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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迷路的龙     闺秀txt下载     闺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顾盼放下筷子,不动声色的拿起帖子看了两眼,却见时间上果然和晋王府还有成王府的设宴时间一致,如此一来,便有借口推掉晋王府和成王府的邀约了。

    柳芽又低声道:“送帖子的人说,晋王府和成王府也一样送了帖子。”

    李祈正见她主仆二人嘀嘀咕咕,忍不住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顾盼轻轻一笑,举起手里的帖子扬了一下道:“太子妃邀请我后日过府游玩。”

    李祈正一怔,随后若无其事地道:“那你好好玩。”

    顾盼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快,心知有异,轻声问道:“怎么,你不高兴我去么?”

    李祈正放下手里的碗,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太子迄今无子,三哥有个庶子,五哥也有两个庶子……”

    他余下的话没说,顾盼却已经明白了,她温顺地看着李祈正,乖巧地道:“你放心,我定然不会和她们过于亲近,也不会搅合进去的。”

    李祈正看着顾盼一脸狡黠,再次端起了饭碗,笑道:“你既如此说,我便放心了,你仔细不要吃亏就是了。”

    话罢,二人俱都不再言语,默默地用罢了饭,李祈正却还是回书房过夜,顾盼自留在主屋这边,只是她晓得李祈正就在隔壁,却也不觉得难过。

    顾惜玉被她叫了过来,这几日里忙来忙去的,又是进宫参见,又是三日回门,还被平安公主唤去,她索性叫柳芽多多照看些顾惜玉,现在闲下来了,却觉得总叫她这么没名没份的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几日不见,这孩子的下巴却是尖了许多,模样上和顾怜花越发相似了,顾盼挑了下眉毛,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这几日太忙,却是顾不上你,你在这边吃住可好?”

    顾惜玉眼圈泛红,半垂着头不言语,顾盼一惊,看向旁边的柳芽恼道:“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谁给她气受了?”

    未待柳芽说话,顾惜玉抢先道:“哪个敢给我气受,只是几日没见到姐姐,心里难过罢了。”说到姐姐二字时,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盼的脸色,见顾盼并无异常,才放了心。

    顾盼叹了口气道:“以后你却是不要叫我姐姐了,若是被人听到,只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顾惜玉神色一黯,顾盼有些不忍心,轻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顾惜玉抬起眼睛,泪光盈盈地看着顾盼,低声道:“只要能在姐姐身边就好了。”

    顾盼也不去纠正她的字眼了,耐着性子给她分析起来:“你在我身边,算是什么?丫鬟的话我却是不忍心,不如寻户好人家,叫他们认了你做女儿去,等过几年,再选个合意的嫁过去,嫁妆什么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你看这样可好?”

    顾惜玉低着头不吭声,顾盼便只当她答应了,又叫柳芽给她好生安排一下,说等过几日,便请来女红师傅教她绣活。

    顾惜玉一步三回头地跟在柳芽身后,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柳芽和丽娘上前服侍顾盼洗漱,顾盼着了一身里衣躺下休息了,她今日也实在是乏的很,在平安公主府里一直神经紧绷,现在松懈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却是自她嫁过来以后头一次无事的日子,这几日却也习惯了早起,睁眼的时候天刚刚亮,柳芽已经穿戴整齐的来伺候她了,一边给她穿着衣服,一边轻声道:“牛嬷嬷和沈嬷嬷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顾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柳芽,漫不经心地道:“她们两个倒是积极。”

    话罢,顾盼却吩咐柳芽快些动作,毕竟昨日里她一个小小的暗示,这牛嬷嬷就悄无声息的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牛嬷嬷没有当面应承她也很是理解,牛嬷嬷纵然是太子妃的心腹,也不可能说代替太子妃发起号施令。

    顾盼收拾妥当,又用了点早饭,问起李祈正,却说他一早已经出去了,顾盼想了片刻,便置之不理,她现在的日子甚是舒心,没必要管东管西的给自己添堵。

    沏上一壶新茶放在手边,顾盼便叫柳芽把牛嬷嬷等人都叫进来,却见整整两排管事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她面前。

    未等诸人回事,柳芽先捧来两本账册:“这是任嬷嬷交上来的。”

    顾盼伸手接过账册,顺口问道:“任嬷嬷人呢?”

    柳芽扫了一眼管事嬷嬷们,低声道:“称病不出了。”

    顾盼微微一笑,故意提高了声音道:“等下叫人把昨日里平安公主送来的荔枝取上一盘给任嬷嬷送去,叫她好生休养,莫要劳神,府里的事情无需她担心。”

    又是施恩,又是杀鸡儆猴,便是柳芽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再看一众管事,莫不又恭敬了三分,自家的小姐,却是越来越厉害了。

    柳芽干脆地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地便安排小丫鬟去办事儿了。

    顾盼低着头翻起账本来,看了两眼,眉头紧皱,她一把合上账册,端着脸扫了一眼一众管事嬷嬷,沉声道:“你们平日里如何做事,今日里自去忙活吧。”

    一众管事嬷嬷互相望了望,却觉得一头雾水,方才见王妃不动声色地便把任嬷嬷打入了冷宫,永不叙用,转眼间,又对家事束手无策起来,一个个心里却起了怀疑,这个王妃,难道是纸扎的老虎,只会乱叫的恶犬?

    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疑窦,一个个恭敬地退了出去,只有牛嬷嬷和沈嬷嬷两个人留了下来,顾盼此时心情不好,扫了一眼,板着脸道:“我方才说的话,两个嬷嬷没有听到吗?”

    牛嬷嬷扫了一眼顾盼手上的账册,却没有多少什么,行了个礼,安静的退下了。

    顾盼心中气愤更甚,牛嬷嬷方才那一眼明明就在暗示她看得懂这账册。

    顾盼不服输的狠劲却被激了出来,高声对着柳芽喝道:“铺纸,研墨!”

    话罢,顾盼不信邪地再次翻起了手里的账册,却见上面依然宛如天书,明明记录了各种收入支出,看着却杂乱无章,又有许多字,稍微复杂便用简单些的同音词代替了,比如鸡蛋,便被写成了几旦。

    诸如此类的用词太多,一时之间看得人头昏脑胀。

    顾盼吃了一大口凉茶,心神稍稍安定,却是一板一眼地开始把这账册眷写一遍。

    首先把支出列在一处,收入列在另一处,同时把各种同音字校正过来,有些字实在猜测不到含义的,便唤来柳芽丽娘一起。

    到了近午之时,总算将将巴巴地把这收入支出都整理清楚了,接下来却是要核对收入支出是否平衡。

    顾盼草草抓了几块点心吞了,又咽了几口茶水,便又埋头苦干,到了近晚,终于把满满两大本的账册核算完毕,之后她呆呆地看着结果,有些不敢置信,重新扑上去再次核算,结果却依然如故。

    顾盼歪着头,毛笔在手指中松松的握着,颠倒过来,毛笔的末端在纸面上来回敲打,柳芽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出声问道:“主子,可是账目不对?”

    顾盼一下趴在了账本上,垂头丧气地道:“对,怎么不对,实在是太对了。”

    柳芽愕然,不解地追问道:“那主子为甚么不高兴?”

    顾盼叹了口气,两眼无神地道:“资不抵债啊,这账上好多东西竟然是赊欠得来,算了下王爷的俸禄,今年的刚好够换上去年的欠款。这几个月府里的食用居然全是赊欠得来。”

    话罢,顾盼坐直了身体,闷闷道:“竟然抢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柳芽困惑地道:“府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开支啊?”

    顾盼翻开账本,一项一项地读给柳芽听:“吃穿且不说了,府里上上下下一共两百五十三口人,每年吃穿一项便要用掉五千两。还有下人的月钱,这项又是不少支出。”

    柳芽明白地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指帮着顾盼算道:“像是奴婢这样的大丫鬟,一个月应是二两月银,像是一等的嬷嬷,只怕更高。”

    顾盼有气无力地看着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转头又盯住账册,死死地看着其中一页,这两本账册加起来的支出都不及这一页的开销大:“皇上寿诞,皇后娘娘千寿,太子过生,各宫主位的生辰……又有年节之礼,单是这些礼尚往来,一年的开销竟然有十万两之多。”

    柳芽喃喃道:“十万两……奴婢当年卖身钱也不过五两,足够买上好多好多奴婢了。”

    柳芽却也不笨,她脑子一转,精神振奋地道:“主子,咱们也可以收礼啊,齐王殿下不也过寿吗?”

    顾盼苦笑一下,指着另外一页读道:“三尺高印花细口瓷瓶一对,百花争艳玉如意一柄……还全部都打上了内府制造的标记,你说说,这些哪个能换成银子?尤其是乐妃娘娘,竟然送了一堆的花花草草,什么绿牡丹,千叶玫瑰,还得专门开辟暖房,又雇上花农照看,不能生钱不说,额外要搭进去多少啊!”

第二十一章 后院失火

    话说回来,这任嬷嬷把这么一摊子破事儿丢了回来,是否就是算计好了看她的笑话?

    顾盼皱眉再次看起账册来,难道这里还有什么玄机不成?任嬷嬷是有恃无恐地等着她把账册还回去么?

    丽娘一直肃立一旁,只帮着顾盼倒倒茶水罢了,见顾盼愁眉不展,斟酌半晌,终于开口道:“王妃何不跟王爷分说一下?”

    顾盼专心看着账薄,随口应道:“谁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

    话罢,却又开始计算起来,这阖府的支出之中,顾盼最熟的便是厨房,索性从灶上开始核算,一算之下,果然有误,这上等的燕窝每个月内廷批下来就有半斤,从前只有李祈正一个主子,就算他三天吃上一次燕窝,也绰绰有余了,何况,顾盼自从来到王府之后,还一次都没有用过燕窝羹。

    灶上竟然还要额外采购二斤,难道李祈正把燕窝当饭吃不成?

    还有这上等老参,多是家中长者滋补身体之用,贺大娘也曾经教导过她,若是身强力壮之辈,盲目进食老参,阳血过旺,反倒会伤到身体,而李祈正,竟然一个月便要食掉十枝上等山参。

    顾盼心知其中必有猫腻,却也没有开怀起来,这食用一项本就是小头,就算努力节省,又能省出多少余钱?

    关键,还是得开源啊。

    顾盼又查了下齐王府名下几个庄子的收益,虽然有好的,大部分却是不好不坏的,遇到坏的年景,还要减免佃户的租子。

    顾盼绞尽脑汁地想着,不知不觉毛笔被她颠来倒去,有毛的一端却是在脸上刷了又刷。

    丽娘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闻得小丫鬟请安的声音,立刻便迎了出去,见到李祈正恭敬地一弯身,行了个福礼,柔声道:“王爷快去看看王妃吧。”

    李祈正一怔,看向丽娘,这丫鬟他知道,却是顾盼的两个陪嫁大丫鬟之一,前几日没有注意到,今天打了个照面,看的清楚了才发现,这个丽娘和那个柳芽还真是各有千秋,一个艳光四射,一个沉静如水,侯爷夫人还真是会挑选陪嫁丫鬟啊。

    他笑嘻嘻地问道:“你们王妃怎么了?”

    丽娘抬起头,欲语还休地看了李祈正一眼,轻声道:“王爷进去自己看吧。”

    李祈正看着丽娘半垂下的头,乌黑的秀发两边盘起,露出了一截雪白的颈,弧度优美,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摸上一摸。

    他嘴角一扬,嘲讽地笑了下,故意磨蹭了下,才从丽娘身边跨进了屋子,浓厚的男性气息一闪而过,丽娘的脸上不为人知地红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李祈正的背影,他的肩膀很宽,这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在他身上却显得英姿飒爽。

    李祈正一进屋子,便见顾盼背对着他,念念有词,右手扬着毛笔无意识地在空中画着圈圈,那模样煞是有趣,他咳了一声,笑道:“娘子在做什么呢?”

    听到李祈正的声音,顾盼惊喜地回过头,急切地问道:“你说,若是娘娘们过寿,我自己做上些绣活献上去会不会失礼?”

    李祈正怔怔地看着顾盼满脸墨迹,一张嘴巴露出一口白牙,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戏谑地道:“你刚从灶上回来?难道亲手做了羹汤给我?”

    顾盼一怔,傻傻地问道:“什么羹汤?”

    柳芽一直站在顾盼身后,这时却也才注意到了顾盼脸上的异状,她着紧地拿了帕子上前,一边给顾盼擦着脸,一边埋怨道:“主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蹭了满脸的墨迹。”

    顾盼恍然大悟,又看向了一旁笑的怡然自得的李祈正,登时脸就拉了下来,恼道:“我与你说正经事儿了。”

    话罢,顾盼把账册往李祈正身上一摔,板着脸道:“你自己看看,现在府里是入不敷出了。”

    李祈正不以为然地拾起账册,翻了几页后,笑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几个皇兄都有各自的门客,逢年过节自有下面的人孝敬。咱们府里紧张了些,却也落得个清净,难不成你喜欢大过年的还要一群的下官夫人来陪你喝茶?”

    顾盼一愣,李祈正说的却也有几分道理,她甩了甩头,柳芽已经把她的脸擦拭的差不多了,顾盼站起身,行到了李祈正身前,把他怀里的账册拿了起来,一一示意给他看,最后满是期待地看着李祈正:“你看如何?以后给各宫娘娘的寿礼,就由我亲自裁制,这样可以节省好大一笔支出。”

    李祈正扑哧一乐,扬起手里的扇子,用扇柄敲了下顾盼的头,又伸手把她拉到了身前,两腿一分,却是把她卡在了腿中间,牵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道:“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未免小气。”

    话罢,李祈正的脑袋偏向一边,研究地看着顾盼,困惑地道:“你上次入宫做了什么,怎么宫里私下传言,齐王妃十分抠门?”

    顾盼一脸茫然地看着李祈正,老实地答道:“不知道啊。”她却不知道,只因她连入三宫一殿,竟然连一个红包都没舍出去的缘故。

    李祈正暗忖,许是宫里那帮闲人又在胡说,遂决定不再纠结于此,伸出手来,拍打了两下顾盼的脸蛋,小王妃瘦归瘦,脸上还满有肉的,李祈正拍打上瘾,连揉带捏,直到顾盼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拍开,李祈正才大义凛然地道:“这种琐碎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顾盼却好奇起来,李祈正是如何解决往年的财政危机的?她软磨硬泡,李祈正就是不松口,一直到二人用了晚饭,顾盼不肯放他离去,一径地逼问,李祈正耐不住困,打了个呵欠,一边点头,一边道:“父皇的墨宝还是挺值钱的。”

    顾盼默然,这家伙难不成把皇上的墨宝偷偷拿出去卖了?齐王殿下说的对,她还是不要再操心这等琐碎小事的好。

    她见李祈正眼睛都睁不开了,自己也困倦了,随手一扬道:“把王爷送去隔壁休息吧。”

    丽娘低低的应了一声,上前来搀扶李祈正高大的身子,李祈正费力地睁开眼睛,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把身上的大半重量都压到了丽娘身上,丽娘累的满头汗水,却也强撑着一直把李祈正扶到了书房门口。

    李祈正却突然清醒了,他脚一顿,站直身体,冷声吩咐道:“你去伺候你们主子吧。”

    丽娘伸向门的手瞬间静止在了空中,柔柔地应了一声,甚是可怜地转过身子,看那背影却是一副萧瑟,惹人怜爱万分。

    李祈正嗤笑一声,转身进了房门,这个是顾盼身旁的大丫鬟,他却是不好动,只是这种有了外心的丫鬟,却也留不得,总得想个法子打发出去才是。

    丽娘回转了来,却比平日里更加沉默,顾盼不曾留心,自然不晓得,柳芽和她向来要好,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状。

    待二人伺候顾盼歇下了,柳芽拉住丽娘到了隔壁,压低了声音道:“你这几日是怎么了?”

    丽娘勉强一笑道:“没怎么啊,早点歇息罢,王妃不是说了,明日里要起早给王爷做早点吗?”

    柳芽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却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第二日一大早,顾盼便爬了起来,果然和她预计的一样,这院子里也自带了一个小灶,却是瓜果蔬菜一应俱全的。

    想着上次做给李祈正的珍珠汤,李祈正十分捧场的喝的一干二净,顾盼这次却是图省事,准备做上一锅面片汤,她叫柳芽和丽娘两个去听着隔壁的动静,自己这边先动手准备着,若是李祈正已经起身了,再下面条,这样刚出锅的面条吃起来才有嚼头。

    柳芽难得看到顾盼施展手艺,却把这活计交给了丽娘,自己站在一旁给顾盼打着下手。

    二人把一切准备妥当,青菜洗净撕碎,肉末也剁好了,葱花和香菜放在一旁备用,一坨白面却是揉了又揉,等了半晌,却还不见丽娘回来,往日这个时辰,李祈正早就起身了才对,顾盼困惑地站起身,脱下了身前的围裙道:“我去瞧瞧,他怎么还没起来。”

    柳芽亦是奇怪地跟在了顾盼身后,二人刚一踏出灶房,便见丽娘自书房之中飞奔而出,衣裳半褪,露出了半截香肩,此时天色微明,已经有不少的丫鬟婆子起身了,院子里就有几个粗使丫鬟在打扫,丽娘嘤嘤的声音又十分刺耳,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一眨不眨地看着丽娘。

    顾盼如坠冰窟,眼前的一切像是梦幻一般,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到了书房前,柳芽对几个粗使的丫鬟呵斥几句,给她们讲解起了保守秘密和失业之间的相互关系。

    顾盼颤抖着手,犹豫半天,手放在门板之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推开,煎熬间,门一下被从里面打开,李祈正一脸阴沉地看着她,单刀直入地道:“你信她,还是信我?”

第二十二章 安丽娘

    顾盼直直地看进了李祈正双眼中,他的眼睛幽黑的像是一个深潭,一眼望不到底,仿佛一个漩涡,要把人的灵魂都拉进去。

    柳芽跟在顾盼身后,忐忑不安地看着顾盼的背影,她的心里自然是向着丽娘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李祈正不把丽娘收房,只怕丽娘要么被乱棍打死,要么寻个牙子发配出去,只是一个坏了名声的丫鬟,又能卖到哪里去?不外些烟花柳巷罢了。

    顾盼久不言语,李祈正渐渐失去耐性,他失望地看了顾盼一眼,伸出手把她瘦小的身子向旁边一拨拉,大步向外行去。

    顾盼心里突然涌现了一阵惶恐,和李祈正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她脑中快速回放,玩世不恭的七皇子当时误以为她是顾远南的小丫鬟,依然客客气气;成亲以后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虽然他并没有在她身边,但是始终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看到李祈正渐行渐远的身影,顾盼突然有一种快要失去他的错觉,这种恐慌化成了一只大手,死死攥紧了她的心,胸口传来了一阵剧痛,顾盼张口唤道:“我信你……”

    李祈正的脚步一缓,人慢慢地转过身子,眼睛清澄而明亮,脸上浮现了十分好看的笑容,两个酒窝让他多了几分孩子气,顾盼心中一松,不知为何,莫名地心安起来,仿佛天塌下来,李祈正也会为她顶住。

    李祈正大步行了回来,脸上的笑越来越是灿烂,到了顾盼身边,伸出大手一把捞起了她的小手,也不说话,就一直笑嘻嘻地看着顾盼,顾盼看着他,亦是随之笑了起来。

    一旁的柳芽看着这两个人,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她为顾盼高兴,另一方面,却担心起丽娘来。

    柳芽也是个聪明人,小声提点道:“主子,那面条若是再不下锅就要干掉了。”她心里想,盼着齐王爷吃了王妃亲手下的面条以后,心情大好,顺便放了丽娘一马。

    李祈正果然一愣,看着顾盼问道:“什么面条?”

    顾盼挣脱了他的手,轻轻笑道:“柳芽不说我都忘了,想着你上次爱喝那珍珠汤,这次就做了面片汤。”

    李祈正大是感兴趣,单手拉着顾盼就向小灶房赶,方才看了丫鬟从主子房里跑出来的粗使丫鬟们,再看了这么一出,一时间心里都嘀咕起来,王爷还真是喜新不厌旧。

    到了灶上,见那水已经烧掉了一半,顾盼赶紧快手地把面片都丢了进去,煮了片刻,又把青菜丢了进去,随后起锅,盛到了碗里,又捉了双筷子,一起递到了李祈正手里,顾盼十分不好意思地道:“面条有些干了,口感上可能不那么劲道了。”

    李祈正端着热碗,看着顾盼和煦的一笑,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大吃起来,顾盼看他吃的香甜,心里的大石落了地,又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细心的像是照顾孩子。

    柳芽看着这二人自然的举止,心里突然有些埋怨起丽娘来,这二人之间,旁人如何插的下脚,丽娘实在是太傻了。

    见李祈正吃的差不多了,顾盼接过空碗,仰着头看着李祈正,细声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可好?”

    李祈正一怔,随后笑道:“自然是好的了。”

    柳芽的心稍安,让顾盼处理总比齐王爷动手要好的多,希望顾盼还顾忌一点主仆之情吧。

    李祈正随后却径直出门了,既然顾盼说了交给她处理,他便不想再插手,也不想再看到那个丫鬟,希望顾盼不要存了妇人之仁吧。

    顾盼回到了房里,几个大小丫鬟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一起上前请安,顾盼眉头一皱,这些丫鬟经过任嬷嬷的调教,也是十分有规矩的,平日里从未见过她们聚做一堆说三道四的。

    顾盼扫了一眼,见丽娘不在其中,柳芽已经先行为她掀开了帘子,顾盼叹了口气,进了里屋。

    丽娘窈窕的身段立刻出现在了视野中,她已经换了身衣服,翠绿色的夹袄映得她面如桃花,十分自然的捧了热茶来,轻笑道:“王妃先漱漱口,奴婢等下就叫她们传饭。”

    顾盼和柳芽一起愣在了当场,不可思议地看着丽娘,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刚刚撕裂了衣服露出了半片香肩跑过了半个院子,现在又和没事人儿一样的。

    脸皮厚还是演技深?柳芽受的震撼比顾盼还要强烈些,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清楚丽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盼没有伸手去接丽娘手里的茶,看着丽娘,轻轻道:“你是想回到长乐候府还是在齐王府名下的庄子里孤老一生?”

    丽娘一怔,随后若无其事地笑道:“王妃说的什么话,奴婢自然是要一直在王妃身边伺候着了。”

    顾盼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的声音更轻了,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侯爷夫人一定会善待你的吧?安姑娘。”

    丽娘的手一松,茶盏直直地掉到了地上,热水四溅,有几滴溅到了她脚面上,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惊恐的看着顾盼。

    柳芽低下身子,紧张地看着顾盼的脚,见她似乎没有被烫到,心里安定下来。

    顾盼迈步向着里面行去,她稳稳地占据了桌旁的主位,对柳芽吩咐道:“去给安姑娘泡杯茶来。”

    丽娘哆嗦着双手,声音高亢地道:“不用了!”

    话罢,丽娘抬起头,盯住顾盼,质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盼轻轻叹了口气,头歪向一边,窗户被丫鬟们支了起来,现在天气微微有些转暖,一眼看到院子里的柳树发了芽,嫩绿的小芽挂满一树,十分喜人。

    顾盼幽幽道:“从你第一次给我上妆,我就起了疑心,你对各种脂粉如数家珍,一个丫鬟就算攒下了月钱,又能买的起多少?后来我和妹妹们相处,见她们日常擦用的无外乎一两种内廷特制的脂粉,夫人那里也许种类多些,但是你绝对不可能在夫人身边伺候过,我那时就明白了,你出身定然不低。”

    一旁的柳芽已然听的目瞪口呆,此时她才察觉,自己似乎是最笨的一个。她忍不住看向丽娘,却见丽娘亦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顾盼,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主子一般。

    却听得顾盼继续道:“后来表哥告诉我,你本是童养媳,又被那家事主卖到了窑子里,结果自己跑了出来,且不说你一个没身份的怎么进了候府,夫人就算再利令智昏些,也断然不会把一个没有查证身份的丫鬟送到我身边来。”

    顾盼抬起头,深深地看向丽娘,又叹了一口气道:“于是我当时就叫表哥去查你的身份详情,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丽娘愣愣地看向顾盼,她凄然一笑,强作出了一副坚强的样子,只是眼角的泪水出卖了她,大滴大滴的泪水不停的滑落,她一开口,断断续续地道:“你懂什么,若不是我父亲贸然经商,为族人不屑,又被人下了圈套,家产一夜之间败光,我愿意这样吗?从一个深闺里的姑娘,转眼就成了抛头露面伺候人的丫鬟……”

    顾盼示意柳芽投个帕子给她,柳芽一时听的怔了,没反应过来,顾盼只得自己动手,在水盆里微微沾湿,递到了丽娘面前,丽娘没有接过帕子,却突然跪到了顾盼身前,哭求道:“求王妃原谅奴婢这一次吧,从今以后,奴婢就只有王妃这一个主子。”

    丽娘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梆梆地磕着头,柳芽露出了于心不忍的神色,默默地也跪了下去,顾盼看着她们二人这般样子,她终究并非铁石心肠,一时之间,却也有些犹豫不定。

    她从丫鬟一夜间成了长乐候府的嫡长女,中间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丽娘完全和她相反,想必中间的落差比她还大吧。

    丽娘看出了顾盼一丝意动,磕头更加用力,转眼之间,额上青了一片,口里苦苦哀求道:“奴婢一定好好伺候王妃和王爷……”

    王爷!

    顾盼的心瞬间坚硬如铁,仿佛为了加强自己的决心,她一字一顿道:“上次小米和五妮儿被赶了出去,夫人用的是丢卒保军之法吧,她真正在意的,怕是只有你一个吧,四个丫鬟里,只有你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若是将来有机会做了我的陪房,也只有你这通身的气派值得被抬举成姨娘,或者偏房。”

    顾盼低下头,看向一脸绝望的安丽娘,低声道:“若不是见你一直都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不会容你这么久。”

    顾盼带着几分怜悯看向丽娘,柔声问道:“她既然这么久都忍了,为什么又叫你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来?”

    丽娘木然地看着顾盼,絮絮道:“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心,当初我来投奔她,她跟我说,像是我这等孤女,也只能寻个破落户,又或者是清贫的士子,我自幼锦衣玉食,只怕受不了那种苦,不如跟在小姐身边,定然会被抬举成姨娘,小姐嫁的怎么也是权贵之家,王侯将相,做个如夫人比那小门小户的苦日子,要强上何止千百倍。”

第二十三章 关于前丫鬟的处理意见

    柳芽单手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到了顾盼身边,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丽娘,丽娘,竟然一直是这个想法。

    安丽娘对着顾盼无奈苦笑了下:“说是让我选择,又哪里给了我选择的余地,我一个无亲无故的远房族女,便连宗牒都没有上过,长乐侯的夫人就是把我卖了,又有谁知道,又有谁肯出头?!”

    丽娘此时也平静了,她强撑着从地上起身,反正事情已经绝无挽回余地,不如保留些自尊,她的姓氏,也是显赫的世家啊。

    丽娘优雅地坐在了顾盼下首,柳芽一怔,仔细看去,丽娘的一举一动与平日大不相同了,少了些卑躬屈膝,多了些傲骨,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一身淡雅的气质薄薄得弥漫开来。

    丽娘坐在顾盼旁边,就像是齐王妃的客人,身份相当,丝毫看不出异样,听着耳边哗哗的水声,柳芽瞬间清醒,自己不知不觉的竟然为丽娘泡起了茶。

    柳芽深呼吸一口气,沉稳地把茶水放到了丽娘手前,丽娘轻轻端起杯子,对着她含蓄的一笑。

    丽娘的额头依然青肿,本应十分狼狈才是,但是她沉稳的举动却让人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顾盼也真当丽娘是客人般招呼,不动声色的把一碟茶点往丽娘手边又推了推,丽娘纤指伸出,拈起一块,放到了嘴里,眯起眼睛细细的品着,半晌,柔声道:“这厨子的手艺还欠了点火候,绿豆糕做的有些发甜了。”

    自此,柳芽对丽娘的大家闺秀的出身再无怀疑。

    顾盼默默地看着丽娘,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丽娘轻叹一声,终于道:“夫人给你安排了两个陪房,知晓你定然不满意,她认为你必会从柳芽和我之间选择一个自己人去做此事。”

    说到自己人三字时,丽娘嘲弄地加重了语音,又瞄了眼柳芽,在这个小姐心里,真的有自己人吗?

    结果三人都知道了,顾盼把小语和欢儿巧妙的送了出去,也没有安排二人陪房,接下来的事情,丽娘不说,三人也明白了,侯爷夫人迫不及待地暗示丽娘主动出击了。

    顾盼喃喃道:“她就如此恨我么……”

    丽娘轻轻啜了口茶,轻描淡写地道:“她恨的不是你,是你的亲娘。”

    顾盼苦笑,是啊,看来侯爷夫人要把她尝过的一切都还给自己呢。她低头思索片刻,看着丽娘道:“不知道姐姐有何打算?”

    这话说的委婉至极,其实再无转圜余地,等于顾盼承认了安丽娘的身份,丽娘也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回到长乐候府。

    安丽娘脸色瞬间惨白,她的手死死握住手里的杯子,皮肤上青筋暴突,脸上闪过一抹决然:“若是王妃还念及一点情分,请您把我送入朝云庵吧。”

    顾盼和柳芽俱是一惊,二人一起看向了丽娘,见她面色坚决,知晓她心意已定,要常伴青灯古佛了。

    顾盼嘴角一抿,看着身旁的柳芽眼泪涟涟,狠心道:“抱歉,我只能送您回长乐候府,到时候你自己跟长乐侯夫人说吧。”

    话罢,顾盼伸手阻止了柳芽要开口求情的话,严肃地吩咐道:“去叫人给安姑娘备车,再准备身新衣服给安姑娘换上。”

    柳芽不敢违抗,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丽娘,自行出去了。

    顾盼和丽娘二人对坐无言,只悠闲的喝着茶,便像是两个要好的手帕交一般。

    过了半晌,柳芽手捧了一身衣服回转了来,轻声道:“主子,这是叫小厮快马去成衣店子买回来的。”

    顾盼扫了一眼,见那料子和做工都还入得了眼,满意地点了下头,叫柳芽陪着丽娘去换了衣服,待她二人换好衣服,顾盼已经避到了隔壁书房,只叫人奉上了一套头面首饰,说是全了二人的情分。

    柳芽心里隐隐生出些许不满,只觉得顾盼此事做的有些绝了,怏怏的送了丽娘上车,丽娘对着她婉然一笑,轻声道:“等姐姐飞黄腾达了,你便来投奔于我吧。”

    说完这句,丽娘干脆地放下了车帘,留下了愕然的柳芽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刚才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非要进朝云庵不可,怎么转眼又是这样的意气风发?!

    柳芽一头雾水地回到了宅子里,见顾盼歪倒床头,手里拿了本游记看的聚精会神,也不敢多言,只是暗自神伤。

    顾盼看在眼里,也不点醒她,丫鬟,还是笨一点的好,天下那么多庵堂,丽娘何必点名要进朝云庵,历来进了朝云庵的,莫不是皇亲国戚,她凭什么进去?进去后,不就等于间接承认了李祈正和她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了吗?到时候长乐侯夫人再出面施压,她不从,就是不孝,再摊上个善妒的名头,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盼的手指翻动着书页,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还是要感谢王嬷嬷的培训,闲暇时,讲了许多宫中避讳,其中就专门提到了这朝云庵,当时王嬷嬷脸上又是惋惜又是感慨的样子,让顾盼很是记忆深刻。

    长乐侯夫人只怕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李祈正回来后,见屋里屋外只剩了柳芽伺候,心知肚明丽娘已经被顾盼打发了,心里欢喜,他生怕这丫头生了一副慈悲心肠,到时候一个两个丫鬟都粘过来,他可无福消受美人恩。

    晚饭时,李祈正亲自给顾盼夹了几筷子菜,笑道:“这屋子里只剩下了柳芽一个人伺候,怕是照顾不周,不如从外面提拔几个丫鬟来吧?”

    顾盼握住筷子的手一僵,一下想起了成王妃送来的两个丫鬟,过些时日就要来这边伺候了。

    李祈正没有看出顾盼的异样,继续笑道:“明日总算清闲下来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盼一怔,抬起头问道:“什么地方?”

    李祈正故作神秘地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李祈正把顾盼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催促柳芽给她换了衣服,又拖着犹在迷糊的顾盼上了马车。

    行了半个多时辰,顾盼才清醒过来,她从李祈正的膝头爬起,看着他膝盖上一摊阴湿,讪笑两声,向窗外看去,此时已经出了盛京,马车似乎行走在一条人迹稀少的驿路之上,路两边的野花开的漫山遍野,顾盼一时看的失神。

    李祈正从怀里摸出了一包茶点,放到了顾盼手中,笑道:“饿不饿?先垫垫肚子,等下到了地方怕是要晌午了。”

    顾盼听话的接过茶点,小口吞咽着,又就着李祈正的手吃了两口茶水,肚子半饱后,忍不住又向窗外开去,外面的景色越来越是荒凉,偏对顾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李祈正也不去管她,三口把剩下的茶点吃了,吞了一大口的茶水,之后往车厢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顾盼看了半晌,转过头来对着假寐的李祈正笑道:“齐王殿下是要带我去哪里游玩?东边的朝云山,还是南边的落日谷?”

    李祈正眼睛没有睁开,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咱们回家。”

    回家?满头雾水的顾盼直到下了马车,才明白李祈正这句话的含义。

    参天的松树挺拔地排成一列,汉白玉的地砖从山脚一路铺上了山顶,两边是全副戎装的铁甲卫士,这里是天朝的皇陵,历代皇帝和娘娘的归宿之地。

    二人拾阶而上,顾盼瞥了一眼李祈正的侧脸,见他庄严肃穆,一反往日里的嬉皮笑脸,不禁也跟着敛声静气起来。

    阳光只能透过巨大的树冠洒下点点金光,本就有些凉快的的山上越发阴森,顾盼死死握住李祈正温暖的大手,寸步不离地跟在了他左右。

    李祈正并没有登顶,半山腰的时候带着顾盼拐进了一条小路,说是小路,也是汉白玉砌成的台阶,只是没有那么宽罢了。

    行了一炷香左右,眼前出现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宫室,前面一堵石门密实地封了起来,上面刻着宫室主人的生平。

    另有成人双臂合抱粗的巨大油缸,上面燃着一盏长明灯,李祈正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了地上,从里面掏出了四碟瓜果梨桃,另有一壶清酒,在宫室前供上,规规矩矩的跪下了。

    顾盼未待李祈正发话,有样学样的跟着跪下了,李祈正三跪九叩,她也同样三跪九叩。

    末了,李祈正提起酒壶,把里面的酒细细的撒在了宫室前,轻声道:“这里面住的,是我的母妃和两个弟弟。”

    顾盼一怔,她虽然知道李祈正的母妃已经不在人世,却没想到他还有两个弟弟,竟然也已经去了,顾盼猛地想到,新婚第二夜,李祈正大醉而来,哭诉瑜贵妃占了九皇子的名头。

    她凝神看向宫室前的石门,细细读去,果然,这里面住了一妃二皇子,但对三人死因却语焉不详。

    看着一旁面露悲戚的李祈正,顾盼突然起了同病相怜之感,有父亲等于没父亲,母亲亦是早已经往生,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第二十四章 太子闪亮登场

    李祈正祭拜完母亲和弟弟,携着顾盼的手下了山,顾盼心中虽有疑窦,见李祈正双唇紧闭的样子,却也知道他不欲多言,也就乖巧地不闻不问。

    回到了齐王府,李祈正却是独自一人回到了书房,顾盼知他心中有事,便也没去打搅他。

    第二天,是太子妃宴请几个王妃的日子,顾盼清早起来,推窗向外看去,外面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果然是个适合外出的好天气。

    她起的早,也不能早早的就登门造访,时下名门崇尚晚睡晚起,通宵达旦的夜宴才显出大家的气派,最好是午膳前到达,然后午夜前离去,这样方表示了对主人家的尊重。

    顾盼闲着无事,叫柳芽把给顾惜玉请的女红师傅唤来,这女红师傅姓袁,本是在盛京中最大的绣庄里做事的。年轻的时候赫赫有名,多少世家子弟的衣裳破损了口子都指名道姓的要她修补,有许多造价昂贵的外衫若是就此扔了实在可惜,只有袁娘子一双巧手可以修补的天衣无缝,因此这袁娘子也得了一个名号,叫做袁天衣。

    说起这袁娘子也怪可怜的,父母早逝,她一个人把弟弟妹妹拉扯大,等弟妹都有了归宿,她却已经老了,这时已经不愿意再做什么辛苦活了,就靠着一门手艺在高门大户之中给那些千金小姐做女红师傅,又清闲又清贵的。

    顾盼一眼看到袁娘子便喜欢上这个人了,她穿着朴素,一身浅白色的罗裙,只在腰间扎了一条青色腰带,头发简简单单的挽了个髻,谈吐间谦卑而不谄媚,通身带了大家气派。

    袁娘子见到顾盼时,亦是微微愣神,她万万没想到齐王妃的年纪如此之小。

    顾盼起身相迎,又叫柳芽看座,待袁娘子坐定后,随口问道:“袁师傅各种绣活之中最擅长什么针法?”

    这个问题看似客套,实则隐藏深意,若是袁娘子回答了是翻绣又或者是挑绣,顾盼或许会失望,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绣娘罢了,她刚学刺绣的时候,贺大娘曾说过,自满使人停步不前。

    一个绣娘,若是对自己的某种技巧繁杂的针法满意异常,那她平日里绣衣缝衫时定然常常使用这种针法,长此以往,固然这种针法可以登峰造极,总的绣工反倒难以寸进。

    袁娘子微微一笑,不卑不吭地道:“奴婢生平何曾有什么擅长的针法,日常用的最多的不过是平针罢了。”

    顾盼登时大是满意,轻声笑道:“以后这个孩子就交给袁师傅调教了。”

    顾惜玉身份特殊,顾盼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得含糊过去,袁娘子大宅子里的龌龊事儿见的多了,也不去点破她,笑着应了下来。

    叫柳芽把袁娘子送走,见时辰也差不多了,顾盼吩咐下面的人备了车,带着柳芽一起坐上了马车。

    也不知道皇上安的什么心思,除了太子外其他几个儿子住在了一条街上,只有太子府,和其他几个王府隔了几乎半个盛京。

    若是从城中心的皇宫直接穿过,太子府倒也不算远,只是皇宫岂能随便借路,一绕就有些远了。

    待顾盼赶到,其他几个王妃俱已经到了。

    齐王年纪最小,她位分最低,迟到却是有些失礼了,顾盼不好意思地笑道:“实在对不住,府里有些琐事,却是耽搁了。”话罢,又叫柳芽奉上一篮点心,是今日登门拜访的谢礼。

    不等太子妃开口,自然有人上前接了去,太子妃一把握住顾盼的手,亲亲热热地道:“都等着你来呢,大家说,等下开席,定要罚你三盅。”

    顾盼腼腆的一笑,为难地道:“我不擅饮酒呢,到时候还要劳烦嫂嫂帮我了。”

    话里带了几分哀求,太子妃很是受用,凑到顾盼耳边吃吃笑道:“放心,府里的酒都是极淡的梅花酒,喝上千盅也不会醉的。”

    说笑间,二人过了几重院子,远远看见前方的凉亭之中,成王妃和晋王妃一坐一站,相互间却隔了几步远。

    成王妃看到顾盼过来,立即站起身,迎了上来,晋王妃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成王妃毫不客气地把顾盼从太子妃手里抢了过来,一脸娇憨地道:“几日没见妹妹了,还真有些想念呢。”

    话语间,丝毫不见怪罪顾盼晚到之意。

    晋王妃不动声色的站了顾盼另外一边,她和成王妃一人一面,却是把太子妃挤了出去。

    太子妃自然不会自贱了身份,和她们一样巴巴地再挤上去,反正方才也与齐王妃亲近过了,她索性大大方方的在前引路。

    顾盼心中暗叹,果然还是太子妃的气度大些,看看左右手的两个嫂嫂,香气袭来,让她一阵头晕,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三人缓步跟在了太子妃身后,晋王妃和成王妃把顾盼环在当中,像是众星拱月一般,众人的丫鬟远远坠在了身后。

    这太子府的格局又与齐王府不同,也非是顾盼想象中气势恢宏的样子,太子府的一草一木仿佛未经丝毫雕琢,行走其中,像是误入了桃花源,处处美不胜收。

    太子妃一马当先,为几个弟媳引路,介绍着各种景致,行到一处假山时,太子妃神秘的一笑,转过身,就见假山后别有洞天,一潭幽池清澈见底,清楚的看到池底几个活的泉眼正不断的喷出水来。

    顾盼大是感兴趣,同时瞥到了成王妃和晋王妃脸上一闪而过的嫉妒。

    见太子妃绕到一边去给几人取来垂钓工具,成王妃轻轻拉了下顾盼的袖子,低声道:“这里就是有名的神龙眼,当初还是成王殿下先发现的,却被太子占了去。”

    晋王妃依然一副柔顺谦卑的样子,只是她越是如此低调,越是与其他几个王妃显得格格不入。成王妃一径拉着顾盼说话,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瞥一下晋王妃。

    太子妃在对面准备妥当,伸手招呼几个弟媳过去,成王妃立刻换了张天真浪漫的笑脸,提起裙摆先行奔了过去。

    顾盼想起乐妃娘娘的强势,心里有些同情晋王妃,落后半步,等着晋王妃并肩同行,却听得晋王妃低低道:“就算占了神龙眼也未必就是真龙天子了。”

    顾盼眉头皱起,腻歪的不行,刚对晋王妃有些好感,这人就蹦跶出这么一句,难道和成王妃一个意思,想要通过私下的交流来拉近二人的感情?

    顾盼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和晋王妃从并肩而行瞬间成了一前一后的格局。

    到了太子妃旁边,未待几人说话,假山后传出个人来,一身白袍松垮的穿在身上,脸色有些苍白,眉目很是俊秀,一脸的温和。

    太子妃赶紧上前,一边给这人整理衣襟,一边问道:“这边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顾盼这才晓得,这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她立刻随着其他两位王妃一起,给太子行了个福礼。

    太子笑眯眯地免了她们的礼,咳了两声后,眼睛弯成了个月牙,看着太子妃,温润地道:“总在屋子里闷着,也无趣的很,见今天天气甚好,就出来散散心。”

    太子妃顾不得几个弟媳在场,嗔怪道:“那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来,这些伺候的也太不经心了。”

    太子不欲与她进行这些口舌之争,面带微笑地看着太子妃,顾盼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太子此人温和的像是眼前的池水,清澈的让人一眼看穿。

    她暗自摇头,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莫说太子生在了帝王家,就是普通大户,像是李府那种,也是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儿不断,太子断断不会如此单纯。

    闻得几人要钓鱼,太子也来了兴致,硬要旁观,为几人做证,看谁钓的最多,太子妃拗他不过,只得又唤人去取了套厚重的衣服来,给他仔细的披了,看着太子妃的一举一动,顾盼颇有些艳羡,太子妃真是着紧太子呢。

    几个王妃一人一个小杌子,又披上了纱帽防晒,身边各自摆了张小方桌,上面放了些茶水点心。

    太子妃体贴地叫各人的丫鬟上前伺候着,柳芽规矩地立在顾盼身后。

    太子方才一脸的兴致盎然,只是身体欠佳,坐了一会儿头就有些晕,只是不肯走,太子妃也拿他没折,就又唤人搬了把太师椅来,太子坐在上面却是有些昏昏欲睡了。

    顾盼第一次钓鱼,兴致勃勃,却有些捉不到窍门,眼看着成王妃一条接一条的钓到,足旁的木桶里已经装了半满,时时有小鱼从桶面上跃出,在空中滑出一道漂亮的银线,看的顾盼大是眼馋。

    一旁的晋王妃不动声色的也钓了几条上来,她很是知心的把自己的木桶向顾盼方向挪了挪,瞥了一眼正专心照看太子的太子妃,又看了一眼擦拳磨掌大展身手的成王妃,对着顾盼轻轻一笑,嘴巴朝木桶中努了一下。

    顾盼知晓她的意思,是要自己伸手从她的木桶里捉上两条放到自己的木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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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最后一个丫鬟

    顾盼微微摇头,她却不愿意承这个情,而且自己亲手钓上来的才有意义,她心里已经想着若是钓上来,就跟太子妃讨了去,带回齐王府给李祈正炫耀炫耀,再亲手做上一锅鱼汤给他。

    顾盼卯足了劲,她细心地观察起成王妃的一举一动来,见她任由身边的丫鬟上饵,自己只是简单的甩竿,等了没有多久,鱼便咬饵上钩了。

    顾盼看了半晌不得其门而入,太子妃用衣服把昏昏欲睡的太子围的严严实实后,一眼看到了顾盼的窘状,她抿嘴一笑,脚下轻快地靠了过来,站在顾盼身后,她用手挡住刺目的太阳,声音故意提高了一线道:“现在快近晌午,鱼儿也怕晒的,弟妹坐在这大太阳下面,哪里钓的到鱼。”

    一语点醒梦中人,怪不得成王妃一来就抢占了有假山遮挡的荫凉地,晋王妃不声不响的坐在了柳树下面,只有顾盼自己,傻傻地坐了中间日头最烈的地方。

    转念一想,她们来之前太子妃已经命人摆好了小杌子,三个人一定会有一个坐在中间这太阳直射的地方,想必太子妃也料准了是自己坐在这里,自己若是昏头昏脑的因此记恨起晋王妃和成王妃,那真是有趣之极了。

    顾盼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憨憨地笑了下,对太子妃道了谢,站起身来,左右四顾,见只有太子那里还算荫凉,便也顾不得其他,指挥着丫鬟挪了窝,恰好在了太子旁边,只是太子眼睛微闭,看着却是闭目养神一般。

    顾盼重新上好了鱼饵,轻轻把鱼线甩了出去,聚精会神地盯着鱼漂,心里暗暗祈祷,这次可一定要成功啊。

    仿佛神听到了她的呐喊,鱼漂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顾盼耐住性子,等它剧烈地又跳了一下后,立刻双手抓住鱼竿,向上一拉,就见一尾锦鲤活蹦乱跳的跃出了水面。

    顾盼登时高兴的大呼:“我钓上来了,钓上来了,哈哈。”

    她心里实在高兴,却是不顾形象的跳起来大吼大叫,正高兴呢,鱼线上的锦鲤一个甩尾,鱼线断裂,锦鲤重新跳回了水中。

    顾盼不敢置信地盯着水面上不断扩散的涟漪,耳边突地响起了一阵大笑,顾盼恶狠狠地回过头,却见太子笑的前仰后合,笑到后来禁不住咳嗽起来,一张苍白的脸也涨的满面通红。

    太子妃嗔怪地看了一眼顾盼,也不好说她什么,上前帮太子顺着气,太子缓过气来,伸出手指着顾盼,笑道:“你……”

    刚说了个你字,他便失了声音,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顾盼身后,顾盼心知有异,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一眼看到了肃手垂立的柳芽。

    太子喃喃道:“好像,真是太像了。”他的脸色再度苍白起来,右手握成拳头,堵住嘴边不住的咳嗽,一双眼睛却还挂在柳芽身上。

    太子妃担心地看着他,又瞄一下柳芽,心情实在复杂,温柔地劝道:“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莫要吹了风,若是着凉又要惊动母后了。”

    太子轻叹一声,没有拒绝太子妃的好意,任由下人搀扶着回去了,行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柳芽一眼,眼神里百感交集,似乎世间千百种的感情都凝聚在了其中。

    这边的动静,晋王妃和成王妃也注意到了,只是后来太子的异样二人并没看到。

    顾盼对着太子妃讪笑了下,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钓鱼,经过了第一次的大喜大悲后,这次沉稳了许多,连连中奖,眼见脚旁的水桶里已经装了半满,她乐的合不拢嘴。

    这太子府里的鱼本就是养熟了供家眷消遣的,自然不怕生人,又养的极肥,十分好钓的,只是顾盼运气不好,方才坐了那么一个地方垂钓,才会一无所获的。

    待几人玩至尽兴,一查钓到的鱼数,顾盼比成王妃少上许多,比晋王妃却是略多,太子妃上前,看了眼并排而列的三个木桶,笑道:“齐王妃钓的虽然没有成王妃多,这成色却是好些,个头要大上不少呢。”

    成王妃闻言,也凑趣的看了两眼,不得不点头承认:“齐王妃钓的确实比我的大些。”

    晋王妃温柔的上前挽住顾盼的手,亲切地笑道:“嫂嫂们却是不知道了,我看着弟妹把几条小些的又丢回了池子里的。”

    太子妃一怔,她方才一心惦记着太子,倒是疏忽了,她比几个王妃都年长许多,早锻炼的八面玲珑,转眼笑道:“齐王妃还真是菩萨心肠,晋王妃也是,真真心细的跟针尖一样。”

    她看到成王妃神色黯然,又拍了拍成王妃的手,笑道:“不过今日里咱们的午膳倒是要谢谢成王妃了,人人都像是齐王妃一般,咱们就该一起喝西北风去了。”

    两句话把几个年轻王妃捧得人人面带喜色,太子妃又带着她们去了花厅用餐,亲自嘱咐了下人把几人钓上的鱼好生烹饪一次,做个全鱼宴出来。

    顾盼心怀鬼胎,紧走两步,追上了在前引路的太子妃,小心翼翼地扯了下她的衣襟,轻声道:“皇嫂,我想把鱼带回家去。”

    太子妃摸了下她的头,像是爱抚小妹子一般,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成王妃和晋王妃,压低了声音道:“好,我等下叫她们抬上你的马车,不要被你两个嫂嫂知道,不然咱们中午真要喝西北风了。”

    顾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满脸的兴奋,太子妃一愣,苦笑着摇头,还是小孩子啊,真不知道母后为何会如此看重这个齐王妃。

    几人到了花厅,刚刚坐定,便见太子出现在了花厅门口,他脚步虚浮,犹然要靠着身边下人的搀扶才站的住,太子妃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不放心地上前扶住了他,语带责怪地道:“不是叫你好生休息么,怎么又出来了。”

    太子嘴角一扯,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温和地扫了一眼已经站起来的几个弟媳,柔声道:“难得几个弟媳来玩,我做主人的怎么能不好生招待一番呢?”

    太子妃此时有些后悔邀请了几个弟媳了,都怪她收到了牛嬷嬷派人送来的信,一时间冲昏了头脑,一心想卖齐王妃一个人情,现在看来,齐王妃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把这人情记挂在心上。

    扶着太子坐下,太子妃便吩咐人摆饭来,几人因是家宴,就只摆了张圆桌,太子自然是坐了上首,太子妃细心的坐了他右手边。

    待到菜上来,果然是一水的鱼肉烹饪,当先一道用了全鱼,金黄色的鱼身,应是裹了面糊后油炸过的,又淋上了汤汁,摆出一个鱼跃的姿势,旁边用了红皮萝卜刻了个门的样子,取义为鲤鱼跃龙门。

    之后又端上了二龙戏珠,三羊开泰……片刻功夫,菜就堆了满桌,太子妃亲切地让了下几个弟媳,见几人都不动筷子,亲自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太子,几个王妃这才闷头吃了起来。

    太子的另一边却是顾盼,也不晓得是不是太子妃有意的安排,只说是家宴,随便坐了,成王妃和晋王妃也不好因了这点小事得罪于她。

    顾盼秉持家训,食不言,闷头吃菜,吃了半晌,突然察觉不对,抬头一看,太子的筷子里夹了一大坨鱼肉,丢到了她的盘子里,一旁的太子妃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顾盼这才发现,怪不得自己碟子里的鱼肉怎么都吃不光,还以为柳芽怕她吃亏,原来太子把太子妃夹给他的鱼肉又转移到了自己的碟子里。

    顾盼无奈地用手挡住了碟子,轻声道:“我有丫鬟伺候就够了,殿下莫要劳动了。”

    太子从善如流地放下筷子,待顾盼夹了一口姜汁鱼进嘴,赞许地看了一眼柳芽,闲话家常一般问道:“我看弟妹这个丫鬟倒是蛮不错的,跟了弟妹多久了?”

    顾盼塞的满嘴巴的鱼肉,哪里敢开口说话,柳芽看了一眼尴尬的顾盼,上前一步,行了个全礼,规矩地道:“奴婢跟着王妃已经快有一年了。”

    听了柳芽清脆的声音,太子微微愣神,喃喃道:“真是像,连声音也这么像……”

    他声音极低,却是只有半靠他身边的太子妃听到,太子妃眉头微蹙,跟着打量起了柳芽,见她容貌秀丽,却又不像是有心计的样子,不禁暗暗上了心。

    顾盼总算把口里的鱼肉咽了下去,柳芽乖巧地给她打了碗鱼汤,顾盼赶紧喝了两口,肚子也半饱了,索性不再进食,省的太子又突然问话。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太子身子疲乏,用了饭便早早去歇息了,走之前照例又看了一眼柳芽,他的举动太过明显,就是成王妃和晋王妃也留意到了。

    成王妃亲热地挽住顾盼的手,谈笑道:“上次妹妹送过来的两个丫鬟还真是美人儿,成王殿下已经抬举她们做了如夫人了。”

    成王妃瞄了一眼柳芽,笑的极为暧昧,压低了声音在顾盼耳边道:“看来妹妹这个丫鬟也要保不住了。”

第二十六章 柳芽的选择

    顾盼一脸单纯地看着成王妃,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反问道:“我不过是给嫂嫂送两个粗使丫鬟,怎么就被成王看上了,竟然还做了如夫人?”

    成王妃面色难看起来,顾盼这话里有话的,暗讽她连两个粗使丫鬟都不如,只是当初顾盼送人的时候便一口咬死了,送的就是两个粗使丫鬟,就算小语和欢儿怎么看都不是粗使丫鬟,成王妃现在真没办法反驳。

    太子妃记挂太子的身体,下午本来安排了打牌的活动也临时取消了,顾盼中午吃的过多,人也犯了困,巴不得早早回去。

    成王妃和晋王妃更是归心似箭,太子妃也就不留几人了,安排了马车送了几个弟媳回府,转头就来看望太子了。

    太子仅着了一袭里衣,身形越发消瘦,头朝里躺在了床上,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被子上,太子妃满面担忧地上前,拾起他的手,轻轻地放进了被子里,又给他拢了拢被子,却闻得太子一声轻叹。

    太子妃一怔,随后轻笑道:“原来你没有睡着,这是做什么呢,闭目养神么。”

    太子一个翻身,面朝太子妃,伸出手来牵住了太子妃的手,把她拉近了自己床前,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太子妃,感慨道:“淑云,你跟着我也有不少年了吧。”

    太子妃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太子鲜少叫她的名字,每次叫她的名字,都是想叫她做一些违心之事,比如上次瞒着皇后去祭拜某人,再比如新婚之夜留自己独守了空房,往事蜂拥而入,太子妃一阵眩晕,她借势坐到了太子的床头,手却不着痕迹的抽了出来,淡淡地道:“八年了罢。”

    太子喃喃道:“八年了,竟然有八年了,她离开我已经八年了么?”

    话罢,太子满脸恳求之色地看着太子妃,轻声道:“淑云,你一向最懂我了,你知道我心事未了……”

    又来了,贺淑云在心中疯狂的呐喊,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每次都是这样,面对自己做出一副天下少有的幸福模样,却把她当做红颜知己,一径地吐露心事,她是他的妻,不是他的知己,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一再的用对待旧情人的情深似海来伤害她。

    外人看太子夫妻伉俪情深,太子不纳妾,不设如夫人,连个通房的丫鬟都没有,谁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太子的深情,全部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我很想再看一看她,你说好不好?”太子一脸期待地表情让人无法拒绝。

    太子妃听得自己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随后眼前一片模糊,她顾不得再听太子对她的各种溢美之词,在泪珠成串落下前,狼狈地夺门而出。

    出了里屋的门,她紧紧地贴着门板,无力滑下,双手掩面,姑母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回响,嫁个不堪大用的丈夫没什么打紧,只要他是皇上,只要你是皇后,只要皇后还是姓贺,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她缓缓放下手,努力振作起来,她抽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眼角,又整理了下仪表,确认身上没什么不妥后,挺胸抬头的出了房门,只要迈出这个门,她就又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

    太子是个情种,可惜她没有这个福气,罢了,只要他高兴,她又能怎么样呢?

    太子妃的贴身婢女一直在门口候着,半垂着头,双手交叉放于身前,见太子妃出来了也不言不语,太子妃目视远方,吩咐道:“叫人好生伺候殿下,备车,我要去齐王府。”

    那婢女半屈膝,无声地退下了,太子妃又在廊下吹了一会儿风,感觉到残留的些许怨愤也消失殆尽了,才缓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叫人给她换了身衣服,方才那身却是出了许多褶皱了。

    顾盼一回到齐王府,就叫人把浴室里放了水,沐浴了半晌,换了身衣服,又喝了两口热茶,浑身上下舒坦无比,准备上床小憩一下,柳芽就来禀报,太子妃来访。

    顾盼脸瞬间沉了下来,难道被成王妃说中了,太子看中了柳芽,太子妃来讨人了?

    只是,她不能不见太子妃,刚刚从太子府赴宴回来,若称病不见,未免可笑。

    只得交柳芽又给她寻了身干净衣服换上了,随后亲自迎了出去。

    太子妃在花厅坐了半晌,见了齐王妃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挽住顾盼的手,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在柳芽身上打转。

    太子妃坐下后,柳芽乖巧地上了热茶,顾盼捧着茶,笑嘻嘻地看着太子妃,看她要表演什么好戏。

    太子妃又看了一眼柳芽,笑道:“我今天来是想跟妹妹讨个人情。”

    这话说的,多有水平,太子妃是什么身份,欠下的人情如果讨要起来,可是相当诱人的,太子妃很有谈判技巧,晓得予取先予的道理。

    顾盼抿嘴一笑,把皮球再次踢了回去:“皇嫂说这话可是见外了,还谈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皇嫂尽管开口。”

    太子妃感觉顾盼很是上道,也就不兜圈子了,看着柳芽笑道:“妹妹今天带的这个丫鬟却是得了我的眼缘,想要跟妹妹讨要回去,做个贴身的婢子。”

    太子妃顿了一下,手一挥,站在她身后的四个窈窕婢女一起上前,动作整齐划一的对着顾盼福了一礼,齐声娇道:“齐王妃万福。”端的是赏心悦目。

    太子妃继续笑道:“这四个却是我娘家调教出来的,本打算送进宫伺候母后的,母后偏爱清净,身边不想再添人手,就便宜了我。”

    说完这句,太子妃殷切地看着顾盼道:“我就用这四个换妹妹一个婢女,妹妹就答应了吧。”

    顾盼一脸为难,看看那四个娇柔动人的美婢,又看看柳芽,委婉地道:“非是我不肯,只是我当初嫁到齐王府时,身边的四个陪嫁丫鬟,如今只剩下了这么一个……”

    顾盼奇怪地看着太子妃一脸喜色,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眉飞色舞起来,就见太子妃一拍桌子,笑道:“既然齐王已经把那三个婢子都收了房,我这四个婢女,妹妹可一定要收下了。”

    太子妃轻咳一声,板着脸对那四个婢女命令道:“还不拜见你们的新主母!”

    四个少女十分的有眼力价,立刻就在顾盼身前跪了下去,口中齐称主母。

    顾盼终于不快起来,这种被强迫的滋味十分不好,太子妃似乎在造成一种既定事实,逼迫她答应这笔看似占尽了便宜的买卖,只是她好不容易把其余三人打发掉,又怎么肯再引这四个祸水进来?

    那四个丫鬟跪在顾盼脚下,没有得到吩咐不敢起身,顾盼又迟迟不开口,一时间,场上冷了下来。

    太子妃的笑脸也一点一点的收了起来,她心里最深处的怨气丝丝地从密不透风的心房里渗了出来。

    顾盼抬起头,看着太子妃,平静地道:“这四个婢女,皇嫂还是留着吧,我这边并不缺少人手,至于柳芽,”顾盼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柳芽,柳芽低着头,看不清楚什么表情。

    顾盼又看向太子妃,一脸诚恳地道:“她也跟了我一年了,实不瞒皇嫂,我二人私下里实在是情同姐妹的,我也不愿意她受了委屈。这么着吧,若是她愿意,就让她与皇嫂同去好了,若是不愿意,那就怪不得我了。”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顾盼一副掏心窝子的模样让太子妃十分受用,又暗暗地点明了柳芽的身份,情同姐妹啊,怎么可能当成一般的婢女随意送人,却是无形中抬高了柳芽的地位,若是柳芽不肯,太子妃也有了台阶下。

    太子妃不禁对这个弟媳刮目相看起来,她心里和顾盼想的却是一模一样,二人实际上都不希望柳芽到太子府去。

    顾盼既然如此说了,自然是笃定了柳芽一定会拒绝太子妃,依照她对柳芽的了解,柳芽这个丫鬟并不是爱慕虚荣之人,却很念旧,不然也不会冒着被打杀的危险为丽娘求情了。

    顾盼和太子妃一起看向了柳芽,只盼着她说个不字,今日这场闹剧就可以落下帷幕,大家各自回家,洗脚上床睡觉,多么美好的夜晚。

    柳芽的头依然低着,人却转向了顾盼,突然双膝一曲,跪倒在了顾盼面前,低声道:“奴婢愿意随太子妃回府。”

    晴天霹雳,顾盼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她单手死死抓住扶手,一张脸已经煞白,难道自己看人这么没有眼光吗?顾盼心中莫名的悲哀,竟然连一个丫鬟也保不住了。

    她无意抬头,却见太子妃亦是一脸煞白,显然和她一样难以相信这个结果。

    顾盼死死咬住下唇,说什么也不愿意说出放柳芽走的话来,她心中恨意滔天,当场就要反悔留下这个丫鬟,质问她,责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因为太子妃更有权势吗?!

第二十七章 治愈系的相公

    柳芽的请求就像是在顾盼脸上生生打了一个耳光,她刚说了二人情同姐妹,这个姐妹转眼就抛弃她追寻荣华富贵去了,让她情何以堪!

    太子妃心中大是失望,转眼却有了新的想法,她和颜悦色地道:“既然柳芽已经答应了,今天收拾下行礼,你们姐妹间有什么话再好好说说,明日我派人来接她。”

    太子妃故意提醒顾盼,方才她说的情同姐妹,也是存了私心,看齐王妃脸色铁青的样子,柳芽今日晚上定然不会好过,最好修理她一下,若是打得皮开肉绽见不得人那是最好了,倘若能把那张花容给毁了,简直是天下最棒的事情了,太子妃一念至此,几乎要忍不住拉出顾盼去耳语一番。

    她终究还是忍住了,若是日后被太子知道了,定然被他唾弃,这个险,太子妃是万万不能冒的,看着齐王妃的样子,这把火已经够旺了,自己的油也添过了,太子妃微笑着告辞,顾盼勉强维持着礼节,面皮抽动一下:“恕不远送了。”

    太子妃施施然地出了花厅,屋子里只剩下了顾盼和柳芽二人。

    顾盼坐着,柳芽跪着,二人俱都一言不发,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罢了,今日这事儿算的了什么,她若是想求一段锦绣前程,就让她去吧,这府里还少一个丫鬟吗?

    话虽这样说,顾盼心里依然难受无比,她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话也不说半句,径直向外行去。

    身后传来了柳芽的哀泣声:“我家里本是官身,父亲被奸人陷害,一家老小只剩下了姐妹二人,奴婢进了候府,奴婢的姐姐却是进了宫……”

    顾盼停下了脚步,这段事情她却是第一次听说,当初只知晓柳芽幼时便进入了候府,从粗使丫鬟一点点的熬成了大丫鬟,又跟在了铭哥儿身边,可以说前途无量,结果她把同屋的小丫鬟的嘴巴生生撕烂了,刚巧赶上顾盼回到候府,就被发配到了顾盼这里来了。

    柳芽身子转了半圈,对着顾盼的背影砰砰地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道:“奴婢自幼和姐姐最是亲近,这世上只剩下姐姐这么一个亲人了,姐姐在宫里也偶尔传递书信与奴婢,说是太子很是宠信她,谁知道没到一年,姐姐竟然去了……”

    说到了后来,柳芽已经泣不成声,光听到实心的脑袋磕头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磕在了顾盼的心上,因为被伤害而自动立起来的墙一点点的龟裂,最终轰然倒塌。

    顾盼由己及人,年幼时自己是多么的渴望亲情,只想要顾家娘子的一个微笑,而柳芽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却突然离世,柳芽的心里,只怕最想知道的,就是姐姐的死因了,若是换了顾盼,定然也是不惜一切地想要知道其中的缘故。

    顾盼理解,却不宽恕,她悠然一声长叹,平静地道:“你去收拾行装吧,明日一早,太子府应该就来接你了。”

    话罢,顾盼径直出了花厅,心头郁结,也不想再看到柳芽,索性避到了书房,李祈正此时外出未归,这家伙一天到晚不在府里,也不晓得做什么去了,顾盼赌气地抱住被子,扑面而来全是李祈正的气息,她把脸埋入其中,动荡不安的心立刻安定下来。

    顾盼本就疲乏,一松懈下来人登时就迷糊起来,抱着李祈正的被子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脸上传来了阵阵微痛,顾盼不满地睁开眼睛,却见李祈正单手拍打着她的脸颊,戏谑道:“起来了,小懒猪。”

    顾盼一把将他的手拨开,心里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你每日都不在府里,跑出去做什么了?又不像是晋王成王一样,有官职在身。”

    李祈正见她气鼓鼓的,原本瘦削的脸颊鼓了起来,像是个红红的苹果,煞是可爱,忍不住又揪了一下她的脸蛋,半是玩笑的道:“自然是吃喝玩乐了,顺便卖一下父皇的墨宝,填补一下府里的亏空。”

    话罢,李祈正可怜兮兮地把头拱到了顾盼身前,一脸委屈地道:“我容易吗,以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带了个这么能吃的小拖油瓶。”

    顾盼一把将李祈正的大头从胸前推开,气的口吃起来:“你,你乱说什么,我,我哪里,哪里能吃了。”

    李祈正一脸愕然地看着她,诧异地问道:“今天早上难道不是你吃了四个花卷,喝了两碗米粥?昨天晚上你吃了一个红烧肘花,又加了一份水煮活鱼,还有一盘鸡蛋灌饼……”

    顾盼听着他如数家珍,脑子里开始回忆起来,虽然每碟的分量都很少,自己似乎确实吃了这么多,有这么多吗?顾盼鸵鸟地把脑袋埋在了被子里,屁股却拱了起来,李祈正见她这副样子,忍俊不住,一本正经地道:“娘子果然聪颖过人,虚恭之前晓得先把脸藏起来,这样就只有为夫一个人享受到那等美味了。”

    顾盼猛地翻身坐起,看着李祈正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的郁结之气奇迹般的消散了,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李祈正一直含笑看着她,待她笑的眼泪都出来时,长臂一伸,把顾盼抱入怀里,下巴顶着她的额头,轻柔地道:“就算旁人都走了,我也会一直在你的身边的。”

    顾盼身子一僵,动都不动地伏在李祈正怀里,李祈正爱怜地叹了口气,大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顾盼心里的委屈突然有了宣泄的出口,她把脸伏在李祈正胸前,哇哇大哭起来,李祈正轻轻拥着她,嘴里突然哼起了曲子,这是流传很久的一首曲子,多是慈母用来哄小儿入睡的。

    曲调柔和轻缓,像是海风拂过,蚌壳悄悄地打开,顾盼身心俱都放松下来。

    李祈正见顾盼情绪稳定下来,放开手,想要站起身子,却被顾盼一把抓住了衣襟,看着顾盼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盯着自己,李祈正心里蓦地柔软起来,他用手扯下顾盼的手,用大手把她的小手密密的包围住,轻声道:“我哪儿也不去,莫要担心。”

    话罢,见顾盼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明显在说她不信,李祈正用另外一只手刮了刮她的脸颊,哈哈笑道:“我总的给我们家的小花猫擦擦脸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艾,天天吃这么多肉,竟然还养不肥,真是亏大发了。”

    顾盼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李祈正讪笑着摸了摸鼻子,这屋子里却是下人们的禁地,他只得自己动手伺候起小娘子来,他熟练地投了个帕子,又按住顾盼的脑心,手上微微用力,帕子在顾盼脸上擦了几下。

    顾盼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动作她幼年之时看着顾家娘子对顾惜玉做过无数次,一直又羡又妒,今日里竟然被李祈正达成了久违的心愿,她情不自禁地道:“你好像娘亲啊。”

    李祈正握住帕子的手一僵,艰难地转动着脖子,看着顾盼,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叫什么?”

    顾盼对着他美美的一笑,甜甜地唤道:“娘亲。”

    李祈正一个趔趄,来了月事没多久就做了娘吗?这悲催的人生啊。

    顾盼心情好转,撇下闷着头生气的李祈正,自行去寻了本书来看,随手抽到的竟是上次看了一半的游记,她翻阅两页察觉出不对来,这个看着工整有序,却是印刷版。

    顾盼举着书凑近了李祈正,笑嘻嘻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抄写完了,竟然还出书了。”

    李祈正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答道:“这几日每天出去不就忙的这个,陆家的那只母老虎凶的很,天天催着要钱。”

    顾盼一怔,想起了陆家三姑的倜傥风流,好奇地问道:“天天要钱?你们怎么联系的?她要钱做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一叠声的问题轰炸着李祈正的耳膜,李祈正正要回答,不经意地看到顾盼眼里亮闪闪地光,这是粉丝对偶像的绝对崇拜。

    他心头警钟大鸣,话一出口顿时成了:“哪里有天天联系,我不过做个比喻而已,谁知道她要钱做什么,也许是想施舍穷人,也许是去了赌场,也许是又看着哪个沦落风尘的女子可怜……”

    看着顾盼越来越亮的眼睛,李祈正暗道不妙,怎么越是抹黑陆三姑,这小东西越是痴迷了,果然是女人不坏,没人爱啊。

    李祈正赶紧咳了一声,把话题就此打住,同时为了加强自己在小东西心目中的地位,暂时不帮陆家那个疯女人跑腿了,让她自己玩去吧,看天下有几个人认得清她那一手潦草的字迹。

    李祈正嬉笑道:“以后我就有时间陪你了,你说吧,你想去什么地方玩?”

    顾盼自然不晓得他心里的这些弯弯道道,一脸向往地道:“若是向陆三姑一样最好了,去一下赌场,看看可怜的沦落风尘的女子……”

第二十八章 施恩

    顾盼看着李祈正一脸呆滞,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后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那些事情我自然不会做,省下银子还不如喂饱自己,谁叫我这么能吃呢?”

    看着顾盼眼睛偷偷瞄过来,想笑又强忍住的样子,李祈正哪里不晓得自己被她嘲笑了,他嘴角一撇,看了一眼外面天色,顺着顾盼的话道:“走罢,也到了晚膳的时候了。”

    顾盼一怔,一下被打回了现实,她想起柳芽,看着李祈正恳求道:”咱们不要出去了,就在这书房里摆饭,可好?“

    李祈正轻叹一声,伸出大手揉了揉顾盼的头发,她的头发有些发黄,但是十分柔软,揉起来很舒服,李祈正揉了两把,手恋恋不舍地从她头顶挪开,仔细地晓之以利弊:“你们到底主仆一场,若是明日她简简单单就被太子妃接走了,到了那边,只怕处境艰难,若是你扶了她一把,将来太子那边就有能给你说话的人了。”

    顾盼垂着头,不肯说话,她心中有心结,却是不愿意如此功利地去卖好。

    李祈正见顾盼不为所动,只得继续分析道:“你自己无所谓和太子关系如何,莫要忘记了,你还有一门血亲。”

    顾盼狐疑地抬起头,心中揣测,血亲?说的顾家还是韦家?

    李祈正轻轻摸着顾盼的头,有条有理地道:“圣旨已下,威武大将军亲征南蛮,不日启程,先锋部队定于后日出发,你可知道,这次先锋官是何人?”

    顾盼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向了李祈正,他既然如此问,定然是她所熟悉的人,顾盼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表哥?”

    李祈正面色凝重起来,郑重的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远南兄,顾家仅余了两个男丁,此次却要一起出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未待他说完,顾盼急急的开口打断他:“不可能,怎么会!”

    李祈正一双眼睛变的幽深,黑漆漆地犹若一个黑洞,顾盼的声音哑了下去,李祈正仿佛带了魔力的声音低沉地在顾盼耳边响起:“为什么不可能?粮草延迟半个月送达,入冬之时,冬衣上做点手脚,随便哪一条,都足够让顾家父子万劫不复。”

    顾盼怔怔地发了半晌地呆,她其实很有些洁癖,可以原谅别人的伤害,但是永远回不到从前,若是依了她自己的意思,柳芽去了太子府,祸福自理,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现在牵扯上了顾家,无论她心中怎样矛盾,至少她不希望顾远南有个闪失,这个是肯定的。

    顾盼悠悠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道:“那你说如何办?全部依你就是。”

    李祈正两眼放光,看着顾盼笑意盈盈:“叫太子府送了聘礼,咱们好生把她嫁过去,一过去就是如夫人。”

    顾盼一咬牙:“好,就这么办。”

    二人商议妥当,携手出了书房的门,李祈正自然地牵着顾盼的手,仿佛天经地义一般,顾盼也没察觉有何不妥,倒是叫一干伺候的丫鬟们看呆了去。

    只是顾盼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柳芽上前伺候的时候,她目不斜视地净了手,又接过柳芽手里的帕子,却是连眼睛都没有抬起。

    李祈正看了一眼明显一肚子怨气的顾盼,又看了一眼委委屈屈两眼含泪的柳芽,只得笑着打起了圆场:“柳芽妹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无需如此见外,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用吧。”

    他此话一出,柳芽还没什么,旁边伺候的丫鬟们的眼睛里就带了些暧昧了,这话,是不是王爷要把柳芽收房了?

    立刻就有识相的给柳姨娘搬了把椅子来,柳芽看着顾盼,怯怯诺诺地坐了下去,屁股还没碰到椅子上,就听得顾盼鼻子里冷哼一声,柳芽登时像是火烧了屁股般,蹭的又站了起来。

    这下更坐实了一众丫鬟的猜想,肯定是柳芽和王爷有了什么,然后王爷许诺提她为姨娘,结果王妃不高兴了,看吧,马上就给脸子了。

    大大小小的丫鬟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把这大八卦和至交好友好生分说一下。

    柳芽的垂下头,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大滴大滴的落到了桌子上,屋子里静的听得见泪水裂成数瓣的声音。

    顾盼单手拿着筷子,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嘴巴里夹进来的一筷子豌豆,怎么也嚼不动,李祈正无声地扫了一眼周遭伺候的丫鬟,丫鬟们一个个退了出去,面上是压制不住的兴奋,真是心想事成,马上就可以八卦去了。

    屋子里只剩了李祈正,顾盼和柳芽三人,顾盼死死攥住筷子,心中的怒气已经到了极点,被抛弃的明明是她,为什么还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的样子?!

    顾盼粗声粗气地道:“还不坐下来吃饭?王爷的话没听到吗?”

    柳芽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她用手背抹了抹泪,连声道:“是,是,小姐。”柳芽一时心慌意乱,竟然用了往日的称呼。

    她哪里又敢真的坐下,微微放了半个屁股上去,略微地沾了一点凳子,又怯生生地端起饭碗,筷子挑起少少的一点饭,放到了嘴巴里嚼上半天,菜一点也没有动。

    顾盼见她如此拘谨,不期然地想起了自己当初做丫鬟时,亦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心里莫名的软了,又想了和涟姐儿分离时,她送自己的镯子,不禁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太孩子气了。

    柳芽看着碗里的白米饭,吃在嘴巴里味同嚼蜡,不知为何,还是想哭,眼前一片模糊时,一块腊肉被丢到了她的碗里,听得顾盼舒缓地道:“多吃点罢,不用那么拘谨了,以后只怕也不会一起用饭了。”

    柳芽的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这次却是真的欢喜了,她连连点头应着,大口大口的扒着饭。

    吃了饭,李祈正便寻了个借口回书房了,把房间让给顾盼主仆二人。

    顾盼拉着柳芽,突然有了一种将要嫁女的心情,拉着柳芽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晚上,二人更是同榻而眠,又说了许多私己话,似乎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

    顾盼也知晓了当初柳芽为和把那丫鬟的脸给撕烂了,那个丫鬟阴阳怪气地说她姐姐定然是魅惑太子不成,被乱棍打死了,这才激发了柳芽的凶性。

    不知不觉地,顾盼倦极而眠,待她睁眼时,天已大亮,柳芽早已经起身,立在了她床前,眼下有一圈明显的青色,对着顾盼轻声道:“就让奴婢再伺候您一次罢。”

    顾盼怔怔地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柳芽感激地一笑,亲自打了温水来,这以前都是小丫鬟的活计,今日里她却事事亲为,绝不假他人之手。

    给顾盼沐浴更衣,又服侍她用了早饭,柳芽似乎完成某种仪式般,脸上隐隐透出了一股轻松。

    顾盼唤住她道:“行李可收拾妥当了?”

    柳芽半垂着头,一如往昔般平静地道:“奴婢身无长物,只几件换洗的衣物,已经收拾妥当了。”

    顾盼点了点头,却叫旁的丫鬟开了她的首饰箱,取出了三套头面,对着柳芽轻轻道:“这三套头面里,一套是我当初从外面回到侯府时,义母所赠,款式老旧,胜在分量足够,用来傍身再好不过。另外两套是长乐侯夫人给我打的嫁妆,你平日里戴着也不丢人。”

    柳芽愣住了,傻傻地看着顾盼,一脸的不敢置信。

    顾盼对着她灿然一笑,继续道:“本来该给你最好的,只是这些是平安公主和娘娘们赏的,却是不好送你了。”

    柳芽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顾盼看着她,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与其和人闹翻,还不如施之以恩,叫旁人一直牢记自己的好,她似乎摸到了一些御下之道的边缘。

    太子妃果然守信,只是来时的车骑未免正式了点,居然是全副太子龙驾,长长的车队在齐王府门口一眼望不到首尾。

    李祈正闻得通报,和顾盼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只怕我那皇兄亲自来了。”

    顾盼愕然,问道:“那要出去迎接么?”

    李祈正沉吟半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柳芽,轻笑道:“柳芽这丫头也是有福的了,皇兄只怕是做给太子府的人看的,省的她过去了受气。”

    顾盼闻言,不知为何,竟然莫名的心安起来,她看了一眼柳芽,叹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出府。”

    二人也不乘轿子,有意无意地还在王府里兜起了圈子,只是路终究有走到头的时候,眼见已经到了王府门口,顾盼牵着柳芽的手一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你,多保重。”

    柳芽没有说话,一双手亦是紧了紧,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到了府门口,便有太子府的管事嬷嬷迎了上来,先给顾盼打了个福,又恭恭敬敬地给柳芽行了半礼,方道:“王妃,我们主子叫我来接柳姑娘了。”

    PS,家养小萌物,恋侬~雯小盆友今日过生,祝小兽猩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今天第二章定于晚上九点,另外本书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预计七月上旬结文,∩__∩y耶~~^^

第二十九章 执子之手,与子同游

    叫姑娘而不是丫鬟,已经是把柳芽抬举到了清白之身了,顾盼缓缓呼出一口气,淡淡地道:“你去吧。”

    话音刚落,就见众目睽睽之下,柳芽转过身子,恭恭敬敬地给顾盼磕了三个头,待她起来时,额上已经青紫一片,那太子府的管事嬷嬷吓得脸都青了,赶紧催着柳芽赶紧上车,顾盼一挥手,转身便向府里行去,却是不想见柳芽上车了。

    待她回到房里,一眼看到李祈正一身书生打扮,好整以暇地等着她,顾盼赶紧眨了两下眼睛,把泪水吞了回去,勉强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又要出去胡闹了?自管去便是了,这府里我一个人也习惯了。”

    说到后来,真是无限凄凉,两只眼睛又酸了起来,李祈正哈哈大笑,用扇柄敲了敲桌面道:“昨天不是说了带你一起出去吗?”

    顾盼顺着声音看去,见桌上摆了一套浅白色的袍子,她不解地拿了起来,赫然是一套书童装扮,顾盼在身上比量两下,大小刚好,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李祈正,脸上又惊又喜地道:“真的带我出去么?”

    她的嘴巴里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什么赌坊酒楼之类的我也不强求了,只要在路边转上一圈就行了。”

    李祈正看着小东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口里是最低微的渴求,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感觉,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他拍了下顾盼的肩膀,笑道:“咱们今天去赫赫有名的藏书楼。”

    顾盼愣愣地看着李祈正,突然欢呼一声,整个人不避嫌地扑到了李祈正身上,这真是活神仙下凡啊!

    藏书楼其实是个酒楼,共有四层,一层二层俱是用饭之地,三层却是满满一层的书籍,四楼只放了些桌椅,店家提供茶水点心。

    许多读书之人喜欢来此消磨时光,只要在店中消费,哪怕只花了一文钱,三楼的书籍也任君观阅,很多人便在四楼点上一壶茶水,要上一叠点心,再从三楼取了书籍慢慢观阅。

    藏书楼老板本身又经营着一个连锁的书肆,楼上的书都是最新出版的,可谓与时俱进,不知吸引了多少书生来此,也有穷困书生把手稿留下,被店东看中,通报给了老板,付印成集,一举成名的。

    从藏书楼成立五年,扩建三次,就可以看出此楼的名气了,可以说,盛京读书人尽汇于此,并且这里已经成了盛京的一个标志,是盛京一日游必到的景点之一。

    顾盼早闻其名,神往已久,可惜她一个侯府千金,深居简出,长乐侯夫人绝不会允许她去的,便是两个弟弟,也因为年纪尚幼,没有踏足过藏书楼这等风水宝地。

    因此一听到李祈正说要带她去藏书楼,顾盼简直高兴坏了,她生平最喜读书,相对于厨艺和女红这种增加她身价的傍身技能,她最爱的却是没什么大用处的读书写字。

    她抱住李祈正高兴的又叫又跳,心里的激动溢于言表,语无伦次地说着感谢的话,恨不能以身相许了,做牛做马为奴为婢。

    看顾盼如此高兴,李祈正亦是欢喜,心里却还有一丝愧疚,早知道她如此开心,自己早就该这么做了。

    顾盼着急地把李祈正推了出去,也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手忙脚乱地把那书童的衣裳换了,又梳了两个圆髻在发上,自己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很是得意地嘿嘿一笑,这衣裳穿在身上长短正好,略有些宽松,她本生的瘦小,看着却跟小男孩一般,李祈正真是有心了。

    顾盼又在屋子里一阵摸索,却是把内廷制造的,供她平日赏人用的小金锞子一股脑地带在了身上,这次一定要多搬些书来,反正王府这么大,好多院子都是空的,全部用来放书好了,顾盼恶狠狠地想着。

    她收拾妥当,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见李祈正仰头望天,手里折扇轻轻扇动,一副附庸风雅的样子,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嗔怪道:“赶紧走罢,都快晌午了。”

    李祈正趔趄了一下,勉强站稳脚跟,却没有动怒,一双眼睛斜斜的向下看着,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顾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地上一个竹制的书箱,约莫两尺来长,一尺多宽,再看看李祈正志得意满的样子,顾盼哼了一声,认命地把那箱子背了起来,李祈正凑了过来,得寸进尺地道:“小的知道娘子要买书,提前把这盛书的容器都准备好了,娘子难道不感激涕零吗?”

    顾盼撇了一眼小人得志的李祈正,这家伙鼻孔朝天,就差没叫她谢主隆恩了。

    幸好这书箱现在是空的,背起来倒也不沉,顾盼也懒得搭理他,自己闷头向外走,等到了门口,却见空无一物,她不禁看向李祈正,质问道:“马车呢?”

    李祈正看着她,把扇子凭空抖开,悠闲地扇了两下,方徐徐道:“某是进京赴考的书生,家中仅是小康,又如何来的闲钱坐车?自然得劳动这两条腿了。”

    顾盼恨得咬牙切齿,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了两个字:“带,路!”

    李祈正迈步向前,口里不忘消遣顾盼:“莫要忘了,我是你的主子,等下要唤我少爷哦。”

    顾盼飞起一脚,几乎踹到了李祈正的屁股上,李祈正大笑三声,脚下加快了脚步,顾盼把书箱向上颠了颠,只得咬牙跟上。

    齐王府靠近盛京腹地,这藏书楼也是个繁华所在,二者相距并不遥远,若非如此,李祈正怎会叫顾盼扛着个书箱?他心思缜密,百无一疏。

    二人行了没有多久,到了一个车水马龙的大街之上,一眼望去,熙熙攘攘,戴着书生巾的读书之人居然占了半数之多。

    李祈正扇子立起,挡住嘴巴,轻声道:“这藏书楼名气日大,也带动了周边的店铺,这些商人也甚会做生意,卖的都是笔墨纸砚,又或者琴棋书画等读书之人常用之物。”

    顾盼轻轻点头,她此时一脸兴奋,出门时的一点小小不满早就灰飞烟灭。

    李祈正迈着四方步在人群里行走起来,顾盼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干闲杂人等都被李祈正有意无意地撞开了,他就像是一个避风港湾,顾盼在他身后享受着风平浪静。

    这小妮子的注意力却被街道两旁店铺摆放出来招揽游人的摊子吸引住了,完全没发现李祈正的回护之意。

    李祈正也不以违忤,只用宠溺地眼光看着她,顾盼若是有喜欢的,他便随之停下脚步,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拾起摊上之物,故意放到顾盼眼前把玩,待她好奇心满足了,才放回摊子上。

    二人走走停停,很快到了街道中间,一座四层酒楼拔地而起,一下就吸引了游人所有的注意力,顾盼在店前驻足良久,看着上面古朴的三个大字,手下不知不觉地模仿起它的行笔来。

    看着顾盼双目痴迷,右手来回挥舞,身边路人已经有人面露异色,更有人指指点点,李祈正好笑又好气的一把抓住顾盼的手,拽着她就进了藏书楼。

    顾盼不满地道:“我好不容易来此一次,你也不叫我多看两眼,以后连个念想也没有。”

    李祈正带了三分嘲弄地道:“难不成你还要请个画师给你在此画像留念?”

    顾盼脚步一顿,随后果断地反问道:“有何不可?”

    李祈正脚步亦是一顿,看着顾盼一脸的认真,知晓这丫头并非玩笑,他摸了摸下巴,心道,这倒是又一条生财之道,恩,楼里以后不妨请上两个画师常驻。

    他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地从一楼的柜台上抓了两个鹅卵石下来,上面赫然刻了藏书楼三字,和外面的招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丢到了顾盼怀里,咳了一声道:“这是藏书楼的镇纸,给本少爷收好了。”

    顾盼把两个鹅卵石握在手里,响亮地应了一声。

    一旁的伙计赶紧凑了上来,又从柜台上取下了几片薄如蝉翼的叶子,却见上面叶面镂空,沿着叶脉,亦是刻了藏书楼三个大字,他满脸笑的捧到了李祈正面前,点头哈腰地道:“先生,你看,这是咱们藏书楼特制的书签,是不是也要上一份?”

    李祈正瞄了一眼顾盼,见这小妮子的眼睛生根在了书签之上,略显傲慢地道:“就来三片好了。”

    顾盼扯了扯他的袖子,一本正经地道:“少爷,家里还有三个小姐和两个少爷呢。”

    李祈正一愣,三个小姐,两个少爷?他随后反应过来,这丫头说的是自己在侯府的弟妹啊,掐指一算,这三个小姐,莫不是把她自己也算进去了?

    李祈正叹了口气道:“好吧,再来两片。”

    他瞥了一眼兴高采烈地顾盼,不怀好意地道:“童儿,付账。”

    顾盼心花怒放地看着那店小二,问道:“一共多少铜钱?”

    小二比她还要心花怒放,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嘻嘻地道:“不贵,不贵,一共五两纹银。”

第三十章 巧遇李思怀

    顾盼一怔,随后把手里的镇纸和书签一股脑地塞回了店小二的怀中,板着小脸对李祈正道:“少爷,出来前老爷和奶奶说了,叫您勿要奢靡,这些石头和树叶么,路边一拣也就有了,哪里还要花上高价来买?!”

    这藏书楼果然有些门道,顾盼这番高谈阔论,那小二依然笑嘻嘻的,丝毫不见半点不快,他把怀里的镇纸和书签仔细收好,又颠颠的过来招呼李祈正二人:“您二位是来看书还是吃饭?”

    “当然是看书。”“吃饭。”

    看着那小二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顾盼总算记起自己的书童身份了,她明智的闭上了嘴,李祈正呵呵一笑道:“还请小哥给找个临街的好位置,再把店里的招牌菜烧上几个,烫一壶玉堂春。”

    小二干脆的应了,先领着二人上了楼,一眼望去,长宽各约百丈,也没有设置什么雅间之类,就是一个广阔的大厅,桌椅也很是普通,四四方方的桌子,一个桌面,四个木脚,木角下方又用了一圈木头加固,椅子就更简单了,细细长长的板凳,一条板凳刚好坐上两个人。

    看着这些方桌长椅,若不是顾盼深知此处是藏书楼二楼,单看这桌椅,真以为是路边小摊一流。

    仿佛看穿顾盼的轻视,李祈正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读书之人往往好辩,这桌椅虽然简陋,却最方便拼桌。”

    顾盼恍然大悟,亦是压低了声音道:“这藏书楼的主人好生厉害,那普普通通的鹅卵石和树叶被他卖出高价不说,这二楼的布置也颇见机心。”

    李祈正面皮微红,轻咳一声,挺胸抬头地跟在小二身后,到了一个临街的桌前,他晓得顾盼极少出门,是成心想让她多看看热闹的。

    顾盼有些诧异李祈正突如其来的洋洋自得,他左顾右盼,看着像是刚刚斗垮另外一只公鸡的雄鸡,白皙的脸上微红,又像是酒至半酣。

    此时离晌午还有些时间,二楼里却已经坐了半满,有不少书生凑到一起,或是谈文论诗,或是辨明经义,果然如李祈正所说,好些客人把桌子拼到了一起,十几个人挤了两张桌子,热闹无比。

    顾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读书只是为了阅读本身的乐趣,并没有什么和人探讨的欲望。

    李祈正瞄了顾盼一眼,手里折扇啪的打开,轻轻摇动,咳了一声,笑道:“童儿,还不给你加少爷斟茶。”

    顾盼黑着一张脸站了起来,一手提起大茶壶,看那架势,似乎要喂饱了李祈正身上这一件新袍子方肯罢休。

    李祈正赶紧俯下身,谄媚地一笑,伸出双手挡住了茶壶,轻声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哈。”

    顾盼嘴巴一撇,自顾地坐下了,两手支腮,眼睛向下看去,这藏书楼的主人也真是会选地方,明明下面一片闹市,坐在二楼望见的却是一街之隔的某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此时刚刚三月,花园里一片新绿,看的人心旷神怡。

    正想着会不会有女眷出来,就见花园的小路上袅袅婷婷的行来几个二八佳人,粉的橙的淡黄的,明亮的衣裙在一片嫩绿之中异常显眼。

    只是隔的远了,看不清楚这几个少女的面目,单看那身姿,俱都窈窕动人,行路之时仿佛飘过几朵彩云。

    顾盼扑哧一笑,李祈正奇怪地看着她,顾盼向下努了下嘴巴,憋着笑道:“你看,哪里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后宅,竟然被人看的一清二楚都不知道……”

    李祈正讪笑两声,未待他说话,却听得原本霸占了大厅中间几个桌子的书生们一阵骚动,一个高亢的声音道:“此间空气污浊,我等不如搬到窗下痛饮。”

    其他书生纷纷叫好,随后传来了一阵桌椅乱碰之声,又有碗碟相撞的声音,顾盼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却见那几个书生已经安置妥当,就在顾盼二人的邻桌,十几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地向下看去。

    顾盼立时明了。这哪里是空气污浊,明明就是外面香气袭人,这些书生,只怕都是为了看这后宅景色而来。

    顾盼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李祈正呵呵一笑,轻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心里却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这偷不到的妙处自然不好和小东西分说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楼梯一阵乱响,又是十数个书生说笑着上了楼梯,他们站在门口,扫了几眼,见已经没有空位,当先一个少年脸色一沉,他身边一个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到了顾盼二人身边,拱手道:“这里是我们惯常坐的位置了,还请两位行个方便,换一张桌子。”

    李祈正生怕顾盼不快,忍不住看向顾盼,却见她怔怔地看着后上来的这群书生里的一个少年,那少年皮肤白皙,生的唇红齿白,很是俊秀,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让人如沐春风,虽然不言不语地站在同伴当中,却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李祈正喃喃道:“木秀于林,堆出于岸……”

    那少年显然还未注意到顾盼,只专心地听着同伴讲话,一双眼睛偶尔似笑非笑的扫过来,却也是越过二人向外看去,想也知道他们之间在谈论什么。

    李祈正折扇啪的一收,站在二人桌前的书生以为换桌无望的时候,却听到李祈正果断地道:“兄台若是喜欢,尽管坐这里就是了,我们只有二人,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话罢,他居然探手拉起了顾盼,毫不避讳二人主仆有别的身份,顾盼回过神来,挣了一下,李祈正反倒握的更加紧,顾盼只得跟着他的脚步向外行去。

    桌前的书生一边作揖对二人道谢,一边挥手唤几个朋友过来,那几人立刻兴致勃勃的冲了过来,刚好和李祈正二人错身而过。

    他们几人成团行走,通道狭窄,一个不提防,顾盼被挤到了一边,她呼了一身,便摔倒在地。

    一众书生尽是急于看那窗下的美人儿,竟是呼啸而过,李祈正脸色大变,伸手去拉顾盼,却另有一只洁白的手先他伸了出去。

    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顾盼抬起头,那少年看清楚她的脸,手停在了半空,身子半弯,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盼,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李祈正板着脸,大手一捞,把顾盼拉了起来,他立刻毫不避讳地把顾盼拥进了自己怀里,一双眼睛挑衅地看向李思怀。

    李思怀对他一番动作丝毫未见,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顾盼,嘴唇蠕动半天,终于道:“你好吗?”

    顾盼乍见故人,惊喜交加,现下已经平静下来,加上李祈正一双铁臂紧紧的箍在了她的腰上,她迅速地镇定起来,对着李思怀灿然一笑道:“我很好,你呢?”

    李思怀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一对酒窝现了出来,衬的少年越发俊美,他轻声重复着顾盼的话:“你很好……”

    抬起头来迅速地扫了一眼仿佛雄狮宣告领土的李祈正,李思怀已经认出此人,就是当日游街之时,意气风发的齐王殿下,他眸子一黯,低低的道:“我,也很好。”说完这句话,却忍不住一声轻叹。

    李祈正自然看出了些许门道,他脸色一沉,就要带着顾盼离去,恰好那群书生久不见李思怀过去,已然大声呼唤他:“李兄,再不过来,美人儿可就看不到了。”

    一句话引得大堂之内众人瞩目,大家来此的目的虽然一致,毕竟都是读书之人,没有哪个会冒着斯文扫地的危险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来,顾盼眼光一闪,已经判断出了李思怀相交之人的品行,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李思怀面色一紧,不知为何,他十分不愿意顾盼就此误解了他,那边又唤的急,只得匆匆报了一个地址,叫顾盼有空去探他,怕顾盼不去,李思怀特意补充道:“那是姑母的地方,我只是借住,你和涟儿表姐不是素来交好吗?”

    未待李祈正插话,顾盼已经大力的点头应下:“好,我一定会去看你们的。”

    李祈正脸上瞬间乌云密布,手臂一紧,不管三七二十一,驾着顾盼就向外行去。

    顾盼在他怀里,脑袋还频频向后转,引得李祈正更加不快,匆匆下了楼,却是连藏书楼三层也没有带她一观的意思了。

    李祈正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个小子是何人?”

    顾盼一怔,总不好实话实说吧?她自己觉得没什么,那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一段历史,可其中又牵扯到了候府的名誉,她犹豫的功夫,李祈正已经面色大变,一张脸铁青,薄唇紧抿,看也不看顾盼一眼。

    把她带出了藏书楼后,李祈正脚步一顿,松开顾盼,到了柜台上,对着里面低头算账地掌柜低声道:“叫对面的几个姑娘回去,换上灶房里的厨娘出来,生的越是肥硕越好。”

第三十一章 李祈正的阳谋

    李祈正和顾盼一起坐在车中,二人之间涌动着一股压抑的气氛,顾盼不知如何开口,李祈正心中暗自盘算,那少年是什么来路,竟然和小东西一见如故的样子,还留了联系地址。

    李祈正毕竟年长几岁,又老于世故,沉吟半晌,笑嘻嘻地开口道:“娘子,方才那书生和你,是故交吧?”

    顾盼默默地点了下头,见了李思怀,往日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大门,无数的碎片飞了出来,在李家的种种,涟姐儿,老太太,大夫人,更多的还是贺大娘,音容宛然还在昨日,却已经天人永隔。

    顾盼的眼圈慢慢红了,李祈正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把她拥入怀里,顾盼嫁他之前,他却也听说过,她被长乐侯府从民间找回,之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养女,难道说,她做那户人家养女的时候,和方才的少年之间有了私情?

    李祈正越想越有可能,这种青梅竹马如果没有成为一对怨偶,会在记忆里被雕琢的十分美好,随着时光的流逝,发落齿摇之际,会觉得错过竹马是一生最大的遗憾。

    不不,他绝对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李祈正一边软声劝慰顾盼,一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二人回到了侯府之中,顾盼依然情绪低落,李祈正哄得她用了膳,又叫丫鬟帮她沐浴更衣,穿了一身干净里衣,早早上了床,李祈正给她盖好被子,抽出一本书来,慢慢读给她听,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带了蛊惑人的魔力,顾盼缓缓的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死过去。

    李祈正小心翼翼地把手抽了出来,又给顾盼掖好被角,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自做下了一番安排。

    第二日,顾盼醒来,眼睛怔怔地望着床顶,她昨日却是梦到了许多旧时之事,一时间还沉浸在往日的情绪中,过了许久,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半坐起身,唤道:“柳芽,服侍我起床。”

    话音刚落,她自己就先反应过来,柳芽已经去了太子府,顾盼又是一阵发呆,半晌方意识到床边站了两个丫鬟,安静地等了多时了。

    顾盼抬头看向她们,见这两个丫鬟生的容貌秀美,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二人之中细长脸的少女轻轻一笑道:“奴婢唤作春红,她是柳绿,咱们是成王妃殿下送给您的,王妃都忘了吗?”

    顾盼一下想了起来,这就是当日为了跟牛嬷嬷和沈嬷嬷赌一口气的结果,罢了,她现在身边也无人可用,随便谁来伺候还不是一样?

    春红仿佛知道顾盼心中的顾忌,一边给她穿衣,一边轻声解释自己和柳绿的来历:“奴婢二人都是陆家家生的丫鬟,受的教训却是跟着哪个主子就要对主子忠心。”

    春红手下甚轻,穿起衣来几无感觉,顾盼怔了一下,心中暗叹,这陆家果然不一般。

    穿好衣服,又服侍了顾盼洗漱,春红和柳绿叫小丫鬟取了饭来,二人亲手给顾盼摆了饭,顾盼看她二人露出半截莹白小臂,手腕上俱都挂了一只碧绿的玉镯,端的是赏心悦目,古人云,秀色可餐,诚不我欺。

    顾盼吃罢了饭,想起昨日李思怀说的地址,却是有意外出一趟,她径直对春红吩咐道:“你去把我昨日换下的那套书童的衣服拿来。”

    春红恭声应了,转眼捧了出来,笑道:“王爷一大早就来吩咐了,说今日里带王妃逛街去,叫奴婢把这衣服给王妃备下呢。”

    顾盼一怔,李祈正要带她逛街?昨日里不是不欢而返了么?她还以为短时间内那家伙都不会带她抛头露面了。

    顾盼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让春红帮她换了衣服,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下就和李祈正分说了,大不了叫他同往好了。

    刚换好衣服,李祈正一掀门帘,大咧咧地进来了,上下打量顾盼一眼,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昨日里带你玩的不够尽兴,看你很是喜欢那些小东西,今天专门带你逛逛芙蓉街好了。”

    在盛京之中,这芙蓉街也是大大有名,一条街上连家正经的商铺都没有,全部都是食肆茶馆之流,街面上却被各种的摊贩占据,各式各样的花巧物品这里都买的到。

    顾盼果然被他勾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跟在李祈正身后出了房门,心里盘算着,逛完芙蓉街,随便用点小食,到了下午再去登门造访故人好了。

    她在李祈正身后,却是没有见到他嘴上一抹诡异的笑。

    顾盼低着头跟在李祈正身后,李祈正骤然停住脚步时,她完全没有注意,一不留神就撞到了李祈正身上,鼻子撞得生疼。

    顾盼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李祈正手忙脚乱地哄着她,又想抬手摸她的鼻子,又是用嘴巴去吹气,顾盼看他这副手足失措的样子反倒笑了出来,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李祈正一脸无辜,摊开双手道:“到了啊。”

    到了?顾盼狐疑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二人刚走到府前的花园处,根本连齐王府都还没有走出去,怎么就到了?

    李祈正嘿嘿一笑,让开了身子,顾盼看清他身后情景,眼见瞬间睁大,不敢置信地指着眼前的一片热闹景象,口吃道:“这,怎,怎么可能?”

    李祈正手中折扇一合,气定神闲地为她指点道:“那边就是芙蓉街上最有名的泥人候,这个是糖画摊子,另外一个是织草席的……”

    顾盼恍若做梦一样,在这长长的一串摊子前走过,见各色小吃无所不包,各种手工无奇不有,只是摊子后的老板却是一张张熟面孔,她甚至看到了牛嬷嬷和沈嬷嬷在做酒糟汤圆!

    刚刚和她分离的春红柳绿也参合进去了,二人热情洋溢地招呼她吃上一碗鸭血粉丝。

    如果剔除只有她和李祈正两个客人,这么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还真像是传说中的芙蓉街。

    顾盼心中郁闷已极,齐王殿下果然神通广大,专门弄了条街来给王妃解闷,真不知道传出去以后,会被人说他爱妻如斯,还是骄奢虚华。

    顾盼面皮抽动半晌,阴沉沉地道:“你知道我喜欢读书,这里似乎没有卖书的罢?”

    李祈正自得的一笑,伸出手来牵着顾盼的手,顾盼挣了两下,也就随他了。李祈正的脚步不快不慢,煞是悠闲地穿过这片热闹地小吃摊子,进入了竹林之中。

    这竹林,顾盼曾经被王嬷嬷派人引入一次,当时便觉得这竹林占地甚广,待李祈正带着她穿梭半晌,终于站定时,顾盼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竹林正中,赫然是一座藏书楼,和昨日里见到的一模一样的藏书楼,就连藏书楼上的牌匾的字体都是分毫不差。

    顾盼怀疑地看向李祈正,眼前这个藏书楼怎么看也不像是新建的,若是他能一夜之间起了这么座四层楼,她真是要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顾盼咳了一声,犹自嘴硬道:“就算有了书楼也和外面的不一样,外面的那个可还是酒楼。”

    李祈正眉毛一挑,仿佛早已经料到了她必有此一说,右手伸出,示意她推开楼门,顾盼半信半疑地上前,手刚碰到门板,就见门被从里面推开,热情洋溢地小二跳了出来,肩膀上还搭了一条毛巾:“两位客官,是要读书还是用饭?”

    顾盼再次口吃起来,指着这眼熟的小二结巴道:“你,你把人,人家小二,也弄过来了?”

    李祈正得意的一笑,双手背在身后,抬首看着楼上的三字牌匾道:“那个藏书楼本来就是我开的,这小二自然也是我雇的了。”

    顾盼一怔,随后有些明白过来,却听得李祈正又道:“外面的那个藏书楼就是模仿府里的这座建的。”

    顾盼彻底无语,李祈正的用意她已经猜到了,这家伙是铁了心不叫她出府了,但凡她想要的,他都会在王府之中备齐。

    她一时间却又有些感动于李祈正的心意,默然半晌,抬脚迈进了藏书楼之中,进来后发现,府里这座藏书楼和外面那个酒楼还是不同,同样是四层楼,府里这座却从第一层开始就是书,满满的书,从地上一直堆积到了屋顶。

    一股纸页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一迈进这楼中,整个人似乎都要被漫天漫地的书给淹没了。

    顾盼屏住呼吸,一股狂喜突然从心尖迸发而出,这里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圣地啊,她战战兢兢地上前,逐一在书面上抚了过去,一双手颤抖不已,眼前所见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

    顾盼猛地回头,看着李祈正,双眼含泪,认认真真地道:“谢谢你。”

    李祈正对她回以一笑,他的脸沉浸在阳光之中,整个人英气勃发,像是和阳光融合到了一起,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暖。

    二人就在这藏书楼之中,人手一卷,捧着直读到日落西山。

第三十二章 昔日主仆

    连续三日,每天清晨醒来,顾盼都告诫自己,今天一定要去拜访李思怀,却都被李祈正兴致冲冲地拉到了藏书楼,又专门挑她喜爱的各种游记,在她手边放了满满一摞,等她读完,又该洗漱睡觉了。

    第四日早上,顾盼看着李祈正,认真地道:“我今天一定要出去了。”

    李祈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一双黑玛瑙般的眼珠似乎要把顾盼整个的吸进去,顾盼艰难地挪开视线,久久方听到李祈正低低地应道:“好。”

    有气无力,像是八旬老儿垂死时最后的挣扎。

    他猛地一甩头,厉声喝道:“给王妃准备马车。”立刻就有人应了,随后一片兵荒马乱,顾盼无奈地看着春红捧出了全套王妃朝服,阴着脸果断拒绝了,她是去探访故人,可不是去摆架子的。

    随意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裙,腰间扎了同色腰带,李祈正面无表情地给她披上了披风,闷闷地道:“早去早回。”

    顾盼攀上了马车,终是不忍叫他担心,还是带了春红柳绿两个丫鬟同往。

    王府的马车比较大,按照李思怀给她的地址,到了巷子口就行不进去了,顾盼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着逼仄的路口,矮小的宅院,一时间有些困惑。

    她在李府听差多年,按照李府的财势,就算是这盛京之中,也万万不会如此落魄。

    顾盼迟疑地看向车夫,质疑道:“这里真是槐花巷吗?”

    那车夫亦是训练有素,低头道:“回主子,小的路上问过了,胡同口有个歪脖子槐树的,错不了。”

    顾盼一眼看到旁边那棵生的十分个性的槐树,枝桠几近横卧于地了,心知不会有误,抬脚就向巷子里行去。

    春红和柳绿赶紧跟在了他身边,车夫不动,车后的两骑护卫却是跟了上去。

    这巷子里比顾盼想象的干净许多,一眼望去,街道上打扫的干干净净,偶有妇人男子出现,也是穿着整齐,应不是那种鱼龙混杂之地,顾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数到了第五家,顾盼停下了脚步,春红识趣地上前叫门,未几,便有个老家人前来应门,他满头白发,半身佝偻,只开了半扇门,一双昏黄的眼睛在门外的几人身上扫过一遍,便干脆地开了大门,咧嘴笑道:“请问是哪家的奶奶,说个名号,也好叫我报于主人知晓。”

    顾盼暗暗点头,这老家人一看就是白家世代的忠仆,涟姐儿家虽然没落了,这老家人的眼力倒是还在。

    春红从袖里抽出一方金色名帖,交到了这老家人的手里,他揉了揉浑浊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登门造访,能拿出名帖的可都是有身份的高门大户,按照身份不同,又分成金银紫红橙四色,金色名帖,那是王侯之家啊!

    老家人的手哆哆嗦嗦,转身就跑进了院子,远远传来了他的呼声:“夫人,夫人,有贵人来了。”

    春红和柳绿掩唇一笑,似乎有些看不起这家人的穷嗖相,顾盼面色一正,厉声道:“等下你们在外面等着,就不要跟我进去了。”

    春红和柳绿俱是心窍玲珑之人,哪里还不明白,顾盼是嫌她二人流于肤浅,门前失仪了。柳绿还待分辨,春红一把拉住她,敛起笑容,端庄地应了是,便退到一边,目不斜视地侧立门旁,像是这白家的看家护院一般。

    见她如此知进退,顾盼也不好说什么了,心里的一股火气也压了下去,这里住的是她的旧主,自己的丫鬟却瞧不起,那她成什么了?

    没有等很久,这院子很是狭小,那老家人匆匆而去时又忘了关门,屋子里一出来人便被门外的顾盼一眼看到了,想必还是换了衣服才耽搁了些时候。

    白夫人一马当先,左手边扶着她的是涟姐儿,后面还跟着一个丫鬟,多年不见,顾盼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当年被涟姐儿带走的青儿,不禁怔住了,她还以为青儿一被带回盛京,就会被涟姐儿打发掉了。

    白夫人闻得有贵客,还以为是自己的老姐妹,家中没落,虽然把地址通告给了故人,迄今为止却还没人登门造访,待一见金色拜帖,方被吓了一跳,她当年嫁入白家,最鼎盛的时候,来往的夫人之中也没有地位如此高的。

    毕竟,她嫁的只是白家的分支,而不是嫡系。

    待翻开拜帖一看,齐王妃,就更是吃惊了,她自认和这皇家贵戚绝无往来,一时间惊疑不定,还是涟姐儿镇定,在一旁提点道:“莫要贵客久等了,家中怎样也不会更差了。”

    白夫人这才匆匆换了衣服,迎了出来,只是她当年和顾盼仅匆匆打了一个照面,顾盼从前又黑又瘦,自然醒目,现在虽然还是瘦削,人却白皙了许多,又穿着一身绫罗,发上插了玉钗,精心打扮下,她却是认不出了。

    毕竟白老爷也曾经是官宦之家,基本的礼仪白夫人还是晓得的,她对着顾盼屈膝弯腰行了个福礼,身边的涟姐儿和青儿有样学样,亦是行了全礼。

    顾盼伸出手虚托了下,沉静地道:“白夫人请起。”

    白夫人站直身体,犹疑地看着顾盼,一旁的涟姐儿半垂着头,却用眼角偷偷瞄着这个齐王妃,只觉得雍容华贵的齐王妃越看越是眼熟,她脑中灵光乍现,指着顾盼叫道:“你,你是顾二。”

    话一出口,白夫人和青儿口中也一起传出了“啊!”的一声,三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的少女,见她面色宁静,从头到脚散发着高门大户之中沉淀了几辈子,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的贵族气息。

    春红垂首到了顾盼身边,低声道:“主子还是进屋叙旧吧,这里人来人往总是不便。”

    涟姐儿闻言,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见顾盼带的两个丫鬟亦是清丽绝伦,大大方方的样子让人过目难忘,俱是千里挑一的人品,和自己相比亦是高出一筹,一时间心里当真是百感交集。

    白夫人受了提点,赶紧把顾盼往院子里让,又觉得自家院子实在狭小,脸上露出了十分窘迫的表情。

    顾盼抿嘴一笑,安抚她道:“这院子里清风拂面,倒也惬意。”

    白夫人看看院子里连棵柳树都没有,四角也只拉了晾衣绳,只讪讪地跟着笑了笑。

    顾盼被让进了堂屋,涟姐儿亲自沏了茶水来,顾盼接过茶水时,二人眼光俱是闪烁,谁都不好意思和对方碰上,场面上一时间颇为尴尬。

    还是白夫人老于世道,接过涟姐儿递来的第二杯茶,谦让道:“还请王妃尝尝这茶叶,是今年的新茶,前儿个刚从集市上买来的。”

    顾盼浅浅地笑了一下,端起茶盅,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她如今日日山珍海味,口感也锻炼出来了,一下吃出这茶虽然是新茶,仅仅比茶叶末好一些罢了,看着茶叶零碎,又久浮不沉,吃口茶水倒有半口都是茶叶了。

    涟姐儿暗恼,母亲真是老糊涂了,自家茶叶什么样子,她还不晓得么?这个也拿出来夸。待她见了顾盼吃了一口茶,晓得已经给足了自家面子,心中微宽,顾盼,还是一如既往的忠厚啊。

    不用问也晓得,顾盼定然是有了天大的际遇,才会一下从李府的烧火丫鬟成了齐王妃,中间多少波折,涟姐儿和白夫人固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白夫人深深晓得,顾盼出现在这里,就是自家的一线曙光,若是能傍住这尊大佛,至少将来儿女无忧,这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愿望。

    白夫人曲意奉承,绝口不提昔日之事,只一径的夸耀顾盼的衣饰穿戴:“王妃的衣服可是最新的式样,街上还没看到人穿过呢,这钗子怕不是西域佛香玉?真是少见。”

    待把顾盼从头到脚夸了一遍,饶是顾盼如今定力惊人,也受不住了,她来此主要为的还是李思怀,等了这么久,他却还没有出现,顾盼心里下了决心,还是改日再说罢。

    顾盼去意已定,脸上流露出了离意,涟姐儿眼尖的看了出来,心里暗暗着恼,都怪母亲说话不知轻重,这下把人都吓跑了。

    正想着,就见顾盼果然站起身来告辞,涟姐儿晓得强求不得,念及老母幼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登时把白夫人和顾盼都吓了一跳。

    涟姐儿双手撑地,哽咽道:“我昔日待你虽然说不上多好,却也与旁人不同,若是王妃还念着往日的些许情分,就请拉拨奴婢一把,奴婢愿意入王府为奴,只求王妃做保,护送幼弟进入太学读书。”

    原来白家小儿受了父亲牵连,书馆里不肯收他,眼见年纪渐长,依然在家厮混,这成了涟姐儿和白夫人的心事。

    白夫人怔怔地看着涟姐儿,身子缓缓地瘫坐在地,一把抱住涟姐儿哭了起来:“都是你那造孽的父亲,喝了那么多,还能摔倒水沟里,让咱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第三十三章 顾家的仇人(重要)

    姓白……醉酒失足……

    隐隐的,记忆里的某些碎片被拨动了,化成了颗颗珍珠,一条明显的线索腾空而起,把这些珍珠穿到了一起,原本黯淡无光的珍珠猛然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在顾盼脑海中照的分毫毕现,就像是雨夜划过长空的一道闪电,原本不明白的,不懂得,突然间豁然开朗。

    顾家的仇人,必然有这白姓世家,顾家被灭满门,顾远南的复仇方式,不是夺人血肉,取人性命,而是用了更为阴狠绝伦的手段,侮他声名,夺他身份,并且要他子子孙孙都沉入庶民,永远不得出头之日。

    对于一个世族来说,有什么比剥夺了他们的贵族身份,并且眼睁睁地看着家势日衰,可以预见的数代之内,也永无翻身之日,更能打击他们,更叫他们痛苦的呢?

    想起顾家小妹子,那个善良可爱却生生饿死的少女,想起了顾家的表弟,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自己人的暗杀,顾盼瞬间心凉如铁,她居高临下的看向白夫人,听到自己口里冷冷地道:“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起。”

    白夫人本已经接受了现在的生活,顾盼的来访却像是平静的水面里丢下一块石头,让她激起了无数的希望,现在希望被生生击碎,她一下从云端跌落到了地面,一颗心瞬间粉身碎骨。

    松开怀里的涟姐儿,白夫人歇斯底里起来,她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地指着顾盼骂道:“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以前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下贱丫鬟,就算成了王妃,也掩盖不了你原本的出身,你就是个丫鬟,哈哈,丫鬟,谁知道当今的齐王妃原本是个丫鬟!”

    顾盼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白夫人,沉声道:“白夫人,你可知道,就凭你方才一番话,我就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宗室之事,向来由内廷处理,若是你这一对冰雪可爱的儿女进了内廷,有什么下场,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白夫人瞬间收声,一双美目惊吓过度地看着顾盼,涟姐儿亦是满脸不敢置信,她这时才想起,昔日里顾盼虽然一副老实模样,骨子里却是胆大妄为又十分狡黠的,要不然也不会冒着被老太太责罚的危险给她送饭了。

    顾盼身上的冷淡和疏远越发明显,既然得知这白姓之家乃是顾家的大仇,她已经片刻都不欲呆,看着白夫人,顾盼极为冷静地道:“本王妃这就告辞了,莫要拿那一段旧事来威胁于我,你尽管试试。看看齐王府和长乐候府会如何作答。”

    话罢,顾盼转身离去,剩下抱头痛哭的白家母女。

    刚出房门,就与从外回来的李思怀碰了正着,看着擦肩而过的顾盼,对自己的视若无睹,李思怀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闻到里面哭声大作,李思怀面色大变,忍不住问道:“你做了什么?怎么姑姑和表妹哭的如此伤心?”

    顾盼此时心乱如麻,她已经猜到了表哥对自己的保护了,因为顾家的仇人都还活在世上,表哥一直不告诉她顾家的仇人姓名,就是怕她牵扯其中,想到了表哥说过的,这世家只剩下了三家半,看来这白家就是被搞垮的半家,那还有三家,必然至少一家是顾家的仇人!

    根据她出嫁之时,各个世家送来的贺礼判断,如今京城之中,势力最大的三个世家,分别是长乐候府的韦家,行事低调的陆家,还有一家,是出了皇后和太子妃的贺家!

    贺家!顾盼眼前豁然开朗,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顾远南不肯叫贺大娘活着到她身边了,顾远南是怕贺家利用贺大娘来压制她!

    理智上理解,心理上依然接受不了,顾盼心中各种情感交互突击,只觉得脑子要爆炸了一样。

    贺大娘,贺大娘是否已经知道了真相才慷慨赴死,她死之前是怎样的心情,是不是为了保护她不惜一死?

    顾盼心情激荡,被李思怀一问,顾盼突然就把心里所想脱口而出:“贺大娘死前是不是十分难过?”

    李思怀一怔,脸色黯然地道:“她疾病缠身,药石罔顾,到了后来却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贺大娘,去的很平静。”

    顾盼一愣,反手抓住了李思怀的手臂,急急地追问道:“不是说贺大娘乃是服金自尽吗?”

    李思怀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服金?怎么会,她连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又哪里有力气服金自尽!”

    顾盼死死盯住李思怀,他心中坦荡,坦然回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顾盼忍不住又问道:“那顾惜玉呢?”

    李思怀叹了口气,眼里带了些许不屑:“她在贺大娘病重之时就被她姐姐接走了。”

    轰的一声,顾盼脑中所有纷乱的思想炸的分毫不剩,顾惜玉骗了她,顾远南也骗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顾盼喃喃自问,怎么会这样?她反手挣脱了李思怀的钳制,一脸木然地向外行去,李思怀担心地追了上去,双手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双肩,一叠声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顾盼抬起头,李思怀余下的话尽皆消散在了喉中,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如此伤心,一双眼仿佛承载了世界上最重的伤痛,单单是视线,就让人有遍体鳞伤的错觉。

    李思怀无意识地松了手,看着顾盼脚步踉跄地向外行去,清风吹过,脸上一片凉意,他伸手去摸,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泪流满面。

    春红和柳绿见了顾盼这副失魂落魄地模样,却也不敢多言,双双把顾盼拱卫了,扶着她上了马车,马车启动间,恰好看到一辆气派万千的马车停在了白府门口,顾盼无意识地看去,散乱的瞳孔瞬间凝成一束,那马车的侧面堂而皇之地打了一个九龙团图。

    七龙为皇子,八龙为太子,九龙,那是圣驾了,只是不知道这来的,是宫里哪一位的使者。

    顾盼警觉地回头去看,那马车上先下来了两个宫娥,随后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了出来,李思齐一身紫袍,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顾盼脊梁一塌,跌回了车厢之中,这李思齐,她怎么就忘记了,李思齐和白家的二姑奶奶可是姑舅关系!

    她也曾经问过李祈正,李思齐被他救治到了何处,他一脸玩世不恭地笑道:“这李思齐如今可成了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了,谁叫他投胎的好,有一个好爹爹呢?”

    当时她一头雾水,后来悄悄打听才晓得,当今追求长生,网罗了天下不少道长,日日早课晚课,又炼丹寻找仙山,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其中,李思齐的父亲平山道长最受皇上宠信。

    顾盼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不知不觉地抠到了肉里,据说这次大军出征,就是平山道长占卜问卦的结果,说什么南方群狼作乱,需要白虎星煞气镇压。

    自打嫁给了李祈正,顾盼一直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顾远南对贺大娘的所作所为成了她的一个心结,今日心结一去,往日里的灵慧一下回来,方方面面想不到的,不愿意想的串连到了一起,让她赫然发现了顾家的处境。

    危如累卵!

    顾盼本伤心于顾家现在已经是威武大将军,声名赫赫,却连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都保护不了,今日才发现,莫说一个老妪,就连顾家,只怕也是自身难保。

    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哥,是故意的吧,故意骗她,是他逼死了贺大娘,为的就是要她怨恨,从而和顾家疏远,将来顾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牵扯到了她身上。

    齐王妃,这个身份,应该足够她保命了。

    马车在顾盼的思绪万千中停到了齐王府门前,春红和柳绿先行下了马车,又反手来搀扶顾盼,却被顾盼一手掸开,她昂首挺胸,面色凝重地跨步向前,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无不弯身下拜,待她行过许久,方直起身子,额上已是冷汗连连。

    顾盼回到了房中,亲自从衣箱里挑了一套颜色深沉,款式庄重的裙袄换上,又亲手挽了一个单凤髻,凤临天下,自然尊贵无匹。

    她如此郑重打扮,就连春红柳绿这等世家名门里出来的丫鬟也情不自禁地卑躬屈膝。

    打扮妥当,顾盼毫不犹豫地吩咐道:“去把顾惜玉叫来。”

    春红行了标准的宫礼,姿态端庄地出了门,片刻功夫,便领了顾惜玉回来。

    从前念着昔日的情分,顾盼心里总当顾惜玉是个小妹子,口上不说,行动上却尽可能的爱护,今日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换了一种眼光去打量她,这下便瞧出了不同来。

    按理说,春红现在是顾盼身边的大丫鬟,在这王府之中理应是横着走的身份,但是春红和顾惜玉进来之时,明显看出了春红一脸刻意讨好和顾惜玉的不屑一顾。

    顾盼心中一痛,顾惜玉,怎么会是这副样子了?!

第三十四章 顾惜玉的苦衷

    顾惜玉在春红寻她时隐隐就察觉有些不对,这个丫鬟往日里很是倨傲,除了在顾盼面前还收敛几分,旁人面前,哪怕是府里做了多年的老人,也照样指使,今日如此客气,必有原因,她不愿意被春红看低,行路间昂首挺胸,自带了几分傲气。

    进了门更加察觉不对,顾盼向来平易近人,今天却穿的如此庄重,人又板着脸,一望便心生畏惧,顾惜玉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顾盼见她伏低做小,在自己面前还知道收敛,心里的怒气又压了下去一些,勉强还保持平静地叱道:“给我跪下!”

    顾惜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跪了下去,顾盼又扫了一眼左右,春红和柳绿识趣地退了下去。

    屋中再无旁人,顾盼凝视顾惜玉半晌,却见她面色沉静,虽然跪于地,腰背却挺得极直。

    顾盼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说贺大娘是吞金自尽,旁人怎么说,贺大娘去世之前,你就已经被你姐姐接走?”

    顾惜玉一惊,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惨白着一张脸看着顾盼,死死咬住了下唇,不发一言。

    顾盼见她这副样子,心里瞬间有了明断,果然,顾惜玉是对她说谎。顾盼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失望,她闭上双眼,片刻后复又睁开,顾家的仇家已然得晓,她不能置身事外,身边不能留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

    顾盼看着顾惜玉,往日的情分在二人间无声地流逝,她淡淡地道:“既如此,你就回到你姐姐那里吧。”

    话一出口,顾惜玉反应奇大,她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呜咽一声,伏倒在地,哭诉起来:“不要,不要送我回到顾怜花那里。”她竟然连姐姐也不叫上一声。

    顾盼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道:“我意已决,就这么定了。”话罢,提高了声线,大声地唤着春红和柳绿,二人应声进来,顾盼微一示意,春红和柳绿一人架起了顾惜玉一边,拖着她便向外行走。

    顾惜玉终于意识到顾盼是真的要把她丢还给顾怜花,她猛地爆发出一股子力气,挣脱了春红和柳绿的钳制,扑回到了顾盼脚下,抱住了她的腿,哭喊道:“姐姐可曾试过每天睡觉前在枕头下面放上一把剪刀?这剪刀不是为了提防别人,而是为了免于受辱?!”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顾盼怔怔地看着顾惜玉,春红和柳绿也忘了上来拉人,顾惜玉声声泣血一般:“姐姐当初把我留在了李家,我尽心尽意地服侍贺大娘,端茶倒水,伺候屎尿,哪怕是亲生的子女也做不到我这么精细。”

    听她这么一说,顾盼严肃的脸部线条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她凝神倾听着顾惜玉的哭诉,再次问道:“为什么要说谎?”

    顾惜玉依然抽噎着,一双眼无神地看着地上,喃喃道:“若不是贺大娘病入沉疴,绝难康复,顾家少爷是万万不会放她一马的。”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顾盼,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我说了谎,贺大娘并非被他逼死,可是我却是被他逼着离开李家,被他一路押送到了顾怜花的身边!”

    顾惜玉的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芒,让顾盼都难以直视,她质问道:“大娘和姐姐教我,忠于本分,老实做人,又教我宁做穷人妻,勿做富人妾,可是我老实本分的结果呢?被生生逼的与人为妾!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何必又教我这些?!”

    她年纪本不足十岁,顾盼向来当她幼童一般,今日却觉得顾惜玉的心智远比自己想象的成熟,由此可见,她当初受了什么样的刺激,吃了多少苦头。

    顾盼沉默了,顾惜玉又道:“我若是不说谎,顾家公子会容我呆在姐姐身边?!”

    顾惜玉说完这句话,突然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梆梆梆三个响头磕过,顾惜玉抬起头来,一双眼坚定地看着顾盼,视死如归地道:“我不后悔说了谎,我只痛恨自己位卑身贱,要由的旁人发落自己的命运。”

    顾盼彻底缄默了,从顾惜玉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是在命运的漩涡中,努力的挣扎着,被贺大娘送给二姑奶奶,又被老太太索取的时候,自己也是如此无力。

    严格说来,现在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呢?齐王妃,看着位高权重,实则身处宫廷之中,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

    想想顾惜玉当时的处境,若是不出此下策,的确有可能被顾远南使计调离她身边,顾远南既然做的了一次,自然做的了两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顾盼忽然心生明悟。

    她意识到,自从入了长乐候府一直小心翼翼,唯恐被人抓到错处,反倒不如顾惜玉,勇敢面对现实,为自己生生杀出了一条活路来。

    顾盼手一挥,反应过来的春红和柳绿再次退了下去,她看着顾惜玉,无论如何,顾惜玉骗过自己一次,要如往日般的爱护是不可能的了。

    顾惜玉方才一腔热血地说了那许多话,现在回过神来,却有些不知所措,她如同被判了死刑的囚徒,伏在地上静候顾盼的判决。

    顾盼看着顾惜玉,声音平静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骗我一次,我却是不能再信你了。”

    顾惜玉身子一抖,脸上满是绝望,她的眼睛左右张望,顾盼看出她的心思,厉声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顾惜玉一怔,知晓事情还有转机,她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向顾盼,掷地有声地道:“只要还让我留下来,奴婢愿意为王妃做牛做马。”

    一句奴婢出口,二人俱是一震,知晓此后再也无法回到昔日了。

    顾盼缓缓地点了下头,沉声道:“你记住今日所说。今天开始,你就从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做起吧,若是表现的好,我自然为你寻一门好亲,放了你的自由。”

    顾惜玉双手死死抓住地面,伏下身子,低声道:“奴婢多谢王妃开恩。”

    顾盼看着春红把顾惜玉带了下去,身子一下软在了椅子中,整个人汗水淋淋,似乎刚刚打了一场硬仗。

    柳绿上前,正要给她换身衣服,就见帘子一掀,李祈正大步行了进来,顾盼虚弱地抬头,对他苦笑一下。

    李祈正见了顾盼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轻叹一声,屏退了左右,亲手投了条帕子来,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絮絮道:“御下之道,在于保持距离,若是过于亲近,便失了威严。”

    他看了一眼顾盼,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补充道:“前些日子,你给她请了女红师傅,我就想说,她在府里是什么身份地位?她永远不可能作为一个名门闺秀出嫁,你却用教养千金的方式来待她,你以为给了她很多,最后她想要的,却给不了她,就算你一片好心,最终也只能落个被人满心怨恨的下场。”

    顾盼身子一僵,李祈正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彻底点醒了她,不错,当初贺大娘教她诸般杂艺,但她始终保持着丫鬟的本分,没有做出半点逾越之事。

    若是不能给一个人相当的地位,就不要给他,不该他享受到的权力。

    顾盼挣扎着站起身来,对着李祈正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郑重的道:“王爷所教,顾盼定然牢记。”

    李祈正点了点头,既然顾盼已经知晓其中的分寸,他便不欲多言,毕竟这王府的女主人是她。

    顾盼立即唤了柳绿来,叫她跟女红师傅说了,以后教导府里的针线娘们,不用特意教导顾惜玉了,又叫顾惜玉从原来的独门独院里搬出来,住到粗使丫鬟一块去,至于做什么职司,叫下面的嬷嬷们分配就是。

    顾盼这一招却也有她一番谋划,若是按照顾惜玉的心思,将来嫁个独门独户的,高门大院她身份不合,且大部分的亲贵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若是一般的小家小户,定然要亲自操持家务,不若让她从现在开始练手,若是适应下来,就好好备上些嫁妆,把她嫁出去,若是适应不了,不如就留在府中,配个管事,做个管事嬷嬷。

    顾盼回过神来,发现李祈正一身的风尘仆仆,眉头轻轻皱起,问道:“王爷这是去哪里吃了一身灰回来?”

    李祈正讪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娘子也一身是汗了,还是先洗漱一下吧,或者,要为夫亲自伺候?”

    说话时,他挤眉弄眼,形容甚是猥琐,顾盼嘴角抽动,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自己来就好了,相公还是歇歇吧。”

    话罢,顾盼落荒而逃,自躲进了浴室之中。

    李祈正拿出帕子擦了下额头,却见洁白的帕子上一片乌黑,不禁喟然,这槐花巷看着还算干净,走上一圈竟然这么脏。

    想到后来进去的李思齐,他的面色也不禁凝重起来,当初虽然是他救了这个当红公公一命,现在这家伙似乎翻脸无情六亲不认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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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朱门高户里的小丫鬟,她所能做的,不过是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好。闺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