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小娘子驯夫记TXT下载小娘子驯夫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小娘子驯夫记全文阅读

作者:迷路的龙     小娘子驯夫记txt下载     小娘子驯夫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3 母子斗法

    183母子斗法

    这些闲言碎语,多了的话,也会累积成一股惊人的力量,三人成虎,便是这个道理,关秀秀也不能等闲视之。

    只是流言固然让人气恼,最让她恼怒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这段日子忙于家事,对郭豆豆疏于管教,郭豆豆在那一群小儿的追捧下,竟成了这般霸道的性格,随随便便的抢夺他人之物!

    若是继续发展下去,郭豆豆还不知道要成了什么样子,关秀秀沉着脸,儿子是她怀胎九月所生,刚生下时那么小小的一团,她不辞辛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拔这么大,若是儿子就此成了纨绔子弟,她绝不允许。

    关秀秀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暴突,看了眼低着头缩在一旁的郭管事,她蓦然做了决断。

    她把郭管事晒在一旁,铺纸研墨,斟酌着用词,仔细的书写着:

    ——豆豆回来后,在下人家的小儿们的追捧下,变的愈发霸道,竟做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

    ——愚媳以为,若是一直在京中成长,浸在富贵乡中,当可成长为翩翩佳公子。

    ——或是居于乡野之中,安于贫困,也可磨砺出坚韧的性格,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唯怕如此,居于富贵中,身旁之人却又尽不如他,早早明了等级区别,自幼养成了骄纵跋扈的性子,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最是要不得。

    故而,愚媳有一不情之请……

    吹干上面的墨迹,关秀秀把信纸仔细的封好,递到了郭管事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吩咐道:“把这信尽快的送到学士府,要公爹亲启。”

    郭管事愣了下,随后接过信笺,沉稳的道:“小的马上就去安排。”

    随后的日子,关秀秀依然忙碌着年底诸事,只是不论多忙,也要把郭豆豆拘在身前,随他胡闹,只是不许跑出自己的视线。

    到了年关,关秀秀的一番忙碌终于有了回报,关秀秀带着郭豆豆,陪着父母过了一个好年,送了灶神,迎了财神,又看了村子里闹的社火。

    到了正月初八,郭浩儒的回信终于从京城中抵达,关秀秀迫不及待的打开信,上面的字很少,每一个字却都力透纸背,字字如钩,显然郭浩儒写的时候十分认真。

    吾儿思虑甚是周详,大可放手去做。

    关秀秀双唇抿紧,其实她早已经打算好了,就算郭浩儒不同意,她也会一意孤行,事关郭豆豆,哪怕前面是一座山,她也要亲手搬走。

    现在有了郭浩儒的允许,她行将做的那事却更有底气了。

    关秀秀又候了几日,正月十五带着郭豆豆进了安肃县城看了花灯,和舅舅家小聚,回来后,立刻把郭田叫了来。

    郭田听完自家奶奶的打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脸的不敢置信:“这,这——”

    关秀秀有了郭浩儒的亲笔书信在手,成竹在胸,她拿出书信,在郭田面前一晃而过,“照办吧,郭管事。”

    郭田深深的看了郭二奶奶一眼,恭敬的低下头:“是。”

    转日,郭管事便从外面带回来一队匠人,直奔郭家旧宅而去,稍事修缮后,没几日,关秀秀带着郭豆豆搬了进去。

    母子二人,身无长物,没有带仆役婢女,她原本的绫罗绸缎也压了箱底,金银首饰俱都留在了关宅之中,换上青衣布衫,只用一根木钗松松的挽了发髻,关秀秀便如同这庄子上最普通的一个妇人。

    郭豆豆亦是如此,过于奢华的衣物都被留了下去,只带了几件刚做的粗布衣物。

    郭田并不敢完全放手,收买了郭家毗邻的两户农家的房子,叫关秀秀自京中带来的家人住了进去,一左一右,把郭二奶奶和孙少爷护在了当中。

    关秀秀也知他所为,却没有出言反对,她是要磨练郭豆豆,却也没有打算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到了郭家的第一个晚上,关秀秀搂住郭豆豆,睡在郭志彬那张不大的木床上,心情异常的安稳,看着外面的明月,下意识的想着,郭志彬此时到了哪里,若是知道她的做法,怕是会反对吧。

    郭豆豆年纪小,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生活,白日里忙忙碌碌,换了新住所,还当做是一个新游戏,跑前跑后,极是欢喜,现下却累极而眠,小脸嘟嘟着,两只手捉住关秀秀的衣襟,拱在她怀里,极是可爱。

    关秀秀的心都化作了一滩水,她伸手揽住了儿子,为了郭豆豆,她什么都肯去做,哪怕重回清贫。

    关秀秀久未做活,刚一上手,还有些生疏,费了好大劲才生起炉子,好不容易做熟一锅粥,郭豆豆却嫌弃是糙米,不肯吃。

    他双腿悬空在椅子上打着晃,睁着一双大眼睛,亮亮的看着关秀秀,娇娇的叫道:“姆妈!我要吃小包子,咬一口好多水的!”

    关秀秀眉毛扬起,慢条斯理的吹凉了自己面前的粥,不紧不慢的喝着,郭豆豆撇了撇嘴巴,叫道:“我去找外祖母,她一定会给豆豆吃的!”

    说着,小豆丁费力的爬下椅子,捯饬着两条小短腿,撒欢的向着门外跑去。

    关秀秀啪的一声放下碗,两步追上了郭豆豆,一把将他拽住:“你外祖姓关,你姓郭,怎好意思去蹭饭吃!”

    郭豆豆的嘴巴一憋,一下嚎哭出声:“我不管,我就要吃小包子!”

    关秀秀眯起眼,巴掌扬起又放下,末了,端起了一盆昨日换下的衣服,把大门一锁,自顾的去了河边。

    河边已经聚了许多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人一个木头棒子,捶的正欢。

    关秀秀也不往人堆里扎,寻了个平平的大石,埋头洗起衣服来。

    妇人们见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不知道关家这个被休回家的小女儿在做什么。

    “看吧,装了几日奶奶装不下去了,穿成这副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被休回来的!”

    “休要乱说,那关家长子也是做了知县的,关家二叔又素来疼这个女儿,怎会舍得她做粗活?”

    众说纷纭中,关秀秀洗完了一盆衣服,她用手背抹了把汗,端起盆往家行去,打开了院子门,微微一怔,郭豆豆正背对着她玩着自己的小木船,听到声音,大眼睛瞪了一眼,又快速的转过身子,关秀秀敏锐的听到了小儿子的一句低语:“爹爹你怎么还不回来——”

    关秀秀好笑的插好门,又把衣服晒在了晒衣竿上,端着木盆向着屋子里走去,在门口脚步一顿,桌子上一片凌乱,郭豆豆的那碗粥被掀翻在地,碗也碎了,瓷片浸泡在米汤之中,仿佛无声的抗议。

    关秀秀脸一沉,果真是有些惯坏了。

    到了中午,关秀秀和了面,蒸了一锅金黄的小米发糕,早上没有吃饭的郭豆豆闻到香味,忘了正在和亲娘冷战中,颠颠的跑了过来,流着口水张望着。

    关秀秀蒸好了干粮,却一块块的捡到了篮子里,并不给郭豆豆吃,而是拿出了上午剩下的糙米粥,放到了郭豆豆面前,郭豆豆正要发脾气,把碗掀翻。

    关秀秀眼疾手快的捉住他的手,板着脸道:“你要是早上好好吃饭,现在就能吃发糕了,现在你把粥喝了,晚上可以吃发糕,要是再弄翻了,那晚上就什么都别吃了。”

    关秀秀紧紧盯着小儿子,看着郭豆豆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小子精的很,怕是正在权衡利弊。

    郭豆豆快速的抬头看了关秀秀一眼,顺溜的爬下了椅子,直接跑向了干粮筐,关秀秀啼笑皆非,几步上前,抢先拿起了干粮筐。

    和郭豆豆一模一样的杏眼转了转,关秀秀两根手指捏起一块发糕,细嚼慢咽着,俯视着探手才到她腰间的小儿子,笑眯眯的道:“这发糕真好吃呢,又甜又香。”

    郭豆豆小嘴嘟嘟着,忿忿的瞪着关秀秀,蓦然转身,跑到了饭桌前,踮起脚尖,小爪子狠狠一推,那碗糙米粥瞬间撒了满桌。

    关秀秀口中一停,忍不住低声咒骂,行啊,小子,有种就和老娘作对到底,看看胳膊能不能拧过大腿。

    母子二人开始了冷战,关秀秀也不去管郭豆豆,自顾的做着家事,她准备把院子里的菜园重新开垦出来,边上的鸡笼也要修一修,过两日捉两只鸡来养。

    郭豆豆则是不时的抬眼看一眼关秀秀,那小模样极是委屈。

    说到底,郭豆豆今天敢连续两次掀了饭碗,都是因为第一次不肯吃饭时,关秀秀没有责打他,而趁着关秀秀出门,打碎饭碗,关秀秀回来也没有什么表示。

    这样的母亲,对于郭豆豆来说,是新奇而陌生的。

    往日里和祖父祖母住一块的时候,郭豆豆闯了祸,关秀秀的大巴掌可是毫不含糊,现在想想,他的小屁股还疼着呢。

    不过,豆豆真的好饿啊,那种黄黄的糕没有吃过,但是闻着好香。

    关秀秀则是一边锄草,一边默默的背诵着兵法,凡屈人之兵,攻心为上,武力次之。

    咳咳,其实当初起书名的时候考虑过相夫教子。

    !

184 扮猪吃老虎

    184扮猪吃老虎

    如此到了第四日头上,郭豆豆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会凶他,会让他饿肚子的姆妈,而疼他的祖父,护着他的外祖母,统统都不见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郭豆豆小朋友用饿肚子的代价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幸好他年纪尚幼,对锦衣玉食的感受还不算太深,玩心大于一切,很快也就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关秀秀每日里忙忙碌碌,做什么都拉着小儿搭把手,修理鸡圈,就让儿子搬运藤条,修整菜地,则让郭豆豆搬运着菜地上面的碎石。

    看着小儿玩乐一般一趟趟的搬运着,关秀秀站直身体,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唇角不知不觉的弯了起来。

    看看活计干的差不多了,招呼郭豆豆进了屋子,关秀秀拿出早上熬的绿豆汤,给郭豆豆的那碗,加了一点糖,往日里连银耳莲子羹都要嫌弃一番的小儿,如今却喝的津津有味。

    喝光一大碗后,郭豆豆眼巴巴的看着关秀秀:“姆妈,还要。”

    关秀秀伸手摸了摸郭豆豆圆滚滚的小肚子,敲了他脑袋一下:“再喝就吃不下去饭了,晌午姆妈给你烙菜盒吃!”

    郭豆豆抱着空碗,眼睛一亮:“有肉肉吗?!”

    关秀秀不客气的伸出二指,掐了掐郭豆豆粉嫩的小脸蛋:“没有,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肉,姆妈都要养不起你了,早晚把你送到对门陈嫂子家做上门女婿。”

    郭豆豆小脸一跨,听到后面却又吓得紧张兮兮,连连摇头:“我不要去陈大娘家!”

    陈大娘对她家的二妞妞凶的很,他就看到陈大娘拿起木条,满院子的追打二妞妞,好可怕。

    关秀秀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小儿,离开关家营造的人上人氛围,郭豆豆对人情世故的领悟飞快上升,现在是越发晓得人眉眼了。

    关秀秀烧了一锅水,把郭豆豆拽过来,两下扒了干净,从头到脚洗了一遍,又给他系上红肚兜,在光着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豆豆自己睡觉觉,姆妈去把衣服洗了,好不好?”

    郭豆豆搬运了一个早上,困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把脸在关秀秀的颈间蹭了蹭,含糊的应了声。

    关秀秀爱怜的摸了摸小儿的脸蛋,把他抱到了床上,母子二人却是没有去睡郭家的正房,而是住到了当初郭家兄弟的房间,睡在了郭志彬的木床上,仿佛这样,就离那人近了一些。

    把豆豆放到床上,拽过绣着桃花的小被子,仔细的给他盖严实了,关秀秀拿过儿子刚换下的脏衣服,就着郭豆豆的洗澡水洗起了衣服,现在刚出了正月,天气还凉,河水也冷的很,自打上次去过一次,关秀秀便不愿再去。

    刚洗了一件小衣,外面便传来了叫门声,“郭娘子!郭娘子!”

    关秀秀愣了下,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是叫她的,在她头二十年的印象里,这可是李氏的专利。

    她双手从水盆里出来,随意的甩了甩,又在身后的衣服上蹭了蹭,大声的应了声,小跑着到了门口。

    开了门,住对面的陈大嫂阴沉着脸,一点也不见外的迈了进来:“哎,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都说好了的买卖还能翻悔!”

    关秀秀赔笑着,引着陈大娘进了屋子坐下,又倒了杯热水给她,温和的问道:“怎么,又是谁惹大姐生气了?”

    陈大嫂看了她一眼,手掌在桌子上一拍:“还不是上次跟你说的,东头的关铁家老婆子生病了,卖地周转,谈的好好的,我们付钱的时候却变了卦!”

    “哎,他家那三亩地可都是上等水田,要是买了来,明年给元哥儿说亲,又多了一分筹码,现在可好,那抢了俺家地的人,生了儿子铁定没**!”

    关秀秀默然片刻,轻声安抚道:“元哥儿生的俊,人又能干,远近的人家谁不知道,听说前几天,韩婆子不是还上了你家门了么?”

    一提到儿子,陈大嫂登时心花怒放:“还是你会说话,不过那韩婆子给说的姑娘也太不靠谱了,年纪大不说,家里还穷,也不知道那死老婆子怎么有脸上门,被我给骂出去了!”

    关秀秀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想,若不是你骂声太大,何至于满村人都知道了,这般把媒婆骂出门去,就算元哥再好,以后哪个媒婆敢给他说亲!

    这些话,关秀秀却不会主动说的,郭田早已经打探清楚,当初说她的闲话,最初就是从这陈嫂子口中传出来的。

    要说这陈大嫂也是个奇葩,夫家在庄子里还算富裕,生了一儿一女,子女双全,孩子们聪明伶俐,也都孝顺。

    只是陈大嫂却有一样碎嘴的毛病,无论什么事情,但凡被她知道了,不出三天,包准全庄子的人都知道了。

    开始众人还图个新鲜,乐于从她口中听到种种八卦,后来发现自己也成了八卦之一,就都疏远了她。

    满庄子竟没有一家乐于和他们家来往的,幸好她男人为人老实憨厚,乐于助人,不然陈大嫂一家早就被孤立了。

    要说陈大嫂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一肚子话无人倾听了,关秀秀搬来没几日,进出之间打了照面,关秀秀总是率先打了招呼,一来二去的,关秀秀在陈嫂子眼里的形象直线上升,那一日终于忍不住拽住关秀秀,多说了几句。

    这水龙头一开,可就关不上了。

    关秀秀又是个极好的听众,不会胡乱打岔,只在陈嫂子说到激动时,配合的应和几声,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叫人十分舒适。

    一来二去的,陈嫂子就和关秀秀亲近上了,每天不来一趟,她都难受,当然,陈嫂子来往的频率和她得到的八卦的重要性成正比。

    陈嫂子埋怨一通后,眼珠一转,一脸新鲜的凑近了关秀秀,哎呀呀的叫了声:“昨儿个叫你一起,你偏偏不去,十八叔家分家可热闹了,两个儿媳争的脸都红了,什么都要一人一半,米缸被生生敲碎,连八仙桌也找人锯了!”

    关秀秀含笑的听着,配合的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为自己未能亲历八卦现场而深表遗憾。

    陈嫂子看了眼关秀秀,这温吞水的性子真让人着急啊:“哎,你要是有关喜媳妇一半厉害,也不至于现在——”

    陈嫂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的探看着关秀秀的脸色,见她并无异样,才又说了两句闲话,讪讪的离开了。

    走到门口,陈嫂子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差点说漏了嘴,对于她这样喜说人八卦的妇人来说,最尴尬的时候莫过于论人是非被当事人捉个正着。

    这郭娘子也是个可怜人,明明都嫁到大官家里了,一分家,啥也没捞着,相公经商又赔了,连累她把私己都贴了进去,京城都住不下去了,带着儿子回老家住。

    所以说这嫁人啊,婆家再好也靠不住,还得看相公自己,若郭家相公是个读书的,哪里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关秀秀撑着腮帮子坐了会,从方才陈嫂子在她面前险些说漏嘴的情况看,她刻意漏掉的话,应该是已经被传了出去。

    现下她虽然和娘家相隔不远,住的却是郭家的宅子,不会有人说她是被休弃回来的了。

    从锦衣玉食到粗茶淡饭,也给了合理的解释,相公为了生计奔波在外,她独自抚养小儿,这般身世,只会惹人同情。

    生活算是暂时的安定下来了,可以着手下一步的计划了。

    关秀秀看着脚边木盆,叹了口气,水都凉了,罢了,晚上洗完澡再洗衣服吧,要节俭就要做的滴水不漏,郭豆豆现下还小,过几年就不这么好骗了,她还是早点习惯的好。

    转身收拾了下,关秀秀提起篮子,装了两块昨日蒸的发糕,往关宅去了,进了门,看到仆役下人们奇异的眼神,她只做未见。

    要说这身份转变,做人做事的态度,还真的变了不少,至少现在她不能对着下人呼来喝去,基本上遇到的每个人,都得笑脸相迎。

    宅子里的下人,除了搬到她隔壁的那两家,以及郭管事还有关家夫妇,旁人都不知晓二奶奶搬离的真相,而庄里的流言传回来后,大部分人也都信了。

    关秀秀庆幸这是关宅,她回来是家里的娇客,若是郭府,那些吐沫星子还不得把她淹死。

    进了主屋,兜头就是一个做了一半的鞋底迎面飞来,关秀秀机灵的侧过身子,唤了声姆妈,吴氏捉起另外一只鞋底再次砸来,骂道:“你要是不把豆豆带回来,就别回来了!”

    吴氏是想不明白,怎么有人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挨穷受累,这孩子小时候挺机灵的,长大了怎么倒成了傻子!

    关键是她自己受穷受累不要紧,干嘛连累她的宝贝外孙!把孩子从京城里带回来,不就是为了给她玩的么!

    关秀秀没有应声,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放,柔声细语的道:“这是我做的发糕,姆妈尝一尝吧!”

    说完,关秀秀也不在这里受气,转身向外走去,她这次来,本就主要找郭田办事的。

    警告!警告!关黑出没,请注意!!

    !

185 关黑

    185关黑

    吴氏见她果然走了,更加来气,朝着关秀秀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哪个要吃你做的东西!”

    这般说着,吴氏却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掀起布帘看了一眼,一边抱怨面和的不精细,蒸的火候不够,一边掰了一块送到嘴巴里,品了品,瞄了眼左右无人,赶紧又掰了一大块塞入嘴巴里,含糊不清的抱怨道:“臭丫头,也不知道热上一热!”

    关秀秀问了个下人,寻到了郭管事,郭管事正在账房里,算盘打的劈啪作响,看到关秀秀进来,连忙站了起来:“您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来寻小的!”

    关秀秀抿嘴一笑,打趣道:“我现在可不是郭家的二奶奶了,是分了家的郭娘子!”

    郭田张着嘴巴,吞了口口水,半晌,只能摇头苦笑。

    当初二奶奶非要搬出去,他还当是个玩笑,这庄子里谁不知道关家小闺女嫁了大官亲子,亲兄也是知县,谁会相信她这般做作。

    结果十余天下来,竟然真的成了,附近的乡邻竟然都相信了二奶奶捏造出的谎话。

    说起来,主要还是郭田本就在京中成长,见多了大户人家的行事,不知道在这乡下地方,没有什么比分家更凶残的了。

    乡里人家,都是一夫一妻,生下的子女自然没有嫡庶之分,儿子们都是一样的,分家恨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平均分配了。

    顶多哪一家赡养老人,就再多分上一点。

    多少亲密无间的兄弟,就因为一口锅而反目成仇,几十年后还念念不忘。

    按照农家人的理论,再大的官,他一分家,大儿子不管小儿子了,小儿子又不是官身,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那很正常。

    郭田却是知道实情的,在关秀秀面前丝毫不敢造次,毕恭毕敬的道:“昨儿个又收了三亩水田,是东头关铁家的,为了给老母亲看病凑集医资,小的自作主张,又加了三成的价上去。”

    关秀秀点点头,毫不客气的拿起郭田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你做的很好,只是莫要露出马脚,被旁人发现是你在收地。”

    郭田小心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奶奶放心,小的寻的是二爷的一个门人,只说是外地行脚的商人,现在年纪大了,想要安家落户了。”

    这位二奶奶可真是心狠手辣,庄上的人乱嚼舌根,当时她不声不响,还以为就这么过去了,没几日就叫他开始收购起了庄子里人家的田地,只要有人卖,不拘多少,一律都买下来。

    祥瑞庄虽然相对富裕,却也只是一年四季能天天落个饱肚,若是说家有闲钱,可以如京城中的闲人那般,听听小曲,逛逛花楼的,那真没有。

    一旦有什么天灾人祸,日子就要紧一紧,要是天灾太强,又或者人祸太久,就得卖地了。

    田户人家,旁的不爱,就只爱田地,谁家有点余钱,都赶紧拿去置地,然后遇到急事了,也只能贱卖田地兑现。

    零零散散的,郭管事也收了十几亩地了,和他做的另外一头生意,最少也是十亩起跳,简直不可相比。

    但是照着这个趋势下去,只收不卖,二奶奶早晚成为祥瑞庄最大的地主,握着大部分人的生计,谁还敢说她闲话啊。

    这一招釜底抽薪,委实毒辣。

    关秀秀又点了点头:“你办事,我很放心,对了,京里的东西可送来了?”

    郭田赶紧应道:“到了,刚到,我正要给您送去。”

    说着,郭田引着关秀秀到了书房一角,关秀秀一眼看到了贴着封条的木头箱子。

    她混不在意的伸出手,刷刷两下撕了封条,啪的一声开了箱盖,郭田忍不住好奇的扫了一眼,顿时一怔,他还以为是什么金银宝贝,往屋子里抬的时候,那两个下人也一直喊沉。

    原来是一箱子的书。

    一本一本垒的整齐,只是书面已经发黄,字迹也有些模糊,显是年代久远了。

    关秀秀小心的伸出手,拿起了最上面一本,看了两眼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把箱子盖重新盖上了。

    抬起头,看着郭田吩咐道:“这一箱子书都好生保存了,我有大用。”

    郭田答应了,关秀秀见事情已经办妥,想着小儿也差不多醒来,手捏着方才拿出来的书册,向着家中赶去。

    紧赶慢赶的到了家,见到郭豆豆还在酣睡,关秀秀登时松了一口气,把他蹬歪了的被子给他重新盖好,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轻笑道:“这一个庄子的人都要借了你的光了。”

    第二天一早,关秀秀抱着还没睡醒的郭豆豆到了关宅,手里提着个轻巧的包袱。

    她把怀里的郭豆豆递给了郭田,嘱咐道:“看着点他,我下晌就回来了。”

    话罢,她直接往关铁牛家赶去,关铁牛如今也换了车子,不再是当年的牛车,农忙时种地,闲时拉人,如今弄了个马车,专门方便庄上的人进城。

    关秀秀见已经坐得半满,赶紧上去挤了个位置,摸出两个铜板缴了车资。

    清晨的雾霭逐渐散去,视野里的一切变的清晰时,安肃县城的城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一干人等尽皆在城门前下车,关铁牛叮咛道:“我未时在城门里等你们。”

    众人应了,入得城门,纷纷散去,关秀秀抱着小包,不紧不慢的行着,这一次进城,她并不打算去母舅家里,她准备去见一见那位夫君做了知县的小魏娘子。

    县衙就在城中央的繁华地带,关秀秀走走停停,用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县衙门口。

    关秀秀抬起头,打量了翻县衙门口狰狞的狮子,又看了眼一身鲜衣立于门前的高大衙役,若是换了旁的妇人,怕是就要打退堂鼓了。

    她嘴角挑起,上得前,轻声道:“小妇人是魏夫人的故友,还望大哥通传一声。”

    那衙役动也不动,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面前的小娘子,见她一身蓝布襦裙,外罩杏色夹袄,衣衫布料普通,如满街的普通妇人一般,他眼皮一垂,呵斥道:“哪里来的无知妇人,县衙前岂容尔等喧哗!速速退去!”

    关秀秀早料到这种情况,但凡官宦人家,往来皆无白丁,若是随便一人来要求见知县夫人,都可以登堂入室,那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关秀秀手一翻,从袖中抽出了一张拜帖,毫不犹豫的送到了那衙役面前。

    那衙役这才微微动容,若是这小妇人拿出一串铜钱,他也不会如此吃惊,这种小打小闹的贿赂他们收起来毫不手软,可是拜帖?

    那分明是有章法的大户人家的行事风格。

    衙役伸手接过了拜帖,见这拜帖纸质普通,上面的大字却龙飞凤舞,写的极是漂亮,他登时不敢怠慢,魏知县最重学识,也许面前这妇人就是某个饱读诗书的寒门之士的妻子。

    衙役拱手道:“还请小大姐稍候,在下这就通传一声。”

    关秀秀候了盏茶功夫,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魏娘子那张明媚的笑脸出现在了视野里,而方才那衙役则是一脸庆幸的小跑跟在了后面。

    魏娘子一个箭步跃了过来,亲热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哎呀姐姐,你怎么才来寻我,你又不说住在哪里,我下帖子都找不到地方。”

    关秀秀抿嘴浅笑,并不接话,任由魏娘子拽着她往府衙里行去。

    这府衙其实并不算大,前面是魏知县处理公务的地方,后面则是家眷们住的院子,来往的衙役公差见知县夫人出来,尽皆侧身回避,二人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后宅之中。

    进入到了客厅中,魏娘子拉着关秀秀坐下了,亲自张罗了茶水点心,待坐定后,额上已经是出了层细汗。

    魏娘子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前的汗水,把小几上的桂花糕往前又推了推,嗔怒道:“姐姐也真是的,过年派人送了那么重的礼,却又不说自己的地址,害的我想回礼都不成!”

    关秀秀但笑不语,只是捧起手中的茶碗喝了两口,茶是好茶,只是有些陈了,看来这魏知县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不然也不会依旧用着从家中带着的物件了。

    关秀秀的镇定影响了魏娘子,她逐渐平静下来,这才有功夫打量关秀秀,一见之下,大吃一惊,上一次见到关秀秀时,这位姐姐穿的那一身布料还堪称上品,怎么转眼功夫就是这么一副农妇打扮!

    魏娘子惊的一下站起,张口就道:“姐姐可是有了什么难事?我这里还有些私房,姐姐先拿去用,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关秀秀难得的愣了下,放下茶盏,正眼打量起了魏娘子,看不出,这魏娘子倒是生了副侠肝义胆,见到自己这副打扮,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接济于她,而不是嫌弃她。

    关秀秀不为人知的点了下头,已经把魏娘子归为了自己的好友,她抬起头,笑道:“我这次来,的确有事相求。”

    关黑越来越黑了~

    !

186 奇女子

    186奇女子

    魏娘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依傍着关秀秀坐了下来:“你说。”

    关秀秀笑了笑,一双杏眼弯了弯:“我想请魏大人出面,在祥瑞庄里开设一个私塾。”

    魏娘子一愣:“私塾?”

    她半张檀口,满脸诧异,当初第一次见到关秀秀时,她说自己是商**,还以为是家中生意受到了打击,来疏通官面,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居然是开设私塾!

    关秀秀因了魏娘子方才的脱口而出,对这个小娘子极有好感,当下也不打算瞒着她,一五一十的道了来:“我婆家富贵,因了夫君常年在外,公婆对我那小儿子有求必应,小小年纪就养成了混世魔王的性子。”

    顿了下,关秀秀斟酌着用词道:“所以我想要磨一磨他的性子,过几日普通的农户人家的日子。”

    魏娘子的嘴巴越长越大,仿若听着天书一般,关秀秀的话到了她的耳朵要在脑子里绕上几圈才能明了其中的意思。

    她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为了磨练自己的孩儿性子!

    关秀秀看着魏娘子吃惊的模样,她轻轻的捉住了魏娘子的手,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道:“妹妹也是做母亲的,你懂的,对不对?”

    这一句话一下说到了魏娘子的心坎上,半晌,她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懂。”

    “不过,”魏娘子话锋一转,看着关秀秀的一双眼闪亮无比:“我可没有姐姐这般的胆识,若是我敢这么做,我家老爷第一个打断我的腿。”

    关秀秀无奈的苦笑一下:“我还不是因为他不在家,才这么做的,没有父亲的教导,我一个人,实在怕管教不好他。”

    这话说出来平平静静,听在魏娘子耳中却带着无比的心酸,她反手握住了关秀秀的手,异常坚定的道:“姐姐要我如何做,但说无妨!”

    关秀秀抿嘴一笑,一身荆钗布裙掩不住那股子的婉约动人,魏娘子看的呆了一呆,随即想到,也只有这般模样的她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关秀秀坦言道:“我家小儿已经快要两岁,马上可以开蒙了,若是单独请个先生到家中,未免醒目,所以还请魏大人出面,以府衙的名义又或者某个善人的名义,都可以,开设私塾的费用以及延请先生坐馆的束脩,都由我来出。”

    魏娘子一听没什么大事,不过请个先生罢了,哪个县城还没有七八个落第的秀才,看关秀秀这般,显然银钱给的极为丰厚,先生应该好请,只是叫她家老爷出面罢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正要拍着胸脯应下,关秀秀却捏了捏她的手,眨了眨眼:“妹妹可不要随便弄个迂儒来敷衍我,这先生请哪位,我已经有了人选。”

    魏娘子下意识的问道:“请哪一位?”

    关秀秀轻启唇瓣:“青山先生。”

    魏娘子的嘴巴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张开了,青山先生!

    这位先生可是大大的有名,就连她这个深闺妇人也是有所耳闻,青山是这位先生的号,而不是名字,取自踏遍青山人未老之意,从这个号上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多么博学广识又不安于室的人。

    据说青山先生一年之中,倒是有七八个月在外。

    青山先生家境同样富裕,不然也无法支撑他这样的生活,一定不会乐于到一个村庄之中做一个私塾先生。

    魏娘子动了动嘴唇,想说如果是那位先生,她家老爷的面子也不够啊。

    关秀秀笑而不语,伸手解开她带来的布包,取出了最上面的书册递了过去,魏娘子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封面,认出是山河地谰五个字。

    她抬头看着关秀秀:“这——”

    关秀秀摩挲着书的封面,漫不经心的道:“妹妹到时候叫魏大人带着这书册上门,借给青山先生一览,然后告诉他,这样的书册,我还有很多。”

    想要鱼儿上钩,自然要放出足够的饵。

    魏娘子渐渐回过味来,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山河地谰,书面泛黄,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头了,想那青山先生素爱游览名山大川,对这等有年头的前人传记,定然会十分感兴趣。

    魏娘子忍不住看了关秀秀一眼,这位半路遇到的姐姐,还真是算无遗策。

    当下,她痛快的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叫老爷跑这一趟,至于青山先生答不答应,我可管不着了。”

    关秀秀心中大石落地,原本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还准备动之以利,没想到魏娘子却是如此的好说话,原来准备的礼物倒是轻了。

    看出关秀秀的犹豫之色,魏娘子好奇的问道:“姐姐还有什么事情?”

    这位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惊人之举,让魏娘子对她的好奇心涨到了极点,仿佛由这位姐姐做出来的,都会是极有趣的事情,对她这样的深宅妇人,自然有着不可言喻的吸引力。

    关秀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布包里又取出了一个木盒,“这是原本给妹妹准备的谢礼,现在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妹妹姑且戴着耍,下次我再补上重礼。”

    魏娘子满心好奇的接了过去,打开盒子,一套浑圆雪白的珍珠头面立刻呈现在了她眼前。

    魏娘子惊叫一声,连忙把盒子推了回去:“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关秀秀咬着下唇,死死的按住了魏娘子的手,含糊的道:“这个对你们来说或许珍贵,于我当真不值钱,妹妹就戴着耍吧,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郭志彬出海带回来的,给儿子一匣子当弹珠玩的东西,能有多金贵!

    魏娘子推辞不下,到底收了,却也决定要把枕头风吹的足足的,让自家相公一定把这事办的妥妥的。

    关秀秀和魏娘子一起用了午饭,看着时辰不早,告辞离去,魏娘子一路送到了二门外,依依不舍的道:“下次我会告诉那衙役头,姐姐来了直接进就是。”

    看着关秀秀走远,魏娘子脚步轻快的回转了房间里,迫不及待的把刚刚到手的珍珠头面一一的戴了上去,她本就生的活泼可爱,和珍珠正是相映成辉。

    魏娘子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又叫丫鬟给她换了许多发型,拿着珍珠的簪子比来比去,美的不行。

    是谁说父母总是偏疼小儿子的,她进门晚,三个嫂嫂把婆婆哄的团团转,婆婆手里的首饰倒是被她们哄去了大半,一到家中宴请亲朋好友,几个儿媳中,就数她身上素净,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几个嫂嫂偏还喜欢冷嘲热讽,暗示她丢了魏家的颜面,真真叫人气不过。

    魏娘子想着自己戴着这套珍珠头面回家的样子,不由对着镜子痴痴的笑了起来。

    一个声音突然插入:“娘子何事如此开心?”

    魏娘子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转身,待看清是魏知县,才松了口气,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你要吓死我啊,一天到晚没个声音的。”

    她一脸的宜嗔宜喜,和身上的珍珠首饰相映成辉,俏丽动人,魏知县看的一呆,随即咳了一声道:“娘子何时买的珍珠头面,倒是好看,怕是破费不少吧,为夫这里还有些冰炭孝敬——”

    魏娘子啐了他一口,恼道:“就你那点银子,还是算了吧!”

    魏知县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为人方正,不知变通,上任以来,和城中富绅关系搞得很僵,连带着家中银钱也紧张起来,毕竟已经外放了,不好再伸手向家里拿钱。

    魏娘子看着魏知县这般模样,真是又心疼又难受,她一把捉住了魏知县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身边来,轻声道:“相公却不知,这珍珠头面乃是一个姐姐赠与我的,我一个银子也没出。”

    说着,她竹筒倒豆子的把关秀秀的来历和所求之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话罢,魏娘子娇嗔道:“我不管,这珍珠头面我戴也戴了,退不回去了,你一定要帮她办成这事!”

    饶是魏知县见多识广,也听的一乍一乍的,他伸手接过了魏娘子递过来的山河地谰,和魏娘子不同,他自然看出了,这本书乃是前朝的孤本,元朝人统治下,能保存的书籍都是相当珍贵的,更何况是这般偏门的东西。

    连他也爱不释手,更何况那青山先生!

    魏知县摩挲着书的封面,想象着那样一个奇女子,为了教养儿子,毅然抛却了所有的荣华富贵,又为了儿子的启蒙,延请名师,却又不愿意暴露身份,而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魏知县沉吟半晌,道:“这等惠及乡里的事情,又有了这好东西做引子,此事定然能成,为夫姑且应下了。”

    顿了下,魏知县忍不住道:“你这位姐姐,倒是个奇女子。”

    魏娘子登时恼了,霸住了魏知县的一条胳膊,不依不饶的道:“难道我就不是奇女子了?!”

    魏知县大是狼狈,他这娘子什么都好,就是醋性大了些,他赶紧告饶道:“是是,你是咱们家的奇女子,生了一儿一女,劳苦功高!”

    魏娘子这才放过他,魏知县攥住书册,一条腿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去书房了,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娘子不妨先睡。”

    说着,他转身匆匆而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魏娘子朝着魏知县的背影啐了一口:“臭书呆子,还不是见猎心喜,老夫老妻了玩这一套把戏,走了正好,耽误我照镜子!”

    又一对有意思的小夫妻哈~

    !

187 皇命

    187皇命

    关秀秀出了衙门,却并未直接往城门去,而是转身去了吴家,她这次进城本没有打算去外祖家,只是魏娘子给她留下的印象极好,她从蛛丝马迹中判断出来,魏知县的日子不是很好过,抱着投桃报李的心思,想要看看,有什么能帮上一把的。

    到了吴家,看到这位姑奶奶一身青衣布裙,守门的家人眼睛都要凸出来了,幸好关秀秀和外祖家勤来勤往,还不至于认不出,当下就被让了进去。

    现下吴家的生意做的大了,两个娘舅也不像是以前一样,每日里都要坐镇铺子中,而是每日里巡视一番便罢,关秀秀来时,恰好都已经从铺子里回来了。

    看到关秀秀这么一身,吴东来难掩惊诧,围着关秀秀转了一圈一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狐疑的问道:“秀秀,你这又闹的哪一出呢?”

    吴家大舅亦是满脸的不敢苟同,时下人人皆以穿丝绸为荣,却并不是谁都有资格穿的,像是他们吴家,若非天高皇帝远,也不敢贸贸然的穿上一身绸缎。

    而郭志彬是有功名在身的,惠及家人,关秀秀自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绫着罗,却偏偏不穿,这人可真是够气人的。

    吴西顺宠外甥女到了没原则的地步,当下自作主张的道:“可是带来的衣服都穿过了,不喜欢了?舅舅刚上了几匹上等的天罗纱,等下你就拿家去。”

    说着,吴西顺一边盘算着铺子里还有什么新鲜布料,一边往外走去,竟是要亲自给外甥女把布料拿来。

    关秀秀赶紧一把拉住他,拖着长音唤了声:“大舅舅~”

    吴西顺无可奈何的应了声,止住了脚步,看向了关秀秀,关秀秀忙把自己这身打扮的由来,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得两个舅舅不断嘘吁,沉默半晌,吴东来开口道:“大哥,算了,秀秀自幼主意就正,反正和姐姐家住的也不远,就依着她吧。”

    吴西顺又叮嘱了一番,小心烛火注意安全,才算放过关秀秀。

    关秀秀看着时辰不早,单刀直入的问了出来:“舅舅,新来的魏知县可是不好相处?”

    吴西顺和吴东来对望一眼,笑了,吴东来咳了两声,解释了一番。

    关秀秀脸上的表情,从迷惑,到错愕,最后是恍然大悟,自古奸商勾结,可也得看那当官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所谓无奸不商,商人们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从某个角度来说,这给当官的送礼,也是投资的一种,自然会希望自己的付出得到充分的回报。

    像是魏知县这般,初来乍到,商人们不会傻的一开始就上门倒贴,而是你来我往的先试探几回,看是个软柿子,还是个纸老虎。

    显然,魏知县的出身让他带了几分书生意气,一干富户把他捧着哄着,就是耍奸耍滑,不出半点实际的。

    听了小舅舅的一番话,关秀秀心里登时有了谱,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个舅舅,问道:“那魏知县最近可有什么举措?”

    吴西顺和吴东来又对望了一眼,均是诧异无比,这小丫头久居乡里,消息竟也如此灵通。

    只是这个外甥女自幼读书,在太祖皇上面前也是得了脸的,从小主意又正,现下又是红透半边天的郭大学士的小儿媳妇,吴家的两个兄弟一向高看她一眼,吴东来也不准备瞒着,开口道:“那魏知县也不知道怎地了,浑似脑子被驴子踹过了,竟然要求城中富户迁入北京城中——”

    一旁的吴西顺连连点头,深表赞同,他们吴家的店面铺子都在这安肃城中,一家老小若是搬入北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关秀秀愣了下,她的脑中快速转了几圈,眨眼功夫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后因果。

    安肃县能有多大,看两个舅舅公然穿着绸缎衣袍就知道了,真是天高皇帝远,京中消息自然闭塞。

    哪怕在京中,迁都这等大事,也就一些有心人士能探得一二,还必须得是朝中重臣,一般的平头百姓,那是不会清楚的。

    北京原本是永乐皇帝的驻地核心,虽然也称得上繁华,到底是边城,又常年和蒙古对抗,说是要塞更形象些。

    作为藩王属地,军事要塞一样的王都固若金汤自然极好,可要是做为京城,那就不行了。

    打个比方,原本是藩王,防的是上面的皇帝,属地之外皆是敌人,现在是皇帝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没有在自己家门口还修筑城墙的道理。

    这样的京城,自然是越繁华越好。

    就算是个普通人,自己居住的那方寸之地,也是忍不住要装饰一番,弄的舒舒服服的,何况皇帝!

    怎么能把京城弄的繁华起来呢,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莫过于直接叫富户迁移!

    这些有钱人浸yin富贵窝中,知道如何吃,怎么玩,等他们入了京,那些吃的玩的也就跟进来了,京城自然就繁华起来了。

    关秀秀一下想通其中关节,便知道了此事如何处置,她浅笑道:“这件事情,却是舅舅们错了。”

    在两个娘舅困惑的眼神中,关秀秀也不言语,只是淡淡的向着客厅外扫了一眼,缓缓的坐了下去,不紧不慢的喝起茶来,现在她家中已经没有这么好的茶了,还是趁着机会多喝两杯。

    吴家兄弟做生意出身,最擅长看人眉眼,见关秀秀这番动作,转念便明白过来,吴东来两步跃了出去,在外面呵斥几句后,小心的关了门窗。

    待屋子里只剩下甥舅三人,关秀秀面上一正,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低声道:“我将要说出的事情事关重大,故而不得不小心从事,舅舅们见谅。”

    关秀秀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天上指了指,正色道:“迁居这件事情,并非魏知县的意思,乃是皇命。”

    皇命,自然是不可违逆的。

    吴家兄弟对望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出惊骇之色,他们搞不懂遥在天边的帝皇怎么会关注这一个小小的县城。

    关秀秀的声音又低了三分:“皇上要迁都。”

    迁都!

    吴家兄弟到底是聪明人,转眼间,便从这简单的两个字想到了无数事情中去。

    天下繁华,莫过京城。

    商人逐利,做大了生意后自然想往京城一闯,只是京城水深,等闲混不进去,像是梁家,也是因为有了郭家做后台才能立足的。

    而现在却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在北京成为都城前,里面的水浅的很,若是此时进入,吴家兄弟有很大的把握,可以把铺子开起来。

    到时候,安肃县城的吴家和京城的吴家,可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向来沉稳的吴家大舅也不禁着慌,他紧紧的盯着关秀秀,追问道:“此话当真?”

    若是只有郭浩儒的耳提面命,关秀秀还要犹豫一番,她前世却是亲身经历了,也感受到了北京从副都到京城重镇的变化,当下郑重的点了点头:“绝对可靠。”

    吴家兄弟的两双眼睛登时闪亮起来,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一样,亏的二人前不久还当是魏知县的无理取闹,拼命的想要往外推。

    现在想想,魏知县说此事的时候,面露为难之色,找的理由难以取信于人,分明是他也不知道其中的真实含义。

    若是真的迁都,却又是实打实的上意。

    想到这里,吴家兄弟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他们一直消极应对,想来魏知县办事不力,惹恼了上面,他们也不会好过。

    吴西顺不由着恼起来:“这魏知县真是书生误事!”

    关秀秀笑了:“这是何等大事,魏知县应是不知。”

    若是连一个七品知县也知道了迁都这样的大事,怕是御史们早就闹了起来。

    关秀秀眸光闪动,忽然开口问道:“舅舅们可知道这魏知县的背景?”

    做官的也分好多种,像是郭家,父子同朝为官,好处不言而明,郭浩儒经营下来的人脉大部分可为郭志礼所用。

    若是寒门苦读出身的学子,就要靠着座师同门,乃至同乡来搭建自己的关系网络了。

    听到关秀秀的话,吴西顺嗤之以鼻:“不过是个苦读数年熬出头的书生罢了,又不懂人情世故——”

    说着,他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看好这魏知县的仕途。

    关秀秀一下明白过来了,从两个舅舅的三言两语中,以及魏娘子的描述中,她大致判断出了魏知县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子弟,自幼教养良好,不通俗务。

    她既然和魏娘子交好,忍不住点拨两个舅舅几句,“那魏知县家中兄弟四人,他是最末的一个,三个兄长也在朝为官的。”

    吴西顺一惊,那小魏知县竟然这么有背景?看他最末的一个都做了七品知县,兄长比他应是只强不弱,这般的家族子弟,真是得罪不起。

    看着两个舅舅的脸色微动,已经有了交好的意思,关秀秀放下心来。

    吴家乃是安肃县的首富,其余富户莫不唯吴家马首是瞻,一旦吴家变了风向,其他人家定然也闻风而动。

    到时候,魏知县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朱棣为了迁都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不然哪怕是皇帝,对着满朝文武,突然张口说,我要迁都,肯定也是板砖一片。

    前面讲了修建政府机关,现在是迁移富户,后面还有其他的举措。

    !

188 种花墙根下

    188种花墙根下

    交好魏知县,对吴家来说,是双赢的好事,进京的富户是有名额限制的,他们以前也一直仗着这点,敷衍塞责,想着旁人家占满了名额,就没他们什么事情了,现下却不可如此。

    而对于魏知县来说,吴家乃是安肃首富,若是他们家牵了头,什么事情都要好办的多。

    当下吴家兄弟就做了决定,吴东来带着银钱前往北京,买地开店,扎下脚跟,吴西顺则是收缩产业,把一些不重要的铺子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魏知县的日子莫名的好过起来,他任由魏娘子给他解下腰带,张开双臂,换了居家便袍,一脸困惑的道:“最近那些奸商很是识趣,十分配合公务。”

    魏娘子亦是皱着眉头道:“这几日我一出门,不论什么铺子,那些掌柜的都不肯收钱,害得我都不敢上街了。”

    夫妻二人嘀咕一阵,却也没明白其中缘由,最后只得按捺下好奇之心,魏知县伸手揽住魏娘子,轻声道:“正好趁着闲下来,我去走一趟,把青山先生给请出山。”

    魏娘子已是催促他几次,闻言大喜,这下她那套珍珠头面戴着就心安理得了。

    ……

    魏知县效率很快,到开春的时候,青山先生的私塾就在祥瑞庄上开了起来,一庄子的人奔走相告,都凑到了私塾门口看热闹,看着那黑色的牌匾,极是敬畏。

    魏知县已经与里长打好了招呼,里长亦是关家的本家,他从听到这消息开始,就如坠云萎中,不敢相信这等好事居然掉到了关家头上。

    关里长咳了两声道:“诸位,这位是青山先生,是大大有学问的,以后如果哪一家有适龄的小儿,尽可送来读书,只要是关家的人,都只收五成束脩!”

    围观的乡人一片哗然:

    “什么?才收五成束脩?!”

    “我家小儿子最是聪明伶俐,我要把他送来读书!”

    大部分人还只是持观望态度,毕竟五成的束脩,对一个农家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去了束脩以外,送孩子来读书,还意味着家中至此少了一个半大的劳动力,一进一出,损失不可谓不大。

    第一日,来青山先生的私塾里读书的,不过寥寥三五个孩子,青山先生也乐得清闲,魏知县早就告诉了他背后的金主,那人也识趣,他刚到这边,就派人送了本民情格物,并直言相告,半个月一本,绝不拖欠。

    关秀秀抱着郭豆豆,也来看了会热闹,看着私塾那气派的青砖大瓦房,门口的牌匾上写着未老斋,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郭豆豆年纪还小,怎么都得来年再入私塾,只是总不能上花轿现扎耳朵眼。

    而且那青山先生学问虽好,却并未做过先生,若是有了这一年半载的缓冲,将来教导起郭豆豆也更有经验。

    抱着郭豆豆回到了家中,关秀秀把院落打扫了一遍,看着院子发了会呆,院子到底面积有限,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饬,她已经打理的井井有条,春菜也早早的种了下去。

    角落里的几只鸡养的活蹦乱跳,每日里定时喂食即可,家中的衣物也洗干净了,又不到饭口,思来想去,关秀秀发现自己竟然无事可做。

    她发了半晌呆,猛然一拍脑袋,今天是初一,恰是看信的日子。

    关秀秀匆匆走入屋里,翻出了郭志彬的一沓子信件,小心的看清楚日期,抽了一封出来,信件开头,又是一堆废话,无非是相公很想你啊,你有没有想相公啊,想的话就看看月亮,相公也会看月亮的。

    真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来的这些甜言蜜语,关秀秀每次都臊的匆匆扫过,到了夜深人静,又忍不住翻找出来,就着微暗的烛火,一遍又一遍的翻看。

    每一次郭志彬都能寻出些不同寻常的话题来,第一次是劝她离家,第二次是告诉她若是无聊,他收集了一箱子的奇人异志,大可拿来打发时间。

    那箱子书在关秀秀写信给郭浩儒后,被邮寄了来,作为诱饵钓到了青山先生。

    关秀秀好奇的扫着信,这一次郭志彬又出什么新花样了。

    “现在应是初春了吧,我嘱咐了梁直,叫他行商时收集了许多花草种子,你不妨种下去,大抵到了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砰,砰,关秀秀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强力的把血液都挤压到了大脑中,让她无法思考,所有的心神都被那五个字攥住——我就回来了!

    关秀秀半晌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往外走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种花,她要种花,早一点种下去,就会早一点开,他就会早一点回来了吧!

    关秀秀叫过在院子里玩耍的郭豆豆,牵着他的手,向着关家行去,走了两步,嫌弃郭豆豆走的慢,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这小子现在吃的没有以前好,倒是瘦下来些了,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倒是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只是旁的地方却随了郭志彬,尤其是鼻子,又挺又直,关秀秀每一次看到小儿子,都要感慨一下血脉的神奇。

    郭豆豆心满意足的趴在关秀秀的肩膀上,看着忽高忽低的屋顶,随着他年纪越大,没良心的亲娘就越来越不爱抱他了,没事就伸出两根指头,掐着他的脸蛋嫌弃他胖!

    到了关家,先给吴氏请安问好,关秀秀便叫来了郭管事,没等她开口,郭管事已经恭谨的道:“昨儿个从京里送来了个箱子,我想着天晚了,就没去打搅您。”

    关秀秀心道郭志彬还真是算无遗策,梁直送东西的时机也真够巧合的了,她刚看到信,这花草种子就到了。

    郭田看到关秀秀坐立不安的样子,赶紧叫人把箱子拿了来,却是个首饰匣子般大小的木箱,封的极是严实,连四边铆合处都打了石蜡。

    关秀秀轻轻拨开上面的铜扣,扫了一眼,见一排整齐的黄纸包,上面仔细的写了花草的名字,不由呼出一口长气,心满意足。

    一手抱着装着花草种子的木头匣子,一手牵着蹦蹦跳跳的郭豆豆,关秀秀极是欢喜,低下头对着郭豆豆笑道:“豆豆,等下和姆妈一起种花好不好啊?”

    郭豆豆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口气中满是嫌弃:“花是佳佳姑姑喜欢的,豆豆才不要。”

    关秀秀一堵,眼珠一转,换了个语气道:“那豆豆和姆妈一起玩泥巴好不好啊?”

    郭豆豆果然上当,他娘干净的很,平时都不许他碰沙子碰土,现下竟然允他光明正大的玩了,一张小脸登时笑开了花:“好啊~”

    回到了家里,左看右看,看着那片刚刚种下春菜的地,到底舍不得,关秀秀一拍脑袋,院子里种不了,还不能种在门口么!

    她捧着花草种子到了院外的门口,看了看左右,正好,就沿着大门口两侧的院墙,在墙根下种上那么一溜。

    叫来郭豆豆,母子二人开始犁土,清理了比较大的石块后,开始刨出一个一个的小坑。

    刨坑这等又脏又辛苦的重活自然交给了家里唯一的男子汉,郭豆豆玩的不亦乐乎,拿着把小铲子,撅着小屁股,一下一下的挖着。

    关秀秀看着手边的一堆花籽,纸包上面的名字让人极度无语,洛阳绿美人,开封黑君子等等,她大致猜出前面的是花的产地,可后面的是什么?花的名字?

    要不要这么雅致,雅致到连花的品种都看不出来了。

    有一点小郁闷的关秀秀索性也不管这些花的品种了,每一个坑都丢下几颗种子进去,这么多,总有几颗会发芽。

    郭豆豆挖了三排坑,关秀秀丢完了花籽,又忽悠儿子把这三排坑给填满了。

    关秀秀满意的看着明显比旁边颜色深沉一些的墙根,想象着夏天到来时,群花盛开的情景,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她这小院子就要被花包围了。

    她忍不住又退后两步,这么一看,却看出了问题,原本家门前那条土路,无非是走的人多了,自然的踩平垒实,一下雨,又化做一锅黄汤,一踩下去带起满脚泥。

    关秀秀眉头皱了起来,现在还好,到了夏天,她门前这一排鲜花岂非要对着满地泥泞?再漂亮的花也会产生雨打风吹去的凋零之感。

    不妥,大是不妥。

    这般一想,关秀秀又有了新的目标——把门口的泥地整饬平整,铺上石子。

    像是京城中的郭府,花园里的小路都是用碎石子铺成,走起来又稳当又干净,各种颜色的小石子也和旁边的花草相映成趣。

    关秀秀看了眼身前玩的不亦乐乎的郭豆豆,蹲下身去,在他耳边轻声诱哄:“豆豆啊,明天和姆妈去河边拣石子玩好不好?”

    郭豆豆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手里的小铲子被他丢到一边,连声追问:“真的?真的?”

    他早就想去河边玩耍了,可姆妈就是不让,明明那么近,连对门的二丫都能自己去玩。

    关秀秀笑眯眯的摸着郭豆豆的头,应道:“姆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郭豆豆歪着脑袋一想,姆妈还真就是没骗过他,不过是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能玩罢了。

    朕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乃们是看不懂的~

    !

189 皇太孙出没!

    189皇太孙出没!

    第二天开始,关秀秀便带着郭豆豆,母子二人一人提了个竹篓,到了河边,寻那水浅的地方,各自找着石头。

    关秀秀喜欢通透的小石子,郭豆豆则和她相反,偏爱颜色鲜艳的大石子。

    拣满了一篓子,母子二人就回到家中,把石子尽皆倒在院子里的一角,几日过后,那石子已有一小堆。

    关秀秀估摸着差不多了,开始正式修路。

    她先和对门的陈大嫂打了招呼,取出尺子丈量出了两家之间道路的宽度,从一半的地方下手,弄了些灰泥来,细细铺了一层。

    然后在灰土上勾勒出了想要的形状,她是一个个叶片样的图案,和墙根下的花比较般配,又给郭豆豆的石头留下了足够的空隙,弄了些动物图案,诸如猫狗牛羊。

    然后沿着勾勒出的图案线条填入了用桐油白面和成的油泥,再把石头一个个的按了进去。

    待大功告成之际,关秀秀志得意满的看着自家门口的这条窄路,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对门的陈大嫂却不乐意了。

    当初看着关秀秀折腾,心里还笑话小媳妇不懂得过日子,现在关秀秀铺成了,再一看那半条路,明明自家的房子高大明亮,比郭家那几间屋要好的多,可配上半条土路,硬是生生的被比了下去。

    陈大嫂咽不下这口气,闹着自家男人也要铺一条石子路出来,陈大没办法,只得逮着早晚空闲的功夫,起早贪黑的也弄了条石子路出来。

    很快,整个祥瑞庄的人都知道了这么一条石子路,就在陈家和关家之间,甚是新鲜。

    不时的有人装着偶尔路过,在石子路上走上一遭,更多的是小孩子,关秀秀弄出来的那些动物图案实在有趣,光着脚丫踩上去有些咯脚,却又不疼。

    最高兴的还是郭豆豆,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小娃娃啊,现在全跑他家门口玩了!

    就有人好奇的打探起来了:“郭娘子,你弄这么条石子路做什么?”

    关秀秀笑的一团和气:“我盖不起大房子,还修不了这么一小段路么?出门就是五颜六色的石子路,看着多舒服啊,平时开着大门看着也舒心。”

    这番话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播开了,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对啊,盖不起大房子,还不能把门口的路好好拾掇拾掇么!

    石板路弄起来虽然麻烦,石子路看着却简单,看着也漂亮,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很快,祥瑞庄里大部分的路都铺成了石子路。

    石子拼成的图案也各不一样,有高楼广厦,有雕梁画栋,亦有广寒宫琼楼殿,乡人们的智慧让人眼前一亮,他们似乎真的贯彻了关秀秀的那句戏言——盖不起大屋,还修不了门口这么一截小路么!

    而剩下的少部分人,在看到庄子里焕然一新的模样后,在亲朋好友的鼓动下,也修起了石子路。

    这一切,感触最深的还是青山先生,他初来咋到,每日里除了教导学生,就是沉浸在书井中,等他把手头的两本书反反复复的看了个通透后,这才发现,面前的祥瑞庄彻底的变了个模样。

    青山先生手背在身后,握着书卷的手却不由一松:“尽信书不如无书啊,传奇竟然就在我脚下发生了——”

    他信马由缰,随意的在村头巷尾游荡,不时的停下脚步,看着那些生动的图案感叹一番。

    女娲造人,共工撞山,后羿射日,前一刻还游荡在神话的世界,下一脚踩上的就是桃园三结义,草船借箭这般流传甚久的英雄故事,这些乡人争相比拼,只求自家门口的石子路最有趣,说是十步一景也毫不夸张。

    青山先生也从街头巷尾的只言片语中听出来了,最先发起这场石子路**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子,她那句盖不起大屋,还修不起家门口这一段小路,真真让他敬佩了。

    这种心胸,颇得五柳先生真意,有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深深味道。

    青山先生不由悠然神往,这等奇女子,倒是值得拜访。

    只是打听到这女子相公在外,家中只余下一年幼稚子后,青山先生不得不止住了脚步,嗟乎叹息一番后,忍不住写信给了魏知县,把祥瑞庄见闻一五一十的写了上去。

    魏知县很快回信,坦然相告,青山先生眼中的奇女子就是幕后请他出山的高人,魏知县又详细的告知了这名唤作郭娘子的妇人如何深谋远虑,为的不过是她那尚未及读书年龄的幼儿启蒙。

    收到信后,青山先生只剩下摇头苦笑,连声感叹:“世间竟有此等奇女子!”

    他收起了原本的悠闲心思,倒是认真的教导起了私塾中的孩儿,这一卖力教导,青山先生的一身本事终于露了出来。

    私塾里的孩子都比较小,普遍五六岁,正是启蒙的年纪,平时见青山先生平易近人,渐渐也没了敬畏之心,小孩子的好奇心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先生,书里说橘生淮南则为橘,为什么?”

    “先生,天上的大雁为什么到了冬天就往南方飞去了?”

    一个接一个稀奇古怪的问题,倘若换了旁的先生,许是要呵斥一顿这些幼儿不走正途,青山先生却耐着性子逐一解答。

    他听着耳边的幼儿稚语,心中渐渐柔软,这些问题,也是他年幼的时候曾经好奇过的啊,为了知道问题的答案,才有了他以后踏遍河山的壮举。

    一来二去的,青山先生广闻博见的名头传了出去,附近的村落也都知道了祥瑞庄私塾里的坐馆先生是有大学问的。

    很多富户都不惜重金把自家孩子送来读书,却都被拒绝了,原因无他,当初青山先生坐馆,背后那人提出的条件便是只能教导关家村里的孩子。

    很快,这条件传了出来,犹豫再三后,为了孩子,一些富裕人家还是选择了迁居,就在祥瑞庄里置办了宅院,专门的把孩子送来读书。

    数月之后,祥瑞庄已经从当初的一个普通村落扩展成了周遭数里内的一个大镇,庄上各种吃食买卖也都开了起来,每日里人来人往热闹无比。

    祥瑞庄颇有特点的石子路也成了众人往来的一个理由,不少人特意到祥瑞庄赶集,为的就是看一看祥瑞庄的石子路。

    等到了春暖花开,关秀秀终于盼来了家门口的花朵绽放,她站在门口,歪着头,看着墙根处开满的形形色色的花朵,颇为懊恼。

    绿牡丹,黑菊花,奇奇怪怪的颜色充斥着她家门口,总之,就是没有大红大紫这般颜色鲜亮的,看的她一阵气短,随手揪住了一朵花,一瓣一瓣的撕着,可恶,不是说花开就回来了么,这花都要谢了!

    村人们经过时,眼神也颇为奇怪,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无非是说颜色奇怪,关秀秀越发懊恼,住在乡下就要有乡下人的样子,谁家不喜欢大朵大朵鲜艳的颜色!

    关秀秀把这一肚子闷气都记到了郭志彬头上,她哼哼两声,在写给郭志彬的信上随手记上——言而无信,小人!当罚!

    至于如何罚,她一时间还没想到,对,叫郭志彬自己说如何罚才好,这般一想,关秀秀的心情又好转起来。

    关秀秀没有等到郭志彬,却另有不速之客到了安肃府衙之中。

    朱棣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为了不暴露他的真实目的,他下达的圣旨上说的含含糊糊,导致下面的官员督导不利。

    一路从应天府走来,完成富户迁移的大城竟然一个都没有!

    到达安肃县城时,朱棣已经在爆发边缘了,若不是身边跟着他素来喜欢的太孙,不时的宽慰他,怕是他早就把一批官员撤职查办了。

    哼,还查办个屁,直接砍头!

    魏知县实在不知道,自己竟是提着脑袋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看到穿着简单服饰造访的圣上和太孙,魏知县机灵的把这两位祖宗引入了密室之中,自己识趣的跪了下去。

    太孙朱瞻基实在无奈,他平日里夹在祖父和父亲中间装乖卖笑充当润滑油不说,好不容易出了宫,还要替下面的官员担着皇祖父的怒火。

    这魏知县看上去倒像是个好官,一路行来,房间里的摆设普普通通,没见什么太过的东西。

    朱瞻基无聊的想着,随手拿起了案几上的一本书册,眼睛一下睁大,叫道:“魏知县,你这前朝的《大唐西域记》从何而来?”

    他寻了好久,连皇宫里都没有的东西!

    魏知县眉头一紧,那是郭家小娘子的书,被他借来一观,盯着朱棣有若实质的锐利目光,魏知县硬着头皮道:“是,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

    朱瞻基顺着魏知县的话说道:“借我也看看!”

    一旁的朱棣虎视眈眈,魏知县的嘴唇动了动,愣是没敢说出个不字,皇太孙殿下便欢喜的翻了起来,他生来好动,最喜游记,拿起来便放不开手了。

    朱棣见到孙子如此开心,心中暗叹,他脾气不好,这段日子瞻基处处讨好卖乖哄他高兴,他还是看得出来的,难得朱瞻基这般展颜,朱棣的面色也和缓下来,他开口问道:“魏承安,你这一方地界,富户迁移办的如何了?”

    朕知道乃们想说什么!一定是:‘然后呢?!!‘╮(╯_╰)╭

    啊啊啊啊啊,这周忙死了,更新时间估计都要在晚上十点后了,你们不要等了,第二天看吧!!

    !

190 龙心大悦

    190龙心大悦

    提到这事,魏承安就是一阵犯嘀咕,当初这城中富户一个个滑如泥鳅,打起太极来一个比一个厉害,让他无从下手,正犯愁的时候,城中首富吴家突然开了窍一样,热络无比的抢走了大头。

    有了吴家带头,城中富户一个个跟开了窍一般,争相从他这里抢夺入北京的名额。

    现下已经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只是整件事情总是带着那么一丝诡异——那些富户为何前倨而后恭,吴家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如同一个个谜团,让魏知县百思不得其解。

    朱棣打从问题出口,一双锐目就盯紧了魏知县的眼睛,见他面露犹豫之色,登时不快,一张脸迅速拉黑。

    朱棣是何人,万人之上,零人之下,何曾委屈过自己的脾气!不高兴了就要发作出来,管他砍掉多少人的脑袋。

    朱棣手中茶盏正要往下一摔,他马上得的江山,手头甚准,震怒之下,这一手暗劲自然是冲着魏知县去的,若是砸个正着,魏知县那张干净的白脸,怕是瞬间就要被毁容。

    魏承安却恰于此时抬起头来,结结巴巴的道:“禀皇上,已,已经完成了。”

    朱棣的手僵在了半空,有点不敢置信的重复道:“已经完成了?”

    魏承安说话顺溜了许多:“是,已经完成了,迁移的富户名单已经确定,过半数已经动身前往北京。”

    朱棣生性多疑,虽然这消息令他龙颜大悦,依然保持一线怀疑,只怕是这安肃知县诓骗于他。

    他当即下令道:“你把名册拿来给我一观!”

    朱棣对富户迁移限定极严,不但规定了每个地域迁移的富户人数,还规定了迁移的资产。

    魏知县恭敬的应了,弯着腰,垂着头退了出去,一出门就顾不得知县威仪,直接拿袖子在额头上一抹,半个袖子立刻阴湿。

    他第一次庆幸自己做的官不够大,不用天天面见圣颜,能够天天伴驾的,那都是神人啊。

    魏知县不敢耽搁,幸好富户迁移相当顺利,名册早就核对妥当,他匆匆的取了来,双手交给了朱棣。

    朱棣瞥了他一眼,见魏承安始终恭恭敬敬,眼神清澈,对他已经是信了三分,待打开书页,翻了两页后,看那册子上人名年龄,家中营生,家人几何,俱都记载的清清楚楚有案可循,一看就绝非造假,登时龙颜大悦,破天荒的说了句:“起来吧!”

    魏知县这才颤悠悠的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跪了这么久,双腿早已经酸麻,他却不知道,打从朱棣出了应天府,他还是第一个被开恩站起的官员。

    朱棣把手里的名册仔细的翻阅一遍后,见后面还用朱笔注明了一些日期,朱棣咳了一声,魏知县小心翼翼的瞄了过去,冷汗瞬间再度簌簌的流了下来:“皇上,这是微臣做的富户们应下的搬迁日期——”

    糟糕,怎么一着急把副册拿了出来!

    朱棣却十分满意,这魏承安,果然是个办事的,看看,把朕的吩咐如此放在心上,还督促每一户的迁移速度。

    朱棣心道,看吧,不是朕的命令太严苟,分明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

    这魏知县现在就是一片反面教材中的唯一一个正面形象,朱棣怎么看他怎么顺眼,把手中名册轻轻合上,朱棣和颜悦色的道:“魏爱卿,你是个好官,朕记住你了。”

    魏承安一直到把大明朝最尊贵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送出府衙,脑子还迷迷糊糊的,皇上的意思,是夸奖他吧?

    朱棣心情大好,也有了闲逛的心思,想了想,拉住孙儿的手道:“朕想起来了,瞻基还记不记得皇祖父给你讲过,当年兵力不济,无奈缩地而返,却在途中偶入一农户,偏偏就吃到了当年太祖吃过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实乃天命也~”

    朱瞻基一双黑漆漆的眼珠转了几转,强忍住想要打断祖父滔滔不绝的冲动,能记不住么?宫里每隔上十天半个月就吃上一次珍珠翡翠白玉汤,一吃这道菜,祖父就要得意的讲上一遍,耳朵都要磨起茧子了。

    朱瞻基为人机敏,待朱棣一说完,马上发问道:“难道那祥瑞庄就在附近?”

    朱棣见孙子这般聪明,他一开口就知道他的意思,登时极为欢喜,按理说,身为帝王,最忌讳旁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可太孙却又不一样,孩子到底年幼,每一句话都不会揣度那么多,说出来的话不过是显得他聪明罢了。

    继承人当然是越聪明越好。

    朱棣嘴角扬了扬,于旁人看来,不过是一直板着的脸略松了松,于他却已经是难得的和颜悦色了,“祖父带你去看一看好不好?”

    朱瞻基自然欢喜,从出了应天府,就在各个衙门间奔走,每一次皇祖父被下面的人敷衍塞责气的火冒三丈时,又总是希夷下一个地方会出现奇迹。

    如此循环往复,朱棣的脸越来越阴沉,就是朱瞻基都快扛不住了,现下终于有个上道的魏知县,让祖父心情大好,他当然不会拂了朱棣的美意。

    便有暗卫上前,想要为爷孙二人引路,朱棣大手一挥,兴致勃勃的道:“朕自己来,朕要看看,朕的记性有没有出错。”

    朱棣没有当皇帝的时候,在朱元璋二十几个儿子里,就以骁勇善战而闻名,不然朱棣也不会把他的属地安置在北方边境,防御最为强大的蒙古诸部。

    就算不当皇帝,朱棣本身,也是个极为优秀的军事将领。

    对于辨识方向,自然有他独到的一面。

    只是他严于律己,日理万机,难得有闲情逸致做这等无聊事。

    也亏得他今日心情好,还玩起了寻找记忆的游戏。

    皇太孙朱瞻基之所以讨朱棣喜欢,最主要的就是他的爱好和朱棣极为相似,朱瞻基为人活泼好动,喜骑射,这自然投了马上得天下的朱棣的欢心。

    爷孙二人一人一骑,朱瞻基年幼,骑的便是一匹小马,他羡慕的看着朱棣胯下的高头大马,那马身一水的黑色,漆黑发亮,只有四蹄雪白,额头之上又有一闪电样的白毛,看着十分神骏。

    朱瞻基收回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下的小马身上,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骑上大马呢!

    朱棣察觉到孙儿的微妙心思,笑道:“你的马可是闪电的儿子,将来也差不到哪去!”

    朱瞻基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这个将来总也不来,他都盼了好多年了。

    朱棣抬头望向远方,想要转移下孙儿的注意力,口中却是咦的一声,同时勒紧了缰绳。

    朱瞻基闻得异样,抬起头来,顺着朱棣的视线望去,却见前方一座大镇,远远望去,炊烟密密麻麻的升起,怕是住了至少千户人家。

    朱棣唤了一声,身后立刻有一骑上前,躬身听令,朱棣扬起马鞭,指着前面的大镇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难道不应该是记忆里那座被积雪覆盖的村庄么?!

    那小小的,一匹马迈开前蹄,后蹄就跑了出去的村庄,怎么不见了!

    怎么成了这么个妖怪!

    作为帝王的御前侍卫,必须对即将出行的所有路线都了如指掌,不然皇上一时兴起,到了什么偏僻小镇,却又不知归途,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

    那侍卫抬头望了一眼,在心中默默的核对片刻,肯定的道:“禀皇上,那是安肃县所属的祥瑞庄。”

    居然真的是那记忆中的村庄!

    朱棣的脸色瞬间阴沉,帝王多疑,他当下就想到,看着老老实实的魏知县,莫非为了讨他欢心,擅自挪用资源,把他赐名的村庄发展成了这么一个繁华所在?!

    难道这天下,就没有一个纯臣了么!

    不不,这魏知县刚刚到任,也许是他的前任,又或者前前任——

    帝王的脑子开始了高速运转,回忆起前两任安肃知县都在什么地方任职了,大有清算老账不依不饶的意思。

    一旁的侍卫只觉阵阵阴冷袭来,一时控制不住跨下坐骑,连退了几步,那马也打了个响鼻。

    朱棣瞬间惊醒,恶狠狠的瞪了侍卫一眼,刷的一下,身后跟着的几骑侍卫同时下马,跪倒在地,脸色俱都苍白无比。

    还是朱瞻基明白朱棣的心思,忙开口道:“祖父,这祥瑞庄,果然是上天赐福之地,您下旨改了名字后,竟然自行发展成这般欣欣向荣的模样——”

    朱棣愣了下,自行发展?也有这个可能!

    在朱棣心中,祥瑞庄和旁的地方本就不一样,因了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这地方隐隐的带着一股子的神性,对于朱棣来说,就是福地,既然是福地,当然有可能自行发展成这般模样了。

    若是如此,那自然极好,说明当年的事情,的确是冥冥中的天意,他朱棣果然才是真龙!

    他的脸色一下由阴转晴,对着侍卫们挥一挥手:“都起来吧,幸好无人经过,不然岂不是暴露了朕的身份!坏了朕的心情!”

    侍卫们忍不住腹诽,要不是您老人家心情突然不好了,谁会没事往地上跪啊!

    朱棣面色严峻,“好,那朕就去看看。”

    额,历史上朱棣北巡还要晚一年,为了剧情需要提前一下。

    朱棣是非常喜欢朱瞻基这个孙子的,喜欢到了什么程度呢,他和臣子讨论继承人问题,解缙说,太子仁厚,天下归心。朱棣没吭声,以沉默表达不满。

    然后解缙又补充了一句,好太孙,朱棣马上点了点头,所以说朱高炽能坐稳储位,他儿子功不可没。

    !

191 嗷嗷嗷!

    191嗷嗷嗷!

    放开缰绳,看着并不遥远的祥瑞庄转瞬即至,朱棣下了马,把缰绳随手丢给了身后的侍卫,朱瞻基紧紧跟在了祖父身边,二人一起进到了庄子里。

    刚走了两步,朱瞻基便叫了起来:“祖父,你看这地面!”

    朱棣闻声低头,脚下五颜六色的石子拼出了一个美人,款款的向着天上飞去,前方一轮巨大的明月里可以清晰的看的到宫殿的轮廓。

    朱瞻基自幼熟读诗书,当下叫了出来:“嫦娥奔月!”

    朱棣点了点头,这庄子里的人倒是有闲情逸致,还在庄头弄了这么个图案出来,只是不够吉利,那嫦娥抛夫弃子,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

    朱瞻基兴高采烈的赏玩了会,祖孙二人再次迈开脚步,走过了嫦娥奔月,这次不用朱瞻基提醒,祖孙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到了地面上。

    居然又是一副图画!

    这次画的是蟠桃会,群仙尚未登场,只看的到仙家气派,通天彻地的柱子,雕着花纹的石头栏杆,祥云缭绕,一派仙家景象。

    下意识的,朱棣和朱瞻基同时抬起头,向远处望去,视线所及之处,一条石子路通天彻地的向着无限远处延伸,毋庸置疑,这一条街道,全部是由石子铺成。

    朱瞻基欢呼一声,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小孩子的天堂!

    他迈开脚步,一个图案一个图案的快速看了过去:“刻舟求剑,叶公好龙,竟然还有两小儿辨日!这个,难不成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随着朱瞻基的惊喜连连,朱棣浓眉扬起,也大感兴趣的凑了过去,若说嫦娥奔月,王母寿诞,都是这乡人为了其中的富贵气象而弄出来的,倒也有情可原。

    这论语中的典故,竟也拿出来铺路,可就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到的了。

    爷孙俩一路看了过去,从街头到巷尾,却也发现了古怪之处,这一条街上的石子图案并不局限于某一个风格,有神话传说,亦有圣人之言,感觉颇为奇怪。

    站在最后一个亡羊补牢的图案前,爷孙俩都有些意犹未尽。

    朱瞻基忍不住往回走去,想要再看一遍,经过第一个路口时,他无意一瞥,再次叫了起来:“祖父,这里也有!”

    朱棣大步走了过来,爷孙二人站在岔路口,看着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延伸的石子路,同时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莫非,这个庄子上所有的道路,都是用石子铺的不成?!”

    这次,祖孙二人没有急于查看图案,而是快速的走过一个个路口,很快,心中的猜疑得到了验证,这个庄子上的道路,果然都是石子铺出来的!

    朱棣难掩心中好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闲情逸致,弄出这样的道路来?!

    他很快否定了知县徇私舞弊的想法,如果由官家接手,道路一定是一个统一的风格,而不是现在这般,十步一景。

    朱棣难掩心中好奇,恰好路边的一家包子店新鲜出炉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包子,朱瞻基看的两眼放光,唤了声祖父。

    朱棣摸了摸他的脑袋,手往后面一伸,一直坠在二人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递了个钱袋过来。

    朱棣上前一步,唤住了那忙着起锅的妇人:“这位大嫂,给我拿两个包子。”

    那妇人见包子刚一出锅就有客人上门,欢喜的应了声,快手的拿了油纸,捡了两个雪白的包子,递到了朱瞻基手上:“小哥,你尝尝,我家的包子馅大皮薄,汤汁鲜美,最是好吃。”

    朱瞻基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举起包子,费力的踮起脚尖:“祖父,吃!”

    朱棣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冷笑一声:“你倒是比你爹爹强,你爹只会把吃的藏起来!”

    他的声音不高,是以那妇人并未听到,见到朱瞻基的举动,连声夸赞:“小公子真是孝顺哦!”

    朱瞻基愤恨的咬下一大口包子,他这是替他的吃货爹还债!

    朱棣从钱袋里摸出了一块碎银,丢给了那妇人,妇人捡起来,一脸尴尬:“哎呀,我家店子本小利薄,这块银子找不开,您还是拿两个铜板来吧!”

    朱棣板着脸,无视妇人伸回来的手,冷声道:“你且收着,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那妇人手一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心道这人好生奇怪,明明说话颇为有礼,怎么就让人害怕呢。

    她忙道:“先生请问,小妇人一定知无不言。”

    朱棣指着脚下的石子路问道:“这路,是谁铺的?”

    依照他的想法,村中铺路,要么是众人集资,要么是某个大户出钱,朱棣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有此一问。

    妇人登时笑的眉眼开开,这石子路可是他们祥瑞庄一景,附近多少村子镇子的人都赶着来看,安肃县城也有不少大户过来呢,听说连保定府也传开了。

    她笑眯眯的道:“您问这个可就问对人了,我们这石子路啊,都是自己铺的。”

    “自己铺的?”朱棣利眼眯起,眼中透出了浓重的怀疑。

    那妇人一拍大腿:“可不是么,每一家都只修了自家门口的这一段路,连起来庄子里可不就都是石子路了!”

    闻言,朱棣恍然大悟,一旁的朱瞻基三口两口咽下了手中的肉包,抢答道:“祖父,这就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吧?”

    朱棣缓缓点了点头,却仍然盯着那妇人,视线依然锐利:“那是如何开始修的?”

    这石子路虽然简单,铺起来却也并不省心,尤其是那些图案惟妙惟肖,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

    人天性懒惰,若说是约好了,朱棣是万万不信的。

    那妇人哎呦一声,叫道:“是庄子里的郭娘子最先开始修的,她说修不起大屋,还修不起眼前的路么?!”

    妇人一开了口便止不住了,滔滔不绝的讲述起了祥瑞庄的修路史:“——后来旁的人家见这么多人家都修了,也就跟着修了,私塾里的青山先生,他说不如弄点历史典故进去,也好为幼儿开蒙。”

    “——您问青山先生是谁?就是特别有学问的那个青山先生,远近的富户不少都搬了来,为的就是给自家孩子启蒙。”

    “哎呀,青山先生说了,只收我们庄上的幼儿,不搬可不行!”

    “这后搬来的人入乡随俗,也都把自家门口的那段路给修了,庄子越来越大,这石子路也就越来越多!”

    朱棣认认真真的听着,他可不是那些山野村夫,听风就是雨,至少从这妇人口中,他判断出几点有趣的东西。

    第一,最先砌起石子路的是那郭小娘子。

    其次,那青山先生颇为可疑,怎么会有人开设私塾还限定了弟子的出处!

    除非,是有人要求他如此做,只是目的为何?朱棣却猜不出来。

    他的好奇心难得的被引了起来,势必要刨根弄底寻个究竟。

    朱棣微微垂下眼睛,插口问道:“那郭家小娘子是什么来历?”

    能说出盖不起大屋,还修不起路,这种话的人,至少心胸颇为宽广,绝非偏居这乡下一角的妇人能够说出来的。

    那妇人一怔,面露惋惜:“哎,这郭家小娘子也是个苦命人,原本嫁了个好人家,听说她公公是个大官呢,谁知道夫家偏偏分了家,她那做生意的相公又生意失败,只得带着儿子回老家了。”

    朱棣心中一动,公公是大官?姓郭?

    若是和这祥瑞庄扯上关系的,满朝也就只有郭大学士的儿媳妇了!

    郭家的小儿子不是在跟着郑和跑船么!

    没听说郭家分家,这郭小娘子在玩什么把戏!

    朱棣的浓眉皱起,刹那间,心中的好奇达到了顶点,他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妇人的喋喋不休:“那郭家小娘子,现在居住何处?!”

    妇人愣了下,看着朱棣威严的双目,心中一抖,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指了个方向:“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北走,第二个路口右拐,门口可多奇怪的花那一家!”

    朱棣拽起朱瞻基的手腕,大步流星的朝着妇人指的方向行去。

    妇人渐渐回过味来,她刚才明明不想说的!谁知道这一老一小有没有恶意!可是对着那双锐利无匹的眼,她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而朱棣则在漫不经心的想着,那奇怪的花是什么意思?

    很快,祖孙二人脚步不停,走到了那种着奇怪的花的人家门口——墙边一排盛开的花朵,颜色果真奇怪的很,黑的如墨,绿的如玉,黄的张牙舞爪,紫的张狂肆意。

    单看每一株,都堪称绝代妖花,偏偏又交缠在了一起,枝叶相叠,混杂一片,结果谁都不再出类拔萃。

    朱瞻基嗷的一声,挣开了朱棣的手,扑到花朵旁边,一个个的查看着,叫嚷出声:“黑君子,绿美人——”

    他一叠声的报出了一串花名,末了,仰头看向走到他身边的朱棣,压低了声音,满是愤愤不平:“祖父!这些品种,连御花园都没有呢!!”

    嗷嗷嗷!留言君你中暑了么!掰开嘴巴灌藿香正气水了哦哦!!

    !

192 穷皇帝

    192穷皇帝

    朱瞻基的大呼小叫惊动了院子里的人,郭豆豆一下跑了出来,他现在已经两岁,看上去却和三四岁的孩童差不多,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朱瞻基,眼睛里满是好奇。

    自打庄子上旁的人家也都修了石子路后,他家门口就没那么热闹了,小孩子一下散去,让郭豆豆闷闷不乐了好久。

    眼见突然有一个男孩到了自家门口,郭豆豆自然极是欢喜。

    他盯着朱瞻基片刻,大胆的凑了过去,拉住了对方的衣襟,糯糯的叫了声哥哥。

    朱瞻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身为当今太子的长子,又是太子妃所出,他的弟弟们对他通常是另外一个称呼——皇兄。

    包括他嫡亲的三弟在内,无一例外。

    倒是朱棣,颇有兴致的盯着郭豆豆看了半晌,郭豆豆察觉他的注视,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也张口唤了声:“爷爷!”

    朱棣一怔,哪怕是最宠爱的孙子朱瞻基,也没有这样叫过他。

    他随即莫名的想到了当年的一些往事,有那么一个无所畏惧的小姑娘,在见太祖皇帝的时候,开口就唤了句皇帝爷爷,倒是和这小子的称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郭豆豆叫朱棣纯粹是基于礼貌,他的真正目标是朱瞻基,七八岁的孩子对这么小的孩子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郭豆豆再次凑了过去,这次是自来熟的抱住了朱瞻基的大腿,再一次脆生生的唤了句哥哥!

    大腿上拖了这么个累赘,由不得朱瞻基继续忽视下去,他一脸错愕的低头,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小儿,吃惊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郭豆豆眨了眨眼睛,准确无误的再次开口唤道:“哥哥!“

    朱瞻基打了个哈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自发自觉的在自己的腿上蹭了又蹭的小东西,意外的,不是很讨厌这种感觉。

    只是在皇太孙的教育中,有面见家族长辈的礼仪,有对待诸多臣子的方法,却无论如何也不包括应对一个过度热情的两岁小东西。

    真是棘手啊,这小东西看上去软绵绵滑不溜丢,皮肤细白如瓷,似乎一碰就会坏掉,身体僵硬的皇太孙不得不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祖父。

    只是,这一次,他那无所不能的祖父让他失望了,在朱棣的生命中,前半生和自己兄弟勾心斗角,没空带孩子,对待亲生的几个儿子一向是严厉有加温和不足。

    后半生致力于管理偌大的国家,当朱瞻基被带到他面前时,也已经是一个进退有度,知道谢恩行礼的五岁小少年。

    对于这么一个软趴趴,张着大眼睛卖萌,却又随时都可能会哭的小玩意,朱棣一样束手无策。

    朱棣低头看花,这个是绿色的吧?那个是黑色的——这颜色辨别起来,可也挺不容易的。

    郭豆豆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打败的,在他短暂的人生中,除了那狠心的亲娘,还未曾尝过败绩。

    郭豆豆抱住朱瞻基大腿的小胖爪子摇了摇,红润的小嘴里再次吐出了两个字:“抱抱!”

    这两个字传递到了朱瞻基耳朵里,却完全翻译不成可以理解的词汇,在皇太孙殿下有限的生命里,只在不记事的幼儿时期被乳娘抱过。

    父亲说,你祖父也没抱过我!

    母亲说,你是皇太孙,怎么能总让人抱呢!你要给弟弟们做好榜样!

    至于祖父,连他爹都不敢开口,他胆子肥了才自找死路!

    郭豆豆何其执着,怎么会被这小小的挫折打败,他黑漆漆的大眼睛马上酝酿出了一泡泪,潸然欲泣的看着朱瞻基,瘪着小嘴委委屈屈的道:“哥哥抱!”

    同时,两只胖胖的小爪子张开,固执的伸向了朱瞻基,张开的胸怀坦荡荡的充满着信任。

    朱瞻基嘴角抽动两下,半弯下腰,僵硬的伸出手臂,郭豆豆眼睛一亮,饿虎扑羊一样扑了上去,轻车熟路的勾住了朱瞻基的脖子,两条小短腿勾住了朱瞻基的腰,圆滚滚的小身体如同一个王八,死死的扣在了朱瞻基的身上。

    大获全胜的郭将军志得意满,挥舞着小短手指挥起了战车:“哥哥!到我家里玩吧!我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有弹珠,小木船,还有一个大海螺!你一定没见过!”

    朱瞻基哭笑不得,皇太孙的案头,什么稀奇玩意没有,他还有一张大明疆域图呢!

    未等朱瞻基回话,从门户中传来了一声急急的叫唤:“郭豆豆!你又乱跑!”

    郭豆豆吐了下舌头,小身子往朱瞻基怀里又缩了缩,只是朱瞻基到底也只有八岁,抱着他本就勉强,若是想要瘦长的少年用身体挡住他,那完全是做梦。

    郭豆豆看向了一旁垂手而立的朱棣,眼珠狡猾的转了几转,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刚认识的哥哥,伸出手,朝着大明朝的统治者张开手臂,理所当然的喊道:“爷爷,抱!”

    朱瞻基愣住了,这小东西怎么敢!连他都不敢的事情!!

    耳边妇人的叫唤越来越近,郭豆豆急了,上半身几乎扑了出去,再次勇敢的叫道:“爷爷,抱抱!!”

    在朱瞻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朱棣僵硬的伸出手,把快要掉到地上的郭豆豆给抱了过来。

    软趴趴的小东西一入怀,立刻机灵的缩成了一团,从胸口传来的热度如此温暖,让人不忍放手,朱棣的大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朱棣身材高大,郭豆豆完全缩在了他的阴影之中,小孩子这才有了一点安全感。

    郭豆豆竖起一根肥嘟嘟的手指,在唇边比了比,又忍不住探头绕过朱棣向他身后张望。

    刚好和他那走出院门的亲娘的视线撞个正着,关秀秀阴着脸:“郭豆豆,你又乱跑!”

    这熊孩子屡教不改,说了多少次了,还总是往外跑,现在镇子上人来人往,万一被陌生人给拐了去——

    关秀秀不敢再往下想,满脑子只有儿子,她顾不得其他,大步上前,就要把郭豆豆从朱棣手中接过,自然而然的,她的视线上移,在朱棣脸上一扫而过。

    这张脸——

    那张只是多了些风霜,却依然刻板严厉的脸迅速的和关秀秀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合,在很多年前的一个雪夜,这位来客落魄却依然带着难以亲近的威严,不久后,成为了大明朝的九龙至尊。

    关秀秀动作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把郭豆豆接了过来,板着脸在郭豆豆的小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叫你乱跑!”

    随后,她抬起头,看了朱棣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客气的道:“小儿顽劣,多谢先生了,先生看样子远道而来,不妨进山居内喝口热茶,解一解乏。”

    朱棣眯起眼,他何等精明,关秀秀伸出手时那瞬间的僵硬,已经让这位帝王准确无误的判断出来,这个有些面熟的小娘子,定然已经认出他来!

    关秀秀接下来的表现却大出他的意料,她不卑不亢,有理有节,仿佛面前站着的,真的就只是一个路过的旅人。

    朱棣眉毛扬起,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这农家小女时,似乎也是这般进退自如的样子,他眼睛一暗,吩咐道:“前面带路。”

    关秀秀抱着郭豆豆在前,朱棣和难得闹起了别扭的太孙殿下在后,四人进了院子,关秀秀不慌不忙的关了院门,转身却牵着郭豆豆跪了下来。

    “民女关秀秀带小儿郭怀晖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浓眉一扬,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还以为这小女子真的是无视皇权,无惧君颜。

    原来,她还是知道进退的。

    上位者都喜欢聪明人,但是无视尊卑的聪明人就讨厌的紧了,所以曹操讨厌杨修到把他弄死。

    朱棣手一挥,“起来吧!”

    关秀秀顺势而起,郭豆豆却不配合的依然跪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爷爷,什么黄裳啊,什么万岁啊,他都不晓得,他只晓得他给眼前的爷爷磕了头,爷爷还没给红包!

    关秀秀对自家小儿何其了解,当下吓得脸色煞白,她此时真是追悔莫及,没有早日改掉郭豆豆的这个毛病,从关家回来后,也曾说过几次,后来往来的人里,也没什么亲近的,郭豆豆一直没机会给人家请安,她还以为这毛病改了!

    朱棣一头雾水的看着面前的小儿,想起方才怀里那软软的小身子,心中难得的一软,开口问道:“你这小儿,怎么还不起来,地上不凉么?”

    郭豆豆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的应道:“凉!”

    他虎头虎脑的样子极为可爱,朱棣不由一笑:“那怎么还不起来?”

    郭豆豆甚是委屈,祖母说过,只要他给人磕头请安,就会收到礼物的!不过,绝对不能自己张嘴要,张嘴要,别人就不给了!

    郭豆豆把朱棣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因是微服出巡,朱棣一身便装,布料虽是上好,身上却别无长物,郭豆豆最后悻悻的站了起来,算了这个爷爷穷的很,估计拿不出什么东西来。

    原来爱卿们如此喜欢藿香正气水——

    !

193 聪明伶俐的皇太孙

    193聪明伶俐的皇太孙

    郭豆豆的心思迅速的转移到了朱瞻基身上,到底还是大一点的孩子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迈起小短腿,颠颠的跑到了朱瞻基身边,郭豆豆笑的眉眼弯弯,脆生生的唤了声哥哥。

    朱棣和朱瞻基同时一愣,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小子也真是善变。

    朱瞻基恼他方才弃自己而去,又霸占了祖父,别过脸去,对郭豆豆的叫喊充耳未闻。

    郭豆豆登时一脸委屈,只是他现下有了母亲撑腰,下意识的向着关秀秀看去,关秀秀抿嘴一笑,伏下身子,摸着郭豆豆的脑袋,轻声道:“豆豆不是有好多有趣的东西么,拿出来给哥哥看看。”

    郭豆豆眼睛一亮,蹬蹬蹬的跑回到了屋子里,把郭志彬给他置办的玩物一股脑的拿了出来,包括那木制的大船模型,巴掌大的海螺,那匣子珍珠因太过瞩目,却是被关秀秀收了起来。

    朱棣别有深意的看了关秀秀一眼,见她识破自己身份,又正式下拜,不可能猜不出朱瞻基的身份,却依然由得儿子自由相交,却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

    朱瞻基到底是小孩子,南京虽然近江,距离大海却尚有一段距离,郭豆豆拿出这几样,倒的确新鲜的很,他很快便抛却了那一点不快,接过郭豆豆手中的大船模型,认真的探查起来。

    关秀秀站在朱棣旁边,二人的视线同时向着两小儿看去,见他们一大一小,却无比和谐,郭豆豆是满脸仰慕,朱瞻基则如小大人一般。

    朱棣脑子里转了转,终是把疑惑已久的问题问出了口:“朕的大学士不至于如此穷困吧!”

    他自然看出来了,面前的院落不过只有一进,房屋并无出奇之处,而院中种了青菜,角落里还养了几只鸡,分明和普通农户一般。

    关秀秀和郭豆豆身上的衣料亦是平凡无奇,显然过着颇为清淡的生活。

    关秀秀轻叹一声,正色道:“民女相公远去南洋,小儿没有父亲教导,公婆甚是溺爱,养成了一副霸王脾气,民女索性带他到这乡野之中,远离富贵,杀一杀他的煞气。”

    顿了下,关秀秀补充道:“纵是不能成为国之栋梁,也不能成为国之蛀虫。”

    朱棣细长的眼中精光连闪,为了自家孩儿,远离富贵,这小妇人做到这般地步,却也委实不易。

    他转念一想,早在当年谋夺皇位时,这小妇人已经得了他的青眼,保住了自己家乡的一方平安。

    朱棣瞳孔猛然一缩,随即想到,这小妇人如此聪颖,当年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怕是有意为之!

    这个可能一出,朱棣的脸瞬间阴沉,他一直认为自己在时局紧张时吃到那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乃是冥冥中的天意,现下猜到却极有可能是这小娘子所为,登时恼怒起来。

    帝王何等身份,岂允许他人欺骗,更何况是这件让他始终念念不忘的事情。

    朱棣沉声质问道:“当年那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可是你有意为之?”

    说话间,朱棣一双锐目死死的盯住关秀秀,只要她口中吐出一个是字,帝王之怒,便将如雷霆降下。

    关秀秀沉默片刻,轻浅一笑,却顾左右而言他:“当年小女子曾经有幸,见过太祖陛下一面,又和太子殿下同车而返,当时年纪小,又好奇,央着太子殿下讲了不少太祖陛下的趣事。”

    朱棣眼中精光连闪,这小妇人虽然没有明白说出,却也等于间接承认了。

    只是不知为何,却不若想象中那般生气。

    关秀秀低声道:“当时,家中也的确没有旁的吃了。”

    这话一出,朱棣心中疑惑尽去,此事虽然有这小妇人取巧在内,却也可以说是天意如此!

    太子知道这件往事,却是太祖时时对儿孙提及导致,而关秀秀从太子口中得知,也堪称因缘际会,连番下来,只能说无巧不成书了。

    看着朱棣眉眼由阴转晴,关秀秀轻轻呼出一口气,总算过去这一关了。

    朱棣忽又想起一事,他眉头皱起,问道:“那青山先生,也是你所为吧?”

    不然一个私塾先生,怎会开出只收一庄子弟的条件!

    他虽然用的是问句,话语中却尽是肯定的语气,关秀秀痛快的点了点头:“民女这小儿年纪虽小,却也当早做打算。”

    关秀秀唇角微微勾起,笑道:“只是却惹得诸多富户搬迁至此,倒是民女未曾想到的了。”

    朱棣心中一动,富户搬迁?

    他眯起眼,定定的看了身边体态单薄的小娘子一眼,见她面色从容,眼睛始终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孩子,目光温和慈爱,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朱棣忽的一扯嘴角,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话里的意思,他却是收到了。

    他也正为最近的富户搬迁发愁,虽然这安肃县内的富户搬迁顺利,可旁的郡县却依然止步不前,耽搁下去,实在不利于他的迁都大计。

    方才关秀秀的两句话却点醒了朱棣,自古讲究个落叶归根,哪怕是为宰为相,官居一品,最后也要告老还乡,在家乡之中颐养天年,落土为安,更何况是那些庶民!

    若不是被逼的无路可走,鲜少有人会举家迁徙,毕竟到了新的地方,也不知道会是何等光景。

    祥瑞庄的繁华却给朱棣提了醒。

    原本这也就是个小村庄,结果开了个私塾后,为了让自家子弟有上进的机会,周遭富户纷纷搬迁,导致了祥瑞庄的繁华富裕。

    那些富户虽然不愿意离开故土,却愿意为了子孙的前程做任何事情。

    朱棣摸了摸下颌的长须,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他开口唤道:“瞻基,该走了。”

    朱瞻基应了声,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木船递还给了郭豆豆,关秀秀却上前一步,蹲了下来,对着怀抱木船的郭豆豆,轻声哄道:“豆豆,既然小哥哥这么喜欢这条船,你就送给他吧!”

    郭豆豆愣了下,显然,他还从未做过这等事情,进了郭豆豆手里的东西,也就上次那鹦鹉被吴家小舅舅给诓了回去。

    只是,他犹豫的看了眼朱瞻基,小哥哥他也很喜欢,这个小哥哥说话温和,又肯跟他一起玩,在比他大的孩子里,还是头一遭遇到这般好说话的,哪怕吴家的两个小舅舅也多有不及。

    朱瞻基满脸渴望的看着郭豆豆,只是他自恃身份,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关秀秀见郭豆豆已经有所意动,声音越发温和:“等爹爹回来还会给豆豆带更大的船的。”

    郭豆豆咬了咬下唇,直勾勾的看着朱瞻基:“那我以后可以去小哥哥那里去看船吗?”

    朱瞻基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朱棣,朱棣对他微微颔首,这小儿乃是郭大学士之孙,出入皇宫也不算逾矩,日后怕是还有见面的机会。

    朱瞻基虽然只是太孙,却已知道了帝王一诺重若千钧,他伸出手,老气横秋的摸了摸郭豆豆的脑袋:“好,你以后想看船了,就可以来找小哥哥。”

    郭豆豆还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样的承诺,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木船递到了朱瞻基的手上,朱瞻基慎重的接了过去,两个孩子仿佛完成了某个神圣的仪式。

    朱棣大步往外走,朱瞻基对着关秀秀略一颔首,抱着怀里的木船大步的跟了上去。

    郭豆豆迈着小腿跟了上去,看着这爷孙二人渐行渐远,大声喊道:“小哥哥,要再来找豆豆啊!”

    朱瞻基停下脚步,对着他挥了挥手。

    走过两条街,朱瞻基脚步一顿,开口问道:“祖父,我想回赠郭家弟弟一个玩意。”

    朱棣眉毛扬起,松开了手:“速去速回。”

    朱瞻基应了,把木船往朱棣手里一塞,大步的跑了回去,朱棣看着手里的木船若有所思,这船的样子,倒是和船舶司给他的图样有八分相似。

    朱瞻基一路快跑,气喘吁吁的在郭家门口站定,却见关秀秀手持花锄,和郭豆豆背对着他并肩而立,母子二人对着面前的花丛指指点点,不知要做什么。

    朱瞻基两条浓眉皱到一起,开口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郭豆豆一回头,嗷的一声扑了过来,巴巴的抱住了他的腿,“小哥哥你不走啦!”

    关秀秀诧异的看了眼朱瞻基,扬了扬手里的花锄,痛快的道:“这些花颜色难看,我准备铲了去。”

    铲了去——

    朱瞻基脑子一阵眩晕,这个乡下婆娘!

    他很想摇着关秀秀的肩膀,问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家墙根下这丛花的来历?!

    每一株都是价值千金的珍惜异种,寻常人一株都难得,得了也要种在精挑细选的花盆里,再寻了专人看顾!

    连御花园都木有的奇花异种,她居然开口就要铲了!

    朱瞻基愤愤的别过眼,不再看那乡下婆娘,转而看向乡下婆娘的儿子,他伸手拉起了郭豆豆,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九连环,这原本是他出来时随手从寝宫带来的,为了路上打发时间的小玩意。

    刚才一下想起,却是不愿平白得了郭豆豆的心爱之物。

    郭豆豆欢喜的接了过去,好奇的拨弄着,关秀秀眉毛扬起,却是想起了一物,方才朱棣和朱瞻基在一起,她却是不好说什么。

    关秀秀放下了手里的花锄,慢慢的走了过来,从脖子上取下了一块玉佩,递到了朱瞻基面前。

    朱瞻基一愣,眼前的玉佩晶莹剔透,绿光湛然,一看就是极品,只是他出身皇家,这种东西却是再熟悉不过,唾手可得,对他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郭豆豆给他的木船。

    关秀秀看朱瞻基没有接过去的意思,笑眯眯的哄道:“这个玉佩,可是太子当年的心爱之物。”

    朱瞻基眼睛一亮,父王用过的?!

    他一把将玉佩夺了过去,反反复复的看了又看,他自幼得了祖父宠爱,跟在祖父身边比跟在父亲身边的时间还要多,对父亲却依然保持着仰慕之情。

    他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眼睛亮亮的盯着关秀秀:“你认识我父王?!”

    关秀秀笑了:“何止是认识,你父王,其实是我的老师呢!”

    朱瞻基半张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关秀秀,实在无法想象,他那嗜吃如命的父亲和眼前的乡下婆娘在一起的样子。

    他嘴巴合上又张开,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显是不信。

    关秀秀抿嘴一乐,太孙殿下一直如小大人一般,现下才算有了孩子的样子呢。

    她也不瞒着朱瞻基,一五一十的把当年如何结识太子殿下,又一起入京面见太祖皇上,最后又是如何同车而返的事情讲了一遍。

    朱瞻基自幼聪颖过人,又身居那个位子,对身边的人的虚情还是假意早早就会判断了,见关秀秀说话时细节处处可辨,自然的信了她。

    他想象着父亲当年手握经书,对女孩耐心讲解,又亲手持笔,教她识字的情景,心中莫名的起了一股子的嫉妒。

    这嫉妒比方才郭豆豆得了祖父青眼还要强烈,太孙殿下瘪了瘪嘴,忽然转身,撒腿就跑。

    郭豆豆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道:“姆妈,小哥哥怎么跑了?”

    关秀秀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哥哥去找他爹爹了。”

    郭豆豆一脸艳羡,找爹爹啊,豆豆也想去找爹爹,可是姆妈说要长大了才可以,他当下决定,中午再多吃半碗饭。

    看到朱瞻基闷闷不乐的回来,朱棣下巴绷紧,没有说什么,当晚下榻时,却寻了侍卫来问——太孙如此重要,身边自然有人暗中保护。

    那侍卫不敢隐瞒,把关秀秀对朱瞻基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遍,朱棣若有所思。

    自打知道那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和太子还有着些许关系后,朱棣心中便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得了皇位乃是天意,太子参与其中是否也是天意?

    无形中,对儿子的不满情绪消退了许多。

    朱棣眉头缓缓舒展开,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们把太孙护送回去。”

    他又一鼓作气,启笔拟了三道旨意,着侍卫一起送回,交到太子手上。

    第二天清晨,朱瞻基醒来时,却发现祖父早已经离去,再听得侍卫传来的话,他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滋味,一面舍不得离开的祖父,一方面因了关秀秀的话,得知了父亲不为人知的一面,心中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见父亲。

    最后,他在侍卫的护卫下,回到了应天府。

    朱高炽伸手接过了侍卫递给他的折子,奇怪的看了朱瞻基一眼,这小子一向与父亲更加亲近,可从刚才进门请安开始,一双眼便紧紧的黏在了他的身上,眼中的濡慕之情倒是第一次看到。

    朱高炽顾不得儿子,先看朱棣给他的旨意,第一道就叫他大惊失色,居然是太子监国的旨意!

    朱棣言明,为了迁都做准备,他准备常驻北京,这边朝中诸事,允许太子酌情处理,处理不了的,可一月一报。

    朱高炽虽然在朱棣抢夺皇位时也代理过朝政,可那时候他不过是燕王世子,管理的也只是燕王属地,和这一朝疆域自然不能比。

    他也清楚,朱棣委任自己处理的,只是朝中小事,大事还是要由朱棣做主。

    这道旨意最大的意义在于确认了他太子的地位,朱高炽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在他那能干的二弟孜孜不倦的攻讦下,太子储位一度岌岌可危,现在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朱高炽按捺住性子,接着看第二道旨意,却是叫他暂停富户迁移,发布一道谕令,皇家图书于北京面向全国士子开放,只要有秀才以上的功名,皆可免费借阅。

    朱高炽一下站了起来,又缓缓的坐了下去,他转眼便明白了朱棣的用意,经过元末的战乱和夺位的四年,各地书籍散佚,十不存一,倾皇家之力,也才收集了部分经典。

    若是对天下士子免费开放,等于是往油锅里添加了一把火,天下的读书人都会为之疯狂的。

    朱高炽可以想象的到,天下士子将从各地汇聚北京,北京很快就会成为读书人的圣地。

    有了这批读书种子,天下的富户也必将闻风而动——天下读书人都跑北京去了,想要子孙读书,就必须也跟着去北京!

    真是一招釜底抽薪的好计!

    只是有些不像是父皇的风格,父皇为人专断,更喜欢直接粗暴的手段,这般委婉圆滑,简直令人惊叹。

    朱高炽回过神来,朱棣的旨意接二连三的让他震惊,他缓了缓心神,才看向了第三个折子,这个倒是比较简单,只叫他为安肃县令记上一笔,三年后的考评可为优。

    朱高炽放下折子,看到依然站在一旁的长子,心中一动,长子和父亲感情甚笃,不然朱棣这次外巡也不会单单带了长子,若是想知道父亲为何这么异常,问他最有效果了。

    朱高炽神情一缓,对着朱瞻基招了招手,“瞻基,怎么这么快就回转来了,不继续陪你皇祖父了?”

    朱瞻基也是人精,他自然不能说朱棣不辞而别,他开口应道:“祖父事情繁忙,孩儿不想给祖父添麻烦了,就回来了。”

    朱高炽似笑非笑的看了儿子一眼,小小年纪生了一堆心眼,“哦?那路上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朱瞻基眼睛一亮,从朱棣带着他寻找祥瑞庄开始,有趣的石子铺的路,比御花园还强上一筹的护院花,有趣的小儿——

    朱瞻基并不知道那是郭大学士家的孙子,自然也不清楚关秀秀的身份,朱高炽便只当这爷孙二人遇到了有趣的村妇。

    待听到那小儿从房中捧出海螺和木船,他眉毛挑了挑,朝中各类民户限定严格,一个内陆的种田人家绝无可能出现这等海上之物!

    朱瞻基遮遮掩掩,最后还是说到了那小娘子,他愤然道:“那乡下婆娘竟然下得去手,把一干异种鲜花都生生铲了去!”

    顿了下,太孙殿下偷瞄了朱高炽一眼,继续愤慨的道:“她还说是父王的学生!怎么可能!”

    朱高炽一下坐直身体,电石光火间,他仿佛亲历一般,朱棣祖孙二人的路程在他面前清晰的走过了一遍。

    石子路,私塾,那小娘子家门前的鲜花异种,他喃喃道:“关秀秀——”

    朱瞻基目瞪口呆的看着朱高炽脸上的温情和怀念之色,事已至此,他又如何看不出来,那乡下婆娘所言句句是真!

    太孙殿下稚嫩的脸颊上突然飞起两朵红云,他偷看着神游太虚的朱高炽的脸,小心翼翼的挪了一步又一步,终于到了朱高炽身前,他一下伏下身子,抱住了朱高炽的大腿,一叠声的叫道:“爹爹!爹爹!”

    朱高炽一下回过神来,震惊的看着儿子,朱瞻基睁圆了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嘟着嘴巴,不满的道:“爹爹,你都能教那乡下婆娘读书识字了,也要教孩儿才行!”

    朱瞻基是朱高炽长子,又是正妃所出,如无意外,他日将会是下一任新皇,自幼教导严格,乃至年纪稍长,就经常伴驾,少年老成,进退有度,言行颇为符合众人对太孙的期待。

    和他几个弟弟相比,与朱高炽相处的时间却是大大减少了,父子二人也不甚亲近。

    今日见了儿子这般撒娇情状,朱高炽却是被吓到了,半晌,他咳了两声,尽量的板着脸道:“身为太孙,怎能如此无状,看看你说的话,哪里还有皇家威严!”

    两句话下来,朱瞻基一张小脸上的喜色尽皆褪去,他站了起来,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圈却还是泛了红。

    朱高炽垂着头,却是没有注意,他又咳了两声,艰难的道:“等下你把写的大字拿两张给我看看,若是功课有什么不懂,也可问我——”

    朱瞻基眼睛一亮,欢快的应了,小鸟投林一样向外奔去,显然快活已极,他漫不经心的想到,那小儿虽然年纪小,手段却可怖,只要那么一抱,那么一望,再那么一叫,皇祖父无可奈何,父王也抗拒不了啊,以后却是要多用用。

    这章六千字,连昨天的一起补上了哦~

    !

194 有其父必有其子

    194有其父必有其子

    转眼又是多半年过去,已经到了永乐七年开春,郭志彬却依然在海外漂泊,关秀秀也死了心,知道这人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幸好她居于家乡,亲朋甚多,隔三差五的串串门子,日子过的也甚是逍遥。

    她父亲家中兄弟姐妹四人,母亲家中亦是四姐弟,现在孙辈也有了二十多个,俨然都成了大家族。

    只是最为遗憾的是,至亲的兄长却是从她出嫁至今也没能见上一面。

    关凌云公务繁忙,每日里忙于修建河堤,疏通河道,这又是朱棣迁都计划的一部分,北京偏僻,若要想成为一国之都,必须物质丰饶,故而打通运河,保证南货北调。

    兄妹二人偶然通信中,关秀秀提及郭志彬收拢了不少杂书,关凌云便上了心,不时叫她查找典籍,寻找古人筑堤经验,兄妹二人的通信倒是日渐频繁。

    这一日,关秀秀又接到了兄长来信,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细细阅下后,眉毛挑了挑。

    原来关大宝信上提及,他在南边时,因土地稀少,他引入了些番邦物种,产量惊人的高。

    到了这边后,每日里忙于修建河堤,却是没有时间推广种植,甚是遗憾。

    关凌云也是习惯了和妹子通信提及公务,这一次也是看着又到了粮食开耕,临时想起,故而随口一提,话中的遗憾之情却跃然而出。

    关秀秀心道,这有何难,她这一年多已经收了良田不下千亩,用来试种再好不过。

    她抬起头,看到郭豆豆已经自发的研好了墨,不由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夸赞了他一句,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后,最大的好处就是郭豆豆会主动的帮她做事了。

    关秀秀提起笔来,一气呵成,仔细的封好了回信,叫郭管事速速发了出去。

    未几,关凌云的回信快速的到了,同时到达的,还有一车良种,关秀秀看了回信,上前认了认,见一共两种作物,一种外表灰扑扑如石块,唤作土豆,另外一种则是橙黄如金,唤作玉米。

    关凌云在信上还详细的解答了这两种作物的种植方法,那玉米也还罢了,和稻子麦谷也无甚区别,都是把种子直接种下去,土豆却是要切成小块,一块块种入地里。

    关秀秀闲来无事,打定主意做好这一桩事,和父母打好招呼后,带着郭豆豆,上了马车,一路沿着自家农田的分布路线前进。

    郭管事买地极有水准,分布在京郊诸县之中,每一县却也并不买上许多,省的惹人注意,但凡买下来的地又连在一起,方便种植。

    关凌云只叫她试种一部分,关秀秀却另有打算。

    闲来无事,她也把郭志彬准备的那一箱子书读了个七七八八,知晓这种新粮食试种,最好选上气候,地形均不同的地区分种。

    所以每一个农庄她都亲自选了一小块地来,有贫瘠的山地,也有肥沃的上等田地,甚至河边滩地也种了些。

    同时牢牢记下下种时间,又嘱咐农庄管事时时记录下这些粮食成长情况。

    如是忙忙碌碌,待她带着郭豆豆回转了来,已经是初夏。

    刚一到家,便接到了家书,这次却是李氏写来的信,言及郭大学士奉了皇上诏书,将要到北京伴驾,她随行而至,中途会在祥瑞庄小憩几日。

    关秀秀大喜,她把屋子内外又好好的收拾了一番,郭豆豆被她使唤来使唤去,母子二人忙了整整两天,才算妥当。

    没几日,李氏果然准时抵达,关秀秀牵着郭豆豆站在庄子口,遥遥相望,看到一队车队徐徐行来,李氏探出头来,远远的看到这母子二人,亦是忍不住伸出手来招呼。

    到了庄前,李氏便不肯再坐马车,叫管事把车队径直驾去关家,她一手牵着关秀秀,一手牵着郭豆豆,看了又看,连声唤道:“我的儿,怎么晒得这么黑!”

    关秀秀大囧,讪笑两声,挽着李氏,亲热的往家中行去。

    到了旧宅门口,李氏感慨万千,虽然早从书信中知道小儿媳和孙子居于旧宅,并无人伺候,亲眼见了才知道是何等光景,一时间又心酸又欣慰。

    关秀秀在一旁安静的候着,待李氏回过神来,才把她往家中让去。

    进了门,郭豆豆立刻挣开李氏的手,颠颠的跑了进去,搬了把椅子过来,轻车熟路的放到树荫下,对着李氏叫道:“祖母,坐!”

    待李氏坐下了,郭豆豆又跑进屋去,片刻后,小手小心的捧着杯热茶出来,放到了李氏面前,喜滋滋的叫道:“祖母,喝茶!”

    李氏极是诧异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关秀秀对着她眨了眨眼。

    郭豆豆第三次跑进了屋子里,这次却是拿了把扇子出来,自发的站到李氏身旁,两只小手握住了扇子,使劲的扇动着,片刻功夫,李氏还没怎么凉快,他倒是先出了一身汗。

    李氏把手里的茶放下,一把将郭豆豆拽到了怀里,在他小脸上贴了贴,欣慰的道:“我家豆豆真是孝顺,你爹爹和伯伯比你可差远了。”

    她自然看出来,郭豆豆做这一切无比熟稔,且完全出于自愿,可见关秀秀把他教育的有多好。

    李氏搂住郭豆豆,一手牵住了关秀秀,笑道:“我原本还担心你们过的清苦,现在是放心了。”

    关秀秀抿嘴一乐,又给李氏倒了杯热茶:“哪里辛苦了,有吃有穿,风吹不着,日晒不到的——”

    坐了会,又叫郭豆豆写了几篇大字来看,李氏点评了一番,甚是吃惊的问道:“豆豆的字怎么有几分像是彬哥儿的字迹?”

    关秀秀笑了,她拿出了郭志彬亲手撰写的三字经百家姓给李氏看了看,李氏啐了一口:“这个混球,就是这些歪门邪道想的多!”

    她如何不明白,这是郭志彬怕儿子忘了自己下的阴招!

    李氏有心和儿子斗一斗,却是吩咐下去,决定在这庄子里多住上些时日,要把郭豆豆的字体校正成李氏一门。

    传家的柳条也被寻了出来,郭豆豆先还觉得好玩,很快就牵着关秀秀的衣服,悄悄的问她,祖母什么时候上路。

    却被李氏听到了,她是何等人物,连郭大学士也要对着干的主,那里容得小孙子如此懈怠,打定主意要再多住上段日子。

    李佳因为年纪小,被她留在了长媳那边,若是去了京城,成日里陪着那无趣的老头子,还不如在小孙子这边多玩玩。

    这一日,因天气炎热,李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点了灯烛,寻了本书来看,看的正入迷时,灯下一暗,她一抬头,却与一青年汉子打了个照面,二人俱是一愣。

    郭志彬结结巴巴的道:“姆,姆妈,你怎么在这里?”

    李氏何等聪明,一下明白过来,一定是这不肖子以为儿媳住在这房中,故而大胆的闯了进来。

    她二话不说,捉起手边柳条,朝着郭志彬身上招呼而去,一边抽打,一边骂道:“你个混球,有门不走,想吓死谁呢!”

    郭志彬躲闪不及,哀叫连连。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隔壁房中的关秀秀母子,关秀秀牵着郭豆豆赶紧跑了过来,看到郭志彬的狼狈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极是痛快。

    郭豆豆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后,老气横秋的道:“原来爹爹也要挨打的啊!”

    话语里一派安心,对于这几日受到祖母的鞭挞终于第一次顺了气。

    郭志彬猛然站住脚步,一下捉住了李氏手中的柳条,语带哀求的低声道:“母亲,豆豆在看呢!”

    李氏这举起的手便落不下去了。

    只是郭志彬虽然着紧儿子,却更在乎娘子,转过头他提起郭豆豆的衣领子,直接把这小子提溜到了李氏身前,不由分说的道:“豆豆,替爹爹在祖母面前尽尽孝道!”

    说完,郭志彬牵着关秀秀快速的逃了出去。

    剩下一对祖孙大眼瞪小眼,郭豆豆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那不良的亲爹刚一回来就拐跑了相依为命的娘!

    郭豆豆气鼓鼓的看着李氏,愤愤然的质问道:“祖母,你是怎么教育儿子的!”

    一回来就害别人母子分离,实在无礼至极!

    经过关吴两个大家庭的熏陶,郭豆豆这一年来最大的长进就是能准确的辨别出了各种不同称呼所代表的意思。

    李氏被小孙子质问的哑口无言,一时间羞愧的低下头去:“是是,祖母教子无方了——”

    郭豆豆甚是同情的看着李氏,叹了口气道:“祖母,当初你为什么不叫我姆妈帮你教训儿子啊!”

    看他就长的根正苗红,一点也不像他亲爹,一看就长歪了!

    李氏一怔,想到小儿和关秀秀年幼时,关秀秀似乎也没少教育郭志彬,她双眼睫毛扇了扇,伸出手,摸了摸小孙子的脑袋,笑道:“你母亲也没少教育你爹啊!”

    郭豆豆眼睛大亮:“真的么?”

    李氏把郭豆豆抱上了床,开始给他讲起了他爹娘小时候的事情:“你爹爹小时候啊,有一句话常常挂在嘴边——”

    第二日一早,关秀秀起床来,郭豆豆便急急的冲了进来,看着梳妆台前的亲娘,睁大了眼睛,认真的道:“姆妈,你真好看。”

    关秀秀一怔,随即展颜一笑,伸出手捏了捏郭豆豆水嫩嫩的脸蛋:“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郭豆豆一本正经的接着道:“等,等我长大了,还要你做姆妈!”

    !

195 夫唱妇随

    格格巫*小妖妹子打赏的和氏璧~

    郭志彬从后面敲了郭豆豆脑袋一记,戏谑笑道:“你不叫姆妈叫什么!”

    郭豆豆斜斜的看了郭志彬一眼,撇了撇嘴巴,没搭理他.

    郭志彬眉毛扬起,行啊,小子,一年不见,长心眼了。

    这对父子眉来眼去之际,关秀秀已经收拾妥当,她也不去理这对父子,麻利的做好饭菜后,又打了盆温水,伺候了李氏洗漱,一家人围着桌子团团坐好。

    幸好桌子是方的,关秀秀左手郭志彬,右手郭豆豆,不然这对父子怕是还要斗上一场。

    李氏看了眼郭志彬,问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郭志彬一边给关秀秀夹了一筷子菜,一边笑道:“不走了,这次要一家人在一起。”

    关秀秀倒是不意外,昨天晚上,两个人欢好过后,郭志彬已经说的明白,陈子贤孙青等人这次获利甚丰,擦拳磨掌准备下次再去,他身边的几个长随也都带出来了,下次便无需他亲自出海。

    郭志彬说话间,郭豆豆嘟着嘴巴看了他一眼,小身子费力的探起,同样夹了一筷子菜给关秀秀,只是他人小手劲小,夹的菜倒有大半落到了桌子上。

    郭志彬好笑的看着儿子的争宠举动,又夹了一筷子菜,准确无误的落到了郭豆豆的碗里,看着小儿子的脸瞬间皱成了包子。

    郭豆豆好纠结,这是敌人送来的粮草,好想丢出去,可是姆妈又说了,不能浪费粮食!

    最后,郭豆豆还是不情不愿的把菜扒拉到了嘴巴里,好不容易咽下去,郭志彬又是一筷子送来,郭豆豆恨恨的瞪了亲爹一眼,把碗里的菜再次消灭了。

    如此一口又一口,郭志彬悠闲的喂着儿子,关秀秀和李氏则是看着好戏,等这顿饭吃完,关秀秀故意笑道:“哎呀,豆豆今天真听话,吃了这么多青菜。”

    郭豆豆后知后觉的想起,坏心眼的老爹似乎每次都给他夹青菜,菜里的腊肉他都没有吃上几块!

    郭豆豆对郭志彬的仇恨值再度拉升。

    用了饭,关秀秀泡了茶上来,李氏拉住郭志彬问了些出行事宜,郭志彬照例报喜不报忧,讲的全是南洋风光,以及路上见闻。

    他故意讲的深入浅出,又夹杂了些上古神话,什么会唱歌的人鱼,哭泣的时候流下的眼泪就是一颗颗珍珠,又有虾兵蟹将,手持破浪戟,一戟下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浪花。

    郭豆豆的眼睛越睁越大,小身子也一步步的向着郭志彬蹭去,郭志彬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却装作不知,话锋一转,说起了南洋美食:“那边的菜都是酸甜口味,海鲜多,吃起来很是爽利,水果也多,还被做成了点心,又香又甜,入口即化——“

    郭豆豆砸吧砸吧嘴,两只肥嘟嘟的小手已经搭上了郭志彬的衣襟,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亲爹。

    郭志彬何等狡猾,顺势把儿子抱在了膝头,讲起来越发的绘声绘色,说到兴起时,郭志彬低下头,看着小儿亮亮的眼睛,笑着问道:“豆豆想不想和爹爹一起去吃啊?”

    郭豆豆吞了口口水,连连点头:“要!要!”

    郭志彬的手臂猛然缩紧,郭豆豆和他又靠近了三分,感受到怀里一团温呼呼的小身子,郭志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看似他一直在算计着郭豆豆,他心中又何尝不紧张。

    关秀秀看着郭志彬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中暗叹,到底是骨肉亲情,若是换了旁人,郭豆豆绝无可能这么快就亲近起来。

    昨天晚上她对郭志彬说了他刚离去时郭豆豆的凄惨模样,当说到郭豆豆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扯着嗓子只要爹爹的时候,郭志彬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脸贴入了她的颈项中,她的脖子上立刻感到了丝丝凉意。

    关秀秀对郭志彬残存的些许怨念也烟消云散了。

    看到小儿回来,李氏也放了心,她很快动身,往北京行去,关秀秀立于马车前,捉住了李氏的手,“再住些日子吧!”

    李氏叹了口气,“自从去年开始,文人尽皆聚于北京后,永乐大典的编纂就加快了,你爹爹本就是个书痴,加上——”

    她话一顿,关秀秀却明白李氏的意思,郭浩儒一直为自己的权奸之名介怀,若是能在永乐大典的编撰上出一把力气,至少史书上的评价也会从原来的一黑到底变成褒贬不一,就为了这么个虚名,怕是会把自己累到吐血,李氏若是在身边,却会好上许多。

    关秀秀松开手,“那还请父亲母亲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李氏点了点头,又亲了怀里的郭豆豆一口,才不舍的把孩子递了过来,郭志彬一手接过,直接把郭豆豆架在了肩膀上,惹得他咯咯大笑。

    李氏看着这一家三口,心中终于放下,转头命令车夫启动。

    郭志彬扛着儿子,伸出手来牵着关秀秀的手,关秀秀挣了一挣,低声斥道:“被人看到了要说闲话的!”

    郭志彬望了她一眼,一张俊脸上神采飞扬,自信的道:“说了就说了,我还在乎不成?”

    关秀秀低低一笑,反手握住了郭志彬的手。

    郭豆豆在上面不老实的叫道:“我也要牵姆**手!”

    郭志彬眉头一皱,这臭小子,虽然父子感情迅速增温,在面对关秀秀的所属权上,郭豆豆还是寸土不让,每天晚上为了如何把儿子轰赶到隔壁,都绞尽了脑汁。

    现在母亲一走,倒是不好把儿子单独放在隔壁了。

    郭志彬寻思着,是不是该给儿子找两个丫鬟?或者童养媳?

    郭豆豆已经大是不依的捉起了郭志彬的头发,小屁股在郭志彬肩头扭来扭去,关秀秀看他身子晃了几下,忙叫郭志彬把儿子放下来,两个人一人牵着郭豆豆一只手,郭豆豆才算老实下来。

    郭志彬收回心思,看着关秀秀笑道:“等我把亲朋好友都拜访一遍,咱们就启程回应天府。”

    关秀秀愣了下:“回去做什么?”

    那边只有兄嫂,还不如住在这边,离公婆也近些。

    郭志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郑公的船队也不知道还能出海几次,我总要早做打算——”

    他的声音一低,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道:“我要自己造船!”

    关秀秀脚步一顿,侧头看向了郭志彬,见他一张脸上自信满满,阳光投射下来,俊脸上的每一个棱角似乎都在发光,让人难以直视。

    郭志彬果然越来越强了,走一步,看三步,在别人都还沉浸在跑商带来的巨大利润的时候,他已经琢磨着组建自己的船队了。

    关秀秀突然展颜一笑,对着郭志彬认真的道:“你有事情要做,我也有事情要做呢,不如,你先去应天府好了。”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打了郭志彬一个措手不及。

    他极是诧异的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在他离开的一年多时间里,关秀秀难道不是一直奉养高堂,照看小儿么?闲来养鸡种菜,总之围着家门打转,能有什么事情?

    关秀秀但笑不语,却越发勾起了郭志彬的好奇心。

    郭志彬见关秀秀没有说的意思,心中一动,立刻做了决定:“好,那我们先去忙你的事情,再去做我的事情。”

    很快,探了关家父母,又去安肃县城看了外祖和外祖母,关家的几门亲戚也都提着礼物看了,郭家三口终于做好了出行准备。

    最快活的莫过于郭豆豆,这小子天生好动,出门最是欢喜,也不肯老老实实的坐在父母怀里,只扒住窗沿不放,贪婪的看着马车外的景色。

    郭志彬眉毛挑起,喊了声:“停车!”

    他探头对着外面的郭管事笑道:“小儿贪玩,不如放到外面。”

    郭管事苦着脸接过了欢天喜地的小少爷,这小东西可金贵着呢,没看到京城月月送东西过来,新作的衫子,时兴的玩具,一个都没落下,现在还多了北京那边!

    关秀秀冷眼旁观,心中暗叹,到底父亲和母亲不一样,若只有她在,那是万万不肯把儿子送到外面的,郭志彬却不在意这些,在他眼中,男孩就该这般粗养。

    马车刚一启动,郭志彬便凑了过来,长臂一伸,揽住了关秀秀的细腰,声音低哑的唤道:“娘子~”

    关秀秀对郭志彬刚刚升起的教子有方的好印象瞬间灰飞烟灭,这厮只是纯粹的欲求不满吧!

    两个人厮磨了阵,马车就停了下来,郭管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奶奶,到了。”

    比得不到更让人恼怒的是得了一半,郭志彬黑着脸下了马车,郭豆豆毫无眼色的向着关秀秀扑了过去,再次成功的霸占了亲**注意力。

    母子二人在前,郭志彬在后,走了两步,郭志彬心中怨气消散,看着左右的景色,反应过来:“这是——”

    这分明就是个农庄!

    郭志彬心中疑惑越发浓厚,关秀秀到这里做什么?家里的庄子自有管事打理,只要年终岁尾查点一下租子,收点野物也就罢了。

    关秀秀却没有让他疑惑很久,在庄子里稍事休息后,便带着郭志彬到了离庄子不远的一片田地里。

    一眼望去,地里全部是一种庄稼,一人多高的身杆,挺直如尺,狭长的叶片中夹杂着一个又一个梭形果实,约有半臂来长,尾巴上拖拽着金黄的长穗。

    郭志彬只看了一眼,便叫出了这种作物的名字:“玉米?”

    关秀秀眉毛挑了挑:“你怎么知道?”

    郭志彬咧嘴一乐:“见多识广呗!”

    关秀秀啐了他一口,夫妻二人却是一起上前,掰开了一颗,郭志彬轻车熟路的剥下外面层层包裹的皮,看到里面果如他以前所见,金黄色的果粒层层排列,一个个生的饱满结实。

    关秀秀又惊又喜:“哥哥说这东西耐旱,也不需要良田,我先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郭志彬惊奇的看了她一眼,再次环顾左右,这才发现两个人身处一片沙砾地中,这种田很是贫瘠,往日也只能种些豆子,且生的也不好。

    郭志彬发愣间,关秀秀上前去,又一连掰开了几棵玉米棒子,仔细看了长势,叫了郭志彬一声,夫妻二人回转到了庄子里。

    一进门,关秀秀喊了声豆豆,在郭志彬惊奇的目光里,只见自己小儿豪气万千的挽起了袖子,一只小手抓住了墨台,一手握住了石砚,轻车熟路的磨起了墨。

    片刻后,关秀秀毛笔沾了墨水开始在纸张上认真书写,郭志彬好奇的探头看去,却见她把方才玉米的长势以及结子情况认认真真的记录下来。

    而郭豆豆也没闲着,关秀秀每写完一张,郭豆豆就另弄了一张大纸,仔细的抄录起来。

    两岁小儿尚握不紧毛笔,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郭志彬看了片刻,开口道:“爹爹帮你抄写吧?”

    郭豆豆一抬头,警惕的看了郭志彬一眼,刷的一下转过了小半个身子,那姿态,摆明了在护着碗中食。

    关秀秀写好最后一笔,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看了一眼郭志彬笑道:“让他抄去,那可是他的宝贝。”

    说着,关秀秀把手里的纸张递到了郭志彬手上,郭志彬低头扫了两眼,见字句俱都简单无比,形容长势只用了大长高做指标,那种子情况也只写了多与少,关秀秀在一旁轻声道:“这些字都简单,豆豆也都能临摹下来,若是哥哥看了说给老农来听,那些农人也听得懂。”

    郭志彬下意识的看向了侃侃而谈的关秀秀,见她面如满月,上面莹光闪闪,说话间眉目鲜活,极是动人。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被这样的关秀秀吸引,她不假辞色的对他,那张小脸也是这般生动诱人,让他小小年纪就说出非她不娶的话来。

    郭志彬魔障一样伸出手,握住了关秀秀的手腕,轻声道:“娘子,你生的可真好看——”

    关秀秀正要啐他,连郭豆豆也撇了撇嘴,嘟囔道:“——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做媳妇!”

    祖母说的没错,他老子白活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郭志彬却缓缓道:“——下辈子,我还要你做我媳妇。”

    关秀秀一下愣住,心情复杂无比的看着郭志彬,这厮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他两辈子的媳妇呢,这一刻百感交集,却觉得上一世竟是那般遥远,曾经有的伤害和警惕渐渐淡去,只剩下夫妻二人间的浓情蜜意。

    二人执手相望之际,郭豆豆极是煞风景的喊了句:“我我下辈子还要你做我的姆妈!”

    这一声中气十足,倒是把郭志彬和关秀秀都震醒了,郭志彬似笑非笑的看了不甘示弱的儿子一眼,这小子,吃了大亏还以为占了便宜,他不急不缓的接话道:“好,那下辈子我还做你的老子。”

    郭豆豆一愣,本能的感觉这话很别扭,却又挑不出毛病来,他那狠心肠的亲娘扑哧一笑,别过脸去,亲爹一脸胜券在握,他突然后悔起来,下辈子若还是这对父母,他岂非又要被吃的死死的!

    一家三口又赶往下一个农庄,一个月后,郭志彬是彻底的服气了,他没想到舅哥随口一句担忧,关秀秀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郭志彬拍了拍书桌上一尺多高的记录册子,上面清楚的记录了玉米和土豆这两种作物在不同的田地里的生长情况,只要有了这些记录,不怕上面不推广种植。

    如此一来,本朝缺粮的窘况可大半缓解,他家娘子就等于为舅哥亲手搭上一条通天之梯,有了这份履历,步步青云不在话下!

    郭志彬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关秀秀这个举动,将会造福万民,虽然她本心并非如此,但结果却可预见。

    天下缺粮,莫说那些北部苦寒之地,就连江南鱼米之乡亦是如此,只因越是盛产米粮的地方,赋税往往比旁的地方要高出许多,纳了税后,剩下的粮食仅够一家吃喝,若是半大小子太多,还要把上等米粮拿去换成糙米,遇到荒年,往往艰难度日。

    郭志彬却不点破,他家娘子没有翅膀已经飞的那么高,若是叫她有了奔头,岂非日日泡在田地中去了。

    郭志彬把这一摞资料随手往旁边一推,笑眯眯的道:“好了,你的记录都完成了,接下来随我去应天府吧!”

    他要把关秀秀牢牢绑在身边,他既然要造船就让她全程跟随,左右她记录术数都是好手,叫她休戚与共,和他一起品尝苦辣酸甜,再也离不开他去。

    郭志彬想到这里,不动声色的把那一摞记录又往里推了推,哼,竟然说出她忙她的事,他做他的事这等话来!

    她还以为小时候么,想要轻易甩开他,门也没有!

    一家三口坐着马车,逐渐远离祥瑞庄,关秀秀叹了口气,靠在郭志彬肩上,轻声道:“我为豆豆请的先生却是用不上了。”

    郭志彬摸了摸一旁的郭豆豆的小脑袋,笑了:“我亲自教导岂非更好?”

    他已经看出来了,郭豆豆是随了他的性子,贪玩,喜欢新奇的玩意,这等性子,私塾是坐不住的,反倒不如随他天南地北的跑,等到长大了,眼界也宽了,性子自然就磨出来了。

    郭志彬要造的是海船,关秀秀和他抵达船坞后,才发现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来造一艘可以在汪洋大海中任意航行的巨船是何等艰巨!

    哪怕凭借郭志彬的财力,中间也几度难以为继,最辛苦的日子,说不上吃糠咽菜,却也是粗茶淡饭,整日里一家人的话题,无非是各种木材,船板尺寸,又或者哪里寻个造船师傅。

    一晃十余年过去,郭志彬已经造了两条大船出来,他却始终未曾推船下水,只说时机未到。

    这一年,是永乐十九年,亦是郑公再一次下西洋的日子,郭志彬携了郭豆豆一起,往南洋去了,关秀秀想着多年未回故乡,便一个人乘坐舟船,往家中住了段时日。

    吴氏已经老迈,儿子虽然进京做了官,她却不愿意离开家乡,幸好身体还康健,儿子又懂事的把孙子送到身边照看,一切也还如意。

    关秀秀陪着吴氏住了小一年,盘算着郭志彬和郭豆豆要返航了,便收拾了行装,往京城赶去——如今的京城,已经从应天府变成了北京。

    提到这个就有趣,当初永乐帝一意孤行,大臣们执意反对,于午门外跪倒一片,结果公公郭浩儒再一次被推了出去,顶着风口浪尖,硬着头皮支持迁都。

    权奸之名彻底坐实了。

    只是不知道公公和皇上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次事情后,郭浩儒卸去了内阁之职,加太子太傅,正式成了太孙朱瞻基的老师。

    关秀秀一家三口一直在应天府中,郭家也是随着京城搬迁近几年才搬入北京的,二房和长房的关系倒是未曾疏远。

    关秀秀一回府中,郭大*奶便亲自来迎,一路嘘寒问暖的送她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又把几个孩子都叫来给婶娘请安。

    关秀秀出手自然是极大方的,在郭家的照应下,梁直的生意越来越大,弄了个万宝行的店子,遍布各大州郡,极是有名,若非被造船拖累,怕是诸县之中也要开起分行了。

    就在不久前,关凌云终于得了一道旨意,做了十多年实授地方官后,他一步一个脚印,已经官居四品,这次终于成功调回京内,任工部侍郎。

    关秀秀多年未见兄长,自然极是想念,一早准备好了四礼,在家歇息一天后,便吩咐人弄了马车,亲往关府探望。

    只是她和兄长关系因了密切通信的关系并未疏远,和长嫂却始终不够亲近。

    这嫂子虽然不像是前世那般小气,却好斤斤计较,每每写了信来,与她分说一年之中给关家老爹和吴氏送了多少东西,给了多少钱粮。

    关秀秀不爱分说这些,总是随手敷衍过去。

    有一次却被郭志彬看到,他仿了关秀秀的字迹,写了封书信,言及父母老迈,需要补品若干,百年人参,上等鹿茸,寥寥一张纸上,列了数千两银子的玩意。

    张春娘气恼之下,寻了哥哥分说,关大宝如何不知晓自家妹子脾性,何况这张纸上物品于他虽然算是辛苦,对妹妹却不算什么。

    关大宝写了信来探究原由,郭志彬这厮瞒着她把张春娘这些年的信件统统发了过去,关大宝震怒,把张春娘好一顿教训,从那以后,张春娘彻底收敛,姑嫂之间也几近陌路。

    关秀秀收回思绪,看着关府在近,吩咐了车夫提前下车,因知晓嫂子脾性,她夫家的情况一直没有透露,只说相公是个商人,怕嫂子不喜她也有这理由在内。

    关秀秀仰头看着侍郎府,工部正三品侍郎也算高官了,在京中满地权贵里却不算什么,这宅子比郭家小了许多,连门楣上的关府二字也有些逼仄。

    看门前停了几辆马车,显然有客上门,关秀秀略一犹豫,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姐姐!”

    她一抬头,对上了一张眼熟的面庞,**色如春花,面如桃李,双眼带笑的看着她,“我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姐姐!”

    说着,她提起裙摆,豪气万千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亲热的拉住了关秀秀的手。

    关秀秀的视线扫到了妇人耳边的珍珠耳钉,又看向了她颈间的珍珠项链,终于认了出来,她反手握住了妇人的手,欢喜的叫道:“魏娘子!”

    魏娘子兴奋的点了点头,指间传来的粗粝让她眉头一皱,眼睛一扫,便看出关秀秀这一身衣服并不昂贵,她犹豫着问道:“姐姐家境可是不好了?妹妹这里还有些银钱——”

    上一次见到关秀秀,虽然也是荆钗布裙,手却是极细嫩的,要做了什么样的粗活,双手才能都磨出茧子来?!

    关秀秀大囧,怎么每次见到魏娘子都让她觉得自己很穷——

    她讪讪的笑了笑:“我夫家家境尚可,妹妹无需担心。”

    魏娘子见关秀秀目光湛然,不似有诈,这才放了心,随即道:“妹妹到这里来做什么?”

    关秀秀知道躲不过去,这边乃是官家居住之地,一条街上也就几户人家,此时站在关府门口,距离左右俱都有段距离,只得实话实说:“这是我兄长府邸,我刚刚回京,来拜访下兄嫂。”

    魏娘子真真吃惊了,她一仰头,看了眼关府的牌子,这才道:“没想到姐姐的兄长居然是工部侍郎,这倒是巧了,关大人和我家老爷是同僚,今日里关夫人过生,妹妹也是来贺寿的吧!”

    关秀秀再次讪笑两声,身不由己的随着魏娘子往府门行去,她这次出来只带了四色表礼,做寿礼却是不够的,她随手摸了摸荷包,摸到一物,登时放下心来,罢了,怎地在外人面前也不能落了张春娘的脸去,等下就把这玩意拿出来贺寿好了。

    那门口候着的婆子早看到了两个人的拉扯,虽然见关秀秀衣着朴素,因了魏娘子的缘故,却并不敢看轻于她,赶紧迎了上来。

    当关秀秀和魏娘子一起走入正房时,看到一屋子穿着绫罗绸缎的妇人,满眼珠翠,显然俱是官宦夫人。

    看到魏娘子进来,众人先是一静,随后纷纷起身应酬,坐在主位的张春娘亦是笑着走下了主位,对着魏娘子热情的招呼道:“魏夫人来的刚好,我们正准备入席呢。”

    她顿了一下,打量了眼魏娘子身边的关秀秀,见她衣着朴素,只当是魏娘子身边亲近伺候的媳妇,随口道:“这位是夫人身边得用的娘子吧,我叫奶嬷嬷在隔壁开了一席,不妨叫这位也过去,吃个热闹。”

    魏娘子一愣,脱口而出:“这位不是关家的姑奶奶么?”

    她对关秀秀十分信任,自然毫不怀疑关秀秀话中所说,只是对张春娘不认识小姑子感到奇怪。

    张春娘一下愣住,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关秀秀,见她眉目清丽,眉眼间却与关凌云有几分相像。

    众多夫人太太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关秀秀从容上前,唤了声嫂嫂,又奉上四色节礼,大大方方的道:“我昨儿个刚从老家赶来,想到多年未见兄长,今天特意登门——”

    未待她说完,张春娘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转过身子对着众多宾客笑道:“我嫁入关家时,姑奶奶已经嫁人,又随着夫君在任上多年,和姑奶奶素未谋面,倒是叫诸位笑话了。”

    今天来的这些夫人太太,大多是关凌云的同僚下属的亲眷,对关凌云的履历倒也有几分了解,知晓这位是实打实从下面一路外放升上来的,闻言俱都信了七八分,连声道喜,骨肉相逢。

    张春娘把关秀秀又拉近了些,姑嫂二人一派亲近模样,她环视左右,笑道:“诸位不妨先去坐席,我随后就来。”

    旁人只当她姑嫂二人有话要说,从善如流的纷纷离去,自有媳妇婆子引路。

    关秀秀也拍了拍魏娘子的手,示意她先行离去,到屋子里只剩下姑嫂二人,张春娘立刻松开了关秀秀的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妹多年未曾登门,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她上下打量一番,皱起眉头对着身边的大丫鬟吩咐道:“去拿一百两银子给姑奶奶。”

    又对关秀秀道:“姑奶奶拿了银子便走吧,我今日客人多,款待不了了。”

    关秀秀气急反笑,这张春娘真把她当成打秋风的了,本来想要送出的荷包在手里攥的死紧,她板着脸道:“既然是嫂嫂寿诞,小妹自然要喝下一杯水酒再走!”

    张春娘瞪着她,一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只是想到关凌云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到底不好得罪的太死,她哼哼两声:“凭你的身份,若是被人嘲笑了可不要怪我!”

    说着,张春娘大步向外走去,到了宴客厅中,径直往主位行去,也不搭理关秀秀。

    关秀秀一身素衣布裙,进得门来,十分醒目,她左右巡视一番,最后在角落的桌子上落了座。

    这里面坐着的个顶个的人精,一看这情况,哪里还不明白,怕是个打秋风的亲戚,得了些许好处还不知足,跑进来丢人显眼了,一时间都在嘲笑张春娘手段不足,连个厚脸皮的亲戚也打发不了。

    魏娘子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张春娘道:“我和关姐姐素来交好,我要与她同坐。”

    说着,魏娘子提着裙摆在酒桌间穿了过去,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关秀秀身旁,二人相视一笑。

    张春娘气的双手发抖,勉强镇定下来,端着水酒道:“多谢诸位今日来此——”

    待吃了一盅酒,便开了席,又有女先生进来说书,还有唱小曲的陪着取乐,只是张春娘的视线每每扫到角落里那个青衣布裙,心中便有如针扎。

    待酒过三巡,张春娘终于坐不住了,她对着身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识趣的到了关秀秀身边,先行了个礼,客客气气的道:“我家奶奶问姑奶奶可还有事,她准备了封仪,请姑奶奶到侧院查收。”

    关秀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正要开口说话,外面却是一阵喧哗。

    一个婆子冲了进来,张春娘血气上涌,满脸涨红,今天可真是丢脸到家,一个两个的当她是面人来捏,她酒盅往桌子上一摔,骂道:“什么事情如此惊慌,平日里真是白教训你们了。”

    那婆子却满脸喜色,叫道:“奶奶,是郭学士府中送贺礼来了。”

    郭浩儒急流勇退后,他儿子却在接近不惑之年成为大学士,虽然尚未进入内阁,却也肉眼可期,一时间风头无两,为了区分父子二人,便称呼郭浩儒为郭大学士,称郭志礼为郭学士。

    场上一片哗然,来拜寿的都是关凌云的同僚和下属,基本都是三品到五品夫人,郭大学士,那可是正一品,就是小郭学士,虽然是三品,却是半个阁臣,自然与众人不同。

    张春娘虽然不解郭学士府为何送来贺礼,听着周遭的道喜声,却甚是欢喜,她容光焕发的吩咐道:“请,快请!”

    片刻后,一个穿着甚是体面的婆子走了进来,发上虽然只点了一根翡翠钗,那水头却是极好,一看就非凡品,不愧是大家出身。

    她行了个礼,奉上礼单,张春娘极是高兴的打了赏,那婆子却坚拒不受,转过身子对着坐在角落里的关秀秀行了大礼,极是恭敬的道:“二奶奶,大*奶晚上为您接风洗尘,嘱咐您早点回去,客人们都候着呢。”

    关秀秀站起身,浅笑道:“那好,我与你一同回去吧。”

    说着,她对张春娘微微颔首示意,又看向了身侧的魏娘子,顺手从袖子里取出一片金箔,“我和娘子有缘,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话罢,在一干三四品官家太太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关秀秀从容离去,徒留一身背影。

    魏娘子后知后觉的看向了手中金箔,薄薄的一片,上面只有一条破浪乘风的巨船,早有识货的夫人叫了出来:“万宝行的取货凭据,纯金的,至少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众人的目光顿时变的又羡又妒,唯有张春娘,一张脸连强颜欢笑也做不出来了。

    补昨天的加上打赏加更,一共九千字!

    明天可能还会加更~龙渣渣超级威武霸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196 夫君的宠爱

    关秀秀坐上自家马车,心境早已经恢复平静无波,在早年和兄长的通信中,她就隐晦的问明了为何关大宝会接受父母的安排。

    关大宝和她兄妹感情甚笃,加上这个妹妹自幼被李氏教导,与普通的宅门妇人不同,便道出了心中所想。

    原来他从当年二甲传胪却被外派知县,心中就有所猜测,到了三年任期期满,又被永乐皇上直接指派到了新一地继续任职,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圣上这是要把他培养成一名能吏,同时把他和郭浩儒分开,为的就是让他成为纯粹的天字门生。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适合与世家联姻,只会惹来君上的猜忌,反正他的为官之路是一门纯臣,并不指望着依靠姻亲关系。

    张春娘虽然有些眼皮子浅,为人却尚算可取,至少能把后宅打理的妥妥当当,对父母也能做到面上恭敬,这对常年在外奔波的关大宝来说,已经足够。

    关秀秀叹了口气,下次再来拜访兄长好了。

    一番心思中,马车已经回到了郭府,郭大奶奶倒是未曾诓她,府中的确设下了酒宴,只是这些年来,郭家长房和二房关系亲近,两妯娌之间相处融洽,郭大奶奶知晓关秀秀的脾性,请的客人却是和她最为相熟的两位,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

    因今日天上无云,月朗星疏,郭大奶奶便把宴席设在了花园之中,命下人拉起了一圈宫灯。映的园子里灯火通明,加上花园中群芳盛开,暗香浮动,别有一番味道。

    关秀秀远远的见了席面上的热闹,不由含笑加快了脚步,待走的近前,却是一怔,只见两桌席面已经坐满,首席上两个奶奶各自带了个小儿,而旁边的桌子上。却是被七八个孩子坐得满满当当。

    看到关秀秀过来。几位奶奶都赶紧站起了身,关秀秀紧走两步,和她们微笑见礼,坐定后。才细细的打量起了许久未见的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

    陈五奶奶只着了一件月白长裙。发上也只戴了一支珍珠发簪。整个人越发清丽出尘,却与当年第一次见到的有些阴沉的女子判若两人。

    孙三奶奶则是穿了件桃红的小袄,面如满月。明艳动人,颈间一串珍珠项链,映的她满面光华。

    一旁的郭大奶奶都被她们俩给比了下去,到底是时时操持家务,一张脸已经略有些沧桑。

    几人虽然鲜少见面,逢年过节却是礼数周全,关秀秀又三不五时的与她们通信,片刻功夫,几人便熟稔起来。

    关秀秀看了眼陈五奶奶身边小儿,穿了件大红肚兜,梳了一条朝天辫,唇红齿白,眉眼极为灵动,看上去只有两岁左右,长得却是随了父亲。

    她笑道:“这个就是最小的宝哥儿么?”

    最小的孩子,如珠如宝,小名也起的矜贵。

    陈五奶奶极是不好意思,“让妹妹见笑了。”

    一旁的孙三奶奶则是笑了出来,把她身旁和宝哥儿差不多年龄的小丫头抱了起来,在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笑道:“我家这个也是最小的。”

    关秀秀看向了那小女孩,才两岁的孩子,却是有些怕生,怯生生的缩在母亲怀里,只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奇的向着关秀秀打量过来。

    关秀秀看的极是羡慕,孙三奶奶已经毫不客气推了推怀里的女儿:“去,给你郭家婶婶问好,这可是大财主!”

    她话音未落,旁边桌子上年纪稍大些的孩子们都闻风而动,一个个站了起来,到了关秀秀面前,一眼望去,两边各是三个孩子,大的牵着小的,个头也都差不多,便宛如两排萝卜被排了开,极是整齐。

    最大的约莫十四五岁,和郭豆豆差不多大小,牵着弟妹过来,毫不怕生的弯腰行礼,关秀秀匆匆来酒席,两手空空,求助的看向了自家嫂嫂。

    郭大奶奶安抚的一笑,挥了挥手,便有丫鬟捧着托盘上来,只见上面金光闪闪,全部是纯金打造的小玩意,有刀枪剑戟,也有金猴玉兔,显然是投了小孩子的欢心的。

    关秀秀大方的把托盘往前一放,让他们自己拣去。

    两家的孩子也极为有趣,陈家的孩子一水的望向了大哥,陈大少爷从容的上前,按照弟妹的喜好,分别拣了几样东西回去,给弟妹分了。

    孙家则是一呼而上,三五只手同时伸出,伸回去时,却各自只拿了一样。

    关秀秀看的有趣,想来是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各自教导的缘故,虽然方法不尽相同,两边的孩子却看的出来,都是很有教养的。

    待孩子们重新坐了回去,关秀秀这才促狭的看向了两位奶奶:“你们两个这些年可是没闲着啊。”

    她是知道的,陈子贤和孙青这两年一直出海,不像是郭志彬彻底的放开了手,只叫手下人去跑。

    基本上二人两年回来一次,歇上两年又要出海,看两家这几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致可以猜到,这两对夫妻真是浓情蜜意,在家的时候怕是都在努力生孩子。

    陈五奶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人是着了什么魔了,从那年和妹妹说过那一席话后不久,就成日里缠着我,等到开始出海了,每年在家呆的日子就那么点,更是轰都轰不走。”

    顿了下,陈五奶奶又道:“家中的侍妾也都打发了。”

    她话里抱怨,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甜蜜。

    孙三奶奶更是掩嘴笑出声来,却是压低了声音,颇有些神神秘秘的道:“我家那口子先前,你们知道的,结果出海以后,成日里见的都是那些海员,他们又不得洗澡,每日里熏的他不行,回来后连身边伺候的都不肯要小厮了。”

    这一段,关秀秀却也是知情的,孙三爷很是有些洁癖,结果他带着的货物里,倒有一半是净水,为的就是在船上时也能及时沐浴。

    也亏的他家底原本就丰厚,少赚些银钱,并不是很在意。

    两位奶奶说完,却是一起看向了关秀秀,孙三奶奶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一抹担忧,吞吞吐吐的问道:“姐姐这些年,总也不见喜讯,是不是有了消息却没有告诉我们?”

    孙三奶奶的暗指,关秀秀一下就听明白了,她也只能无奈苦笑。

    对于内宅妇人来说,最能证明荣宠的就是子嗣,像是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这样,膝下已有将要成年的长子,怀里还抱着幼子,几个孩子又尽数都是正室所生,那是极得丈夫宠爱的证明。

    便是和旁的官宦人家往来,两个妇人也向来是旁人艳羡的主。

    而关秀秀这样,夫妻结缡十余年,却只得一子的,当真让人怀疑起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了。

    关秀秀实在是有苦自家知,尤其是看到孙三奶奶身边的小女儿,看着又可爱又乖巧,她如何不喜欢,上一世还生了一儿一女,这一次却只得了一个儿子。

    她夫妻先前也想再生一个,只是郭豆豆年幼时太缠着她,每每和郭志彬争夺起来,父子二人之间火星四溢,一斗就是七八年,好不容易郭豆豆大些了,郭志彬却突然开了窍。

    “若是生了个乖巧的女儿也就罢了,再生这么一个混世魔王,我们夫妻怕是不要再想独处了,反正有了这个儿子也算对父亲母亲有了交代了。”

    郭志彬坚定异常,甚至寻了无数的事情来分散关秀秀的注意力,关秀秀的心思便也渐渐的淡了。

    家丑不可外扬,关秀秀故意转移了话题:“刚收到信,说是船队还有三天就要靠岸了,你们可要亲自去接?不妨咱们搭个伴?”

    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对望一眼,看出关秀秀的回避之意,便不再纠结于此,二人顺势说起了三日后的事情,却是约好了一起去码头。

    郑公船队早在几天前就回到了大明疆域,只是为了显示大明声威,还得顺着运河,一路从海口赶至北京。

    三日后,关秀秀打扮妥当,坐上郭大奶奶给她安排好的马车,一路向着京郊行去,路上和孙三奶奶以及陈五奶奶汇合,两个人这次却只带了最小的孩子。

    到了码头后,因三人的身份俱都不俗,占了个靠前的位置,便安静的侯了下去。

    到了近午时,遥遥的看到一支船队乘风破浪,当先一条大船足有五层楼阁,端的是气象万千。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踮起脚尖,那船航行速度甚快,倏忽间便到了眼前,已经看的清楚船头上站着的数人。

    关秀秀一眼看到了并肩而立的郭志彬和郭豆豆父子,两年未见,她心中的思念都化作了一声呼唤,张口就要喊叫之际,却见郭志彬飞起一脚,把郭豆豆生生的踹下了船!

    关秀秀一口气没提上来,下一刻,她勃然大怒的吼道:“郭志彬!!”

    话音未落,却见江中一人极是矫健的游了过来,麻利的爬上岸来,一身湿透,不是郭豆豆,又是哪个!

    关秀秀赶紧小跑过去,十五六的少年一脸委屈:“姆妈,爹爹使诈!我们打赌你会先喊谁的名字——”

    咳,朕今日研究仙家典籍飞升大道,乃至忘了时间,罪过罪过,加更放在明日了~(未完待续。)

197 皇帝靠山(800打赏加更)

    关秀秀一时无语,只得叫儿子先到马车上候着,又过了半晌功夫,郭志彬才从大船上姗姗而来,见他手里捧着的一套干净衣物,关秀秀想要责骂的话一时噎在了口中,这人虽着年纪增长,还真是算无遗策了。

    郭志彬看了眼关秀秀脸色,便知道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对着她笑了下,径直跳上马车,片刻后又跳了下来。

    待郭豆豆换完了衣物,一家三口坐上了马车,郭豆豆习惯性的坐到了母亲身旁,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明摆着希望母亲站出来主持公道。

    关秀秀食指伸出,一下顶在了他脑门上,恨恨的道:“你吃过多少次教训了,怎么就不长点脑子!”

    郭豆豆的脑袋一下耷拉下去,关秀秀又调头看向一旁神采飞扬的郭志彬,恼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知道的你是他亲爹,不知道的还当是杀父仇人!”

    郭志彬被削的一下没了脾气,同样垂下头去,父子二人视线相交,各自冷哼一声,调转头去。

    关秀秀心道,昨天还羡慕别人儿女成群,今天可是一点想法都没了,家里有这么两个祖宗,再来一个她可扛不住。

    回到家中,郭志彬和郭豆豆一人捉了关秀秀一条手臂,把她往椅子上一按,迫不及待的献上这次南洋收获。

    郭豆豆拿出一匣子白珍珠,郭志彬便拿出数颗浑圆一体的粉珍珠;郭豆豆拿出南洋有名的香料,郭志彬便拿出一颗珊瑚树——

    二人宛如斗法般。盏茶功夫,关秀秀面前便堆满了各式珍奇玩物,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关秀秀随手把玩着,她拿起一样,就有一人面露喜色,另外一人则不动声色的把旁的东西往她手边又推了推。

    一父一子俱都眼巴巴的看着,像是两条哈巴狗,等待主人的嘉奖。

    关秀秀没奈何,咳了两声。一手拿起了香料。一手捉住了珊瑚树,“这香料真不错,珊瑚树看着也挺漂亮的,摆在客厅里正好——”

    话音未落。却见父子二人同时负气的瞪着她。关秀秀一时语塞。这两父子越来越像,两面讨好越来越难了。

    她磨了磨牙,按捺下胸中的暴躁之气。转移话题道:“这次出去,暂时就不出门了吧?”

    没等郭志彬开口,郭豆豆喜气洋洋的抢答道:“不了不了,爹爹说了,这次要好好在家里造船了。”

    郭志彬一时气短,不孝子这时候记得他的话了。

    郭志彬略一踌躇,看左右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郑工年迈,怕是无力再跑西洋了,当今虽然春秋鼎盛,到底也年迈了——”

    他余下的话没说,一家三口却都已经明了,朱棣如今已经过了六十花甲,雄心依旧在,却不知道何时就会仙去。

    等他去了,这般为了寻找建文帝下落而费时费力的举动怕是不会再有,到时候,就是真正商机的开端。

    现在郭志彬出海,只是仗着父亲的名头,在里面混点小财,主要还是郑大人的出使任务,如果全部是商队,那所得自然又是不一样。

    郭志彬一生志愿尽皆谋划于此,自然不容有失,这十余年来,虽然他自己从未跟船,却又蛊惑了不知道多少世家子弟,官宦后人,把多少高官都绑上了自己这条战船。

    只等风向一变,就要拥有自己的商队了。

    关秀秀轻叹一声,她前世去的时候,朱棣仍然在位,朱高炽也一直是太子,朱棣何时去世,并不知晓,也不知道郭志彬这一番谋划还要等上多少年。

    只是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关秀秀也跟着平静下来,不管怎样,先造好船总是没错的,到时候自家买卖还是为别人运送货物,都是日进斗金的行当。

    郭家三口再次投入了造船大业中去。

    两年后,眼看着又一只大船即将打造完成,郭志彬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跑回来与关秀秀分享,却见她独自呆坐,满脸怅然,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关秀秀直直的看着他,轻声道:“圣上驾崩了——”

    郭志彬一愣,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神色,半晌终究化做了一脸喟叹,无论如何,朱棣也担的起一代帝王雄才伟略的名头了。

    朱棣去世,对关秀秀影响不大,依然每日里忙于家事,三天两头去船坞一趟,郭志彬却变的异常繁忙。

    关秀秀知道,新皇登基,诸政待定,郭志彬一定是去运营以前铺好的关系,想要把开放海禁之事一举拿下来。

    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守在船坞,为他打点好后方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有了这番心思,关秀秀三更眠五更起,却是鲜少和郭志彬打照面了。

    这一日,她披星戴月的赶回家中,摸黑点燃了烛火,一回头,却见郭志彬怔怔的坐在椅子上,一脸颓废,双目无神,关秀秀登时吓了一大跳,连忙走过去,握住了郭志彬的双手,入手却是一片寒凉,她放缓了声音,柔声问道:“怎么了?”

    郭志彬的双眼依然迷茫,虽然视线到了她的脸上,却似乎并没有看她,声音凄苦:“皇上,皇上——”

    他连说了两个皇上,后面的话却哽在了盒,似极难说出口,半晌,他带着一声哭腔,终于说了出来:“皇上要重禁海运!”

    关秀秀一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一举措的意义了,若是重禁海运,等于郭志彬半生谋划尽皆付与流水。

    也难怪他如此深受打击的模样!

    关秀秀轻叹口气,新皇登基。一连发布了一串举措,包括把被先皇投入监狱的大臣逐一放了出来,又中止了对蒙古交趾的用兵,减轻各地赋税。

    单看一项,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可如果连起来看,却会发现,新皇的所有政策几乎都是和先皇反着来的,有着深深的矫枉至正的意味。

    当时关秀秀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没想到噩梦成真。新皇果然禁了海运!

    关秀秀咬了咬下唇。轻声劝慰道:“禁了也未必不会有重开的一天,何况咱们家也不靠那个吃饭,关是铺子赚的就够豆豆花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回老家种地。”

    郭志彬抽出自己的双手。掩住面孔。喃喃道:“你不懂,你不懂——”

    关秀秀心中气苦,她如何不懂。一个男人,立足之本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前世的郭志彬和今世的他便是鲜明对比,前世一无所成,形容难免带了猥琐,这一世却是顾盼神飞。

    只是这个时候,她又能说什么!

    关秀秀沉默下去,只是一声不吭的陪着郭志彬,郭志彬始终把脸埋在双手之中,他这副模样,是最不想让关秀秀看到的,可若是叫她离开,他又没那个勇气。

    二人便这般坐了半夜,郭志彬终于抬起头来,苦笑道:“睡吧。”

    关秀秀从善如流,服侍他洗漱后,上床熄灯,关秀秀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顶,她知道郭志彬也没有睡着,他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关秀秀熬得双眼通红,不知何时终还是睡了过去,再次睁眼,郭志彬一张笑脸放大了映入眼帘,他见关秀秀醒来,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子,抖了抖床头的衣物,“快起来,我们今天去听戏!”

    关秀秀不好违逆他,乖巧的穿上了那套藕荷色的新衫,随着郭志彬到了茶楼,郭志彬叫了一桌子茶点,又点了几段评书,双眼微眯,似是极为专注的听着先生讲古,不时还往嘴巴里丢一颗花生米。

    关秀秀不时偷瞥他一眼,郭志彬总是回以微笑。

    如是过了月余,郭志彬每日里带着关秀秀混玩,哪里有趣就往哪里钻,直到有一天,郭志彬看着新造的马车,不经意的道:“我们在伽罗国看到的国王座驾才算是华丽——”

    话到一半,他一下收住了口,关秀秀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他的手,一股巨大的反握之力迅速的从手上传来,郭志彬轻叹一声:“哎,我到底还是忘不了。”

    二人回转家中,郭志彬再次埋首进了船坞,每日里只和造船师傅研究如何造出更大更坚固的海船,虽然不像是前些日子那般强颜欢笑,却也带着股认命的味道,有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意思。

    关秀秀心中难受,私下里把儿子叫了去,郭豆豆这些日子倒是老实许多,郭志彬叫他读书就读书,叫他算账就算账。

    关秀秀端着茶盏,斟酌再三,到底还是说出了口:“你不是和太子殿下相熟么,你去帮我捎个口信,就说我要面圣,请太子殿下传个口信。”

    郭豆豆一下张大了嘴巴:“面,面圣?”

    关秀秀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你爹爹这般模样了,我总不能看着他消沉下去——”

    郭豆豆直到退出了房子,还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摸了摸鼻子,他家姆妈虽然一直就行事另类,他却也没想到,这么个深宅妇人居然异想天开的要面圣!

    他觉得这一次姆妈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她还以为皇上是大白菜,

    谁想见都可以见的么!

    他也知道了父亲心结所在,还不如他去求恳太子一番,这些年,不光是他爹爹在谋划,他可是也暗下了一番苦功呢!

    爹爹是联络高官子弟,功勋世家,又营造海船,想要以势夺人,他则是利用每次和太子哥哥见面的机会,谈起海外风光,又送上诸多海外新奇之物。

    郭豆豆真心觉得,自己比父亲高明的多了,再怎么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最后排板子定案的还得是皇帝陛下。

    只是他结交太子却是为自己铺路,没想到这么早就动用上了。

    郭豆豆打定主意,要好好谋划一番。再一举建功,让母亲知道,自己比父亲可靠多了。

    郭豆豆和太子的关系非常微妙,两个人既是朋友,又是兄弟,许是他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子的野性,在太子面前往往不拘小节,太子许他自由觐见。

    郭豆豆带了些这次海外带来的玩物,往太子宫中行去,却只把东西评论一二。看着太子目光连闪。他并未多说什么,便退了回来。

    如此三四次,海外诸国的特产玩物,郭豆豆每次都带了几样过去。又点评一番。眼见太子越来越高兴。他估摸着下次就差不多了。

    又隔了几日,郭豆豆装好了玩物,正要出门。却被关秀秀唤住:“这几日叫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知道郭豆豆进了皇宫几次了,可令她进宫的圣谕一直没有下来,难道那人真的忘了她?!关秀秀心里也有些急了!

    郭豆豆随口敷衍道:“快了快了,前几次都忘了说,这一次一定说。”

    说着,他生怕关秀秀纠缠,大步的向外走去。

    关秀秀一脸无奈,她生的儿子她还不清楚么,这家伙一看就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罢了,今日里要去国公府,等回来再教训他。

    郭豆豆到了皇宫中,畅通无阻的到了太子寝宫,朱瞻基极是快活的等着他,当太孙的时候感觉还不明显,当了太子后,人人见他都是一脸小心谨慎,也就这个郭豆豆还能说两句真话了。

    郭豆豆把怀中之物尽皆取出,这次却拿的都是郭志彬精心制造的船只模型,朱瞻基果然爱不释手,把玩了半天。

    郭豆豆察言观色,状似无意的道:“殿下,海外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等有机会咱们一起出海看看吧!”

    朱瞻基缓缓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郭豆豆,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船只模型,一步步的回到了龙榻之上,端坐后,扬眉道:“郭爱卿,禁海运是父皇的旨意,我也是支持的。”

    打从那年他在父皇面前撒娇开始,父子二人的感情便于无声之中逐渐增进,到了后来,他心中最佩服之人已经从祖父换成了父亲,乃至父皇登基后的一系列举措,他亦是打从心底支持的。

    郭怀晖一震,猛然抬起头,和坐在上方的朱瞻基双眼对上,对方仿若洞察一切的目光让他一惊,他第一次意识到,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儿时玩伴,他随口叫来的哥哥,而是当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极尊贵的人物。

    甚至于,他一句话,自己就要去死。

    刹那间,各种心绪在十七岁少年心中翻滚,惊骇,委屈,愤怒,种种情绪下,郭怀晖脱口而出道:“我母亲想要求见皇上陛下!”

    话一出口,他一下愣住,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想好了不要听信母亲的妇人之言,怎么一下昏了头了,他正要辩解几句,却见朱瞻基一脸严肃的站起身:“郭爱卿稍后,本王这就禀明父皇。”

    国公府,国公夫人大寿。

    关秀秀随在李氏身边,和郭大奶奶一左一右,护卫住了李氏,进得门来,立刻引起了诸多命妇的注意。

    关秀秀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便看到了张春娘,她微笑点头,唤了声:“嫂嫂。”

    关凌云已经晋升工部尚书,张春娘终于可以行走在大明朝顶层勋贵之家,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可看到小姑这一声招呼,却不敢不应:“妹妹也来了。”

    郭家的背景在那里放着,关凌云也放下话来,若是她再与妹子不和,就把她送回老家侍奉公婆。

    这屋子里坐着的,哪一个不是出身大家,看到这么一出,悄然议论起来:“那小娘子是谁?跟着郭大学士夫人一起来,又叫关尚书夫人做嫂子。”

    就有那知道底细的回答道:“是郭大学士的小儿媳,也是关尚书的亲妹子。”

    周遭的命妇连连点头,面上却难掩鄙视,这小娘子虽然戴了最好的红宝石头面,又有两门顶级亲眷,也掩盖不了她白身的事实,谁不知道郭家老二,就是个行商的!

    李氏上前,给嫂子贺了寿,带着两个儿媳坐到了一边,国公夫人看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就要吩咐下面开席,却闻得一阵阵悠远的喊声:“圣旨到——”

    众命妇面露诧异之色,随即恍然,又羡又妒的看着国公夫人,真想不到这国公夫人还有宫里的旨意!真是圣宠正浓。

    “宣郭门关氏即刻入宫面圣——”

    跪了一片的命妇纷纷抬起头来,都在猜测这个郭门关氏是何许人也,却见郭大学士的小儿媳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公然的揭了圣旨!

    一个秀才娘子!一个商人之妻!

    居然被点名面圣!

    一群外命妇的眼睛几乎都瞪了出来,关秀秀却握紧了袖中之物,义无反顾的上了宫里派来接她的马车。

    朱高炽并未在宫中接见她。而是等候在承天门前。郭豆豆和朱瞻基一左一右,搀扶住了他的身体。

    关秀秀远远的看到了朱高炽,微微一怔,没想到当年那个俊秀无双的少年竟然变成这般模样。她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在到达朱高炽面前时。已经恢复了一脸平静。

    关秀秀行了叩拜大礼,站起后,却是轻声唤了句师傅。惊的郭豆豆的张大了嘴巴,他的姆妈,怎么就成了皇上的徒弟了!

    朱高炽一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待她起身,笑问道:“看到朕这般模样,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被朕吓到了?”

    朱瞻基暗暗吃惊,父皇最忌讳旁人提及他的体型,甚至若是有人眼中露出惊诧鄙视之色,也会引来雷霆震怒,今天这般问,看似极好说话,这郭娘子一个回答不当,可就是杀僧祸!

    朱高炽数年来有几次与关秀秀见面的机会,却都避而不见,初相识时,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光,莫名的,他潜意识里认为,只要一直不见面,就可以把这段时光留下。

    可现在,他已经是九五之尊,天下再无人能评价于他,却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在这昔日的徒儿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

    关秀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朱高炽,忽而一笑,“皇上,弟子当年可是见过太祖皇上的。”

    郭豆豆彻底的吓傻了,真的假的!姆妈竟然还见过太祖皇上!

    朱高炽微微一愣,随后大笑出声,他笑的异常畅快,连胸口都在微微抖动,看的朱瞻基吃惊不已,父皇为人温和,可这般大笑,却是极少见到。

    只有关秀秀明白,朱高炽为何这般高兴,她的意思是,您再难看,还能难看过太祖皇帝么!

    朱高炽手一挥,把两个小儿挥开,对着关秀秀招了招手,示意她搀扶着自己,关秀秀从容上前,搀住了朱高炽的胳膊,二人一步步的往上登去。

    朱高炽到底身体有碍,走上两步就歇上一歇,如此这般,到了承天门顶,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到了这里,朱高炽却一扫疲劳之色,挥手脱开关秀秀的搀扶,大步到了城楼之前,扶住了一个垛口,双臂展开,明黄色的龙袍被风吹的烈烈作响,在他身后,是京城的数万户百姓,是大明宽广的疆域!

    他豪气万千的道:“朕,已经是大明朝的九龙至尊,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朱高炽目光炯炯的盯着关秀秀,豪迈的道:“朕当年答应过你,可允你一个请求,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关秀秀微微一笑:“弟子还真是有事相求。”

    朱高炽狭长的眼睛眯起,“说!”

    关秀秀从袖中抽出了一卷长副,恭敬的递了过来,朱高炽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徐徐的打开了手中长卷,看清上面字迹后,不由感慨万千,视线又柔和了许多:“你还留着这个。”

    那条幅之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有事弟子服其劳!正是当年朱高炽所留!

    关秀秀点了点头,浅笑道:“还请老师在墨宝上题名。”

    朱高炽龙心大悦,他意气风发的许下一诺,对方却只要他的墨宝,这般心思,怎么不让人欢喜!

    郭豆豆一直眼巴巴的望着上面,待看到关秀秀搀扶着朱高炽一步步的走下来,朱高炽面带笑容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同时越发好奇,母亲过去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会见过太祖皇帝。又和皇上交情匪浅!

    待母子二人上了马车,出了皇宫,郭豆豆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关秀秀笑了下,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卷条幅,郑重的放到了儿子手里:“把这个拿给你爹爹,海运之事定然可成!”

    郭豆豆将信将疑的接了过去,待看清楚手中墨宝的题名时,不由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娘亲真是神鬼莫测。

    半月后。朱高炽看着案头的条幅。怒极反笑,竟然被算计了!竟然被自己那看似乖巧的小徒弟算计了!

    对了,她自小聪明伶俐,连父皇也被她算计过。那珍珠翡翠白玉汤真是害苦了多少皇室子弟。嗯嗯。这个传统倒是要继续下去,只不过朕就不参与了。

    朱高炽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生的倒是英挺,和那奸猾如狐的徒儿也算相配:“你有什么请求?!”

    郭志彬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他一咬牙,低头拱手道:“请圣上重开海运!”

    朱高炽冷哼一声,竟然妄想插手朝政,实在罪无可赦!他捉起案上茶杯正要向下摔去,郭志彬不容喘息,再次开口道:“臣知道多年海运,造成国库空虚,圣上是不得已而为之。”

    朱高炽手一顿,缩了回来,还算是个懂事的,他冷哼一声:“既然知道,还敢如此请求!”

    郭志彬恭敬的道:“臣认为,若是不以出使的方式,而是单纯的贸易,则大有可为。”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几个箱子,把最上面的账本取出,小心的捧起,自有小太监接了过去,送到了朱高炽面前。

    朱高炽随手翻开一页,面上却逐渐呈现凝重之色,造船费用,修补费用,航行开销,各种货物买卖利润,一五一十的呈现在面前。

    甚至连遇到暴风雨或者海盗打劫的损失也算上去了,一进一出,最后得出的预估利润,依然是个庞大的惊人的数字。

    朱高炽猛然合上册子,深沉的盯着郭志彬:“休要以为编造些数据就可以把朕糊弄过去!”

    郭志彬抬起头,毅然道:“臣不敢,这些数据俱都有案可查,郑公六次出海,事无巨细,臣都有所记录!”

    朱高炽合上眼睛,思索片刻,又猛然睁开:“东西留下,你先下去吧!”

    郭志彬半弯着腰走了出去,到了大殿门口,一股清风吹过,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出了皇宫,上了自家马车,候的不耐烦的郭豆豆立刻贴了上来,殷勤的倒了茶水,巴巴的问道:“爹爹,怎么样?”

    郭志彬喝了口茶,镇定了下心神,回忆了下朱高炽的神色,面上一缓,笑道:“九成把握。”

    商人做事向来留有余地,郭志彬口中的九成,就是大事可成了。

    郭豆豆一下高兴起来,连连的搓着手,一叠声的道:“太好了,太好了——”

    郭志彬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这小儿,还知道去太子哪里找关系——”

    郭豆豆一僵,很快回复过来,镇定的回击道:“爹爹比我强的地方,也不过是娶了个好娘子。”

    郭志彬放下茶杯,丝毫不以为忤,他娶得生平所想,事业又再无波澜,和儿子斗斗也就当生平快活了,何况每次叫儿子小名,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当下哈哈大笑道:“确实,你娶的媳妇是无论如何也超不过我娘子了!”

    郭豆豆被堵的哑口无言,关秀秀的经历他已经了解,被太祖评为小才女,被当今收为记名弟子,这般的经历,当真再无二份。

    或者,叫太子哥哥收个女娃娃做弟子,等长大了他再娶过来?

    (全书完)

    是不是还有点意犹未尽?是不是感觉很HIGH?

    再写下去,按照历史,朱高炽就要死翘翘了,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在这里结束吧,感兴趣的可以回去看看银河第一纪元347章,里面有这本书原定的结局。

    截止今天,一共一千打赏,还欠两次加更,所以还会有两个番外。

    这本书写的很艰辛,开始成绩不好,又赶上工作最忙的时候,所以一直单更,谢谢大家的宽容和支持。

    推荐下明圆的《重生时尚女王》,一场车祸,让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同时发现了一直默默的爱着她的那个人,回到八年之前,她再度站到人生的十字路口。这一次,她决心为自己而活!当蚕蛹破茧成蝶,又将掀起怎样一番时尚狂潮……(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9176/ 第一时间欣赏小娘子驯夫记最新章节! 作者:迷路的龙所写的《小娘子驯夫记》为转载作品,小娘子驯夫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小娘子驯夫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小娘子驯夫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小娘子驯夫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小娘子驯夫记介绍:
她所嫁非人,睁开眼,前世的渣男此时还是白白嫩嫩小包子一枚,随她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小娘子驯夫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娘子驯夫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娘子驯夫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