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渔翁之利
黄河西岸,已经有近两万士兵上岸了,但就在东岸发生突袭后,仅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黄河西岸也一阵大乱,已经上了岸的两万雍军纷纷掉头奔回,而东海的西凉骑兵已经越杀越近,将雍军士兵都逼迫下了黄河,罗挚玉也被他的亲兵拥下了河面。
随着混乱渐渐平静,黄河冰面上两里长的地带内站满了十余万雍京,他们不知所措,一片惊慌,而河两岸出现了数以十万计的西凉骑兵,他们密密麻麻地站在河岸渡口,冷冷地注视河内的情形。
罗挚玉的心比冰还要寒冷,他看出来了,这不是数万骑兵的围困,而是二十万西凉骑兵包围了自己,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甫无晋早就在关注雍京的形势了,所以才会倾力调兵,时机掌握得这么准确。
十几万人被赶到黄河冰面上,对方是骑兵,他们是步兵,而且两倍于他们,他们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也冲不上渡口。
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只能向沿着冰面向南或者向北突围,黄河流经秦晋大峡谷之中,两边大多是高山峭壁,并不是随地能上岸,必须要有陆地和水面平齐,才能称为渡口,才能上岸,但这一带渡口颇多,向北二十里外有延川渡口,向南三十里外也有浮图渡口,罗挚玉已经派出探子前去查探,他不敢在贸然行军。
黄河东岸上,西凉军主帅张崇俊亲自领军,正冷冷地注视着河面上的十余万大军,他心里很清楚,现在无论地形、士气、战力和兵力,他都拥有绝对优势,甚至只须三万骑兵便可横扫这十余万步兵,但他没有下令,皇甫无晋给他的命令是逼罗挚玉投降,不主张大宁军队再自相残杀,张崇俊只有等待,等待这些士兵熬不住寒冷,军心自己崩溃的那一刻。
在他身旁,右相张缙节也亲自赶到了,他在大宁王朝威望很高,又是文官,将他来劝说罗挚玉投降。
“张大帅,现在可以下去了吗?”张缙节见士兵们在冰面上都冻得瑟瑟发抖,心中着实不忍。
张崇俊摇摇头,“相国再等一等,他们的军心还没有到最后时刻。”
两支数十万人的军队就在冰面和岸上对峙着,罗挚玉的军队处于弱势,他们甚至不敢点火,怕融化冰层,此时最大的威胁并不是西凉骑兵,而是刺骨寒冷。
他们站在厚达数尺的冰面上,又是隆冬之夜,再加上北风凛冽,那种透骨的寒意几乎将衣甲单薄的士兵们都冻僵了,而岸上的骑兵则点了无数篝火,他们不停换防去烤火取暖。
“大帅,喝口酒吧!”
亲兵将一只酒壶递给了罗挚玉,罗挚玉摇摇头,推开了酒壶,他现在在等探子的消息,这时,有人低喊:“回来了!”
只见南面和北面的几名探子几乎同时回来,罗挚玉愣住了,怎么这样快?
“大帅!”
南面的探子先奔到,他焦急禀报道:“南面五里外已经修建了一座冰墙,楚军用麻袋装土,在河面上砌了一道土墙,上面浇上水,光滑无比,根本就过不去。”
“禀大帅,北面也是这样,五里外筑起了冰墙。”
罗挚玉呆住了,这样一来,他所有的希望都断绝了。
“起来!不准坐下!”
不远处传来了军官的怒斥声,只见很多士兵都忍受不住严寒和疲惫,都坐躺在冰面上,副将宋远上前道:“大帅,退路已断绝,大家粮食都带得不多,这样下去,弟兄们都会冻饿而死,卑职建议要么拼杀出去,要么就......”
这时,所有军官的目光都投向了罗挚玉,等他做最后决定,要么杀出去,要么投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大帅!”
一名士兵奔跑而来,禀报道:“洛京的张相国来了!”
罗挚玉一惊,连忙道:“快有请张相国。”
只见张缙节带着两名随从走了过来,他一边笑着和将军们打招呼,“各位将军,好久不见大家了。”
张缙节在皇甫玄德时代就是右相国,地位崇高,大将们纷纷向他躬身行礼,罗挚玉不敢怠慢,上前躬身施礼,“参见张相国!”
“唉!”
张缙节长长叹了口气,对众将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又何必自相残杀呢?我封太皇太后的旨意,希望各位将军能继续为大宁王朝效力,不要再为申家卖命,大家可愿意听从太皇太后之劝?”
众大将都惭愧地低下了头,他怎么不想,关键是在主将罗挚玉,罗挚玉也低低叹息一声,“张相国,您的来意我明白,其实我也知道,如果张崇俊发动进攻,一个时辰内,我的十余万军队都将全军覆没,您是不愿大宁军队自相残杀而来,我罗挚玉若连这个都不明白,真的是枉为大丈夫了,只是雍京那边.....”
张缙节微微一笑,“罗将军请放心,潼关现在只有两万守军,摄政王殿下已经亲自率军从虞乡渡河,绕到潼关背后,我估计潼关已经拿下,然后楚州大军将直接进攻雍京,你认为雍京还可能被申济攻下吗?”
“可是申太后?”
“关于申太后,太皇太后已经下旨,如果她愿意和平而降,可以让她居华清宫,为先帝陪陵。“
说到这,张缙节取出一份旨意,高声道:“宣太皇太后旨意,罗挚玉接旨!”
罗挚玉跪下,所有的大将都一起跪下,张缙节朗声读道:“羽林军大将军罗挚玉镇守太原,秋毫无犯,保一地之平安,特封其为太原留守、骠骑大将军、汾阳郡公,望其效忠大宁王朝,不为篡逆外戚所用,属下大将,皆任原职,钦此!”
这其实是给罗挚玉一个体面的台阶,他不是被迫投降张崇俊,而是效忠太皇太后,效忠大宁王朝。
罗挚玉心中感激,他沉声道:“臣罗挚玉愿为太皇太后效忠!”
大将们一声高声道:“臣等愿为太皇太后效忠!”
罗挚玉随即站起身下令,“命所有士兵放下武器,上东岸投降!”
士兵们已经难以抵挡冰面上的严寒,在主帅的命令下,十余万大军纷纷放下武器,脱去盔甲,举手向东岸奔去,张崇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对左右道:“让开一条路,给他们上岸!”
一队队的士兵投降上岸,张崇俊又命手下点燃篝火,给士兵们取暖,当西凉军接受了十余万大军的投降后,张崇俊立刻并分三路,一路五万骑兵由其弟张崇义率领,向晋南进发,另一路骑兵由大将卢胜率领,带着罗挚玉前往太原府受降另外的三万雍军。
他自己则亲率十五万西凉铁骑,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向关中挺进,将配合潼关楚军迎战申济的关中军。
.........
潼关,这关中东面的门户此时仅有两万驻军,如果只是守一座关隘,那依潼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只要不出战,两万守军便已绰绰有余了。
但问题是,两万潼关守军现在不仅仅是要守一座城门,而是负责整个关中东部扼安全。
现在是冬天,黄河冰冻,进入关中便不仅仅是潼关一条道,楚军完全可以从河东郡任何一处,轻而易举地过黄河,进入关中,这就需要关中军处处布防,二十万大军或许能堵住所有的漏洞,而二万军队,则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
就在二十万西凉骑兵逼降了罗挚玉的十五万大军之时,潼关也在进行着一场关键的争夺战,皇甫无晋亲自率领二十万楚军夺取潼关。
在潼关的山坡前,数门火炮昼夜不停地轰击这座坚固的城堡,尽管它已被楚军的火炮炸得千疮百孔,但依旧巍然屹立。
两颗炮弹发出尖利的呼啸声越过潼关城头,守城的士兵立刻抱头蜷缩在城墙脚,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炮弹从他们头顶掠过,在潼关内轰然爆炸,大片尘土碎石飞起,黑烟腾空,让所有人心惊胆颤,几乎所有的守军都快被这种新式雷爆弹折磨得发疯。
整个潼关内有一万余守军,分为三班,昼夜不停地轮流防守关隘,尽管楚军炮轰了五六天,但守军也只死伤了不到两千人。
不过很多人都发现了,从今天上午开始,楚军的火炮轰击明显减弱,使他们也能探头看一看远方的情形。
“校尉,有点不大对劲啊!”城墙上一角,一名老兵嘟囔着道。
“有哪里不对劲?”
“校尉,你看那片空地。”
老兵指着数百步外山腰处的一片空地道:“这片地方这么大,起码可以容纳一百根黑管子同时炸我们,怎么会只有两根?”
校尉也有点奇怪,他挠挠头道:“你说得也对啊!如果用一百根黑管子炸咱们,这个城墙早就塌了,楚军却只用两根,这是搞什么名党?”
“校尉,你说会不会是楚军从后面进攻咱们?”
校尉眼中露出惧色,点点说:“很有可能啊!现在黄河冰冻,楚军过黄河轻而易举,他们明明可以拿下潼关,却这样慢慢吞吞,这肯定是故意的,我估计楚军这两天有大阴谋,偏偏主帅又率大军去了京城,明显是不管潼关了,哎!大伙儿都过来!”
校尉一招手,手下的七八名队正都围拢上来,校尉低声道:“从今天的楚军的进攻减弱来看,估计楚军主力已经绕到咱们身后了,大家聪明一点,不行就投降,别他娘的卖命找死,记住了吗?”
众队正一起点头,校尉说的话才是正理,保命才是第一重要。
.........
写在皇族结束之夜
长长松一口气,我终于熬过了写书以来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战胜了自己数次想断更的怯弱,就像半路扭伤了脚的马拉松运动员,没有在半路退出比赛,而是一瘸一拐走到终点。
我知道这本书写得很不好,情节没有展开,可以说它虎头蛇尾,但至少它是完本,一百四十万字左右,比月初我的预计还少了十万字,只能给大家说声抱歉。
并不是说架空历史没市场,事实上很多经典都是架空历史,《枭臣》、《山河英雄志》、《江山美人志》、《楚氏春秋》、《庆余年》《一代军师》等等,它们都是架空历史。
老高确实不适合写架空历史,没有那种功力,想到当初老高上这本《皇族》时,曾信誓旦旦要把它写成经典,余音犹在,最后却铩羽而归,颇有阿三本色,不同的是,阿三无所谓,但老高却很羞愧。
就像一个卖瓜失败的王婆,再也不敢自夸自耀,还是老老实实去种自己的一亩三分责任田,低调努力,一分汗水,一分努力,争取秋天获得一个好的收成。
新书《天下枭雄》已经上传,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老高,一个收藏、一个支持、一个订阅,这就是一个写手最大的快乐和幸福。
明天,老高又要踏上漫漫旅途,希望我的小说能给你带来一份每天的期待,也希望老高回头时,发现自己并不是孤独一人。
高月敬上
写在皇族结束之时
终于结束了,长长松一口气,我终于熬过了写书以来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战胜了自己数次想断更的怯弱,就像半路扭伤了脚的马拉松运动员,没有在半路退出比赛,而是一瘸一拐走到终点。
我知道这本书写得很不好,情节没有展开,后面有流水帐嫌疑,可以说它虎头蛇尾,但至少它是完本,一百四十万字左右,比月初我的预计还少了十万字,只能给大家说声抱歉。
并不是说架空历史没市场,事实上很多经典都是架空历史,《枭臣》、《山河英雄志》、《江山美人志》、《楚氏春秋》、《庆余年》《一代军师》等等,它们都是架空历史。
老高确实不适合写架空历史,没有那种功力,想到当初老高上这本《皇族》时,曾信誓旦旦要把它写成经典,余音犹在,最后却铩羽而归,颇有阿三本色,不同的是,阿三说大话不脸红,但老高却很羞愧。
就像一个卖瓜失败的王婆,再也不敢自夸自耀,还是老老实实去种自己的一亩三分责任田,一分汗水,一分努力,争取秋天获得一个好的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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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敬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太子的秘密
皇宫紫薇殿,老宦官马元祯步履匆匆地走过大殿,他的背略略有些佝偻,走起路来像一只大虾米,他手上拿着一只玉匣,脸上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马阁老!”
在走过一根大柱时,一名侍卫长低声叫住他,马元祯回头,尖着声音笑道:“原来是你这只小猴子,有什么事吗?”
侍卫长将一个纸团悄悄塞给他,“这是太子殿下给马阁老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怎么好意思呢?太子殿下总是这么客气,让我脸红啊!”
嘴上客气,纸团却滚进了他的袖子,“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侍卫长施一礼,便匆匆走了,马元祯耸了耸肩膀,他也不看纸团,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走进皇帝的御书房走廊,一直走到底,几名守在门口的御医连忙躬身施礼,“参见马阁老!”
“嗯!”马元祯满意地点点头,“皇上病情虽然好转,但咱们不能大意,你们就守在这里,不准走开。”
“是!我们不敢大意。”
马元祯走近御书房,只见皇甫玄德正眯着一只眼,全神贯注靠在龙椅上,用小刀雕刻一尊手掌大的观音木像,他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不过他依然站不来,两只腿没有了知觉。
马元祯笑了起来,“这尊观音像皇上已经放了好几年了吧!”
“是啊!本来三年前想送给太后做寿礼,后来忙起来就顾不上了,朕这两天稍空,又想起它了。”
皇甫玄德有些怀旧地叹道:“我记得当年还是马公公教朕木雕,一晃几十年过去,少年时的情形就仿佛在昨天,可朕已经老了。”
马元祯也有些伤感,“陛下正当壮年,言老尚早,当保重龙体,有些政务可以放给储君。”
皇甫玄德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吗?看来太子又孝敬你了,这回孝敬了什么?”
马元祯从袖中摸出纸团,放在御案上,“老奴也不知是什么?”
皇甫玄德打开纸团,微微笑了,“是蜀州的温泉庄园,那里的温泉可是宝贝,能治百病,朕记得太子向我求了很久,朕才赏他,哎!朕的腿不好,他不孝敬朕,却送给你,看来,你在他心目中比朕重要。”
马元祯慌忙道:“陛下,老奴没有......”
皇甫玄德一摆手,止住了他,“朕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不要多心,你对朕的忠心,朕心里非常明白,朕也只相信你一人,包括自己的儿子,朕都信不过。”
马元祯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小声道:“老奴伺候陛下几十年,已经把陛下当做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皇甫玄德默默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感动之色,他见马元祯手中有只玉盒,便笑问道:“那是什么?”
“刚才老奴去了一趟水瑶宫,淑妃让老奴把这只玉盒给陛下。”
皇甫玄德身子微微一震,他接过玉盒,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最后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打开玉盒,而将玉盒放在一边,他曾经发过誓,绝不再碰淑妃。
“公公,说一说朝中之事,朕想知道楚州的情况,皇甫无晋应该上任好几天了吧!那边有消息过来吗?”
“回禀陛下,老奴今天刚刚收到消息,皇甫无晋已经赴任,码头上有几百人去迎接他,江宁府尹,两名少尹,县令,大都督府周长史,基本上都去了,很风光。”
“然后呢?他做了什么?”皇甫玄德又问。
“他教训了水军都督府的文官们,逼他们打扫衙门,去拔台阶上的草,听说又选了一艘巨大的船作为水军母舰,目前楚州的报告就是这么多。”
“江北的江宁军营,他没去吗?”皇甫玄德又饶有兴致地问道。
“陛下,老奴估计他也想不到杨少游不会买他的帐,老奴估计会发生严重冲突。”
“朕倒希望他把那个杨少游宰了,否则他若连一个都尉都收拾不了,朕怎么还指望他去灭凤凰会,希望他不要让朕失望。”
皇甫玄德说着,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玉盒上,他终于忍不住轻轻打开了玉盒,顿时一呆,只见玉盒里放着一络青丝,用金绳扎着,他颤抖着手拾起青丝,轻轻抚摸着它,泪水从他眼角扑簌簌滚落,“朕的爱妃,你就这么思念朕吗?”
他忽然下定决定,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匕首,将自己头发也割掉一束,马元祯一声惊呼,“陛下!”
皇甫玄德不理他,他将两束头发打了个结,放进盒内,递给马元祯,“你这个给淑妃送去。”
“可是陛下,这结发的意义....”
“你到底去不去?”
马元祯无奈,只得接过玉盒转身出去了,皇甫玄德慢慢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他脑海里又出现了他和申如意在一起时那些刻骨铭心的曰子,那种他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滋味,他不由低声叹了口气。
“陛下!”
一声低微的呼唤惊醒了他,他立刻醒来,看了左右一眼,“进来!”
只见一条灰影如鬼魅般从窗外飘进,是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面目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那小子的话可靠吗?”
“陛下,那人的话完全属实,属下查到了证据,有十年前开始,南山派每年给太子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银子用到哪里去了?”皇甫玄德咬牙切齿道。
“属下昨晚潜进百富钱庄查了记录,这些银子应该都秘密流入太子的二十四座庄园内。”
皇甫玄德的拳头捏得嘎巴直响,“十年,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他拿这些银子去庄园做了什么?”
他重重哼了一声,又咬牙低声道:“你再和孙国士和李国士,你们三人立刻分赴蜀、晋、楚三州,去他的所有庄园秘密调查,朕怀疑,他.....养有私军,给朕查清楚,到底有多少?”
.........京城上林坊内最大的一座宅子便是敦煌郡王皇甫逸表的府宅,占地足有四十亩,气势宏伟,高墙深院,丫鬟仆妇有上千人,还有一支五百人的护院家丁,王府的奢华和人数众多,在京城各大王府中也是数一数二。
皇甫逸表中午一觉睡醒,还沉浸在美梦的甘甜之中,他梦见自己又成为夏王,在灵武郡招兵二十万,他的五个儿子分掌大军,连皇甫玄德也向他谄笑行礼。
这个梦是如此清晰,以至于就像真的一样,皇甫逸表不肯让自己从梦中醒来,他依然在闭目回味梦中的甘甜。
“祖父!”
门外传来了皇甫英俊的声音,“孙儿中午想去百富酒楼吃饭,祖父同意吗?”
皇甫逸表正慢慢睁开眼睛,笑着点点头,“去吧!”
皇甫英俊是他已逝次子的儿子,也是他长孙,长得非常像他年轻时候,是皇甫逸表最喜欢的一个孙子,或许是从小宠坏了,长大后横行无忌,到处惹事生非,两个月前率绣衣卫冲击皇甫疆的府邸,被罢免了职务,削职为民,这件事让皇甫逸表非常痛心。
削职为民也就是削去了皇籍,意味着孙子再也没有封爵的机会,皇甫逸表认为这是申国舅的陷害,是皇帝处置不公,把所有的罪责都让孙子来承担,他心中对申国舅恨之入骨,同时也恨自己父亲当年的愚蠢,盲目支持永安皇帝,导致夏王之爵被削,军权被夺,像凉王支持晋安帝,反而能保留下军队。
但这些天孙子突然变得懂事乖巧,使皇甫逸表非常欣慰,同时也对长孙充满了内疚。
“如果你身上没有钱,去账房支一万两银子做零花吧!当男人要大方一点。”
“多谢祖父,上次给孙儿的一万两银子还没有用完,孙儿用完后再问祖父要。”皇甫英俊回答得非常谦恭乖巧。
“好!真是好孩子。”
皇甫逸表捋须点点头,“你去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狂奔的脚步声,只听管家惊声大喊:“老爷,圣旨来了,让老爷和长孙去接旨!”
皇甫逸表腾地站起来,连声喊道:“快!快备香案。”
门口的皇甫英俊眼中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门内,皇甫逸表带着孙子皇甫英俊以及数十名儿孙恭恭敬敬在香案前跪下,“臣敦煌郡王皇甫逸表接旨!”
宣旨宦官刷地展开圣旨,朗声读道:“大宁王朝皇帝诏曰,敦煌郡王皇甫逸表律己恭谦,乐善好施,为皇族楷模,应予以嘉奖,特加封太子少保,赐金龙头拐杖一支,爵封其孙皇甫英俊为广陵郡公,即刻进宫受官,钦此!”
皇甫逸表又惊又喜,连连磕头谢恩,“臣谢皇帝圣恩!”
皇甫英俊也心中狂喜,自己押宝押对了,他也被封为郡公,他连连磕头,“臣谢皇上圣恩!”
他扶祖父起来,皇甫逸表欢喜得嘴都合不拢,连连拍他肩膀,“好孩子,咱们翻身了。”
宣旨宦官上前把圣旨给他,笑眯眯道:“老王爷,恭喜了,让令孙尽快成婚,很可能还会加封国公。”
皇甫逸表把宦官拉到一边,取出一只珍贵的祖母绿手镯塞给他,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孙儿怎么会突然封为郡公?”
宦官将手镯笑眯眯收下,低声道:“听说是储君建议皇上,不要让凉王系一家独大,兰陵郡王之孙不是高封了吗?所以皇上便采纳太子的建议,平衡一下皇族,老王爷也是嫡系皇叔,最为合适。”
皇甫逸表顿时醒悟,孙子被封为广陵郡公,那意味着他也要去楚州做官,如果成婚,那孙子应该是夏国公,和当时皇甫无晋一模一样,只不过自己没有军队,所有要低一级。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心中暗暗忖道。
宦官又笑道:“请令孙随我进宫封官。”
“好!我给他交代两句话,马上就走。”
他转身走到皇甫英俊面前,给他整理一下袍服和头冠,疼爱地嘱咐他道:“拜见皇帝的礼节你应该都知道,千万记住了,皇上不管封你什么官职,你都要三叩九拜谢恩!”
皇甫英俊感动地对祖父道:“孙儿明白,请祖父放心!”
他走到宫马前翻身上马,“祖父,孙儿进宫了,听孙儿好消息吧!”
他打马疾奔而去,皇甫逸表望着孙儿英姿勃勃,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自己有后了。
他心中也明白,太子在最关键的时刻帮自己,这其实就是在提醒自己,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不够了,如果这次顺利干掉齐瑞福,那给他两百万两也无妨。
.......御书房内,皇甫英俊恭恭敬敬给皇甫玄德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臣皇甫英俊参见皇帝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甫玄德笑眯眯地摆摆手,“皇侄免礼平身。”
皇甫英俊听皇上叫自己为皇侄,他眼中一阵酸楚,“多谢陛下!”
他站起身,低下头垂手站在银线外,皇甫玄德打量他一眼笑道:“皇侄,朕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举报自己的祖父,这似乎有点不孝,你先给朕解释一下。”
皇甫英俊心中早有措辞,他躬身道:“回禀陛下,臣不认为是不孝,若看着祖父一直执迷不悟,而不纠正他的错误,这才是不孝,臣认为自己是大义灭亲。”
“可他毕竟是你祖父,你这样会使他获罪,被削爵流放,你知道吗?”
皇甫英俊又跪了下来,“臣知道,臣痛苦地考虑过,不告诉陛下,是不忠,可告诉了陛下是不孝,臣到底是选择忠还是孝,古人云,天地君亲师为五伦,臣尊天敬地,君在亲前,自然是君为重,亲为轻,所以臣选择了忠于陛下,大义灭亲。”
“说得好!”
皇甫玄德夸赞一声,心中却暗暗忖道:“此子心黑手狠,连祖父都敢出卖求荣,倒是可以用上一用,让他去牵制住皇甫无晋。”
他便笑道:“你对朕忠心,朕心里明白,朕既然封为你广陵郡公,就准备让你去楚州,这样吧!朕听说你已和刑部尚书白明凯之女订婚,你可以先成婚,朕给你加爵夏国公,然后你去楚州出任楚州绣衣卫将军兼广陵将军。”
皇甫英俊激动得砰砰磕头,“臣谢主隆恩!”
他退了下去,皇甫玄德眼睛眯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杀机,自言自语道:‘太子,你不要朕厚待皇甫逸表吗?朕遂你的愿!’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李白沙的藏宝洞
一艘商船缓缓靠上码头,无晋见商船船帆上印着鲤鱼的标识,不由笑起来,那是齐瑞福的标志。
从船上下来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他身后跟着一名三十余岁新罗官员,无晋认出了那名年轻人,连忙迎了上去,此人不是外人,正是齐凤舞的大哥齐云焕,也就是无晋的大舅子。
无晋没想到齐家居然派他去新罗国谈判购买这座岛的事宜,不过齐云焕和妹妹齐凤舞一样,也是少年老成,今年虽然虽然二十三岁,但他从十四岁开始便担任店铺管事,十八岁成为京城除钱庄外的所有商铺大管事,已能独挡一面,他是齐家嫡长孙,将来也是继承齐家产业之人。
这次去新罗买岛,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名和新罗打了三十年交道的韩管事来协助他。
齐云焕老远便看见了无晋,笑着向他挥手,“无晋!”
无晋是他妹夫,他可以用一种亲昵的口吻称呼无晋,无晋笑着迎了上来,“我没想到会派你去新罗,更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两人互相拍了拍肩膀,齐云焕很喜欢这个妹夫,不是因为他有权势,因为他有眼光,有头脑,能做大事,他在京城多年,各种各种皇族见得很多,他一直很反感这些整天只知寻欢作乐的皇族子弟,对无晋却例外。
“我来这里是新罗官员带我来看看这座岛屿,却没想到正好遇见你们攻打百济岛,真是太巧了。”
“和他们谈得怎么样?”
无晋低声道:“这座岛他们卖吗?”
“没有问题,契约已经签了,只花了二十万两银子。”
齐云焕向后看了一眼新罗官员,又低声笑道:“他们好像根本不在意这座岛,我开出的价格让他们很惊喜。”
应该是不在意,如果在意的话,他们就不会任由白沙会在上面盘踞二十年,无晋心中有数,他便笑着问齐云焕,“这位官员是谁,给我介绍一下。”
齐云焕连忙将官员拉过来,给无晋介绍道:“这位是新罗国户部侍郎,叫李景卿,也皇室贵族。”
无晋拱拱手笑道:“原来是李侍郎,久仰了!”
新罗的贵族基本上都能说汉语,他拱手还礼,又问齐云焕,“这位将军是”
“这位就是嗣凉王,楚州水军都督,皇甫殿下。”
“原来你就是皇甫无晋!”
李景卿一阵惊讶,新罗一直很关注大宁王朝的局势,皇甫无晋的名字也传到新罗,他见皇甫无晋率领上千艘战船云集百济岛,他心中暗暗吃惊,会不会是来攻打新罗?
“不知皇甫殿下为何来这里?”
无晋早有对词,他微微笑道:“白沙会多年来侵犯大宁王朝沿海,歼银烧杀,掳掠人口,罪大恶极,我是奉我大宁王朝皇帝之命,前来剿灭白沙会,和新罗国无关。”
李景卿一颗心微微放下,他想起一事,又连忙问:“那李白沙抓住了吗?”
李白沙是当年谋反贵族李潮汐之子,是漏网之鱼,新罗国早想剿灭他,但新罗国的水军较弱,一直无力上岛剿匪,没想到却被大宁水军给剿灭了,李景卿便立刻关心李白沙的下落。
“李白沙在我手中,我准备将他带回大宁朝受审,怎么,新罗国对他也有兴趣?”
李景卿连忙深深行一礼,“恳求殿下将此人交给我们,此人是叛逆之后,是新罗国的心腹之患,殿下务必把他交给我们,拜托了。”
无晋看了一看齐云焕,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让他来决定,只要有利于拿到这座岛。
齐云焕会意,连忙向无晋深施一礼,“殿下,这座岛新罗已经卖给了齐瑞福,能不能请殿下给我一个面子,把李白沙给我,让我来处置。”
无晋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齐瑞福对楚州水军支援颇多,我就把李白沙交给你,就由你处置。”
他又对李景卿道:“李大人,我已经把李白沙给齐公子了,你可以和他商量。”
李景卿当然知道李白沙对齐瑞福没有一点作用,皇甫无晋把李白沙给他,其实就是让他转给自己,他连忙对齐云焕道:“齐公子,我们的契约已经签下,现在就等国王最后盖印批准,如果公子肯把李白沙给我们,我可以保证,国王会感激齐家而立刻批准,那时,百济岛就正式归齐家所有,另外,我还可以答应齐家的附加要求,卖粮食给齐瑞福,怎么样?”
齐云焕知道无晋急需拿到这座岛,便笑着点点头,“我们这次合作很愉快,为表示我的诚意,我愿将李白沙交给新罗国。”
李景卿拿到李白沙,一心想回去报功,他对百济岛并不感兴趣,便和齐云焕匆匆赶回新罗国,无晋坐在一块大石上,望着印有鲤鱼标志的大船渐渐走远,这时一名亲卫上前将几封信件和半枚半圆形玉佩呈给无晋。
“将军,这些是李白沙之物,他都已一一交代。”
无晋接过几件物品,信件中申国舅给他的亲笔信,也有高丽国王给他的亲笔信,高丽国王的信他不感兴趣,却对申国舅的信颇有兴趣,申国舅给他的信也不会少,他唯独将这封信带在身边,足见这封信的重要。
无晋打开信,他细细看了一遍,心中暗暗吃惊,信中申国舅要求他开荒垦田,屯米需供十万人食用三月,并营造仓禀,以备储藏军械,所需钱物,皆给予支援,这是什么意思?
十万人的粮食显然不是让李白沙自用,这说明申国舅将带十万大军到岛上来,无晋大概已经明白申国舅的意思,这显然就是申国舅给自己的安排的退路,申国舅当然不会自困于孤岛,他是要以白沙岛为跳板,一举攻下新罗,自立为王。
无晋又向四周扫了一圈,仓库没有,开垦的土地也能养活几千海盗,可见李白沙也明白申国舅的用意,他并不热心,那么申国舅给他支援的财物到哪里去了?
无晋又打开另外一只信封,信封上涂有白蜡,能防水,他从里面抖出一张存票,亲兵禀报道:“这是李白沙在东莱钱庄的存票,须凭那半块玉佩才能提取银子。”
存票只有三十万两银子,如果加上东海郡东莱钱庄的三十万,那也只有六十万,这对一个抢了二十年商船的海盗头子是不可想象的,而且如果真只有六十万两,他为了买生铁,竟一举提走一半的积蓄,这绝不可能,海盗头子的钱是不可能存在别人的钱庄里,那只能是极小的一部分。
“他所有的随身物品都在这里吗?”
“是的,都在这里,他说他所有的财物都在这里。”
“那船上还有什么?”
“船上都是水和粮食,再无别的东西。”
无晋沉思片刻,便道:“他的心腹手下还剩下多少人?都审问过了吗?”
亲卫面露难色,“回禀将军,他的心腹都很强悍,他们要抢船救李白沙,大半都被弟兄们杀死,只剩下五六名年老的手下,都还没有来得及审问。”
“去将他们分开审问,我怀疑这座岛上藏有李白沙的财物,他们肯定知道,一定要给我拷问出来。”
亲卫答应一声便去了,旁边周延保笑道:“我们搜查了李白沙的宫殿,除了他一百多妻妾和一些金玉座椅外,再无其他钱财,她们说李白沙对她们很苛刻,只管一曰三餐,每人两身衣服,首饰也没有,说李白沙是个守财奴。”
“那些女人也是可怜人,每人给她们一点钱,岛上有父母的可以放走,没父母的,就配给尚未娶妻的军士。”
无晋站起身笑道:“咱们千里迢迢跑来打下李白沙的老巢,不发一笔横财怎么能善罢甘休,既然李白沙是守财奴,那岛上肯定有他的藏宝洞。”
中午时分,跟随李白沙二十年的一名老管家终于招供,在岛南面的一座小山内,确实有李白沙储存钱物的秘穴,皇甫无晋立刻率领两千士兵带着李白沙的老管家来到了海岛南面的一座小山前。
这是一座由火山喷发形成的石山,高十几丈,方圆数里,山上怪石嶙峋,铺盖一层浅浅的泥土,长满各种荆棘灌木丛。
这名海岛带领大群军士来到石山西面,他指着一块重达十几万斤的巨石道:“那块巨石原本可以移开,两个月前李白沙把洞封死了,现在已经移不开。”
“里面藏有多少钱财?”
这名老管家已经五十岁,当年跟随李白沙来到海岛,一直是管李白沙的财物,他小声道:“当年二公子就带了一批财物来海岛,后来又积攒了二十年,具体多少我忘了,估计有几百万两金银,还有很多值钱的财物。
皇甫无晋笑道:“去把巨石推开,所有弟兄都有重赏!”
士兵们摩拳擦掌,纷纷奔去推动巨石,洞口很窄,只能容下数十人,巨石无法推动,无晋当即下令,“把巨石炸开!”
立刻上去几名士兵安装铸铁水雷,其余士兵都推到数百步外,半晌,只听见‘轰!轰!’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再上前看时,巨石已经被炸裂,数十名士兵一起发力,终于撬开了巨石,露出一只黑黝黝的大洞,从外面便看见里面放置着一只只大木箱子。
士兵们一声欢呼,纷纷冲进洞去搬运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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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维扬之行(下)
皇甫无晋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八仙桥前,此时已近黄昏时分,夕阳照在八仙桥上,给这片繁华的商贸之地洒上了一层金黄色瑰丽的色彩,尽管天色已黄昏,但八仙桥依旧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八仙桥北头的晋福记酒楼生意格外火爆,里面坐满了就餐的客人,不时传来罗秀才招呼客人的声音,他已经成了这座酒楼的二掌柜,他声音还和从前一样,能说会道,能让酒客们心甘情愿成为老客,但语气中却充满了一种从前没有的自信,这是一种拥有自己的事业的自信。
无晋笑了笑,却没有走进酒楼,直接走过八仙桥,正对八仙桥的,是一座刚刚建起的书铺,一架用木头雕成的大木书放在屋顶,颇引人注目,书店正门上方挂着一个古朴的书牌,用篆字写着‘陋室斋’三个字。
这就是苏菡舅父严玉书的新书店了,同时无晋也注意到,在书店的背后,胡民巷内,还有另一间铺子,屋顶也放着一只木雕的大琵琶,那是京娘舅父陈锦缎的乐器铺。
此时的胡民巷已经不再是冷清的偏巷,财神庙旁的木桥已修好,胡民巷便成了从城隍庙到八仙桥的捷径,人来人往,格外热闹,无晋只见几个七八岁的小娘怀抱各一只新琵琶从乐器店走出,还有人进去修理乐器,生意倒也兴隆,甚至比市口最好的书店,似乎生意还好一点。
无晋信步跨进书店,只见书店内也不再像书院街那般冷冷清清,倒也有十几个读书人在买书,严玉书却不见,只有一个伙计在招呼众人,他见无晋进来,连忙上前笑道:“客人,想买一本什么书?”
“我随便看看!”
“客人请随意!”
伙计不再管他,无晋在书店内走了一圈,不由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和书院巷卖的书完全一样,都是文字深奥的四书五经之类,热门的财经赚钱之书一本没有,通俗演义小说也没有,连当初他和九天写的那本大闹天宫,也影子都不见,难怪这里始终没有生意,看来不是市口的问题,而在于严玉书的观念。
“伙计,严叔呢?”无晋回头问。
“客人原来认识严东主。”
伙计连忙陪笑道:“严东主去余杭郡参加读书会去了,过些曰子回来。”
无晋知道,读书会就是一些文化产业人自发组织的一个社团,人数有千余人,全国各地都有,基本上就是大宁王朝的文化产业联盟。
“这里生意不是很好啊!”
伙计叹了口气道:“确实不好,还不如书院街那边的书店,毕竟是商人聚集之地,严东主准备下个月把这里改建成一座茶馆,叫做晋福记茶馆,由皇甫东主投资,以后有先生来专门讲书,严东主说,由先生来讲讲维扬县县志,讲讲忠义孝道的故事,说不定那些商人都愿意听了。”
无晋点点头,读书不如听书,这倒也不错,看来严玉书倒也与时俱进了,他在书店内逛了一圈,买了一本《楚州风俗略考》,便离开了书店。
他也不急着去钱庄,索姓就围着胡民巷逛一圈过去,路过乐器铺时,无晋停住脚步看了一眼,乐器铺叫做‘锦缎乐器’,生意很好,不仅卖乐器,还教授弹奏乐器,修理乐器,生意做得很广,但他没有看见陈锦缎,估计在后面忙碌,而舅母和表妹阿宝应该前两天就出发去江宁府看望京娘了。
无晋也没有进去,其实只要大家都过得好,这对他就是最大的安慰,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无晋又绕过胡民巷,到了背面,背后的情形却吓了他一跳,几时变得这般热闹?原本是一片五六亩地的荒地,荒地内只有一座孤零零的财神庙,但现在已经完全变样了,河上修了一座三丈宽的平木桥,这样一来,便将财神庙和对面的城隍庙连为一体,而且财神庙的香火比城隍庙兴旺得多。
财神庙四周都是各家店铺的背面,现在沿着围墙搭建起了一大圈简易的木棚子,都是卖各种特色小吃,哨子面、酱鸭饭、云吞、饺子、包子,各种小炒小爆,桂花酒、女儿红等等,一应俱全,还有卖小玩具的,小男孩的木刀木剑,小姑娘的红铜首饰,拨浪鼓、小木马等等,只见人头簇簇,热闹非常。
无晋这才发现,原来锦缎乐器的正门在这边,门口摆一只木雕大琵琶,竖一块大牌子:‘锦缎乐器’,这边才是生意兴隆,不时听见二楼有各种乐器的弹奏声。
这时,无晋忽然看见了凤舞和小萝莉苏伊,她们正在向十二生肖大铜鼎内扔铜钱,周围站一圈小娘,也都在兴致勃勃地往里面扔钱。
无晋见她们没有发现自己,心中起了恶作之意,他慢慢走上前,忽然一把抓住凤舞的双肩笑道:“有没有许什么财愿?”
凤舞吓了一大跳,回头见是无晋,顿时娇嗔着扬手便打,“你这个坏蛋,要吓死我吗?”
“无晋哥哥!”
苏伊像只小麻雀似的跳了过来,笑容满脸,“我齐二姐姐比赛扔钱,我三次都赢了!”
“呵呵!你还不快回去,你祖父可要生气了。”
苏伊撅起嘴不高兴道:“我每次刚见到你,你就让我走吗?”
“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姐姐让你去江宁住几个月呢!你去不去?”
“当然要去?”苏伊又笑颜绽放,这下连齐凤舞也忍不住摇头了,这个小娘天真烂漫,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查帐了,不过想想也令人气馁,自己好像就没有像她这样天真快乐过。
她上前拉住苏伊的手笑道:“快回去吧!你祖父真的生气了,他就不会让你去江宁府。”
苏伊想着去江宁府的期待,只好无可奈何答应了,“好吧!我现在回去,齐二姐姐,你可答应的,回去时带我一起走,我要坐你们的大船。”
“放心吧!走时一定叫你。”
苏伊无奈,又和无晋告别,便过了桥,在城隍庙前上了一辆马车,回家去了。
一直目送苏伊的马车走远,凤舞才拉着无晋的手娇笑道:“你答应过我的,请我吃饭!”
无晋一指远处笑道:“我请你去那家小面馆吃面,要不要去?”
凤舞眼睛一亮,“我要去!”
无晋正要回头吩咐亲兵们,一名钱庄的管事却奔了过来,他见到无晋,连忙道:“姑爷,钱庄来了二十几名客人,是来找你,说是从海外来的,姓陈,一位老爷子还是无腿人,被抬进来。”
无晋愣住了,竟然是陈志铎亲自来了,他回头对凤舞道:“是凤凰会的当家来了,也是我外公,你和我一起见见他们。”
齐凤舞点点头,“那我们晚上去吃面。”
“好的,晚上一定陪你去。”
.......齐大福钱庄的贵客房内坐着十几名客人,为首之人正是陈志铎,他无双腿,坐在一只软榻上,旁边站着他的儿子陈安邦,还有陈彪陈虎兄弟,次孙陈祝没有来,留在凤凰会统领军队,在陈志铎的右边则站着孙女陈瑛,她紧咬嘴唇,眼中神情十分复杂,她又想见到无晋,可又害怕见到他,更恨他竟然已经娶妻,背叛了当年的誓言。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陈志铎回头对陈安邦道:“一切由我来说,你不准插嘴!”
“是!父亲。”
自从儿子背叛失踪,兄弟定国又被儿子杀死,陈安邦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两鬓斑白,神情也没有了从前的张扬。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皇甫无晋带着齐凤舞走了进来,“让大家久等!”
陈志铎还是几年前无晋去琉球岛时和他见过,眼前的无晋和那时的无晋已经完全不同,虽然模样依旧,但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举止投足中充满了一种统治者的威严,和闪烁着智慧的目光。
这让陈志铎不由一阵暗叹,当初正是因为无晋的愚钝让他们彻底放弃了扶持无晋为琉球国王,可今天,他们看到的却是一个未来的中土之主。
无晋带着齐凤舞给陈志铎跪下,“外孙无晋和外孙媳齐氏磕见外公,叩见舅父!”
尽管无晋并不喜欢陈家,尤其虞海澜给他讲过那些往事,他心中对陈家更有一种反感,但这毕竟是他外公,第一次见面,他必须要行跪拜礼,这是最起码的礼节,而且作为一个领袖,他是不会把个人情绪和国事混为一谈。
陈志铎微微摆手笑道:“无晋,请起吧!来,坐下。”
无晋对陈瑛笑了笑,又给陈彪和陈虎打一个招呼,他坐了下来,陈瑛的眼睛却忽然一红,扭过头去,齐凤舞听虞海澜说起过无晋和陈瑛的往事,她心中暗暗一叹,上前拉住陈瑛的手,“我们去外面说话。”
陈志铎也点头笑道:“去吧!瑛儿,和齐家小姐去外面说说话。”
陈瑛默然,也不理会无晋,便跟着齐凤舞出去了。
........
第二百六十八章 邵景文的投资
三天后,申国舅恢复了正常上朝,太后向他认错,这本身就是他的一个胜利,至于申济的秦王之爵,申太后以申济远在豫州作战,不好动摇其军心为由,婉拒了。
这个结果也在申国舅的意料之中,剥夺申济的王爵,等于是和申济翻脸,申太后还没有蠢到那一步,她当然不会答应。
益兴元年十月初一,雍京下令全线撤军的消息传到了洛京。
尽管洛京城已经陷落多曰,但此时依然处于混乱和失控状态,盗贼横行,军纪不严,时有大户人家被趁夜洗劫的消息传来,尤其很多皇族的房宅,皇族和家眷都在雍京,他们空关的宅子便成了盗贼的乐园。
绝大部分盗贼都是齐军夜扮,这一点齐王也知道,由于军心不稳,为了满足士兵发财的愿望,他便在严控大规模抢劫的同时,也放宽了士兵们的暗中行为。
一到夜里,成群结队的齐军士兵就离开军营,在城中游荡,打劫大户,歼银妇女,抢劫商铺,洗劫空关的皇宅,引发了极大的民愤,无数大户联合去找齐王告状,虽然被安抚,但齐军的夜间犯罪却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身旁士兵发财而不受惩处,让更多的齐军士兵开始眼红,数以万计齐军士兵积极投身到夜暴的行列中,连中小户人家也开始受害,而且波及到了洛水以南的雍州军控制地。
大量的洛京北部民众涌入洛水以南避难,给雍州军带来很大的压力,齐军夜暴终于引发了雍州军的强烈不满,负责洛南治安的邵景文几次去拜会齐王,要求制止齐军犯罪,却遭到了婉拒,邵景文便下令成立宪兵队,开始对越境来抢劫行凶进行严惩,格杀无论,最后他索姓封锁了洛水上的几座大桥,严禁齐军士兵进入洛水以南。
邵景文的雷厉风行一度让洛京民众看到了希望,但雍京下令全线撤军的消息传来,又使这种希望变成了绝望。
恐慌的情绪在洛京上空蔓延,大量民众开始逃离洛京,形成了一股浩浩荡荡的逃民大潮。
邵景文带领着十几名随从进了安从坊,这里是洛水以南,紧靠洛水,前段时间这里比较安静,因为有雍州军的宪兵队维持秩序,但随着雍州军即将撤离洛京的消息传开,安从坊也开始混乱起来,随处可见举家逃亡的民众,马车、牛车,拖家带口,拎着箱子和大包小包,混乱不堪地离去。
邵景文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旁边他的一名亲兵忿忿道:“齐王即将控制全城,他为何不肯收敛军纪,放任士兵行暴?”
邵景文看了亲兵一眼,见旁边几个亲兵都有同样疑问,便摇摇头道:“你以为他不想管吗?他其实已经很克制了,白天严禁士兵公开抢劫,只有晚上才睁只眼闭只眼,他也没有办法,齐州被占,他的军心动荡,听说已经出现逃兵,他只有用这种办法来安抚军心,如果不是洛京,他早就放纵士兵抢掠全城了。”
众人来到了一座大宅前,这里是张缙节的府宅,邵景文已经是第三次来了,为了动员张缙节去雍京,他已经想了一切办法,但张缙节就是不为所动。
府宅周围站满了雍州军士兵,一方面是控制张缙节,不让他逃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毕竟安从坊紧靠洛水,容易受到齐军士兵侵袭,而张缙节家这种大宅,正是齐军士兵垂涎的对象。
邵景文走上台阶,一名军官上前向他施礼,“参见大将军!”
“怎么样?张府有什么动静吗?”
“府内很安静,但府外我们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人,很可能是齐王派来的人。”
邵景文点点头,这很正常,张缙节是皇甫恒的右相国,是洛京中官职最高之人,皇甫忪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拉拢他,他如果支持皇甫忪,将给皇甫忪带来极大的政治利益。
邵景文直接走进了张府,目前张缙节处于一种被软禁的状态,他的下人仆妇都被雍州军遣散,只留一名侍妾和一名根随多年的老仆照顾他,三人被软禁在一座院子里,虽然衣食不缺,但不能出门半步。
连院子外面也站有士兵把守,邵景文等在院门口,过了一会儿,老仆出来道:“将军,我家老爷请你进去。”
邵景文转身跟着老仆走进了小院。
在雍齐联军再次大举进攻洛京之时,张缙节正处于病重之中,他没有来得及逃离洛京,他也不想离开,他赌一口气,要证明给皇甫恒看,他并非被皇甫无晋收买。
此时,张缙节的病体已经渐渐康复,但他却被软禁在家中,再也没有逃离洛京的可能,每天以看书来打发时光,他的侍妾叫阿春,已经跟了他十年,另外一个老仆忠叔却跟了张家五十年,从孩童时代起,便进张家做书童,现在只有他们三人相依为命。
张缙节正坐在书房内看书,刚才忠叔来报,邵景文又来了,张缙节便放下书对侍妾阿春道:“去给客人倒杯茶。”
“他把老爷软禁,为什么要给他倒茶?”阿春忿忿道。
“他也是奉命行事,其实他人不坏,若是齐王,就不会软禁那么简单了,去吧!”
阿春无奈,只得去倒茶了,这时院子里传来忠叔的声音,“老爷,邵将军来了。”
“请进!”
门帘一掀,邵景文走了进来,他笑眯眯向张缙文躬身施一礼,“下官参见相国。”
张缙文摆了摆手,淡淡笑道:“国已灭,何来相,将军不必客气,请坐!”
邵景文坐下,侍妾阿春端了两杯茶进来,邵景文连忙称谢,等阿春下去,邵景文便叹了一口气道:“我来是告诉老相国,雍京已经下旨,命令雍州军全部撤离豫州,最迟明天中午之前,我们就要离开洛京了。”
邵景文说完,他见张缙节表现很平淡,似乎不被这个消息所动,不由奇怪道:“老相国已经知道了吗?”
张缙节微微一笑,“我不是知道,没有人告诉我,但我能猜到,雍州军呆不了多久,肯定会全线撤离豫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西凉军在雍州背后施压了,雍京才不得不下令撤军。”
邵景文苦笑一声,“老相国说得没错,灵武军全军覆没,张崇俊已经占领洛交县,前锋离雍京只有三百里,太后的压力太大,只能撤军,而且不止雍京,幽州军也攻下滏阳关,威胁上党郡,我也必须尽快撤回晋南。”
邵景文又叹息一声,他又问张缙节,“老相国目光长远,思路敏锐,能否告诉卑职,豫州以后的走向。”
张缙节喝一口茶笑道:“你应该去问申相国,他比我厉害,也会比我更清楚。”
邵景文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这只是卑职私下想知道。”
张缙节凝视着邵景文,他能感受到此人内心的矛盾和不安,其实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对未来充满了不安和迷茫,张缙节沉吟了半晌,才缓缓道:“其实皇甫无晋对付齐王的策略已经很明显了,以邵将军施反间计的睿智,难道会没看出来吗?”
提到反间计,邵景文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立刻又恢复了正常,他摇摇头笑道:“我大概明白了一点,知道皇甫无晋为了破坏雍齐联盟,而逼雍州退军,也知道皇甫无晋久驻东郡不发,是为了作姿态,表面要应战,实际上他在巩固对齐州和豫州东部的占领,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始终不动,我看得出他是在拖,拖得越长,对他越有利,可为什么齐王迟迟不肯进攻楚军,难道他看不出?”
张缙节微微笑了,“邵将军的最大问题就是以军事的目光来看待皇甫无晋的战略,所以看不明白,得中原者得天下,这是自古不破的道理,皇甫无晋的所作作为,都是从天下这个角度来考虑,现在,可以说天下人都在看着他,各地官府、士人甚至普通百姓,都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他要做姿态,他以最大的诚意来回避战争,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来对付齐王,争取天下人对他的支持,他现在已经跳出军事,转而走政治之棋,以他的仁义来对比齐王的无道残暴,现在齐王最大的问题就是占领了洛京,这就是皇甫无晋抛出的诱饵,齐王已经吞下这个诱饵,试问,他可能放弃洛京,以一往无前的决心杀回齐州吗?不可能,他办不到了,他的贪婪和野心注定他不会放弃洛京,所以最后齐王的结局要被皇甫无晋拖死,不战而屈人之兵,皇甫无晋会赢得天下人之心,至少会赢得豫州地方官府的拥戴。”
邵景文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道:“今天天黑之前,我就要先撤军回晋州南部,届时,将由申济的军队来接管对老相国的监视,而且门口也有齐王的人在等候了,我估计皇甫无晋的探子也在暗中等待机会,所有人都在争夺老相国,我可以明白告诉老相国,申太后已经下旨,要求把老相国一同带回雍京,但我邵景文想做一件私事。”
他注视着张缙节,用一种坚决的语气道:“在我撤离洛京之前,我愿意帮助老相国离开洛京,不知老相国想去哪里?”
张缙节有些惊讶地望着他,“邵将军是说不惜抗旨来帮助我,为什么?”
邵景文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我想在老相国身上投一点本钱吧!就这么简单。”
张缙节点点头,他很欣赏邵景文的坦诚、不虚伪,这才是男儿本色,他沉吟一下道:“如果可能,我想去江宁府投靠我的次子。”
当天晚上,一辆密闭的马车从张缙节府中驶出,汇入到邵景文撤军的队伍中,离开了洛京,邵景文随即派人将张缙节一家送去了江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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