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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借刀杀人,谁人得惠?

    第一百一十章借刀杀人,谁人得惠?

    大太太悬着的心放下了,催促道:“请先生放心开药,多贵的都无所谓。”

    大夫怒瞪她一眼,骂道:“哪里有这样的,这不是花钱买罪受吗?对孩子好点不就完了,看这孩子的穿着,也不像是下人,明明锦衣玉食的小少爷,还能被*待成这副样子,再有下次,休叫老夫诊断。”

    大太太心中有愧,唯唯诺诺地应了,终究是自己教子无方啊,却也对这个大夫上了心,知晓这是个有本事的,态度不免恭敬起来。

    这个大夫却不是那种黑心的,只开了些寻常药物,大太太忍不住劝道:“我家中境况尚好,大夫不妨开些贵重药品。”

    大夫两眼一瞪,胡子都被气的吹上去了:“对症下药懂不懂?不对症,再贵的药也是砒霜。”

    话罢,觉得这家主人实在不可理喻,却匆匆就要离去,大太太赶紧叫人拿了诊费追上,又说了一堆好话,才把面色缓和下来的大夫送了出去。

    回过头来见大少奶奶依然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大太太叹了口气,上前推了推她,等大少奶奶呆滞的目光挪到自己身上时,柔声道:“大夫说了,正哥儿没事儿,好生调养便是了。”

    大少奶奶心头巨石落地,哇的一声,大哭出声,扑到了大太太的怀里,“娘,你说我当时怎么就那么狠心,正哥儿,明明就是我心上的一块肉啊,我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他伤了一根毫毛的啊。”

    说到这里,大少奶奶坐直身体,挽起袖子,却见她胳膊上一条条鲜红的疤痕,抽噎道:“我每次打了正儿,就多用三分劲打自己一次,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大太太一阵伤心难过,这么好的儿媳,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她把儿媳的袖子缓缓放了下来,轻声劝慰道:“我已经跟你四婶子说好了,咱们俩家把三房的院子先分了,到时候我叫齐哥儿带着那些狐狸精搬出去住,你就跟着我住在这边,咱们眼不见心不烦,可好?”

    大少奶奶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太太:“娘,这是叫我和齐哥儿再无转圜余地啊。”

    大太太登时明了她的心意,儿媳,对儿子还是有情啊,艾,真是孽缘啊,孽缘。

    大太太见大少奶奶又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禁恨的牙痒痒的,她一咬牙,推了一把大少奶奶,直接道:“要不你和齐哥搬了去,正哥儿在我这里养着,等你把那群狐狸精压制住了,再把正哥儿接过去。”

    前些年,正哥儿年纪小,大少奶奶无暇他顾,但每次齐哥儿房里又多一个女子的消息传来,她都痛彻心扉,却又分身乏术。

    现在听了大太太的话,不免意动,总归是正哥儿的亲祖母,还能害了孩子不成?

    大少奶奶满脸坚决,却是下了决心要好好收拾下齐哥儿的房里人了,她点了点头道:“就按母亲说的办吧。”

    大房和四房忙忙活活的开始搬家,大少奶奶也是个有心思的,她把几个姨奶奶的院子设在了靠近四房的这一头,却把自己和齐哥儿安置在了另外一边,靠着叔叔婶婶,齐哥儿总不好太过放肆吧。

    四太太也有自己的打算,她把自己和四爷的住处定在了紧邻着大房的院子里,又把四爷的几个姨奶奶安置在了原来的宅子里。

    大少奶奶很满意,几个姨奶奶在四叔四婶眼皮子下面,四太太也很满意,大少奶奶和她离的不近,她最讨厌的其实不是齐哥儿的几个姨奶奶,而是占住了齐哥儿正头奶奶位置的梅氏。

    等两边都安置妥当了,大少奶奶极有礼数的来拜访四太太了,带了两匹新流行的织锦,又带了街上点心铺子买来的四盒糕饼,四太太笑着让魏嬷嬷收下了。

    两个人坐了,随便聊了几句闲话,四太太突然挤眉弄眼地道:“齐哥儿房里的那几个还消停吗?”

    大少奶奶面皮一僵,勉强笑道:“都是知道进退的,也还安生。”

    四太太哦了一声,又凑近了,一脸好奇地问道:“上次你把正哥儿揍了,似乎就是因为一个姨奶奶?”

    被人当面拆穿**,就算大少奶奶涵养再好,她也维持不住了,脸一下就耷拉下来,身子动了起来,嘴巴里也准备告辞了。

    四太太却一把拉住她,半个身子悬在了炕外面,吓的大少奶奶赶紧扶着四太太坐好了。

    四太太拉着大少奶奶,嗔道:“婶子难道是外人吗?”她语气真诚,脸上诚挚,大少奶奶不由也信了三分。

    大少奶奶苦笑道:“终究是家丑,怎好让婶子劳心。”

    四太太似嗔非嗔的白了大少奶奶一样,恼道:“你啊,就是性子太好了,婶子教你一招,包管教那些狐媚子老老实实听话。”

    大少奶奶登时来了兴趣,听四太太说完,满脸喜色,连声道:“婶子真是精明,想的出这种法子,我这就回去办去。”

    等大少奶奶出了门,魏嬷嬷捧了一盘酸葡萄上来,四太太有滋有味的拣了吃,一旁的魏嬷嬷看的一阵倒牙,却想着,今天奶奶心情真好啊。

    四太太确实心情不错,借了大少奶奶的手修理了勾引齐哥儿的狐媚子们,通过这一次,大少奶奶会信任她许多吧?真是一箭双雕啊。

    顾二抽了抽小鼻子,喜笑颜开的拨弄算盘珠子,今日天气好,贺大娘的身体也缓和许多,却是搬了桌椅出来晒太阳,贺大娘见顾二一副傻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出言嘲讽道:“不就多了几两银子就把你乐成那样。”

    顾二不以为忤,一心打着她的小算盘,头也不回地道:“大娘不是教过我,积少成多嘛,再说了,这几两银子足够三口之家吃喝几个月了,可是笔不小数目了。”

    顾二管了段时间账以后,对银两一事却是有了概念,对当初自己随意的塞给怀哥儿那一小块碎银咂舌不已,若是换了现在,她可不舍的了,顶多给三个铜板,也够买两个肉包了。

    顾二却是有些疑惑,她手上动作慢了下来,歪着头看向贺大娘,问道:“这大少奶奶怎地突然开了窍,明里增加了几个姨奶奶的伙食钱,暗地里却叫我克扣饭食?”

    贺大娘歪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温和的日光晒得人暖阳阳的,她眼睛也不睁,冷笑一声,嗤笑道:“你也不想想,大少奶奶如今和谁做了邻居,都道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呢。”

    顾二顿时恍然大悟,不禁喃喃道:“要是大少爷和四爷都多娶几个姨奶奶就好了。”随即又语带可惜的道:“艾,三房的明少爷也有两个姨奶奶,可惜搬出去了。”

    贺大娘哭笑不得,但凡做了正头奶奶的,都巴不得姨奶奶越少越好,偏只有顾二,竟然把姨奶奶当成了发财的门路,这孩子,人情世故方面还是差了点火候啊。

    没几日,大少奶奶的院子里闹了起来,却是几个姨奶奶联手把大少奶奶克扣饮食的事情给捅了出来,闹到了齐哥儿那里,齐哥儿直接丢给了母亲,几个姨奶奶登时心都凉了,谁不知道大少奶奶是大太太的亲侄女呢?

    结果大少奶奶一派镇定的唤顾二来对质,顾二便带了账本来,毕恭毕敬地捧给了大太太过目。

    大太太接过账本,翻开一页,却不禁愣住,这哪里是账本,简直可以做临摹字帖了,一手工整的小楷却不是自己惯写的女子用的簪花体,一笔一划锋芒尽敛,却能看出其中的隐忍不发,乃是现今最流行的君子体,而且颇得其中三味,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成为一代书法大家。

    大太太看了一眼顾二,心道,可惜了,可惜是个女子,又是个下人,就算写的一手好字,又能怎样呢?连帐房先生也做不成。

    带了这层怜惜的心思,大太太看账册却是宽容了许多,一行行一列列的看过去,却是清晰明朗,毫不拖泥带水,不禁暗暗点头,这账本记得倒是甚好,她不禁抬头又看了顾二一眼,要是男儿就好了,定要她做自家的账房。

    粗粗对了一遍,发现没有遗漏之处,而且大少奶奶给几个姨奶奶的份例定的还颇高,大太太不禁皱眉对大少奶奶道:“她们几个何必吃的这么好,都快和你一样了。”

    旁边几个姨奶奶一听,这话不对啊,明明一天到晚吃不饱肚子,怎么就和大少奶奶差不多了呢?

    赶紧推出来一个伶牙俐齿的,唤作珠儿的姨奶奶出来说话:“奶奶明鉴啊,奴婢们平日里饭都吃不饱,怎么就和大少奶奶一样了?”

    大太太脸一沉,真是贪得无厌的东西,她随手翻到昨日餐单,质问道:“昨天是不是吃的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凉拌青笋还有一个鸭血汤?”

    大太太说一样,珠姨奶奶就点一下头,待大太太说完,才省的不对,样数是对的,可是分量对不上啊,那鱼香肉丝里就没看见一丝肉,麻婆豆腐里也没找着豆腐,可惜大太太已经定了她们罪名,却是不容辩解,当下就叫大少奶奶把她们带回去发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曾经的爹娘呦

    第一百一十一章曾经的爹娘呦

    出了门,大少奶奶对顾二和气的一笑,拉过顾二的手,毫不避讳地给她又塞了锭银子,几个姨奶奶一旁看着,屁都不敢放一个,以前只当大少奶奶性子绵软,今天才知道了她的手段,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

    顾二笑嘻嘻的捧着银子回来了,贺大娘一看她那傻样就知道,这小丫头片子怕是又捞了外财了。

    顾二从贺大娘那里要了一个木头的钱匣子,拿出来以后,仔细地打开,把里面的钱点过一遍,才把刚得的银子放了进去。

    捧着钱匣,顾二喜滋滋的摸了又摸,最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贺大娘啐了她一口:“真是没出息,你结算的菜钱肉钱,还有灶娘们的月钱哪个不比这多,看这么点银子把你喜的。”

    顾二嘟起嘴巴反驳道:“那些银子又不是我的,怎么能一样。”

    两个人正说笑着,小孙婆子推门进来了,一进来先给贺大娘问了个好,见贺大娘脸色气色都不错,随口夸了两句,转头对顾二道:“大姑娘,你家里来人了。”

    顾二和贺大娘同时一愣,两个人对望一眼,什么情况,顾二的身契可是买断了的啊。

    顾二犹豫的看向贺大娘,不知如何是好,贺大娘却沉稳的多,看向小孙婆子问道:“来的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小孙婆子一拍脑袋,懊悔地道:“哎呦瞧我这事儿办的,是守门的小厮跑来传信的,我就急忙过来找姑娘了,要不我再去问问?”

    贺大娘摇了摇头,看向顾二道:“你去看看吧。”

    顾二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的应了,随便收拾收拾,把头发重新梳过,找出怀哥儿送她的两朵淡紫绢花别在了双髻之上,以前她嫌灶上干活扎眼却是没有戴过,又找出过年时贺大娘给她裁制的新裙换上了。

    上袄下裙,袄是很淡的粉色,下摆绣了一圈深粉色的小花,袖子上却是几只彩蝶,行动间,手臂摆动到袄的时候,像是彩蝶飞舞一般,平日里她不舍得穿,只有逢年过节才换上露一下脸。

    顾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要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出去,平日里自己明明不是很在乎这些的,只要衣服干干净净了就好了。

    顾二因结算肉钱菜钱,虽然不需要出府,却也要到前院,因此府里的下人基本都认识她,一路上不时有人喊着大姑娘。

    顾二很腼腆的低下头,旁人只当她老实,并不怪罪于她。

    越靠近门口,顾二的脚步越慢,到了后来,她几乎是原地踏步,儿时的记忆汹涌澎湃的袭来,她心里一阵恐慌,几乎就要掉头而逃。

    顾二脸色有些苍白起来,迎面过来的人都担忧的问一句:“大姑娘是不是生病了?”她勉强的回以一笑,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都过去了,现在她的身契在大娘手中呢。

    顾二一咬牙,索性放开了,甩开大步向前走,到侧门的时候,顾二毫不犹豫地一脚跨了过去,却在见到路边的人影时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顶,顾二中了蛊一般,动也不动的看着那个人。

    曾经无数次梦想,她会像对待顾怜花一样对待自己,温柔的笑着,嘘寒问暖,疼着宠着,仿佛自己是她最宝贝的东西,最后却只求她不要出现在眼前,愿意为此拜谢诸天神佛。

    顾家娘子亦是同时看到了顾二,面上闪过怀疑,观察半天,犹豫不决地上前,问道:“姑娘……”

    顾家娘子刚一开口,乍见顾二那一副老实巴交的面孔,立刻改了口,尖着嗓子喊道:“顾二”

    顾二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下,面无表情地看向顾家娘子,顾家娘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顾二,见她身上那套淡粉色的夹袄却是今年最时兴的料子,登时对顾怜花临走时的话信了三分,顾二怕是出人投地了。

    顾家娘子鄙夷地看着顾二,鸡飞上树梢也是鸡,怎么也变不成凤凰的,她伸手就来抓顾二,顾二一沉肩,却是避了过去,顾家娘子眼中闪过惊诧,愕然,最后是愤怒,她单手掐腰,指着顾二鼻子骂道:“好你个小咋种,现在得意起来了就给老娘拽上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呸”

    一口吐沫直直地冲着顾二脸上吐来,顾二皱着眉头闪开了,觉得此人实在是不可理喻,转头就要走掉,顾家娘子却一把抓住顾二,她手上使力,攥的顾二生疼,直接命令道:“你妹妹年纪大了,你在李府给她寻个差事好了。”

    这话真是好大的口气了,顾二现在虽然做着灶头的活计,可那也是帮贺大娘代管,等贺大娘身体痊愈了,就要交回去的。这李府上有奶奶们,中间还有管事们,什么时候轮的到她一个丫鬟主事了?

    顾二使劲挣脱出来,头也不回的向回走,这种疯子,还是不要理喻的好。

    顾家娘子气的口鼻生烟,在背后喊道:”大家都来看看,这个不认爹娘的畜生长的什么德行“

    顾二脚步一顿,缓缓的转身,看向顾家娘子,平静地道:”您不是签了死契,把我卖给李府了吗?从此以后,生老病死,两不相干。”

    顾二这段日子发惯了号施令,说话间隐隐带了些上位者的威仪,顾家娘子为她荣光所摄,一时间竟然嗫嗫地说不出话来。

    顾二这才发现,顾家娘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了,鬓边已经有了丝丝白发,一身衣服上也打了几个补丁。

    顾二等了片刻,见顾家娘子不再口出恶言,她微微一福,转头就走,却觉得心上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从此海阔天空,随她翱翔。

    到了门口,顾二的脚步缓了一缓,转头对着一个相熟的小厮求道:“小哥帮我打探一下,方才那妇人现今过的怎样。”

    那小厮笑着应了,尾随顾家娘子而去,顾二径直回了灶上等他的消息。

    顾家娘子气鼓鼓地走在路上,一条襦裙被她带的两边生风,一边走一边咒骂着:“这个小咋种,真是忘恩负义,老娘怎么没把她一手掐死,白白浪费了老娘那么多年粮食……”

    她一路疾行,穿堂进弄,最后到了一个逼仄的胡同里,却不是顾家原来的居住之所。到了这里,顾家娘子心头的怨气渐渐消散,眉目间却是带了些清愁,她弯着腰进了巷子,时不时还要躲避伸出的竹竿,晾晒的衣物,最后到了胡同最里面的一间破屋子里。

    这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土坯房,没有院子,也没有旁的屋子,就在房门外砌了一个简单的泥灶。

    顾家三女顾惜玉正在煎药,一股子的白烟从炉膛里窜了出来,熏的她一阵咳嗽,顾家娘子两步上前,夺下了顾惜玉手里的大蒲扇,推了她一把道:“你去耍你的好了,这些娘来干。”

    顾惜玉抹了把额上的汗,嘿嘿一笑,不声不响的进屋里倒了杯水给顾家娘子端了出来:“娘,喝口水吧。”

    顾家娘子就着顾惜玉的手喝了两口,心里酸酸的,大女远嫁,老2是个没良心的,老三倒是贴心,就是没福气。

    顾家娘子叹了口气,继续扇着蒲扇,一手不时的加些柴禾,过了会儿,看药熬的差不多了,端出来倒进了瓦盆里。

    顾家娘子又把锅刷了下,装了一锅清水进去,顾惜玉已经抓了一小把米来,却是连逃淘米都不舍得,直接丢了进去,清清的一锅水里,米粒个个清晰可见。

    顾家娘子端着瓦罐进了屋子,满屋子的药气熏得人头昏眼花,顾家娘子却习以为常,轻轻唤了声:“相公,喝药了。”

    炕上油黑发亮的破被子动了动,顾货郎披散着头发转过头来,枯瘦的脸上,一双眼睛黯淡无光,被飞起的灰尘呛到,猛地咳嗽了起来,喉咙里带着重重的痰音,似要把肺子都咳出来。

    顾家娘子一脸心疼,把顾货郎扶了起来,端着瓦罐凑到了他嘴边,喂着他喝了。

    放下瓦罐后,顾家娘子抽出帕子给顾货郎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汁,又扶着他躺下了,顾货郎干枯的手抓住顾家娘子的手,喘着粗气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顾家娘子见好好的一个人,成日里红光满面的,现在却成了这副病痨样,眼睛一酸,抽了两下鼻子道:“我有什么辛苦的,只是你非要卖房子搬家,这几个月,折腾了多少次,还把自己折腾病了,现在,总该告诉我为什么了吧?”

    顾货郎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右手只在顾家娘子的手上来回摩挲,见顾货郎到了现在还不肯相信自己,顾家娘子心里的委屈猛地迸发出来,她哭泣道:“这一家老的小的就会欺负我,老的什么都不肯说,还把我当外人,小的那个没良心,枉我养了她那么多年,连娘也不肯叫一声。”

    顾货郎眼睛瞬间睁大,死死抓住了顾家娘子的手,粗哑着嗓子喊道:“你,你去找顾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顾二的决定

    第一百一十二章顾二的决定

    顾家娘子眼泪犹然挂在眼角,怔怔地看着顾货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结发多年的相公,顾货郎一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被他说中了,气喘吁吁地松开手,愤怒地一指门口:“你滚,给我滚。”

    顾家娘子见他动怒,反倒心疼起他来,双手竖起,安抚道:“你别生气,我就滚,我就滚。”

    说到后来,顾家娘子却又是眼泪汪汪,出了门,便听到身后瓦罐落地的声音,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顾惜玉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紧紧的靠了过来,一边给顾家娘子擦着眼泪,一边哭道:“娘,娘,你别哭。”

    那小厮看到这副场景,悄悄的退去了,回到李府,来灶上寻了顾二,一五一十的说了,顾二摸出几个大钱塞给他,一再感谢了。

    顾家的状况在她脑子里不断盘旋,顾二切着菜的手逐渐慢了下来,精神恍惚半天,直到小孙婆子一声呼唤,顾二才回过神来,却见本来准备清炒的嫩韭菜已经被她剁成了一堆碎渣,顾二面不改色地吩咐道:“把韭菜鸡蛋换成韭菜云吞面。”

    话罢,顾二放下菜刀,又嘱咐了几个掌勺的婆子几句,却是来寻了贺大娘。

    顾二进了房间,见贺大娘正抻着身子够桌上的水壶,赶紧上前,先她一步倒了杯水出来,递到了贺大娘手里,待贺大娘喝了水,顾二坐在她面前,久久不语。

    贺大娘察觉顾二的不对,想起小孙婆子来传话的事情,应与她家人有关,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顾二抬起头,平静地道:“顾家很困窘,搬到了又小又破的土坯房里,爹,爹爹……”她艰难的吐出这个词汇,咬了咬牙,喊过一次便顺口了许多:“爹爹似乎有重病在身,她来寻我,是想给老三找个差事,大概也是为了减轻下家里的负担吧。”

    顾二肯说爹爹,却不肯叫娘,只用她来代替,贺大娘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玄机,定睛看了顾二半晌,方不以为然地道:“那你要认祖归宗?”

    顾二摇了摇头,诚挚地看着贺大娘道:“虽然我和她情分已断,正如她所说,毕竟养了我许多年,若是能帮上一把,自然是要帮的,只是,我却不愿意被她知晓,省的日后纠缠不休。”

    贺大娘微微点头,赞许地看向顾二:“你想的很是周到,不错,是不是不知如何入手,想让老婆子帮你一把?”

    顾二嘿嘿直乐,也不说话,一双小眼睛黑的发亮。

    贺大娘扑哧一笑,一点顾二额头,骂道:“你个小坏蛋,越来越古灵精怪了,偏还生的这么一副老实样。”

    贺大娘有病在身,顾二却又不想此事假手他人,只得亲自跑了一趟,幸好她现在管着灶上杂事,寻了个理由便出府了。

    一路七拐八拐,却是到了陈牙婆这里,陈牙婆进来生意越发红火,大门也换了新的,却比原来的更为气派,黄铜打造的叩门环,做成两个狰狞狮子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哪个大户人家。

    顾二小心地叩了叩门环,里面传来了吵闹声:“开门吧,有人来了。”“再等等,叩的太轻了,听不真切。”

    却听到一个暴躁的声音突然吼起:“老婆子在屋子里都听清了,你们还要怎么听清楚?安了三天新大门了,还没新鲜够?都给老婆子干活去”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半扇,一个打扮的清清爽爽的婆子迎面立在门里,端着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打量了一眼顾二,笑道:“姑娘有什么事?”

    陈牙婆却是几年未见顾二,加之小丫头变化甚大,她一眼竟然没有将之认出来。

    顾二嘴角微微上扬,腼腆的笑了下,福了一福道:“陈大姑,我是贺大娘身边使唤惯的,唤作顾盼。”

    顾盼?不就是那个顾二吗?陈牙婆惊疑不定的打量了一番顾二,这才确定了眼前朴实的少女就是当初一头稀疏头发,面黄肌瘦的小丫头。

    陈牙婆到底是做生意的,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就算是以前的鸡崽,既然是作为客人踏进了她这里,就要忘了一切不相干的东西。

    陈牙婆仿佛第一次见到顾盼一般,伸手挽住顾二的胳膊,态度很是亲热,”既然是我那老姐姐派来的,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吧。”

    顾二犹记得年幼之时这陈牙婆对她的维护之意,心里很是感激,对陈牙婆的亲热并不抗拒,浅笑着随着陈牙婆踏进院子。陈牙婆见她大方得体,心里却也喜欢几分。

    两个人进了屋子,陈牙婆拿起大茶壶给顾二倒了两碗茶,饱含歉意地道:“大姑这里却比不得你们府里,没有什么好茶叶,你就对付吃上一些吧。”

    顾二腼腆笑了下,端起碗,却是毫不客气地吞了一大口去,拿袖子抹了下嘴巴,轻声道:“一路赶来,正渴的厉害,大姑的水温度正好呢。”

    陈牙婆见顾二没有大户人家那些丫鬟自持矜贵的臭毛病,不禁越看顾二越是顺眼,声音柔和地道:“说吧,什么事情来找大姑?”

    顾二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心里打了一遍腹稿,待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才说:“请大娘发个消息出去,就说李府灶上要两个打下手的小丫鬟,不拘年纪,却是要能干的。”

    陈牙婆莞尔一笑:“看你犹豫半天,还以为有什么为难事,原来是照顾大姑生意来了,放心,包在大姑身上,定给你寻两个妥帖的好手。”

    顾二呵呵一笑,又道:“我还没说完呢,这事情却是有些难办的。”

    陈牙婆见她不似说笑,不禁认真起来,顾二看着她,轻声道:“请大娘把消息传到顾家去,这两个丫鬟里,其中一个一定要是顾惜玉。”

    陈牙婆恍然大悟,这是要照顾自己家啊,只是为什么不直接把顾家老三领进府,还要拐上这许多弯,她随即想到那薄情寡义的顾家娘子,登时明白过来,笑道:“是不是不能让顾家知道,是你要顾惜玉进府的?”

    顾二嫣然一笑,却不说话,低头又喝了一口茶,大娘说的果然对,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夕阳西下,斜斜的给这小胡同弄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盔甲,顾家娘子坐在小杌子上,灶台上一溜排了十个大钱,她数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只有十个大钱,禁不住叹了口气。

    远远的,笑声传来,顾家娘子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到顾惜玉欢喜的跑了过来,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手里捧着个满身是泥的物什,欢叫道:“娘,你看,你看我挖的番薯。”

    顾家娘子一愣,伸手接过顾惜玉手里的番薯,给她拍着身上的灰,责骂道:“你看你,搞得浑身脏兮兮的,还不赶紧换下来。”

    顾惜玉憨笑着,她傍着顾家娘子,糯糯地道:“娘,是番薯呢,这么大的个,煮了以后能吃饱肚子了吧?”

    顾家娘子眼睛一酸,这孩子一直娇生惯养着,现在却和些野孩子一起出城挖番薯,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推着顾惜玉向前走,“赶紧换衣服去。”顾惜玉不情不愿地进了屋子,回过头盯着顾家娘子,顾家娘子见顾惜玉葡萄一样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扑哧一笑道:“恩恩,咱们家三妞啊,最能干了。”

    母女俩说着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妇人的唤声:“顾娘子,顾娘子在家吗?”

    顾家娘子出来一看,心里叫苦不迭,却是房东赵家婶婶,怕是来催要房租的,她赶紧陪了笑脸:“是赵婶子啊,快坐快坐,三妮儿,给你赵大娘倒杯茶水来。”

    顾惜玉赶紧应了声,手忙脚乱的换了褂子,把脸抹了一把,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拿个大碗出来了。

    赵家婶婶和颜悦色地看着顾惜玉,打量一番道:“顾娘子,你这个女儿倒是个能干的。”

    顾家娘子心里一咯噔,不会是付不出房租叫她用女儿抵债吧,她可怜地看着赵婶子,哀求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还请婶子宽容几日……”

    赵婶子扑哧一乐,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是看你家生活困难,又刚巧得了个消息,来给你指条明路了。”

    李府,又是李府,顾家娘子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想着,耳边响起顾惜玉均匀的鼾声,她侧过身,把被子给三女往上拉了拉,另外一边,顾货郎又咳了起来,顾家娘子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舍得三女啊,若是大女没有去那么远就好了,还可以救济一下。

    顾家娘子也曾疑心是不是顾二搞得鬼,想要**三女,又想起傍晚赵婶子说的话,这次是李家奶奶点名要个伶俐的丫鬟,顾二,再厉害也管不到奶奶头上吧。

    顾家娘子辗转到了天明,等下就该送三女去牙婆家了,想起几年前她送走了大女,如今又轮到小女,心里难过的不行,赶早起来做了从邻居家借了几个鸡蛋,把顾惜玉昨天拿来的番薯洗干净了,蒸熟捣碎和鸡蛋一起煎了,做了几个鸡蛋饼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来的小丫鬟

    第一百一十三章新来的小丫鬟

    顾惜玉跟在这个叫做小孙婆子的人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却不时抬起头来东张西望,李府两房现在是各当各家,谁那里进了人手,就自己训练,这灶上的,自然是无需训练,直接送了过来。

    小孙婆子在李府当差已久,却是知道些规矩的,见顾惜玉这副样子,禁不住咳了一声,慢吞吞地道:“在府里行走,眼睛不要乱瞄。”

    顾惜玉面皮薄,脸腾的红了,只觉得火烧火燎,心里也很是委屈,人长着眼睛不就为了观看的么?看一下又能怎么样?

    顾惜玉受了这么一下敲打,人却谨慎了许多,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小孙婆子走路的姿态,见她挺胸抬头,眼睛却是盯着地上的,只用眼角余光观察周遭环境,若是来的与她身份相当,就抬起眼睛笑着打个招呼;若是比她身份高的,就敛容领着两个小丫鬟让过一边。

    顾惜玉不知不觉地仿起小孙婆子的动作,小孙婆子冷眼旁观,暗暗点头,再看另外一个长手长脚的丫鬟,却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就生了几分烦躁,禁不住开口催促:“赶紧的,灶上活多,可经不起耽搁。”

    那个丫鬟趁着小孙婆子转过身去的时候,努了下嘴巴,坠后几步,拽了拽顾惜玉的袖子,轻声道:“我叫阿秀,姐姐呢?”

    未等顾惜玉回答,小孙婆子回头狠狠瞪了阿秀一眼,吓得她松开了顾惜玉的袖子,再不敢多言。

    到了灶上,小孙婆子见正忙的热火朝天,随意地对这两个新来的吩咐道:“你们自己找点活做,等下闲了再说。”

    话罢,自己匆忙系上围裙炒菜去了。

    阿秀一见这样,乐的偷懒,她家境不错,却是父母想叫她进李府学些规矩,偷偷给陈牙婆使了银子进来的,只是却没想到被分到了灶上。

    阿秀自幼没吃过什么苦的,自然乐的偷懒,寻了个犄角旮旯坐下了,还拉着顾惜玉一起。

    顾惜玉却有些忐忑,她左右打量了一番,压低声音问阿秀:“我们这样不好吧,大家都在忙。”

    阿秀有气无力地看了顾惜玉一眼,懒洋洋地道:“要去献殷勤你自己去,我可不要动,等下这些婆子忙过了,指不定怎么折腾咱们了。”

    顾惜玉犹豫了下,却还是站了起来,向着她方才看好的人影行去,那是这里唯一一个小丫鬟,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袖子挽起,手腕上缠了汗巾,咚咚咚剁着馅子,时不时的把手抬起抹一把汗。

    顾惜玉小心地避让穿梭往来的婆子们,她们手里要么端着洗净的菜,要么捧着烧好的汤,终于到了那个小丫鬟跟前,顾惜玉双手紧握,轻轻唤道:“姐姐~”

    顾二的手一顿,姐姐?自己幻听了吧,她自嘲的摆了下头,又开始切起菜来。

    顾惜玉见顾二没有反应,大着胆子又唤道:“姐姐。”这次声音却是大了些。

    顾二听到了,奇怪的转过头,看到顾惜玉,不禁一愣,虽然这丫头个头挑高了些,那眉眼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憨憨的像是一个糯米团子。

    可是,顾惜玉怎么会唤自己姐姐??顾二记得很清楚,她走的时候,顾惜玉口齿虽然不伶俐,却也跟着顾怜花一口一个顾二,只是她说不清楚,总是说成了顾饿,便像是嘲讽她吃不饱饭一样。

    顾惜玉见顾二一双眼睛小小,生的老实巴交,心里松了口气,大方了起来:“我初来乍到,姐姐教我些能做的吧。”

    看着眼前这张团子脸笑意盈盈,顾二不禁产生了错觉,这小妞不是把她当成了顾怜花了吧?顾二使劲甩了甩头,赶走那奇怪的想法,指着地上的一筐菜道:“你把这些菜洗了吧。”

    顾惜玉欢欢喜喜的应了,提起菜筐,就要出去了,顾二猛地想起一事,却又唤住她,“你会洗菜吗?”

    顾惜玉回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二:“不就是用水冲冲吗?”

    顾二无可奈何地伸手招了顾惜玉到身前,叫她把菜筐放下,翻翻拣拣,挑出三棵菜来,细细分说:“等下洗菜的时候,你把这种叶子泛黄或者有虫眼的拣到一起,这种大叶又清翠的拢做一堆,菜心和嫩芽单独放。”

    顾惜玉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欢喜:“姐姐真是好人呢,谢谢姐姐教我了。”

    顾二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她的面色温和下来,和气地道:“井水很凉,你去烧水的嬷嬷那里要点热水,兑上一些再洗这些菜。”

    顾惜玉嘻嘻一笑,大力的点头应了,转身洗菜去了。

    顾二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股甜丝丝的感觉,似乎顾惜玉一口一个姐姐软化了她心里的某些东西,又或者这个孩子并不像是顾家娘子或者顾怜花,让她隐隐有了一丝窃喜?

    这些念头转瞬即逝,顾二回过身来继续切菜,刚刚开了春儿,大太太指名要吃芥菜饺子。

    这本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只有贫户人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去野外采来应急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是某家饭馆最先推出了各种野菜爽口小菜,在达官贵人中迅速走红,连带着大户人家也开始时兴起吃野菜了,却不叫吃野菜,叫品鲜。

    只是野菜大部分带着股苦涩的味道,却是不遭人喜欢的,这里就靠厨师的手艺了。

    一般的大户人家也就用热水焯一下,顾二这里却有着独门秘方,还是贺大娘传授的,热水焯过以后,把芥菜剁碎,攒成团子,挤干水分,上锅用鸡汤微蒸一下,吸取了鸡汤的鲜美水汽,再配上些精瘦里脊肉一起拌成馅子。

    顾惜玉洗完菜回来,见顾二两只手揽了一堆菜碎,用手轻轻包了,一下一下的挤着水分,不禁好奇的在一旁看着。

    顾二却是无暇顾及她,攥完之后,菜板上排了一排绿莹莹的芥菜团子,约有小儿拳头大小,看着甚是喜人。

    顾二回过头发出了一串命令:“鸡汤煮好了没?赶紧烧大火,上锅蒸菜团,里脊肉剔干净了就剁成馅吧……”

    她每说一样,就有一个婆子大声的应了,随后灶房如同被上了发条的钟表,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顾惜玉看的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本以为应是灶上地位最低的小姐姐,竟然似乎是个管事儿的?

    顾惜玉不禁为自己方才的胆大妄为暗暗后悔,她一脸担忧的表情落在了顾二眼中,只觉得好笑,顾二安排妥当了,拣起围裙一角,擦了擦手,蹲下身子,翻拣顾惜玉洗好的菜,见她果然按照自己说的,分作了三堆,不禁暗暗点头。

    顾二拍了拍顾惜玉的肩膀:“做的不错。”

    顾惜玉得了顾二这声夸奖,脸上红扑扑的,欢喜的应了声:“嗯”

    周围的婆子都为之侧目,小孙婆子凑上前,扑扑笑着道:“这孩子倒是有点儿像是大姑娘刚来的时候呢。”

    顾二脸色一变,有些不自然的侧了下头,不动声色地问道:“不是来了两个吗?还有一个呢?”

    小孙婆子一努嘴巴,不满地道:“那边,这可是个姑奶奶,还成监工了。”

    顾二顺着小孙婆子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哑然失笑,阿秀许是睡熟了,长长的腿伸了出来,从她这个方向看去,像是炉灶长了脚一样。

    顾二怪罪地看了小孙婆子一眼,埋怨道:“她刚来,什么也不会,嬷嬷也不给她安排事情做,自然是不知道该干嘛了。”

    小孙婆子嘀嘀咕咕,却带了几分理直气壮的味道:“那你刚来的时候还不是自己找事做,这个新来的小丫鬟不也是吗?”

    顾二只当没听到,人老了就喜欢唠唠叨叨,小孙婆子最近废话越来越多,还总是车轱辘话,哎,像是贺大娘那样,老了还风采依旧的,当真是凤毛麟角了。

    顾二径直向阿秀走去,顾惜玉担心地看着她,突然跑了起来,飞快的越过顾二,抢先到了阿秀面前,伸出手使劲摇了摇她,阿秀睁开惺忪的睡眼,还在迷糊着,嘟囔着问道:“娘,开饭了吗?”

    轰~灶上的婆子们一起笑了起来,顾惜玉又急又羞,伸出手捶打了她两拳:“阿秀,阿秀,赶紧起来了,都看着你呢。”

    阿秀这才清醒了,擦了一把嘴边的口水,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这才注意到走到了她身前的顾二和小孙婆子。

    阿秀见顾二和她差不多年纪,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小孙婆子身上,吃了小孙婆子几次排头,阿秀却是有些怕她的,当下就立正站好,指着顾二问道:“嬷嬷,是不是叫这个妹妹教我们做事啊。”

    顾惜玉经过方才见顾二发号施令的场景,又见一路行来,灶上的婆子们无不喊上一声大姑娘,就猜到了顾二身份非凡。

    此时见阿秀昏了头一般竟然喊起妹妹来了,她们一起进府,却很是有些同年的情谊在的,便忍不住出声提醒到:“是姐姐。”

    阿秀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顾惜玉,理所当然地道:“她比你大,你自然唤作姐姐,我却是要唤作妹妹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顾家的两面三刀

    第一百一十四章顾家的两面三刀

    顾惜玉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小孙婆子铁青着脸,只有顾二和颜悦色地道:“你以后莫要在这里睡觉了,容易着凉。”

    阿秀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小丫鬟虽然相貌平常了些,人却是和气的,也就放低了声音道:“我省的,只是昨天在家里一夜没有睡好,刚才松懈了下,就觉得困得很,靠着灶膛又暖洋洋的,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小孙婆子听的哭笑不得,这么个粗心大意的活宝还真是少见,顾二思考了下,回过头来对小孙婆子道:“先安排阿秀去烧火煮饭,顾惜玉就跟着你学切墩好了。”

    小孙婆子唯唯诺诺的应了,阿秀这才惊觉,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丫鬟似乎是这里的主事?

    她的脸皮也厚,随即若无其事地道:“姐姐要我去烧火做饭,我就去烧火做饭好了。”

    顾惜玉睁着大大的眼睛,这个阿秀,转的好快啊。顾二却觉得这个叫做阿秀的满有意思的,有些小聪明,又有些小懒惰,但是又能审时度势,应该不会过的很艰难,顾二如此一想,登时放下心来,新来的两个小丫鬟倒都不是让人操心的主儿。

    中午忙过了饭口,顾二端着熬好的汤药回到了顾大娘的房子,看着贺大娘面不改色喝下一碗黑漆漆的汤汁,顾二每次见了都佩服不已。

    把药碗放下,顾二又陪着贺大娘坐了一会儿,拣着两个小丫鬟的事情说了,贺大娘笑的前仰后合,连声道:“那个叫做阿秀的真是个有趣的丫头,”话罢,她看了一眼老成持重的顾二,斩钉截铁地道:“若是当初那个丫鬟在灶上,老婆子的徒弟可就要换个人做了。”

    顾二脸上一派淡然,却在端着药碗出去的时候不经意地道:“若不是顾盼,大娘的汤药只怕难以为继了。”

    贺大娘一个人坐了会儿,忍不住偷笑,顾二这小东西,生气的时候最是有趣了。

    顾二下午的时候给顾惜玉和阿秀安排了住的地方,就在隔壁,空着两个床位,搬了两床洗的干干净净的铺盖过来。

    顾惜玉悄悄拉住顾二,问道:“姐姐,什么时候发月钱?”

    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样子,顾二微微一愣,顾家,已经如此困窘了吗?她扯出个笑容,安抚顾惜玉道:“你若是家中有急事,可以先预支些。”

    顾惜玉惊喜地抬头,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真的吗?”

    顾二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是不是从自己和贺大娘的吃穿用度里再挤下来些。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顾二来寻顾惜玉的时候,她正看着一堆倒掉的剩菜发呆,顾二忍不住问道:“这一桶馊水有什么好看的?”

    顾惜玉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道:“哎,我家附近的好多人吃的,连这个都不如呢。”

    顾二无语,灶上的饭菜每次都会多做一些,若是有些好料剩下了,就叫婆子们拿回家去,还有一些边角废料,残汤剩水的自然是倒了。

    顾二也不禁想起,她幼年时吃的比这个差上一百倍。

    只是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剩菜拿出去施舍却是跌份的举止,大户人家最是好名,宁肯施舍新粥,也不愿意送人剩肉。

    这不是顾二能决定的,她沉默片刻后,从怀里摸出一吊铜钱来,塞到顾惜玉手里,直言道:“这是你一年的月钱了,以后可不要想有一个大子儿了。”

    顾惜玉又惊又喜,两只眼睛亮亮的看向顾二:“这么多吗?”

    自然是没有这么多的,顾二轻咳了一声,吓唬她道:“莫要告诉别人,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个个都闹着要提前支领月钱,我可承受不起,到时候就把你这一吊钱拿回来”

    顾惜玉赶紧把钱收到怀里,表情严肃地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只是,”顾惜玉话题一转,眼巴巴地看着顾二:“能不能让我回家一趟,把钱给爹娘送去?”

    顾二为难地看着顾惜玉,想说寻个小厮代跑一次,见到顾惜玉那双祈求的眼睛,不知怎地,莫名的心软了,竟鬼使神差的点头应了下来。

    顾惜玉欢呼一声,抓着顾二的手臂又摇又笑,顾二板着脸,要求道:“明天一早出去,晚上必须回来。”

    顾惜玉摸着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堆,心里欢喜,爹和娘可以过好一阵子了,连连点头:“好好,晚饭前定然赶回来。”

    第二天一早,顾二开了出府的条子给顾惜玉,又加盖了贺大娘的印章,亲自送顾惜玉出了府。转过头一忙起来,却是把这个茬给忘了,等忙活完了晚饭,大家都在拾掇的时候,阿秀突然来寻顾二:“大姑娘,顾惜玉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顾二一怔,第一反应是顾惜玉卷了一吊钱跑路了,难道她不知道身契在李府手里,跑到哪里都会被追回来的吗?

    顾二摇摇头,那孩子看着淳朴良善,不像是会做这种事儿的人,她蓦的一惊,顾家,又出了什么变故吗?

    顾二见天色已经暗下来,却只能放下心思,等着明天天亮了再说,回去跟贺大娘一说,贺大娘却是比她多了一番心思:“不如叫小孙嬷嬷跑一次,你既然前次没有出面,这次也还是不要直接去的好。”

    顾二点头应了,她确实不大想见顾家娘子。

    隔日,顾二一大早就来寻小孙婆子,把事情给她分说了,叫她去看上一看,小孙婆子应了下来,收拾收拾就出了门。

    按照顾二所说,七拐八拐,终于到了顾家所在的弄堂口,小孙婆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锤着双腿,抬头看着眼前破落的屋群,暗自感慨,城里竟然有这么穷的地方。

    小孙婆子一路打听,到了最末一家,见里面黑里咕咚的,就站在门口唤道:“有人在家吗?”

    就听见门吱嘎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顾惜玉眼圈红红的站在门口,一看是小孙婆子,赶紧喊道:“小孙嬷嬷来了,快进来坐。”

    小孙婆子探头见屋里乱七八糟的,似乎有人躺在炕上,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立在地上,登时就不想进去,站在门口道:“大姑娘让我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就见那妇人猛地冲了出来,厉声道:“快滚,快滚,带着那小咋种的钱滚的越远越好,我们不回去了。”

    小孙婆子猛然受到惊吓,连退了三步,顾惜玉已经伸出手拽住那妇人,劝道:“娘,回去吧。”

    顾家娘子兀自气的喘个不停,却挣开顾惜玉的手臂,冲回屋子里,翻出那一吊钱来,又取了些散碎银子,一起丢到了小孙嬷嬷脚下。

    顾惜玉眼泪簌簌的流了出来,蹲下身子去拣地上的铜钱,顾家娘子突然一脚踩在她手上,没头没脑的打起顾惜玉来:“你个死丫头,去了才一天就和那咋种叫起姐姐来,你只有一个姐姐,叫顾怜花的,现在是大大方方的姨奶奶,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顾惜玉强忍手疼,抬起头看着顾家娘子哭喊道:“她做她的姨奶奶,和咱们又有什么相干,一点银钱都没送回来过,这些是我自己靠本事挣得,又和旁人有什么相干?”

    小孙嬷嬷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拉开顾家娘子,她平时颠炒勺,力气甚大,毫不费力的把两母女分开,好言相劝道:“这是你们家惜玉靠自己本事赚的,和旁人是没有什么相干的。”

    顾家娘子抬起头看她,将信将疑:“真的吗?”

    小孙婆子扫了一眼地下的银钱,只觉得似乎有些多,却言不由衷的点了点头。

    顾家娘子不说话了,闷头去拣地上的银钱,小孙婆子帮着她一起拣,顾惜玉感激的看了小孙婆子一眼,三人忙活半天,终于把散乱的银钱都拾了起来,却听得有人问道:“这里是顾家吗?”

    小孙婆子捧着怀里的一兜银钱,赶在午后回了李府,婆子们三三两两地在外面坐着,见她气鼓鼓地样子忍不住打趣她,小孙婆子却谁都不理,直接推开贺大娘的房门,一个箭步到了里屋,把铜钱往桌子上一摔,撅着嘴巴道:“以后莫要叫我跑腿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家。”

    顾二和贺大娘面面相觑,顾二倒了杯温茶水给小孙婆子,劝道:“嬷嬷这是怎么了,谁还敢给嬷嬷气受不成?”

    小孙嬷嬷嘴巴一扁,嘟噜嘟噜说了一大串话出来:“……那顾家娘子已经同意顾惜玉和我回来了,偏偏来了一个小厮,就是三房那个长的贼眉鼠眼的,唤作什么三来着,对,胡三,说顾姨奶奶叫他来送银子,还要把妹妹领去作伴,于是老婆子又被打杀出来了。”

    顾二也不禁恼了,顾家实在可恨,这种人家实在是帮不得,她拍了拍小孙婆子的手,劝慰道:“是顾二的不是了,嬷嬷莫要在意,等下我叫人把顾惜玉的身契送回去,再叫她们家赔上五两银子,不是有钱了吗?那就看看顾姨奶奶送了多少银钱回家”

第一百一十五章 顾惜玉险些入虎口

    第一百一十五章顾惜玉险些入虎口

    贺大娘却面色凝重的摆了下手,“这件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为什么三房走的时候不带惜玉走,现在倒想着自家妹子了?”

    顾二一愣,皱起眉头,不解地看向贺大娘:“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贺大娘却是做了决定,看向小孙婆子道:“劳烦嬷嬷再跑一趟,叫你们家那口子去请胡三喝上两杯,这胡三我以前也听说过,却是个贪杯的,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话罢,贺大娘抓起桌上一吊钱塞到了小孙婆子的怀里,不容拒绝地道:“这是酒钱,劳烦嬷嬷了。”

    小孙婆子登时欢喜了,回去打上两斤兑水的白酒,再从灶上寻些下酒菜,根本就抛费不了几个大钱,这是净赚的啊,她麻溜给贺大娘做了个福,脚下生风,蹬蹬蹬就出去了。

    顾二轻叹口气,翻出账本,把顾惜玉的名字下面的一吊钱重重化掉,又重新注明,小孙婆子酒钱一吊。

    贺大娘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禁不住扑哧一笑:“你这是做什么,一个大钱也记得那么仔细。”

    顾二板着脸,不满地道:“这哪里是一个大钱,明明就是一吊钱,酒楼里上好的玉兰春也不过三十大钱一壶,她买的定然是街边掺水的劣酒,想来十个大钱就一瓮的。”

    贺大娘面色凝重起来,有段日子没有管教小丫头,似乎出现了某种偏差。

    贺大娘伸手招过顾二,在床边坐下了,语重心长地道:“有时候,钱不是这么算的。”

    她顿了一下,见顾二面上恭敬,眼睛却斜斜飞向了一边,知道顾二心中不服,只得耐着性子道:“对,那街边劣酒不过十文钱就一大瓮,可你有没有想过,小孙嬷嬷家的掌柜的跟人拼酒,伤了身体,要不要补养呢?小孙嬷嬷为你跑腿,仅仅靠着你二人的交情,这次她愿意帮你,下次呢?”

    贺大娘每说一句,顾二脸上的轻视就去了一分,到了后来,她垂头丧气地低下头,轻声道:“大娘,我错了。”

    贺大娘微微一笑,摸了摸顾二的发顶,轻声道:“有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的银钱进出,你付出的是一吊钱,收回的却还包括了人情往来,这些,都要计算在内啊。”

    顾二抬起头,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大娘,以后做事,我会多多思考的。”

    贺大娘极是欣慰,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些日子天气好转,她的病情却又有些反复,顾二赶紧倒了杯水给她。

    见天色黑了,顾二挑了灯,又读了会儿书,却是怀哥儿见上次的画本讨了她的喜欢,特意又买了些杂书给她看。

    这次拿到手的却是个先生游走四方的游记,顾二看的津津有味,不时读上一段给贺大娘听,顾二一脸憧憬地道:“没想到天下还有这等奇人奇事,竟然有那妇人国,又有男儿生子的事情。”

    贺大娘合着双眼,漫不经心地道:“定是那人为了哗众取宠杜撰出来的,想男女阴阳,本是天地造化,怎可能颠倒了?以后你休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若是说漏了嘴,怕是要被人当成了疯子傻子。”

    顾二吐了吐舌头,却闷头读书,不再言语了。

    不知不觉传来贺大娘轻微的鼾声,外面响起了三声更响,顾二蹑手蹑脚的给贺大娘盖好被子,端起了油灯就要退到自己的小屋,外面突然传来的拍门声,小孙婆子急急唤道:“大姑娘,大姑娘”

    顾二看了一眼贺大娘,见她并未惊动,赶紧退了出去,打开房门,压低声音道:“大娘睡了,什么事情轻点说。”

    烛光下,小孙婆子满脸汗珠,面色惊惶,见了顾二却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顾二给她投了帕子叫她抹了把汗水,又沏了一杯茶来,劝道:“嬷嬷莫要急,慢慢说。”

    小孙婆子的心神渐渐镇定下来,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那顾姨娘却在不久前流了胎,现在最得宠的是韩姨娘,那胡三这次回来是顾姨娘私下相托,三太太并不知情。”

    顾二一愣,傻傻地道:“那嬷嬷急什么,顾怜花失了孩儿,唤妹妹去照应也是正常啊。”

    小孙婆子看了一眼顾二,一拍大腿,急道:“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就不明白啊,这顾怜花她想叫惜玉过去,是帮她固宠啊。”

    顾二小眼睛一下就睁大了,惊愕地道:“不会吧,顾惜玉今年才八岁啊。”

    小孙婆子向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可不是,那个丧良心的想趁着妹子小,好拿捏,先哄她几年,过个四五年等她自己没得宠爱了,再把妹妹送上去,端的打的好主意。”

    顾二却仍然不敢置信,贺大娘的声音突然从里屋传来,只是她大病未愈,声音甚是虚弱:“你小孙嬷嬷说的对,这种事情,老婆子见的多了,当年若不是,哼哼。”

    顾二这才信了,她猛地站起来,想到顾惜玉圆圆润润的笑脸,一声声姐姐,怎么也不能叫她迈进那个火坑,大娘说过,宁为穷**,莫为富人妾

    何况那顾怜花娇养着身体,又有人伺候着,怎会平白无故滑了胎?这浑水,实在是趟不得。

    小孙婆子见顾二拿了主意,放了心,徐徐道:“胡三说,明儿一早就要带顾惜玉赶着回去了。”

    顾二一惊,她虽然极不想顾惜玉就这么的去了,但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顾惜玉是顾家的女儿,她父母均在,她是没有什么说话余地的。

    顾二一筹莫展之际,贺大娘喘着气的声音再次从里屋传来:“你,你不是有那丫头的身契吗?”

    顾二眼睛一亮,对啊,顾惜玉的身契还在她手上呢,登时放了心,就对小孙婆子道:“嬷嬷去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劳烦您再走一次了。”

    小孙婆子晚上平白得了一吊钱,心里正有些忐忑,闻言赶紧点头应了:“包在老婆子身上吧。”话罢,转身就要离去。

    顾二却突然想到,自己还是亲自走一遭吧,叫那顾家娘子彻底断了念想才好,就让她以为自己报复于她,故意扣住顾惜玉不让她去享受荣华富贵好了,想到这里,顾二唤住了小孙婆子:“孙嬷嬷,明天还是我和你一起走一次吧。”

    小孙婆子立刻笑道:“那感情好,那顾家娘子实在是个不讲理的,老婆子还真有点怕她。”

    顾二笑着送小孙婆子出去了,关好门,想着明日顾家娘子定然以为她寻机报复,想必会暴跳如雷吧,不禁暗暗发笑。

    顾二心里踏实,一觉睡的蛮香,然后天未亮就习惯性的醒来了,最近大娘睡眠不好,晚上难以入睡,到了早上反倒睡的沉些。

    顾二悄无声息的稍事洗漱,收拾整齐了,就准备去寻小孙婆子。

    她一开门,却见小孙婆子立在门口,不知道候了多久,肩上的衣领却已经被露水打湿,心里不禁感动,轻声恼道:“嬷嬷来了怎么也不喊一声。”

    小孙婆子探头看了一眼屋里,笑道:“我不是怕惊扰了大娘吗?”

    顾二会心一笑,把房门关好,摸了摸怀里的身契,跟在了小孙婆子的身后。

    和守门的小厮打了招呼,二人出了李府,一路急行,生怕赶不及,顾二还好,毕竟年轻,小孙婆子却是有些气喘吁吁。

    最后小孙婆子无奈地扶着腰,靠在了路边人家的外墙上,喘着粗气道:“大,大姑娘,先,先去吧,再过两条街,右拐就到了,巷子里最里面的一家就是了。”

    顾二心里着急,却也真的等不及了,打了个招呼,转身先行离去,赶到弄堂口时,天色刚刚泛白。

    顾二亦是累的喘不上气来,见顾家房门大开,登时有些心急,她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前顺气,一边靠近了顾家的土坯房。

    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略显阴森的男子声音:“说,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就听得顾货郎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粗气,回应道:“不知道大爷说的什么,我家里就这么个女儿,哪里有你要的人。”

    先头说话的男子不知道做了什么,顾惜玉一声尖叫,那男子却是半天不语,突然道:“是不是她?你老实交代,大家都省事。”

    里面静默片刻,顾货郎突然道:“不错,就是她。”

    就听得里面传来了顾家娘子惶恐的哭声,顾惜玉小声的啜泣声,顾二急了,大步迈了进去,一眼看到一个男子背对着她,生的极为高大,一身锦衣,正紧紧抓着挣扎不休的顾惜玉。

    顾二厉喝一声:“放下她,这是我们府上签了身契的丫鬟,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那男子嗤笑一声,转过身来,准备教训下这突然闯进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朝阳的晨光柔柔的探了进来,给顾二周身打了一圈金光,那男子看清顾二容颜的瞬间,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他毫不留恋的放开手里的顾惜玉,转身丢下一锭银子在炕上,对顾货郎道:“你好好养病吧,大爷还有用到你的时候。”

    话罢,那男子又看了一眼顾二,弯身出了低矮的门扉。

第116章 顾二不是个以德报怨的

    顾货郎费力的回头,看清顾二,突地发起了脾气,“滚,滚出去,谁叫你来的。”

    伸手抓到的东西都被他丢了出去,包括手边的那一锭银子,只是他久病体虚,拿的起来却是掷不远,那锭银子落到地面砸了个坑,骨碌碌又滚了几圈。

    顾二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人可真是会过河拆桥啊,她心中有气,嘴巴上就不那么客气,何况对这家人也实在用不着客气,就有这样的人,让着他还以为怕了他,越是客气越是得寸进尺。

    顾二扳着小脸,一本正经地道:“顾惜玉是和我们府上签了身契的,还有七年才到期,若是还不回去,咱们只好告上官府.到时候安个逃奴身份,只怕你们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顾家娘子脸色一变不禁又气又怒,本来一大早起来,给小女儿做了顿好吃的,又打扮的整齐漂亮,单等着胡三来把人领走。

    谁知道来了那么一个凶神恶煞,口口声声要顾货郎交出人来,只是家里人口简单,却又哪里藏了个大活人去?

    直到方才,那人要掳走三女,她这才明白,那人要寻的是个小孩子,她猛地想起,家里却是还有一个外人,只不过已经卖给了李府。

    等顾二一出现,她巴不得那人立刻带走顾二,却太过紧张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扬长而去。

    顾家娘子觉得,她家里所受的这一番惊吓全部因顾二所起,现在她还好意思来说什么逃奴?!

    顾家娘子勃然大怒,她家徒四壁,却是没有什么趁手的物件,顾家娘子干脆脱下鞋子,扬起鞋底就要去揍顾二,口中咒骂着:“你个小杂种,丧门星,老娘一家被你害死了。”

    顾二童年不愉快的回忆一下全部涌来,只是今非昔比,她挺直腰杆,扬起头来,瞪着顾家娘子,那小眼睛睁圆了却也自有一股气势,厉声道:“你要做什么?莫要忘了,我现在是李府的人,不是你们顾家的了!

    只是顾顾娘子却是已经夫去理智,她一双眼睛凶狠的瞪向颈二,不依不饶的砸了过来,顾二单手伸出,一把抓住了顾家娘子握着鞋底的手。

    顾二天生力大,这两年在灶上锻炼的手劲更足。

    顾家娘子却是久未吃上一顿饱饭,便是顾怜花送来的银子,也想着给顾货郎多买几个鸡蛋,不肯为自己多花一文。

    顾家娘子挣扎几下,却是挣脱不开,她脾气也狠辣,杨头就是一口吐沫,正对着顾二脸上喷去。

    顾二偏头闪开,手上撤松,顾家娘子又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顾二不愿与她纠缠,又难以完全制止她,偏头看见顾惜玉傻傻地看着,断喝一声:“顾惜玉,还不来拉着你娘,你想她坐牢不成?!”

    顾惜玉如梦初醒,一把抱住顾家娘子的腰,死死拖住她,顾二这才松了口气,举起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顾家娘子气极反笑,这次却是对若顾惜玉发作:”你个小白眼狼,才几天就帮着外人欺负你娘了……”

    顾二却没有听到顾家娘子说了些什么,她注意到顾货郎脸色发青,嘴唇青紫,眼皮耷拉着,一副有气出没气进的样子,暗道不好,上前一步,轻轻推动着顾货郎,连声唤道:“爹爹,醒醒,醒醒啊。”

    顾家娘子被她的呼叫惊醒,着急的凑上来察看顾货郎,她的经验却比顾二要丰富一些,先是掐了顾货郎的人中,又喂了一碗水进去,顾货郎缓过一口气,第一句话却是冲着顾二:“你,你不要叫我爹爹,我不是你的爹爹。”

    顾二一愣,木木地点了点头,脸上一片茫然:“对,你已经不是我的爹爹了。”

    话罢,她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看着顾家娘子和顾惜玉,一个唤着相公,一个唤着爹爹。

    小孙婆子终于赶到了,她扶着门,喘着气,看着这乱成一团的顾家,暗暗摇了摇头.拉过顾二,轻声问道:“大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顾二亦是不知,她默默地站着,直到顾货郎喘着气道:“顾二,你过来。”

    顾二谨慎的挪动了半步,顾货郎也不再勉强她,喘着气道:“我虽然不是你的爹爹,好歹也养了你几年,大女那是个心气儿高的,我管不了了,小女憨厚,以后就托你照顾了。”

    顾二看了眼顾惜玉,这孩子饱受惊吓,两只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似乎轻轻一摇,就要溅出来。

    顾二嬷嬷地点了点头,顾货郎又道:“你婶子虽然总是打骂于你,她却也不是个坏的,要怪就怪表我一直瞒着她吧,求你若是得闲,赏她一口饭吃吧。”

    顾二隐隐听出不对来,顾货郎,似乎在交代遗言了?!

    她默然片刻,斩钉截铁地道:“您还是养好身子,自己照顾她吧,顾二无能,抱歉了。”

    话罢,顾二拉起顾惜玉:“那我们走了,您多保重身体。”

    顾家娘子还想拦住她,却被顾货郎一声断喝阻止了,顾货郎又使劲咳嗽起来。

    顾惜玉恋恋不舍地回头,顾二拉着她的手闷头往前走,嘴巴里轻声道:“你爹自有你娘照顾,何况还有那一锭银子,近期生活应当是无碍了。”

    顾惜玉依然一步一回头,顾二禁不住顿住脚步,正要再劝诫两句,小孙婆子突然唤道:“胡小哥儿。”

    就见迎面过来一个留着老鼠须的中年男子,他的身材也不算矮,偏偏背有些驼,看着就不那么精神,嘴巴里应了小孙婆子的呼叫,一双小眼睛却骨碌骨碌的只在顾惜玉身上打转。

    顾惜玉昨日见到胡三就很是害怕,现在下更是整个人都缩到了顾二身后,她如今已经知道,原来顾二就是她的二姐,她当时年幼,许多事情记忆不清,却是朦胧的记得家里似乎确实有这么个人在,加上顾货郎方才一番嘱托,顾惜玉心里不禁把顾二当成了亲人。胡三却是没有把顾二放在眼中,他咳了声,对着小孙婆子道:“嬷嬷这是要去哪里?”不待小孙婆子回答,指着顾惜玉又道:“那个丫头却是顾姨娘的妹妹,昨日已经和她父母说好了要由我带去给姨娘作伴的。”

    小孙婆子却看向了顾二,顾二掏出怀里身契,毫不客气地道:“这丫头已经跟府里签了长契,只怕没办法跟你去了。”

    胡三掐着他的两根老鼠须,笑道:”既然已经卖给府里,那在什么地方伺候都是一样的,就让她跟我回三房吧,她姐姐总不会苛待了她。”

    若是不知道顾怜花的打算,这胡三一番说辞倒也有理有据让人信服,只可惜顾二打定了主意要把顾惜玉护在身下了。

    顾二放声一笑,坦荡荡地道:“只是这丫鬟的主子签的却是贺大娘.不信的话,你自己来看。”

    顾二大胆的扬起那纸身契,等着胡三来看,她在赌,赌这个流里流气的家伙不识字。

    果然,那胡三打量一番顾二,见她不似作伪,虽然懊恼顾怜花那笔好处飞掉了,却也不想惹上官司,抱了一下拳头后,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诸如咱们都是李府的员工,大家要同心协力,共建美好新家园云。

    等他走远了,顾二反手抓过顾惜玉,拉她到了无人的街角处站定,盯住她,慢慢道:“我也不想瞒你,你姐姐接了你去,是想过几年抬举你做个姨娘,你若是想去,我这就叫人把那胡三唤来。”

    顾惜玉年纪虽幼,却也懂得姨娘的意思,她眼睛闪亮的看着顾二,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要,我将来要象爹和娘一样。”

    顾家娘子吗?顾二无语,伸出手,拍了拍小妹妹的脑袋,牵着她向府里赶去,这次不着急,路上和小孙婆子慢悠悠的说着闲话,顾惜玉就在一旁仔细的听着。

    行上一会儿,顾惜玉看到小孙婆子步子重了,就拽拽顾二的手,顾二便不动声色的道:“赶的乏了,咱们歇息会儿吧。”

    小孙婆子赶紧应了,一个屁股坐到地上不肯起来,顾二微微笑着,身体靠在了墙上,却忍不住四处张望,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悠闲的上街呢。

    见街面上一排商铺,有卖布的,卖米的,又有开着酒楼茶馆的,孙婆子注意到她的神色,得意地道:“大姑娘不知道吧,这街面上的铺子有一半是咱们李府的呢。”

    顾二不禁愕然,她知道李府富贵,替贺大娘收签菜粮那会儿,就吃惊不巳了,谁家为了吃菜还专门雇了佃农来?

    顾二却不曾想到,李府在街上,居然还有这么多铺子?!

    小孙婆子扳着手指给顾二数着:“街角的那家茶楼走前年开的,这边这个米店是大前年挂了招牌……”

    她数了一圈,见顾二兴致甚浓,忍不住道:“咱们李府可是号称李半城的,这城里有一半的商铺都是咱们府上的。”

    就听到身后有人扑哧一笑,嘀咕道:“这么小的城,充其量也就两三条街,满打满算不过十几二十家铺子,就成了半城了?!”

第117章 琐碎而平凡的小幸福

    顾二一转身,见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带了个十二三的小厮,这话就是那小厮所说。

    那少年正在低声教训小厮,只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瞥到颈二看来,自然的抬头,看请顾二长相,却不禁一愣。

    顾二也是一愣,怀哥儿已经颇为俊秀,比起这个少年却是远远不如,只是她自幼因容貌饱受嘲笑,却不是个以貌取人的,只微微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

    那少年张开了口,唤道:“你……”

    “顾盼”,一个公鸭嗓子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了少年没有出口的话,怀哥儿单手撑开马车门,一脸惊喜,先还疑惑认错了人,见确实是顾二,不禁高兴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两步赶到了顾二面前。

    他们二人已经许久未见,平时都是靠着松石传话,一见之下却觉得对方都和记忆中略有不同。

    怀哥儿因读着学堂,衣服却比原本收敛了不少,一身朴素的棉布长袍,发上也简单的挽了个单髻,戴了一块书生巾,却是多了些文气。

    怀哥儿细细打量顾二,见她面色祥和,以前犹带的一丝怯懦已经消失无踪,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子的淡然味道,见了怀哥儿很是规矩的行了个福礼。

    顾二站直身体后,两个人会心一笑,怀哥儿再次开口,却是粗嘎的像是久没有上油的车轴:“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二拉过顾惜玉,摸了摸顾惜玉的头.轻声道“我来接我妹子。”

    顾惜玉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顾二,忍不住又往顾二身边挪了挪,使劲把脸在顾二的胳膊上蹭了蹭。

    怀哥儿看了眼顾惜玉,在身上摸了半天,不好意思地道:“现在身上却是没什么好顽的了,下次补上吧。”

    怀哥儿掉头看了眼,问道:“你们要回府吗?不如我叫马车送你们一程。”

    顾二嘴角上扬,轻笑出声:“你是去学堂吧,又不顺路,怎么送我们?别传了出去惹得大太太不快。”

    话罢,顾二连声催促,叫怀哥儿快些上路,莫要误了时辰。

    怀哥儿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却又突然拍了下脑袋.伸出头叫道:“顾盼,我给你买的书,你刚好拿回去。”

    话罢,怀哥儿拎着个布包从马车上蹦了下来,塞到了顾二怀里,嘿嘿一笑,又急急的回去了。

    顾二摸着手里的布包,很想马上打开,却又忍住了,看看天时不早,笑着对小孙婆子道“嬷嬷.咱们抓紧点赶路吧,早饭也就算了,中午可是正忙的时候,老是偷懒怕要被那群长嘴的吐沫星子淹死了。”

    小孙嬷嬷自然是痛痛快快的应了,顾二为了照顾她,才走走停停耽误了这许多功夫,眼见已经离府不远,自应当赶一赶路了。

    看着顾二三人远去的身影,被无视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暗道可惜,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顾二的身影,大步甩开,方正得宜,这次却是说出了口:“可惜了。”

    那小厮不禁问道:“公子,有什么可惜的?”

    少年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闷闷不乐地道:“回客栈收拾东西,咱们即刻返京。”

    小厮张大了嘴巴,说话竟然有些结巴起来:“可,可是老爷,叫咱们找,找的人还没找到呢。”

    那少年敲了小厮脑袋一下,恨道“你懂什么,现在就是找到了也没用,赶紧给我回去收拾东西。”

    回到了灶上,硕二先去看过贺大娘,得知她已经喝了汤药,用了早饭,登时放了心,卷起袖子就去灶上帮忙了,阿秀虽然有些好吃懒做,人却是很聪明的,看个火烧个饭也轻省,就来看顾惜玉切菜,不时的从菜墩上拣个黄瓜丝萝卜条子丢到嘴里嚼了。

    小孙婆子一旁看到了又好气又好笑,骂她道:“若是肚子饿了,边上的蒸笼里有馒头,莫要学些不三不四的,主子没动前,怎么能先吃?!”

    阿秀眼睛一斜,她呆了几天,晓得小孙婆子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怕她,振振有词地道“那戏文里都说了,给皇上吃的饭菜,都要有人先试过了,我这是帮主子试毒。”

    小孙婆子被她噎的没有话讲,顾二暗自好笑,一本正经地道:“给皇上吃的似乎都是做好的菜吧?没听说这刚切成丝还没下锅的也要试吃的。”

    顾二不容阿秀插嘴,接着又道:“我怎么听说给皇上试吃的都是特别养的狗呢?”

    灶上的婆子捂嘴偷笑,一起看阿秀的笑话,阿秀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昂起头,捏着鼻子叫道:“汪汪汪汪汪……”

    大家先是一愣.随后俱都笑的前仰后合,顾二亦是抱着肚子大笑,她放下菜刀,指着阿秀笑道:“好好,以后咱们的菜做好了,都先叫阿秀姑娘,试,试毒。”

    讲到姑娘两个宇.又忍不住想起阿秀自认是狗,后面两个字却是断续了半天才说完。

    灶上的婆子们也都是喜欢看人笑话的,却是打定主意要捉弄下阿秀殿下,每样菜都比平时多了一半分量,炒好一个菜,盛出来,主子一大盘,阿秀一小盘。

    阿秀开始流着口水,来者不拒,在消灭掉半只竹香鸡,一小碗回锅肉,一碟子的糖醋里脊,半盘子京酱肉丝以后,腆着肚子蹭到了顾二身前,委委屈屈地道:“我,我不要做狗了,我还是继续做人吧。”

    顾二扑哧一笑.伸出指头点了下阿秀的额头,嗔道:“哪个要你做狗了,你自己偏要学狗叫。”

    灶上的婆子们也就不再为难阿秀了,多做的菜,中午加了餐,灶上的婆子们欢欢喜喜的海吃了一顿。

    等她们吃完,顾二却又板着脸说,“这多费的材科就从大家的月钱里出了。”婆子们面面相觑,愁眉苦脸的应了,还是阿秀机灵,赶紧又学了几声狗叫,婆子们嘻嘻哈哈一笑,觉得抛费些月钱也值了。

    经了此事,阿秀大大咧喇的性子却是收敛了些,婆子们对这两个新来的小丫鬟也有些另眼相看,不像是顾二刚到灶上时步步维艰。

    顾二见阿秀和顾惜玉二人时时端着笑脸,心里松了口气,回去讲给了贺大娘听,贺大娘听得连连捶着床头,直嚷道:“这个阿秀可真是个奇葩,哈哈给,老婆子要是病好了一定要看看她是怎么学犬吠的。”

    顾二白了一眼贺大娘,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学,自然是四肢着地,扬起脖子对天狂啸。”

    贺大娘傻傻地问:“真的吗?”

    顾二哈哈大笑道:“自然是假的,大娘也被我骗了呢。“贺大娘面子上挂不住,抓起枕头丢向顾二“你一肚子坏水,偏生了个老实面孔,骗起人来,就没有不上当的。”

    顾二接过枕头,嘿嘿一笑.却也不敢再还嘴,生怕引了贺大娘情绪激动再咳嗽起来。

    放下枕头,扶着贺大娘躺下了,顾二拿出了怀哥儿给她的新包裹,打开了,却是本蓝皮的线装书,上书四个大宇,西陵游记。顾二一见就甚是欢喜。

    这西陵上人乃是本朝有名的一个游侠儿,平生爱好是走遍名山大,体会各地风土人情,偏生一手好文笔,每到一地,就亲自辑录当地的奇闻异事,再托了人把手稿捎回来,装订成册,在各地书局出售。

    顾二上次看了一册,十分喜欢,松石问起她喜欢什么,便随口说了,没想到怀哥儿竟然记在心上。她翻开靡页,见了日期,知晓这还是最新的版本,登时觉得整个人都被满满的幸福淹没了。

    顾二翻了两页,却从中间飘落下一纸薄片,飘然落到了她脚边,顾二有些奇怪地弯下身子拣起,却见上面写了满满一页,花体小楷,字体十分俊逸风流,一条一条,全是这本书的读书心,有时言简意赅又切中要害,有时又举例证明书中不可信之处。

    顾二心里一暖,知道这是怀哥儿怕她一味的尽信了书中之言,不惜自己先读过,再写下这读书笔记给她。

    顾二缓缓放下手里这片纸,摸着书皮,一时之间,竟有些不舍的读了,若是与怀哥儿意见相左,若是意见左,顾二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想必会十分有趣吧。

    想到这里,顾二迫不及待地翻开书读了起来,离晚饭前的准备还有段时间,要抓紧,她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就在书上随笔记了些心得,等翻完一本书,伸了个懒腰,才发现不如何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身后传来贺大娘的打趣:“你真是太专心了,小孙嬷嬷进来三次你都没发现,我就叫她自己去忙了,左右灶上也不差你一个人。”顾二极是不好意思,握着手里的书,又有些舍不得,最后还是毅然放下了,和贺大娘打了招呼,转身去了灶房,见一众婆子已经把晚饭准备妥当,她逐一又检查一遍.拉过愁眉苦脸的阿秀试了味道,刚刚准备妥当后,给主子们领饭的丫鬟陆陆续续的来了。

第118章 蝼蚁的命

    现在府里当家的奶奶却是有权利自己定饭食的,比如大太太,四太太,再比如大少奶奶,其他的姨奶奶们就只能看当家主母的脸色了,灶上弄起来却也方便。

    只是这些小丫鬟间也都是有心眼的,难免会互相比较,她们私下里的行为,顾二却是不管的,也管不过来。

    大少奶奶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往常来取饭的大丫鬟在照顾她,却换了个叫做小满的丫头,和顾二她们一起进府的,只是性格懦弱了点,一直被大丫鬟欺负着。

    小满提了食盒出来就被几个姨奶奶的丫鬟围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非要看看小满手里食盒盛装了什么菜品。

    小满胆子小,这些丫鬟上前推搡了几下就受不住了,眼睁睁看着手里食盒被夺了去,翻开盖子看了个清楚。总算是这些丫鬟有些脑子,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事情,看完了把食盒盖子原样盖好了又还给了小满。

    这些丫鬟回了院子里,各自进了自己主子的房间,姨奶奶们却都集中在了珠姨娘的房间里,听了小丫鬟的禀告,一个个义愤填膺,这大少奶奶果然不是个东西。看着一派端庄贤淑的,背地里搞这种把戏,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姨娘们连饭都吃不饱,还要靠丫鬟救济,简直没有天理了。

    珠姨娘咬牙切齿地道:“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寻了少爷,让他来瞧瞧,咱们吃的是什么,大少奶奶吃的是什么”

    另外一个长着一张圆脸,鼻子嘴巴都有些肉肉的沈姨娘劝道:“上次不也找过了?结果呢?大奶奶还不是偏心的。何况,”她的声音压低了下来嘴巴里却带着一股子的酸味:“大少爷现在日日和那个小骚蹄子黏糊在一起,哪里有时间来管咱们。”

    珠姨娘很是生气的一拍桌子,“那就这么耗着不成?”

    其他两个姨娘也是一脸不满,沈姨娘笑了笑,柔声道:“那个现在正好着呢,大少爷天天留在她那里,伙食自然是不差的,寻她也是鼻孔朝天的德行。等过几日就是初一了,大少爷要去大少奶奶屋子里住的,到时候她吃了亏,咱们再劝几句,你们说,她会不会闹呢?“几个姨娘顿时喜笑颜开,一起夸奖沈姨娘的肪袋好使。

    等出了珠姨娘的房子,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沈姨娘身旁的大丫鬟伺候她洗了手,轻声问道:“姨奶奶何必给她们出谋划策.就叫她们饿着好了,想当初,哪个得宠的时候不是恨不能踩咱们一脚的。”

    原来这沈姨娘却是最先被抬举了的,也是最不得宠的,她抚着手上的玉镯子,似笑非笑的嗔怪的看了丫鬟一眼,这一眼间却有许多风情,“我出了主意她们自然不好叫我出力了,到时候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撇的干净。”

    贺大娘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大夫说,年轻的时候太好强,掏空了身体,现在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境地了。

    顾二却不肯相信拼命攒钱想着请个好大夫给贺大娘看看,这几日对几个姨娘的伙食不禁克和的有些狠了,反正再怎么克扣,也总比下人的伙食好。

    这天,顾二正在灶上忙着,听得门外一声怒喊“灶上管事的给少爷滚出来。”

    灶上一时鸦雀无声,有站在门口的婆子向外探了一眼,回过头来低声道“是大少爷。”

    顾二一愣,大少爷来做什么?李府的爷们儿向来不管后宅之事的。她放下手里正在掐的面片,抹了一把手,匆匆地迈了出去,福了一礼,唤了声:“大少爷安。”

    李思齐上下打量她一番,沉着脸道:“叫个管事的来,你个小毛丫头不顶事儿。”

    顾二沉静地回答道:“贺大娘病了。现在灶上就是我在管事儿。”

    李思齐不得不正眼又看了一遍眼前的小丫鬟,却觉得有些眼熟,他想了想,问道:“你以前在祖母跟前当差的?”

    顾二半低着头,恭敬地道:“顾盼以前确是在老太太身前当差。”

    李思齐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既然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想必是个懂规矩的。”

    他话锋一转,质问道“为什么几个姨太太的伙食那么差?”

    顾二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定是这李家大少发现了什么,去问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却推说不知,转到自己这里来了,只是这克扣伙食之事,确实出自她手,况且克和下来的好处都被顾二得了,倒也怪不得大少奶奶。

    顾二无言可辨,低头不语,李思齐的心思却活泛开了,这小丫头懂什么呢,克扣了姨奶奶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定然是大少奶奶授意的,他再一看顾二可怜兮兮的样子,越发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李思齐既然起了这样的心思,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顾二的肩膀,轻声道:“辛苦你了,捂住左脸。”

    顾二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思齐那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抽离,右手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孤线,落在了迅速扬起贴在顾二脸庞上的左手之上,啪的一声脆响,顾二伸出手,捂住微微发烫的左脸,仰望着齐哥儿板起的俊脸。

    齐哥儿脸上冰霜一片,厉声骂道:“谁给你的胆子,叫你自作主张的,以后再叫我发现姨奶奶的伙食短缺,定然饶不了你。”

    话罢,齐哥儿又狠狠瞪了顾二几眼,扬长而去。

    顾二怔怔地望着齐哥儿的背影,灶上的婆子们见齐哥儿行的远了,一起涌了出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大姑娘,怎么样?”“快让嬷嬷看看,打青了没有。”

    顾二捂着脸,摆了摆头,低头从人群中穿过,众婆子当她受了委屈,要去寻贺大娘开解,自动的让了路给她,还不忘喊道:“大姑娘回去好生歇息罢,灶上的事情无须担心。”

    顾二回到房间里,独自坐到了小炕上,手还习惯的捂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放下手,奇怪地看着,手上面上旧伤依然累累,只是疤痕淡了许多,看着却也比旁人的手丑上许多。

    顾二盯着手看了半天,依然想不明白,她穿上鞋子,默默地到了贺大娘的床前,贺大娘午睡正香,脸上一片安详,和第一次见时那般凶神恶煞的样子相去甚远,顾二隐隐有些明白了。

    天气渐渐的闷热起来,贺大娘睡了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许多汗来,顾二投了帕子给她轻轻擦拭了额头,又去寻了团扇,轻轻给贺大娘扇着。

    贺大娘悠悠转醒时,太阳已经过了最烈的时候,屋子里有了些微风吹过,让人躁动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贺大娘一眼看见了表情木然的顾二一只手机械的打着扇子,登时有些好笑,拍了下顾二的手,扇子应声而落,顾二一下惊醒.立刻蹦了起来,随后弯腰去拣掉在地上的扇子。

    顾二的手指将将触到扇子柄的时候,听到贺大娘柔声问道:“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顾二站直身体,凝视着贺大娘,直言道:“大娘,我不懂。”

    贺大娘满面困惑,问道:“不懂什么?”

    顾二亦是一脸困惑,她把今天上午大少爷来找茬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双眉紧皱,不解地问道:“听说王家小姐沉搪之后没几日,大少爷便行动如常了,按理说应是心狠手辣之人,为何方才又要做上那一场戏,”

    贺大娘叹了口气,拉着顾二坐近了些,轻声道:“其实齐哥儿心是好的,就是被他母亲带的有点歪了。”

    见顾二一脸茫然,贺大娘耐着性子为她解释:“你怎么知道王家小姐那事儿,齐哥儿不伤心?只是他无能为力罢了。他身边的人,身边的事,大抵是想管而没法管的,于是只好随波逐流了。”

    贺大娘见顾二听的认真,抬起手给顾二归拢了下前面的碎发,继续道:“像是你这样的,却又不一样,咱们这种做了下人的,在主子眼里其实不过跟蝼蚁一般,齐哥儿知道,他随手一拂就能把矮蚁掐死,但是对蝼蚁又有什么好处呢?这点,却是十足随了他父亲。”

    贺大娘两眼望着窗外,突然缅怀起往事来:“当年就是说老大心太软了,实在不是个当官的料子,要不然,李家也不会渐渐没落了。”

    顾二不解地问道:“三老爷不是在外面做着官的吗?”

    贺大娘嗤笑一声:“老三?他倒是做了官,可你看看大房如何,四房又如何?若是你大老爷做了官。断断不会放着兄弟不管的。”

    顾二隐隐有些明白了,贺大娘玩笑一样拍着顾二的手道:“若是将来.咱们顾大姑娘有能力决定旁人的生死了,可要仔细的想一想,你随手一掐,就去了一只蝼蚁的命喽。”

    李思齐那双纤细白皙的手在眼前一晃而过,顾二郑重地保证道:“大娘,我会的。”

    贺大娘不禁捂住嘴巴吃吃的笑了起来,这傻孩子,还真当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了。

第119章 传说中的沈姨娘

    没几天,宅子里出了个大新闻,起因是齐哥儿目前最宠爱的秋姨奶奶不慎撞到了四太太,四太太当时就跌了一跤,捂着肚子叫个不停,等请了大夫,却说是动了胎气。

    四太太便叫人请来大太太,一阵哭诉,大太太好生安慰了弟媳一番,赌咒发誓回去定然把那秋姨娘发作了。

    等大太太回去,就叫人把秋姨娘捆了,狠狠的打了几十板子,半个宅子都听得见秋姨娘的求饶声,打板子的几个粗使婆子绘声绘色地道:“哎哟哟,你们是没看到,秋姨娘那粉嫩粉嫩的小屁股,就和刚点好的豆腐脑一样。”

    于是,秋姨娘,豆腐脑,很快传遍了全府。

    按理说,一般女子受了这么重的侮辱怕是要寻个绳子了断了,又或者不敢再随便出门了,偏这个秋姨娘是个不知羞耻的,养伤的时候还经常搬把躺椅出来晒太阳。

    沈姨娘一边剥着瓜子,一边看着窗外的秋姨娘,阳光下,秋姨娘细瓷一样的脸上晶莹别透,不愧是南方来的美人儿。

    她的大丫鬟一边叠着刚洗好的衣服,一边恶狠狠的啐了一口:“不要脸的骚蹄子,刚还听到她的丫鬟打听少爷的去处。”

    沈姨娘脸上闪过一丝阴毒,手里的瓜子被她瞬间捏碎。

    当天下午,秋姨娘房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沈姨娘带了些鸡蛋红糖的就来探病了,秋姨娘往日里是瞧不起沈姨娘的,这个院子里,谁不知道,别的姨娘,大少爷一个月之中也会钻几次屋子,只有沈姨娘,纯粹就一个摆设。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秋姨娘现在是落难的风凰不如鸡,她一脸感激的连声催促:“快坐,快坐。”

    沈姨娘和气地握住了秋姨娘的手,体贴地道:“你后面的伤还没好,好生歇着吧。”

    话罢,沈姨娘转头接过丫鬟提着的蓝子,笑道:“姐姐现下是什么情况也不瞒妹妹,这鸡蛋是滋补的,红糖是补血的,妹妹要不嫌弃就留下用吧。”

    秋姨娘红着眼圈谢了,泪珠顺着脸颊一路滚落尖尖的下巴,那小模样,真是惹人怜爱,沈姨娘面皮一抽,赶紧挪开视线,笑道:“妹妹哭什么呢,等养好了病,大爷还不是要来你屋里歇着,这院子里,论模样,就没一个比妹妹强的。”

    秋姨娘抽噎了两声,渐渐止了泪,一开口,却是软软的吴腔,听得人身子都酥了:“多谢姐姐还记得来看我,我平日里和姐妹们走动的少,却不知姐姐是这般的人。”

    沈姨娘婉约的笑着,秋姨娘抬眼见她不禁一怔,这沈姨娘模样也不差,听说还是当初大少爷的贴身丫鬟,怎么抬举成了姨娘反倒不受待见呢?

    沈姨娘轻轻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向了秋姨娘这次受的无妄之灾上:“听说妹妹冲撞了四奶奶?”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秋姨娘,肯定地道:“我却是不信的,妹妹这副身板哪里冲撞的了四奶奶那么沉的双身子。”

    秋姨娘的一双秋水明眸登时又泛滥成灾了,这可是头一次有人给她说了公道话,顿时觉得沈姨娘真是慰帖到了心里。

    沈姨娘抿嘴笑了下:“其实啊,也难怪四奶奶要怪罪妹妹了。”

    秋姨娘抬起泪眼,一脸懵懂地看着沈姨娘:“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沈姨娘却不肯再说,转过头夸赞了一番秋姨娘屋子里的摆设:“妹妹这对婆金玫瑰红花瓶可真不错,想必是大少爷特意给妹妹寻来的吧?这百宝拒子打的也很细致,一看就是老师傅的手艺,这种老师缚,现在是有钱也难得请到了。”

    秋姨娘只得忍住心中困惑,随口支应着。把屋子里的摆设夸奖一遍后,沈姨娘站起身,温柔地道:“妹妹先休息吧。”

    秋姨娘挣扎着撑起半个身,连忙唤屋子里的大丫鬟去送沈姨娘,沈姨娘微笑着在要踏出房门的瞬间,顿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道:“对了,妹妹,大少爷还没来看过你吗?”

    话罢,沈姨娘又自言自语道:“大少爷这几日去了谁的房里了?”

    沈姨娘的话在秋姨娘的心里种了颗怀疑的种子,沈姨娘刚走,她立刻叫丫鬟去打听打听,大少爷这几天住在谁房里了。

    丫鬟回来后,一脸高兴地说:“大少爷这几日哪里也没去,听说一直住在大少奶奶房里呢。”

    秋姨娘悬着的心放下了,却又多嘴问了一句:“那大少爷这几日都做些什么?”

    下午却是有些凉了,丫鬟一边利索地给秋姨娘盖着被子,一边道:“听说从街上买了不少补品给四奶奶送去了,哎呀,大少爷还真疼姨娘,若不是为了给姨娘在四奶奶那里讨个好,怎么会舍得花这么大的价钱……”

    秋姨娘的十指深深抠进了掌心,若是有丁点的关心,买来的补品怎么不送上一些到她这里?连人影都没见一个。

    大少爷和四奶奶,秋姨娘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这可是**啊。

    秋姨娘的身子渐好了,她日夜望着窗外,却总也不见大少爷的人影,听说四奶奶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大少爷很是欢喜,每天都去看望堂弟。

    秋姨娘终于忍不住了,她翻出自己最新的一套裙袄,鲜艳的桃红色,只在过门的时候穿了一次,就那次,大少爷捧着她的脸,夸奖她皮肤细腻如油脂。

    秋姨娘仔细的涂了蔻丹,又点了腮红,对镜贴了花细,恹恹一笑,却是带了几分病美人的娇气。

    叫小丫鬟守在外边,看见大少爷进了四房的院子,估摸着时间,秋姨娘摇曳多姿的出了门,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提着篮子,只说去采摘些新鲜柳枝,插花瓶里观赏一番。

    却总在四房的门口徘徊,一双眼睛时时瞄向院门。

    四爷打着呵欠,在小厮的搀扶下回来补眠了,儿子新鲜了两天半,又哭又闹吵的人心烦,他便借口谈生意,却是躲出去喝花酒。

    玩了三天三夜,身子撑不住了才回来休养下。

    远远望见前方一个婀娜的身影,一张粉脸堪比桃花,登时动了心,捏了捏小厮的手,小厮机灵,低声道:“那是大少爷新纳的小妾,唤作秋姨娘的。”

    四爷喃喃道:“秋,秋,莆瑟而丰华,”又注意到秋姨娘一身窈窕偏带了几分弱,不禁赞道“好名字。”

    那天早上,灶上如同往常一样忙忙碌碌,过了许久,却不见有人来领饭.顾二十分奇怪,她探头向外望了望,见府里空空荡荡,似乎没有人一般,抬手唤了小孙婆子过来:“嬷嬷,你去打探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孙婆子去了半晌才回,脸色苍白,汗珠大颗大颗的从她额上滑落,顾二一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出了大事,赶紧搬了个小杌子让她坐下,又倒了盏温茶给她。

    小孙婆子一把抢过茶碗,咕咚咚一干二净,缓了半晌,心仍然跳个不停,她颤抖着抓住顾二的手,急惶惶地道:“大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

    顾二轻声安慰于她:“嬷嬷先别急,慢慢说,是大房还是四房?”她略一思考.不禁问道:“难道是九少爷?”

    这刚生下来的九少爷最是金贵,四奶奶嫁了这么多年才生了个儿子,自然宝贝的不行,就是九少爷掉根头发,阖府上下也得被她折腾一次。

    小孙婆子眼神呆滞地摇了下头,木然地道:“是大少爷,和四老爷。”

    顾二依然一头雾水,这府里虽然只剩下这么两个成年的男主子,但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两个人还颇有一比高下的意思,一个接一个的收姨娘,难道会一起出事了?

    小孙婆子突然抓住顾二衣襟,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少爷把四老爷杀了啊,啊啊啊啊。”

    她真是吓得傻掉了,一连声的尖叫,顾二也傻掉了,完全想不起去阻止她。

    过了许久,顾二的理智渐渐回笼,她安慰的抱住了小孙婆子,拍着她的后背,灶上的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聚在了一起,把她们二人围在了当中,一张张脸上全是惊骇之色。

    就有婆子按捺不住,惊慌地问道:“大姑娘,方才小孙嬷嬷说的可都是真的吗?”

    顾二皱了下眉头,方才却是她失策了,应当把小孙婆子拉到角落再盘问的,只得尽量的放柔了声音安抚道:“怎么会呢,大少爷毕竟是四老爷的亲侄儿,两个人的关系也向来不错的,小孙嬷嬷应是听错了,大家都回去干话吧。”

    婆子们将信将疑的散去了,若是真的没事,为什么大早上的一个打饭的丫头都没有?难道是大老爷回来了,把这一府的人都带天上享乐去了?那为何独独落下了灶上的?

    小孙婆子仍然精神恍惚中,顾二把小孙婆子的手握在手心里,两眼盯着小孙婆子的眼睛,好言开导着她:“嬷嬷,别太在意了,大娘说过,咱们做下人的,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第120章 李府的大危机

    小孙婆子抽了下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顾二:“大姑娘,你孤家寡人当然去了哪里都一样的,我们一家人只怕要拆个四分五裂,像是我家老头子,身体不好,在李府帮着看看门,要是再叫人牙子来,谁会挑他啊。”

    顾二黯然,小孙婆子又道:“哎,据说大少爷双手是血的从四奶奶房里跑了出来,然后丫鬟婆子们进去一看,四老爷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四奶奶都吓得傻掉了,大太太也被气病了,府里乱成一团了。”

    顾二一惊,她急急道:“你且好生休息一下罢,我去寻贺大娘来。”

    顾二匆匆回到了屋子里,贺大娘晚上折腾了一夜,刚刚睡着,脸上满是疲惫,顾二愣了片刻,终还是伸手摇醒了她,“大娘,大娘,醒醒。”

    贺大娘抬起迷蒙的花眼,嘟囔道:“映红,你来接我了吗?”

    颈二登时急了,声音大了点:“大娘,我是顾盼,顾盼啊。”

    贺大娘这才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了两眼,嘟囔道:“是顾二啊,吓我一跳。”

    顾二赶紧把贺大娘搀扶起来,又去投了帕子给她抹了脸,见贺大娘清醒了些,才一五一十的把小孙嬷嬷打探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贺大娘一惊,随即满面怒容,挣扎着就要下床,顾二连忙搀住她,劝道:“大娘现在身子不利落,有什么要办的叫顾二去跑腿吧。”

    贺大娘重重的一拍床榻,怒道:“胡闹,你一个小孩子能震住什么场面,快点扶我过去看看。”

    顾二不敢忤逆贺大娘,却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了,打探清楚再和贺大娘分说就好了。

    顾二服侍贺大娘穿好了衣服,搀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了大房的院子,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公鸭嗓子喊道:“都回自己屋子里呆着去,若是叫我发现谁还在外面,别怪小爷心狠手辣。”

    却是怀哥儿的声音,贺大娘登时松了口气.顾二扶着她又往四房的院子赶去,远远就见一片兵荒马乱,门口几个大夫争论不休,一群姨奶奶就在门口哭个不停。

    贺大娘一急,甩开了顾二的手,挺直脊梁,大步地冲了上去。看着贺大娘高大的背影,顾二一时间有些怔了,似乎回到了她刚入府时,贺大娘威风凛凛教训了四个管事婆子的场景。

    贺大娘的大嗓门笼罩了整个四房的院子:“你们哭哭啼啼的干嘛呢,你们老爷还没死,一群不像样的东西,都给老娘滚回去。”

    几个姨奶奶被贺大娘一吓,匆忙间,却是没有注意贺大娘的下人打扮,一下就做了鸟兽散。

    贺大娘老眼一瞪,她生的比旁人高大,便是寻常男子也要矮上半个头,那几个大夫俱都垂垂老矣,见了她这副模样,不禁瑟缩了下,齐齐闭住了嘴巴。

    贺大娘满意地开口,甚是恭敬,倒是不曾失了礼数:“先生们都看过我家四老爷了吧?他现在情况如何?”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年纪最大的摸着胡子开口道:“这个,这个,我们看了下,流血过多,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贺大娘登时恼了,啐了一口,骂道:“那你们还争个屁!”

    那老大夫被她啐的满面通红,气鼓鼓地道:“我们自然是在讨论究竟是哪一刀让他致命的了,你个无知妇人,真是不可理喻!”

    贺大娘一听,这帮子迂腐的老头儿.敢情什么都没干啊,只怕混在这里就是为了医资。

    她二话不说,左右望了下,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索性一把拔下发上银钗,贺大娘这银钗却也比旁人戴的要大上两寸,银光闪闪的钗尖对谁了几个老头,毫不犹豫地便刺了过去。

    几个老大夫吓得魂飞魄散,抬脚便逃,一路哭爹喊娘之声渐远,可谓狼狈到了极点。

    贺大娘犹自气恼,回头一看,四房的丫鬟婆子黑压压一片,一个个面带惧色地看着她,如今四奶奶吓呆了,四老爷生死未卜,四房如同失了主心骨一般,贺大娘便像是天兵天将一样从天而降,解救了这四房的芸芸众生。

    贺大娘一眼看到人群里的魏嬷嬷,随手召了她过来,语气甚凶地问道:“你们奶奶呢?”

    魏嬷嬷小心翼翼地答道:“奶奶有些吓傻了,问什么都不说话,现正在屋里了。”

    贺大娘眉头一皱,就骂魏嬷嬷:“你也是的,你们老爷那样了,还不知道请个好点的大夫来,这请的都是什么庸医?!”

    魏嬷嬷一脸委屈,带着哭腔道:“大娘,银钱都是奶奶掌着的了,现在在奶奶这副模样,拿不出银钱来,如何请的好大夫?请了也抓不起药啊。”

    贺大娘啐了她一口,指着她耳上金坠,发上珠钗,质问道:“你就不会先变卖些首饰?还有这屋子里的摆设随便拿些出去当掉不就完了?”

    魏嬷嬷满心委屈啊,四奶奶若是醒过来翻脸不认帐可怎么办,这个奶奶可最是个心黑的。

    魏嬷嬷却也知道贺大娘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撇撇嘴巴低下头,也不反驳于她。

    贺大娘知道情势紧急,也顾不得再教训四房的下人了,吩咐道:“赶紧去请个好点的大夫来。”

    魏嬷嬷应了,正要动身,却听到一个粗嘎的嗓子喊道:“不用了,我带了大夫来了。”

    几人一回头,见怀哥儿扶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行医急急的赶来了,却是上次给正哥儿看病的大夫。

    原来大太太知道了儿子惹下的祸事就一下倒了,却还记得吩咐了怀哥儿把这老大夫请来。

    怀哥儿当下就叫松石去请,只是这老先生却正在出诊,松石又费了番周折才请到。

    一众人等赶紧簇拥着老大夫进了四老爷的房里,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半身缠春白色棉布,上面渗出了许多血迹,四老爷原本冠玉一样的脸上惨淡如金,双眼紧闭,嘴里不住的呻吟。

    老大夫当下就上前诊治一番,之后双眉紧皱,抚着胡子不语。

    贺大娘此时却也支撑不住了,在顾二的搀扶下坐在一边,见他如此表情,急问道“如何?”

    老大夫叹了口气道:“府上老爷失血过多,情况十分凶险,老夫也只得开剂猛药试上一试,只是能不能管用,还要看伤者自身的求生**贺大娘点点头,这大夫说话还象点样,她平静地道:“那就烦请老先生开方子吧,生死有命,看他的机缘了。”

    老大夫忍不住抬头多看了贺大娘两眼,见她头发微微散乱,一身布裙,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暗暗点头,若是这个老太太在,这李府只怕还倒不了。

    怀哥儿亲自研磨铺纸,老大夫开了方子后.轻轻一吹墨迹,交到了怀哥儿手上,看了一眼贺大娘,犹豫了一下道:“若是有百年以上的老参,府上老爷的话命机会又大上许多。”

    贺大娘便看向怀哥儿,怀哥儿挠了下头,坦然道:“这得去问母亲了,若是有的话,拿出来用就是了。”

    贺大娘点点头,赞许道:“好孩子,你是个知道轻重的。”说完这句,贺大娘颤悠悠地站起身,顾二赶紧伸手扶住她,贺大娘对着大夫福了一福,大夫赶紧伸手虚扶。

    贺大娘严肃地道:“我们四老爷情况危急,就麻烦先生先住几天又看向怀哥儿,吩咐道:“去给老先生收拾间房子出来,不要那些乱十八糟的人住的地方。”

    怀哥儿粗着嗓子应了,跑出去忙活了,这府里上上下下,可就他一个当家的男人了,怀哥儿一下长大了许多。

    这边安置妥当了,贺大娘却一下散了架一般,顾二一人搀扶不动,魏嬷嬷想着主子现在情况不明,这里还需要贺大娘坐镇。

    便赶紧又叫人打扫出间房子,扶着贺大娘过去休息了。

    顾二见魏嬷嬷派了两个小丫鬟跟在贺大娘身边,心里还惦记着灶上,跟贺大娘说了一声后,匆匆地赶了回去。

    把灶上的婆子都召集了来,顾二逐个望了过去,坦然道:“主子的事情咱们不要掺和.已经请了医生看了病了,应当是没有什么事情,大家该干嘛就干嘛去,把早饭热一热,给大房和四房送去。”

    婆子们得了顾二这句话,一个个都放了心,便安心回去做事,顾二手心却攥出了一把汗,她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面公然撒谎,实在是强撑着罢了。

    大太太脸色惨白,虚弱地靠在榻上,听着怀哥儿给她交代事情经过。听完,大太太苦笑一下,为难地道:“百年老参?这府里哪还有百年老参,当年都在老太太手里捧着,老太太去了,清点下来,只剩下些人参须子,丫鬟说都被她用了。”

    大太太轻叹一声“等老太太去了,我念着那东西太过昂贵,也就没舍得买,谁知道今天就偏偏要用它呢?”

    大太太突然握手成拳,狠狠地捶打着炕边:“这个逆子,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自己跑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第121章顾家夫妻之死

    怀哥儿低着头不说话,这几年,他年纪渐长,也晓得了嫡庶之别有多大,就算齐哥儿被逐出宗谱、就算齐哥儿惹了这许多的麻烦,他也终究是大太太的亲生儿子,只要他还要仰仗大太太的鼻息,就绝对不能说齐哥儿半点不是。

    否则,嫡母要管教庶子,又有哪个说的了不是,也不需要做旁的,只要把他关在屋子里,请上一个满腹草包的先生,就足以误他一世了,还可以对外说,专门请的先生都教不好他,可见资质愚钝到了什么程度!

    大太太发泄一通后,渐渐恢复了些理智,她疲惫地看着怀哥儿,吩咐道:“叫郑妈妈取些银子给你,到城里的各个药铺看看,有没有上好的人参。”

    怀哥儿恭敬地应了下来,犹豫了一下,看着大太太的脸色,惴惴地问道:“要不要派人去省城看看?”

    大太太闻言,抬起眼睛诧异地看了看怀哥儿,不禁点头应道:“你的主意很好,这就派人去吧,选个忠厚可靠的,价钱高些也无妨。艾,希望老四平安无事吧。”

    大太太倒是真心希望四老爷平安的,只有四老爷平安,齐哥儿的罪名才轻些,忤逆尊长虽然也称的上大逆不道了,弑亲却是绝对的罪无可赦。

    怀哥儿领命而去,只是这百年老参本就少见,纵是偶尔得了一两枝也是时常留心才高价购得,现在匆忙之间,却要哪里寻得?

    普通的人参倒是有些,怀哥儿问过大夫后,加了剂量先对付着用了,一门心思的盼望去了省城的松石莫要空手而回。

    李府表面上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上,之下却暗流涌动,但凡手里有点小钱的,心思活络的,都拖了人来说情,想要赎回身契。这等杂事,大太太一概交给怀哥儿处理,怀哥儿不敢擅自做主,一概压了下来。

    却叫人偷偷来问顾二,要不要拿回她的身契,顾二只得回了他,身契现在是在贺大娘手里,却是无得的。

    四奶奶调养了两天之后,神智也恢复了正常,却不像昔日般的麻辣,衣不解带地守在四老爷身边,亲伺汤药。

    四老爷病情时有反复,高烧不断,呓语不止,话里话外却只唤着梅梅梅,旁边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说,这是四爷惦记着四奶奶,四爷福大命大,定然没事。

    四奶奶心里苦笑,这人,只怕一清醒就会休了她吧?如今她却是放开了一切,二人夫妻一场,他若无事最好,等他康复了,她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虽然娘亲已殆,亲爹总不会容不下她这个不孝女吧。

    李府出事的当天,官府里就来了衙役备了案子,只是齐哥儿不知去向.四老爷昏迷不醒,也就询问两声便走了。

    顾二心里也是惶惶的,直到贺大娘从四太太的院子里回来,她才像是有了主心骨,只是贺大娘病情却愈发严重了,顾二一边照顾着贺大娘,一边忙着早上的事情,不禁筋疲力尽。

    这日,给大太太,四太太整治的药膳,给四老爷熬好的香软的米糊都已经准备妥当,顾二看着丫鬟领走了,心里松了口大气,端着蒸好的蛋羹来寻贺大娘。

    顾二手里垫了两块棉布,小心翼翼地棒着个青瓷小碗,上面盖着同色的盖子。

    端到了贺大娘的房门外面,她轻轻唤了声:“大娘,起了么?”

    贺大娘没有应声,顾二抬头向里望去.却见两双眼睛一起向自已看来,眼神里充满了怜悯,无奈,惊讶,叹息诸般情绪,顾二一愣.随后一边把青瓷小碗放到贺大娘身前,一边自然地道:“陈大姨也来了,怎么不叫人唤我去。”

    陈牙婆和贺大娘对望一眼,贺大娘咳了两声,虚弱地道:“正要叫人去唤你,你就来了。”

    顾二灿烂的一笑道:“大娘是不是想叫我中午烧上两个好菜,留陈大姨在家用饭?”

    她偏头对着陈牙婆半是撒娇半是劝慰道:“大姨既然来了,就多陪陪大娘,大娘一个人很是无聊,我太小,又说不上什么话。“陈牙婆和贺大娘脸上怜悯之色更盛。

    贺大娘一直咳个不停,却是完整的一句话说起来都甚是困难。陈牙婆只得开口道:“顾二,今日里我去给你父母送顾惜玉的月钱,结果发现……”

    顾二已经把青瓷小碗的碗盖掀了起来,又取出个汤匙,却是用滚热的茶水烫过了,才把小碗端在了手里,舀了一勺去喂贺大娘。

    听到陈牙婆此言,顾二也没回头,自然地接了下去:“是不是嫌钱少,给大姨难看了?你莫要搭理他们,下次大姨派个人去就是了。”

    陈牙婆一咬牙,却是垂下眼帘不敢再看顾二,一口气说道:“顾家夫妇已经去了。”

    顾二侧过身,看着陈牙婆,奇怪地问道:“去了?去了哪里?莫非去寻顾怜花了?”

    贺大娘抓住了顾二的袖子,待顾二看向自己,挣扎着说道:“顾家夫妻,已,已经死了。”

    死,了?

    顾二手里的青瓷小碗瞬间从手里滑落,里面的蛋羹洒了她半身,她却恍然未觉,两眼呆呆地看着贺大娘,不敢置信地重复道:“死,了?”

    贺大娘脸上充满了怜惜地看着顾二,柔声道:“孩子,人有生老病死,早晚都会离开的。”

    顾二使劲甩了甩头,心里很奇怪,似乎,并不如何伤心?但却觉得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永远的失去了。

    而且,顾货郎虽然身体不大好,顾家娘子却是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顾二猛地站起身来,看了眼贺大娘道:“他们无亲无故,我得去看。”

    贺大娘点了点头,陈牙婆知道她一个小孩子,又是一直在内府当差,就算见过些许世面,也定然操办不来葬礼,便跟着站了起来,对贺大娘道:“我去帮着操办操办。”

    贺大娘对陈牙婆的举动很满意,感激地应了下来:“有劳妹妹了。”

    顾二心急如焚,却并没有失了理智,她叫陈牙婆稍待,回灶上唤了顾惜玉和小孙婆子过来。

    顾惜玉才是顾家夫妇真正宠爱的小女儿,顾二可以给他们操办丧事,披麻戴孝却是不肯的。

    顾二也没有对顾惜玉说什么,只叫她等下跟自己出去一趟,又劳烦小孙婆子照应下贺大娘,小孙婆子拍着胸脯应了:“大姑娘尽管去,老婆子一定把大娘照顾的妥妥当当。”

    顾二拉着顾惜玉,风风火火地跟在陈牙婆身后。顾惜玉脑瓜也转的快,渐渐觉出味来了,这路,好生熟悉啊,怎么看都是通到自己家里的。

    她年纪小,憋不住话,径直问了出来:“姐姐,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顾惜玉猛地想起一事,身子往顾二那边又靠了靠,怯生生地反问道:“是不是大姐,又叫人来接我了?”

    顾二只觉得脑子里要炸掉了,他们怎么可以死,怎么会死?听到顾惜玉的话,看看顾家已经不远,纸包不住火,顾惜玉马上就知道了,还是让她心里有个谱比较好。

    顾二终于停下了脚步,双手握住顾惜玉的两肩,直视她的眼睛,轻声道:“惜玉,你父母已经不在了。”

    顾惜玉一怔,随后满脸的不敢置信,泪水却飙了出来,她疯狂的摇动着小脑袋,挣扎着喊道:“不可能,爹和娘怎么会不在了?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你骗我,你骗我……”

    顾惜玉疯狂用力,挣脱了顾二的手,不管不顾地向家里狂奔,顾二只得在后面猛追,却是苦了陈牙婆,老胳膊老腿儿哪里比的过小姑娘,幸好这里到顾货郎家里已是不远。

    顾惜玉终于奔到了自家弄堂口,远远见自家门口围了一堆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心里一紧,她理智上清楚顾二不会骗自己,却万万不肯相信,现在见了这么副样子,心里终于有些信了,反倒止住了脚步。

    顾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终于追上了顾惜玉,顾惜玉红着眼圈看向顾二,饱含希望地问道:“姐姐,你方才是跟我开玩笑的是吧?”

    仿佛只要顾二承认,顾家夫妇就可以死而复生,她们也不用再去顾家,顾惜玉的一双脚却是向着弄堂外又走了几步。

    顾二沉静地看着顾惜玉,奇异地有些羡慕她,若是自己也有同她一样的感情,该有多好。

    顾二不再言语,只是调头看向顾家那边,大步行去,顾惜玉骇到极点,死死施住了顾二的手,却发现姐姐的手和她一般,冰凉冰凉。

    到了顾家门口,里外围了足足三层,全是些街坊邻居,议论纷纷:“这夫妻死的好惨哦。”

    “听说这男的身子一向不好,自从搬来就没出过屋子,女的看着还壮实,怎么一起没了呢?”

    “艾,天寿哦,据说是男的发现了女的奸情,下了狠手把她给毒死了。”

    顾二此时心乱如麻,却无暇去听这些长舌的街坊说了些什么,镇定地唤道:“让让,麻烦让让,亲眷来了。”

第122章 人死如灯灭

    贺家住了有一段日子了,不少人认得顾惜玉,便都止了嘴,让了条路出来,里面却是几个府衙的差役,腰挎大刀,看着很是精神。中间有个青衣汉子,生的精瘦,在一群红衣黑帽的衙役里异常显眼,只是背对着顾家姐妹,却是看不清头脸。

    顾二拉着顾惜玉站在人圈最内侧,却见黑洞洞的土坯房里而钻出来个黑衣的老儿,面无表情,接过衙役递来的棉布擦了擦手,那衙役开口问道:“于老倌,怎么样?”

    这于老倌却是个仵作,这门营生是他家中祖传手艺,世代经营,很有些私不外传的绝技,附近的州县之内十分有名,经常从这城中借调了他去。

    于老倌抬起眼皮为了眼那黑衣汉子,根据他多年收敛尸体的经验,这汉子身上血气浓郁,只怕是个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此时这个汉子站立一旁,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于老倌知道他关心结果,便刻意放大了声音道:“这夫妇二人乃是服毒身亡,其中男子是自己服毒,女子却是被他掐晕后灌下去的。”

    青衣汉子紧紧盯着于老倌的眼睛,疑问道:“老倌如何知道那女子是被掐晕后灌下去的?“于老倌嘿嘿一笑道:“那女子喉咙上一圈指痕,她喉管漆黑,脑中却无异样,可见因是昏后被灌,药力没有发作到腹中。”

    那青衣汉子点了下头,偏转了身子看了眼围观的百姓,却是对衙役吩咐道:“既然是自杀,看看有没有亲属,把这两个人收敛了,叫这些无关之人散了吧。”

    衙役们道了声喏,便开始执起刀柄,并不脱鞘,用刀背去敲打那些路人。

    顾惜玉呆呆的立着,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那青衣男子,生的眉目俊朗,眉话却有些下吊,凭空多了些阴晦之气.明明就是那天跑来逼问爹爹之人!

    顾惜玉嚎叫一声,扑到那青衣男子身上,举起小拳头,连锤带打,一双脚也踢个不停,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你个杀人凶手,定然是你害死了我爹爹和娘亲!”

    顾二先前一直凝神听着于老倌的话,心里疑惑不已,顾货郎为什么要毒死顾家娘子,她幼时记忆虽然模糊.却依然有着印象,顾家夫妻一直感情甚笃。

    她这边发着呆,一时没注意,顾惜玉就冲了上去,顾二总是有几分脑子的,见那青衣男子和衙役们在一起,便知道他定然有些背景的。

    见那男子十分不耐烦的扬起大手,顾二一下冲了上去,死死抓住了发着疯的顾惜玉,一双眼睛却毫不客气地瞪向了那青衣男子。

    阳光照耀下,顾二脸上毫纤毕现,眉毛和头发都有些偏黄,胜在还算浓密,小鼻子小眼小嘴巴,看着却不是秀秀气气,反到觉得普普通通马马虎虎。

    青衣男子的手缓缓落下了,他逼近了顾家姐妹,一股子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有什么凶兽挣之欲脱,顾惜玉感受到这股冰凉的气息,停止了挣扎,全身颤抖着反手抱住了顾二。

    青衣男子低头轻笑,那笑声不可抑止的越来越大,最后却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顾二一直冷冷地盯着他。

    他终于笑够了,眼角渗出了泪来,他举起右手轻拭泪花,凝视着顾二,放柔了声音,却依然带着股掺人的阴森感:“顾家夫妻是为了你死的呢,可惜他们白死了,真相是多么的显而易见,我的小姐。”

    最后四个宇,低吟如耳语,顾二却诡异地听的一清二楚,她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男人,他方才的话等于撇清了自己杀人凶手的身份,不知为何,顾二直觉地知道,这个男子,并没有说谎,也许,他根本不屑于说谎。

    顾二的心蓦地一沉,为她而死,什么意思?想起上次来顾货郎家中,这个男子似乎是为了寻人,顾货郎又说是顾惜玉,他方才却喊自己小姐,难道,自己是他要寻找的人?

    顾二忍不住抬头去看,那青衣男子却已经大步离去,远远的又传来了他诡异的大笑,纵是青天白日,也让人觉得阴寒入骨。

    顾二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顾货郎是为了她保守什么秘密呢?甚至不惜杀死顾家娘子?不惜自杀?

    顾二紧咬下唇,太阳照在她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心乱如麻,一切都那么的不可思议。

    陈牙婆也赶了来,她站到顾二身边,见瑟瑟抖的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鹿的顾惜玉,又看了一眼茫然的顾二,只得自己上前,寻了个衙役,先塞了些银钱过去,轻声道:“大哥,我们是这家的亲眷,还请大哥行个方便,让这小姐见父母。”

    衙役掂了下手里的银钱,一努嘴,“已经结案了,你们自己收敛了尸首就是。”

    陈牙婆闻言,暗暗心疼抛费出去的银子,桶了一下顾二,顾二回过神来,看了眼满脸泪水的顾惜玉,掏出帕子,给她仔细的擦了擦泪,问道:“你可要进去看一眼?”

    顾惜玉毫不犹豫地点头,她不亲眼看见,总是不肯相信,陈牙婆见识的多了,倒也不怕,便率先进了屋子,顾二拽着顾惜玉紧随其后。

    一股腐臭气直冲鼻子,夹杂了汤药,剩菜还有不知名的什么味道,顾二皱了下眉头,待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却见土炕之上前排身躺了两个人,或者说,两个尸体?

    于老倌是干这一行的老行究了,做事毫不拖泥带水,顾家夫妻却是穿戴整齐,且合盖了一床被子,只是顾家娘子若是能睁开眼睛,会不会跳起来反对这个安排就不得而知了。

    远远看着,便像是顾家夫妻睡着了一般,顾惜玉甚至怯生生地唤了几句:“爹?娘?醒醒啊,你们醒醒啊,我是惜玉啊!”

    见她情绪再次激动,顾二只得拥住了她,轻声哄劝,过了半晌,待顾惜玉情绪稳定。顾二方上前查看,近了一看,才看清硕家夫妇脸上呈现了一种不正常的灰暗的青紫色,顾货郎神色安详,眉目间甚至有一丝解脱。

    顾家娘子就不忿的多,眉头紧皱,嘴巴微微张开,嘴角还残留了些药渣,似乎在无声的控诉着什么。

    顾二忍不住退了一步,顾家娘子的样子,便像是随时都可以睁开眼睛,跳起来骂人一般。

    顾二一阵天旋地转,她就算原本有些疑惑,此时也信了那人所说,顾货郎真是为了她亲手毒死了顾家娘子。

    顾二心里突然涌现了无限悲凉,对于顾家夫妻也产生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又苦又涩,原本对顾家夫妻只有淡淡的恨和些许的怨,现在却不知道是什么了,有些伤心难过,还有些恨吧,恨顾货郎让自己莫名地背负上了两条人命。

    顾二麻木地牵着哭的死去活来的顾惜玉,心中百转千折,最后却只化成了一声叹息,拉着顾惜玉对着陈牙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还请嬷嬷帮忙操持了。”

    陈牙婆庄重地应了,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顾二出来匆忙,却是半点银钱也没带,幸好打点顾家夫妻遗物时,发现那人丢下的一锭银子还在,这时取出来发现,却是一锭官银,底上有个小小的明字,却是当今天子的年号。

    顾二一见这东西,便知道,那人更不可能是凶手了,她拉过顾惜玉,仔细叮嘱道:“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你看这银子,这明明就是官银,打了记号的,若是他干的,单凭这银子就追查出来了。”

    顾惜玉懵懂地点了点头,哽咽道:“那爹爹为什么要毒死娘?”

    她却是想起了那仵作的话来。

    顾二咬了咬下唇,虽然她已经有了五成把握与自己有关,却不愿意相信,想了下,对顾惜玉道:“大概爹爹身子不好,怕到了下面孤单,就带着你娘一起了。

    顾惜玉竟然信了颈二的话,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可,可是惜玉一个人也很孤单啊。”

    顾二只得把她哄了又哄,转手把银子递给了陈牙婆,陈牙婆登时面上就松了下来,直言道:“这么一锭银子尽够了,打上两口薄皮棺材,再寻上一块好地,这顾家夫妻,也算是有福的了。”

    陈牙婆做着三教九流的行当,很快就拉拨来一群专门干着丧莽这行的专业人才,包括吹鼓唢呐班子的班头,扎纸人制冥钱的扎纸店老板和寿衣店的伙计,棺材铺的掌柜的,最后一个是个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

    有这么一群人在,顾家夫妻的身后事很快就顺顺利利的办了起来,顾二专门回了李府一趟,带回了两个灶娘。

    当天晚上,给顾家夫妻穿戴整齐了,这给死人穿衣服也是个讲究活,一般人干不了,死人讲究个里外三新,所有的衣服都要新制的,虽然最后衣服和人一起埋了,这衣服可也不能省下来。

    得先把里衣和外衣一起套好了,然后抬起顾家夫妻的胳膊,先把袖子套上了,接着抬起上半身,往脑袋上一套,一次完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丧一喜,祸福难料

    第一百二十三章一丧一喜,祸福难料

    接下来却是铺棺,这薄皮棺材却是最次的柳木,只在前面挡板上用了一条柏木,厚仅三寸,底板,侧板和棺盖用了三块柳木拼接,唤作三块头的。

    因顾家夫妻尚不到五十,棺材涂了朱漆,前大后小。棺材铺老板却是很有几分手艺,就这么一口薄棺,外面还刻了春夏秋冬四季图,正面绘了云纹莲台,小头一端却刻了颗白菜,象征清白一世财源广进。

    棺底先撒了层石灰,防潮防虫,又放了五色彩绸,七色丝线,和杂粮五谷,又有铜钱数枚,寄望轮回以后衣食无忧,银钱趁手。

    最后在棺底铺了床新的黄色褥子,却是顾二从府里取来的,这才把穿好了寿衣的顾家夫妻殓进了薄棺之中,上面又盖了白色布单,这叫铺金盖银。

    只是顾家租住的土坯房过于矮小,却是摆不下两口棺材,便在房前搭了简单的灵棚,灵棚由棚铺派专人搭就,上面装饰有黑白花球,又有一副挽联,顾二仔细辨别,识得上联是,良操美德千秋在,下联是,高节亮风万古存。

    当天夜里,棺材前头设了灵案,灵案前摆放了一碗装了鸡鸭鱼肉的供品,上面放了一双筷子,点了长明灯,焚了香烛,棺材前摆了火盆,顾二和顾惜玉披麻戴孝跪在棺前,烧了一夜纸钱。

    顾惜玉数次哭晕过去,顾二亦是眼圈红红,她虽然一直有些埋怨顾家娘子,却从来都不曾想让她真的死掉,想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还很可能和她有关系,顾二心里就有些毛毛的。

    对顾货郎,却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心态了,若说他疼爱这个女儿,往日里却不闻不问,叫声爹爹倒是也有应,看见顾家娘子打骂她,偏只做未见,临了却唱了这么一出,为了她,不仅舍弃了自己的性命,还搭上另外一条性命。

    顾二是十分震撼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让人如此的奋不顾身孤注一掷?

    当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时,微弱的光芒斜斜的射入了灵棚之中,顾二跪的双膝发软,在看一旁的顾惜玉,却是杳无声音。她微微挪动了膝盖,蹭到了顾惜玉身旁,轻轻推动了她,只见原本两手撑地,头顶膝盖的顾惜玉应声而倒。

    顾二大惊,定睛看去,顾惜玉两眼红肿,脸蛋亦是泪痕条条,却是累的睡了过去,顾二心里登时起了几分怜惜。

    只是现在天色不早,待会儿就要出殡,却是不得不叫醒顾惜玉了,顾二再次伸出手拍了拍顾惜玉,嘴里轻声唤道:“三妹,三妹。”她却是终于肯唤上一声妹妹了。

    这边顾家姐妹相依为命办了顾家夫妇的丧事,李府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因来人身份尊贵,大太太不得不强撑病体招待,望着眼前满满一个托盘的上等人参,大太太实在难以抉择,对方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也不着急,只从怀里摸出个珐琅掐丝的鼻烟壶,轻轻嗅了两下。

    大太太沉吟半晌,忍不住确认道:“只要我照阁下所说的办理,就可以让衙门消了案底,确保吾儿无事?”

    那人悠闲的翘着二郎腿,点头笑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事成之后,我们主子另有重礼奉上,而且从今以后,府上和我们府里也算挂了些姻亲关系,也有利于府上几个小少爷进身。”

    大太太怦然心动,这件事情其实根本没有她的选择余地,松石已经从省城赶了回来,偌大的省城药堂跑遍,那人参别说百年的了,便连十年的都被人收购光了。

    大太太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这背后只怕有哪个豪门出手了,否则断不会有如此大的手笔。见了这位,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是谁的授意了。那些药堂也未必真的就把人参卖光了,说不得就是眼前这位施了压力,不得不托词罢了。

    若是老太太还在,怕是断断忍受不了被人如此挟制,只是如今李府已经没落,却是万万再受不得丝毫损伤了,只要答应他,就可以把眼前这一关过去,还埋了条锦绣前程。

    大太太思虑再三,咬着牙,似乎怕自己反悔一样,狠狠点了点头,“好,妾身就答应先生了,把那顾盼收为义女。”

    那人笑眯眯地看着大太太,如此一来,差事完满,他也可以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地方,回盛京交差了。

    忙活了三天,顾家夫妻终于入土为安,顾二便带着顾惜玉回来了,终究是跟李府签了身契的,回来后,二人就脱了一身孝服,只在发上戴了一朵素白的绢花,且极为小巧,如果不特意去看,根本看不出来。

    幸好丫鬟的衣服本就十分朴素,倒也不用特意去寻了素衣来穿,两个人一回来就被灶上的婆子嘘寒问暖,顾二逐一答谢,之后终于得了空,立刻回房去探望贺大娘。

    贺大娘却用一种极怪异的眼神迎接了顾二的到来,顾二以为她知晓了顾货郎先毒死顾家娘子,又自己服毒的奇事,脸上一暗,默默地行到了贺大娘身边,跪在了她床前,把脸伏在了贺大娘的被褥中,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她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不愿意任何人因为自己而死,现在却是一下两条人命,还是名义上的爹娘,所有的坚强在见到贺大娘这一刹那瞬间崩溃了。

    贺大娘心里想的却不是和她一回事儿,摸着她的头叹息道:“孩子,能找到亲生的爹娘,是你的福气啊。”

    顾二大惊,慌乱的抬起头来,看向贺大娘,一双小眼睛睁得圆圆滚滚:“什么亲生的爹娘?我的爹娘不是刚刚去了么?”

    贺大娘一愣,这才知晓顾二哭的和她想的不是一码事,呆呆地问道:“那你哭什么?”

    顾二便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跟贺大娘说了一遍。

    贺大娘眉头紧皱,隐隐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顾二,以后,究竟是福还是祸呢?她叹了口气,摸了摸顾二的脑袋,看着她一脸的坚强,心里渐渐有了底气。

    贺大娘想了下,决定还是告诉顾二一部分她猜测的事实:“顾家夫妻并不是你的亲生爹娘。你的爹娘出身都是极为显赫的名门,只是你生下来那年却出了些变故,你流落到了顾家。最近你爹爹便派人来寻你了。”

    顾二脑子里一团乱麻,贺大娘的三言两语却把她带入了混乱的深渊,她喃喃问道:“那为什么顾货郎要自杀,为什么要毒死顾家娘子?为什么?”

    顾二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贺大娘,眼里满是痛苦,贺大娘凝视着她的眼睛,放柔了声音道:“因为顾货郎并不想你被你爹爹接回去,他希望你的身世能够永远的隐瞒下去,为此不惜带着这个秘密进到棺材里。”

    顾二一怔,却觉得头痛欲裂,扑到了贺大娘怀里,颤抖着自言自语道:“我以为他是为了我死的,原来不是,原来他是这么的恨我,这么的……”

    贺大娘见顾二有些魔怔了,一声厉喝打断了顾二的自言自语:“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顾货郎是要保护你啊,你母亲亲便是姓顾,他定然是受了你母亲所托。”

    一忽是母亲托付的人为了保护她的身世秘密,不惜以身家性命相托,一忽是她爹爹派来的人为了寻她回去逼死了母亲托付的人,顾二双手抚摸着脑子,却觉得整个脑子似乎都要炸开了。

    只是顾二家里的事情贺大娘虽然听说过丁点,详细却也是不知的,她毕竟已经流落到这城中数十载,而顾二家中的变故却不过十几年前。

    贺大娘也只能闷声不语,把顾二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期间就只有顾惜玉悄悄来过,见顾二一直小声啜泣,她心里一酸,捂住嘴巴默默地离去了。

    贺大娘不急不缓的拍着顾二的背,嘴巴里哼着哄着小儿入睡的歌谣,顾二渐渐平静了下来,贺大娘的嗓子已经沙哑,她轻声道:“顾盼,你记住,你将要去的地方,是比李府还要凶险一百倍的所在,你不能因为那是你的亲生爹爹就掉以轻心,毕竟你们十二年未曾见过一面,若说有父女亲情也实在牵强了点。”

    顾二头埋在贺大娘怀中,闷声道:“大娘,我不走,我不管什么顾家夫妻,不管什么亲生爹娘,我只要和大娘一块儿就好了。”

    贺大娘心里甚是安慰,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去的,是怎样的豪门啊,帝王将相,那家占了两样,多少人前仆后继只为摸着一点门边,扒上一点关系。

    贺大娘随即又有些担心,这孩子若是到了那种地方,会不会被吃的骨头都剩不下来。

    贺大娘悠悠长叹,苦笑道:“若是有丁点可能,大娘也愿意留你下来,只是,你命由天不由你啊,你父亲的权势根本不是咱们所能抵抗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府的新小姐

    第一百二十四章李府的新小姐

    第一百二十四章李府的新小姐

    李府大太太收义女的仪式很是隆重,又很低调。说是隆重,李府的主子们都到场了,甚至于仙游在外的老太爷居然也亲笔手书一封,托人捎了回来,信上说,他新得贤良淑媛为孙女儿,老怀甚慰。

    大太太不敢置信的读了信,久无音讯的大老爷在信尾轻描淡写地搭了一句,他们很好,叫她一定要善待顾盼,大太太不禁对那位的权势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之心。

    顾二被打扮一新,挽了个高高的盘桓髻,金钗珠花插了满头,衣服是鹅黄色的浣溪纱,边上一圈宽宽的明艳的粉色圈领,配上鹅黄色的百褶裙,看着却不伦不类。

    往日里她打扮向来素朴,倒也有几分少女的活泼,今日打扮的如同开屏的孔雀,身上的缺点反倒被无限的放大了。

    顾二心里是惶恐的,她仿佛做梦一般,迷迷糊糊地被人伺候着洗澡,又任由人给她换了新衣,挽了发髻,插了一堆金银珠宝,被派来伺候她的郑嬷嬷说,这都是大太太赏她的。

    最后扑了一层白粉,点了绛唇,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顾二心中无声地呐喊着,如果这是一个噩梦,那就让她快快醒来吧。

    噩梦依然延续着,大太太高坐软榻之上,顾二站在她身前,面前铺了一个锦绣团子,顾二惶恐地抬头看去,却见昔日里总是带着一股傲气的大太太今天异常和蔼,对她温婉慈祥的笑着。

    顾二绷紧的弦微微一松,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跪了下去,她双膝跪在团子上,正要弯身放下双手,以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大太太却迅速的从软榻上下了地,一把搀扶起顾二:“我的儿,以后你就是我嫡亲的女儿了。”

    笑话,叫顾二拜她做义母,不过是给顾二个身份,抹去顾二在这里为奴未婢的不良记录,既然顾二是那个人的亲生女儿,还真敢叫顾二行那五体投地的大礼不成?

    顾二腼腆着,不知道说什么,手足也无措起来,她很想回到灶上,虽然忙碌,却十分自在,至少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如何做。在这里,她不过是个任人摆弄的木偶罢了。

    四老爷却是醒了过来,只是脑子不大清楚了,有些痴痴呆呆,四奶奶却是一副高兴的样子,抱着四老爷又哭又笑,四老爷便像是个幼儿般,十分依恋四奶奶,这次还是趁着四老爷睡着了,四太太才溜出来的。

    按理说,大少爷把四老爷害成这样,四太太应该很恨大房才是,她脸上却完全看不出异样,甚至对大太太比以前还要恭谨许多。

    拜完了大太太,丫鬟又捧了杯茶放到了顾二手上,按照顺序,自然是给四奶奶敬茶。

    顾二知晓这个四太太最是跋扈,心里很是忐忑,生怕吃了什么排头,顾二刚刚曲膝,四太太却极热情地把顾二一把拉到了身边,打量一番后,对着大太太啧啧赞道:“大嫂就是个有福气的,这新收的女儿一看就是个端庄知礼的。”大太太亦是含笑点头赞同。

    顾二默默无语,只怕四太太其实想说的是老实本分吧?

    四太太又搂着她亲热了一会,特特从手腕上撸下了一对通体苍翠的翡翠镯子,亲手给顾二戴上了,只是顾二瘦小,那镯子却是不住的往下滑。四太太一愣,伸出右手拍打了下额头,笑道:“瞧我这糊涂劲,侄女儿生的窈窕,自然是戴不住的。”

    顾二便要从手上把那镯子脱下来还给她,四太太故意做出恼怒的样子:“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可别埋汰你婶子了。”话罢,四太太毫不犹豫地把脖子上戴的一个金璎珞摘了下来,给顾二戴到了脖子上。

    这次大太太也略为动容,据她所知,这金璎珞是四太太洗三之时,祖母所赠,后来嫁人便做了陪嫁带了过来,一向不离身的,大太太不禁多看了几眼,见四太太笑的坦荡荡,确实出自真心,心里的芥蒂不禁去了几分。

    家和万事兴,如今大太太也看透了,她的后半生还要在这李府养老,血脉亲缘最是切断不得,若是四太太肯让一步,她让上十步又何妨?

    四太太也是这次四老爷受了伤后醒悟的,两个人间的是是非非也实在说不清了,现在四老爷这么依赖她,却是从成了亲以后的头一遭,她过起日子反倒塌心了。

    四房的九少爷还小,这次怀哥儿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只怕以后仰仗长房的事情还多,因此她也有意向大太太卖个好。虽然不知道大太太为什么突然要抬举个丫鬟做养女,想来大嫂自有她的打算。

    拜了四太太,接下来是长嫂梅氏,虽然不清楚相公为什么砍了四老爷,府里的风言风语却也听到了些。她真真是心如死灰了,方才见到四太太,她还以为自己会扑上去撕咬一番,谁知道心中竟然半点波澜不起,仿佛那个人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梅氏现在一心只想教导儿子成材,她眉目间却又温婉了许多,看着越发和气。既然四太太身为长辈都没有叫顾二拜下去,梅氏更不会叫顾二拜了,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绣囊,递到顾二手里,客客气气地道:“大嫂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里面有些小银钱,你自己拿去买些好玩的吧。”

    顾二看着手里的绣囊,飞蝶扑花的样子,看的出来做工不是十分精细,用的材料却是上等,想必是这个大嫂自己的手笔了,心里顿时生了几分好感,她抬头看了一眼梅氏,见她一脸笑的逗弄着怀里的儿子:“叫小姑姑。”

    正哥儿清清脆脆地唤了声:“小姑姑。”

    顾二一怔,随后低低的应了声,手在怀里摸索半天,她被人剥光后,衣物都被取走了,自然是摸不出什么的,不禁尴尬的笑了笑。

    正哥儿歪着脑袋看了半天顾二,把手里的风车往顾二手中一塞:“这个给你玩,小姑姑。”

    顾二越发尴尬,手里的风车似乎有千斤重。

    还是梅氏给她解了围,把风车从她手里抽走,重新放到正哥儿手中,轻声道:“小姑姑岁数大了,不玩这个了,你自己留着玩吧。”

    正哥儿十分遗憾地点了点头,鼓起腮帮子对着风车使劲儿吹了一口气,四角的风车呼呼的转了起来,顾二却是一脸羡慕,她还真没玩过这个。

    忍不住对着风车吹了一口气,风车却纹丝不动,正哥儿咯咯乐了起来,把风车掉了个个儿,凑到了顾二嘴边,脆生生地道:“要吹着这边有槽的地方才行呢。”

    顾二看了一眼正哥儿,见他满脸鼓励之色,不禁对着风车又大力吹了一口,风车果然呼呼转了起来,一大一小顿时乐不可支。

    梅氏亦是十分高兴,正哥儿在府里没有玩伴,没想到竟然和姑母新收的义女如此投缘。

    梅氏便放下正哥儿,亲自牵着顾二的手,到了怀哥儿面前,给她介绍道:“这是你七哥。”却是想着小姑娘面皮薄,怕是不好意思见到同龄的少年。

    她却不知道,顾二和怀哥儿相识已久。

    怀哥儿自打顾二进了门,视线便一直粘着在了她身上,只是顾二今天本就是主角,怀哥儿这番作为倒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怀哥儿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两人初见的场景,瘦瘦小小的顾二捧着那么大的一个盆子出现在四叔的狗场那里,他霸道的要求她不可以说出他的存在,她怯生生地答应了,那副样子,便像是冬日的积雪,阳光一照,就会化为乌有。

    随后她却大着胆子塞给了他一点银子,那时她的眼睛是多么的闪亮,熠熠发光,比大太太发上的金钗还要亮。

    她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已经成了表姐的跟班儿,却比最初见她的时候多了几分沉稳,却闷得让人烦躁,他想再见一次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他越是怕伤到她,偏就是越会牵扯到她。

    后面的来往也带了些补偿的意思,只是她似乎什么都不爱的样子,让他很是受到了打击,直到无意间听松石说,她居然识字,那么个小丫鬟,其貌不扬闷得一巴掌打不出个屁的家伙,居然,识字?

    从此对她有了另外一番观感,待发现她是真的喜欢读书后,更是投其所好,搜刮各种奇人异志,渐渐的,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丫鬟的?什么时候开始,把她视为可以相知相交的朋友?什么时候开始,希望从松石口里多听些她的点点滴滴?

    为什么,今天她成了自己的妹妹,明明关系近了,心里却觉得空空落落?

    以后再不用偷偷摸摸躲躲闪闪,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她往来,为什么心里一阵绞痛,宁愿和从前一般通过松石来回传话?

    恍惚间,只见她对着自己盈盈一拜,口里轻轻唤道:“七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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