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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驯夫记全文阅读

作者:迷路的龙     小娘子驯夫记txt下载     小娘子驯夫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1 一鸣惊人(6000字)

    接下来的日子忙忙碌碌,因许青莲的年龄不算小了,两家便商议年前下了小定,年后再办事。

    交换了庚帖,算了八字,自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虽说年前只是走个仪式,房子却要提前翻修了,总不能让新娘子来了住旧房子。

    又赶上年末,店里生意忙,吴家一家全都忙的脚不沾地,直到这一日,吴西顺唤住了自家妹子:“三妹,你上次叮嘱我做的男女衣袍都已经做好了。”

    吴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那是给关莲莲填妆用的,她一拍脑子,慌忙的掐指算了起来,暗道一声糟糕,这些日子忙于吴东来的婚事,竟然差点把关莲莲的大日子给忘记了。

    这一算日子,明天就要铺房,后天就要出嫁了!

    她心中也不由抱怨,自家那老实头怕是要等到明日,才会来接她们母女。

    吴氏风风火火的冲回到了内院之中,叫道:“秀秀,收拾东西,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回去!”

    关秀秀被闹了个措手不及,她困惑的看向吴氏:“怎了?”

    吴氏已经忙忙活活的开始了打包,头也不抬的道:“后儿个你莲莲姐就要成亲了,你忘了?”

    关秀秀大惊失色,她当真忘记了,后儿个成亲,那明天就要铺床,只要一想到大伯母的小气吝啬,就知道明天定然寒酸的让人嗤笑。

    关秀秀急慌慌的跟在吴氏后面,着急上火的问道:“姆妈,那还来的及么?”

    吴氏一把将碍事的小东西从眼前拨开。头也不抬的道:“明天我们直接从县城去柳庄。”

    关家村,安肃县城,和柳庄恰好是在一条线上,若是从安肃过去。反倒要近些。

    到了第二天一早,吴氏就把关秀秀唤了起来,洗漱一番后。吴氏和关秀秀母女二人抱着包袱,坐在布庄门口,眼巴巴的向外观望着。

    一直等到快晌午,关家老爹终于大汗淋漓的赶来了,吴氏恼道:“怎地现在才来?”

    关家老爹叹了口气,“还不是老大家的办事不牢靠!去夫家铺床连车都没有雇,还是我唤了铁牛先把他们送过去的。”

    吴氏眉头紧锁。关家老大两口子她很了解,过日子是能省则省,若是连车都不雇,那分明是说没有什么大件的家具,两口子手抱肩抬的也就过去了。

    按照保定府的习俗。男女双方通婚,结两姓之好,男方要负责提供屋子,女方则是准备里面的家具用品,日常铺盖。

    当然,因了女方家的家境不同,家具也有各种选择,首先从材质来说,上上等的自然是黄梨木。再次是紫檀,这种材质,一般人家是置办不起的,也就像是许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才会舍得给姑娘出嫁陪送一套这样的家具。

    一般的小老百姓,用的都是细木。诸如榆木榉木,请一个手艺娴熟的工匠,精雕细作一番,也能用上一辈子。

    最次的,则是用了松木这等软木,刚做出来的时候倒也清爽大方,却用不住,三五年就要坏掉。

    也有那一等吝啬,又或者家境实在贫困的,便只准备上几副铺盖,通常却要被乡里笑掉大牙,连带着男方也丢尽了面子。

    吴氏心里一突突,捉住了关家老爹的胳膊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大件家具?”

    关家老爹愣了下,随即脸上一点点的聚集起了一片乌云,阴沉的吓人,他来的时候只是着恼老大家两口子连车都不舍得雇一辆,若是两个人单靠一双脚,岂非要走到天黑去了?明天又是莲莲的大日子!

    现在想想,老大家两口子的确没拿什么大件家具。

    关家老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吞吞吐吐的道:“莫不是前几天已经送过去了?”

    吴氏狠狠的一拍关家老爹的脑门:“做你的白日大梦吧!”

    她抱着包袱跳上了马车,又一把将关秀秀拉了上去,吩咐道:“驾车!”

    关家老爹也知道耽误不得,他手里马鞭扬起,甚至顾不得进门和岳家打个招呼,就这么匆匆的出了城。

    一路紧赶慢赶,看着日头偏西,一家人又渴又饿,却连关秀秀都懂事的偎在吴氏怀里,没有叫上一声,她心里紧张的不行,吴氏和关家老爹说的话她全听明白了,没想到大伯一家,竟然已经如此的不要脸面。

    哪怕花上一吊钱,打上几个松木箱子,也不至于如此难看,怪不得莲莲姐嫁过去后那么的不受婆家待见。

    马车终于进了柳庄,关家老爹放慢了车速,耳边不时传来柳庄人的议论声:

    “柳安一家可丢死人了,千挑万选的儿媳妇这么不给面子。”

    “今天也算开了眼界了,头一回见到铺床只拿了两床被子的。”

    “两床被子?就这还是旧棉花絮的呢!你是没看到那被子薄的啊!”

    关秀秀把脸埋入到了吴氏怀里,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会丢人到这个地步!

    从这些人的议论声中,她已经判断出来了,大伯娘居然真的只拿了两床被子,而且还是旧棉花的!

    关秀秀清楚的感到了吴氏的身体僵硬,微微发抖,那是羞恼到了极点的表现。

    甚至于眼角的余光清楚的看到关家老爹的腰杆始终挺直,赶过车的人都知道,赶车的时候,人的腰杆是随着车的颠簸而不断的起伏着,否则坐上一天,到了晚上腰都弯不下去。

    关家老爹是个赶车的熟手,根本不会犯这样的新手错误,那么解释只有一个,他也羞愧到了极点。

    看着爹娘如此蒙羞,一股愤怒从关秀秀心底迸发,她猛然从吴氏怀里坐直了身体。脸上带了笑容,看向了路旁的乡人,大声的问道:“大叔,柳安家咋走咧?”

    关家老爹身体一震。回头看了小女儿一眼,他上午已经来过一次,自然知道柳安家住在哪里。关秀秀这是明知故问那。

    那乡人难掩满脸好奇,指明了方向后,问道:“你们这是去做啥?若是闲事,还是隔两天再登门,柳安家的现在可不痛快着呢。”

    关秀秀得意洋洋的抬起头,中气十足的喊道:“我们要去铺床!”

    她这一声叫唤,瞬间惊动了周遭的乡人们。吴氏和关家老爹则是呆若木鸡,完全陷入了石化状态。

    众人纷纷的围了上来,尾随在了马车后,窃窃私语:

    “她刚才说啥,还要铺床?还是头一次听到铺床分了两拨的。”

    “你看那车子上。什么大件摆设都没有,铺的啥子床呦。”

    “莫不是关家回去以后,觉得两床旧棉被太寒碜,又补上了两床?”

    这最后一人的话带着轻佻的味道,众人都笑了出来。

    又有柳庄上其他的乡邻见了这一副热闹景象,知道了端倪后,俱都好奇的尾随在了马车后的。

    就只见关家三口驾着马车在前,马车后跟了长长一串的柳庄乡人,随着他们的不断前进。又有柳庄人从各自家中奔出,尾随其后,看着这一场热闹的,因了关大伯家闹出的那一场笑话,这一次,却是绝大多数柳庄人都惊动了。转眼功夫,十室九空。

    吴氏的手不动声色的掐了关秀秀一把:“死丫头,尽整事!”

    若是她可以选择,若是时间赶得及,吴氏是绝对不会带着关秀秀来丢这个人,现这个眼的。

    关秀秀伸出小手,摸了摸吴氏的脸颊,信心十足的道:“姆妈,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这些么?”

    吴氏顺着关秀秀的视线,落到了车上的几个包袱里,那里面,装着裁制好的云锦,从哥哥昨日拿给她,她还没功夫打开看过,此时不免有些忐忑。

    关秀秀却是信心十足,那一匹云锦,被郭志彬拿去变卖以前,她是整整保存了十年,每一年的年关岁尾,她都要拿出来看上一看,每次都不舍的拿去裁制衣裳。

    若说云锦究竟有多美,怕也只有她晓得了,至少这个村庄里,前后十年,都不会有人拥有超过云锦的布料。

    当关家的马车带着浩浩荡荡的尾巴抵达柳亲家门前时,透过院墙,一眼看到柳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个个脸色阴沉,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事情,闻到动静,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便有和他们相熟的柳庄人大声喊道:“柳安,你亲家又来铺床了!”

    那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柳庄人登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柳家人中立刻有一名男子站了起来,他忿忿的道:“这人丢的,可真是丢到家门口了!”

    最中间的那名壮年男子立刻呵斥了他一句:“老二!”

    柳安的脸色也很不好,千挑万选的长子媳妇,不求有多标致,娘家有多丰厚,只要人好,能干,谁成想还真遇到极品了,弄出这么个幺蛾子!

    不说旁的,单是他们柳家给的聘礼,关家哪怕是原样陪送回来,也不至于如此丢人。

    柳安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门口,他身旁的一个年青男子同样站了起来,双唇紧抿,紧紧的跟在了老爹身后。

    关家人,和柳家人,就这么隔着一道院墙,彼此望着。

    关家老爹心情最是复杂,他早上送大哥大嫂过来时,柳家人可是热热情情的,老远就打着招呼迎了过来。

    关家老爹尴尬的咧开了嘴:“柳家老哥。”

    柳安黑着脸,看了眼左右看热闹的乡邻,低声斥道:“你还来干啥,回吧!明天我们家自会迎娶你们家的大姑娘。”

    他话一说出口,他身边的男子脸色便是一片惨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

    关秀秀马上明白,这就是她的堂姐夫,柳家长子柳义了,她不由多看了两眼,柳义约莫二十出头,眉目俊朗。身材高挑,配她那大堂姐倒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他眉间有着三道清晰的竖纹,说明他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也难怪他奉了父母之命娶了关莲莲。却又独自一人出去跑商,愣是挣下了偌大的家业,又带了娇妻幼子回来。

    关秀秀心头一阵刺痛。她扬起头,看向手足无措的老爹,甜甜的问道:“爹爹,我们什么时候给莲莲姐铺床啊?”

    小孩子童言稚语,身旁的乡人们立刻爆发出了哄笑声,纷纷催促:

    “柳安,快点让他们进去。你亲家要给你铺床呢!”

    “哪有关着门不让亲家进门的道理,快点开门!”

    阵阵催促中,柳安阴沉的看了关家人一眼,让开了身子,把门打开了。柳庄人一拥而入,却是比关家人还先进了门,且轻车熟路的跑到了北边的厢房里——很明显,那就是关莲莲的婚房了。

    柳安迈步走回到了家人中间,柳娘子立刻站了起来:“他爹——”

    柳安冷哼一声,坐了下去,拿起旱烟点着了,狠狠的抽了两口,压低了声音恼道:“我刚才看清楚了。他们根本没带什么大件东西,铺的什么床!”

    柳安抬起头看了身旁站立如松的长子一眼,满是歉意的道:“柳义,爹对不起你。”

    柳娘子犹犹豫豫的看了眼丈夫,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长子,吞吞吐吐的道:“要不。咱们把亲事退了?”

    这一次,柳安没有出言反驳,方才他们一家人坐在这里,谈的就是退亲的事,他以为反正都丢了一次人了,还是把媳妇娶回家再说吧,没想到关家竟然嫌不够,又跑来丢了一次人!

    柳义眯起眼,半晌,他阴冷的道:“不,就把她娶进来,就当家里买了个下人。”

    柳家父母都被他吓了一跳,柳娘子慌忙说:“那哪儿行!他爹,还是退了这门亲吧!”

    柳义绷紧下巴,没有再说话,这个年青人,在柳庄的同龄人中,向来是数一数二的,庄子上多少人家想把姑娘嫁给他,柳安却不想和岳家住的太近,省的有了口角纠纷,媳妇就往娘家跑。

    那关莲莲,也是托了人再三打听的,都说长得虽然不是多貌美,却自幼就帮着操持家务的,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为人又是个老实不爱生事的。

    没想到,居然会出了这档子事!

    他到底是老大,以后叫他怎么面对弟弟,以后他的弟弟,又如何娶弟媳妇!

    柳家人沉默不语的功夫,却听到婚房那边传出了阵阵惊呼,柳家人狐疑的抬起头,面面相觑,关家人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

    柳娘子不放心的站起了身:“不行,我得去看看!”

    站在外围的柳庄人看到柳娘子,都满脸艳羡,不由自主的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于是,柳娘子亲眼看到了一片云。

    原本空荡荡的婚房,在关家人只拿来两床被褥后,柳安便把自己房里的家具挪来了一些,倒也不那么难看。

    只是这些家具毕竟用了有些年头了,看上去就有些破旧。

    而此时,那张半旧的楠木床上被挂了一副锦绣如云的床幔,艳光闪闪,宛如天上仙帝的龙床。

    映的整个房间都金光闪闪,像是神仙的聚宝盆掉了下来。

    还没完!

    关家的那个娘子,居然又抖开了一个包袱,依然是亮的闪瞎了人眼,这一次却是桌布盖帘,一个铺到了桌子上,一个铺到了五斗橱上。

    恍惚间,柳娘子看到一片绚烂的云海从床边向外蔓延。

    原本为了看热闹冲入房间中的乡邻,被这艳光逼退,一步步的退出了婚房,婚房内只剩下关家一大一小两个娘子。

    两个人俱都喜气洋洋,满脸笑容,连带着婚房也充满了喜气。

    柳娘子心里一松,她抽了下鼻子,回头大声招呼着:“他爹,老大!快来看!”

    柳义和柳安对望一眼,柳安把烟斗在脚底敲了敲,站起身:“走,看看去。”

    柳义板着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那是年轻人天然自带的好奇心,他迟疑着,跟在了老爹的身后。

    快到门口的时候,却见屋子外的人一**的往后退去。原本在屋子里的人则是脚步踉跄的退了出来,仿佛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逼的他们不得不退步。

    柳家父子一起凑到了前面,一望之下。登时惊呆。

    蓬户生辉!

    夕阳的余晖映入屋子,和满屋子大红的云锦交相辉映,仿佛一片云在烧。

    天帝仙宫。也不过如此。

    莫怪乎这满屋子的乡邻都退了出来,他们何时见过如此的声势,以往有人家办喜事,顶多扯上几尺红布头,把屋子里稍微妆点一下,像是柳义的新房这样奢华的让人挪不开眼的,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

    吴氏系上窗帘的最后一根带子。慢慢的站直了身体,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从她拿出云锦的那一刻起,耳边不断响起的惊呼声,就让她确定了,自己的决定无比的正确。她万分庆幸把这一匹云锦裁成了关莲莲的嫁妆,不然,她真的无法想象关莲莲嫁人后的生活。

    屋里屋外一片静寂,面对关家人如此强烈的反差,所有的柳庄人都被震撼到了。

    关秀秀眼珠一转,蹦蹦跳跳的到了柳义面前,扬起头,脆生生的唤道:“堂姐夫!”

    柳义从这满屋子的如梦似幻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小女的脸。听到耳边的哄堂大笑,渐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年轻人的脸皮瞬间涨的通红,他瞥了关秀秀一眼,调头就走,身后的笑声更甚。

    柳义的双颊发烧。脑子隐隐约约的想到,方才唤他堂姐夫的小女生的活泼可爱,那她的堂姐,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轰的一下,他的脸皮如同烧红的烙铁,却比方才还要热了。

    吴氏扫了一眼周围,提着最后一个包袱,向着柳娘子走去,到了她身前,笑吟吟的道:“我托大,唤一声姐姐了,这布料是我们好不容易寻来的,怕自己手工差,特意拿到了安肃县城裁制的,这才来的晚了,姐姐莫怪。”

    她声音脆爽,三言两语的解释了来龙去脉——不是关家不重视这门亲事,而是太重视,寻了布料,又拿到县城去裁制,像是这样的乡里人家,做得到的能有几户?

    柳娘子顿时颜面有光,上午的晦气一扫而光,她笑眯眯的看着吴氏,只觉得这关家老二的媳妇比她那亲家顺眼多了。

    吴氏提起手里的包袱,打开了包袱一角,露出了里面大红的袍服,笑道:“这个是给我那堂女婿明天穿的。”

    柳娘子惊喜莫名,还以为铺了床就是全部,没想到连衣裳都准备好了,她伸出手,爱怜的摸了又摸,想象着那一对新人,明日在这屋子里拜堂成亲的景象,登时心里甜的不行。

    柳娘子的手往下一伸,却是握住了吴氏的手,感激的道:“妹妹有心了。”

    吴氏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柳安大步走了过来,轰赶着乡邻:“去去,都家去吧,明天再请你们来吃酒!”

    柳庄人哄笑着散开了,柳安搓着双手,看向关家老爹:“老弟,咱俩喝一盅?”

    柳娘子立刻反应过来,她拉着吴氏到了院子中间,强按着她坐下了:“等我去烧两个热菜,妹妹先坐会!”

    又摸了摸跟在吴氏身旁的关秀秀,吩咐身边的老三:“去,给你妹妹抓一把糖来。”

    柳家兄弟几个俱都傻呵呵的笑着,闻言屁颠屁颠的跑了去,关秀秀甜甜的道谢:“谢谢伯娘了!”

    柳娘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儿子一样,仔细看了看小姑娘的长相,心里松了下来,这小姑娘生的这般灵秀,她那大儿媳怕也是差不了。

    片刻之后,柳家的三小子捧着满怀的糖果飞奔了出来,后面踉跄的跟着的是他的幼弟。

    柳义不动声色的最后走了出来,却寻了一个角落坐了下去。

    柳家老三和关大宝年纪相仿,却比关大宝活泼的多,一屁股坐在关秀秀面前,把糖果一散,满不在乎的道:“吃吧。”

    关秀秀刚拿起一块,他就贼眉鼠眼的凑了上来:“妹子,我那嫂子怎么样,说说呗!”

    柳义两条长腿往前一探,屁股下的小凳子悄无声息的往前又挪了挪。

    木有存稿,这年过的,一直困在电脑前面码字了,明天小休一下,估计也是晚上更一大章。

    然后算了一下,现在欠了三章加更了,从周一开始,恢复正常更新时间,每天加更三千字,就是日更九千字,到还完加更为止。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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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嫁人(6000字)

    关秀秀故意卖了个关子,笑眯眯的道:“明天不就知道了嘛。”

    那边柳安点了旱烟,递给了关家老爹,对于种田的汉子来说,旱烟就是他们的第二个老婆,此时把烟杆交到了关家老爹手里,那是相当的认可这个亲戚了。

    吴氏和柳娘子亦是相谈甚欢,看着关家老爹抽完一袋子旱烟,吴氏站了起来:“姐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柳娘子慌乱的站起来,伸手挽留:“吃个饭再走呗。”

    吴氏笑了:“明天是孩子们的正日子,还有的忙呢,姐姐也早点休息吧!”

    关家老爹站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看着柳安:“那啥,别的就不多说了,莲莲,是个好孩子哪!”

    柳安点了点头:“老弟的话,我信!”

    两个朴实的田里人就这么完成了对关莲莲的鉴定。

    和来时的急切忐忑不同,关家人享受到了柳家人的热情相送,柳家人一路把关家三口送到了柳庄村口,看着车子越来越远,柳安转过身,轻声哼起了小曲,几个儿子对望一眼,你撞撞我,我顶顶你,柳义不得不呵斥几个弟弟:“都老实点!”

    柳家老二眉飞色舞的搭上了柳义的肩膀:“这明天要当新郎官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啊。”

    柳义脸上一烧,脚下步伐突然加快起来。

    关家三口到了家里时已经是半夜三更,吴氏摸黑点了油灯,又上了灶上看了一眼。一看那冷锅冷灶,灶下连点灰都没有,就知道关家老爹压根没好好做饭。

    她瞪了关家老爹一眼,从包袱里摸出几个凉馍馍。用油煎了两面,往桌上一摆:“凑合着吃吧,明天还得起早!”

    关秀秀伸手捉了一个油馍馍。吃到一半,眼睛就已经困得合上了,吴氏小心的从她手里抽出馍馍,抱着她回了房间,给她掖好了被角,和关家老爹匆匆对付了几口,也赶紧上了床。

    翌日。鸡刚叫过头遍,吴氏就爬了起来,按照习俗,柳庄人应该是刚过半夜就出发了,这样才赶得及在清早到达关家村。然后迎亲队伍再往回返,中午拜堂成亲,正式宴请宾朋。

    吴氏顾不得其他,先到了关秀秀房里把小女儿叫了起来,母女二人洗了一把脸,寻了一身半新的衣衫套上了,吴氏牵着小女儿,赶到了关老大家。

    一眼望去,院子的两间上房里亮起了昏暗的油灯。摇曳不定,吴氏叫着门:“大嫂,开门!”

    片刻之后,关大嫂急忙的开了门,见了吴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女儿出嫁,往日里的芥蒂都顾不得了,她一把拉住吴氏的袖子,急急的道:“她婶,你来的正好,快点帮莲莲梳个头!”

    吴氏愣了下,迟疑着跟在了关大嫂的身后,乃至关大嫂推开房门,看到披散着头发的关莲莲,吴氏终于确定了,关大嫂这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卖女儿!

    嫁妆寒酸不说,竟然连一个梳头的婆子都不请,看看关莲莲身上那件洗的褪了色的大红喜袍松垮垮的挂在她瘦小的身体上,分明是关大嫂当年嫁入关家穿过的!

    一股怒气勃然升起,吴氏恼怒道:“大嫂,不是我这个做兄弟媳妇的说你,莲莲到底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就这么刻薄她,嫁出去以后还想不想让她回娘家了!”

    关大嫂自知理亏,嗫嗫的低下头去,一脸羞愧。

    关莲莲抬起头,那张略有些清秀的小脸居然异常平静:“婶娘,莫要怪我姆妈了,四弟要上学,大弟二弟年纪也都大了,快要娶亲了。”

    吴氏无话可说,家里再穷,孩子的嫁衣也是不能省的,还有那梳头的婆子,从村里请个手艺好的,不过给上三五铜钱的红包,关大嫂竟然吝啬至此!

    吴氏把手里的包袱一放,三两下解开了扣子,云锦制成的大红喜袍露了出来,在昏黄的油灯下,流光溢彩,美丽非凡。

    关大嫂母女二人都看的痴了,半晌,关大嫂小心翼翼的问道:“弟妹,这是?”

    吴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到关莲莲身上,重又变的温柔:“这是给莲莲准备的嫁衣。”

    说着,吴氏把嫁衣捧起,小心翼翼的捧到了关莲莲的面前,看着女孩子的脸在这件嫁衣的掩映下,竟也多了几分美丽,不由大是欣慰,无论哪一个女人,在做新娘的这一天,本就应该是最美的。

    吴氏暗自庆幸自己在吴家闲着没事,把肚兜里衣也都做好了,不然看着这破破烂烂的袍子就知道,侄女里面的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

    嫁衣到了关莲莲手里,关大嫂登时有了勇气上前,她爱怜的摸了摸嫁衣,突然看着关莲莲道:“莲莲啊,不如把这嫁衣留给你弟弟娶媳妇吧。”

    关大嫂此话一出,吴氏愣住了,她怒极反笑:“大嫂,别人家都是儿媳妇做喜袍,你家儿媳还真是有福气,夫家真是什么都包了。”

    关莲莲没有说话,但是一双细瘦的小手死死的捉住了嫁衣一角。

    关秀秀一下扑了过去,整个人都压在了嫁衣上面,恼怒的叫道:“若是嫁衣不给莲莲姐,那我们不送了,留着秀秀出嫁再用!”

    关大嫂被吴氏抢白一通,脸上终究挂不住,她呜咽一声,捂住了嘴巴,呜呜的哭了起来:“老四的束脩好不容易凑了出来,去了才知道,县城里什么都贵,一家人勒紧腰带供着老四读书,家里连粮都吃不到开春了,你叫我拿什么给她陪嫁,山哥儿林哥儿眼瞅着也大了——”

    吴氏和关秀秀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老大家日子不好。却也没想到居然窘迫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连粮食都不够吃了。

    吴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关莲莲的头发:“可你这样把莲莲嫁过去,不是让她一辈子在婆家抬不起头么?”

    关大嫂只是啜泣。不接话。

    吴氏不再管她,供养一个读书人真不是那么容易的,少了一个半大的劳力。家里还要出那么多钱,也幸好她家大宝考中了秀才,不然再读两年,怕也得回家种田。

    吴氏捡起梳子,对着关秀秀吩咐道:“秀秀,去把姆妈的香粉拿来。”

    关秀秀应了一声,颠颠的跑了出去。关大嫂如梦初醒,抹了一把泪道:“我跟着她去。”

    吴氏望了眼外面尚未大亮的天,心道,总算这个嫂子还有点良心。

    吴氏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关莲莲有些枯干发黄的头发,轻声道:“莲莲啊。你也别怪你姆妈,咱们做女人的,侍奉公婆,照顾子女,就没有一个容易的。”

    关莲莲轻声道:“婶婶,我不怪姆妈,我知道姆妈不容易。”

    吴氏一声长叹,这么好的孩子,若是嫁的不好。那老天实在是没有开眼。

    吴氏终于把关莲莲的一头长发梳理通顺,关秀秀也捧着满怀的宝贝回来了,关大嫂两手空空的跟在她身后,脸上有些讪讪的。

    吴氏只看了一眼,哪里还不明白,分明是她们家的小鬼灵精不放心这个大伯母!

    她也不去点破。低头看着关秀秀放到桌上的物事,不由笑了:“你个死丫头,把你姆妈这点家底都拿来了啊!”

    关秀秀两手托着腮,笑嘻嘻的看着关莲莲,不说话。

    吴氏伸手倒了点桂花油,在关莲莲的长发上抹了一遍,又给她把满头长发挽了起来,想了想,从自己发上抽下银簪固定住,关莲莲慌忙道:“婶婶,这如何使得!”

    吴氏按住她:“这有什么不使得了!”

    关莲莲满脸涨红,吴氏放慢了语速,温和的道:“你若是过意不去,等你妹子出嫁,好好添上一份妆也就是了。”

    关莲莲小声的应了。

    吴氏笑着摸出了一对小巧的银耳环,关莲莲这次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了,吴氏笑道:“这个是你三叔三婶的礼,你三婶身子不大好,三叔要照顾她,来不了了,他们的心意,你就领了吧。”

    关莲莲这才安静下来,任由吴氏给她戴上耳环,伸手摸了摸耳垂,从她扎了耳眼开始,还从未戴过正经的耳环呢,平日里都是用两根红线穿了。

    吴氏又拿起香粉,给关莲莲涂抹了个遍,关秀秀叫道:“姆妈,莲莲姐生的黑,你这么一涂,像是掉了面缸一样。”

    吴氏一怔,绕到了关莲莲的正面,看着她一脸白粉,关秀秀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

    关秀秀把装了胭脂的盒子往前推了推:“我看只点些胭脂就好了。”

    吴氏皱眉道:“谁家新娘子不擦点粉的!”

    关秀秀再次叫了起来:“上粉不也是为了好看么,别管怎么打扮,好看就行了!”

    吴氏被她点醒,觉得大有道理,从旁边的水盆里投了一方湿帕,给关莲莲擦干净头脸,又用指尖蘸了点胭脂,在她的两颊上轻微的化开了,最后把双唇点了一点。

    莫说是吴氏了,连关秀秀也呆住了,关莲莲本就生的不差,只是有些偏黑,这胭脂一点上,登时双颊带红,楚楚动人,好一个黑里俏!

    吴氏大喜:“这才像是新娘子嘛!”

    她又取出了一个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双鞋袜和荷包,“我估摸着你也没有时间做这些手工,便替你做了些,等第二天敬茶的时候,记得给公婆小叔奉上。”

    关莲莲颤抖着手,摸着簇新的鞋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婶婶——”

    吴氏好一阵手忙脚乱,慌忙哄着侄女:“大喜的日子,莫要哭了!”

    关秀秀看的甚是心酸,吴氏把本应由关大嫂做的事情全部做了,说到底,关大嫂的心还是偏的,若是换了关秀秀,哪怕家里再穷,砸锅卖铁也要让大女出嫁的时候好看一些。

    关大嫂就是眼皮子浅,她也不想想,她就算克扣下来关莲莲的嫁妆。留给儿子当做聘礼,她家女儿嫁出去如此凄凉,谁还敢把女儿嫁到她家来!

    关莲莲打扮妥当后,几个兄弟也都起来了。一个个挤在了门口,看着打扮的焕然一新的关莲莲,一个个说不出话来。关山看了一眼关大嫂,又看了一眼吴氏,率先走了进来,深深的弯腰一拜:“多谢婶娘了!”

    关林看着大哥这样,也猜到了其中的端倪,同样走了过来,拜了一拜。

    余下几个小的。关河向来聪明,他一手牵着关溪,一手牵着关小小,亦是拜了下来。

    吴氏看着一排小黑脑袋,心中百感交集。歹竹真是出了一堆好笋啊!

    她赶紧把侄子侄女都搀扶了起来,嘱咐道:“去跟你们大姐说说话吧!”

    院子里,关家兄弟蹲在了一起,关家老大吸了一口旱烟,感慨道:“老哥又欠了你一次。”

    关槐憨厚的一笑:“自家兄弟,说啥呢。”

    话音未落,外面锣鼓阵阵,却是柳庄人迎亲的队伍来了。

    关家村的人也都被闹了起来,凑到了队伍两边看着热闹。

    吴氏对几个孩子笑道:“还不去堵着门!”

    说着。她手一抖,把关莲莲的盖头盖上了。

    大门被从里面插死,外面的人拼命叫着门,里面的孩子嘻嘻哈哈就是不开,轮流伸出手去讨要着红包。

    连关秀秀也上前凑了热闹,她颠了颠到手的红包。听到清脆的撞音,顿时放了心,柳家人果然厚道,红包里的铜钱都是一对,取得成双成对美满姻缘的好兆头。

    大门打开,柳义穿了一身云锦做成的大红喜袍,英姿勃发的站在门口,登时把身边的一干年轻儿郎都比了下去。

    四周的婆子媳妇们叫了起来:“关杨家的小女婿可真俊啊!”

    “要是晚开会门我们可就要了哦!”

    柳义被臊的脸发烧,吴氏和关大嫂一人搀扶着关莲莲一边,把新娘送了出来。

    要说这人啊,就得靠着一身衣装。

    关莲莲生的瘦瘦小小,穿着关大嫂那一身旧衣,如同身上套了个面袋,空空荡荡。

    现下换了剪裁合身的云锦,那一身袅袅婷婷的味道就出来了,柳义怔怔的看着新娘不盈一握的腰身,下意识的伸出自己的两只蒲掌比了比,似乎自己的手还要大一些。

    直到二弟起哄的声音传来,他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和关莲莲一起,在关家老太太门外磕了头,院子里一片沉默,吴氏知晓老太太不喜孙女,不想关莲莲难堪,连忙催促着新人上轿。

    看着关山把关莲莲背上了花轿,他嘿嘿的傻笑两声,做梦一样的跟在了后面。

    柳家的队伍再次吹打起来,这一次却是为了赶回柳庄,关家至亲,除了关大嫂,余人都跟上了队伍。

    一直到了下午,才到了柳庄,关秀秀困的不行,和几个小的都被抱上了马车,大人们就要靠着自己的脚了。

    接着是拜堂成亲,看着关莲莲娇小的立在高大的柳义身边,两个人身着耀眼的喜袍,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看的柳家父母合不拢嘴。

    柳庄凑热闹的年轻人们闹哄哄的把新人送入了洞房,嚷嚷着要柳义赶紧揭开盖头。

    柳义紧张的拿起喜杆,从下面把盖头轻轻的挑了起来,一张含羞带怯的脸缓缓的抬了起来,俏的让人怦然心动。

    虽然黑了点,却着实生的不差。

    关莲莲抬眼望了柳义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去,柳义唇角的笑容逐渐扩大。

    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硬是挤到前排的关秀秀终于放下了心。

    关家人吃完喜酒,便往回赶,关秀秀偎依在吴氏的怀里,老气横秋的道:“莲莲姐可算是嫁了不错的人家,以后都不用吃苦了吧!”

    吴氏叹了口气:“那可不一定。”

    关秀秀一惊,坐直了身体:“什么意思?”

    吴氏看着关秀秀苦笑一下:“你大伯家的日子过成那样,你莲莲姐又是个心软的,哎。”

    关秀秀马上明白过来,若是她那大伯娘老是去女儿家打秋风。就算关莲莲再讨人喜欢,柳家人怕也早晚厌了她。

    关秀秀跟着暗叹一声,有时候,人太好也是一种错。

    回到了家里。累了一天,关家三口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接下来的日子,因年关就在眼前。吴氏也就没去吴家布庄上帮忙,一家人忙忙活活的准备着新年。

    到了腊月二十三,关大宝也从县上回来了,带了郭家夫妻准备的年礼,同时也带来了郭志彬的信件。

    关秀秀狐疑的打开了信件,却见信纸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你骗我!

    关秀秀登时无语,仿佛看到了郭志彬一脸委屈的无声控诉。

    关大宝忍不住笑道:“你们还真是有趣。竟然把彬哥儿忽悠了那么久,若不是师母准备节礼说漏了嘴,彬哥儿还不知道你回家了。”

    他顿了下,补充道:“先生倒是说,幸亏你们的把戏。才能让彬哥儿又多学了这许多东西。不过师母就没这等运气了,我回来的时候,彬哥儿还在跟师母赌气呢,几天没说话了。”

    关秀秀登时一阵心虚,有一种做贼被拿了赃的感觉,她看着手里的信件,上面三个大字的意思姑且不论,那字体笔走龙蛇,却是颇有章法。郭志彬的字又进步了。

    关秀秀想了想,这件事终究是她做的不地道了,她决定绣个帕子补偿郭志彬,反正郭家小儿好哄的很。

    过完年,关大宝啼笑皆非的带着关秀秀绣好的帕子上了路,他摸了摸口袋。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

    他是亲眼看着这帕子如何一点点的绣成的,当关秀秀第一次拿起了针线,吴氏还夸奖她懂事了。

    然后,日子一天天过去,帕子也逐渐的完善起来,先是一池春波荡漾,让人心旷神怡,随后一朵莲花伴着一柄绿叶轻轻摇曳。

    若是到此嘎然为止,关大宝许是会道上一声,好一池荷塘春色。

    偏偏关秀秀又绣上了一只甲鱼,黑漆漆的,趴在荷塘旁边,任谁看了,都会夸奖一声——好一只活灵活现的大王八。

    只是,关大宝转念一想,若是郭志彬见了,也只会如获至宝吧,他常常有一种错觉,哪怕自家妹子放一个屁,郭志彬也会睁着眼说是香的。

    不过,郭家老大可不是善茬,关大宝看了眼自己换上的一双新鞋,下定了决心,寻个郭家老大不在的时候,再把帕子交给郭志彬。

    说起来,这一年,郭志彬年岁长了,那股子聪明劲越发的像是郭家老大了,明明已经拆穿了梁直伪装成关秀秀和他通信的真相,却依然装模作样的和梁直表弟通信。

    可怜的梁直表弟,怕是唯一还蒙在鼓里的人了。

    又过了半月有余,吴氏带着关秀秀再次进了城,这次却不是为的旁的,而是自家小弟的婚事,接到了大哥的信,信里语焉不详,只说叫她跑一趟。

    到了布庄,吴氏顾不得喝上一口热水,拉住了自家大哥,急切的问道:“可是那许家反悔了?”

    吴西顺笑了:“那倒不是,这事说开了倒也是好事。”

    原来许家老太太心疼孙女,陪送了家铺子,叫吴家先付租金,把铺子开起来,然后许青莲嫁过来的时候,吴东来好歹也是个铺子掌柜,这样说出去也有脸面。

    至于租金,等许青莲嫁过来以后,就做为陪嫁陪送过来。

    吴氏大喜:“这是好事啊,那咱们家不就有了俩家铺子了么?”

    吴西顺笑呵呵的道:“是啊,只是小弟钻着牛角尖呢,你还是去劝劝他吧,他觉得被逼的分家了,想要悔婚呢。”

    吴氏啐了一口:“这个傻孩子,这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啊!”

    话罢,吴氏牵着关秀秀风风火火的进了后院,张望了片刻,见新房子的门敞开着,她二话不说的走了过去,一眼望到自家弟弟愣愣的坐在床头,不由笑了。

    关秀秀已经挣开了吴氏的手,大叫着扑了过去:“小舅舅!”

    吴东来如梦初醒,他回过神来,一脸懊恼的唤着:“三姐!”

    吴氏在他面前站定,气势汹汹:“你要悔婚?”

    吴东来低头不语,吴氏笑了:“自古哪有兄弟不分家的呢!”不待吴东来反驳,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你有没有替许家妹子想想?这铺子是她的嫁妆,莫非你要并入吴家的家产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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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 水灾(一更)

    吴东来被自家姐姐说的无地自容,低下了头去,喃喃道:“可是爹娘尚在——”

    吴氏一把拍在了自家弟弟的脑门上:“爹娘还在怎么了,爹娘见家里的产业越做越大,还有不高兴的?!”

    吴东来终于被吴氏打动,他长身而起,深深的一拜:“是小弟固执了。”

    吴氏松了口气,撇下了吴东来,自去和吴家二老问安,关秀秀磨磨蹭蹭的靠了过来,吞吞吐吐的道:“小舅舅,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想通了心事的吴东来心情大好,他看着关秀秀笑道:“什么忙?小舅舅若是做得,一定帮忙。”

    关秀秀小心翼翼的向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吴氏不在左近,从身上摸出了两锭银子,递到了吴东来面前:“我,我想入股。”

    这本就是她来之前的打算,只是原本想着入大舅家布庄的股,却又担心本钱太小,不被接受。

    现在好了,小舅舅新店开张,正是要用银钱的时候。

    吴东来看着面前两锭银光闪闪的银子,他商铺中长大,一眼认出这是上等官银,不由一愣:“秀秀,这银子你是哪儿来的?”

    关秀秀讪笑两声:“是皇帝爷爷赏我的。”

    吴东来迟疑了:“这,你姆妈知道么?”

    关秀秀恼了:“小舅舅,我可是在小舅妈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的!”

    小舅妈——

    吴东来大囧,他赶紧伸手接过银子:“好好,就算我们秀秀入股的,将来赚了钱,都拿去当嫁妆。”

    关秀秀登时眉开眼笑起来。

    因了吴东来的新铺子要开张。吴氏便留在了城里帮忙张罗,一直忙到了春分时候。她才匆匆回家,帮着种上了早麦,又回到了城里。

    铺子已经开张,和原来的老铺子算是分店总店,货品一样,账目却是分开的,也应了那句亲兄弟明算账的老话。

    因了老店的名头,新店的生意还算不错,吴家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张罗起吴东来的婚事了。

    这一忙。又是一个月。看着吴东来揭起了许青莲的盖头,吴氏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去年迈入腊月开始,她就没闲下来过。

    吴氏一拍身边小女儿的脑袋:“看什么呢,早点睡觉去。明天一早咱们就回家。”

    关秀秀狐疑的看着天边的月亮,白天还风和日丽的天气,到了现在起了一丝微风,而月亮绍则是带了一层白蒙蒙的月晕,要变天了么——

    关秀秀还不知道,她心心念着的那一场水灾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二日一早,关秀秀是被细碎的雨声吵醒的,她扒着窗户向外望去,远远近近的天空都阴阴沉沉的。压的人透不过气来,似乎随时可以下上一场倾盆大雨。

    吴氏半坐起身体,望了眼外面的天,叹了口气道:“这样子,怕是要耽误一天了。”

    关秀秀自然是巴不得,小舅母刚刚进门。她还要好好看看小舅舅和小舅妈相处的情景呢。

    想到等下还有新媳妇敬茶,吴氏赶紧起了身,又把关秀秀从被窝里掏了出来,二人打扮齐整了,一起往堂屋中来。

    吴家二老已经起床,喜滋滋的等着小儿媳上门了。

    又过了片刻,吴人杰打着伞,护着林氏过来了,吴西顺打开铺子的门,亦是赶了过来。

    众人刚刚坐定,吴东来和许青莲便来敬茶了,吴家二老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心中大喜,笑眯眯的喝了媳妇茶,放了红包上去。

    长辈们一个个的拜了过来,最后剩下的两个小的,却要反过来拜见小舅妈。

    吴人杰和吴西顺本就差不了几岁,见到许青莲十分不好意思,半大的小子涨红了脸,才喊出了一声婶婶,接过了许青莲亲手做的一双鞋子。

    关秀秀就痛快多了,脆生生的一声小舅妈,把许青莲的脸反倒喊红了,许青莲拿了个绣的精致的荷包给她,关秀秀接过了后,又咳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副画轴:“这是我给小舅舅和小舅妈的贺礼。”

    吴西顺和许青莲面面相觑,许青莲迟疑着接过画轴,缓缓打开,顿时一愣,吴西顺探头过来,亦是怔住了。

    这卷画分明是由两幅画拼接而成,却见画上一女子半坐窗前,含笑望着远方,在她身后,一个俊秀少年同样笑意吟吟的看向窗外,却是吴西顺索要未果的那副画像。

    吴西顺和许青莲的视线交错,一个落到女子身上,一个落到男子身上,二人抬起头,相视一笑,许青莲收拢起画轴,真心实意的道:“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关秀秀嘿嘿一乐,恬不知耻的凑了上去,挽住了漂亮的小舅妈的胳膊,对着自家舅舅轰赶道:“小舅舅还不去开店!大舅舅都开了铺子了。”

    吴西顺哭笑不得,只是虽是新婚,铺子却刚开张不久,的确没有时间休息的,他嘱咐了吴氏一句,转身出了家门。

    吴氏瞪了眼黏在了许青莲身上的关秀秀:“你这孩子!”

    许青莲忙道:“秀秀很可爱,我很喜欢她的。”

    关秀秀越发得意,赖在许青莲身后,进了她的新房里,许青莲又寻出了一堆瓜果招待她。

    此时心情大好的关秀秀绝对没有想到,这一场雨,居然一下就是五天。

    到了第五天头上,关秀秀也觉得不对劲了,布庄里的伙计不停的把水往外舀去,却也抵不住那水漫过布庄的门槛。

    吴东来不得不吩咐伙计们把所有的布料都往上搬了搬,同时也发起愁来,布匹本身就吸水,这等潮湿天气最容易长毛霉变,

    关秀秀坐在床头,眼巴巴的向外看着,因连续下了五日的小雨,外面白茫茫一片全部是水迹,这苍茫大地,似乎都成了雨水组成的。

    她心里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她一直记得幼年时的这一场大水,却总当是一场霹雳雷电,瓢泼大雨,没想到,这一场洪水居然以如此缠绵的形式来到。

    吴氏比关秀秀还急,这连续下了这么多天雨,只怕地里刚种上的麦子都被冲走了,若是补种,收成上至少要少上一层,而且留下的麦种也不够了。

    到了第十天头上,这连绵的细雨终于小了一些,吴氏望着满城汪洋,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她把关秀秀往吴老太太怀里一塞:“姆妈,我得回去看看。”

    关秀秀一边挣着一边叫道:“姆妈,我跟你一起回去。”

    吴氏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填什么乱!”

    吴西顺拗不过妹子,只得给她准备了蓑衣雨伞,又备下了一包吃食,下了这么多天雨,乡下怕是寻不到吃的,他再三叮咛:“只要人没事就好,你带着妹夫回来,总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

    吴氏咬着下唇,没有应声。

    若是平日里打打秋风也就罢了,这一连下了十天的雨,莫说布庄的生意都被耽误了,那米店的生意倒是兴隆了,只是有进无出,城里的几家米店都先后涨了价,最普通的糙米的价钱都几乎是平日里精米价钱的二倍了。

    吴西顺叹了口气,嘱咐驾车的伙计好生照顾点自家妹子,看着马车在淹过了半条车辕的泥水中艰难淌过,越行越远。

    吴氏走了后,关秀秀是吃不下睡不下,坐立不安的惦记着家中父母,期间关大宝回来过一趟,亦是满脸担忧,关秀秀好说歹说把哥哥哄回了书院。

    到了吴氏走后第三日头上,天终于彻底放晴了,路面上的水很快退去,关秀秀便闹着要回家。

    吴家二老制不住她,只得吩咐了小儿子送外孙女回家。

    吴东来为人谨慎,又带着外甥女,驾车不免有些慢,急的关秀秀火急火燎,偏偏出了城以后满地泥泞,真个是寸步难行。

    清早出城,到了天快黑时,才看到影影绰绰的关家村,关秀秀看着村子上升起的袅袅轻烟,呼出一口长气,看来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

    到了关家门口,关秀秀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顾不得自己一双干净的小绣鞋浸泡在了泥水之中,高声呼叫:“姆妈!爹爹!”

    却无人应她。

    关秀秀心中一紧,连吴东来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双手一推,关家的大门应声而开,她一眼看到了院子正中的父母,关家老爹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吴氏坐在方凳之上,抹着眼泪。

    关秀秀心里一咯噔,扑了过去,抱住吴氏的胳膊,叫道:“姆妈,这是怎么了?!”

    吴氏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看到了自家小弟不知所措的脸,忿忿的道:“你们来的正好,关老二,赶紧把休书写了,我收拾一下,带着秀秀回家去!”

    关秀秀完全吓傻了,爹爹脾气一向很好,吴氏虽然是急性子,夫妻二人却从没有红过脸。

    这次怎么一开口就要和离?!

    莫说关秀秀了,连吴东来也傻掉了,家中母亲和大姐虽然一向看不起二姐夫,他却一向敬佩着,如今——

    他嗫嗫道:“三,三姐——”

    吴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发怒道:“怎么,我被休回娘家了,你还想拒之门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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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以理服人(二更,120粉)

    关秀秀知道,这是吴氏的炮仗体质又发作了,谁碰谁倒霉,她退了一步,看着吴氏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姆妈,爹爹怎么惹你生气了?”

    轰——

    吴氏一下气炸了:“怎么惹我生气了,你问他,你问他做了什么!”

    吴氏猛然站起身,双手捶打着关家老爹,关家老爹举起双臂,掩住了头颈,看上去甚是可怜。

    吴东来赶紧上去拉架,吴氏怒骂道:“家里的麦子全部要重新种,这个老实头倒是好,把家里的米粮种子全给了老大家,你让我们娘三怎么活?!”

    关秀秀呆住了,若是按照自家爹爹的行事风格,这的确有可能。

    吴东来把吴氏扯开,吴氏犹然气恼不休,伸手指)”

    郭浩儒感怀往事,喟叹一声,却恰好瞥到娘子的唇角耷落了下去,转眼之间,他便知道了原因,赶紧凑趣道:“所以才能博的赫赫有名的李才女的青睐嘛!”

    看到李氏小巧的唇角再次勾起,郭浩儒暗中擦了一把冷汗,这陪娘子说话可真是个技术活。

    李氏放下手中试卷,笑道:“听说关家嫂嫂搬来住了,我们不妨去探望一下,相公也好告诉他们扶风的学业进境,让他们高兴一下。”

    郭浩儒应了,出门去叫了个马车,临上车前,郭志彬却蹦了出来,死活要一起去,没得办法,只得把小儿子也捎带上,夫妻二人从街上买了盒点心,径直奔着吴家的新铺子去了。

    到了铺子前,郭浩儒先下了马车,又扶着李氏下了车,郭志彬跟在爹娘身后,好奇的东张西望,夫妻二人在门口张望一番,却只见了个小伙计,郭浩儒皱眉问道:“你的东家呢,帮忙通报一声,故人来访。”

    小伙计满脸赔笑:“这前面就剩下我一个了,要不您自己往后面找找?”

    李氏拽了拽郭浩儒的袖子,夫妻二人一起往布庄后面行去,这布庄亦是前店后房,只是吴东来新婚不久,现在还和老父老母住在一起,前几日关家一家进城后,便让给了他们住。

    郭家夫妻刚迈进院子,便看到关槐和小舅子二人拉拉扯扯,一个要走,一个要留。

    郭浩儒赶紧紧走两步,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两个人讪讪的住了手,关家老爹叹了口气道:“艾,你这店里的情况我也看到了,说什么分红呢,我们根本就是吃的本钱!”

    原来那十日水灾虽然对县城影响不大,对周边的农户多多少少却都有了不小的影响,城里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关槐虽然老实,却并不呆笨,来了几日后便摸清了情况,再也过意不去,执意的要回家种地。

    吴东来言辞恳切的道:“谁家还没点难事呢。亲戚不就该拉一把么,姐夫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

    关槐越发过意不去,一旁的郭家夫妻面面相觑,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僵持间,门帘一掀,却是吴氏牵着关秀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许青莲,满含歉意的看了吴东来一眼。

    吴氏板着脸到了吴东来面前,“你姐夫说的对,我们也不能白吃白喝。现在回家还赶得及补种一茬春菜。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吴东来见姐姐姐夫心意已定,叹了口气,道:“那我把银子退给你们,回去总是要花钱的。”

    这一次,吴氏没有再拒绝。她伸手摸了摸关秀秀的脑袋:“艾,对不住我们秀秀了,姆妈将来一定给你补上这份嫁妆。”

    郭志彬一下跳了出来:“没关系,没有嫁妆我也会娶秀秀的。”

    满院子的大人登时都笑了,唯有关秀秀抚住额头呻吟一声,什么叫阴魂不散,什么叫贼心不死,她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关秀秀打定主意,和爹娘回到乡下后。这次就好生种田了,再也不往城里来了。

    看到小姑娘一脸不快,李氏站出来打起了圆场:“不妨就让我们夫妻做东,给你们送行。”

    吴东来赶紧道:“怎好劳烦嫂嫂,既然是在我家铺子,自然是我做东。”

    许青莲上前一步。卸下了吴氏手中的包袱,关家爹爹也被郭浩儒拦住了,一家人无奈,眼看着天也近晌了,便应了下来。

    乃至吃到酒足饭饱,把关家三口送上马车,郭浩儒醉眼惺忪的拉着妻子滑嫩的小手上了马车,看着妻子因吃了两口酒而飞红的双颊,忍不住凑了过去,双唇在妻子脸颊上蹭了蹭。

    李氏羞恼的推开他:“孩子在呢。”

    两个人动作同时一僵,不约而同的向旁边看去,却哪里有郭志彬的身影!

    ……

    吴氏紧紧抱着手里的包袱,得意的看着身旁的关秀秀,死丫头,可算被她搞到手了吧!

    她随即又叹了口气,这次要买种子,要买粮食,那一锭银子怕是要用去一半,心疼的吴氏的脸都皱到了一起。

    车子一个颠簸,吴氏险险的扶住关秀秀,却从车厢一角的油布中滚出了个小子,两个人同时一惊,待看清是郭志彬,吴氏立刻将他扶起,拍打了身上的灰,恼道:“彬哥儿什么时候上的车?!”

    郭志彬朝着关秀秀呲牙一笑:“你们吃酒的时候,我就上来了。”

    这边话没说完,却听到外面惊呼一声,吴氏探头出去,因关槐自觉有些醉了,便和车把式一起坐在了外面,吹吹凉风,醒醒酒。

    此时关槐却已经跳下了马车,身边是两个关氏族人,俱都一脸愤愤不平。

    吴氏赶紧问道:“出了什么事)。

095 再见世子(一更)

    像是他们这样的好汉,身上怎么会带银钱呢!

    过来看热闹的三五军户若无其事的往外退了退,头也不回的溜掉了,陆老六和关秀秀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摸了摸脑袋,把自家儿子往前一推,辣气壮的道:“要钱没有,要不把这小子拿去抵债好了。”

    陆老六拍着儿子的脑袋,仿佛在推销买卖:“这小子现在虽然还不能干什么重活,每顿饭却要三大碗米饭,将来一定是个干活的好手——”

    兔起鹘落,一干关家村人都听呆了,这厮脸皮忒厚了,分明是诓了人家帮他养儿子。

    陆老六越说越带劲:“等这小子大了,直接叫这丫头嫁给他,连嫁妆都省了——”

    他嗷的一声叫,跳起脚来,却是不知道何时郭志彬小儿悄然走脱,闻到他要把自家儿子入赘郭家,毫不留情的搬起了一块大石,正正的砸在了陆老六的脚上。

    郭志彬两手空空,视线却还在巡游,似乎一块石头砸的不过瘾,定要把好事配成双才罢休。

    关秀秀赶紧把他拉了过来,老气横秋的道:“好了好了,你们伤了我的脚,你的脚也被磕了一下,大家扯平了,赶紧散了吧!”

    陆老六的脚趾被砸的生疼,看着转身而去的小姑娘走的一瘸一拐,却发作不得,他耙了耙一头乱发,嘟囔道:“好像是扯平了。”

    关家村族人见已无事,一哄而散,三三两两的往村子里走去,吴氏和关家老爹被簇拥在了中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赞着:

    “这次多亏了秀秀。啧啧,你们看到那群大兵的脸色了么?”

    “关槐家的。你可真生了个好女儿啊。”

    小女儿被夸奖,吴氏自然高兴,只是挂心小女儿的脚,视线一直往前望去,却见走了一段距离后,关秀秀的跛脚突然恢复正常,健步如飞的带着郭志彬小儿,吴氏登时哭笑不得,暗里啐了一口,鬼灵精!

    关秀秀一边走。一边教训着郭志彬:“你看看对面多少人。你打的过一个,还打得过两个么?”

    郭志彬不服气的道:“谁叫他欺负你!”

    关秀秀的脚步一顿,看着郭志彬,“那后来呢,后来那陆家父子不是无话可说了?”

    郭志彬不说话了。关秀秀再次语重心长的教育他:“皇上重视律令,我们只要站住个理字,他们就不敢拿我们如何。”

    郭志彬突然抬头,小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关秀秀:“像是你一般么?”

    关秀秀一点也不谦虚的点了点头,挺胸抬头:“对,就像是我一样!”

    郭志彬不再说话,俊秀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关秀秀一边瞥着他,暗自心惊。这小儿似乎越来越伶俐了,凡事一点即通。

    ……

    陆老六望了望散去的关家村人,揉了揉儿子的脑袋:“你小子比老子当年可差远了,送上门人家都不要!”

    陆棋风毫不留情的拆穿老爹的真面目:“对,你送上门,人家要了!”

    当年死皮赖脸的在姆妈家门口守了三个月。逼的人家都报了官,这等事情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陆老六斜觊着儿子:“你别瞧不起老子,将来你有老子一半厉害,那也算是你的本事!”

    陆家父子一路打着嘴仗,离开了关家村地界,正常来讲,他们几百军户一起来壮威,自然也当一起回去,陆家父子一路行去,却没看到半个同僚的身影,那数百人似乎一下都消失了。

    行了十几里路,陆老六警惕的望了望四周,拐入了一条岔路中,又走了半柱香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个山谷,谷地之中,仅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马车旁却有四名大汉守着。

    陆老六上得前去,对着其中一名汉子拱了下手:“柳副将,还请通禀一声。”

    未待柳副将传话,车厢中一个慵懒的少年声音响起:“讲!”

    陆老六站直身体,哪里还有半点憨傻的影子,一脸精明的道:“属下幸不辱命,周遭河道都已经探听仔细,果然如王爷所料,大部分为淤泥所塞,短期内无法疏通。”

    车厢内的少年沉默半晌,漫不经心的又问道:“还有其他事么?”

    陆老六怔了一下,硬着头皮又道:“只在那关家村与人争执了下,不知何跑来了一个小小孩童,张口大明律,闭口大明律,直言军户只内恳田卫所周遭一百里——”

    像是其他的村子,若是起了争执,他们意思意思的撕扯一番,作势败去,也就罢了,偏偏这关家村竟然卧虎藏龙,出了这么个小小妖孽。

    陆老六主要是心惊于她那一句卫所百里之内,一句话几乎点破他们的行藏。

    说来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陆老六心中忐忑万分,生怕车厢中人不信他所言。

    “哈哈哈——”大笑声起,一只素白的手把车帘一掀,露出了里面一身月白长袍的少年,他盘膝而坐,目光炯炯的看着陆老六。

    周遭几名大汉立刻躬身行礼:“世子殿下。”

    朱高炽摆了摆手,笑眯眯的道:“出门在外,无需如此多礼,陆副将,你来说说,那小儿是如何驳斥于你的。”

    陆老六满心困惑,还是恭声应了,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双方数百人的对峙中,那小女是如何站了出来,又如何被人嘲笑的,随后又一小儿站出,成了那小女的传话筒。

    他讲述的虽然平平淡淡,但是事情本身就极有趣,众人皆可以想象那小丫头老气横秋的拿大明律砸人的样子,几名铁血军士的脸上俱都一松,隐隐现出了笑容。

    陆老六小心的讲述着,不时的偷瞄世子朱高炽的脸色,却见这位世子殿下一直面带笑容,心中一松,把最后一段自己装憨卖傻,想要把小儿子倒贴给人家的事情也讲了出来。

    几个同袍登时大笑,连朱高炽也乐了,他手里的折扇点着陆老六的鼻子道:“你要真是赖上这门亲事,那可当真是稳赚不赔了。”

    陆老六满面疑惑,他当时不过是逗那小儿取乐,想他堂堂从五品的副千户,讨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做儿媳也是使得的,偏听世子所言,娶这么一个农户之女还是赚了!

    看到同僚满脸困惑,柳副将伸出手,拍了拍陆老六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陆千户,这个小丫头可是圣上金口玉牙得了小才女名号的。”

    陆老六一愣,想起一事,去年年中,世子进京贺寿,私下里都说世子这次怕是回不来了,谁成想万寿节一过,世子就意气风发的回转了,据说和一个小丫头有关系。

    柳副将瞄了眼朱高炽一脸的得意,不由再次开口笑道:“那小女随着世子进京,一路上,世子没少教导她。”

    陆老六恍然大悟,双眼炙热,难怪啊,那不是世子的亲传弟子?若是真能成了自家儿媳,的确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朱高炽眼睛眯起,手中折扇不轻不重的敲打了陆老六一下:“收起你那点小心思,若是碰巧撞上也就罢了,无事莫要去打搅小丫头的生活。”

    陆老六一凛,唯唯诺诺的应了。

    却不曾想,这一番对话都落入了跟在他身旁的小儿子耳中,陆棋风双眼灵动,却不知道打着什么样的棍意。

    ……

    关家老爹隔日便托人捎了信给郭家,只是郭浩儒每日里都要教导一干弟子,李氏不便出门,无暇把郭志彬接回家中。

    而关家亦是忙于补种春苗,也无人有暇把郭家小儿送回城里,郭浩儒许诺等休沐时,再来把小儿领走。

    关秀秀看着自己的手指)。

096 小儿多狡(二更)

    关秀秀垂下双目,收敛了心神,视线挪到了郭志彬UU小说,顿时一愣,郭志彬和她如出一辙的运笔方式,同样是手肘虚悬,他却仅用手腕发力,腾挪闪躲间,一个个蝇头小楷从笔尖迸发而出。

    就在她拙劣的大字的间隙,盛开了一朵朵小巧的繁花。

    关秀秀一阵心烦意乱,突然伸出手,从郭志彬手底抢过那一张大纸:“不给你写了!”

    郭志彬措手不及,只能提着毛笔,呆呆的看着关秀秀,半晌,他脸上现出受伤的表情,把手里的毛笔一丢,撒腿向外跑去。

    关秀秀心里一阵难受,无论郭志彬以后怎样,至少现在,她伤害了他。

    郭志彬一路跑出村子,直接奔到了河边的大树下,那是他和关秀秀的共同的秘密。

    郭志彬一屁股坐在了树根下,怔怔的看着前方的河水,他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青梅竹马的关秀秀突然变了模样,对他从原本的亲热到现在的不假辞色。

    偏偏关秀秀越是板着脸恼他,他就越是喜欢招惹她。

    郭志彬的手无意识的捉着身边的杂草,双手渐渐收紧,猛的一拔,带起了一大捧土,他使劲了力气朝着河水中投起,噗通两声,砸出两个水花,随即消逝不见。

    坐了一会,自己觉得没趣,又想念起小姑娘的伶牙俐齿来,郭志彬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往回走,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在关家门口鬼鬼祟祟,不由大喝:“你干嘛!”

    陆棋风回头看到郭志彬,连道晦气。转身就跑,郭志彬哪里会让他跑掉。撒腿就追。

    两个人一追一跑,陆棋风胜在年龄大些,体力也足些,郭志彬却不知道哪里来的韧劲,死追不放。

    陆棋风到底曾经被郭志彬下过死手掐过,知道这厮的厉害,他脚步一缓,气喘吁吁的摆了摆手:“不,不跑了。”

    郭志彬同样喘着粗气,瞪着陆棋风:“你到秀秀家门口做什么?”

    陆棋风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原来那小丫头叫秀秀啊。”

    郭志彬惊觉失口。便不肯再说话,只狠狠的瞪住陆棋风,打定主意,休息个一时三刻,便扑上去。再把这不知打哪儿来的野小子揍上一顿。

    却见陆棋风眉头皱起,不情不愿的道:“不过她还满厉害的,一张嘴巴说的我爹爹都没话了。”

    郭志彬登时骄傲的挺起胸膛道:“秀秀自然厉害!”

    陆棋风翻了翻白眼,这小子好没志气,爹爹都说了,女人天生都是母老虎,已经凶悍至极,我们男儿万万不可再助长了她们的气焰。

    当然,说这个话的时候。爹爹是背着姆妈,压低了声音说的。

    陆棋风上下打量了一番郭志彬,见他脸色不愉,却又不像是纯粹为了自己,他眼珠转了一圈,大胆的猜测道:“你是不是被那丫头给嫌弃了?”

    爹爹说了。但凡女子,最易喜新厌旧,想昨日那唤作秀秀的小母老虎已经见到了一表人才的陆小爷,面前这个旧货自然可以抛掉了。

    郭志彬心头一紧,他握紧拳头,扬起头,结结巴巴的恼道:“你,你胡,胡说!”

    陆棋风越发肯定心中猜测,艾,他就不该出来,惹得人家夫妻为他吵架,咳咳,这是他爹爹的台词,他得换一下,对对,他就不该出来,惹得人家兄妹为他吵架。

    额,感觉有些奇怪,算了,不去想了,还是开导一下面前这可怜的贤弟吧。

    陆棋风上前两步,拍了拍郭志彬的肩膀,模仿着自家老爹的动作,语重心长的道:“你若是想要知道她是否真心喜欢你,就去找她要一样她的心爱之物,她若给了,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

    郭志彬将信将疑的看着陆棋风:“是么?”

    陆棋风大力的点了点头:“对,快去吧!”

    郭志彬犹豫了一下,拱手作揖,“好,那我去了。”

    陆棋风挥手作别,看着郭志彬远去的身影,心中大是得意,他摇头叹息,这些痴男怨女啊,他爹就被他娘用这样的旗号挖了个干净。

    陆棋风一步三晃的走着,快要走出关家村时,突然从路边窜出了一个女孩,喝道:“站住!”

    陆棋风一怔,上下打量了一番拦路的女孩,见她生的虎头虎脑,一张嘴两颗小虎牙,搭配着梳起的双髻,倒是颇为可爱,陆棋风的警觉心瞬间惊醒,爹说了,红颜祸水,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麻烦,像是他娘,就省心的多了。

    陆棋风警惕的退了一步:“你是哪个?”

    女孩两手掐腰,气鼓鼓的道:“我是关妞妞!”

    关妞妞挽起袖子,一步步的向着陆棋风走来,“你欺负我妹妹,就想这么走了么!”

    陆棋风皱起眉头:“谁是你妹?”

    关妞妞却不屑于再和他多谈,抬脚就是一踹,准准的踹在了陆棋风的膝盖上,陆棋风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关妞妞揉身而上,骑在了陆棋风身上,两只拳头轮流出击,好一顿猛拍。

    原来关妞妞以前总穿着父亲改小了的袍子,便如同男孩一样,经常和村子里的小子们厮混在一起,却是没少干架,这动起手的经验比郭志彬可强多了。

    拳拳都打在关节要害之处,陆棋风只能捂住头脸,一张脸憋得铁青,他老爹一直教育他,好男不和女斗,所以爹爹一直让着娘的!

    关妞妞一边打一边恶狠狠的威胁着陆棋风:“以后你要再敢欺负我妹,我打的你未来丈母娘都认不出你来!”

    这,一只母老虎就够了,还要买一送一么!

    “关妞妞!”一声尖叫响起,关妞妞和陆棋风同时扭头看去,关秀秀站在一旁,哆嗦着手指)。

097 郭家小儿(一更)

    关秀秀从被窝里爬起来,打了个呵欠,穿上一身裙袄,洗干净头脸,坐到饭桌旁,拿起一块馍馍才后知后觉的向四周张望了下,随口问道:“郭志彬呢?”

    那小儿这几日每天都在眼前乱晃,生怕旁人看不到他,今日起床至今都没见到他,倒是新鲜了。

    吴氏夹了口咸菜到嘴里,漫不经心的道:“早上抓了两个馍馍就出去了,说是下午才回来。”

    反正那孩子就在村子里长大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两个小的凑在一起,关秀秀天天欺负郭志彬,她这个做娘的都要看不下去了,分开了也好。

    关秀秀狐疑的低下头,喝起了小米粥,昨天的话,说的太重了么?

    “站住!”,陆棋风一脸得色,叫你们欺负小爷,怎么样,被逮到了吧。

    郭志彬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看着陆棋风,忽然深施一礼:“这位仁兄,小弟正要寻你。”

    “啥,啥仁兄——”陆棋风结结巴巴的应着,反倒退了一步,他和他亲爹一样,对这种读书人的文绉绉的说话方式最讨厌了。

    郭志彬一脸老成,莫看他有时候在关秀秀面前过于张扬,平日里跟着自家兄长,耳濡目染,如何做一个斯文人他还是极清楚的。

    郭志彬见诓住了陆棋风没有即刻动手,说话也随意了起来:“我看昨天那两手功夫不错,能不能教教我?”

    陆棋风被气的笑了,这小子脑门被门夹了吧,昨天他们还兵戎相见,今天他就求自己的本事来了。行啊。

    看出陆棋风脸上的嘲讽,郭志彬挺起胸膛。凛然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若是我会的,也可以教给你!”

    陆棋风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儿,比他还矮上半头,他这一身本事也是老爹从小拿着棍棒打出来的,这比他还小的小儿,又生的细皮嫩肉的,能有什么本事?

    陆棋风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本事?撒泼耍赖,还是哭爹喊娘?”

    郭志彬皱起眉头。伸出手指)

    郭志彬把手背到身后,慢慢踱到了陆棋风面前,十分有风度的看着他问道:“我有三样本事,你要学哪一样?”

    若是郭志彬再高上一些,倒也颇有仙风道骨,只是此时这小子仰头望着陆棋风,气势上不免弱了几分。

    陆棋风大手一挥:“只要像昨天那小娘子一样,把别人堵的哑口无言就好了!”

    那臭丫头一张利嘴,张口就是刀枪箭雨,确实把他气的不轻,转念一想,这也是挺牛x的本事了,诸葛爷爷当年,不就弄了一出空城计么?

    他大字不识,三国,隋唐之类的演义可听了不少。

    郭志彬怔怔的看着他,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难受,关秀秀自然厉害的紧,可偏偏就讨厌他了。

    陆棋风等了半晌,不待郭志彬接声,有些失望的追问道:“怎么,学不到那样的本事?”

    郭志彬整理好了心情,一本正经的道:“能,当然能!”

    不就一本大诰加上大明律么,爹爹和娘斗嘴的时候,他听得一清二楚——娘老说自己教出个小才女,爹爹便毫不留情的拆穿她,不过是大诰和大明律罢了。

    然后爹爹睡了三天书房,还说自己是为了苦读诗书,挑灯熬夜,怕影响姆妈的休息。

    其实谁不知道呢,大哥还警告他,不得拆穿爹爹。

    见到陆棋风将信将疑的眼神,郭志彬绷不住了,他哼了一声,蹲下身子:“不信是吧,我先教你几个字,让你看看小爷的本事。“

    他拣走了几块碎石,用手掌抹平了地面浮沙,以手代笔,刷刷刷,笔走龙蛇间,写下了一字。

    陆棋风探头去看,登时大是钦佩,哪怕他大字不识,也看出这个字写得相当漂亮,而且,复杂。

    陆棋风顿时心服口服,看来自己这个小师傅,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却不知,幼儿启蒙,当从千字文百家姓开始背起,至于教习字,则是从一,万这等比划简单的汉字练起。

    然后学了永字,则是为了磨练书法,那是因为永字虽然只有八划,却包含了点横竖撇钩提捺,所有的比划都可以练到。

    郭志彬写的这个字,分明不是一,万之类,也不是永字。

    陆棋风好奇的指着地上的字,问道:“这个字读作什么?”

    郭志彬认真负责的道:“郭。”

    陆棋风撇了撇嘴,他陆家小爷学字,第一个字理所当然的应是勇武善战之类的,又或者龙虎豹之流。

    一个郭字,太平凡无奇了。

    郭志彬看出陆棋风的不满,认真的解释道:“这个郭字,是唐朝大将郭子仪的郭字,也是三国时曹操的智囊郭嘉的郭字。”

    郭子仪!郭嘉!

    这可都是大大有名的英雄好汉,陆好汉的心气登时顺了下去,他喜滋滋的盯着这个郭字,这就是郭嘉郭子仪啊,下次听说书,他也能给老爹指导一番了。

    到时候,若是说到郭子仪率军讨伐叛逆,又或者郭嘉神机妙算,他就用手指)。

098 大姑奶奶(二更)

    郭志彬小大人样的皱起眉头,看着陆棋风,哎,大概只有关秀秀才和他一样聪明吧。

    他懒洋洋的摊开手:“现在该你教我了吧。”

    陆棋风一愣,按理说,姓郭的小儿教了他三个字了,也确实该他上场了,可一想到那郭大爷三个字,便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郭志彬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以——

    片刻后,陆棋风叫了起来:“喂,这个陆字怎么和大字那么像,你不会是随便拿了一个字诓我吧?”

    郭志彬面不改色的指着脚下的那字:“怎么会,你看看,明明就和大字不一样么!”

    陆棋风见他一脸郑重,终于信了,把新学会的字和大爷两个字并排写在了一起,看着地上的关大爷三个字,喜滋滋的念道:“陆,大,爷。”

    郭志彬不耐烦的催促他:“好了好了,我们赶紧习武吧!”

    陆棋风抬头看着他,也动起了脑筋:“你教了我四招,我教你一式好了。”

    郭志彬和陆棋风在这边讨价还价,关家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吴氏打开院门,迟疑的看着外面站着的女子,看上去足足四十出头,一张脸上满是辛苦劳作的痕迹,双眼红肿,身上的襦裙打了补丁,旁边带着一个少女,亦是眼圈泛红。

    吴氏皱眉问道:“你是——”

    那妇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弟妹,我是你姐姐啊!”

    吴氏猛的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妇人,越看越是心惊,她倒是听关槐说过。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只是提到这个姐姐,关槐便是一阵唉声叹气,不欲多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妇人虽然容貌憔悴,细看下,却有着关家人的浓眉大眼,她立刻托着妇人的手肘。唤道:“姐姐。”

    那妇人抬起头,哽咽着应了,又赶紧推了身边的少女一把:“这是你那没福的外甥女,快叫舅妈。”

    少女盈盈一拜,轻声唤道:“舅妈。”

    吴氏赶紧把少女扶起,片刻功夫,打量清楚了女孩的容貌,细眉细眼。倒也温婉可人。

    关秀秀在堂屋听到声音,狐疑的走了出来,看到门口这一幕认亲场景,那模糊一片的记忆再次松动起来,她伸手掩住嘴巴,倒吸了一口冷气。

    外面站着的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大姑姑。在关家四姐弟中排行最长,虽然是个女孩,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却最得父母疼爱,大名唤作关柳,取细柳亭亭之意,后面的三个兄弟也按照她的名字,依次取了各种树木的名字。

    谁知道关柳姑姑长大以后,却相中了一个家境普通的秀才。不顾关老太太的反对。执意嫁了过去,关老太太一气之下,宣称与这个女儿脱离关系,一晃就是十几年没有往来。

    谁成想。就在水灾过去不久,姑丈去世,姑姑带着独女来投奔娘家,却被关老太太拒之门外,然后吴氏因为和关家老爹怄气,也不肯让她入门。

    结果姑姑在回去的路上糟了劫匪,母女二人双双横死。

    事情传回来后,关家几个兄弟追悔莫及,关老太太更是天天咒骂着几个儿媳,关家的声誉臭到了极点,连带着孙子辈的孩子都不好找亲事了。

    从那以后,家里就彻底的衰败下去了,不但是她们家,大伯,三叔家,皆是如此。

    而现在,因为有了关秀秀拿出的那两锭银子,吴氏并没有如同上一世一样和关家爹爹夫妻反目,却是让关柳姑姑进了门。

    关秀秀死死的捂住嘴巴,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把姑姑留下来了。

    那边关柳已经看到了奔出来的小女,犹豫着问道:“那是我的外甥女吧?”

    吴氏回过头来,陪笑道:“可不就是那孽障么,秀秀,快过来给你姑妈问好!”

    关秀秀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扬起头,看着这一对上一世横死街头的母女,轻声唤道:“姑妈——”

    姑妈二字拖的又细又长,让关柳的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定了下来,她立刻应道:“哎!”

    关秀秀已经趁势抱住了关柳的胳膊,刚一入手,便惊觉妇人骨瘦如柴,那小袄下的胳膊压根就没几两肉了,登时一阵心酸。

    关柳感受到她小小的身体,心中发软,有着一种尘埃落地的感觉,这是她二弟家的小闺女,是和她骨肉相连的至亲。

    在关大嫂那里受到的委屈登时都得到了治愈,关柳看着身边的女儿吩咐道:“莹姐儿,还不把给你舅母和妹妹的礼物拿出来!”

    吴氏和关秀秀俱都一怔,这母女二人身上穿的着实寒酸,几乎和荒年讨饭吃的流民一般,手上也只拿了个不大的包袱,竟然还有见面礼,怎不让人吃惊!

    莹姐儿柔柔的应了,把手上的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方帕子和一个荷包,分别递给了吴氏和关秀秀。

    关秀秀眼尖,看到包袱里还有两双簇新的男鞋,分明是给父亲哥哥准备的,再一低头,看到母女二人鞋面上打的布丁,顿时愣住了。

    吴氏接过帕子,她是熟悉各种布料的行家,这帕子一入手,便知道是最廉价的夏麻布,只是颜色尚好,上面又绣了富贵花开,一看之下,却也讨喜。

    吴氏看到关秀秀还在发愣,伸手推了她一把,没好气的道:“还不接过你表姐的礼!”

    关秀秀如梦初醒,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莹姐儿手里的荷包,拿在手上略一翻看,便知道这荷包的料子,应是从一件半旧的绸衣上剪下来的,但是洗的干干净净,又绣了个喜鹊登枝,里面塞的应是蒿草,闻起来自有一股清香,真个是用心做了的。

    吴氏自打开了门,关柳自报了家门,便知道这是一门穷亲戚,而且只怕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吴氏也曾犹豫了下,要不要把她们迎进门里,最后想到自家相公那执拗性子,最后决定还是先让进门再做打算。

    若是个难缠的,就直接打发了去,若是个好相与的,吴氏也不介意她们在家中住上一段时日。

    此时接了这母女二人的表礼,那赶人出门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的。

    吴氏向来是遇强则强,人让她三分,她便让人一尺的性子,眼见大姑子母女都已经穷到这份上了,却还记得给家人表礼,吴氏心中是极为受用的。

    虽然礼物很轻,却几乎是大姑子的全部家底,这份情谊,可就重了。

    关柳母女被让入了堂屋之中,吴氏泡了一壶热茶来,又拿出了几个新蒸的馍馍,看着莹姐儿温声道:“先垫垫,等你舅舅回来,舅母再给你做点好吃的。”

    莹姐儿大大方方的一笑,道了声谢后,取了个馒头,又倒了杯热茶,把馒头撕碎了放入热茶之中浸泡,关秀秀看的奇怪,吴氏亦是发怔。

    直到莹姐儿把那一盏热茶泡馍推到了关柳面前,不好意思的对着吴氏母女笑道:“母亲牙口不好,所以只能这样吃了,倒是让舅母见笑了。”

    吴氏一阵眼热,瞧瞧人家这做女儿的,还知道惦记母亲,她瞪了关秀秀一眼,关秀秀无辜的吐了吐舌头。

    吴氏看着关柳母女吃喝,状似无意的问道:“姐姐没去大哥家么,母亲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她话一出口,关柳母女二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关柳抽噎起来,莹姐儿抬头看着吴氏,勉强露出个笑容,凄楚的道:“去了,却被大舅母给拦住了,说是外祖母身体不好,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吴氏一阵默然,分明就是看出关柳母女穷困潦倒,所以不想收留罢了。

    她一阵心寒,同时又起了幸灾乐祸之意,恨不能现在就去田地里,把关老二那个糊涂虫给揪出来,让他看看,他掏心掏肺的对待老大一家,老大又是如何对待他的亲姐姐的!

    想到这里,吴氏越发殷勤,斟茶倒水,哄着关柳母女进食,看的出来,这一对母女当真饿的狠了,吃相虽然不算难看,吃的却很快,转眼间,那一筐新蒸好的馍馍下去了大半。

    看到她们终于抹了嘴,吴氏问起了正事,她和颜悦色的看着关柳道:“姐姐这次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能帮上的,我们一定帮忙。”

    关柳再次呜咽起来,莹姐儿温言软语的劝了她几句,抬头看向吴氏道:“家父近日去世了,莹儿没有兄弟,族人便要把家中田产分给一个破落户,那家人日日来家中叨扰——”

    说到这里,她亦是抽泣不成声,“我和母亲,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投奔舅舅。”

    吴氏算是看出来了,自己那大姑子性格绵软,全靠女儿当家,而莹姐儿也相当聪慧,她母女二人分明是来投奔外祖母的,却被关大嫂拒之门外,到了这里,话锋一转,成了投奔舅舅,倒是让吴氏驱赶不得。

    莹姐儿虽然耍了一点小聪明,但是她侍母至孝,吴氏倒也不是特别反感。

    她沉吟片刻,做了决定:“你们母女先就在家中住下,到底这个事儿怎么办,还得你舅舅回来拿主意。”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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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被休(一更)

    话音未落,关柳母女二人双膝一屈,却是一起拜了下去,吴氏慌忙起身,搀扶起关柳:“姐姐折煞我了!”

    关秀秀也赶紧过来帮着搀扶起莹娘,关柳呜咽着看向吴氏:“妹妹,你不知道,我母女二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因为走投无路,所以一口热饭就可以让她们感激涕零。

    吴氏叹气连连:“都是自家亲戚,这样就外道了。”

    她又看向莹娘:“还不扶你母亲坐下!”

    吴氏拿出舅母威严,莹娘乖巧的应了,当真扶起了关柳。

    吴氏见她们母女二人满脸疲劳,站起身来,把她们引入到了关秀秀的寝房只叫她们稍事安歇。

    待吴氏出了门,关柳看向莹娘,颤的叫道:“我的儿!”

    原来关柳并未对吴氏吐露所有实情,那破落户的确要占了他家房产不假,每日里只赖在院中不走,呆了几日后,许是见她们孤儿寡妇的好欺负,那人家的赖汉色胆包天,竟然对莹娘动起手脚来。

    这才是关柳母女弃家出逃的真相,只是说出来有损莹娘闺誉,却是不得不瞒下了。

    莹娘叹了口气,安抚母亲道:“二舅母看着十分和气,母亲也曾说过,二舅舅为人宽厚——”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只因她自己也觉得,二舅舅家看来看去,也不过是温饱,若是收留她们母女,怕是有心无力。

    只是母亲连日来连惊带吓,身体已是不好,她却只能相劝了。

    母女二人看着那干净的被褥,又看看自己的身上。关柳叹了口气,把手中包袱垫在了床头。靠了个边坐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我的儿,靠着休息会吧。”

    莹娘应了,把自己手里的包袱也放在了一边,小心的坐了,偎依着母亲,合上了眼。

    二人实在太累,乃至于如此不舒服的坐着,也一下睡了过去。

    直到门被人撞开,惊吓的关柳一下坐直了身体。她抚住胸口。小心的看去,却见一个身材强壮的汉子满脸激动的看着她,那眉眼,既熟悉又陌生,关柳小心翼翼的唤道:“二。二弟?”

    关槐连连点头,眼圈泛红,带着鼻音唤道:“大姐!”

    长姐如母,关槐幼年时,关家老两口俱都要下地种田,便留下长女照顾三个幼弟,毫不夸张的说,关家三兄弟都是关柳一手带大的。

    关槐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豆蔻少女蒙上盖头离家的样子,再看关柳如今垂垂老矣的样子。登时心酸不止,关柳亦是感慨万千,伸出手在身前比了比,又哭又笑:“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还没我高。”

    吴氏看着他们姐弟二人相认,知道自己作对了。笑着提高了声音道:“姑奶奶回来是好事,你们莫要哭了,把孩子都弄哭了。”

    关槐这才注意到莹娘,他抬起头,狐疑的看着莹娘,这小娘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满打满算也就和关莲莲一般大小,可长姐分明比大哥成亲还要早了三年。

    关槐试探着问道:“这个是姐姐的小闺女?”

    关柳被他一提,泪水又涌了出来,拿着帕子擦着眼角,泣不成声,莹娘不得不替母亲解释:“舅舅,我是独女。”

    关槐点了点头,心头一点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后知后觉的想道:“姐姐可去拜见母亲了?”

    话一出口,屋中妇人脸色尽变,吴氏故意没说姑奶奶被拒之门外的事情,就是要关柳亲口告诉弟弟,省的自己落下个挑拨的恶名。

    关槐虽然憨厚,却并不呆傻,当下就明白过来,他脸一沉:“娘不肯见你?”

    关柳摇头,哭的越发凶狠,莹娘不忍,开口道:“大舅母连门都没让我们进——”

    她顿了下,小声道:“就算打发花子,也有一碗热水吧。”

    关槐一阵天旋地转,热血上涌,他目瞪欲裂:“妇人敢尔!”

    关槐猛然转身向外冲去,吴氏眼睛一亮,把袖子一挽,双眼在屋子中寻摸着有什么趁手的玩意,她等这一天很久了,早就想揍老大家一顿,只是碍于相公颜面,不得不虚于委蛇。

    现在关槐打了头阵,吴氏是彻底的扬眉吐气了,她眼睛扫视半圈,终于落到了屋角的扫帚上,吴氏加快了脚步,手刚搭上扫帚把,便惊觉有一只小手也搭在了上面。

    吴氏神色不善的看着关秀秀,关秀秀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姆妈,你要做什么?”

    吴氏哪里不知道小女儿的心事,怕这个鬼灵精和她打的一样主意,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搀和。”

    关秀秀不得不退了一步,悻悻的看着吴氏扛起了扫帚追着关槐去了。

    莹娘扶住母亲,满脸担忧:“表妹,这——”

    关秀秀双眼在屋子中巡视,像是扫帚那样既轻便又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实在是难以找到第二个了,心不在焉的应道:“去大伯家——”

    她的声音猛然一收,悻悻的道:“打扫院子了。”

    说完,关秀秀笑逐颜开的奔到了桌前,取下了上面的大明律,这玩意好,拿在手里一点都不起眼,又沉又重,打起人来一定很疼。

    关秀秀喜滋滋的把大明律抱在怀里,追着吴氏去了。

    关柳母女对望一眼,关柳往前一指:“快,我们去你大舅家!”

    关槐铁青着脸,站在老大家的门口,举起拳头,一拳接一拳的擂门,片刻之后,关大嫂施施然的开了门,看到关槐,犹然带着长嫂的架子:“老二啊,你哥哥刚到家,正休着呢,有什么事晚点说吧。”

    关槐扫了她一眼,一把将门推开。门后的关大嫂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直起身破口大骂:“好你个老二,反了你不成!”

    关槐素日里对她这个大嫂恭恭敬敬,偶然和吴氏起了争执,关槐也会背地里道歉,乃至关大嫂一点都不怕这个二弟。

    关槐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双手拢在唇边,放声大吼:“关杨!你给我滚出来!”

    关老二对老大向来尊敬,这次连名带姓的吼了出来,真是气到了极点,关大嫂愣住了。看到小叔满脸铁青。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关杨辛苦一天,刚刚靠着床头舒展一下,便听到了二弟的鬼叫,眉头皱起,披起一件褂子就走了出来:“二弟。你这是做什么!”

    关槐怒极反笑,牙齿咬的格格直响:“做什么,我做什么,我把自家口粮都省下来给了你们,你们倒好,连大姐都往外赶!”

    “大姐?大姐回来了?”关杨还没转过弯,随口问道。

    “对,大姐回来了,你娶的这个妇人却连门都不让她进!”关槐实在气恼。他向来最重亲情,此时却是连嫂子都不愿意唤上一声了。

    关杨愣住了,他抬头看向了关大嫂,看到关大嫂一脸煞白,哪里还不清楚,他二话不说。立刻开始寻找趁手的凶器。

    一把扫帚及时的送到了他眼前,吴氏同仇敌忾的道:“用这个!”

    关槐愣了下,连忙拉住自家婆娘:“胡闹!”

    关杨却已经夺过吴氏手中扫帚,向着关大嫂抽打过去。

    关大嫂一边躲一边哭叫:“杀人了!救命啊!关杨你个杀千刀的,老娘为你们老关家做牛做马,你不得好死啊!”

    关大嫂的声音本就有些尖利,此时拼了命嘶吼,效果更佳,屋子里的几个孩子纷纷被惊动,连关老太太也拄着拐杖出来了,她沙哑着嗓子吼了一句:“我还没死!嚎什么丧!”

    关老太太这一发威,院子里登时一静,关杨举到半空的扫帚落了下来,关家最小的儿子立刻扑了过去,关大嫂搂住儿子,嚎啕大哭。

    关老太太冷冷的看了眼两个儿子,又瞪了瞪两个儿媳,关大嫂瞬间噤声,吴氏亦是抖了一抖。

    关老太太也就是这几年不问世事了,早些年,关家的三个儿媳都没少被折腾。

    关老太太冷哼一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我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话音未落,一个颤抖的女声插了进来:“娘——”

    众人皆向着门口望去,却见莹娘搀扶着关柳,母女二人极为可怜的靠在门柱旁。

    关杨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难以抑制的唤道:“大姐!”

    关老太太面沉似水,盯着这个当年最心爱的女儿半晌,冰冷的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回来作甚!这么多年没音没信的,过不下去了就找回来了!”

    话罢,关老太太转身就往屋里走,关大嫂登时如同得了圣旨,这可是老太太自己不认闺女的,她也不过奉了婆母之命罢了,关大嫂两步凑到了关老太太身前,剐了吴氏一眼,伸手便要搀扶老太太。

    “我每年都有托人给母亲送上年礼啊!”关柳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可也是她的心意,怎么就叫不通音信了!

    关老太太的身体一震,她手中拐杖猛然举起,兜头向着身侧的关大嫂砸去,动作既麻利又凶狠,一点也不像是这般岁数的老太太。

    仓促间,院子里的关家子媳们全都呆住了,而关大嫂更是生生受了一杖,她不敢置信的唤道:“娘!”

    关老太太却没有搭理她的打算,第二杖再次扬起,还是关老大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撞开自家婆娘,大手握住了关家老太的拐杖,“娘,有话好好说。”

    关老太太狠狠的瞪着大儿子,“逆子,还不滚开!”

    关老大苦苦劝说,“娘,这妇人千错万错,好歹也跟了儿子这么多年,又生了几个子女,你好歹给她在子女面前留点颜面啊!”

    “颜面?”关老太太一声冷笑,松开拐杖,手指)。

100 上门算账(二更135粉)

    要说关老太太对关秀秀的心情也挺复杂的,因为大女儿关柳,关老太太对几个孙女不那么上心,尤其是关秀秀,好歹其他几个孙女都在关老太太面前走过过场。

    只有关秀秀,分家的时候生的,打小就很少在关老太太面前照面。

    上次让关老太太印象深刻是抢了她的瓜果去,关老太太恨得牙痒痒的,却碍于李氏在场,而没有发作出来。

    再次听到这个小孙女的消息,竟然成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小才女,还是皇上玉口金牙亲赐的!

    然后是昨天,一个又一个相熟的人跑来告诉关老太太,她家的小孙女是多么的厉害。

    关老太太的心情相当微妙,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咋就不是个孙子呢!

    关柳这一回来,关老太太心里的疙瘩一下就去了,对孙女们的偏见也轻了许多,虽然不至于一下就提高到和孙儿们一样的地位,却也比以往好了不少。

    看着人顺眼了,自然什么都允了。

    吴氏还是挺感激关老太太的,至少关老太太没张罗着把关大宝叫回来,那可是有功名在身,要下场考试的,若是这次去起了冲突,见了官,毁了关大宝的前程可咋办。

    一家人回家,吴氏便张罗着路上带的吃喝,又盘点了下家里的银钱,到了掌灯时分,吴氏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彬哥儿呢?”

    糟了,不会把郭家二小子给弄丢了吧!

    吴氏和关老二又出门找孩子去,关秀秀一个人在家,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心里莫名的起了个念头。郭志彬那小子,不会去两个人的秘密之所了吧?

    她越想越是有可能。便虚掩了大门,径直奔着河边去了,远远望见大树下燃着一堆篝火,关秀秀愣了下,她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乃至到了树背后,那围着篝火的两小儿都没有发现她。

    “陆大爷,你的本事挺多的么,还会捉鱼烤鱼。”郭志彬的话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陆棋风洋洋自得:“那是,陆大爷刚会跑就开始上山打虎了。你郭大爷成日里在这么个小村子呆着。哪里知道做好汉的快活!”

    两小儿较劲半天,却是约定了都做了那大爷,谁也不比谁矮上一头。

    关秀秀在树后听得发噱,她一个闪身跳了出来,习惯性的揪住了郭志彬的耳朵:“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

    郭志彬连连呼痛。眼尖的看到陆大爷缓慢的挪动脚步,似要弃他这个盟友而去,不由骂道:“姓陆的,你要是跑了,别想我以后再教你识字!”

    关秀秀一怔,调头看向了陆大爷,陆棋风立刻站住了脚步,同时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陆大爷会跑的时候就跟家里的母老虎斗上了,这个小母老虎,还远远没成气候呢。

    关秀秀眯起眼,笑呵呵的道:“郭志彬教你写字,你教了他什么?”

    陆大爷随口应道:“无非是弹弓招式之类,”

    他声音一顿。稀奇的看向了关秀秀:“你怎么知道我教他东西了?”

    关秀秀挑了挑眉,郭志彬小儿沉迷术数,梁直表兄成日里变着花样给他出买卖的题目,怕是郭家小儿如今已经打的一手好算盘了。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吃亏?

    关秀秀只当他们贪玩,只是陆棋风教的东西,到底比郭志彬以前的狐朋狗友有用多了,她也不去管他们,一手推了一个小儿,催促道:“赶紧回家,省的姆妈担心!”

    陆棋风挠了挠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要跟着走,却还晓得走之前把篝火给灭了。

    关秀秀看在眼里,暗暗点头,郭志彬总算交到一个负责的朋友了。

    三小儿回到家中时,吴氏和关家老爹已经把村子找了个遍,回家一看,连小女儿都丢了,正着急呢,看到孩子们回来,吴氏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彬哥儿,你要是有个好歹,叫我怎么跟你姆妈交代?!”

    “还有你,叫你看家你还跑出去,丢了东西怎么办?!”

    把关秀秀和郭志彬训了一顿,吴氏的手指)。

101 小儿女(一更6000字)

    破落户一家见关柳回来,又带了娘家允弟一起,却也有些胆颤,

    待见了这一行人出头的不过是个小小女童,登时大喜,这关家实在是没人了吧,连妇孺也上场了。

    关家兄弟却是知道关秀秀的手段的,纷纷让出了一条路来,关栊站在女儿身后,以免对面的无赖有什么异动。

    与此同时,闻讯赶来的何家族人渐渐增多,纷纷围在一旁,言语之间,却是偏向那破落户一家居多:“关氏,你既然已经出走,为何还要回来?!”

    “这屋,这田地,都是我们何家的,你休想带走!”

    一干纷扰入耳,关家人尽皆娈色,尤其是关家三个兄弟,想到他们在场,何家人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赶人,大姐昔日里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关秀秀抿紧小嘴,却是双手抱拳,对着围观的何家族人打着圈做了个揖,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家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

    关秀秀提高了声音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婶伯娘,请问这里可是何家地界?”

    那围观的何家众人一起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道:“自然是何家地界。”“我们可都是姓何的!”

    这些何氏族人心中暗道,看来关家这小丫头倒是有眼力的,知道是姓何的地盘,既然知道他们人多势众,还不速速退去。

    关秀秀伸手一指关柳身边的莹娘,再次提高了声音,高声再问道:“我这个表姐,不知道姓什么,哪一位叔叔伯伯出来说一下?”

    对面的破落户家的长子何成素来眼热这个远房的堂妹,闻言笑嘻嘻的道:“莹娘自然也是姓何了。”

    他说话之时,嬉皮笑脸,莹娘二字叫的暧昧无比,端的是惹人生厌,莹娘脸色一白,下意识的便躲到了母亲身后。

    关秀秀唇角冷笑一声,扬声道:“我们坐车到来时,见周围田地繁茂无比,村中高屋广院,想必各家各户都相当富裕。”

    她顿了一下,话锋一转,犀利无比的道:“如此富裕的何家,竟然容不下一个宗族孤女,啧啧。”

    何家人脸色大变,方才还在想这小娘子好生会说话,何家坝子的确比周遭的村落都要富裕些,她转眼却来了这么一句。

    需知现时大多村庄同姓而居,彼此之间俱为同族,族中往往有祭田,用于祖宗祭祀,匡扶孤老。

    何家村家家富裕,祭田出产便富富有余,用来养活宗族孤女毫无问题,却生生的把人赶了出去。

    登时大部分人的脸都沉了下来,却也说不出反驳之话来。

    陆棋风撇了撇嘴巴,拽了拽郭志彬的袖子“看来陆大爷加上郭大爷也比不上一个关大爷。”

    郭志彬眉眼带笑的看着他,心道,陆大爷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姓了关了。

    见周遭的何氏族人都沉寂下去,关秀秀方看向了守在门口的破落户一家,余人也就算了,这家的娘子年过四十,却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腰间又别了一条水粉色的汗巾,那汗巾露在外面的huā样和莹娘送给她的荷包所用的手法如出一辙。

    关秀秀登时明白过来,怕是姑母走的匆忙,乃多于这家人毫无廉耻的把姑母家的衣服也拿来穿了。

    关秀秀不动声色的问道:“请问这位大娘,你们可有房契?”

    破落户一家面面相觑,哪里来的房契,族老吩咐一声,他们就住了进来,关柳如梦初醒,伸手在包袱里翻找一气,举起泛黄的纸片叫道:“我有房契,我有房契。”

    关秀秀笑了“烦请各位让开,若是不让,那就衙门里见,这侵占民居可是大罪,是要杖五十,流徙千里的。”

    那一家人显然被杖五十,流徙千里给吓到了,一家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半晌,愤然丢下了手里的棒子,从关家人面前鱼贯走脱。

    到了关柳面前,那何成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阴鹜的瞪了关柳母女一眼,满是威胁之意。

    关秀秀突然高声问道:“姑姑,姑丈临去的时候,大夫是不是吩咐把衣裳都给烧了,防止传给他人?”

    关柳还没反应过来,莹娘已经配合的应道:“是啊,可是娘为了留个念想,就没有按照大夫说的去做。”

    二人一唱一和间,那破落户一家四口尽皆变色,家长和两个儿子同时扒下了身上的外裳,狠狠的往地上一丢,又用脚踩了两下方才泄恨。

    何成更是恶狠狠的道:“有本事,你们关家人就一直住在这里!”

    关山关河到底年轻,就要冲出去揍他,被父亲和叔叔们拦住了,莹娘赶紧开了院门,招呼舅舅们进去,关柳回到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触景生情,鼻子再次酸涩起来,对着几个兄弟福了一礼:“这次多亏了你们了。”

    关杨赶紧扶起大姐:“都是自家兄弟,别说两家话。

    那边关杨已经拍着关秀秀的头,夸奖起小侄女来:“我们家秀秀就是厉害,一下就把房子要回来了!”

    关秀秀仰头看了眼大人们,唉声叹气的道:“还没要回来呢。”

    看着大人们一头雾水的样子,关秀秀看向了关柳:“姑姑,那房契地契上写的可是姑丈的名字?”

    关柳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关秀秀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按照大明律,等莹表姐出嫁,何氏宗族就有权上报官府,申请变更契约。“关家兄弟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关柳也愣住了,半晌,她看着身边的莹娘,满怀凄楚的道:“无妨,等莹娘嫁了,我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关橙看不过去,出言道:“到时候,大姐就来我家住好了,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姐姐一口。”

    吴氏上前一步,和关栊并肩而立,诚恳的道:“是啊,相公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

    关槐大是感激的看了吴氏一眼,伸出手来,握住了吴氏的手。

    关杨和关榆俱都没有出声,只因他两家自顾尚且不暇,却是没有能力再照顾这个大姐了。

    关柳极为感动,哭咽着唤了一句:“二弟”

    关秀秀扑哧一声笑了,把手背到身后,老与横秋的老到姑姑面前:,姑姑,这田地,也未必就拿不到手了。”关柳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上,吴氏一个箭步过来,举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关秀秀脑瓜后面:“你个死丫头,还卖起关子来了,想要吓死两个啊!”关秀秀委委屈屈的揉了揉脑袋,在吴氏的眼神威胁下,一鼓作气的道:“有两个法子,一是从何氏族人中过继嗣子,姑姑放心,嗣子需要得到你的认可才行。”她顿了下,看了莹娘一眼,方道:“二是招赘。”吴氏思索起来,若是过继嗣子,选个年纪小不懂事的,慢慢养大,倒也无妨,当然,若是能找个入赘的女婿,那自然是最好了,只是现在的人家,哪有几家愿意让子孙入赘!

    关秀秀提出了解决方案,剩下的就让大人们商量了,一旁的郭志彬凑了过来,咳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的道:“我要去陆大爷家,你去不去?”关秀秀抬起头,看到郭志彬装模作样,旁边的陆棋风一脸紧张,登时有了主意,她看向陆棋风,笑眯眯的道:“等下我们送你回去,你就说你走失了被我们找到好不好?”

    陆棋风:“……”郭大爷,你个坑朋友的货。

    关秀秀看陆棋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欢喜的跑到了吴氏面前,拉下她耳语几句,吴氏站起身,环顾了下左右,大姑奶奶的这宅子倒是不小,只是年久失修,有一间偏房明显住不得人了,剩下的两间房,怕是住进去五个大男人也勉勉强强,便对着关秀秀点了点头。

    叫上关柳母女,吴氏带着三小儿,又唤起关栊赶车,却是往十里外的卫所去了。

    关秀秀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只要到了卫所,说他们把陆棋风给找回来了,这大晚上的,陆千户总不能不留下恩人们过上一夜吧?

    谁成想,到了陆家,竟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

    陆家娘子生的寻常,只是一张素脸上常常带笑,便让人喜欢了三分,她亲自给几位恩人奉上了茶水,又派人把陆千户叫了回来。

    陆千户听了亲卫的传信,登时笑了,哪里来的骗子,他家儿子他还不清楚?自幼在兵营里厮混,可是学了一身本事,莫说是他,怕是世子爷的亲卫也捉不住那猴崽子。

    那所谓的收留了迷路的陆小爷,怕是来诓钱的!

    陆老六当即吩咐下去,把自己的盔甲找了出来,全副披挂,又带着一队精兵,回到了家中。

    陆千户是打定主意要给那贼人一个下马威,再好好的录他一层皮,敢上陆大爷家中讨钱,也得问问他手上的三尺青锋准不准!

    是以陆老六是黑着一张脸皮进屋的,当下就把自家媳妇给吓得跳了起来:“可是营中出了什么事)。

102 陆千户出马(二更150粉)

    陆老六一走,屋子里的紧张气氛瞬间为之一空,和气的陆娘子还是很擅长和女眷们打交道的。

    在她有意无意的探问下,吴氏半推半就的把大姑奶奶家的事儿讲了一遍,陆娘子很快明白了关家面临的困境。

    她猛然一拍桌子,“那何家族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陆娘子扫了一眼被她吓了一跳的关柳母女,神色和缓下来,安抚她们道:“放心吧,明天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乃至用了晚饭,陆娘子殷勤的给几位客人安排了客房,又周道的吩咐丫鬟烧了热水,请几个女眷洗了个澡,等吴氏等人洗好时,看到松软干净,带着淡淡熏香的被褥,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很快沉入了梦乡。

    另一边,陆老六褪去一身盔甲,搬了把小杌子,坐到了娘子脚下,两只铁拳举起放下,不轻不重的给陆娘子捶着小腿。

    陆家娘子瞥了陆老六一眼,见他高大威猛的身子扭扭捏捏的坐在小杌子上,心中甚是愉悦,开口问道:“老爷今日叫我好生款待那几个妇人,到底为的什么?”

    这也是多年夫妻的默契了,陆老六一旦振起夫纲,那就说明来客的身份很贵重,贵重的程度由陆老六的穿着决定——一身便衣,那是狐朋狗友的级别,一身正式的外袍,则是同僚下属,像是今日这般全副武装,那就是上司的待遇了。

    陆老六赔笑着,凑近了夫人,陶醉的嗅了嗅,陆娘子立刻一巴掌扇去,陆老六脸上吃了一记。非但不退,反倒把另外一边脸也送了上去。口中连声叫道:“打是亲骂是爱,娘子这边要不要也打上一下?”

    陆娘子被他没脸没皮的样子气乐,伸手一把推开:“死去,赶紧给老娘说清楚了!”

    陆老六见娘子真有些动气了,他叹了口气,正色道:“娘子看今日那小娘子如何?”

    陆娘子回忆了一下,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长得还算清秀,又文静守礼,吃饭的时候还一直照顾她姆妈呢,是个好孩子。”

    陆老六嘿嘿一乐。再次凑到了娘子身前。一眼看到了陆娘子胸口的风光,他家娘子只当他坐在小杌子上是受罪,却不知道还有这等好事,他吞了口口水道:“那给棋风定下来如何?”

    陆娘子一下坐直身体,惊道:“那小娘子都多大了。你要给棋风找个童养媳么?”

    陆老六这才发现和陆娘子说两岔了,他赶紧撇清:“不是那个大的,是那个小的!”

    关秀秀那灵活多变的大眼睛立刻出现在了陆家娘子的脑海中,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呀,我的老爷,那孩子才多大点,你就这么急着定下来了!”

    陆老六急了:“艾,你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份,那孩子可是世子殿下的亲传弟子!”

    陆家娘子一怔。“什么亲传弟子?”

    陆老六便把从柳副将那里打探出来的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陆娘子听,陆娘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再想起关秀秀站在陆棋风身前,检验他学会的字的样子,不由就信了。

    她沉吟了片刻道:“世子最后不是说莫要打搅她的么?依我看,还是再等两年再说。看世子和那孩子还有没有联系,至于现在,不妨先结个善缘。”

    话罢,陆家娘子把关家面临的困境一五一十的说了,又细细的说了她的打算,陆老六的眼光顿时变了,满是钦佩的道:“还是娘子想的周到。”

    陆娘子极是受用的点了点下巴,却不妨那人强壮的身体压了下来,满口的热气喷到了她的脸上,陆娘子恼道:“谁叫你起来了!”

    只是声音娇嫩,听着却像是欲拒还迎,陆老六自然不会浪费机会,毛躁躁的大头已经拱进了陆娘子的胸口,他可是眼馋许久了。

    翌日早上,吴氏等人早早的起了床,归心似箭,只盼着有这陆千户撑腰,那何家族人知难而退,给关柳母女一个容僧地。

    左等右等却只等到了管事的一句歉意:“我家夫人请诸位先回,她随后就到。”

    吴氏的眉头慢慢的又皱了起来,不可遏止的胡思乱想起来,莫非那陆娘子不过是虚与委蛇?还是临时反悔?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吴氏忐忑的上了马车。

    陆家正房内,陆娘子披散着头发,媚眼如丝,一把推开身上那没脸没皮的男人,嗔怪道:“都是你,我本要送送她们的。”

    陆千户大手一揽,入手一片细腻,他陶醉的抓了抓,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反正还需要时间筹措一番。”

    ……

    吴氏等人急匆匆的赶回了何家坝子,远远便望到关柳家门前围了一堆人,耳边传来两声倒吸气声,吴氏狐疑的看向了关柳,关柳满脸悲苦,指着门口那一堆人道:“三叔公,四太爷——”

    不等她说完,吴氏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人,怕是何家的族老,估计族长也在其中,怕是正在屋子里谈着。

    马车一停,吴氏等人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

    因见了关秀秀昨日的伶牙俐齿,何家族人倒也没有为难她们,径直把他们放了进去。

    尚未进屋,便听到关家老大的声音:“反,反正按照大明律,我家姐姐是可以过继一个嗣子的!”

    关秀秀啼笑皆非,看来大伯也学会用大明律忽悠人了,只是到底不熟悉条例,说起话来略有些结巴,明显底气不足。

    女眷们安静的进了屋子,却见屋子里明显分成了两派,一边是关家兄弟子侄,一边是何家族人,关柳拉了拉吴氏的袖子,对着中间的一个老者努了下嘴巴,吴氏便知道了,那是何家的族长。

    何族长面容瘦削,一张脸板起,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们一眼后,随即收回目光,平静的道:“我也说了,何安家愿意把老二过继过来。”

    关柳脸色大变,那何安,便是霸占了她家房产田地的破落户。

    关家人同时把视线看向了关秀秀,关秀秀当仁不让的走到了桌边,两手费力的撑在桌边,认真的道:“大明律规定了,若是过继嗣子,必须征得原主同意。”

    看过继那家是否宽厚,否则等于引狼入室,又有谋夺家产的嫌疑。

    何族长微微动容,昨日里便听说了,这关家主事的是个垂髫女儿,他还有些不信,只是关秀秀开口闭口大明律,糊的住旁人,却糊不住他。

    何族长敲着桌子,看了眼关柳母女,最后视线还是落到了关秀秀身上,随意的道:“若是你们执意不愿,等莹娘出嫁了,这屋子地产我们就要收回了。”

    莹娘已经十五,最多一年就要出嫁。

    关秀秀恼了,何家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她扬起头:“我家表姐若是招赘呢?”

    “招赘?那你招招试试。”何族长笑了,何家坝子风水极好,族人生活富裕,也因此,无人愿意把儿子过继过来,那几间破屋,几亩烂田,实在不值得牺牲一个儿子。

    但是若是关柳改嫁,何家人却是万万不愿的,所以才死咬着不放。

    至于招赘,那比过继嗣子还要难,谁家愿意丢了祖上的香火跑去供奉旁人的祖宗!

    话不投机半句多,事情谈到如此地步,已经无可再谈,关柳只有守着女儿,等着把女儿嫁出去,自己被赶回娘家,或者招赘一个女婿。

    只是她们居住在何家坝子里,那破落户定会经常骚扰,几个兄弟又不可能时时过来撑腰。

    待何家族人一走了之,关家人坐在一起,一个个愁容满面,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连关秀秀也没有办法,她死死咬住下唇,不知道这个局到底如何来破。

    一直挨到了晌午,吴氏叹了口气,站起身道:“我去做点吃的。”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阵阵雷鸣,吴氏脸色一变,关秀秀却叫了起来:“是陆千户,是行军的鼓声!”

    一家人立刻奔了出去,同时,何家族人也尽皆被惊动,何族长的眉头皱了起来,姓陆的又跑来做什么,这个刺头!

    待到了村口,吴氏一行俱都愣住了,陆老六骑着高头大马,身前一小儿,身后一小儿,分别是陆大爷和郭大爷,看上去颇有点不伦不类,可架不住他身后跟着的一队精兵。

    虽然只有四五百人,但穿着整齐,手持长枪,腰挂长刀,一个个顾盼神飞,行走间尘土飞扬,足音整齐,侧耳听来,却似有千军万马。

    何家族人也都被镇住了,何族长更是眉头紧锁,这个陆匹夫,搞这么大阵势做什么!

    何族长毕竟是一族之长,他上前一步,恰好拦在了陆老六的面前,仰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道:“陆千户,您今天大驾光临为的是哪般?”

    陆老六和何族长也是老冤家了,谁让何家坝子和军田相邻了,双方往往为水源和田亩界限争执不休,上一任的安肃县令就是被二人生生逼跑的。

    陆老六只觉得今日特别顺畅,往日里在这个老匹夫手下受的气,今日全都找回了场子,他洋洋得意的指着身后的儿郎,大手一挥:“我们来找亲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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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挑个如意郎君(6000字)

    何族长一怔,愣愣的问道:“亲家,什么亲家?”

    陆老六哈哈大笑,马鞭指向了关家人的方向,“那就是我们的亲家啊。”

    电闪雷鸣间,何族长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铁青的转过头,神色不善的看向了关柳母女。

    大明各种户籍严格管理,民户,军户,匠户等,无一不是祖祖辈辈从一而终,一旦从事了哪个行当,就得一直干下去。

    若说招赘入婿,旁的户籍上的人可能还要考虑一下,大多是不情不愿的,军户却是绝好的对象。

    壮年男子上战场,生死未卜,多有折损,剩下一家孤儿寡母,其他户籍的人都不愿意与之通婚,那无异于是送女儿去做寡妇,导致了军户只能内部通婚。

    偏偏他们自己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人,谁愿意女儿是个后备寡妇呢?!

    但凡有点手段的,哪怕是个小小的队正,也要千方百计的把女儿嫁到外面去。

    所以军户中的光棍是最多的,要不怎么一有罪臣发配,罪臣家的女眷就配发给了军户呢。

    关家人此时也明白过来,敢情这陆千户是打着这等主意,一眼望去,陆老六带来的四五百儿郎,可不都是十七八岁到二十出头的年纪么,一个个精神矍铄,英姿飒爽,倒是赏心悦目。

    那四五百军士亦是知道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全部往关家所在之处看去,一眼看去,里面四名女子。两个梳着妇人头,一个年纪尚幼,那剩下的,自然是这次的婚配对象了。

    那小娘子眉目清秀。生的袅袅婷婷,端的是一副好容貌,这些军士登时热血沸腾起来。无不挺胸抬头,热切的表现自己。

    那一道道如狼似虎的目光投来,羞的何莹娘躲到了母亲身后。

    吴氏心里打起了鼓,她看向了关柳,低声道:“姐姐可愿意招纳个军士入赘?”

    关柳深吸了一口气,同样低声道:“我家这样的情况,还能找到什么好女婿。找个身体好点的,若是能传下一儿半女,我母女二人也有个倚靠。”

    吴氏微微点头,这个大姑姐虽然为人软弱了点,看事情却清楚明白。不然也不会携女奔回娘家了。

    何族长被**裸的打了个脸,他却无法出言反驳,自古男女婚配,讲究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关柳既在,他便无法插手何莹娘的婚事。

    陆老六看着何族长气的涨红的脸,心头大是舒爽,他大手一挥:“儿郎们,跟本大人进村!”

    “喏!!”数百军士齐声呐喊。如雷贯耳。

    一行人到了村东边的打谷场上,只有这里的面积最大,能容下这许多军士,何家族人也都跟了过来,一个个新鲜的看着,想看看这关柳母女是如何挑选女婿的。

    吴氏拖后两步。和关槐并肩了,低声把关柳的打算说了,关槐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罢了,左右现在国内平稳,暂无军事,嫁个军士也没什么不好,军屯就在旁边,若何家再挑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吴氏夫妻商议着,都没有注意自家小女儿的已是惨白的一张小脸,关秀秀死死的捉住自己的衣襟,战事!

    怎么会没有战事!

    今年已经是洪武帝二十八年,再过三年,皇太孙登基,就是叔侄反目之日!

    关秀秀煞白小脸,因为前生她懵懵懂懂的就过去了,战乱那几年虽然难熬,一家人却没有折损,所以一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和世子殿下相遇时,刻意的讨好了一番。

    若是何莹娘招了个军士做女婿,关秀秀不敢再想下去,她紧走几步,追上了吴氏,满心打算着如何阻止这桩婚事。

    因了关柳家已经没有男丁,关家兄弟做为娘家人,自然而然的上前和陆千户应酬起来。

    关秀秀挪动脚步,不动声色的跟了过去。

    “陆大人,这实在太劳烦您了。”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我这些儿郎想要找个婆娘都想的疯了!”陆千户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关槐的肩膀。

    他为人豪爽,天生一副大嗓门,说话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何家族人无不为他话中的粗鄙皱了皱眉头。

    关秀秀急的火急火燎,忍不住插话道:“陆大人,我表姐只有一人,如何嫁得这许多儿郎?”

    所以最好一个都不要嫁。

    关槐沉下脸,训斥道:“秀秀!”

    陆老六咧开大嘴,摸了摸关秀秀的小脑袋:“无妨,你就看看我是如何给你挑表姐夫的吧!”

    关秀秀一怔,从昨晚开始,她就觉得陆千户过于亲切了,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无赖简直判若两人,今日正面顶撞于他,竟然依然和颜悦色。

    关秀秀沉思着退了下来,看到站在后方不远的郭大爷和陆大爷,登时有了主意,不妨从小儿口中探知一二。

    她退到了两小儿身侧,硬是挤到了两人当中,因她要寻的是陆棋风,自然站的离陆棋风近了些,郭志彬眯起眼,伸出拳头比了比二人间的距离,不动声色的向着关秀秀挪了挪脚步,直到两个人衣角相擦,才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

    关秀秀笑眯眯的看着陆棋风,陆大爷不由心里发毛,他亲娘一这么笑就没好事,每次都从他口里套话,想要知道老爹行踪。

    “陆大人真是和蔼可亲啊。”关秀秀一脸仰慕的道。

    陆大爷立刻出言反驳:“胡说!我爹爹脾气才不好呢!”

    反正陆大爷是没少吃竹笋炒肉,当然,主要是因为他卖爹求荣,向老娘通风报信。

    关秀秀咦了一声,反驳道:“可是他对我说话一直都很和气啊。”

    陆棋风不屑的撇了撇嘴:“还不是因为世子——”

    他嘴巴一闭。警惕的看了眼关秀秀,糟糕,果然,这小母老虎和他娘真是一个德行啊。小小年纪就学会套话了。

    关秀秀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燕王世子的关系!

    她的脑中快速运转,片刻功夫理清了思绪。那日朱高炽匆匆把她送走,让她意识到了燕王内部也不是铁板一片,至少世子和二殿下之间矛盾重重。

    朱高炽完全是为了保护她。

    换句话说,朱高炽定然不会对无关的人提及她的存在,而陆千户竟然知晓她和朱高炽的关系,可见定然是世子殿下的心腹。

    再想一想陆千户所在的军屯位置,离北平如此之近。若是被世子收入麾下,却也说的过去。

    如此一来,陆千户前倨后恭的行为也就说的通了。

    同样的,关秀秀已然知道了七年之后的帝位之争,建文皇帝被亲皇叔拉下了王位。无论如何,作为胜利者的一方,总是要升官发财的。

    所以,只要让自己那还没有定下的表姐夫能够在这场皇位之争中保下命来,那就万事大吉。

    说起来话多,其实也不过片刻功夫,关秀秀想了个通透明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脸上表情缓和下来。笑吟吟的看着陆千户如何给莹娘挑选夫君。

    数百军士已经在晒谷场上列队整齐,彼此之间留有间距,双腿分开,手背在身后,薄薄的棉袍贴在了粗壮的胳膊上,显出了纠结的肌肉。至少这一个个军士的身板都是极为强壮的。

    关柳看的暗暗点头,她嫁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后,可是吃够了苦头,若是家里有一个壮劳力,怎也轮不到她这妇孺下地干活。

    陆千户缓步的踱到了数百军士之前,左右扫了一遍,对于手下的这批精兵十分满意,他大声喊道:“我这批儿郎,全部是十七到二十五岁,乃是最适合婚配的年纪。”

    陆千户一拧身,在关家人身上一扫而过,别有深意的道:“你们放心,不论是选中了哪一个儿郎,我们所有的将士都会为你们撑腰,若是有人敢欺负我们军屯的媳妇,哼哼——”

    他话未说完,威胁之意却极为明显,何族长不满的哼了一声,那破落户一家则是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人群之后,一个个脸色煞白。

    陆千户大手一挥:“有战功在身者留下!”

    刷刷刷,军士们一分为二,有一百多军士从同袍之中退了出来,围观的何家族人看着剩下的三百多人,脸上顿时变色,这,这三百多人都是有军功在身的不成?

    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何族长的脸色铁青,手指)。

104 棍棒教训子孙(6000字)

    陆千户忍不住感慨万千,这黄毛丫头小小年纪,心计如此之多,考虑如此之周全,真是让人不服不行。

    当下一群兵士把那名军士摞了人墙,一个接一个的扑了过去,同袍之情看的人甚是艳羡。

    而周遭的何家族人大多摇着脑袋,连连叹息,莽夫,都是莽夫啊!

    妇人们则是又羡又妒,百里挑一啊,虽然说一家女百家求,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这可是真正的百里挑一,何莹娘真是个有福气的。

    那军士姓武,名纬,家中尚有一胞弟,和他相差两岁,亦是在军中入伍。

    陆千户把武纬换了过来,看着关家人道:“本大人给你们挑选的这个女婿如何?”

    细看之下,这个唤作武纬的汉子五官还算端正,细眉细眼,却与何莹娘有几分夫妻之相,关家人连连点头,几个舅舅笑的合不拢嘴了。

    陆千户笑呵呵的道:“不若我们今日就选定了黄道吉日,让他们早早成亲,我们也少了一桩心事。”

    此话正中关柳心意,莹娘年纪已然不算小,早日成亲,便可早点隔绝那破落户的骚扰。

    双方一拍即合,当下拿出万宝书,查了黄道吉日,定下一个月后关家几个舅爷去把武纬迎回来。

    这入赘和普通的嫁娶自然有所不同,正常情况下,是新郎去岳丈家接亲,把新娘迎回家中,入赘,则是男方到女方家。

    虽然说武纬一个汉子。不用迎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这成亲讲究的就是好事成双,所以一迎一返,恰合了二和之数。

    陆千户把儿子抱上马鞍。对着关家人拱了一下手,豪爽的笑道:“那下个月,本大人就等着喝他们的喜酒了。”

    他怀里的陆大爷不安分的动了动身子。对着郭大爷挥了挥手:“你好好练着把式,本大爷下次要考校你的。”

    郭大爷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你还是把你那一手鸟爬练好吧!”

    两小儿互相握了对方的把柄,瞪了彼此半晌,双双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引得围观的大人们哄笑不已,关秀秀趁机拽了拽陆千户的袖子,示意他附耳过去。陆千户眉毛扬了扬,从善如流的从马背上弯下了半个身子,耳边传来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如果可以,还请陆大人保我堂姐夫一条性命。”

    陆千户一怔,坐直身体。似笑非笑的看着关秀秀,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这小儿也有意思,不求升官发财,只求保住性命,倒是看的通透,也罢,就提拔武纬做他的亲兵好了,跟在他的身边,总比冲锋在前要容易保命的多。

    陆千户一抖马鞭。扬手呼道:“儿郎们,跟爷爷回去了!”

    一帮军士呼声应喏,大队开拔,再次卷起一地尘土。

    走出去一箭之地,军士们开始肆无忌惮的聊了起来:

    “那个小娘子好生厉害,竟然想的到那么多诀窍。”

    “是啊。就不知道许了人家没有。”

    “你个陈老三,莫不成还要订个娃娃亲不成?!”

    嬉笑声中,军士们讨论最多的竟然不是招亲的何莹娘,而是七岁的关秀秀,若非她年纪小,怕是许多人已经开口提亲了。

    陆老六心中莫名的不爽,他回过头大吼一声:“都给老子安静点!”

    军士们顿时一静,随即爆发出了更大的喧哗声,陆老六气的七窍生烟,这帮兔崽子,他平时要求虽然高,私下里却百无禁忌,搞得没有出勤的时候,这帮军士总是没大没小。

    呼出一口长气,陆千户把心思挪到了坐在他身前的小儿身上,他低下头,看着陆棋风,和颜悦色的道:“棋风啊,爹爹把那关秀秀给你讨来做婆娘怎么样?”

    关秀秀?

    那个伶牙俐齿的小母老虎?

    陆棋风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他家里的母老虎,已经把他和爹爹治的服服帖帖了,而那关秀秀何止是母老虎,简直是成了精的老虎!

    陆棋风脑海里浮现了另外一张脸,那是一张虎头虎脑的面容,当时她就骑在他的上方,一拳接一拳的揍来,让他有了充分的时机看清楚那小娘子的面孔。

    若是换了这个还可以考虑一下,只知道用蛮力的小母老虎,等他陆大爷学成一身武技,定然成为一个打虎英雄。

    ……

    准备嫁衣,翻新房屋,打两样家具,都要银钱,待陆千户带人一走,关柳就愁上了,几个兄弟家过的也是紧紧巴巴,她总不好硬是向兄弟们伸手。

    罢了,只准备两身嫁衣好了,关柳下意识的摸向了耳边,一对包银耳钉,这一对也不知道能卖上几个大钱,只要能扯上几尺最便宜的红布,做上一身襦裙也就罢了。

    至于姑爷,那一身军装甚是威武,也不用做什么喜袍了。

    关家的几个舅爷聊得热火朝天,都觉得今日之事甚是畅快,还是吴氏看出了关柳的心事,她悄悄的执起了关柳的手,轻声道:“姐姐勿要担心,外甥女的嫁衣就包在我身上了。”

    反正娘家开着布庄,拿什么料子都比旁人便宜许多。

    关柳大是感激的看着吴氏:“这次多亏了弟妹了!”

    一旁的莹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过来,纤细的手从袖中伸出,掌心上赫然是几块碎银,“这是武纬方才给我的,说是平日里积攒下来的饷银。”

    那三四块碎银加起来怕也有十两之多,操办一个像样点的婚礼已是足够,关柳和吴氏对望一眼,都觉得甚是欣慰,看来新姑爷办事相当靠谱。

    吴氏喜上眉梢,她扫了一眼屋子。做了决定:“姐姐,不若去我家小住一段日子,我也好帮忙裁制嫁衣,再叫他二舅寻个靠谱的木匠。打上两样家具,等快到日子,再回来把房子拾掇拾掇。”

    关柳一听。颇为心动,若是只剩下她母女二人居住于此,还不知道那破落户会不会狗急跳墙。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吴氏当下立刻唤来关槐,见天色还早,索性套上马车,一家人往家中赶去。

    到了天擦黑时。才赶回了关家村,刚到村口,就见关溪牵着关小小,兄妹二人可怜兮兮的踮脚张望着。

    关杨心中一紧,连滚带爬的跳下了马车。跑到了子女面前,询问道:“怎么,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关槐甚是欣慰的看着吴氏,借着夜色捉住了吴氏的手,双眼满是感激,吴氏做的符合大义,却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当下便挣了两下表达不满。

    关家人把马车赶到了关杨家门前,一眼看到了关大嫂坐在了门前,容颜憔悴,说不出的凄凉。

    听到马车的声音,关大嫂抬起头,宛如受到惊吓一般跳了起来,让出大门,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那模样当真可怜,看的关秀秀呼吸都为之一窒,同时想到,往日里肆无忌惮的大伯娘怎地变成了这般模样?

    关杨叹了口气,道:“你——”

    关大嫂立刻又退了一步,随即想到了什么,缓缓的上的前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关杨,一脸哀求。

    关溪已经带着关小小靠在了母亲身边,紧紧的搂住了关大嫂的腿,关山关林亦是站到了母亲身边,兄妹四人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关杨眼睛重重的闭上,复又睁开,指着身后的关柳道:“你得罪的是我姐姐——”

    关大嫂立刻转了方向,也不说话,一手搂住一个年幼的子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下一下的磕起头来:“姑奶奶都是我的错,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孩子们也都还小,等他们长大了,我就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在你们面前出现——”

    关柳先是吓了一跳,正要把关大嫂搀扶起来,却又听到她这一番话,言辞哀婉恳切,听得人直掉眼泪。

    连吴氏这个素日里极厌恶关大嫂的妯娌也忍不住胸口发堵,只觉得眼前的妇人虽然可恨,却更加可怜,实在无力再去指责于她。

    耳边只听到关大嫂泣血的哀求声,每一句碎碎念,无非都是儿女的日后安排,关家人一时听得呆了,却忘了伸手去扶她。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重重推开,关老太太一脸铁青的站在门口,看着不肖儿女们,恨声道:“还不嫌丢人么,老大家的,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一句老大家的,却让关大嫂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向着关老太太怯生生的唤了句:“娘。”

    关老太太板着脸,转身向着门里走去,冷冷的丢下一句:“还不进来!”

    一群儿孙低下头,鱼贯着跟在老太太身后进了门,关大嫂怯怯的看着旁人都进了,才小心翼翼的搂着一儿一女向着自家大门走去。心中酸楚无比。

    关老太太进了正屋,盘起腿坐在了炕头,儿孙俱都老老实实的站在地上,关秀秀牵着吴氏的手。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她总算了解了为什么吴氏那么怕自己的婆婆。

    关老太太哼了一声道:“老大,你来说。这趟去何家,事办的怎么样了。”

    关杨一五一十的说了,没有半点添油加醋,从到何家和那破落户对上开始,小侄女如何三言两语逼退了何家人。

    然后吴氏和关柳带着几个小的去了军屯,第二天回来后,又是如何的风云突变。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仿佛回到了当时,那数百军士列阵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而这些军士,却全部是为了他外甥女选女婿而来,不由神情激动起来。

    余人亦是感慨万千。关大嫂则是听得痴了,他们关家人,就这么露了一次大大的脸?!

    唯有关老太太面无表情,待关杨说完关柳回家待嫁的打算,她淡淡的开口道:“所以你们准备用那入赘的女婿给的钱,打上几样家具,备好绣品嫁衣?”

    一句话直刺心脏,一屋子的关家汉子脸上血色尽失,按照传统。入赘的女婿是不需要出聘礼的,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家具穿戴应由女方准备齐全,而现在,关老太太故意点明入赘的女婿,是有意在寒碜几个儿子了。

    关老太太厉喝一声:“还不给我跪下!”

    满屋子子孙顿时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关老太太抿紧双唇,苍老的手捉住了拐杖,狠狠的往三个儿子身上招呼而去。

    “我厉害了一辈子,怎么就生了三个蠢货!”

    “你还是老大呢,妻儿都吃不饱,也不嫌丢人!”

    “老二更丢人了,竟然要靠妻子娘家的接济,我当初怎么没一把掐死你!”

    “老三你媳妇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这么多年才生了一个儿子,还不如当寡妇去了!”

    关秀秀半张小口,已然听得呆掉了,这不是她祖母,这绝对不是她祖母!

    印象里,祖母一直不大喜欢女孙,她也就很少往祖母身前凑,她一直记忆着的,是祖母皱起的眉头,厌恶的眼神。

    而像今天这样,严厉的教训着几个儿子的祖母,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关老太太说的又句句属实,关家三兄弟无地自容下,竟然一动不动,硬生生的挨着母亲的拐杖。

    关大嫂还处于取保候审阶段,自然不敢说话,吴氏往日里没少受到关老太太调教,此时亦是不敢插话。

    唯有关柳,往日里受尽了父母宠爱和依赖,当下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捉住了关老太太的拐杖,连声劝道:“母亲,你打便打了,莫要气坏了自己。”

    关老太太手一顿,看着自己受尽了苦难的女儿,心中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放下了拐杖,再次唠唠叨叨的道:“我和你爹把你们三个拉扯大,日子越过越富裕,你们倒是好,越过越穷。”

    顿了下,关老太太哼了声,又道:“老大你分家拿了最多的地,老三也是,我偏心,给了你最好的地,你们看看这日子过的!老二,艾,老二我是有点对不住你。”

    吴氏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哽咽出声,她从来没有想到,那么霸道的婆婆有一天会亲口承认自己的偏心,承认自己对不住自家,往日里累积下来的委屈排山倒海而来,她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汹涌的涌了出来。

    关老太太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秀秀,给你姆妈擦擦眼泪,老二家的,辛苦你了。”

    关秀秀小心翼翼的接过帕子,捧在手中,如同圣旨一般,递到了吴氏面前,吴氏一把捉起,堵住了口鼻,只是泪水依然奔流不止。

    关老太太目视前方,十分平静的道:“我是偏心,因为三个儿媳,就你岳家最好,说句不中听的,实在没饭吃了,也不会见着你们饿死!”

    关秀秀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就她来说,自然不喜欢祖母如此偏心,若是将心比心,她站到祖母的位置。扪心自问,她只怕也会如同祖母这般选择——至少三个儿子都能吃上饭。

    关老太太眼睛一瞪,看着关槐,举起拐杖又狠狠的打了几下:“可我没叫你连你大哥也接济。用你岳家的钱贴补大哥,你可真给我长脸啊!”

    那拐杖真是没头没尾的落下来,吴氏再也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比身上的拐杖还让关槐难受。

    关槐的头磕了下去,大声道:“儿子没想着靠岳家接济,儿子想先卖上些田地,熬过这段日子再买回来。”

    关杨已经听傻了眼,老二拿家里的口粮贴补自己?要卖地?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关大嫂。后者羞愧的无地自容,一颗头垂到了胸口,只躲闪着关杨的眼神。

    关老太太注意到关杨的样子,冷笑一声:“你也别全怪你媳妇,若是你有半点本事。她也不至于这样。”

    关老太太的视线落到了小儿子身上,叹了口气:“都怪我以前太娇惯着你了,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以后,就莫要总是麻烦你二哥了。”

    到底是小儿子,那拐杖,还是落到哥哥们身上多些。

    关榆连连磕头:“儿子全听娘的。”

    关柳都怔住了,她没想到,几个兄弟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隐情。

    关老太太今日一番正名。终叫吴氏扬眉吐气了,她只觉得往日里受的委屈都发了出来,心中空空荡荡,却也舒服的很。

    如此一说开,老大家的也不好向他们家伸手了,三叔那里也不能总是麻烦当家的了。吴氏想到都要笑出声来,那脸上的泪不知不觉的就停了。

    没想到关老太太拿着拐杖又敲了敲炕沿,指着关家老大道:“你问下你媳妇,这次从老二家拿了多少粮食,打个欠条,说清楚了什么时候还清。”

    话音未落,关槐先叫了起来:“娘!”

    吴氏完全的呆掉了,这,这真是青天大婆婆啊。

    关杨咬紧了牙关,扫了眼妻子儿女,见他们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大儿关山,二儿关林,全部是一脸茫然,不由心中一痛,当年他在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知道养家糊口了。

    关杨重重的点了下头,“中!老二帮我已经是厚道了,这个情分,我得还。”

    吴氏下意识的向着关大嫂看去,若是昔日里,关大嫂只怕会立刻尖叫着跳出来反对,这一次,她脸上显出几分不舍和痛苦,却没有说话。

    关老太太雷厉风行,看到郭家小儿在场,也算是个外人,当下就叫郭家小儿执笔,断了这起公案。

    郭志彬竟也毫不怯场,一五一十的写好了欠条,又叫关秀秀过目,关秀秀对着关老太太点了点头,关家兄弟二人在郭志彬给他们写好的名字上按了手印,一人一份。

    关家兄弟这才被允许站了起来,关杨身体一晃,两个儿子奔了过来,扶住他,关杨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拍了拍关山关林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也该长大了。”

    关山和关林对望一眼,重重的应了。

    关老太太瞄了一眼关大嫂,毫不客气的道:“老大家的,你也知道,以后你只能在我们家呆着了,尽好你媳妇的本分,我也不会亏待你。”

    这是在敲打关大嫂了,关大嫂唯唯诺诺的应了。

    吴氏满肚子好奇,在她们离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关大嫂变的如此老实。

    注意到吴氏的眼神,关老太太哼了声,竟然毫不留情的揭了关大嫂的疮疤:“你大嫂回娘家,却被几个娘家兄弟送了回来。”

    简单一句话,便道清了始末。

    可想而知,关大嫂定然是见到关家兄弟为关柳撑腰,所以跑回娘家求助,谁成想兄弟们根本不买账,否则现在关家兄弟见到的,就是关大嫂的兄弟们了。

    换句话说,关大嫂的娘家已经不认她了。

    吴氏纵然和她不对付,此时也不禁心下怆然,只觉得关大嫂又可恨,又可怜。

    这个妯娌的情况,她也知道一二,父母早逝,兄弟姐妹互相扶持着长大,论理,感情上应该十分亲厚太对。

    偏偏关大嫂嫁入关家十几年,因日子过的清苦,从来都不和兄弟们联络,也难怪如今人家把她丢回来了。

    本仙长偶然得知一升仙法诀,现与尔等分享,若是有人如此问你,莫要错过仙缘:“你最近追什么书呢?”

    “小娘子驯夫记。”

    切记切记,本仙长先走一步,于朱棣小儿登基大典上恭候诸位道友。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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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落宝铜钱(一更6000字)

    关大嫂和娘家搞成这样,可以说,和她一心为了婆家不无关心,现在又在婆家如此的不受待见,连吴氏想到这里,心下也不禁怆然。

    教训完几个儿子,关老太太的神情依然没有松懈下来,忿忿道:“老了老了,本来以为分家了,我也能享两年清福,过几年就去地下找你们老子,你们这群不中用的东西,一点都不能让老娘省心!”

    说着,关老太太的拐杖又举起了起来,也看出来关家三兄弟的孝顺了,三个兄弟,竟是无一躲闪,甚至还有意的往那拐杖下送着,只盼着老娘打上几杖,把心里的怨气消了。

    关老太太足足又打了十几杖,才收回手,看了眼不肖儿孙,哼了声,看着吴氏吩咐道:“老二家的,你去把我的箱子拿出来。”

    吴氏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婆婆会吩咐自己,下一秒,她向着衣箱行去,关老太太立刻咳了两声,吴氏登时呆立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关大嫂小心翼翼的看着婆婆的脸色,小声提点着吴氏:“在五斗橱的最下面。”

    吴氏见关老太太没有出言反对,这才向着另外一边的五斗橱走去,径直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却是一个黄梨木的小箱,上面有一把小巧玲珑的铜锁,锁住了箱子。

    吴氏双手捧起箱子,放到关老太太面前。

    关老太太从脖子上摘下了一把小巧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铜锁,因背对着众多子孙,众人虽然好奇。一时却也不知道那箱中装着何物。

    关老太太扫了一眼众多儿孙,伸出盘根错节的手。把箱子往身前一倒,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从箱子里叽里咕噜的滚出了许多银钱,铺满了关老太太身前的炕沿。

    那些银钱之中,有铜钱,也有碎银,甚至还有一锭银元宝,看的出来,关老太太平日里极为爱惜,无论是铜钱还是银子。俱都闪闪发亮。应是她时常擦拭所致。

    关家三兄弟眼睛都直了,儿媳们更不用说,早知道关老太太手里藏着棺材本,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众人不约而同的吞了一口口水。

    关老太太在众子孙热切的目光的注视下。居然还有闲心把那些银钱一个个的排列起来,她排列的时候并不是按照银钱多寡而来,似乎只是随意而为,几颗碎银之中夹杂着几枚铜钱。

    屋子里安静无比,只有关老太太拨动银钱的哗啦声。

    终于,关老太太身前的银钱排成了一片星河,又仿佛河滩上大小不同的沙砾,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拈起了最前方的一枚铜钱,这枚铜钱油光水滑,最是闪亮,甚至比银子还要亮上三分。

    她爱怜的摸着这枚铜钱,脸上神情柔和下来:“这一枚铜钱,还是我刚嫁给你爹那会。过年了,家里连一斤白面都没有,你爹就摸出了这么一枚铜钱给我,还讲了个故事。”

    关家兄弟都竖起了耳朵,显然,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唯有关柳,双眼泛着泪花,唇角却荡漾开了一个笑容。

    关老太太似笑非笑的道:“他说,这是财神爷爷给他的落宝铜钱,只要家里有了这枚铜钱,很快金银财宝都会自己长了脚,走到我们关家来。”

    听着老太太讲述和老头子的甜蜜回忆,一干人等却只觉得心酸,老爹,终究是不在了。

    关老太太放下手里的铜钱,又拿起放在后面的一把铜钱,来来回回的数着:“这十个铜钱,你们爹爹说,就是那落宝铜钱的兄弟,专程来咱们家寻他了。”

    关老太太一个个银钱说过去,众人渐渐的也明白过来,她摆在身前的,应是按照年份排列,算算那银钱的堆数,恰好是从关老太太嫁入关家到关老爷子去世。

    众人也都醒悟了,怕是关老爷子心疼娘子,所以每年都给关老太太一部分银钱,充作她的私房钱。

    只是按照道理,家中日子应是越过越富裕,银钱也应该越来越多,一眼望去,有的年份,却只有一两枚铜钱,随后几年又多至几两。

    关老太太摸起另外一枚单独的铜钱,叹了口气道:“那年我生下老三,也是发了水,你们兄弟小,可能不记得了,你们大姐一口干粮都不舍得吃,全都省下来喂到了你们嘴巴里,她就和我一起扒树皮吃。”

    众人一起看向了关柳,关柳眼圈泛红,“娘,还说这些做什么!”

    关老太太叹了口气,手一呼啦,把前面的铜钱全部囊括在内,道:“我把以前攒的银钱都拿了出来,才换了小半袋的黍米,就是这么点黍米,却让咱们全家熬过了一年灾年,当年,你爹爹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铜钱给我。”

    两枚铜钱在关老太太手里相撞,发出了悦耳的声音,这两枚铜钱都极有纪念意义,一枚是关老爷子口中的落宝铜钱,一枚是灾年的希望。

    关老太太一努嘴,众人的视线落到了银钱当中的一小锭银子上:“那就是你们爹爹后来赔给我的,说是返了双倍,我偷摸的称了一回,什么双倍,明明还差一点。”

    老太太说话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嗔怪,更多的则是凄凉,满室的儿孙再孝顺,也没有人能让她撒撒娇了。

    关老太太一个故事一个故事的讲述着,伴随着那些银钱的历史,关家的历史如同一幅长卷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大女儿出嫁了,儿子也娶亲了,家里又买了地了——

    最后一块银子嘎然而至,关老太太摸着那一小锭银子久久无语,半晌,她语带哽咽的道:“这个,其实是你们老爹的棺材本,我本想给他打上一副上好的棺材,他不肯,怕自己离世了。跟着儿孙过的不舒心,让我手里多点银钱。”

    关家几兄弟羞愧的低下头去。父亲竟然连这个也想好了。

    关老太太把所有的银钱重新拢在了身前,只取了那两枚意义最重的铜钱,放在手里摩挲,咳了两声,清了下喉咙道:“这里一共是八十八两银,也是咱们老关家,最后的家底了。”

    关家兄弟一下明白了什么,纷纷抬起头来,“不要啊,娘!”“您留着吧!我们不缺钱!”

    关老太太的拐杖再次劈头盖脸的砸了起来。呼哧呼哧的骂道:“不缺钱?不缺钱让大孙女就那么可怜的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连回门都只呆了半天!”

    “不缺钱还能用上门女婿的银子发嫁外甥女?不缺钱老大断粮老二要卖地?!”

    关老太太声色俱厉,一句句骂的关家兄弟抬不起头来。

    她手一顿,收回了拐杖,冷哼一声,“别以为这钱是给你们的。这是给我的孙子孙女成亲用的!”

    关家兄弟一怔,随即不再出口反对。

    吴氏眉毛扬起,倒是想听听关老太太如何分配银子。

    关老太太抬起头,在儿孙中逐一的望了过去,尤其是两个媳妇脸上,俱都停了一停,她平静的道:“你们也莫要怪我偏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尚未听完,吴氏便明白了。这是准备给男孙多分点呢,老大家四个儿子,却是又要占便宜了。

    只是她心里关大宝虽然也重于关秀秀,在嫁妆上,却准备好生给关秀秀筹备一番的,好歹女儿也就这一次了。却关系到在婆家生活的好坏。

    也因此,吴氏打定主意,关老太太偏心,分给大宝多少,关秀秀比关大宝少的那一部分,她就给补齐了。

    “——我平日里对几个孙女也都疏忽了,所以,这些银钱,我做主,孙女每人十两嫁妆,孙子每人五两聘礼!”关老太太出乎众人意料的宣布了分配方案。

    吴氏一怔,万万没有想到关老太太会如此分配,她是商家出身,转眼间已经算出银钱的总数,马上明白过来,关老太太,这是把外孙女也给带上了。

    艾,只怕关老太太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若是拿出银钱贴补外孙女,只怕要惹得关家几个兄弟不快,毕竟,关莲莲出嫁,老太太是一毛未拔的。

    关柳寡妇人家,得了少许银钱却又失去兄弟们的臂助,可谓得不偿失。

    所以关老太太才如此分配,关家三兄弟俱都有女儿,每一家都得了便宜,自然说不出话来。

    吴氏心中暗叹,看了眼身边的外甥女,却并不反感老太太如此做,若是她手里有得闲的银钱,也会帮持上一把的。

    只是有点替关秀秀打抱不平,老太太这明显是爱屋及乌偏心外孙女了,吴氏心中母爱瞬间再次泛滥,把关秀秀往身前又搂了搂,这一拖,却是没有拖动,她低头看去,才发现关秀秀身后还坠着个小尾巴——郭家小儿缩在关秀秀背后,却用手捉住小姑娘的衣襟,寸步不离。

    吴氏啼笑皆非,他们一回来就被关老太太叫了进来,还来不及回家,郭志彬也跟着一起,想是被关老太太发脾气吓坏了。

    她却不知,郭志彬心中完全是另外一番心思——他站的离门口近,若是那老太婆的拐杖再身前几步,他便拽着关秀秀跑出去,那老太婆看样子腿脚也不甚灵便,定然追他们不上。

    虽然不知道关家叔叔今日为何傻乎乎的跪着挨打,他郭大爷可从不做这等蠢事。

    他爹要打他,他就找他娘,他娘要打他,他就找他爹,两个都要打,他还有个哥哥呢。

    吴氏猜错了郭志彬的心事,关秀秀却一清二楚,她借着屋内的烛光瞄了眼郭志彬的表情,见他俊秀的小脸紧绷如临大敌,登时好笑,却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郭志彬的一举一动如同春风化雨,正在逐渐淡去前世带来的恶劣影响。

    关老太太把银子仔仔细细的分作了数堆,又指向了最后一堆:“剩的这八两银子,就是我的棺材本了,等我死了,也不用买什么上好的寿材。但是一定要记得,把我和你们爹爹葬到一处去。”

    老太太雷厉风行。不容儿孙抗议,她唤道:“老三,来拿你的银子。”

    关榆看了眼兄姐,犹豫着起身,从母亲手里接过了十五两的散碎银子。

    接着是吴氏,“老二家的,这是大宝和秀秀那一份。”

    吴氏百感交集的接过了银子,关秀秀立刻拽了拽吴氏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她的掌心,认真的提醒:“娘。这是我的银子。“

    “娘给你收着当嫁妆!”吴氏脱口而出。话一说完,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童音,登时恼羞成怒,捉住关秀秀在她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两下。

    看的郭志彬很是纠结,娘子。岳母,娘子,岳母——

    关秀秀和吴氏的一唱一和却让屋子里的气氛和缓下来,关大嫂也满是希望的看向了关老太太,按照顺序,老三完了老二,接下来,该他们老大家了吧?

    关老太太却看都没看关大嫂一眼,径直唤道:“老二家的。这是你哥哥家的那份,你先替他们收着。”

    关大嫂又惊又怒,却不敢出声,只一双眼着火了样看着吴氏,关老太太都看在眼里,哼了声:“老大。看好你媳妇。”

    关大伯虽然心中不满,却也知道自家的婆娘靠不住,他狠狠的瞪了关大嫂一眼,“你都忘了,现在吃的粮食还是老二家的!”

    关大嫂不再出声,眼睛也看向了地面,嘴巴却向下撇去,心道,那不是打了欠条么!

    她一番动作表情,全部落入了吴氏眼中,吴氏心中暗叹,打定主意不再和关大家扯上关系了,这个嫂嫂,实在是太不值得交往了。

    吴氏打定主意,老大家的事情,她绝不沾手:“娘,还是让大哥保管吧。”

    不放心儿媳,还不放心儿子么?!

    关老太太哼了声,一双锐目过来,几乎让吴氏无所遁形:“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赶紧接过去,休要惹我生气!”

    关老太太当年还没这么老的时候,几个儿媳刚进门,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休要惹她生气,总之惹了她生气就是不孝,所以搞得媳妇们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多出一口。

    吴氏犹豫了下,暗自叹了口气,此时她若是再不接过去,却当真要和老大家撕破脸了,她莲步轻移,上前接过了银子,老大家子女最多,算起来,足足四十两银子。

    老太太这次倒是真的不偏心,连出嫁了的莲莲都有一份。

    老太太又看向关柳:“你这份比你兄弟们少,你也别怨娘。”

    关柳慌忙摆手:“女儿已经出嫁了,这份就不要了。”

    老太太啐了她一口:“你不要脸,莹娘还要脸呢,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把这钱接过去!”

    得,老太太真是好心办坏事,本是好心好意,全是为了女儿外孙女着想,一句话把关柳骂出泪来了。

    吴氏握住了银子,只想早早离开这屋子,婆婆神马的太凶残了,能不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的好。

    如此一想,她对关大嫂的恶感又轻了少许,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关大嫂是伺候关老太太最多的,也是和喜怒无常的婆婆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

    关老太太分配完银钱,往后面一靠,疲惫的挥了挥手:“好了,你们都出去吧,关柳,你带着莹娘住下吧。”

    关家兄弟领着媳妇儿子又磕了个头,才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关老太太和关柳母女,关老太太拉着她们一左一右靠着自己坐了,又掏出帕子,在关柳脸上仔细擦了擦,看到女儿原本俏丽动人的脸孔如今苍老的几乎不下自己,登时一阵心酸:“乖儿,莫要哭了,当初就告诉你不要嫁了!”

    关老太太这么一说,关柳的眼泪登时又流了出来:“娘,都这么多年了——”

    关老太太是真的没忍住,这就是她一辈子最大的憾事,关柳就像是一个开关,看到关柳就触动一下,没办法不说。

    莹娘看着委委屈屈的母亲,和得理不饶人的外祖母,赶紧柔声插话道:“莹娘多谢外祖母赐银了!”

    说着,莹娘走到地上,跪下来连磕了三个头。

    关老太太喜出望外。赶紧一手拉起了外孙女,心肝肉的叫着。又对关柳道:“莹娘这人品,我那几个孙女没一个比的上的,怎么就不姓关呢。”

    若是吴氏听到这话,怕是要佩服一下自己的神机妙算,老太太的心里,果然是偏心大女儿的。

    老太太看了又看,只觉得莹娘和年轻时的关柳无一处不像,心中那处柔软再次被触动了,她伸手把那黄梨木的小箱子拨弄开,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夹层。一打开。却是银光闪闪。

    她把箱子往前面一推,老太太撇着嘴巴道:“那些银钱人人有份,这些钗环可是老太太自己的,算不得偏心。”

    关柳又惊又喜,关老太太看到女儿面露喜色。自己的表情也柔和下来,伸手把里面的饰物一样样的拿了出来,往莹娘的身上比着,一共两支钗环,一对银镯,加上两对耳钉,还有一个长命锁。

    东西不多,在乡户人家却是极拿的出手的嫁妆了。

    关老太太叹了口气:“当年我手里那些都给你陪送了,这些还是后来你爹爹给我置办的。不然哪里这么寒酸。”

    关柳想到自己当年,母亲的确是陪送了半匣子的首饰,却全在这十多年间,为了生计逐渐的变卖掉了,只剩下耳朵上的这一对包银耳钉,因为卖不上什么价钱。才留了下来。

    她想到往日的艰辛,别过脸去,悄悄的又擦了擦泪水。

    关柳去打了水来,服侍关老太太洗了脚,母女二人也匆匆洗漱过了,祖孙三人铺床入睡不提。

    关秀秀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心事,旁人见到关老太太今日拿出如此多的银钱,都吃惊不已。

    她在吃惊了片刻功夫后,随即想起了些往事,却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当年她一直很纳闷,家里后来日子过的很是艰苦,大伯和三叔家亦是勉强糊口,偏偏祖母的葬礼极是隆重,十里八乡都夸关家三兄弟是孝子。

    随后大伯家仿佛一夜间富了起来,一家几口全部穿了新衣,又高价买地,却被人骗了银钱,最后竹篮打水,没几日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穷困。

    现在想想,那分明是祖母的棺材本,最后却便宜了大伯家,也算大伯还有点良心,知道先给祖母大办丧事。

    关秀秀怔怔的望着房顶,现在每个孙子孙女都有了嫁娶银子,至少关妞妞和关小小,都不会嫁的太难看了,莹表姐也可以挺胸抬头的招赘了。

    关秀秀呼出一口气,门边却传来了一声咯吱声,她立刻警觉的坐了起来,喝问道:“谁?!”

    一团小小的黑影欺了过来,一只凉凉的小手径直捂住了她的嘴巴,接着是郭志彬那小子一口热气喷在了她脸上:“嘘,是我。”

    关秀秀一怔,随即用手捉住了他的手,拿了下来,压低了声音恼道:“你来做什么?”

    这厮也忒是过分,难道不知道女儿闺房不能随便进的么?!

    郭志彬反手握住了关秀秀的手,关秀秀还在感受着小儿凉滑的小手,一把更凉的东西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她的掌心。

    关秀秀轻轻一摸,便知道是满手的铜钱。

    她眉毛扬起:“你这是做什么?”

    郭志彬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异常闪亮,十分精神的道:“给你的,你留着。”

    关秀秀狐疑的看着他,“给我铜钱做什么?”

    郭志彬辣气壮的道:“你祖父当年给你祖母一个落宝铜钱,我这里是十二个落宝铜钱,你就等着做富家少奶奶吧!”

    关秀秀登时啼笑皆非,却也起了几分童心,把那一把铜钱收起,轰赶着郭志彬道:“好了,我收好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让关姑奶奶收了郭家的落宝铜钱,郭小儿以后银钱紧张,就不会去寻花问柳了。

    关秀秀看着郭志彬悄无声息的退去,安心的缩回到了被窝,她真是日行一善啊。

    咳,这是今天的,等下我再赶出来一章加更,还有三天了哦,能不能保住菊花就看你们的了——下个月木有粉票加更了,但是这个月的我会还完哦。(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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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驯夫记介绍:
她所嫁非人,睁开眼,前世的渣男此时还是白白嫩嫩小包子一枚,随她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小娘子驯夫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娘子驯夫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娘子驯夫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