什么?

    王嬷嬷和顾盼一前一后,两个人身姿优雅,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居然分毫不差,中间的距离始终不变,且抬脚的次序,落地的时间亦是一模一样,看着,便像是王嬷嬷手里提着丝线,顾盼便是那提线木偶一般。

    友情提醒,迄今为止,出现的各种男性角色,全部是打酱油的,女主毕竟只有十二岁,还不想太早订终身。

    即将又有各种男配出场,请睁大眼睛,勿要站错队,真爱只有一个,这是应某个无良死党强烈要求,必须给女主1V1的HE结局。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房间虽大,却也有走到头的时候,等王嬷嬷转过身来,恰好和顾盼碰了个对头,两个人一起捂住脑袋蹲了下去,王嬷嬷率先叫唤出来:“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话音刚落,王嬷嬷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子里鸦雀无声,她仰头绕过顾盼向她身后看去,见燕嬷嬷和几个候府小姐俱都呆若木鸡,登时愣住了。

    顾盼已经清醒过来,却伸出手来把王嬷嬷搀扶了起来,又掏出帕子,她身量比王嬷嬷矮了一头,便踮起脚尖,伸出手垫着帕子去揉王嬷嬷的额头,满是歉意地道:“方才不自觉地学起了嬷嬷走路,却是入神了,嬷嬷没有撞伤吧。”

    王嬷嬷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额头上一片青紫,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情感,这孩子,果真不是在候府长大的啊。

    王嬷嬷抬眼望见了珏姐儿眼里闪过的不以为然,伸手抓下了顾盼的手,看着几个小姐,语重心长地道:“驭下之道,平日里疏远胜于亲近,冷漠胜于嬉笑,因若是失了尊严,便得不到尊重。”

    她话音一转,强调道:“但是,偶尔体贴下情便显得尤为珍贵,利于收买人心。”

    王嬷嬷见几个小姐俱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连珏姐儿也收起了轻视之色,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否则便会奴大欺主,罔顾主子的意愿,为所欲为。”

    顾盼怔怔地听着,恍惚间有些明白了,为何房里的四个丫鬟总觉得谈笑自如却难以亲近,为何她们敢擅自做主,貌似勤快却让人心里极不舒服。因为她们做的,不是自己的意愿啊,她们根本就无视了自己的想法,独断专行。

    做小姐和做丫鬟果然完全不一样的。

    王嬷嬷说完,燕嬷嬷却是上前一步,拉过她,一边看着顾盼,一边压低声音说了两句,王嬷嬷满脸的不敢置信,她眨了下眼睛,对着顾盼轻声道:“大小姐,还请你再走上两步给老婆子看看。”

    顾盼回过神来,轻轻一笑,大大方方地走了起来,那步子,那姿势,果真丝毫不差,王嬷嬷瞪圆了眼睛,简直要惊为天人了,想当初,就是那个成了贵妃的宫女初初学习时,也足足用了三天,还被她夸奖为天赋惊人。

    这个候府的,乡下回来的野丫头,竟然,一次就会了?还是边看边学,王嬷嬷不信邪的揉了揉眼睛,却见顾盼已经走到了头,款款地拧动了纤细的腰肢,弱柳扶风一般便转过了身,这这个转身的动作还没教,怎么就学会了,天啊,这世界上真有如此聪慧的女子么?!

    她却不知道,顾盼做事向来专心,学起东西自然比旁人快上一线,何况顾盼纵只有七分的聪明,也会用勤奋补足另外三分。

    琇姐儿是满脸的不服气,反观珏姐儿却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她笑了笑,轻声道:“让我也来走两步,两位嬷嬷帮我看下如何?”

    王嬷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候府里的小姐就是比旁人家的女儿聪颖不成,她绝对不信。

    燕嬷嬷一直冷眼旁观,却觉得珏姐儿气度雍华,不像是说大话的,便点头笑道:“自然省的,姑娘自便就是了,老婆子可要仔细看了。”

    顾盼识趣地退了一旁,行走间,却是用了平日里自己惯用的步伐,王嬷嬷望见了,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珏姐儿满脸盈盈笑意,轻提罗裙,缓步上前,一行一动间,宛如一阵清风拂过。王嬷嬷和燕嬷嬷对望一眼,同时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吃惊之色,她们二人教导宫女无数,下等者资质驽钝,干教不会;中等者耗时长久,方能勉强成步;上等者便如顾盼一般,学习能力出众,又成效斐然。

    却还有那么一两个尤为出类拔萃之人,能够举一反三,不那么死板教条的完全模仿,而是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便如同那位贵妃娘娘一般。

    这候府的两个小姐当真都是人精啊,既然珏姐儿和顾盼都已经掌握了基本步法的要领,王嬷嬷清咳了下嗓子,准备继续教导,琇姐儿却不甘心的脆生生地道:“嬷嬷,让我也试上一试吧。”

    珏姐儿轻描淡写地扫过琇姐儿,嗤笑一声,拧过头去,王嬷嬷左右为难,据说候府大小姐过得几日便要去威武将军府上做客,这几日内要教会她基本礼仪,莫要丢了候府的面子,自然是进展越快越好。

    琇姐儿见了王嬷嬷面带犹豫,一脸焦急地凑到了顾盼身旁,拉住顾盼的袖子,也不说话,只仰着头,满面哀求地看着顾盼。

    顾盼一怔,这个庶妹是来求她了么?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初来乍到,除了一个好听的小姐身份,她有什么权力呢?这不明摆着为难她吗?

    顾盼心里略有些不快,却同样求助地看向了珏姐儿,她生的面相老实,看上去倒真是像不知所措,珏姐儿不疑有他,哼了一声道:“叫她试好了,左右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顾盼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开,伸手把琇姐儿往前推了一下,笑道:“那妹妹就走上两步让咱们欣赏一下吧。”

    琇姐儿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只小手握成了拳头,昂头挺胸,双眼平视前方,开始迈步。

    王嬷嬷和燕嬷嬷站到了一起,今日里可算见到了候府小姐们的一场好戏,看来几个小姐里,还是侯爷夫人出的珏姐儿最是尊贵啊,那个新来的大小姐虽然聪明,天资不错,却有些懦弱了。

    再想起初见她时,盏茶功夫纹丝不动的架势,只怕是天性如此,胆小不敢乱动罢了。

    想通以后,王嬷嬷略有些失望,注意力挪到了琇姐儿身上,见她虽然身体略有些僵硬,但走起路来循规蹈矩,却是没有错处,想想她的年纪,比两个姐姐都要小些,便殊为不易了。

    王嬷嬷正想叫上两声好,却见琇姐儿一时紧张,迈出左腿的同时,左手也摆了出去,她却浑然不觉,下一步,又是右手右脚齐出,那样子真是惨不忍睹。

    珏姐儿突地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捂住嘴巴,边笑边道:“琇妹妹的样子好像鸭子啊。”

    琇姐儿手脚一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之处,她尴尬的收回了手脚,端正站好,一双眼睛里泪花闪现,无限委屈地低头望着地上。

    顾盼虽然恼她方才把自己当刀使,这时见了她的可怜模样,又有些心软,上前两步,抽出帕子给琇姐儿抹了抹泪,柔声柔气地开解道:“你开始走的几步很是漂亮,后来大概过于紧张了,以后多练练就好了,你年纪还小,不用过于苛待自己了。”

    琇姐儿眨了眨眼睛,看向顾盼,这个新姐姐虽然长的貌不惊人,心肠却是好的,方才也是她替自己求了珏姐儿,琇姐儿心里难过,猛地扑进顾盼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珏姐儿脸色瞬息万变,她猛地冲上前,行步之间虽然快捷,却依然优雅难言,一把扯开琇姐儿,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恶狠狠地骂道:“没用的东西,明明不行,非要出来逞能,失败了又只会哭,你这样子,以后不要做我的妹妹了!”

    琇姐儿捂住脸,愣愣地看着珏姐儿,见她脸上闪过一抹凶狠,知道她所言非虚,登时吓得脸色煞白。

    最小的琬姐儿还有些似懂非懂,却也被珏姐儿的凶狠吓到,眼泪一串串的掉了下来,又不敢出声,看着可怜兮兮。

    顾盼没有说话,她认真地听着珏姐儿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这个琇姐儿确实有些烂泥扶不上墙了,且方才琇姐儿直接越过两个姐姐向教养嬷嬷请求,可见珏姐儿平时对她并不如何严厉,这次大概是气的狠了。

    姐姐对待妹妹,固然需要亲切关怀,若是犯了错,那也一样要严厉指正,这才是真正的姐妹之道。

    顾盼便不言语,也不为琇姐儿求情,珏姐儿看了顾盼一眼,却颇为失望,这个大姐姐方才做了烂好人,妹妹真有难的时候却不肯伸手帮上一把,真是个假仁假义的。

    一旁的琬姐儿哭的可怜,珏姐儿和琇姐儿对恃半天后,见她一副惶恐的样子,比平时少了几分活泼,却也有些心软,姐妹几人毕竟一起长大,珏姐儿冷哼一声,吩咐道:“回去以后把这步子好生练习熟练,明日若是再出错,以后就不要来了。”

    话罢,珏姐儿径直到了琬姐儿身边,拿出帕子给琬姐儿抹了把泪,缓慢而认真地道:“你三姐姐犯了错,我才说了她的,你又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哭?女儿家的眼泪金贵的很,若不是父亲母亲,莫要为旁人掉泪。”

    琬姐儿怯怯地抬起头,看着珏姐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珏姐儿伸出手捏了把琬姐儿粉扑扑的小脸上的嫩肉,一时有些想念小豆沙包,那混小子,自己不在,还不把房顶都掀翻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千金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顾盼仔细注意着珏姐儿的一举一动,却觉得这个女孩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飞扬跋扈,小小年纪便极通事理,对待两个妹妹截然不同却也各有道理,让她心下暗自佩服,不知不觉对珏姐儿的印象大为改观。

    琇姐儿两只小手再次握成了拳头,她抬起头直视珏姐儿,眼角还挂着泪珠,脸上却坚定异常:“姐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珏姐儿漫不经心地扫了琇姐儿一眼,淡淡地道:“大话人人会说,到底如何,明日再见分晓了。”

    琇姐儿再次被珏姐儿打击到,小脸上涨的青紫,额头血管也突出来了,却咬紧牙关没有反驳,珏姐儿反倒有些看的起她了,终于懂得收敛些情绪了,看来还不算是一无是处。

    王嬷嬷和燕嬷嬷对视一眼,对长乐候府的评价却是又高了一层,这几个千金小姐,人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就不知道将来哪家有福气折了这金枝玉叶去。

    看着天色不早,王嬷嬷唤了小丫鬟来,这小丫鬟却是叫做宛平的,是她们出了宫以后买回来的小丫鬟,跟着伺候两个人,倒是也学了不少东西。

    宛平得了吩咐,便退了两步去传菜了,王嬷嬷和燕嬷嬷坐下陪着几个小姐闲聊起来,琇姐儿却是憋了一肚子的劲,跑到一边练习去了,顾盼偷偷看她,见她越是认真仔细,越是容易出错。

    珏姐儿时不时扭头就丢出来一句:“古有邯郸学步,今有琇琇学路。”“你这样子也叫走路?还不如四脚着地爬行算了。”

    一句一句,琇姐儿脸色越来越苍白,顾盼有些看不过去了,这孩子却不是要靠打压才能成才的。

    顾盼站起身,笑道:“我去看看怎么还没有送来,肚子却是有些饿了。”

    珏姐儿不愉地瞥了她一眼,如此坐不住,又满嘴念得都是吃食,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是顾盼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她可以折腾琇姐儿,可以管教琬姐儿,却无论如何不能对顾盼说三道四的。

    顾盼看到了珏姐儿的脸色,却只做不知,她一个穷乡僻壤来的,不懂得什么规矩也是正常。

    顾盼站起后,便径直向外走去,路过琇姐儿身边时,状似无意地道:“我不大认识路呢,万一走失了却是回不来,妹妹和我同去吧。”

    话罢,一手牵起了琇姐儿,不容抗拒地拉着她向外走去,顾盼生的瘦弱,力气却是大的,琇姐儿只觉一股大力拖着自己往前走,竟然不可抗拒。

    到了门口,顾盼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大门,外面一片阳光明媚,回头单手关了房门,顾盼松开了琇姐儿的手,却是率先而行,嘴巴里喃喃自语道:“走路的时候为什么要踮起脚尖呢,小腿绷直难道更加优雅么?”

    顾盼一副困惑不已的样子,脚下却又再现了方才效仿王嬷嬷行路的风姿,琇姐儿本就不笨,闻言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顾盼,见她身姿曼妙,如同行云流水,不正是自己一直追求的样子?

    难道这个姐姐是特地叫自己出来,然后教导于她的?

    再一听顾盼口里的絮絮叨叨,琇姐儿顿觉茅塞顿开,行路时的晦涩之处却是一一婉转了来,她大步追上顾盼,满脸兴奋之色。

    待琇姐儿转到了顾盼身前,却不禁一怔,这个姐姐满面困惑,目光呆滞,似乎是真的不解,琇姐儿登时一口气全部泄掉,也是啊,这个大姐只怕是误打误撞了,看着这么木讷的家伙,怎么会有那么玲珑的心思。

    艾,只怕学步时也是因为人比较呆,所以更加专注,学起来才快的吧。

    琇姐儿又不禁有些怜悯起顾盼来,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边,时不时地抬头,同情地看上顾盼一眼,心道,跟她比起来,自己真是要强上许多。

    琇姐儿被珏姐儿摔了一地的玻璃心瞬间拼接完整了,她恢复自信,人也从容了许多,加上有顾盼这个标准模板在身边,不知不觉地走起路来也像模像样了。

    顾盼一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琇姐儿,见她掌握了要领,登时松了口气,捂住额头道:“太阳好大,我头有些昏,咱们回去吧。”

    琇姐儿不疑有他,上前一步,搀扶起这可怜的姐姐,体贴地道:“那咱们回去吧,送饭的应该也快到了。”

    两个人和和气气的回来了,珏姐儿见她们两手空空,蹦下椅子,到了顾盼身边,亲热地挽起她的手臂,打趣道:“姐姐,我肚子好饿呢,饭哪里去了?”

    一旁的琇姐儿脸上还有红印未消,此时却是有些怕这个二姐的,但一想到大姐的憨傻,又忍不住替她出头道:“大姐姐有些头晕,我们就回来了。”

    顾盼立刻配合地呻吟了一声,方才她在日头下走了那么久,脸蛋晒的红红的,加上她本就生得有些黑,却真像是晒坏了。

    珏姐儿不疑有他,连忙搀扶着顾盼坐下,又亲自倒了盏茶水给她,语重心长地道:“姐姐以后这个凡事喜欢亲力亲为的毛病可得改改了,有些事情,咱们亲自去做了,那叫体察下情;但有些事情,若是劳动了手脚,就是跌了份了,定然会叫那帮子势力的丫鬟婆子瞧不起。”

    顾盼心里暗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自己昨日里只怕就是事必躬亲,才叫那帮子丫鬟轻瞧了去。

    顾盼心里对珏姐儿大是赞同,面上却呆呆地看着珏姐儿,傻傻地问道:“那方才妹妹亲自给我倒茶,不也是跌了分了么?”

    珏姐儿被她一句话堵的心口里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哎呦,这个大姐真是个傻的不成?

    一旁的王燕两位嬷嬷也为之侧目,两个人暗暗摇头,这个大小姐,只怕是教不成样子了,看样子还是寻机劝劝侯爷夫人,若是将来给大小姐寻亲,只挑那种家里人口简单的小门小户最好。

    珏姐儿生着闷气的功夫,几个丫鬟鱼贯而入,宛平赶紧指挥她们在外间放了桌椅,摆了碗筷。

    按理说,王燕两个嬷嬷虽然身份上比旁的嬷嬷要高贵些,却也没有资格和几个小姐共同用餐的,只是这餐桌上的礼仪却也十分重要,便坐了下来一一讲解。

    王嬷嬷端坐椅上,先从握筷举筷说起:“吃饭的时候讲究一个雅和静,又要注意食物入口的时机,最好是主人给旁人劝酒时进上两口,若是主人的视线看向了你,那就千万不要动筷,若是食物尚在嘴里,赶上主人敬酒,岂不是大为尴尬?”

    珏姐儿脑子灵活,很快便举一反三:“那做主人的,岂不是也要时时查看客人的进食情况,尽量避免客人的尴尬?”

    王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所以即使吃饭之时,也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顿了下,因见珏姐儿冰雪聪明,由衷生了几分喜爱,便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同时也要注意旁人都说了什么,酒席之上,最是容易得到各种消息,这个却是要以后慢慢领悟了。”

    这话说的深奥了,除了珏姐儿,连顾盼也有些似懂非懂,但她有一个优点,不懂的先背下来,之后如同老牛反刍一样,慢慢回味。

    这次也是一样,王嬷嬷的话,顾盼一字不漏的默记在了心里,他日若有机会再验证便是。

    接着几人准备开动,王嬷嬷又逐一指导:“喝汤的时候,手不要抬的太高,头微微下垂,掩住唇口,以口就汤,避免汤洒出来或者被人看到吃相。”

    燕嬷嬷在一旁补充道:“吃菜的时候,尽量不要夹些汤汁过多容易溅洒的菜肴,过于细小碎微的也不要吃,蔬菜叶子过大最好也不要,选择那些可以一口吃下然后合上嘴巴,慢慢咀嚼的菜肴,这样才不会失礼。”

    几个小姐听的仔细,一一记下了,顾盼却想的更多,她本是灶上出身,却反向思考,琢磨起如何烧制菜肴能让客人们既满意,又不会因怕失礼而畏手畏脚。

    像是汤汁过多,便可以在上菜之前滤掉汤汁,又或者多加些淀粉,让汤汁更浓郁些;细小碎微的不妨用小碗单独盛放,再配上汤匙;那蔬菜叶子过大更是简单,用连刀斩断叶脉,只需筷子一挑,便会碎成小片小片。

    见菜快要凉了,王嬷嬷和燕嬷嬷便不再言语,几个人闷声吃起饭来,只是往日里都各自有着自己的用餐习惯,一下强要纠正过来,却有些别别扭扭,加上还要注意夹的什么菜啊,吃到嘴巴里的时候又要想着头低下去多少,含在嘴巴里怎么嚼掉。

    一顿饭下来,几个小姐都只吃了半饱,放下筷子的瞬间却又齐齐松了口气,像是从酷刑中解放出来一般。

    顾盼最是不习惯,比以往吃的任何一顿饭都要累,她心里有些怀念以前在灶上当丫鬟的日子了,这千金小姐,真不是人做的啊。

第一百四十章 大家闺秀毕业总结

    当天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时,两个嬷嬷才许她们离去,几个小姐都饿得前胸贴了后背,行路也没有精神,两个嬷嬷却偏送她们到了门口,又在后面盯着,只得强打着精神按照嬷嬷教导的步子走着。

    一出院子,就看见各人的丫鬟侯在外面,原来王燕两个嬷嬷恐怕这些丫鬟吵闹打搅了学习,却是连院子也不让她们进的。

    姐妹互相道别后,顾盼再次走在了小米和五妮儿中间,两个丫鬟手里分别提了盏八角宫灯,地上投下了一圈昏黄的烛光。

    顾盼不动声色地举起右手,把袖子上的丝线又一个个拆解下来,等她解完,差不多也到了淑宁斋。

    五妮儿走在前面,提了声音唤道:“小姐回来了。”

    顾盼隐藏在夜色中的脸微微一沉,谁也不喜欢自己的行踪如此被大白天下,这是自己的院子,自己就是唯一的主子,若是旁人来了,做丫鬟的喊上一声,那是提醒,主子回来,提醒谁呢?

    雷嬷嬷果然就迎了出来,丽娘和柳芽跟在了后面,几个人一起把顾盼拥进了房中,顾盼微微一愣,房里的大圆桌上一摞摞摆放了十余匹布料,颜色靓丽又不失明朗,一眼望去,有素雅的夏纱,也有明丽的春绸。

    雷嬷嬷撇了下嘴巴,在一旁说道:“这是夫人今天派人送来的,等下吃了饭,叫柳芽给小姐量个身,明天送去绣庄,过几日,小姐就可以穿新衣了。”

    话罢,雷嬷嬷意犹未尽地抱怨道:“像是珏姐儿一个季的衣服怕就有这么多,小姐刚回来,以前的衣服都穿不得了,又刚好赶上换季,却才给了这么点料子。”

    顾盼闻言并不搭话,用眼睛扫了一遍屋子里的几个大丫鬟,见她们表情不一,五妮儿盯着那些布匹,脸上满是艳羡;丽娘是一副淡淡地,漠不关心的表情;柳芽低头看着脚尖,似乎没有听到方才雷嬷嬷的话;只有小米,脸上的鄙夷一闪而过,却被顾盼敏锐地扑捉到了。

    顾盼心里顿时有了些底气,她也累极,实在没有精力和这几个丫鬟缠斗,吩咐道:“摆饭吧。”话罢,有气无力地坐了下去,连一个指头都不想抬起来。

    她往日学习东西,只恨东西不够多,如同海绵吸水一般,今日却异常疲惫,细细思量下来,乃是因为昔日贺大娘教的都是些有趣的东西,做起来也十分有成就感。

    今天学的却全部都是要做给别人看的,全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顾盼不想动,自有人来伺候她,五妮儿和小米捧了水盆和面巾来伺候她净面,顾盼懒洋洋的随着她们折腾。

    摆饭的时候,依然还是五妮儿和小米,顾盼冷眼旁观,这丽娘和柳芽是竞争上岗失败了吗?

    罢了罢了,只要她们几个别在她面前闹起来,顾盼也实在懒得去管,反正有雷嬷嬷盯着,大方向上总不至于出错。

    吃了饭,柳芽来给顾盼量了下身段,又捧了几套新衣给顾盼看,笑道:“奶奶思虑周全,先叫送来几套成衣给小姐穿。”

    顾盼扫了一眼,却是松了口气,明日里不用再玩那改袖子的游戏了,她虽然不在乎衣服华丽与否,却也不想因此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顾盼匆匆沐浴后,便上床休息了,却是一沾了枕头就睡死过去。第二天早上,谢绝了雷嬷嬷的好意,顾盼坚持独自过去。

    如此几日,连日的训练搞的顾盼筋疲力尽,她每天回到了房里整个人都累得昏昏沉沉,有时候吃着吃着饭人就睡了过去,什么时候被人脱了衣服,又被搀扶上床的都不知道,等一睁开眼睛,已经是隔天了。

    她的脑子里被填鸭式塞进了许许多多身为一个候府嫡长女应该掌握的礼仪和技巧,而且王嬷嬷和燕嬷嬷十分严格,她们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叫顾盼会了即可,她们要求顾盼能够把这一切融入骨髓,成为一种生活习惯,一种本能。

    这天,给小姐们散了学,王嬷嬷和燕嬷嬷携手相行,到了宅子前面,许嬷嬷就迎了出来,三个人很熟稔的样子,王嬷嬷压低了声音问道:“奶奶起来了么?”

    许嬷嬷笑道:“已经起了,正洗脸呢,两个嬷嬷不妨先在外间坐会儿。”

    王嬷嬷和燕嬷嬷一起笑了下,跟在许嬷嬷身后进了屋子,许嬷嬷亲自去捧了茶来,看了一眼里屋,轻声笑道:“两个嬷嬷这些日子辛苦了,小姐最近来请安时,那姿势动作,真是和往日里大不一样了,奶奶都说有了大家闺秀的架子了。”

    王嬷嬷谦和地摆了摆手,很是实在地道:“那是二小姐自幼教导的好,底子在那里了,人又天资聪明,稍微一点拨就能举一反三,哪里是咱们教的好。”

    话罢,看着笑容满面的许嬷嬷,王嬷嬷的脸色暗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只是可惜了,好好一个嫡长女如今变成了次女。”

    许嬷嬷闻言跟着露出了惋惜的表情,随后醒过神一般警惕的左右看看,脑袋凑了过来,亦是压低了声音道:“以后莫要再讲这种话,夫人说,如今侯爷对这个长女可是看重的紧。”

    王嬷嬷吓出一身冷汗,这候府里面真正的主子毕竟是侯爷啊,若是得罪了长乐侯,以后甭想有好日子过了,她拍拍胸脯压压惊,仔细回想了下,对待顾盼,似乎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又闲话了会儿,里面就有大丫鬟出来,笑着请三个嬷嬷进去,许嬷嬷在前面引路,王嬷嬷和燕嬷嬷紧随其后。

    到了屋子里,见侯爷夫人果然已经打扮齐整,端坐贵妃榻上,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嬷嬷。

    王嬷嬷和燕嬷嬷两个人甚是有规矩的福了一下,侯爷夫人也受了,这才叫人给两个嬷嬷看了座。

    侯爷夫人先开口表扬了下两个嬷嬷最近卓越的工作成效,“最近几个女儿来请安的时候却是与以往大不一样,琇姐儿文静了许多,琬姐儿却没有以前那般怕生了。”

    她绝口不提自己的女儿,这两个嬷嬷人老成精,自然接了话来夸奖珏姐儿:“二小姐最是聪颖了,但凡什么东西一教就会,而且还会去帮助旁的姐妹,真是个宅心仁厚的。”

    王嬷嬷在心里暗自补充,帮助是帮助了,只不过主要是通过伶牙俐齿来刺激妹妹。

    侯爷夫人面上只是浅浅的笑,心里却乐开了花,谁不喜欢旁人夸奖自己子女呢。

    互相说了一通场面话后,侯爷夫人单刀直入切入正题:“我们府上的大小姐学的如何了?她那院子住的远,我却是免了她的早晚请安,这些日子也没见过她。”

    她顿了下,又道:“听珏姐儿说,似乎学的还蛮不错的?”

    王嬷嬷为难地看了一眼燕嬷嬷,燕嬷嬷自知嘴笨,却用眼神鼓励着王嬷嬷,王嬷嬷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基本的礼仪差不多都学会了,大小姐人也很是聪明,一点即通,只是……”

    侯爷夫人听着前面的话突然有些不耐烦起来,听到这个只是却是猛地坐起,追问道:“只是如何?”

    王嬷嬷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道:“只是积习难改,一不注意就又打回原形了。”

    侯爷夫人一怔,想笑,又觉得不大适合,强忍住了,追问道:“那两个嬷嬷说,当如何是好?”

    王嬷嬷大着胆子看了眼侯爷夫人,有些拿不准夫人的态度,想想方才许妈妈所言,鼓起勇气道:“最好是叫老婆子或者燕嬷嬷中的一个跟随在大小姐身边。”

    “若是外出的话……”王嬷嬷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她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还不想卖身给候府,赚上些银子就打算回乡养老的。

    侯爷夫人细长的手指撑在额头上,看着真是美人如画,她细细思量着,却觉得现在的结果真是最好的了,听王嬷嬷的话讲,顾盼学东西虽快,却只是表面功夫到家,骨子里还是小家子气,那就保持现状好了,也莫要真把她变成一个大家闺秀。

    侯爷夫人心里斟酌妥当,对许妈妈使了个眼色,许妈妈转了出去,片刻后回来,手里却是捧了个托盘,托盘上垫了层红色绒布,绒布之上金光闪闪,却是十锭银子。

    王嬷嬷和燕嬷嬷对望一眼,登时笑的嘴巴都咧开了,却又推辞道:“老婆子已经拿了府上的供奉钱,怎么好意思再额外拿银子?”

    侯爷夫人心情正好,挥了挥手道:“以后大小姐出府还要劳烦两个嬷嬷了,这些就当提前给的辛苦费。”

    王嬷嬷和燕嬷嬷这才收了。

    侯爷夫人素手从身边的小桌上拿起一个请柬,递给了许妈妈,许妈妈又递到了王嬷嬷手里,王嬷嬷却是识货的,这请柬包金鎏银,一看就知道,身价非凡,只有最上等的豪门,才会财大气粗的打造这种华而不实的一次性物品。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没有丫鬟可用的聋哑小姐

    这薄薄一张请柬,拿在手里却重如千斤,王嬷嬷掂量半天,却不识字,只得抬头看向侯爷夫人,侯爷夫人素手拿起一粒葡萄,用指尖剥了皮,放嘴巴里吃了,又拿帕子擦了下手,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后天,请嬷嬷陪大小姐去一趟威武将军府,这是将军府派人送来的请帖。”

    威武将军府?王嬷嬷嘴巴里能塞进个鸡蛋去,谁不知道威武大将军是皇上面前的新贵,和韦相爷一文一武,乃是朝廷里的擎天之柱。

    只是曾经耳闻威武将军和韦相爷二人素来不和,这威武将军又怎么会下帖子给韦相爷?

    王嬷嬷蓦地想起,那威武将军家有一子,年方弱冠,生的一表人才,难道这两大豪门想要联姻不成?

    唔,只怕也只有这个可能了,珏姐儿虽然是侯爷夫人亲生之女,终究年纪太小,大小姐年纪虽然也小了点,行事却颇为稳重。

    王嬷嬷站起来一福,严肃地道:“夫人放心吧,老婆子定然照看好大小姐。”一定要叫那威武将军府的少爷看上大小姐,这后面一句,她却是没有说出,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

    顾盼得了消息,只说叫她去一个贵户家中做客,叫她准备一下,隔天却是不需要去学习什么姿势仪态的了,顾盼几日来头一次松了口气,却是早早的上了床休息。

    第二天一早,顾盼就醒了来,怔怔的发了半天呆,这些日子一直忙忙碌碌,却是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一闲下来,平日里忘记的人,忽略了的事纷乱的涌上了心头。

    贺大娘身体怎么样了,顾惜玉过的如何了,照顾大娘是否尽心尽力,怀哥收到书了吧,艾,一想到自己爱如珍宝的书籍,顾盼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不如回去当小丫鬟了。

    小米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耳朵里听到顾盼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便晓得顾盼已经醒了,她却乖巧地没有过来,直到听到了那一声叹息,才披衣起身,进了顾盼的房间。

    顾盼漫不经心地问道:“五妮儿呢?”

    小米一边帮她穿衣,一边笑道:“我看她睡的挺香,就没叫她。”

    话音刚落,五妮儿急火火地跑了进来,连鞋子都没穿,对着小米埋怨道:“你怎么也不喊我声呢,真是的。”

    顾盼冷眼旁观,这两个丫鬟似乎确实该敲打敲打了,若她是个不分黑白的主子,只怕因为小米一句话,五妮儿就要落个消极怠工的罪名;五妮儿也是,如此没规矩的跑到主子的屋子里大呼小叫,甚至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过了会儿,柳芽和丽娘相携而来,却只在一旁站着,看着五妮儿和小米劳作,五妮儿就喝三幺四的支使起柳芽和丽娘来,丽娘对她爱理不理,柳芽倒是勤快,却又被丽娘死死拽住了。

    顾盼看的又好气又好笑,真想把这几个丫鬟都踹出去,反正一应事物她自己也都能搞掂。

    就在几个丫鬟的相互扯皮中,小米麻利地把饭菜端了上来,五妮儿又凑了上来,一边布饭一边笑道:“今天厨房可做的真丰盛呢,又是三鲜馄饨,又是虾仁韭菜小饺子的,还有香菇鸡肉粥……”

    顾盼只淡淡地笑着,并不接话,五妮儿说着说着渐渐就没了音,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姐似乎不是前些日子那个和善可欺的乡下丫头了,总觉得有什么似乎不一样了。

    王嬷嬷的教导还是有成效的,顾盼用右手两只拈起汤匙,舀了混沌,小口小口的吃着,一旁的五妮儿看着她文静的吃相,却是突然起了自卑之心,觉得在她面前,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顾盼吃好了饭,柳芽和丽娘上来撤着桌子,就听到外面小米欢喜的唤道:“许嬷嬷,那股风把您给吹来了。”

    顾盼赶紧站了起来,许嬷嬷可是侯爷夫人面前的大红人,还是不要怠慢的好。但是她也没有迎上去,再得力的婆子也终究是个下人罢了,王嬷嬷讲过,做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排场。

    顾盼嘴角优雅的弯起,站在原地笑迎进来的许嬷嬷,许嬷嬷微微一怔,这个黄毛丫头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气派了,方才一刹那间,她还以为看到了夫人。

    许嬷嬷随即若无其事地福了一礼,顾盼赶紧伸手搀了她起来,暗暗点头,果然身份越高就越是守礼数,她屋子里这几个丫鬟相比之下,实在是太没有教养了。

    许嬷嬷指着身后几个捧了衣物的丫鬟笑道:“姑娘明日里要去威武将军府,刚好前些日子做的衣服取了回来,昨儿个想着姑娘只怕已经睡下了,就没拿过来。”

    威武将军府?五妮儿眼睛一亮,双颊红扑扑的,她扫了一眼其他几人,却见小米若有所思地看向小姐,丽娘一脸的无所谓,柳芽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许嬷嬷又道:“姑娘莫要担心,那威武侯府请姑娘过府一叙却也有些原因的。王嬷嬷明日会陪姑娘一起前往,到时候有什么不懂得尽管问她便是。”

    顾盼文静地一笑,一一应了下来,许嬷嬷又福了一礼,这才告退了。

    五妮儿探头见许嬷嬷走的远了,欢呼一声把自己手里的衣服放到了桌子上,又连连催促丽娘和柳芽也把衣服放过来,然后抽了件颜色最是鲜嫩的,轻轻抖开了,欢喜地笑道:“小姐,你看,不愧是京城里最好的绣庄,这样式这做工。”

    丽娘和柳芽凑到了一起,喋喋不休的讨论起衣服的款式做工,小米稍微稳重些,却也一脸艳羡地看着这铺满了一桌的新衫。

    顾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终究完全消失,她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自己的这几个丫鬟,还当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呢。

    既然是她的新裳,自然应该唤她去试上一试吧,顾盼支着额头,看着一脸兴奋的五妮儿拎了一件淡绿的上裳,在身上比比划划,又手舞足蹈地征询柳芽和丽娘的意见,一时无语。

    这一堆新衣却是囊括了春末夏初两季,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余身,几个丫鬟鼓捣了好半天,每一件都仔细地探看了,兴奋劲儿才稍稍过去。

    五妮儿抓着那件淡绿色的小衫兴奋地站到了顾盼面前,身后跟着一脸忐忑的柳芽和丽娘,小米跟在最后亦是满脸期待。

    五妮儿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爽朗地笑道:“我跟她们说,咱们姑娘最是大方,这么多新衣,肯定会赏给咱们一人一件,是不?小姐你说呢?”

    顾盼的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慢慢变了颜色,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五妮儿,想看看这单纯的表象下是不是真的塞了一肚子稻草。

    五妮儿的笑容渐渐的敛掉了,身后的柳芽小心地拽着她的袖子,小声哀求道:“还是别要了,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就麻烦了。”

    五妮儿本已经心生了退意,闻言却回头白了柳芽一眼,眼角瞄着顾盼,理直气壮地道:“怕什么,咱们只说是小姐赏的,夫人也无话可说。”

    顾盼的眼里已经是一潭死水,这个丫鬟,她是真傻么?自己脚跟不稳,怎么能做出让侯爷夫人不快的事情?

    顾盼冷漠的样子让五妮儿终于有些胆怯了,她小小的退了一步,嘟囔道:“不想给就不给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顾盼定定地看着五妮儿,突然道:“好。”

    未待五妮儿反应过来,顾盼已经满面笑容,逐一打量过几个丫鬟,笑道:“你们就一人挑上一件,夫人若是问起,就说我看在你们伺候的周到仔细的份上,赏给你们的。”

    五妮儿欢呼一声,抓着绿色的小衫,又回头去翻拣,想再挑上一条裙子搭配一下,顾盼笑呵呵地看着五妮儿,侧头看着余下几个呆立不动的,柔声道:“你们也去吧,咱们都穿上新衣服,大家欢欢喜喜的就当是过年了。”

    顾盼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柳芽的脸上一缓,露出了小小的羞怯的笑容,看了一眼丽娘,丽娘安抚地一笑,却是大步向桌子行去,口里嚷道:“五妮儿,你都已经先挑了一件了,该让咱们先挑了。”

    柳芽也随了过去,顾盼漫不经心地看着站在她身边,时不时瞄过去的小米,淡淡地道:“你若是不选上一件,不就显得你和她们不同了吗?”

    小米一惊,随后低下头恭谨地道:“那奴婢去了,谢谢小姐的赏赐。”

    顾盼微微点头,心中不以为然,这几个丫鬟,真是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顾盼不起然地回想起了给涟姐儿做丫鬟的那段日子,她现在终于明白涟姐儿为甚么会对她另眼相待,丫鬟虽然多,一个好丫鬟实在是太难找了

    而身边若是连一个可用的丫鬟都没有的小姐,在这深门高宅之中,便如同瞎子聋子一般,很多事情,作为一个闺秀,是没有办法亲自去打探的。

    顾盼深深地感到了一股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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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嚣张跋扈的丫鬟们

    几个丫鬟每人挑选了一套合心的衣裳,五妮儿心安理得的选了一套最是华贵的,上面坠了金银线的,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柳芽却是选了套做工最好的,整个衣衫几乎被刺绣铺满,只是选用的丝线颜色都很素雅,清丽之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华丽。

    丽娘十分实在的选了一条雨过天晴色的长摆裙,这件的颜色却是独一无二的,映的她肤色十分好。

    小米慎重地看了又看,最后选了件青紫色的大褂,颜色稳重,样子庄重。

    顾盼禁不住要笑出声来,这几个丫鬟真是一个比一个会选,五妮儿看着最占便宜,却不如柳芽为了提高自身才艺选的那身繁复的做工,亦是不如丽娘选了身最适合自己的。

    说来说去,最占了便宜的还是小米,顾盼自幼被贺大娘调教,眼光高出众人何止一筹,她一眼看出,那青紫色的大褂是正装,料子用的十分罕见不说,衣服的款式却是要出席族中婚丧嫁娶时方用的上。

    等一众丫鬟尽皆选好了心爱的衣物,顾盼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吩咐柳芽把剩下的衣物收好。

    雷嬷嬷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几个丫鬟已经藏好了首尾,她却是不知。

    雷嬷嬷一脸喜气洋洋,拉着顾盼看了又看,神秘兮兮地笑道:“姑娘总算出头了。”

    顾盼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出头?出什么头?”

    雷嬷嬷却不回答她,反问道:“那威武将军府给小姐送了帖子吧?”

    顾盼眉头微微皱起,这件事情,她回来不曾说过,不然这几个丫鬟听到许嬷嬷说的时候也不会一脸吃惊,现在雷嬷嬷也知道了,这府里传播闲话的速度还真是超乎想象。

    看来,再规矩的表象下也掩盖不住蜚短流长。

    看到顾盼皱眉不语,雷嬷嬷却笑的越发开怀,她伸出手拍了拍顾盼的手,瞄了一眼左右,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只管放心前去,定然有好事发生。”

    顾盼原本安之若素,被雷嬷嬷这么一说,却是吊起了胃口,再问雷嬷嬷为何如此说,她却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顾盼只得旁敲侧击地问道:“那这威武将军府又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雷嬷嬷满面崇敬地道:“威武将军在边陲以军功起家,最后一役连追敌寇三千里,让敌寇闻风丧胆再也不敢轻易来犯,自此天朝方能稳定安泰。”

    顾盼却越听越是糊涂,这威武将军怎么着都和自己扯不上半点关系。

    雷嬷嬷推着顾盼向外走去,不让她细想下去,笑道:“现在外面很多花儿都开了,小姐也去园子里走走,老是坐在屋子里怕要发霉了。”

    顾盼无可无不可地走出了屋子,抬头望见外面碧空如洗,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果真像是诗文上说的,侯门一入深如海啊。

    身后传来了嘻嘻哈哈的打闹声,顾盼回头看去,就见丽娘和柳芽两个人地一人挎了条篮子从屋子里出来了,见顾盼一脸好奇,丽娘拉着柳芽凑了过来,笑道:“这几日蔻丹花开的正盛,我就拉着柳芽一起,说是研磨些蔻丹汁,过些时日便可以染指甲了。”

    顾盼大是感兴趣,这几个丫鬟里,她最想亲近的便是丽娘,丽娘一手上好的妆艺,实在是她一窍不通的。

    顾盼笑道:“好,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丽娘和柳芽对望一眼,浅笑道:“这些杂事,奴婢们做就行了,若是被旁人看到,还以为奴婢们又在偷懒了。”

    顾盼无语,挥挥手让她们去了,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做小姐的竟然还没有做丫鬟来的自由。

    登时觉得意兴阑珊,顾盼转身回了房间里,呆呆的坐了半晌,拨拉手指数一数,针线不能动,上灶是想都不要想了,读书写字更是万万不行,她不禁怀念起前几日被王嬷嬷操练的体无完肤的日子。

    顾盼忽又想起在贺大娘身边的日子,大娘总是嗔怪地骂她:“你啊,就是闲不住的命,一天到晚的干干干。”

    顾盼唇角不知不觉地扬起,是啊,一闲下来真的很难受呢,她握紧了双拳,贺大娘,惜玉,你们等着,顾盼一直在努力,从未放弃,总有一天,咱们一家团圆。

    顾盼重新燃起了熊熊斗志,她的脸上显出几分坚毅来,开始自发的复习起王嬷嬷教导的一举一动,一坐一立,反反复复,直到满头大汗,直到日落西山。

    晚上用了饭,她瘫倒浴池之内,舒服的不想起来,不知何时却是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头昏昏沉沉地微微有些发晕,看着过来的几个大丫鬟都有了重影,顾盼摸了摸额头,有些热,还好不是很烫,今天一定要去,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在侯府嫡小姐这个岗位上做的越好,把贺大娘和顾惜玉接来的可能性就越大,她一定要坚持。

    勉强吃了几口饭,顾盼实在吃不下了,把碗一推,看着几个丫鬟捧来的一堆衣服,五颜六色的看着眼晕,随手指了件淡淡的青色,最是素雅的,换上了。

    丽娘给她上妆的时候,五妮儿忽闪着大眼睛问道:“姑娘,今天谁和你一起去呢?”

    顾盼微微侧头,一片模糊中,四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她不禁莞尔一笑,柔声道:“夫人既然没有限定人数,那就一起去好了。”

    五妮儿欢呼一声,顾盼耳边一声轰鸣,脑袋肿胀起来,她闭上眼睛,静候片刻,却听到五妮儿欢快的声音不停的聒噪:“我要换上小姐赏给我的那套小裙,等下丽娘帮我上下妆……”

    顾盼头疼欲裂,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下几个丫鬟,轻声道:“难得出一次门,你们也都去打扮打扮吧。”

    几个丫鬟得了令,说笑着走了出去,顾盼毫不意外小米又留了下来,她实在是不想说话了,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道:“你也去吧,让我一个人坐会儿。”

    小米一双眼睛望向了隔壁闪过的裙角,随口应道:“奴婢怎么能留小姐一个人呢?”

    顾盼脸一沉,这四个丫鬟最讨厌的其实就是小米,老是一副为你好的样子,却根本不顾及她真正的感受,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小米这才回过神来,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顾盼,缓缓的退下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顾盼呼出一口长气,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隐约却还记得王嬷嬷的教导,腿不要伸出裙外,后背勿要坍塌。

    几个丫鬟嘻嘻哈哈地打扮妥当,雷嬷嬷也匆匆回来催着顾盼上车了,她一眼扫到打扮的花枝招展各有千秋的四个大丫鬟,再一看素雅如同一朵小野花的顾盼,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着这四个丫鬟的鼻子就骂上了:“你们这些不害臊的小蹄子,打扮的比主子还艳丽,想干吗?也不想想,人家威武将军的少爷能看上你们这种东西?”

    顾盼太阳穴突突的一阵跳,她强打起精神打断了雷嬷嬷的喋喋不休:“嬷嬷,马车不是候着了么?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吧。”

    雷嬷嬷只得收了嘴,凶狠地看向几个大丫鬟,抛下一句:“等回来再收拾你们!”

    雷嬷嬷这句威胁甚是管用,上了马车以后,几个丫鬟俱都沉默不语,脸色吓的有些发白,顾盼这个病人身居其中却也毫不显眼。

    侯府的马车却比顾盼来时乘坐的那个马车宽了一倍有余,上车前,她注意到了,这马车居然用了四匹马来拉。

    马车里十分宽阔舒适,一张宽大的榻,足够让顾盼在上面打上两个滚,中间一条略微狭窄的过道,对面是一条细长的矮凳,四个丫鬟规规矩矩的坐着。

    顾盼的脑袋昏昏沉沉,也没心思向外偷看,就半卧在榻上假寐,行了不知道多久,吱嘎一声,马车停下了,车夫却没有唤她们下车。

    片刻后,五妮儿坐不住了,她推了推身边的柳芽:“你掀开帘子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柳芽看了眼顾盼,坚定地摇了下头,丽娘开口劝道:“出门前,雷嬷嬷可是说过不能掀帘子的,若是被旁人看到了,有损小姐闺誉的。”

    五妮儿撇了撇嘴巴,不以为然地站了起来,伸长手臂,越过柳芽,到底被她掀开了帘子一角,随后她一声惊呼,车内众女一起侧目,连顾盼也睁开了眼睛看了过去。

    五妮儿满脸兴奋,急切地叫道:“快看,快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威武将军的公子啊。”

    威武将军的公子?

    几个丫鬟登时都来了兴趣,一起凑到了窗前向外看去。

    外面不远处立了两个少年,其中之一穿了一袭青布长袍,面如冠玉,俊秀无双;另外一个穿了身宝石蓝缎子长袍,腰扎玉带,相貌上比第一个逊色一些,却也生的十分俊朗,加上一脸笑意,比第一个看着还要讨人喜欢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威武将军的公子

    身着宝蓝色缎子长袍的李祈正拱了拱手,瞥到了停在一旁的四马拉就的豪华马车,不禁笑道:“怎么,远南老弟有佳人来访,就急着赶走为兄不成?”

    那唤作远南的俊美少年轻轻摇动手里的折扇,泰然自若地道:“正是正是,祈正兄还是赶紧走吧,莫要耽误了兄弟的良辰美景。”

    李祈正丝毫不以为忤,哈哈大笑数声,接过手下递来的缰绳,一撩袍子下摆,飞身上马,又一拱手道:“那为兄我就去了,下次再约时间小聚。”

    远南只轻轻摇着扇子,笑看着他,李祈正见拖延时间的把戏被看穿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调转马头,双腿一夹,胯下的骏马得得的跑了起来。

    转过前方的弯角,李祈正一个翻身跳下马,对着无奈看着他的侍卫做了一个继续前行的手势,自己偷偷摸摸地贴着墙,蹑手蹑脚地返了回来。

    远远望去,几个如花美眷依次从那马车上走了下来,李祈正窃笑不已,这个家伙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一玩就是一群,果然厉害的紧。

    李祈正忍不住大笑出声,大步走了出来:“哈哈,远南老弟果然好福气,一箭,呃,四雕。”他的眼睛在下车的五个少女中转了一圈,见前面四个容颜秀丽,各有千秋,最后一个却毫不起眼,又穿的朴素,便自动归类成了丫鬟一流。

    唤作远南的少年回头望见了去而复返的李祈正,勉强扯了个笑容道:“正是,所以害怕祈正兄非要来分一杯羹,兄台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李祈正嘻嘻哈哈地看着他,脚底就是不动地方。

    另外一边,四个丫鬟没有得到吩咐,却是不敢动地方的,加上对这个威武将军的公子都有些好奇,另外一个男子的身份似乎也来头不小,不免留心倾听起二人的谈话。

    顾盼站在最后,身子半靠在马车上,眼前一切都很模糊,耳边有两个嗡嗡的苍蝇一直在飞,不胜其扰,她厌烦的抬起手,这个小小的动作却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额头上渗出无数汗珠,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顺着马车缓缓的滑了下去。

    那唤作远南的少年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不着调的李祈正,一边留神注意着这边几个少女的情况,一见顾盼软软的跌了下去,他大惊失色,手里的扇子朝地上一丢,两个飞跃到了顾盼身边,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

    李祈正登时一头雾水,看这样子,难道这站在最后的,貌不起眼的少女才是远南老弟的心上人?

    他上前一步,拦在了远南面前,打趣道:“没想到老弟的爱好如此奇特。”话罢,有意无意的扫了两眼被威武将军公子横抱在手臂上的少女。

    顾盼方才跌入远南怀中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那滚烫的温度,知道现在是半刻也耽误不得,登时就拉下了脸,再也不复方才温润如玉的表象,沉声道:“七殿下还是请回吧。”

    李祈正一愣,这个混球每次生气的时候就会如此喊他,貌似尊重实则在暴走边缘,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被远南抱在怀里的少女,因为发热而涨红的脸蛋,配上略显青紫的双唇,怎么看也不是病西施。

    耽搁的片刻,远南毫无征兆地突然出脚,一个飞踢直朝李祈正面门而来,李祈正身子一矮,狼狈地躲开了,见远南板着脸,又是一脚踹来,慌忙退到了一边,跑了几步,方回头喊道:“你个重色轻友的混球。”

    远南却丝毫不理会他的叫嚣,抱着顾盼大步向将军府行去。

    李祈正喊了两句,见那混蛋根本不搭理自己,面色一转,哀怨地泣诉:“若是个绝代佳人老子也认了,明明长的就很一般嘛。”

    远南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一字一顿,凝重地道:“七皇子殿下还是请回吧,如果以后还想再跨进这将军府的大门的话。”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啊,七皇子殿下斟酌半天,一跺脚,便宜这小子了,改天再套问个究竟。

    七皇子方才走掉,另外一边,一顶小轿刚好赶到了威武将军府,王嬷嬷一下轿,就看到了杵在一旁的四个丫鬟,回头又望见顾盼被一个少年抱住向着将军府里行去,她登时急了,提起裙摆两步追了上去,双手一拦,抱怨道:“公子如此行事,只怕与礼不合吧。”

    远南的脾气已经到了极限,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老婆子,厉声道:“让开!”

    王嬷嬷感到一股冰寒之气扑面而来,不禁瑟缩了下,猛地想起,这个将军府的公子似乎也曾经在边陲历练过几年?

    远南不再顾及王嬷嬷,大步向着府邸行去,一边走,一边急急的吩咐迎上来的管家:“速速派人去请大夫。”

    顾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前后左右,伸手不见五指,却有一个声音,低沉而温和地唤着她的名字,很执着,顾盼忍不住想要看清楚这声音的主人,顺着声音的方向不停的行走,雾气越来越淡。

    她的右手突然不听使唤,似乎被人抓在了手中,那人的手十分的温暖,顾盼忽然明白过来,这人一定就是那声音的主人,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清楚坐在床边的少年时,微微一怔,这个,这个少年不就是当初在街边偶遇的?当时少年的俊美让她惊艳一瞥,随后在快到京城的酒店中又再次相遇,和陆六爷一副相熟的架势。

    顾盼的视线随后落到了右手上,她单薄的右手此刻正被少年双手紧紧握住,顾盼霎时大是尴尬,再次抬头看向了少年,却见他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眼睛里不知为何有股异常熟悉的感觉,对了,就像是贺大娘看自己的样子,慈祥,爱护。

    顾盼微微张开了嘴巴,却发现喉咙干渴的说不出话来,那少年赶紧安抚她道:“你不要动了,大夫说受凉发热,只怕要静养几日。”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和她梦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话罢,少年脸上又洋溢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道:“你若有事,我帮你做就好了,可是口渴?可是要喝些茶水?”

    顾盼狐疑地看着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的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少年立刻松了她的手,跑去倒了盏茶来,又扶着她坐了起来,把茶杯凑到了她嘴边。

    看得出来,这少年以前从未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颇有些笨手笨脚,那茶水却有一半流了出来。

    少年又慌手慌脚地四处寻着面帕,最后憨笑两声,抓起了被子的一角给她擦了下滚落的茶水。

    等他终于搞定,重新坐回顾盼身边的时候,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却十分自然的再次牵起了顾盼的手,顾盼的眼睛落到了二人双手相牵的地方,又抬头看向了少年。

    少年依然是一副温和的表情,眼睛柔和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宝贝。

    顾盼深深地困惑了,她的想法真实地从脸上显现了出来,那少年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叫顾盼是不是?”

    顾盼疑惑地点了下头,少年又是一笑,轻轻地说道:“好巧,我也是姓顾。”

    顾盼眼里的疑惑更甚,少年抓紧她的手,终于公布了谜底:“我叫顾远南,是你嫡亲的表兄,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姑姑。”

    石破天惊,顾盼的眼睛瞬间睁大,表兄,自己居然会有一个表兄?

    顾远南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的父亲和你的母亲的确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他又是一笑,俊美的脸上满是怀念之色,回忆起了往事:“当年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我刚巧跟在姑母身边,每天都在盼望着你快些出来。”

    顾盼一时间仍然无法消化这少年带来的巨大冲击,成为侯府的嫡长女,在她心底,只不过当成了又换了一个地方工作罢了,冷漠的父亲,无关的侯爷夫人,稍微有些好感的兄弟姐妹,她始终没有存在感。

    此时听着顾远南的娓娓道来,听着他口里讲述的母亲,顾盼渐渐有了一种真实的存在感,那是根的感觉,自己,也是有亲人,也是有家的!

    顾盼就一直精神恍惚地听着少年的絮絮叨叨,她的面前仿佛展开了一副巨大的画卷,里面有未出世的她,有眼前的少年,还有一个绝代风华的美丽妇人。

    自己的母亲,原来是爱着她的,原来是如此的期待着她的出声的,顾盼眼眶酸涩,自己,并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啊。

    直到少年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柔的移动,顾盼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她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贺大娘对她的关心慈爱,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却始终少了一层亲情的牵绊,此时此刻,看着眼前温和的少年,她突然有了种骨肉相连的感觉。

    少年的眼中满是怜悯和心痛,顾盼看着他,再也忍不住,扑到了少年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这许多年的委屈仿佛都随着这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亲表哥后舅舅

    顾盼哭的半晌,郁结的心结尽去,突地想起一事,她抬起头,仰望着表兄,犹豫片刻,轻声问道:“你们,为甚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顾远南轻叹了一口气,温和地看着顾盼道:“不是不愿,是不能啊。”

    顾盼微微一愣,嘴里喃喃念了几遍,不是不愿,是不能,突地有些明白其中的艰难之处。

    她本就心地善良,便不再纠结于此,只和顾远南叙叙些家常,顾盼此时迫切地想知道,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表兄,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顾盼一脸渴望地看着顾远南。

    顾远南轻轻一笑,扶着她缓缓躺下了,柔声劝道:“你大病未愈,还是先专心养病吧。”

    话罢,见顾盼脸上浓浓的失望之色,顾远南又笑道:“我已经派人跟侯府说了一声,你会在这边养好病再回去。”

    顾盼立时又欢喜起来,能和这个性情温和的表兄多呆几日,她是极为乐意的,这个表兄,是她在这世界上第一个让她有了亲人的感觉的人。

    亲手喂顾盼喝了一碗汤药后,过了片刻,顾盼均匀的呼吸声响起,顾远南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敛了起来。

    给顾盼盖好了被子,顾远南又回头望了一眼,径直出了院子,门外,大管家顾年一脸恭敬地候着了,这是个身体精壮的中年汉子,长着一张蜡黄的脸,穿了一身粗布衣衫,看着更像是集市里卖苦力的。

    顾远南双手背在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几个丫鬟如何了?”

    顾年低着头回道:“已经关了起来,就是府里没有窗户的那间屋子。”

    顾远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帮子吃里爬外的东西,竟然能把主子伺候的生了病还不知道,眼睁睁地看着主子倒了下去也不知道伸手扶上一把。

    他虽然做不得主,打杀不得这几个侯府的丫头,使上点手段,小小惩戒一番却还是无妨的。

    顾年两手贴在腿侧,又回禀道:“王嬷嬷已经坐着轿子回去了,想必这时候,长乐侯府也该得了信了。”

    顾远南点了点头,皱眉想了会儿,径直问道:“我爹爹那里呢?可曾漏了消息?”

    他话音未落,一个阴沉地声音炸雷一样响起:“得了什么消息?是不是威武将军的公子从外面接进了四个如花美眷进府?”

    顾远南一惊,回过头去,看着身材高大的父亲,毕恭毕敬地唤道:“父亲。”

    威武将军顾朝阳看着颇为年轻,生的亦是十分俊美,和儿子站一起,更像是一对兄弟,头上垂落的些许碎发挡住了宽广的额头,却是多了些玩世不恭。

    他看着一本正经的儿子,哈哈大笑道:“若不是碰巧遇到了七殿下,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终于开了窍,还一下就囊括了四个绝代佳人,哈哈。”

    话罢,顾朝阳甩开步子就向顾远南的房子里进,顾远南迅速地一个闪身,挡在了顾朝阳前面,心里暗骂,李祈正那个混蛋,就知道这个大嘴巴一定会背后使坏,巧遇?骗鬼吧。

    顾远南一本正经地道:“那几个姑娘已经被安置在别处了,却是不在儿子的房中。”

    顾朝阳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小狐狸跟亲老子还玩起花招了,他一把将顾远南推开,粗暴地向里冲去,顾远南紧握双拳跟在了父亲后面。

    顾朝阳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他眉头一皱,看了眼儿子,不像是有病的样子,顾远南见瞒不住了,只得压低了声音道:“父亲,是表妹。”

    顾朝阳一愣,妹妹的女儿?早先叫这混小子去把那孩子接回来,这小子却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说是被韦家抢先了一步。

    顾朝阳一直引以为憾,却也因此不愿意拉下脸皮去侯府接人。既然被这混小子私下请了来,看上一眼也好,若是长的像是妹妹般倾城倾国,就留下来当成女儿养活,反正韦家那么多女儿,也不差这一个。

    顾远南知道自家老子的臭脾气,仍然不死心的做着最后一次抵抗,再次拦到了父亲面前,苦苦的劝说道:“表妹如今正发着热,等她病好了再去给父亲请安吧。”

    顾朝阳凶狠地看向自己儿子,俊秀的脸上竟然登时变的杀气凛凛,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了过去,顾远南侧翻了个跟头,勉强躲了过去,却不敢再拦。

    顾朝阳哼了一声,大手掀开帘子,迈着方正的步子到了顾盼的病榻前。

    顾盼刚刚入睡,巴掌大的小脸上因为生病而变的毫无血色,小小的嘴巴微微掘起,眉头也皱了起来,似乎做了什么噩梦一般。

    顾远南看的一阵心疼,赶紧偏头看向了老爹,顾朝阳发呆一样盯着顾盼看了半晌,猛地回头,指着床上的顾盼,对着顾远南逼问道:“你确定这是你的表妹?不是韦老贼的女儿?”

    顾远南赔笑道:“韦,韦……像是表妹这么大的女儿只有一个。”他却不能跟父亲一样喊长乐侯做韦老贼,又不敢顶撞父亲,只得含糊了过去。

    顾朝阳大手一挥,直接掀开顾盼的被子,顾盼立时惊醒过来,看到床前两个模糊的影子,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楚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床头对着她怒目相向,厉声道:“这怎么可能是你的表妹,定是那老贼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冒牌货,速速给我轰出去,莫要脏了我的地盘。”

    顾盼一个瑟缩,这个男子好大的杀气。顾朝阳看着床上如同受惊小鹿一般的顾盼,心中更加恼火,他伸手便来抓住顾盼,拖着她纤细的手腕直接把她拉下了床,一路拖着她向外走。

    早知道父亲喜怒无常,早知道父亲脾气暴躁,可当看到纤细的顾盼被父亲一路粗暴的拖走的时候,顾远南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顾盼已经快被拖了出去,顾远南立刻奔了上去,死死抱住顾盼的小身子,吼道:“这真是姑母亲生的女儿,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啪的一声,一记嘹亮的耳光抽在了顾远南的脸上,他俊秀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五条鲜红的指印,顾远南倔强的抿紧双唇,依然死死抱住顾盼,和父亲无言的对视着。

    顾朝阳看着死不让步的儿子,冷哼一声,轻蔑地看了顾盼一眼,见那和韦侯爷生的一模一样的面孔,心里顿时起了十分的厌恶,斩钉截铁地道:“不管她是不是冒牌货,等她病一好,赶紧给我轰出府去。”

    顾远南正要辩解,手下突然传来一股大力,顾盼死命从他手底挣扎了出去,一时却还有些头晕,只得前行两步,靠着门框,微微闭了眼睛,嘴巴里缓慢却不容拒绝地道:“不用你赶,我这就走。”

    顾朝阳狐疑地看了过去,这小妮莫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顾盼瘦削的肩膀微微抖动,在她身上羸弱和坚强奇异的融合到了一起,与他记忆深处的影子重合起来,顾朝阳身体一震,面上流露出了哀伤欢乐怜悯种种交加到一起的复杂情绪。

    就像是皮球被扎了一针,那股子骄横之气一泻千里,顾朝阳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他看向顾远南,不容拒绝地下了最后通牒:“等她养好病,立刻把她送回去。”

    顾盼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倔强地沉默着,挣扎着还要往外走,顾远南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改了主意,他赶紧一把将顾盼拉了回来,顾朝阳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顾盼神志不清地还要往外走,顾远南急的一个头两个大,只得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他第一次抱起顾盼时正在气头上,没什么感觉,这次再抱了起来,才发觉这个表妹真是身轻如燕,登时心里的怜悯又盛了几分。

    顾盼兀自挣扎着,顾远南又怕伤了她,又怕摔了她,累的满头大汗总算重新回到了床边上,把顾盼轻轻放到了床上,见她又要翻身下床,赶紧死死按住了她,苦苦求道:”莫要让我为难了,表妹。“

    一句轻轻的表妹,落到顾盼耳中犹如晴天霹雳,她停止了挣扎,怔怔地看向了顾远南,轻声问道:“方才,”想起了方才那人的凶神恶煞,她顿了下,鼓起勇气重新问道:“方才那人,是谁?”

    顾远南一怔,随后苦笑道:“那是我的爹爹,你的舅舅。”

    顾盼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去问舅舅为何讨厌她,为何要轰她出去。她幼时受了顾家娘子百般为难,也曾在心里问了千万遍,为什么娘亲会如此的厌恶她,为什么娘亲对顾家老大和顾家老三,与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可惜,始终没人回答于她,渐渐的,她放弃了想要问为什么的想法,踏踏实实地只看重眼前的人,眼前的态度,一个人讨厌她,或许有他的理由,但是为甚么,她已经不想知道。

    讨厌便是讨厌了,尽量不要在讨厌她的人面前出现也就是了,瞧,问题很简单不是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绝代风华的娘呦

    顾远南也曾调查过顾家的情况,见这个表妹如此漠然,心中骤然泛起一股心酸,他抓住顾盼的手,恳切地道:“你勿要难过,以后凡事表哥给你撑腰。”

    顾盼歪着头定定地看了顾远南半晌,见他眼睛纯净,一片赤子之情昭然若宣,不禁点了下头,轻声道:“好。”

    这一番折腾,顾盼却又疲惫起来,顾远南便扶着她躺下了,又守了一会儿,见她重新入睡,方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顾年候在门口,一见顾远南出来,先行了礼,随后轻声道:“长乐侯府派人送了药材和补品,叫小姐安心养病不用急于回去。”

    顾远南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顾年脸上绽开了笑容,再次开口道:“老爷吩咐了,叫灶上做点好的,给姑娘补补身子。”

    顾远南微微一愣,这个老爹,真是口硬心软,话说回来,这是不是代表老爹接受表妹了呢?

    顾盼一直睡到第二天,天还没亮,睡足了觉的她缓缓睁开了双眼,一眼看到坐在床头,打着瞌睡的顾远南。

    他坐在一把梨木椅上,脑袋一点点的下垂,到了胸前又蓦地一惊,提回去以后再次重复,顾盼看的有趣,又有些心疼,这个表哥,不会照顾了自己一夜吧?

    顾盼掀开了被子,一股汗酸味扑鼻而来,她皱了皱小鼻子,半坐起身子,小心地不惊动顾远南,打量起这个房间。

    顾盼昨日一直昏昏沉沉,却是没有看清这房子的格局,这一打量之下,不免羡慕起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未免太过,若说是汗牛充栋却恰到好处。

    这屋子一面朝阳开着窗,另外一面是床,旁边是出入的圆门,另外一面却是书架,整整摆了三排,从墙根一直堆到了房顶。

    顾盼两只眼睛都亮了,这简直就是梦想中的仙境啊。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睡的嘴边流下一摊口水的顾远南,推开被子,光着脚便下了床,目光痴迷的走到了书架前,朝圣一般逐一摸了过去。

    四书,五经,兵书,游记,顾远南涉猎之广,让顾盼不禁暗暗称奇,心中由衷起了佩服之情。

    摸着这些泛黄的书卷,顾盼心里突地升起了一个念头,这里书这么多,偷偷拿走一本,他不会发觉的吧?

    顾盼回头看了顾远南一眼,心中的渴望越发强烈,她走火入魔般快速地抽出一本书来,又怕烫手一样塞到了怀中。

    做这件事的时候,顾盼的心一直砰砰乱跳,她也想过,是不是要直接开口找表哥求书,他定然不会拒绝。

    只是临走之时贺大娘的慎重嘱托又浮现在了眼前,“在适当的时候,你可以会女红,可以会下厨,但是万万不可以说你会读书,会读书的女子实在是凤毛麟角,但凡识得几个字,平日里读的也多是女诫佛经之流,莫要使自己显得与众不同,与众不同的代价,就是成为众之所矢!”

    耳边传来顾远南一声轻吟,似乎即将醒来,顾盼一惊,两步赶回了床上,蹭蹭盖好被子,闭上了双眼,假装还在睡觉。

    半天过去,身边静悄悄的,顾盼眼睛微微张开,露了一个小缝,看见顾远南绵软的像是一滩烂泥,整个化在了椅子上,不禁暗暗好笑。

    顾盼索性睁开眼睛,大大方方地打量起这个表哥,他睡的正香甜,脸蛋有些发红,映得皮肤白里透红,像是最上等的骨瓷。

    一双浓眉斜飞入鬓却是添加了几分男儿气概,浓眉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紧紧的合着,睫毛又黑又长,像是两把小刷子。

    鼻子很高,也很挺,鼻翼又收了回来,细细长长,显得人很有精神。

    嘴巴因流出不少口水而红亮亮的,再想想昨日里惊鸿一瞥的舅舅,生的似乎也极好。

    顾盼想起韦侯爷,自己和他生的一模一样,那么表哥,是不是生的很象母亲?

    顾远南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新认的小表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木木呆呆地盯着他,看着像是个懵懂无知的小白兔,煞时觉得又可爱又好玩。

    他伸出右手,在顾盼面前晃了晃,吆喝道:“起床了起床了,太阳照被子了。”

    顾盼依然木呆呆地看着顾远南,愣愣地问道:“你和我娘是不是长的很象?”

    顾远南一怔,反问道:“你不知道你娘长的什么模样吗?”

    顾盼的小脑袋瓜使劲儿摇了摇,顾远南面露不解,嘀咕道:“不是说韦侯爷书房里一直挂着姑母的画像吗?”

    他声音太小,顾盼却是没有听到,满脸渴望地看着顾远南,恳求道:“表哥,跟我说说母亲的样子吧。”

    顾远南微微一笑,安抚地拍了拍顾盼的手,径直站了起来,登时觉得全身上下如同被八匹烈马碾压过一般,浑身上下每一寸都酸疼的要死。

    顾远南前后伸了伸胳膊,又蹬了蹬腿,两肩前后转了转,最后蹦蹦哒哒到了书架前,这副德行看得顾盼暗暗发笑,表哥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顾远南径直到了书架的最里面,却原来角落里还放了一个书箱,顾盼悄悄地记下了,可怜没有心机的顾远南还不知道,他这一箱子最宝贝的书籍已经被惦记上了。

    顾远南拿袖子抹了下箱子盖,很明显的升腾起一股淡灰色的薄雾,顾盼眉头微微皱起,一下想起,方才拿书的时候,书上面似乎也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表哥这里难道都不打扫的吗?

    顾远南面色肃穆,轻轻的拉开箱盖,在里面翻找片刻后,手捧了一卷画轴出来,又把箱子仔细的盖好。

    他双手捧着画轴,稳稳地走到了顾盼身前,与方才的活泼跳脱截然不同,仿佛因了他手上捧着的事物,人也老成起来。

    顾远南对着顾盼淡淡地笑了一下,又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个,便是你母亲的画像,虽然容貌只有八分相似,神韵却也画出了五分,已经十分难得了。”

    顾盼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看着顾远南一点点的展开手里的画轴,最先出现的是一双小脚,若隐若现的在紫青色的罗裙下,只露出个小巧的鞋边儿,这一点鞋边儿就让顾盼对自己的母亲期待不已。

    她一眼看出,这鞋边之上用的是千花绣法,就是在鞋子帮上要绣出整整一千零一朵鲜花,每朵花的样子还不能有所重复,据贺大娘说,会这种针法的绣娘都已经被各大名门占为己有了,这种绣法只有在最顶级的名门淑媛身上才看得到了。

    女子身上的罗裙自然也非凡品,看得出做工精湛,布料极好,只是比这双鞋子,却还差了些。

    顾远南似乎生怕了惊动画中之人,他的手慢慢的转动画轴,一点点的展露着画中女子的风姿。

    罗裙随风飞扬,边上萦绕了几只彩蝶,身旁一丛碧绿的兰草,从她的着装上看,还是个活泼的少女,应是待字闺中的时候画的吧。

    顾盼略略有些分神,直到画轴之上突然露出了画中女子的一只手,她的呼吸再次凝滞起来,那手洁白如玉,比曾经见过的李家大少的手还要纤美,柔若无骨的捏着一把小团扇,悠闲中又带了几分优雅。

    顾远南卷动画轴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画中女子猛然暴露在了顾盼面前,顾盼的眼睛瞬间睁大,世上竟然有如此绝色!

    画中女子小嘴微张,似乎与人说笑中,低吟浅笑中一抹残红飞上她的腮旁,眉若青黛,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有魔力般,吸引着顾盼一直盯着她,整个人似乎都陷了进去。

    顾远南和她确实长的有五分相像,却远远不及画上女子的精致,每一寸肌肤似乎都是鬼斧神工雕刻而成,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惹人遐思,是的,眼前虽然还是少女,却带着种魅惑众生的味道。

    顾盼由最初的期待,转为见到画中女子全貌的惊艳,最后剩下一片木然,她眼睛依然黏着在画幅之上,口里却向着顾远南问道:“你骗我的吧,我娘不可能生成这副样子。”

    顾远南亦是一眨不眨的盯着画中少女,闻言,有些着恼地道:“怎么不可能,你娘就生成这副样子。”

    顾盼上上下下打量了画中女子,重复道:“我的意思是,她很漂亮,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我娘。”

    顾远南举起的手缓缓落下,画中的少女也随之变站为坐,看着又换了一种风情,他紧紧盯着顾盼的双眼,十分肯定地道:“这是我姑姑未出阁时,父亲特意为她画的,你的确就是她的女儿。”

    顾盼无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侯府的人第一次见到她时全体呆若木鸡了,任谁只要见过母亲这种绝代风华,也万万想不到,她竟然会生成这么普通的颜色。

    怪不得她爹爹不喜欢她,怪不得她舅舅不喜欢她,任谁见过画中少女这种绝色,其他的女子生的再如何貌美如花也都成了庸脂俗粉吧,何况她这种本就姿色平庸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七皇子殿下

    顾盼终于相信了这画中的少女就是她的母亲,只是脑海中无论如何也难以把这个豆蔻年华巧笑倩兮的少女和母亲画上等号。

    她默默地凝视着画卷,许久,许久,顾远南一直无言的陪着她,顾盼终于开口道:“把画卷收起来吧,我已经记下她的模样了。”

    顾远南郑重地点了下头,珍而重之地把画卷重新卷好,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舍得的放入了自己的珍宝箱内,表妹若是想看,来他这里就好了。

    顾远南伸出手来试了下顾盼额头的温度,觉得不那么烫手了,便笑道:“表妹等会儿,我去端饭给你吃。”

    顾盼困惑地看着顾远南大步行了出去,回想起从昨日来到这威武将军府的点点滴滴,似乎,没有看到一个下人?所有的事情都是表哥亲力亲为。

    顾盼身体底子不错,虽然还觉得有些乏力,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她套上鞋袜,把被子折叠整齐,又四处寻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原本应该是纯白色的棉帕,在水盆里投了投,开始擦拭家具。

    果然她早上并不是错觉,这屋子里里外外除了那张床,到处都是一层灰,顾盼做习惯了活计,这些日子却是在候府闷坏了,此时做起来,心里竟然欢快异常,口里还哼起了小调。

    顾盼擦的正在兴头的时候,身后突地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怎么样,远南老弟,昨日那四个美人儿滋味如何啊?”

    顾盼不由回过头去,却见一个青年男子一身浅灰长袍,腰间随意系了条藏蓝腰带,又坠下了一块玉佩,正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不等顾盼张口,那男子两步到了顾盼身前,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一番,就像是看个稀奇的物事一般,他一张口,又是笑,“远南老弟果然脾气大变啊,以前死活不肯用下人的,现在却藏了这么个,呃,能干的小丫鬟。”他本想说娇媚可人,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从这两句话里,顾盼立刻判断出,这个应是表哥的至交好友,不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进的了屋子,话中语气也点明了,他来了不止一次。

    顾盼一时犹豫,不知道是当行礼还是当回避,李祈正已经收敛了笑意,迈着四方步坐到了茶几边上,手中扇子一合,扇子把敲了敲茶几,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新来的,给公子我倒一杯茶来。”

    话罢,李祈正眉开眼笑地看着顾盼,一脸期盼,顾盼心道,莫非这人以前来表哥这里,连杯茶水也捞不到么?

    带了几分怜悯,顾盼缓步行到了茶几边上,伸手拿起茶壶,把那隔夜茶倒了满满一大杯,甚是恭敬地递到了李祈正手中。

    李祈正心满意足地接过茶杯,一下就吞了一大口,他自幼锦衣玉食,嘴巴最是挑剔,茶水一入口,便察觉这茶水又凉又馊,想要一口吐出,又觉得可惜,加上一边小丫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李祈正一咬牙,把这一口茶水咽了下去。

    随后李祈正如释重负地把茶杯放回了桌上,却见那小丫鬟殷勤地拎起茶壶,又给他填满了,登时欲哭无泪,一双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看那茶杯。

    过了片刻,李祈正忍不住看了一眼小丫鬟,见她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老实巴交的脸上全是期待,好像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狗,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拿起茶杯,咕咚又是一口。

    这次茶杯却不敢放下了,李祈正讪笑两声,指着书架道:“你还是去干活吧,别等会儿被你主子发现偷懒责骂了。”

    小丫鬟听话的放下茶壶,伸手捡起了抹布,却一步三回头,害的李祈正手里的茶杯始终不敢放下。

    等小丫鬟到了书架前,李祈正呼出一口长气,手里的茶杯轻轻的放到了茶几上,就见小丫鬟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转身,三步就窜了回来,麻利地拎起茶壶,又是满满的一大杯,然后歪着小脑袋盯着李祈正,一双小眼睛眨呀眨,似乎在说,喝吧,喝吧,快喝吧。

    李祈正心道,顾远南那混蛋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极品小丫鬟,能把人整的死去活来,怪不得他一大早就跑了出去。

    李祈正忍不住细细打量起顾盼来,却觉得越看越是眼熟,最后猛地一拍大腿,这不就是昨日里被顾远南抱在怀里紧张的要死的那个丫鬟嘛,艾,只怪她姿色平常,他却是没有记住长相。

    这小丫鬟却也有趣至极,和平日里所见的女子全然不同,怪不得顾远南那小子为了她重色轻友,李祈正隐隐起了一丝嫉妒。

    再一看顾盼,却觉得怎么看都不顺眼了,李祈正哼了一声,吩咐道:“去去,把书架好好擦一擦,那混球几辈子都不看书,还偏搞来这许多孤本手记充面子。”

    顾盼闻言大喜过望,这岂不是说,表哥对这些书根本没概念,她以后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只要看完以后悄悄放回去,表哥根本不会发现吗?

    看着小丫鬟一脸的欢欣雀跃,蹦蹦跳跳的跑去擦拭书架,李祈正就纳了闷了,顾远南那家伙给这小丫鬟灌了什么迷药了,一听给这混球干活这么高兴的,他府里一堆下人,就没见哪个干着活还兴高采烈的。

    顾远南灰头土脸地端着两碗稀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自己的损友加哥们的七皇子殿下一脸忿忿地瞪着顾盼,顾盼穿花蝴蝶一样在书架上下腾挪闪移,手里拿个抹布,擦的快快乐乐。

    顾远南虽然由于某些原因,不大在意男女之别,而且他视顾盼如妹,交给别人照顾委实放心不下,才衣不解带地与她共处一室。

    但是他也清楚,若是旁的男子和顾盼独自相处会有什么后果,他是万万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只是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轰走李祈正,还是叫顾盼回避。

    没等他说话,李祈正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眼睛喷出了火,指着顾盼道:“把你这个小丫鬟送给我,什么价钱,你开。”

    顾远南微微一怔,正要破口大骂,就见顾盼转过身来,对着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伸出食指比在了嘴上,又轻轻摇了摇头,立时换了个笑脸道:“祈正兄言重了,你我兄弟间,何必谈什么价钱。”

    李祈正大喜过望,就听到顾远南叹了口气道:“只是你也知道,我家老子不许家里有婆子丫鬟的,我暂时又不想娶妻,好不容易说动我老子留了这么个丫鬟,你忍心叫我以后都自己动手吗?”

    顾远南抬起头,狭长的眼睛里积满了一摊水,看着颇为可怜,李祈正勉强摇了摇头,看着顾盼,一脸的惋惜。

    顾远南强迫自己偏过了头,他怕自己一时忍不住把这七殿下暴揍一顿,这混球心里想些什么他还不清楚?定是看顾盼有趣,想要得个玩具罢了。

    好在自己这表妹也是颇为聪明的,咱们兄妹俩就陪这个傻瓜玩上一场,顾远南不怀好意地想着。

    顾远南把手里的托盘轻轻放下,把两碗稀饭端到了茶几上,一脸客套地问道:“你还没吃饭呢吧?”

    李祈正确实没有吃饭,一大早就想着来看热闹,哪里顾得上吃饭,这时见了两碗煮的粘稠的红豆稀饭,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等着顾远南把手里的勺子递给他。

    顾远南随意地回头喊道:“小盼,来吃饭了。”

    顾盼蹬蹬蹬跑到了顾远南面前,把手在衣襟上抹了两下,接过顾远南手里的勺子,端起一碗稀饭,呼噜噜的喝起来。

    一旁坐着的李祈正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他恨恨地瞪着顾远南,给了小丫鬟一碗,剩下的一碗总归是自己的了吧?

    顾远南视若无睹的端起饭碗,自顾地舀了一勺,还看着李祈正笑道:“比不上兄台家里美味佳肴,只得对付着吃了。”

    顾远南强憋住笑,看顾盼吃的那么香,他也有些好奇自己的手艺了,微微张开嘴,吞了一小口,一股焦饭又苦又涩的味道直冲喉咙,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硬是把泪花眨了回去,费力的吞了下去之后,把碗轻轻放到桌子上,对着李祈正微微一笑道:“我还不饿,先不吃了。”

    李祈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顾盼,这小丫鬟的吃相实在是勾人胃口,他犹豫片刻,端起饭碗,就着碗边吞了一大口,脸上立时变了颜色,毫不犹豫地把一大口饭全都喷了出去。

    李祈正破口大骂:“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小丫鬟已经吃完自己的一碗,面不改色地端起了他放下的碗,又呼噜噜吃了起来。

    顾远南一把抢下顾盼手里的碗,板着脸道:“不要吃了,我做的太难吃了。”

    李祈正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指着饭碗问道:“那个,是你做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显身手(粉红70)

    顾远南黑着脸点了点头,“你也知道,我们家的厨子都是火头兵,平日里做饭就很难吃,我想着自己下厨,煮上一锅稀饭应当不难吧,谁知道火太旺居然糊底了,我见上面的稀饭看着还好好的,就舀了出来,怎么会味道整个的都不对了呢?”

    顾盼眼睛亮亮的看着顾远南,表哥特意为她煮的稀饭吗?从不下厨的表哥竟然为她煮了一碗稀饭?她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做饭。

    小丫头猛地伸出手去抢顾远南手里的碗,顾远南没有防备。被顾盼夺了回去,顾盼捧着饭碗,呼噜噜的一口喝干,这辈子,没有比这更好吃的稀饭了。

    顾远南目瞪口呆地看着顾盼吃完,恼怒地再度夺下她的碗,气恼地道:“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顾盼嘿嘿一笑,拽着顾远南的袖子,小声问道:“少爷,灶房在哪里?”

    顾远南一愣,呆呆地指着门口:“出了门右拐,走到第三棵大槐树,再右拐直走就是了。”

    顾盼点点头,把空碗从顾远南手里取了出来,再麻利地把两个碗摞到了一起,一手捧着两个碗,一手提起托盘,径直出了房门。

    顾远南这才反应过来,立马跟了出去,在后面喊道:“喂喂喂,你病还没好,别乱跑啊,再说你会不会做饭啊?”

    李祈正惊诧地看着顾远南跟个护崽子的老母鸡似的跑了出去,啰啰嗦嗦的说个不停,与以往风度翩翩的样子大相径庭,登时觉得又好笑,又好玩,愣了一下后,立刻也兴高采烈的跟了过去。

    顾远南看着前方越跑越远的瘦小身影,暗暗叫苦,这小表妹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脚力,他自幼习武,竟然追之不上。

    顾盼一路飞奔,风在耳边呼啸,从离开李府之后从未如此畅快过,她的脸上一片潮红。

    转眼就到了第三棵槐树,顾盼脚步顿了一下,向右拐去,一眼看到坐落在一排院落最角上的一个大宅子,上面炊烟渺渺,同时升腾起了数道烟柱。

    顾盼感觉大是亲切,再次飞奔起来,几步就到了灶房前,她气喘吁吁地弯下身子,抬起头看着洞开的大门,里面一边砌成了灶台,另外一边是长长的架子和料理台。

    顾盼宛如朝圣一般,虔诚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切,似乎国王又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里面忙碌的大师傅和小工终于注意到了站着发呆的顾盼,切菜的手悬在了半空,翻锅的也忘了拿起铲勺,一个个愣愣地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小丫头。

    大家私下里开玩笑都说,这将军府里,灶房里的苍蝇只怕也是个公的。

    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丫鬟,虽然年纪小了点,那也是个女的啊,一众火头军吃惊的嘴巴大张。

    顾盼似乎没有注意到里面的火夫们的神情,痴痴地看着最后面的流理台,抬起脚便往里面进,主管灶房的杜灶头率先清醒过来,他手里的大勺一拦,正色道:“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这杜灶头因在伙房呆的久了,却是生了副肥头大耳的模样,加上天生的笑脸,就算板起脸也没几分威严,平时被灶上的火夫们戏谑为杜弥勒。

    顾盼却一脸严肃地看着杜灶头,放下手里的托盘和空碗,弯腰行了个大礼,因大病初愈,嗓子还有些沙哑:“师傅说的是,还请师傅允我拜过灶神,借用一下贵宝地,做两个小菜。”

    杜弥勒一听,得得,这是来了行家了,连借用旁人厨房需要拜灶神都知道,他不禁上下打量了下顾盼,怎么看都是个貌不起眼的黄毛丫头,但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又让人打心眼里愿意相信她。

    就在杜弥勒对着顾盼上下打量之时,顾远南终于呼哧气喘的赶到了,他伸手扶住腰,喘着气道:“你,你会不会做饭啊。”

    顾盼转头看了他一眼,甜甜地笑道:“自然是会了。”

    见她说的肯定,顾远南也起了好奇心,想看看这表妹手艺如何,他看向了堵在门口的杜弥勒,杜弥勒伸手对顾远南抱拳行了个军礼,唤道:“少爷。”

    顾远南对着杜弥勒点了点头,吩咐道:“灶上的东西随便这个姑娘使用。”

    杜弥勒毫无异议的让了门口,顾盼小心地进了灶房,心里突然激动起来,似乎什么东西失而复得了一般。

    顾盼左右看了看,一共六个灶,她一眼相中了中间的一个圆口灶,这灶口是圆形的,上面又坐了几个炉圈,炉圈都是环形的,约莫一寸宽,一个挨着一个,外面的刚好比里面的大了一圈,却是可以调整火力的。

    这种炉灶便是连李府都没有,因那炉圈虽然并不难打造,却不属于农具炊具一流,一般的铁匠铺是不允许打造的。

    顾盼只听贺大娘说过,今日里居然见到了,一时十分新鲜,便凑了上去,仔细观察了一番,随后从旁边的稻草堆里抽了一束稻草,对着炉灶虔诚地拜了两拜,“小女今日借贵地宝灶一用,还请灶神勿要责怪。”

    话罢,顾盼把手里的稻草伸进了炉灶之中引燃,算是完成了拜灶神的仪式。

    一旁看着的杜弥勒暗暗点头,小丫头是个懂事的,没有仗着少爷撑腰就越过规矩去,看来这教导小丫头做菜的是个高人。

    顾盼随后站起了身,左右观望着,不时拿起架子上的菜翻一翻,闻一闻,又把猪肉翻拣了个遍,就有看不过去的火夫嘲笑道:“这是没进过厨房的,还真是新鲜,什么都要看上两眼。”

    李祈正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和顾远南并肩而立,看着小丫鬟鼓捣,闻言担心地看向顾远南,轻声道:“那小丫鬟不会是在逞能吧?”

    顾远南拍了拍李祈正的肩膀,对着杜弥勒一努嘴巴,李祈正自然地望了过去,微微一怔,杜弥勒一脸严肃地盯着顾盼的一举一动,那架势,活活像是两军对垒,将帅单挑。

    李祈正登时也放了心,要说这将军府的伙食难吃,那是事实,但也偶有例外,就比如这个死懒死懒的杜弥勒肯迂尊下厨的时候。

    李祈正只有一次因缘际会尝了这杜弥勒的手艺,当下就惊为天人,死活赖在了将军府不肯走,最后住了三天就被将军府猪狗不吃的东西给生生逼走了。

    顾盼翻拣一番后,从架子上拿了几样蔬菜下来,分别是一捆小葱,一块水灵灵的豆腐,数棵绿油油的菠菜,两个西红柿,又取了几个鸡蛋,舀了半碗面粉。

    看得杜弥勒暗暗点头,这小丫头倒是会选,这几样菜都是早上拿来的,最是新鲜,其他的却都有些老了。

    不过,她拿了这些食材,准备做什么呢?

    顾盼一旦开始做饭,神色便专注起来,眼里再无旁人,她身上仿佛带了一股魔力,让旁人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便是灶上的火头们也都沉默了下去。

    顾盼取了蒸锅,里面做上水,上面放好盖帘,把炉圈卸下来两个,炉火捅的旺旺的。

    这边伶俐地把菠菜和小葱摘拣了,又用清水泡上,又把面粉倒进盆里,舀出来半碗刚刚烧温的水,一边倒水,一边拿着筷子搅动面粉,片刻功夫,细碎的面粉成了一碗大小均匀,粉扑扑的珍珠面丸。

    这时水已经大开,顾盼加了一个炉圈,把火势调的小些,又把豆腐切了几刀,装碟坐了上去,蒸了少许功夫,把热气腾腾的豆腐端了出来。

    顾盼端下蒸锅,换了个炒勺,加了半勺麻油,这边随手就把葱花切成了碎末,又把菠菜也剁碎了。

    锅里的油开始冒泡,顾盼赶紧抓了点葱花丢进去,屋子里登时飘出一股葱香,随后把那锅烧开的热水倒了进去。

    片刻功夫,那锅本就开过的热水再次沸腾起来,顾盼把珍珠面丸丢了下去,随后把几个鸡蛋打碎,蛋清蛋黄都倒进了碗中,抓了双筷子,搅动了不知道多少圈,李祈正看的头都晕了,那双手怎么能转的那么快。

    顾盼探头看了眼锅,见珍珠丸子都漂了起来,便扬起手里的碗,把蛋汤洋洋洒洒的甩进了锅里,最后把菠菜末往里一丢,将起锅时又加了点盐。

    一锅热气腾腾地珍珠翡翠汤便做好了。

    她又把豆腐取过来,浇了些酱油,洒上葱末,最后把西红柿洗了之后,快刀削皮切片,洒上白糖,一碟白玉翡翠,一碟红玉碎钻,看着就食指大动。

    李祈正把扇子望腰间一插,迫不及待地上前,伸手抓了一片西红柿就送进了嘴巴里。

    两只眼睛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地道:“奇怪,西红柿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吃了。”

    杜弥勒面色凝重的抽出一双筷子,轻轻夹起一片,就见中间薄薄一层只剩下柿种,叹为观止地道:“老夫掌厨多年,这么厉害的刀功也不过见过三次。”

    他顿了一顿,又道:“西红柿本身酸涩,一般人家做这道西红柿拌糖时,西红柿多是切成块,吃起来先甜后酸,这小丫头刀功厉害,加上洒白糖的手法也甚是高明,在入口前西红柿的酸涩就已经被白糖全部中和了,吃到嘴里自然酸甜可口。”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宁为穷人妻

    顾盼哪里去管旁人说什么,顺手取了两个碗来,到了些清水冲了冲,盛了两碗珍珠汤出来,给顾远南和李祈正一人端了一碗。

    顾远南听了杜弥勒的高谈大论,再看手里这碗珍珠汤,汤色乳白,绿色的菠菜若隐若现,蛋花絮絮的飘荡其中,单是看着就十分舒服,把碗凑进了又是一股喷香。

    顾远南强忍着口水接过了顾盼再次递来的勺子,狠狠舀了一大勺,一口吃下,满嘴的珍珠丸子十分的有嚼头,带着蛋花的细腻和菠菜的清香,味道相当好。

    顾远南也是饿的狠了,两口吃完一碗,举起空碗道:“再来一碗。”

    话罢,顾远南惊觉不对,抬头一看,登时又好笑又好气的吼道:“你也象点样子成不?别端着个锅就以为都是你的了。”

    李祈正充耳不闻,闷头拿起勺子猛吃,顾盼做饭极是讲究,因贺大娘曾经说过,食过量不如食不足,若是没有吃够,便留了个瘾头,一直惦记着下次还想再吃。

    再好吃的东西,要是一次就吃腻了的话,只怕以后都不想吃了,想想一个挑嘴的主子是多么的难伺候,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下人,是绝对有义务帮主子适当节制的。

    顾盼这次便只做了两个人的分量,想着都是男子,胃口大些,统共也只做了四碗。

    顾远南失了先手,却是被李祈正抢了饭锅去,捧着个空碗可怜兮兮地看着顾盼。

    顾盼只得安抚他道:“一碗也尽够了,中午咱们做更好吃的。”

    李祈正眼睛一亮,这小丫鬟真是个宝啊,藏了这么一手绝活,唔,左右无事,不妨在将军府小住几日吧。

    顾盼一入灶房,如鱼得水,和顾远南说话的空当,手里也毫不停闲,刷碗洗锅,擦洗灶台,转眼这厨房便像是换了个模样。

    因这里干活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平日里难免邋遢,杜弥勒不满已久,这也是他经常消极怠工的原因,谁愿意对着个乱七八糟的厨房做菜?

    杜弥勒两眼放光,紧紧盯着顾盼忙碌的身影,对顾远南祈求道:“少爷,把这个小丫鬟分到灶上吧,要物尽其用啊,放你房里简直太暴殄天物了。”

    一旁的李祈正嘴巴塞的满满的,拼命的点着头。

    顾远南仿佛没有听到,上前拉过顾盼,开口道:“咱们先回去,等晌午你再过来做饭便是。”

    顾盼顺从的点了下头,她还想听顾远南多讲讲母亲的事情。

    顾远南得意地瞥了一眼李祈正,见酒囊饭袋已经吃个肚圆,厌弃地撇了撇嘴巴,不客气地道:“兄台没什么事情就请回吧,小弟很忙,无暇款待仁兄了。”

    李祈正嘿嘿一笑,放了手里刮的一干二净的空锅,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巴,又擦了下手,晃晃悠悠地跟在了顾家兄妹后边。

    顾远南无奈,虽说二人私交甚好,若是真拿个扫帚把七皇子殿下打杀出去,明日早朝只怕老爹要被吐沫星子淹死。

    回到了顾远南的房间,李祈正厚颜无耻地往太师椅上一坐,打开折扇摇啊摇,顾远南和顾盼面面相觑,顾盼板着脸,老老实实地看着顾远南,声音平板地道:“少爷先出去吧,容奴婢打扫下房间。”

    顾远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城门失火,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了,他认命的摸摸鼻子,费力的拉起屁股仿佛生了根的李祈正,干巴巴地道:“外面天气正好,你我二人不如手谈几局。”

    又叫人搬了桌椅出来,顾远南和李祈正就在院子里下起棋来。

    只是李祈正刚发现了小丫鬟的好玩之处,心里却总是惦念着,心不在焉地摸着棋子,一颗脑袋老是向着屋子里望去。

    半晌,他下定了决心,认真地道:“你我兄弟一场,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把这小丫鬟让给我,哥哥我请你醉乡楼上宴饮三天。”

    顾远南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手里的白子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大龙的活眼之上,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输了,还有,兄台出的价码也实在是太低了。”

    李祈正索性把手里的棋子丢到了棋盘上,呵呵笑道:“现在市面上这种年纪的小丫鬟,训练好的也不过五两银子,那醉乡楼什么价格,就不用兄台我细说了。”

    顾远南强忍住想要掀桌的欲望,焦躁地道:“这丫鬟千金不卖,万金不换,有种你去求她自愿跟你走,老子一分不要。”

    李祈正蓦的站起,折扇一合,目光炯炯地看着顾远南,沉声道:“好,我就亲自去说,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顾远南也来了火气,就叫小表妹折杀一下这蠢货的威风吧。

    李祈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屋子里走去,猛地想起一事,转过身右掌立起,阻止已经站了起来的顾远南,笑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在这里等候吧。”

    顾远南嗤笑一声,重新坐了下去,堂堂的相国千金,侯府嫡长女,将军府的甥女,除非这家伙拿出正妃的位置来,他还可能考虑考虑。

    李祈正意气风发的进了房间,左右一扫,便看到小丫鬟缩在了书架一角,扣扣缩缩不晓得在做什么,登时起了好奇心,蹑手蹑脚地溜到了小丫鬟身后,探头一看,却见小丫鬟捧着本奇人异志读的津津有味。

    原来顾盼手脚甚是麻利,打扫完屋子无事可作,从窗子处向外看到那两个棋战正酣,便起了读书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窝在这书架的角落里,若是有人进来,便推说打扫书架,却不妨李祈正跟鬼似的悄无声息地就到了她背后。

    李祈正先是惊诧,随后狐疑,待观察半天,见顾盼的小手翻了一页又一页,小嘴巴里不时喃喃诵读出声,终于确定了,这小东西,竟然还是识字的。

    天啊,这个顾远南从哪里挖来这么个绝世珍宝。

    李祈正突然起了志在必得的决心,多好的丫鬟,多么完美的丫鬟,想想吧,又可以打扫房间,又有一手好厨艺,闲来无事还可以叫她读些话本演艺给自己听。

    李祈正嘿嘿一乐,惊动了正在读书中的顾盼,她惊的一下跳起来,手足无措的把书一合,待看清眼前的人时,又不慌不忙地把书插进了书架,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便要绕过李祈正去。

    李祈正登时觉得大没面子,他一把拽住顾盼的袖子,低声威胁道:“你不怕我去告诉你家少爷,你识字的事情?”

    顾盼一脸诧异地看向他,十分自然地道:“公子在说什么呢?我识字,自然是我家公子教的。”

    李祈正一愣,他摇了摇脑袋,是啊,这小丫鬟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认识字,只怕真是那个混蛋教的。

    李祈正又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一脸窃笑,却不知这副样子落到顾盼眼中猥琐之极,顾盼使劲拽了拽,抽出袖子,谨慎地退了两步,陈牙婆说过,像是她这等年纪的小丫鬟最是好卖,平日出门一定要仔细小心。

    李祈正装作没看到顾盼的小动作,咳了两声,方道:“你跟着这个没前途的不如以后跟着我,想要银子还是漂亮衣服,随便开口。”

    顾盼扑哧一笑,这一笑,却让她平板的面孔生动了许多,她脆生生地道:“在大宅子里做丫鬟,有的吃有的住,要银子做什么?”

    眼珠一转,顾盼接着又道:“做人丫鬟的,万万不可穿的比主子还漂亮,否则不是喧宾夺主了,要漂亮衣服做甚?”

    李祈正微微一怔,这小丫鬟说的却也有几分道理,他面色一正,又道:“那我派两个丫鬟伺候你,叫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如何?”

    顾盼的小眼睛眨啊眨,却是没有说话,满面怜悯地看着李祈正,李祈正半晌才回过味来,他要的是一个丫鬟,可不是一个奶奶,怎么说出买丫鬟伺候丫鬟的混话来。

    哎,他真是急了,只怪那顾远南一脸奚落,他不想丢了面子,才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

    顾盼却是不想再搭理这说话颠三倒四的家伙了,也不知道表哥哪里寻来这么一个活宝。

    她转身便要出去,叫表哥速速送客,李祈正登时急了,这小丫鬟若是出去了,他不就等于输了么?

    他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是拿的出手的东西人家都一副不稀罕的样子,最后一咬牙,李祈正喊道:“我,我就娶了你好了。”

    顾盼脚步一个踉跄,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李祈正,李祈正以为她心动了,得意洋洋地抽出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扇了两下后,笑道:“实话说了吧,我乃当今圣上的七皇子。”

    怎么样,吓到了吧,震惊了吧,赶紧哭着求着滚过来要本殿下收了你。李祈正鼻孔朝天,只用眼角余光看着小丫鬟,怎么话一出口,就觉得小丫鬟顺眼了许多呢?

    却见顾盼定定地看着他,缓慢但坚决地道:“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第一百四十九章 顾远南替妹出头

    李祈正微微一愣,万般心思浮现心头,他一改嬉皮笑脸的样子,端正地行了个礼,认真地道:“姑娘所言甚是,却是在下唐突了。”

    说完,李祈正越过顾盼向外行去,顾远南见他大步过来,便想奚落几句,李祈正却一本正经的与他告辞:“愚兄突然想起尚有事待办,这就告辞了。”

    话罢,径直向外行去,搞得顾远南一头雾水,半晌反应过来,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个混球,里子面子输的精光,便装腔作势起来,老子竟然被你骗了过去。”

    顾远南气得跳脚,他骂了几句后,猛然想起顾盼还在房中,对了,可以找小表妹要第一手资料,下次见面的时候落落那个混球的面皮。

    顾远南的心情瞬间飞扬,他大步向着屋子行去,脸上满是兴奋。

    进了屋子,顾远南一眼看到顾盼拿着他的一件旧衫,仔细查看着,登时面上一红,大步上前埋怨道:“这件旧衣服早该扔了,你还找出来做什么。”

    原来顾盼打扫完房间无事可做,看见顾远南床下有几个团成了一团的脏衣服,便想着取出来给他洗了,又见其中一件紫青色长衫的下摆破了个口子,暗暗觉得有些可惜,就寻思着怎么修补上。

    顾盼抬头看着表哥轻轻一笑,抖了抖手里的长衫,问道:“哥哥这里可有针线,拿来用用。”

    顾远南挠了挠头,摊手道:“这阖府上下连个婆子都没有,我去哪里给你寻来针线?”

    话罢,他站到顾盼身前,看到顾盼手里的衣服,轻叹一声,这衣服当时做的时候甚是喜爱,只是后来与七殿下赛马时,一个没注意被树枝刮破了个口子,不好再穿出去见人了,扔了又觉得有些可惜,便团成一团塞到了床底下。

    顾盼喃喃道:“真是可惜了。”

    针线,哪里有针线呢?顾盼猛地想起了柳芽,这丫头喜动女红,定然随身带着针线,想到这里,她不免奇怪起来,昨日昏迷不醒,竟然一直是表哥照顾的,哪几个丫鬟呢?不会这么不中用吧,在家里也就算了,出来还这么不给长脸,真是气死个人了。

    顾盼心中忐忑,看着顾远南问道:“我那几个丫鬟呢?”

    顾远南一愣,他把那几个丫鬟彻底忘在一边了,似乎好像仍然被关着?想到这个可能,顾远南支吾起来,却是半天也没说出个囫囵话。

    顾盼见他如此,心里越发肯定,面上不禁慌乱起来,是五妮儿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还是丽娘和柳芽犯了什么忌讳,总不会是小米吧,这丫鬟心思缜密,难道也跟着一起胡来了?

    顾远南讪笑两声道:“这个,咱们府里没有女子,所以我怕她们四个随意走动引起骚乱,便请她们先暂住在了一个院子里,等你回去的时候带上她们就是。”

    顾盼悬着的心一下回到了原位,她不疑有他,轻声道:“那劳烦哥哥去那个唤作柳芽的丫鬟手里拿些针线来。”

    顾远南打了个哈哈,应了下来,皱着眉头道:“你病刚好,就莫要劳动了,赶紧上床休息休息吧。”

    顾盼从善如流地回到了床上,见顾远南转身出去了,吐了下舌头,却是又下了床,抱起那一堆的脏衣服,寻思着先洗干净再修补。

    顾远南唤来管家顾年,一起到了关着四个丫鬟的院子外面,驻足倾听,一片安静,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远南怀疑地看向了顾年,顾年笑了下,压低了声音道:“昨儿个还有力气,又喊又叫的,后来开始相互埋怨起来,许是今天饿的狠了,都不言语了。”

    顾远南侧头想了下,招了招手,待顾年附耳过来,方低声说了几句,顾年连连点头。

    顾远南吩咐完,又看了一眼那无窗的屋子,冷笑一声,又唤人备了马,却是亲自去了府外,寻那针线铺子去了。

    五妮儿披头散发地坐在一角,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刚进来的时候,她还中气十足的大喊大叫,这将军府里也太没章程,怎么能随便关着侯府的丫鬟?

    却根本没人搭理她,屋子里这么黑,黑的人心惶惶的,肚子又饿的难过,五妮儿忍不住再次抱怨起来,只是她饿得狠了,说起话来有气无力:”都怪柳芽,离小姐最近,都没发现小姐病了。“

    柳芽默默的没有出声,丽娘沙哑着嗓子骂了起来:”能比你近多少?你烦不烦,老是揪住一个不放。”

    小米低声道:“都少说两句吧,若是咱们不去看热闹,怎么会发现不了小姐的异常?”

    五妮儿环住双肩,有些冷,这无边的黑暗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嘶喊道:“你别再做好人了,咱们谁不知道你的底细,四个里只有你是家生子,夫人一次又一次的叫你过去,是为的什么?咱们不说,还真当咱们是傻子了?”

    小米阴郁的脸色被黑暗隐藏了,她察觉到身边的丽娘又向外挪了挪,冷笑一声道:“你就是什么好鸟了?旁人送给老爷做妾的,却被夫人打发了来做了丫鬟!”

    柳芽抬起头,黑暗中看不到小米和五妮儿的脸,却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她小声道:“大家都少说两句吧。”

    小米却像是来了瘾头,调转枪头对准了柳芽:“你别老装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当初不就因为少爷房里的小丫鬟几乎被你活活打死,夫人才要把你卖了么?若不是赶上小姐回府,这时候你在哪里还不知道了。”

    丽娘忽地扑哧一笑,她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像是悬浮在空中的一片柳絮,飘飘荡荡地不知从何处飞来:“既然小米姐姐这么清楚大家的底细,那我就自己招了吧,我本来是童养媳,那倒霉催的却生病死了,结果我那狠心的公婆便要把我卖到窑子,我自己跑了出来,自卖到了侯府,怎么样?很精彩吧?”

    五妮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其他几个丫鬟默不作声,五妮儿一边哭,一边道:“谁也没比谁好上多少,何必又瞧不起旁人,老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丽娘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谁瞧不起你了?都是你自己没事瞎琢磨。”

    五妮儿一顿,哭哭啼啼地道:“你老是向着柳芽说话。”

    丽娘不耐烦地道:“你不也每天和小米一起么?”

    小米突地嗤笑一声:“她哪里看得上我,她是想借着我讨好夫人罢了。”

    五妮儿抽噎道:“你们根本没有尝过被人送来送去是什么滋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到老头子手里,自然是能快活一时便是一时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心里都在想,能快活一时,便是一时么?

    屋子外面突然想起了一声惨叫,几个少女同时一惊,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凄厉可怖,就听到一个男子阴森地声音,像是下水沟里的臭水泼到了脸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反胃:“叫你奴大欺主,给主子做的衣服也敢私自瞒下?”

    接着是皮鞭抽动的声音,又有板子打在肉上的扑扑声,配合着一声声的惨叫,真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行刑的男子每打上几下,便骂上几句,全是忤逆犯上目中无主的罪行。

    几个丫鬟听的胆战心惊,加上屋子里漆黑一片,又滴水未进,不知道谁率先哭了起来,余下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抽泣起来。

    这几个丫鬟也都是七窍玲珑心,若是平日里,自然听的出外面的指桑骂槐敲打之意,只是眼下本就心惊肉跳,骤然听到外面的哭喊声,却感同身受,像是到了无间地狱一般。

    外面也不知道责打了多久,那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小,到得后来,只偶尔响起几声细小的呻吟,另外一个沉闷的声音问道:“大管家,里面还有几个怎么办?”

    那阴森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像是催命的阎王一般:“怎么办?送些食水过去,吃饱了送她们上路。”

    五妮儿再也受不了了,嗷的一声尖叫,冲到了对面,生生挤进了柳芽和丽娘中间,瑟缩着身子,喃喃道:“我好怕,我好怕啊。”

    柳芽和丽娘也是吓得不轻,小米小声地抽噎起来:“娘,娘,我不要伺候大小姐了,好吓人啊。”说完这句,又自我否定道:“不行,弟弟的病还要抓药,可是我好怕啊。”

    丽娘胆子终究大些,她颤抖着声音道:“怕,怕什么,大不了一刀两断,十八年后老娘就做了小姐了。”

    柳芽扑哧一笑,她轻声道:“做小姐又有什么好的,像是大小姐那样,侯爷夫人不待见,又要学规矩,日子哪里有咱们轻松?”

    两个人说说话,那股让人恐惧的气氛渐渐的淡去了,小米和五妮儿也停止了抽泣,凝神听着她们说话。

    丽娘叹了口气道:“要我说,小姐真是个好人,以前在那家,别说新衣服了,打骂都是家常便饭一般。”

第一百五十章 果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啊

    柳芽轻叹一声,“我虽然不是家生子,却也是自幼进府,受规矩的时间比你们长多了,平日里,咱们行事未免太过了,若是换了旁的主子,怕早被打杀出去了。”

    虽然知道柳芽看不见,小米还是点了点头,有些羞愧地道:“是啊,我是因为夫人嘱咐过了,莫要叫小姐日子过的太舒心,却也惯纵了你们,说不得回去以后,要好好教教你们规矩了。”

    几个丫鬟都起了忏悔之心,就听得门吱嘎一声响,门缝里透进了一束光,五妮儿率先抬起头,又被光刺激的低下了头,就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那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主子赏给你们的,赶紧吃,吃饱了好上路。”

    话罢,砰的一声,门再次被关上了,几个丫鬟被吓的肝胆俱裂,抱头痛哭起来。

    顾远南买了针线回来,因不知道顾盼需要什么样的线,便每样都寻了点,却是包了满满一大包,背在身后,活像是要去逃难一般。

    回到了府中,顾年见了他这副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强忍着把几个丫鬟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顾远南若有所思,半晌,淡淡地道:“如果这几个丫鬟是从外面买的,却比家生子好办多了,她们既然真有了悔悟之心,便暂且留下来看看,若是依然如此,我就替表小姐早早打发了她们。”

    顾年低声应是,又问道:“那是不是把她们放出来?”

    顾远南面色一正,凛然道:“等表妹回府时再放她们出来,每天送上一餐即可,最好是稀饭寡水,饿不死即可。”

    顾年一一应了,见已经到了少爷的院子,便停了脚步。

    顾远南踏进院子,抬头一看,不禁一怔,院子里的老树上被顾盼栓了根绳子,系到了另外一边的屋檐下。

    上面挂了满满一排他的袍子,因他素来喜净,却是偏好青色白色,此时看去,青白交替,却觉得十分爽气。

    顾远南慢慢走到了衣服旁,见那衣服下方积了一摊水,衣服却已经半干了,知晓顾盼怕是待他一出门,就开始动手了,心里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情绪,这个小妹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怜啊。

    顾远南情不自禁地唤道:“小妹,小妹!”

    却没人应他,顾远南奇怪地迈步向屋子里行去,难道这个小妹子累的睡着了?

    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却没有顾盼的身影,顾远南登时急了,一边高声唤道:“顾年!”一边向外行去,却险些与提着食盒的顾盼撞了正着。

    顾远南忙伸出手稳住了她,狐疑地看向她手里的食盒,顾盼嘿嘿一乐道:“我洗完了衣服,看着快到中午了,就去灶上做了午饭给你。”

    顾远南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上面一排汗珠,心疼地道:“你是来表哥家里做客的,怎么搞得跟丫鬟似的。”

    顾盼腼腆的一笑,却不回答他,指着院子里的桌子问道:“把饭摆在外面吃可好?”

    顾远南环视一圈,笑道:“也好,等我把桌子搬到树下面,那里阴凉些。”

    话罢,他卷起袖子,抬起那张方桌,顾盼瞄了两眼,把食盒轻轻放在地上,跑过去一手一个,提起了两把椅子。

    顾远南放下桌子,回头就看到顾盼一步一挪的样子,登时叫唤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歇一会儿。”

    连忙上前接过顾盼手里的椅子,顾盼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道:“以前贺大娘就笑话我,天生劳碌命。”

    话一出口,顾盼微微一怔,顾远南接口问道:“贺大娘是谁?”

    顾盼细细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到了唇边,轻轻的消逝在了风里:“是我的恩人。”

    顾远南自是没有听清,低头摆弄着两把椅子,顾盼已经打定主意,待吃了饭,便把贺大娘的事情和表哥好生说说,对了,还有涟姐,也要表哥打探一下才是。

    顾盼突然觉得心情开朗起来,似乎一直压在心上的大山就这么轻松的被搬走了。

    顾盼见桌椅都摆放妥当了,蹦蹦跳跳的去提起了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食盒,食物的香气汹涌地涌了出来,顾远南探头去看,见里面放了四碟菜,一碟酱香肘子,一盘香椿豆腐,又有一盘椒香茄子和一份油焖大虾。

    顾盼笑道:“刚巧有人送了些海物,我见这东西还新鲜着,便做了一份,只是以前没有做过,第一次做,却不知道味道如何。”

    顾远南见那大虾红艳异常,全须全尾地沿着盘子的边摆放了一圈,中间放了一小青瓷碟子的生抽,颜色鲜亮。

    顾远南登时胃口大开,忍不住便伸手抓了一只沾了酱料丢到了嘴巴里,大嚼之后伸出了大拇指。

    顾盼好笑地把第一层食盒拿了下来,从第二层里端出两碗米饭,又拿了两双筷子出来,递了一双给顾远南,顾远南眼尖地看到食盒下面还有一层,不禁奇怪地问道:“下面是什么菜,怎么不端出来?”

    顾盼静默片刻,惴惴不安地道:“我留了一份给将军大人,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吃。”

    顾远南伸到半空的筷子缓缓地伸了回来,他抬起头仰视着顾盼,少女周身笼罩在温暖的阳光里,她的眉眼都含着笑,看着如同阳光一般温暖。

    顾远南朝着顾盼温和的一笑,放缓了声音道:“咱们先吃,等下我叫人给父亲送去便是。”

    顾盼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兄妹二人无声的进食,顾盼端起了饭碗,挑起一筷子米饭,慢慢的嚼咽着。

    顾远南闷头扫了两大筷子以后,猛地看到顾盼斯文的样子,自然地夹了一筷子菜给顾盼,“你那么瘦别光吃饭,多吃点菜。”

    顾盼看着碗里一大块的酱肉,两只眼睛不知怎地就湿润了,她抽了下鼻子,赶紧把脸埋在了饭碗里。

    幼时顾家吃饭,她端着碗蹲在墙角里,看着顾家娘子给顾怜花夹菜,当时好是羡慕,她现在真是苦尽甘来了,顾盼大口吞咽着米饭,却是又忘了夹菜,顾远南不得不从和食物的战斗中脱身,时不时的夹上几大筷子菜给顾盼。

    等两个人吃完,顾远南向后仰倒,靠在了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有气无力地道:“我要是胖的走不动路,一定是你害的。”

    顾盼抿嘴一笑,站起身来,开始动手收拾碗筷,顾远南懒洋洋地跟着站了起来,知道这小妹干活成了习惯,便也不去阻止她,拎起食盒道:“我去给父亲送饭,你弄完了就回房休息吧。”

    顾盼乖巧地点了下头,顾远南习惯性的又拍了拍她的脑袋,提着食盒去了。

    等她忙完这一摊子,摸了摸衣衫,却还有些湿,不觉有些乏了,打着呵欠进了屋子,仰倒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昏暗,却是到了掌灯时间,顾盼迷迷糊糊地唤道:“小米,给我倒杯水来。”

    就有人伸手倒了杯水给她,又扶着她吃了半杯水,顾盼这才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了过去,不禁微微一怔,李祈正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怎么,本殿下亲自为你服务,荣幸吧?”

    顾盼闭口不言,小眼睛警惕地看着李祈正,往床里缩了缩,李祈正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起了戏弄之心,他面露谄笑,张牙舞爪地作势欲扑。

    斜刺里突然伸进来一只手,狠狠地将李祈正一把推开,李祈正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倒在地,他抬头一看,却是顾远南。

    顾远南仿着李祈正方才的样子,一脸谄笑,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连抓带挠,最后不解气地又在李祈正身上踹了两脚。

    李祈正抱住脑袋喊道:“你个重色轻友的混蛋,我诅咒你走路掉进臭水沟,吃饭咬到小石头……”

    顾远南又好气又好笑的止了脚,一把将李祈正从地上拉了起来,唬着脸问道:“你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做什么?”

    李祈正脸色一敛,顾远南以为他要正经说话的时候,就见李祈正却又侧过脸眼睛一眨,抛了个媚眼出来,单手成了兰花模样,指着顾远南的鼻子,卡着喉咙用鼻音骂道:“死相,人家哪次来不是随便进出的,你个没良心的,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人家不依,人家不依嘛!”

    咬着人家不依四个字,李祈正一边跺着脚,一边来回摆动着身子,只是他身材高大,做起来未免不伦不类。

    顾远南铁青着脸,这混蛋要耍宝到什么时候,他不由扫了眼顾盼,却见顾盼默默地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去侯府给她送来的衣物里翻拣了半天,最后捧了件宽大的淡绿色的外袍出来,捧到了娇羞满面的李祈正面前,认真地道:“我替少爷给小姐赔罪了,这衣服就当时赔礼了,小姐赶紧换上吧。”

    哧,顾远南单手成拳,挡在嘴巴边,一下乐了出来,再看李祈正傻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子,一副二愣子的模样,登时乐不可支。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惹谁别惹小丫鬟

    李祈正恼羞成怒,却不好向顾盼出手,冷眼瞪着笑的前仰后合的顾远南,抬手一拳对着顾远南的胸膛连击两下,顾远南捂着胸口退了两大步,直退到了墙边,却还单手扶墙,笑个不停,最后连连咳嗽。

    两个打闹一番后,气氛活泼了许多,顾远南和李祈正对面坐好,顾盼自发自觉地去提了茶壶来给二人沏茶,之后束手立在一旁,顾远南望了她一眼,温和地笑道:“你寻个椅子坐下吧。”

    李祈正立刻满嘴酸味地抱怨道:“你对人家就没这么体贴过。”

    顾远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那是因为殿下自己会找椅子坐,找不到椅子也会坐地上,用的着我吩咐吗?”

    话罢,顾远南生怕这个兄弟玩起来又没完没了,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上午不是回去了么?又来做什么?”

    李祈正脸上的笑容一下淡了很多,傍晚的天气凉爽了许多,他却掏出了折扇,机械地扇了两下,顾远南便也沉默地看着他。

    李祈正一脸萧瑟,斟酌许久,缓缓开口道:“明日三皇兄设宴醉乡楼,要我一定邀你同往,否则便是不给他面子。”

    顾远南半天无语,最后道:“他还是不死心吗?”

    李祈正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顾远南默然半晌,突地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拍拍李祈正的肩膀道:“怕什么,既是醉乡楼那种美人乡,咱们就只谈风月,莫论国事!”

    李祈正微微一怔,随即亦是哈哈大笑道:“不错,只谈风月,莫论国事。”

    话罢,他瞥了一眼木木呆呆的立在一旁的小丫鬟,这小丫鬟却也有趣的紧,顾远南便是连床都让给她睡,一睡醒便是一副循规蹈矩的样子,他不禁坏心眼的想,若是三皇兄见了这小丫鬟会不会被气的七窍生烟。

    李祈正不禁用扇子头磕了磕顾远南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带着这小丫鬟同去,如何?”

    顾远南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顾盼,见她一脸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和李祈正,直觉得就要回绝掉,话到了嘴边却说:“好。”

    顾远南这片刻之间,心中却是转了几百个心思,他一方面想,这个小妹子生来孤苦,只怕什么世面也没见过,趁着她在自己这里,便带她多玩玩,想来那长乐侯府也是极无趣的。

    另外一方面却是深远了,这三皇子既然有志帝位,定然想要笼络世家名门里的青年才俊,明日宴席之上怕是众多年轻男子都会露面,小妹现在的年纪出嫁尚早,却是可以订亲了,不妨先让她过过眼,有个大致的印象。

    既然抱了这样一番心思,顾远南便做了决定,却也没有问过顾盼的意见,顾盼只当表兄万万不会害她,自然也没有多想。

    顾远南想了一番,便张罗起了顾盼的衣着,年轻公子断没有带着个丫鬟出席宴席的道理,带的话也只能带小厮。

    李祈正倒是豪爽,一拍桌子,拉过顾盼道:“咱们现在就去成衣店买上十身八件的就是。”

    顾盼轻轻挣脱了他的手,一眨不眨地望着顾远南,轻声道:“是不是只要穿套男袍就好了?”

    顾远南重重点了两下头,说起来,他大可叫顾年寻套家丁衣服来,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旁人的衣服太脏,不想叫小妹子穿。

    顾盼歪着脑袋笑道:“那我把少爷的衣服改一下穿了可好?”

    李祈正一愣,忽而又觉得没啥大不了的,这小丫鬟会做一手好菜,会读书认字,现在又会的女红,新鲜过头也就麻木了。

    顾盼得了顾远南首肯,颠颠的跑了出去,片刻后,抱了满怀顾远南的衣服回来了,东挑西选,最后却找出件洗的发白的绸衫,看着顾远南道:“奴婢就用这件来改了,可好?”

    顾远南微微一怔,这件绸衫他穿了许多年,一直没有舍得扔掉,没想到顾盼却是选中了它,应是看这衣服最破最旧吧。

    顾远南微微点头笑道:“你拿去改了好了,无妨的。”

    顾盼欢天喜地的捧着衣服,去寻了针线,当下就开始改起衣服,拿起剪子大刀阔斧地剪短袖子和衣摆,又收腰又改肩,忙了个不亦乐乎。

    一旁的李祈正饶有趣味地看着顾盼一双手上下纷飞煞是好看,看着看着来了兴致,他摆了摆右手,召唤道:“来来,叫少爷我试一下。”

    顾盼闻言动作一顿,麻利地抱起衣服和针线,一下站了起来,警惕地退到了门口。

    李祈正登时气得口眼歪斜:“我有那么可怕吗?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顾盼眨了眨眼睛,坚定不移地点了两下头,顾远南一旁看得好笑,死死捂住嘴巴,哎呀呀,这个混球要被小表妹玩死了。

    顾盼手脚麻利地,没用多久就改好了衣服,见外面天色不早,却是自发自觉地又去了灶上,做了晚饭来,李祈正登时两眼放光,如同饿狼一样与顾远南争抢起来。

    顾远南忿忿地道:“宫里什么没有,非要来我这里抢这么点吃食。”

    李祈正瞪圆了眼睛,抱怨道:“宫里的东西都是有定制的,做出来的东西不冷不热,不咸不甜,哪个爱吃!”

    话罢,再度和顾远南争抢起来。

    顾盼瞧着好笑,她此时扮作了丫鬟,却不能与二人同桌进食了,看着两个人的样子,心里十分羡慕,如今她有长辈,有哥哥,却没有一个同龄的玩伴。

    顾远南和李祈正打打闹闹,但是看得出来,感情相当好,也许人是一点点的变的贪心的?若是放在以前,有顾远南这么一个好哥哥,她就心满意足了。

    顾远南和李祈正两个吃的酒足饭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顾盼,顾远南一脸的不好意思:“小盼,你还没吃吧?”

    顾盼笑道:“我在灶上已经吃过了,还给老爷留了一份,杜大爷说他叫人给老爷送去。”

    顾远南点了点头,顾盼又动手收拾了桌子,随后拨了拨油灯,她的那套衣服虽然已经改好,顾远南的衣服却还有几件要修补,便拿出针线,细细挑拣之后,开始动手修补起来。

    顾远南的衣衫都是擦破划破,往往是一个细长的口子,缝起来倒是不难,就是留了一条长疤不大好看。

    顾盼想了想,缝好之后,直接在上面绣了起来,或是一枝斜柳,或是一树桃花,又或者一丛绿竹。

    李祈正看着她的手仿佛神仙一样,变化出种种秀色,心中大是佩服,他自幼锦衣玉食,却都是穿戴的成品,鲜少见到女子动手做女红。

    这次李祈正却是学的乖了,他先是死皮赖脸的要顾远南去给他找本书来,自己蹑手蹑脚地到了顾盼身后,趁着顾盼不备,一把伸手抢过她手里的针线,洋洋得意地仿着顾盼的样子穿针,第一针就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指头里。

    为了面子,李祈正忍着痛把针拔了出来,满不在乎地把衣服丢回了顾盼怀里,讪讪道:“果然是女人的活计。”

    顾盼也不去拆穿他,从腰间抽出了帕子,无声地递了过去,李祈正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接过帕子,见这帕子上只简简单单地绣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包子,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却又舍不得用这帕子包住手指了,李祈正面不改色的把帕子藏到了袖中。

    顾盼眉头一皱,暗暗后悔,她如今难得动一次针线,这帕子却是她的心爱之物,是她出师之时,贺大娘要她绣的,又要简单又要显出功力,她思来想去,便绣了贺大娘最拿手的蟹黄包。

    原本就是白色的帕子上要绣出近乎同色的包子是多么的艰难,配线就是极大的问题,贺大娘托人跑了许多次针线铺子,才好不容易买到的,绣完以后,贺大娘啧啧称赞不已,她自己也极为喜欢,便一直贴身携带着。

    顾盼侧头见李祈正一直站在她身侧,便微微转了半个身子又伏下了头,手里的衣服却微微的向下挪了挪。

    李祈正生平最喜欢占占顾远南的小便宜,只是这家伙奸猾似狐,滑不溜丢的难以下手,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这小丫鬟也不过是个衣服扣子,竟然都要不来,可恶,幸好幸好,现在白白得了一方帕子,也算是收获甚丰啊。

    李祈正自我陶醉不知过了多久,顾远南灰头土脸地从书架中爬了出来,总算找到这混蛋要看的什么杂家广记了。

    顾远南一手抱住怀里的一堆杂书,一手扬起,十分不满地对李祈正叫道:“过来,把你要的书拿走,我还得把这堆书放回去。”

    李祈正笑嘻嘻地抬脚就迈,却不妨脚上一紧,重心登时不稳,结结实实地摔成了个五体投地。

    顾盼不动声色地拿起剪刀,伸到了椅子下方,一刀剪开了把李祈正和椅子腿绑在一起的丝线。

    顾远南总算还有点兄弟情分,把手里的书往地上一放,急急地奔到了李祈正身前,扶起他,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没摔坏吧?”

    李祈正纳闷地看着自己的脚,怎么就会无缘无故地绊倒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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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朱门高户里的小丫鬟,她所能做的,不过是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好。闺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