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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月光为邻全文阅读

作者:丁墨     他与月光为邻txt下载     他与月光为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9章 自知难敌(下)

    

    

    猛然间,应寒时的一个光刃劈出后,皇帝被他逼得躲闪,两人的身影瞬间隔得极近。两人的反应也都极快,同时再次抛出光刃。应寒时看到自己的雪刃锋芒,落在皇帝肩头,皇帝脸色瞬间一变,肩头迸出鲜血。

    而浩瀚的蓝刃,也同时袭上了应寒时的身躯。他只感觉到胸腹间如遭重击,喉咙一甜,再也站立不稳,往后摔落在地。

    皇帝扶住肩头,露出冰冷的笑。

    谢槿知跳跃到沙丘背后,双手死死抓进沙砾里,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应寒时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蓝刃撞落在地,然后半阵没有动。

    终于还是,败了吗?

    谢槿知的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望着他躺在地上的样子,全身的血液仿佛也在冰凉的颤抖着。

    这时,却有一名军官,从战舰里跑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说:“指、指挥官,基因箱和晶片都被盗走了!”应寒时躺在地上还是没有动,谢槿知心一紧,就见皇帝的脸色骤沉,豁然抬头望着谢槿知他们的战机飞离的方向。

    “还没走远,追。”他冷声道。然而话音未落,地上的应寒时忽然再度跃起,他的唇角已溢出鲜血,手中光刃却再次劈向皇帝。“当心!”冉妤的声音从机舱里传来。

    皇帝一惊,骤然转身跃起,避开了这惊险的一击。才知道应寒时刚刚不过是佯败,留了余力,险些被他偷袭得手。

    然而这一击,却也耗尽了应寒时仅余的战力,他再次跌落在地。皇帝却已震怒,跃至他的面前,抓起他的身躯,再次重重往地面掼击。应寒时发出一声闷哼,谢槿知却听到了他全身骨头破裂的声音,只觉得心肝欲裂,痛不可遏。

    皇帝将应寒时丢在地上,转身正要走,却听到他近乎平静而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陛下,曜日已经……坠落了。他们也已走远……你追不到了。”

    皇帝大怒不已,转过身,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掌中蓝光再次浮现。谢槿知哪里还有迟疑,抬起头,人已经扑在应寒时身上。

    皇帝看到她突然出现,微微一怔。因为之前,他一直不知道谢槿知可以瞬移。这让他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一时也没有上前。而战舰里的冉妤,看得惊惶又害怕,连忙跑了出来。

    谢槿知看着怀里的应寒时。

    他分明还是她熟悉的清俊模样。白色柔软的衬衫,修长而均匀的手。黑发垂落,遮住一点眉眼,躺在她的眼前。可是她能闻到他满身的血腥味,这一次,终于是他的血。那脸上,衬衫上,也有斑斑血迹。他的脸苍白无比,而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那破损般的软弱。

    他望着她,有一瞬间的怔然,即刻化成浓浓的痛惜。

    “你怎么能回来?”他说。

    “我怎么能不回来?”谢槿知低声答,然后紧紧抱住了他。脸再次贴上他的衬衫,这样危机的时刻,却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两人拥抱的一刹那,银光骤然浮现。然而皇帝静立在侧,早有防备。看到谢槿知抱起应寒时那一瞬间,他的身影已快如闪电般,袭至她的背后,一把抓住了肩头。他的力气如此大,如此狠,只让谢槿知肩头痛如撕裂。

    然后她一把推开了应寒时。

    应寒时和皇帝同时一惊。

    时空裂缝的开阖,只在转瞬间。

    应寒时跌入了裂缝中,苍白的容颜上,黑眸中一片如火的惊痛。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就朝谢槿知抓去。谢槿知满目悲凉地望着他的眼睛,脸上却露出了一点点笑意。

    你我彼此凝视过多少次,可知每一次,都让我舍不得移开眼睛?

    银光迅速泯灭于空气里,连同他的模样。

    萧穹衍和庄冲听到“咚”一声巨响,一回头,就看到应寒时跌落下来,满身的伤,眼睛却紧闭着,俨然已昏死过去。萧穹衍吓傻了,扑过去:“指挥官、指挥官!你、你……小知呢?小知怎么没有回来啊指挥官!”

    庄冲死死盯着应寒时看了几秒钟,毅然回头,按下跳跃引擎,牙关里艰难挤出一个字:“走!”

    ——

    皇帝眼见应寒时从眼皮底下逃脱,又惊又怒,看着掌中的女人,抬手就要朝她头顶劈落。谢槿知却毫无畏惧,抬头看着他,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你问他是谁的星流?他早已不是你的星流!你是个多么可笑自私的人,他这样的人,你却让他失去了一切!现在,你还想让他臣服于你?还想控制他?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了!连同你荒诞的复国梦!”

    这一番话说完,她只觉得胸中的恶气终于出完,至于生死,她早已置之度外。

    皇帝的脸色变了又变,是那种被人道中心事后的阴沉与难堪。他一掌就劈在谢槿知的背上。谢槿知痛苦地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冉妤看得心神俱裂,扑过来,挡在她身上,泪流满面:“木头……木头,你别杀她,求你别杀她!”

    皇帝看她一眼,脸色缓了几分,嗓音却依旧严厉:“你让开。”冉妤却抱着谢槿知不放手,语气无比决绝:“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木头,别让我恨你,恨你入骨!”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传来螺旋桨的声音。副官冲出来报道:“西南方向,十艘地球人的战斗机,正朝我们驶来。”

    皇帝微一沉吟,抓起地上的两个女人,走进了战舰里:“走。”

    “通知星流,如果想救他的女人,拿晶片和基因库来换。”

    ……

    战舰穿过云层与气流,时而摇晃着。

    谢槿知一直迷迷糊糊,意识不清。皇帝的一掌,足以让她全身剧痛,动不动不了。隐隐间,她似乎感觉到冉妤一直在身旁哭着,照顾着。

    然后她的意识再度陷入昏迷。

    某个意识沉沦的瞬间,她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未来吗?是未来的某一天吗?

    她看到自己坐在一个空空寂寂的房间里,拿着一支笔,在白生生的墙壁上写下了一行字。

    “2015年9月27日……”

    9月27日……不就是今天吗?

    然后她看到自己继续写完剩下的句子:

    “2015年9月27日,星流重伤,我与他分离。”

    谢槿知忽然在梦中,在昏暗的意识里,就泪流满面。

    为什么她可以预见未来,为什么只有她可以看到未来?

    那些悲哀的未来,她总是可以看到,却无力改变。

    难道这就是她注定的人生?

    冥冥中像是有所昭示,是否这一生,也终将走向悲哀的结局?

    槿知和星流,那两个被他们写在一起千百遍的名字,还能不能在一起?

第130章 她与信仰(上)

    

    

    夕阳斜斜照在古朴的小院里,昏黄而寂静。“吱呀”一声轻响,冉妤推开门,就看到谢槿知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颊依旧染着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冉妤心头发酸,在床畔坐下,拿了块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

    “怎么烧还没退呢……槿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木头他……是这样的人。你要快点好槿知,这样才能回应寒时身边……”

    朦朦胧胧中,谢槿知听到有人在提“应寒时”这个名字。这也许是她昏沉的大脑里,唯一清晰刻骨的名字。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很重,头和身体依然很疼,疼得她整个人都糊里糊涂的。

    她的脑子里,又断续闪过许多画面。她看到了三月初,翠峰之上,宝安禅寺。应寒时站在大树下,眼睛里蕴着温和的光。然后她对他说:“你四肢健全,相貌端正,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招摇撞骗的事了。”

    画面一闪,她又看到不久前的那一天,她和他站在山洞前,她说:“好像遇到你之后,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天空总是在下雨。”他说:“雨会停的。”

    更多更多画面,在脑子里混乱交织着。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一向是在梦中看到未来,是否太过眷念,才看到那么多那么多属于她和他的过去?应寒时,应寒时,这名字念在嘴里,念在心里,都让人觉得温暖又难过。

    应寒时,应寒时。在意识最沉沦的时分,为什么她忽然隐隐觉得,自己还遗漏了一件什么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已渐渐展现端倪,已露出许多线索,可她就是无法准确捕捉到,只觉得头越来越重,越来越痛?

    她要回他身边,大约回他身边,一切都会云开雾散。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她的心情瞬间坚定——只要跳回他的身边去就好。

    冉妤坐在谢槿知身边,看着她周身骤然出现一圈微弱的银光。“不要!”冉妤抓住了她冰凉的双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银光陡然一亮,然后就看到谢槿知如同落入滚水中的虾子般,刺痛般的蜷缩起来。闭着的双眼,也痛苦地紧蹙着,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

    冉妤一把抱住她,掉下眼泪:“槿知,你别跳了,别跳了!他说……在周围设置了很强的能量辐射场,囚禁住了你……一旦你跳跃,出现空间裂缝能量波动,就会遭受电击的……别跳了,求你别跳了!”

    可是她的话,谢槿知听不到。一次跳跃失败后,剧烈的刺痛席卷全身。可当那疼痛过去,她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又再次死灰复燃,燃起那个念头,然后迷迷糊糊,又开始了新一次的跳跃……然后再次被击痛,发出痛苦的呻~吟。

    冉妤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紧抱住她,看她一次次被电击,一次次蜷缩起来,银光又一次次浮现。冉妤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到最后,她也许终于虚弱到不行,整个人都不动了。冉妤哭着继续用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和四肢,却看到她的眼角无声淌着泪水,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在说话:“星流……星流……别救我……不要,再来救我了……”

    冉妤听得怔然。过了一会儿,她冲出房间,几乎是愤怒地冲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

    这是沙渡古镇上,最偏僻的一所房子。太阳已经下山了,林坐在院中的老枯树下,指间夹着根烟,慢慢地抽着。黯淡的日光,仿佛将他的身形侧脸,也涂抹上一层昏暗颜色。冉妤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他抬眸看着她。

    冉妤紧咬下唇,欲言又止,却很清楚什么话语都无法令这个男人改变主意。而他亦平静而耐心地看着她。

    冉妤擦了擦眼泪,在他身旁蹲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木头,我求你,你放了她吧。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没有做错事,你放过他们好不好?”

    林放下手里的烟,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不可能。星流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放了她,我全盘皆输。”

    冉妤感觉到他手指上粗粝的薄茧,轻轻摩挲自己的下巴,她哽咽道:“怎么会是全盘皆输呢?以前你什么也没想起来时,我们在一起,你不是也很开心吗?为什么要那些晶片和新文明,那些东西真的就那么重要?我们离开这里,两个人一起生活,不好吗?”

    林沉默了一会儿,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禁锢在怀里:“冉妤,你不明白,我是皇帝,也曾是一支军队的指挥官。一个繁衍了数千年的文明,在我的执政期间死去。我在漫长的星际旅行里,在地球的每一天,做梦都会看到帝国还在时的盛景。所以,哪怕只有一点新生的希望,我到死都不会放弃。哪怕我知道星流所说皆是事实,这个文明会是畸形而苍白的,我也不会放弃。否则,我的人生已没有意义。星流不明白,因为他不是帝君。然而你是我的女人,你可明白,一个皇帝,他要做的事,从来都不一定是正确的,而是他应该做的。”

    冉妤摇了摇头:“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木头,不是林,你其实是另一个人……”她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用更大的力气按在了怀里,他眼中有微微的怒意,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不要胡思乱想,一直就是我,林的意识早已被我吞噬,成为我的一部分。在我落魄至最低贱的街头时,只有你这一个女人,对我好,爱慕我。今生你都别想离开我,晶片和基因库,我也都会拿到。从来我要的一切,都会属于我。”

    ——

    夜深了。

    萧穹衍蜷在墙角里,小声地啜泣着。

    直至,身旁的床上,响起一道微哑的嗓音:“小John,别哭了。”

    萧穹衍瞬间瞪大眼,从地上跳起来,几乎是喜极而泣:“指挥官,你终于醒了!”然而当他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心里却是一震。

第131章 她与信仰(下)

    

    

    应寒时平躺在床上,那平日里澄湛如波的眼睛,此刻无限平静地望着上空。萧穹衍心里忽然就难过极了,结结巴巴地说:“指挥官,你的断骨,我都已经接好了,但是……你的伤势太重,至少要半个月……才能下床。这些日子,我们、我们都会保护你。好吗?”

    “好。”应寒时轻轻地答。萧穹衍望着他放在被子外面,那苍白而安静的双手,他这样不喜不悲,萧穹衍更觉得七上八下。但他实在不敢提谢槿知,于是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和药,递到他唇边:“指挥官,先把药吃了吧。”

    应寒时没动,也没出声。就像是完全没听到,眼睛里沉沉的,没有光泽。

    他不肯吃药。意识到这个事实,萧穹衍更难受了,一下子单膝在床边跪了下来:“指挥官,你要吃啊,早点好,才能去救小知,才能报仇雪恨啊!”

    应寒时静默许久,张开嘴,让他把药喂了进去,一口吞咽,他闭上了眼睛。萧穹衍望着他清俊而静如死水的容颜,呆立许久,退出了房间。

    这里已是江城的别墅,庄冲、丹尼尔、聂初鸿等人都守在这里。看到萧穹衍出来,全围了上来:“怎么样?”

    “醒了。”萧穹衍悲戚地答,“但是……他非常难过。他越难过,就越不说话,我知道的……”

    所有人都沉默着。

    丹尼尔迟疑了一下,说:“林婕还跪在外面,她说想见指挥官一面,然后会以死谢罪。”大家都没出声,萧穹衍愤愤道:“她还来干什么?!”

    “小John。”门内响起应寒时低低的声音。

    萧穹衍:“是?”

    “她曾为帝国立下无数战功,我不杀她。”应寒时缓缓地说,“让她走,今生不许再出现在我眼前。”

    “……是!”

    过了一会儿,传话的萧穹衍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叠资料:“她走了。但是留下了皇帝志在必得的那颗小行星的资料。以及,她说皇帝现在就在沙渡古镇,小知……也被囚禁在那里。”

    ——

    银色的弯月,爬上了半空。

    别墅里已安静下来,庄冲等人都已回房休息。萧穹衍如往常每一日,站在应寒时房间的窗前,笔直如雕塑,守护着他,同时眺望着暗黑的湖水。

    目前的情势,依旧如同万斤巨石,压在机器人的心头。皇帝的战斗力太强,别说健康的应寒时打不过。现在至少有十天半个月,应寒时完全无法战斗。而皇帝心思细腻敏锐,城府极深,就算他们设置什么圈套,只怕也很难引皇帝上当。更何况,谢槿知现在还在皇帝手上。皇帝喜怒无常,随便伸伸手,都可能捏死谢槿知。

    萧穹衍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任何办法。难道真的只能任皇帝揉捏?乖乖双手奉上晶片和基因箱,从此后患无穷?

    正纠结地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萧穹衍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应寒时居然手撑着床,缓缓坐了起来。

    萧穹衍连忙扑了过去:“你不能起来啊!伤得那么重,伤口会崩裂的!”应寒时的模样看起来的确吃力,单手撑着床,将衬衫慢慢地、艰难地套在身上,然后一颗颗开始系纽扣。

    “没有关系。”他缓缓答道。屋内只开了一盏很暗的灯,他的身影在灯下显得格外削瘦,削瘦中透着坚硬的轮廓。萧穹衍一把挡住他扣扣子的手,想要阻止他:“指挥官,我求你了,过几天再下床,我知道你这样会很疼很疼的啊。”

    应寒时顿了顿,低头看着他,嗓音平缓温和:“小John,我们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在受苦。”

    萧穹衍呆了呆,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见应寒时想要起身,萧穹衍立刻扶他,缓缓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下楼的时候,萧穹衍小声问:“指挥官,如果没有办法,你会选晶片,还是选小知?”

    应寒时静了一下,脑海中,却浮现谢槿知将他推进时空裂缝的那一幕。

    她的神色,她的眼睛,还有她唇角平和悲伤的微笑。

    疼痛如同利刃般,慢慢插入胸膛中。

    “她与信仰,我都将守护。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

    谢槿行已经在研究所里呆了好几天。

    自从得到应寒时的那批设备,以及其中的虚拟空间后,他带着自己的几个研究员,一直不眠不休地研究着。对于任何科研人员来说,那都是一个宝库,恨不得一直沉溺其中,一口气全部吃掉。

    不过虽然沉迷,这几天也不是没有让他愁心的事。西部那边传来消息,沙漠中发生不明势力的空战,同时国家设置在西部的磁场监控设备,也发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这意味着很可能又是他的宝贝妹妹,和他的准妹夫,又在解决什么外星麻烦了。

    他也只能默默地等着,等他们需要的时候,再去尽可能地收拾残局。

    他还不知道妹妹已经出事。

    这天天蒙蒙亮时,谢槿行就从办公室的沙发里坐了起来。他只小睡了几个小时,打算继续去实验室研究虚拟空间。天色这样早,门外也只来了一个年轻研究员,正在给他俩冲咖啡。

    谢槿行洗了把脸,整理好皱巴巴的衬衣,就听到响起敲门声。

    “进来。”

    那名研究员走了进来,一脸古怪至极的神情:“教授,有两个……人找你,其中一个说是你的妹夫。”

    谢槿行愣了一下,点头:“让他们进来。”

    研究员让开,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全身裹着黑风衣的高大的人,搀扶着应寒时走了进来。尽管旁边那人遮得很严实,谢槿行还是轻易看到隐约的金属脸庞。而那人似乎也不打算隐瞒,抬起头,望着他,咧嘴笑了。

    谢槿行吃了一惊,但还算镇定,又看向应寒时,见他脸色异常苍白,衬衫里也有血痕,失声道:“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应寒时抬头看着他,带着歉意,缓缓说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小知。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救回她。”

    谢槿行心头一震。

    ——

    应寒时和谢槿行在房间里密谈了整整两个小时。期间,萧穹衍等在外间,而谢槿行的几个心腹研究员,奉命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萧穹衍。萧穹衍唉声叹气,弄得研究员们不知怎么办才好。

    天空渐渐明亮,太阳悬挂在窗外。谢槿行沉默了许久,望着安静坐在沙发里的应寒时:“你确定要这么做?确定……可行?可是这个计划……太惊人了。”

    应寒时抬起静若深渊般的双眼,看着他:“确定。他的战斗力远超你们地球人想像,谋略心计更不输我,即使你出动再多兵力,恐怕也抓不到他。只有这个办法,才能骗过他,救出小知,并且彻底制服他,让他从此无法与我们为敌。”

第132章 男人的心

    

    

    天阴沉沉的,还是下午,却像是夜晚来临。房间里暗极了,让人的心情都随之沉寂下来。冉妤拉开灯,走到谢槿知的床边,扶起了她,一口一口给她喂香甜软糯的白粥。

    谢槿知脸色苍白地吃着,很安静,也很听话。

    一碗粥吃了一小半,却实在吃不下了。冉妤放下碗,又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小声问:“你能走了吗?”

    “应该可以。”

    冉妤又抬头看了看院子里,林并不在。

    “他们联系过了,应寒时今天就会拿晶片和基因箱来换你,你到时候就可以跟他走了。”

    谢槿知静了一瞬,说:“皇帝真的会放我们走吗?”

    冉妤怔然不语。

    谢槿知抬头,望着院子上空,四四方方乌云密布的天空。无论如何,应寒时都是皇帝建立新文明的心腹大患,皇帝即使得到晶片,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而应寒时,难道会老老实实交出晶片任人摆布?两个男人心中必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今天,必然还有一场恶战。

    应寒时……

    她脑海中浮现他衬衫洁白,微笑负手的模样。

    但愿但愿,与他再无分离。

    天空又响起几声闷雷,闪电划破长空,院子里时明时暗。这样的鬼天气,阴森清冷,毫不安定,像是预兆着什么即将发生。

    “轰!”天空一声炸响,那雷声像是在极近的地方发生,震得人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甚至连耳膜都微微发疼。“滋滋”电流声传来,电灯瞬间熄灭,整个屋子里黑蒙蒙的。人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恍惚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冉妤才从抽屉里找到蜡烛点燃,暖黄的光线覆盖住一小片地方,她安慰谢槿知说:“没事,这种地方供电不好,肯定是打雷把变压器又烧了。”“嗯。”

    两人又坐了一阵,雨还是没下下来,天空倒亮了少许。冉妤给谢槿知倒了杯热水,她慢慢地喝着。这样等待的时分,两个女人都觉得煎熬。

    “咚、咚。”沉而缓的敲门声响起。

    两个女人同时抬头,望向院门。林的这一处秘密老巢,是不会有别人来的。谢槿知放下茶杯,手落在膝盖上。只静了一秒钟,就站了起来。冉妤连忙扶住她,走向了屋门口。

    雨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掉在院里的青石板上。林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他穿着干净笔挺的衬衣长裤,姿容沉毅淡然,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中。他看了她俩一眼,嘴角露出点笑意,然后沉声说:“进来。”

    灰褐色的木门,缓缓推开。

    应寒时站在门后。

    衬衫微湿,身影料峭,眸若寒星。

    谢槿知眼眶微酸。

    应寒时的目光在林的身上一停,就落在她脸上。四目凝视,都没有声音。

    林开口:“晶片和基因库呢?”

    “先把人给我。”应寒时说。

    林笑了笑,看了眼冉妤。冉妤松开谢槿知的手,轻声说:“保重。”谢槿知看她一眼,缓缓地走向应寒时。

    十几步的距离,她走得有些踉跄。应寒时注视着她,到跟前时,他伸手就将她抱进怀中。他的手臂很有力,动作却足够轻,像是怕弄疼了她。谢槿知闻着他身上熟悉而温柔的气息,慢慢把脸埋进去。

    “还好吗?”他轻声问。

    “嗯。”谢槿知答。其实她一点也不好,受了重伤,还遭受多次电击,她现在甚至提不起任何力气,去进行一次跳跃。这或许也是林设计中的。“你的伤怎么样?”她问。

    “不碍事。”温软如同流水般的声音,莫名就叫她安心。明明还有强敌在侧,谢槿知的心却宁静下来,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他也笑了,握住她的手,牢牢握着,看向林:“晶片和基因库,在镇外的树林里。”

    ——

    古镇西面,有座小桥。此时暮色昏暗,雷鸣电闪,小桥上也显得风雨飘摇。应寒时和谢槿知走在前面,林带着冉妤紧随其后。

    谢槿知望着桥下灰蒙蒙的流水,鼻翼间闻到的,却是应寒时身上的药味和血腥味。这让她说不出的心疼担心,捏了捏他的手掌,问:“你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应寒时只是温和地笑着,没有说话。

    谢槿知轻声说:“等回去了,好好躺着,我照顾你。”

    “好。”他答。

    他俩旁若无人说着话,林微蹙眉头,冉妤却心情复杂地沉默着,她觉得难受。

    很快到了一片茂密而偏僻的树林里。雨点很大,透过树枝,稀稀落落下着。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架战机,不远处的地上,就放着那个基因储存箱和晶片盒子。

    林眼睛一亮,却没有马上上前,而是扫一眼空荡荡的飞机舱,笑笑:“你一个人过来的?”

    “是。”应寒时答,“与陛下交手,带再多的帮手,不过是让他们徒劳送死,我不会带。陛下,我自知不敌。陛下的谋略手段,星流也不敢小觑。新文明一事,我的确心有不甘,但亦很清楚,已无力阻止。星流虽然行事执拗,但还不至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而经历了曜日坠落和牢狱生活,我也渐渐明白,这世上的人和事,本就不是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现在,我只求能与槿知平安离去。陛下虽然与我有过一战,但陛下是帝君,从来一言九鼎。这一次,也希望陛下能够遵守承诺,得到晶片和基因库后,放我们离开。”

    林怔了一下,笑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首先仔细看了看那基因箱,的确是他丢失的那一个,验明无误。箱子里数千份基因也显示活性。他又看了眼晶片盒子,对应寒时说:“打开。”

    应寒时松开谢槿知的手:“先去飞机上等我。”谢槿知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他微微笑了笑,示意她放心。

    谢槿知爬上飞机,扣好安全带坐好,等着他上来。应寒时打开了盒子,林看着里面洁白无瑕的三块晶片,有淡淡的无法替代伪装的荧光。林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接过了盒子。

    “你们走吧。”林头也不抬,淡淡地说。

    应寒时转身就上了飞机。冉妤望着他和谢槿知的身影,释然地叹了口气。

    应寒时一上来,谢槿知就看着他。他的脸色变得清冷,动作敏捷地关闭舱门、启动引擎,战机一个拔高,就直直冲上天空。

    “马上离开。”他低声说。谢槿知听得心头一跳。

    地面上,冉妤和林还站在原处。冉妤望着升上高空正在远去的战机,又望着林,心头一松。她想:结束了吗?终于还是有惊无险,谁都没有再受伤,这样就太好了。她望着林的背影,甚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尽管他在做坏事,胁迫了她的朋友,可就像他说过的,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他在做着孤独的恶人,她却觉得有些心疼。

    他还要强迫她,陪他去那个荒芜遥远的新行星。

    “木头……你接下来想怎么样?”她闷闷地问。谁知话音未落,就见他抬起头,嘴角有冷淡的笑,然后长臂一挥,蓝色的光刃,如同骤然在半空中绽放的湖水,向应寒时他们的战机袭去。

    “你干什么?!”冉妤吓了一大跳,抓住他的胳膊,可她哪里阻止得了他,反而被他反手箍在怀里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那蓝刃追上了战机末梢。电光火石间,战机一个灵巧的侧翻滑翔,堪堪避开。光刃劈在一面山峰上,瞬间爆出火石般的光芒。然而这里还是古镇近郊,山高林深,战机在其中的飞翔十分受限,转眼间,林手里的第二、第三个光刃已丢了出去。而第三个光刃的边缘,终于撞上了战机侧翼,空中传来发动机骤然熄火的声音,冉妤只能呆呆看着那战机失去方向和平衡,冒着青烟和火光,朝一侧悬崖直直坠落下去,瞬间不见踪迹。

    冉妤看得心中大骇,悲愤不已,转身就抓住林胸口的衬衫:“你干什么?!他们不是把东西都给你了吗?为什么还要害他们?你说话不算话,你还是皇帝?小人!”

    林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乱动,冷冷道:“男人兵不厌诈,难道星流的话就能全信?”

    冉妤眼睛湿了,闻言一呆:“什么意思……难道他给你的晶片是假的?”

    林淡道:“是真的。”他的目光落在他们坠落的悬崖处,嘴角浮现似有似无的笑:“星流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但我总觉得,他有所图谋。”

    ——

    战机急速旋转坠落。

    谢槿知只觉得天旋地转,难受不已。风从破损的窗户呼呼吹进来,机舱里的一切东西都在乱撞乱跳。

    一片混乱中,她却感觉到应寒时紧紧握住她的手。她心头一酸,却又有股坦荡激荡的气息,在胸怀里滚动。剧烈的颤抖中,应寒时的脸也是模糊不清的。

    谢槿知说:“我们是要死在一起了吗?”

    他重伤在身,别说战斗,只怕跃动都困难。而她刚刚试了两次,都跳跃不了。他们两个都太虚弱了,难道真的就要被林这么一个光刃拍死,死于坠机吗?

    应寒时的手指却更紧了些。一片嘈杂声中,他的声音却是清朗笃定的:“小知,我怎么会让你死?”谢槿知一愣,这时却听到他又说道:“拉紧我的手。”“嗯……”

    话音未落,她陡然感觉到安全带自动弹开,一股大力朝后背撞上来,顶舱“刷”一声打开,两人已弹了出去。“啊——”谢槿知一声惊呼,骤然看到四周急速下坠的悬崖峭壁。应寒时的反应依然很快,在空中一个转身,就把她抱进了怀里。

    两人一起高速坠落着。

    这悬崖足足有几百米高,可谢槿知清楚记得,小镇外的山崖下,是激流滚滚的河水,一旦落下,顷刻间只怕头破血流,被河水卷走。她把心一横,刚想再试一次跳跃,却感觉到应寒时在空中,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不必跳跃,这在我的计划中。”

    谢槿知一愣,看一眼周围凶险的景象,伸手将他抱得更紧:“哦……”

    瞬间两人已跌至谷底,远远的,谢槿知就看到底下不是印象中的浑浊江水,而是暗绿的茸茸的一片。她一怔,转眼间更近了,她看清了,早忘了害怕惊惧,看清那是一大片厚厚的落叶和草地。

    应寒时抱着她撞了上去。

    深深撞进了柔软的草堆里,两个人完全被埋了起来,耳边全是草叶挤压清脆的声响。

    终于,停了下来。

    草堆里暗极了,谢槿知趴在应寒时的怀中,他的手臂握着她的腰。她全身完全没受什么伤,慢慢爬起来,拨开他脸上的树叶,直直地、却又欢喜的盯着他:“怎么会这样?这里怎么会有草?”

    应寒时手撑着地面坐起来,慢慢笑了:“因为我们在虚拟空间里。”

    谢槿知倏地睁大眼睛。

    应寒时拉着她,从草堆里爬起来。谢槿知依旧愣愣地看着他,她有点懵了。最后,她径直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第133章 破空之刃(上)

    与国内许多隐秘而伟大的机构一样,谢槿行所在的研究所,位于西部某个荒芜而偏僻的地方。远远望去,只是些灰白低调的建筑。但是隔着数公里的距离,就会有“军事管理区”的牌子和哨兵站岗,将研究所与普通人的世界隔离开。

    现在正是白天,阳光寂静,空气清新。研究所看起来也静悄悄的。你从外面,几乎看不到人影。

    然而,在谢槿行教授负责的那个研究室里,一切正紧张而秘密的进行着。

    四、五个年轻的研究员,守着数台天河4号A型超大计算机,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水也顾不上喝一口,盯着屏幕,不断测算、调整数据。他们都是谢槿行最得意、最信任的弟子,在这个前所未有的任务前,他们很兴奋,很专注,也很拼命。

    萧穹衍是他们的临时小组长。此刻,他正交叠着金属长腿,坐在其中一台电脑前,极其严肃地盯着屏幕,银白色十指快速跳动。同时嘴里还不忘碎碎念着,给每个研究员下达命令和指导。

    “小白,2号机数据维护,个别误差修复!”

    “球球,你负责的部分有景物虚化现象,赶紧修修修!”

    “竹竿!虚拟晶体和基因箱部分做得很漂亮!我相信已经骗过那个臭男人了!”

    ……

    尽管才相处了短短几天时间,他就给现场每一个木讷而任劳任怨的工科男,起了“形象”的外号,但这并不妨碍研究员们喜欢并且敬佩这个计算机天才机器人。庄冲还问过萧穹衍:“跟那帮男人相处得好吗?”萧穹衍答:“噢,太好了。感觉我就是女王,领着一群骑士,要去拯救王子和公主啦!”

    研究室内的氛围很紧张,即使有萧穹衍抽空做的花茶和糕点奉上,也缓解不了众人心中的情绪。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一名研究员起身,走到门边,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什么事?”

    任务全程,研究室都是彻底封闭的,门口也挂了“实验中,勿入”的牌子。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些需要应付的人出现。

    门外站着的,是所里另一个部门的某位研究员,笑着问:“你们最近在忙什么?这么神秘?”说完头就往里探了探。

    开门的那名研究员,几乎是立刻将门关上了,然后平平淡淡地说:“我们教授布置的保密任务,不能跟你多说了。”谢槿行在所里是很有地位,也有威慑力的。门外的研究员就没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远去。

    萧穹衍抬头问:“谁这么八卦啊?没事吧?”

    “没事。”

    萧穹衍也就没放在心上,又扫了眼各项数据汇总,然后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的脸上就绽放灿烂得有些过头的笑容:“大舅子!我这边一切顺利,你那边呢?”

    接到电话时,谢槿行正在沙渡古镇附近的深山老林里。两顶帐篷,带着三两个研究员,和一大堆设备仪器。他们同样紧张地忙碌着。如果说研究所里的计算机组,是制造虚拟空间的系统中枢,那么他们这里,就是对应寒时等人施加影响的终端。

    “一切按计划进行。”谢槿行答道。然而尽管萧穹衍语气轻快,研究员们的工作也很有序,谢槿行的心头,依然笼罩着层层乌云。

    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十拿九稳的任务。

    他想起前几天,与应寒时商议时的情形。当应寒时把虚拟空间的计划讲述出来时,大家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都有疑虑和担心。

    “一定要做这个……虚拟空间吗?”有研究员问,“如果我们向上级报道,也许可以动用精锐力量,直接抓捕那个人。”

    应寒时却摇了摇头,沉静而笃定:“他的战斗力,超乎你们的想像,也超出地球军队的理解能力。如果正面对抗,很可能造成不小的伤亡,并且无法抓到他。那样,槿知的处境,就更危险。”

    谢槿行是赞同他这个看法的。林代表另一个高等文明,最巅峰的力量。这个文明远超地球的发展阶段,贸然正面强攻,后果根本难以预料。

    庄冲问:“设陷阱?下毒?调虎离山?”

    萧穹衍却一拍他的脑袋:“笨啊你,皇帝阴毒心机得很,普通的陷阱,哪有那么容易上当?而且据林婕提供的情报,还有丹尼尔这些天的侦查,他几乎跟两个女人寸步不离,时刻警惕,我们哪那么容易下手?下毒?皇帝早就百毒不侵啦!”

    另一名研究员疑惑地问道:“即使是要制造虚拟空间,在不经意时将你们引入,人一旦进入虚拟空间,肉体就会失去意识。我们可不可以趁这个时候,制服他的躯体甚至……杀了他,不就成功了吗?”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应寒时却说:“这样做行不通。任何肉体上的疼痛和伤害,都有可能让林立刻意识到所处的空间是虚拟的,届时身处其中的我们,就会非常危险,也难以摆脱他。而且即使杀死了他的肉体,意识已经进入虚拟空间,是不死的。”

    众人一听都沉默了。因为尽管击败林是他们的目标,但救人是更重要的目标。如果导致林的意识在虚拟空间里发飙,干掉应寒时和谢槿知,那就是同归于尽的结果,得不偿失。

    当时的气氛是如此凝重而茫然,应寒时目光环顾一周,缓缓说道:“我知道这个办法很冒险,却也是胜算最大的办法:让林以为虚拟空间就是真实的,带着虚拟的晶片和基因库离开,去往他的小行星。我和槿知寻找机会摆脱他,回到现实世界。而他会在其中,日复一日地循环重复相同的生活,他将始终在去往小行星的路上,并且察觉不了。这也相当于,永远将他囚禁于牢笼中了。”

    ——

    天空很阴沉,云层厚重得像是压在了山峰上。雨始终稀稀落落,可雨中每一片树叶,都是嫩绿而细致的。这个世界真实得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谢槿知跟应寒时站在谷底那一大片落叶和草丛中,还有些怔忪。冷不丁腰间一紧,应寒时已低头抱住了她。

第134章 破空之刃(下)

    

    

    这一次,无人打扰。她的脸轻贴他的衬衣,心里酸酸的涨涨的,就快要满出来。而他的手臂慢慢收紧,低下头,寻找到她的唇,重重吻下来。

    他的唇冰凉,干涩,吻却很用力,很深入,像是带着种隐忍而执拗的劲儿。谢槿知同样纠缠寻找着他的舌尖,双手抓紧他的衬衣,呼吸也变得低促。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她,黑眸离得很近很近,尾巴也冒了出来,轻轻地安静地摇着。

    “这个吻……很真实。”她低喃道,眼睛里有温柔的笑意。

    他却低下头,下巴埋在她的肩窝里。

    “怎么会不真实?我差一点就失去了你。”

    谢槿知一怔,伸手将他的腰身搂得更紧。

    天色染黑,两人沿着一段山路,往山谷外走。

    “所以……当时雷鸣闪电,停电的那一刻,实际上是你们利用外围的设备,在制造虚拟空间?”谢槿知问。

    应寒时拉着她的手,上了一片山坡,点了点头:“是。”谢槿知有些了然了,以前应寒时就说过,所谓的虚拟空间,其实就是电脑频率与人脑灰质的语言达成一致,然后进入了同一个预设环境中。现在回想,想必是当时应寒时和哥哥利用了什么手段,譬如磁场,能量场之类,在那一瞬间,与他们几个的脑电波频段,同时连上了线。

    “谢槿行也来了?”她问。

    “是的。”应寒时答道,“我们动用了他的超大型计算机组。”

    谢槿知微怔,超大型计算机组?那得制造出多大多复杂的一个空间啊?不过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应寒时说虚拟空间出口的裂缝,就在这座山背后的隐蔽处,他们只要赶在林察觉前出去,就安全了。

    只是两人身上都有重伤,也不能走得很快。到了一片陡峭的岩壁前时,谢槿知被应寒时托着,小心翼翼爬了上去。再回头看他,却见到他脚底一个打滑,摔了下去。谢槿知赶紧又摸了下去,把他扶了起来。他的脸居然有点红,低声说:“谢谢。”

    谢槿知倒是笑了,说:“没想到,还有我扶你的一天。”

    他看着她:“小知……我很快就会好。”谢槿知却跟他十指紧紧交缠着,温和地说:“别逞强,你还有我。”

    应寒时没说话。谢槿知就拉着他,往岩壁上慢慢攀爬。过了一会儿,却听他温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有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谢槿知微微一愣,抿嘴笑了:“分开几天,你倒越来越会讲情话了。”

    他却沉默了一阵,然后谢槿知就感觉到他轻贴上了她的后背,在很近很近的地方,靠近着。

    “小知,你让我看着自己被丢入时空裂缝中逃生,而你留在原地。”

    谢槿知没出声,眼眶却微微湿了。

    ——

    冉妤被林抱着,高速穿行在树林中。晶片和基因箱被他暂时放置在某处。

    他在追寻谢槿知和应寒时的踪迹。

    “放过他们吧,不要再找了。”冉妤在他怀里低声说。

    林却不为所动,眼眸沉沉盯着前方。

    “如果应寒时设下的陷阱是害我,难道你也让我坐以待毙?”他反问。

    冉妤不出声了。

    “不,我不希望你有事。”她小声说。

    林抬手拨开面前的层层树枝和荆棘,却将她抱得更紧。

    山峰、岩壁、谷底,他抱着她跃至那片落叶丛中,一眼就看到,战机坠毁在不远处的岩石中,燃烧的火光还未完全熄灭。然而战机残骸上,明显没有人。

    “他们去了哪里?”冉妤犹豫地问。

    林抬起头,望着密密麻麻的树林,露出淡若无痕的笑:“很快就会找到。”

    ——

    谢槿知被应寒时牵着,快速穿行于夜晚的树林中。

    “还有多远?”她问。

    “一公里。”他答。

    谢槿知心头一振,远远望去,前方密林中,似乎的确有隐约的银光。只要他们穿过空间裂缝,再从外围关闭空间,应当就脱险战胜了林。

    正想着,忽然间,她眼前画面一震,幻象刹那浮现。

    长江边,轮渡。她站在柔亮的灯下,应寒时站在对面,全身湿透,眼眸清澈。身边,人来人往。

    “小知,我……”

    “换个没人的地方说。”她打断他。

    ……

    那是他对她表白的那个晚上,谢槿知有片刻的怔忪。她的眼睛里,从来只看到未来。现在却看到了过去。

    是因为在虚拟空间里?还是因为那多次的电击,让她受到损伤,才会有这样细微的错乱?

    “怎么了?”应寒时察知她脸色有异。

    “没事。”她勉强微笑道。

    总觉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有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在隐隐浮出水面,她却没有抓住。

    就在这时,应寒时的耳朵却轻轻一跳,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语气也变得清冷:“他来了。”

    谢槿知心里突地一下:“怎么办?”

    “快走。”

    谢槿知已经能看到远处树林中悬浮的那一道银色裂纹了,只差数百米的距离了。于是也顾不上再隐藏踪迹,两人使出全身力气,开始往前奔跑。

    近了,更近了。然而身后树林中,辨不出多远的距离,树枝被风大幅吹响,夜鸟惊飞,有人正在向他们逼近。

    眼看只剩百余米距离,陡然间蓝光大盛,如同莹亮的坠月,直刺如树林。应寒时一把抱住谢槿知的腰,拔地而起,跃起数十米高,险险避过了那道光刃。谢槿知连呼吸都已停滞,搂紧应寒时窄瘦的腰,只怕他牵动伤口,伤势更重人更虚弱了。

    然而生死攸关的时刻,应寒时的脸清冷似铁。转眼间,他已抱着她,落在了时空裂缝前,而数十米后,林的身影,已从黑暗中快速浮现。

    “站住!”另一道光刃,已如同箭羽般弹射而出,朝裂缝撞来。应寒时连头也没回,竟是冒着生命危险,抱着谢槿知,闪身进入裂缝中。

    “铛——”光刃撞击裂缝,居然发出金属深处般的低沉吟鸣声。林抱着冉妤,瞬间已至裂缝前,伸手刚要触碰,应寒时二人的身影却已消失其中,裂缝亦如同消逝的闪电,眼睁睁消失在他的指缝中。

    冉妤已经惊呆了:“这是……”

    林的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呵……呵呵,这是时空裂缝,我们在虚拟空间里。星流……果然是用兵最为诡谲的星流,岂止给我的晶片是假的,他引我进入了一个虚假可笑的世界!”

    “那我们怎么办?”

    林静默片刻,看她一眼,语气变得有点令人捉摸不定:“如果出不去,我们就会****夜夜,沉沦进这个空间的死循环里,重复相同的生活,愿意吗?”

    冉妤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却只将他的腰抱得更紧。这举动却只令林心中泛起柔情,他低下头,在她唇上重重一啄:“我怎么会让我的女人,跟着我坠入虚拟空间?我还要带你去小行星,建立一个新的国度。”

    冉妤心头一震,他已抬起头,炽亮的蓝光,以从未有过的磅礴锋芒,从他掌中劈出,朝那裂缝原本所在的半空中撞去。

    刃过无痕,裂缝已经不存在,蓝光撞倒了背后的大片树林,尽皆折断。

    冉妤怔怔看着:“你要干什么?”

    林却不答,让她站在身后,脸色冷酷无比,一道、一道、又一道光刃,树林间的黑夜如同瞬间明亮起来的海面,他笼罩住了一切,也在摧毁一切。天空中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光刃却源源不绝,像是徒劳无功地冲撞着这个空间。

    冉妤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胳膊:“木头,如果没有办法,就算了……”林却一把挥开她的手,又一道磅礴的光刃,突袭出去。

    “铛……”空气中,不知何处传来低沉的吟鸣声,像是终于承受不了巨大能量波地反复撞击,什么东西开始崩塌破裂了。林抬起头,望着隐约浮现几缕银光的半空,慢慢地,笑了。

    ——

    清晨。

    古镇的石街上,薄雾笼罩。几户人家门口,狗懒洋洋地趴着。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本地人,看到应寒时和谢槿知,难免多看几眼。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小桥。谢槿知扶着应寒时,快速地穿行着。同样的一艘战机,会停在同样的位置,接应他们。

    “你还好吗?”谢槿知担忧地问。

    因为刚才牵动了伤口,应寒时的脸有点发白,神色却依然极沉稳:“没事。”

    “谢槿行在哪里接我们?”她问。

    应寒时还未答,骤然看到头顶上空,阴白的天空中,隐隐浮现蓝光。他的神色变得肃然,谢槿知也注意到了,心头一惊:“那是什么?”

    “帝王之刃。”他缓缓答。

    不详的预感涌上谢槿知心头。应寒时设了这样一个大圈套算计林,如果林真的能从空间里破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这预感,竟很快转换为眼前的事实。

    一道无比刺眼的蓝光,在天空中闪过。同时浮现的,还有破裂般的蓝光。虽然这些光芒都是转瞬而逝,谢槿知和应寒时却都清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甚至连古镇上的行人,都惊讶地抬头,看着这从未有过的奇景。

    “走!”应寒时低声说。

    谢槿知点头,再无言语,与他疾行在山林中。

    可是,这一次,还能逃脱吗?

第135章 沥血再战

    

    

    同样的晨色,笼罩着研究所所在的山野。

    一辆越野吉普,停在距离岗哨不远的山路上。一个男人,撑着拐棍,动作缓慢地下了车。黑色裤腿下,隐约露出金属的假肢。

    他看了眼周围寂静的景色,嘴角露出某种讥讽的笑。然后他靠在车上,开始打电话。

    “喂,拍到了吗?”

    接电话的,正是研究所里的一名研究员。他正站在楼道里,看了看周围,然后找了个僻静角落,压低声音答道:“老白,你怎么打过来了?谢槿行那边防得很严,不知道他们最近到底在研究什么。”

    老白,正是之前因外星人照片事件,被应寒时断了双腿的白梓辰。听完这名研究员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根烟,说:“别忘了,你现在已经被谢槿行从重点实验室,调去了看管标本。这辈子升职是没希望了。难道你就不想看他们成为众矢之的吗?再想想办法,拍几张有内容的照片。至于他们真的在做什么,我其实并不关心,我只要加一个足够吸引眼球的标题就行了。我拿到我想要的新闻报道,你拿到钱,皆大欢喜。咱们哥俩,之前只是为了探寻真相,不能白白就这样被人害了,你说是不是?”

    研究员沉默了好一阵儿,像是下定了决心,答:“是。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再想办法。”

    挂了电话,白梓辰微眯着眼,看着天空上孤单的飞鸟。

    人生的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要抓住一切机会,把那个外星人往死里整。他不会让自己的腿白断。

    ——

    高空。

    浮云万里,大地寂寥。

    从机舱往下看,地面的建筑,小如棋盘,密密麻麻。山脉变成了简单的线条,长江是一条灰白的色带。

    谢槿知抬起头,望向身边的应寒时。他们已成功上了战机,现在,正在逃亡中。

    应寒时的脸色有点苍白,衬衣里也有血迹渗出来。双手却稳稳握住驾驶仪,带着她在云层中高速穿梭。他们要尽快逃离林所在的古镇。

    情势危急,让人的心中也惶惶然。但谢槿知的心中渐渐有了种空旷的宁静。她望着他的面容,已记不得这是第多少次,他驾驶战机,而她陪在身边。

    他一直是她的英雄。

    “喂,你要不要现在求婚?”谢槿知忽然开口。

    应寒时微怔,眸色温沉地看一眼,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不是现在。”他答。

    “哦。”

    他顿了顿,嗓音柔和地说:“现在我没办法准备玫瑰、西服、烛光和的床。”

    谢槿知忍不住笑了:“你是在给我讲冷笑话吗?”

    应寒时脸上也浮现微微笑意:“是。”

    简单的话语,却让两个人的心仿佛都暖起来。谢槿知身体倾斜,靠在他的胳膊上:“应寒时,你会带我到哪里去?”

    我想带你到哪里去?

    待战事终了,我只想带你去洒满月光的温柔地方。

    当黑色反叛军战舰,突然降临在对面的空中时,谢槿知静默一瞬,直起身子,松开了应寒时的手臂。

    终于,还是来了。

    ——

    这是一场短兵相接的激烈空战。

    图穷匕见,两个男人再次狭路相逢,已不需要任何谈判,也不会有任何多余话语,直接开打。

    谢槿知整个后背都抵在座椅里,双手死死抓住扶手。狭窄的机舱,正如同螺旋般高速盘旋飞翔着。这个时候,应寒时自然无法分心再照顾她。他的脸色堪称冷酷,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机舱外,双手敏捷地操作着驾驶仪和控制面板。

    谢槿知的心中忽然又有一丝庆幸。倘若此刻是像上次,两个男人在地面遭遇,只怕应寒时又要吃了帝王之刃的亏。但现在,却是在应寒时最擅长的战机上,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帝,怎么也占不了他这个王牌指挥官的便宜吧?

    事实上,林此刻也的确十分谨慎专注地驾驶着战舰。谁都知道,星流的机械操纵能力,帝国几乎无人出其右。林想,这大概也是星流从虚拟空间逃出后,留的后手——驾驶战机与他对抗。

    然而皇帝从小接受的,是皇家舰队教官的单独训练。亦是十多岁的年纪,整个皇家舰队的飞行员已无人能与他为敌。所以此刻,他半点不慌,只动作沉稳地与应寒时周旋着,瞅准任何可能的时机,向他们发射出一连串的炮弹。

    银色的炮弹,如同流星划过蓝色天空,发出尖厉的呼啸。皇帝的扫视是严密、果断而毫不留情的,且他驾驶的是小型战舰,配备火力本就强于应寒时的单机。几轮交火后,炮弹差点就追上了应寒时的机翼。这时,战机忽然一个直坠式的侧翻,陡然从几千米的高空,急速下降。

    皇帝紧随其后。

    两艘战机上,两个女人,全都脸色惨白,闷不吭声地呆在男人身旁。

    下方,是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

    应寒时的战机,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在山峰间滑翔。林的战舰,始终将他圈定在射程内,一路追击。谢槿知只看到机舱两旁,山峰和树林几乎是紧贴着机翼擦过,看着飞机以各种不可思议地角度,起落偏转,动作却又干净利落。而后方追来地那些子弹,也尽数落在岩石上、山涧中,不能伤他们分毫。

    慢慢的,后方的林似乎有些急躁起来。谢槿知听见战舰的机翼声更响更近了,炮弹声也更密集。而前方,依旧是陡峭的悬崖,和湍急的河水。

    “闭上眼睛。”应寒时忽然开口,嗓音沉静清淡无比。

    谢槿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紧紧提起来,听话地闭上眼睛。然后又慢慢睁开一条缝。

    天哪!

    战机骤然急停,谢槿知只觉得身体差点飞出去,又被安全带狠狠拽了回来。一切几乎发生在以毫秒计算的时间里,急停在半空的同时,应寒时驾驶战机猛然转向,一百八十度大回旋,谢槿知“啊”的一声惊呼,睁开眼,分明看到玻璃舱外,林的黑色战舰正直直撞上来。

    林握住驾驶仪,刹那也惊出一身冷汗。没有人在高速飞翔时,可以以这么快的速度,完成急停和转身的动作,但是星流做到了。林接受的始终也是皇家严谨教育,从未见过战场上才有的这种惊险诡谲至极的打法。就在这一瞬间,原本追随在后的战舰,已与战机错身而过,一头扎向了前面。而机腹自然完全暴露在应寒时的射程里。林的心重重一沉,就听到密集而迅猛的炮弹声,如同近在耳边的鼓点,系数落在了战舰上。

    冉妤吓得脸都白了,多重警报声急促地从驾驶系统里传来:

    “左翼中弹、左翼中弹……”

    “超光速引擎中弹,无法完成跳跃。”

    “机舱中弹、机舱中弹。”

    “动力系统即将在1分钟后关闭,准备弹射、准备弹射……”

    冉妤大喊道:“怎么办?”

    林的脸色阴沉无比,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凌厉的黑潮无声滚动着。

    ——

    战机上,谢槿知还有些惊魂未定。

    一切结束得竟然如此之快!前一秒,他们还被林追进了万山沟壑中,下一刻,应寒时干掉了对方!

    看着黑色战舰如同折翼的鹰,冒着火光急速往山涧中坠落。谢槿知倏地看向应寒时,他依旧是衬衫洁白笔直端坐的模样,修长双手搭在驾驶仪上。也许这一路飞行缠斗也极耗心力,他的额头上有薄薄的汗,眼睛里却依然是沉稳笃定的光泽。

    “你也太……”谢槿知顿了顿。

    太强悍了。

    应寒时侧眸看她一眼,目光变得温和:“还好吗?”

    尽管谢槿知胸腹翻滚,难受得就快要吐出来,却朝他微微一笑:“我没事。”

    就在这时,谢槿知看到,两个人影,从坠落的战舰里弹射出来。其中一个穿着红色衣服,所以很容易辨认出那就是冉妤。

    “冉妤!”她低呼道。

    应寒时一个掉头,战机朝下方扎落,朝冉妤追去。

    机舱的窗户打开,风声呼啸。应寒时的战机速度,比冉妤的下落速度更快,眨眼间就追上了她。

    谢槿知看着另一个弹射仓,直直坠往谷底另一个方向,心中稍安。她一把拉开机舱门,应寒时驾驶战机一个精准的侧飞对接,然后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冉妤的弹射仓已经撞了进来。舱门迅速关闭,机头骤然拔高,往山谷外飞。谢槿知扑到弹射仓前,拉开覆盖的玻璃,冉妤脸色异常惨白、含着眼泪望着她:“槿知……”

    陡然间,半空中一阵金石交错的撞击声,听着竟很像帝王之刃劈在岩石上的声响。谢槿知猛然回头,就看到机尾不远处的山峰上,一道蓝光正狠狠地撞上去,山谷间天地仿佛都为之震动。

    糟糕!林根本不在刚才坠落的那个弹射仓里,他在……

    “砰——”破裂的巨响,整个机舱门都被撞破,战机也剧烈了摇晃了几下。战机里的三个人同时抬头,就看到另一个人影,也落进了机舱里!

    林是算准了方向和角度,利用光刃的撞击反弹力,跃上来的。他满身灰黑,单膝跪在距离谢槿知和冉妤只有一步远的地上,抬起了头,脸上,浮现极冷极冷的笑容。

第136章 腹黑的他

    

    

    大势已去。

    这就是谢槿知此刻心中确切的念头。

    破损的战机,平稳而寂静地航行在天空中。唯有呼呼的风,从被林撞穿的舱门,不断地灌进来。

    已是中午了,阳光明亮刺眼,透过玻璃,照在人身上,慢慢就变得发烫。谢槿知和冉妤坐在后机舱的地上,谁也没说话。而前舱,应寒时坐在驾驶位,脸色清寒,动作无声。林坐在副驾驶位上,如今整个机舱都在他的控制中。他的脸色淡淡的,不见反败为胜的喜悦,但绝对阴沉难测。

    谢槿知尽管恨他入骨,恨他将应寒时和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虽然贵为皇帝,意志当真坚韧如铁。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居然都能迅速判断,想出办法,死地求生。萧穹衍说过,皇帝心思深沉,狠辣果决,看来当真不假。

    “星流,再有任何轻举妄动,我先杀她,再杀你。”林缓缓地道。

    应寒时静默片刻,答:“不会。”

    “晶片和基因箱在哪里?”

    “江城。”

    机舱里再无人说话,谢槿知望着应寒时的背影,胸口阵阵发堵。蓦然手被人握住,她转头看着冉妤。冉妤的目光复杂,深深地望着她,两个女人都没说话。

    ——

    江城。

    战机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天空,远远望去,地面的人只会看到一道残影,以为是云,或是飞机飞过留下的痕迹。

    长江、大桥、林立的楼宇。还有细密得看不清的车辆和人群,这些都如同浮光掠影般,从众人眼底晃过。谢槿知刹那有些恍然,原来这个真实而繁荣的世界,已经离她如此遥远。

    战机停在了湖边的密林深处。这里并不隐蔽,但是已无暇顾及更多。

    应寒时的别墅,就在离湖不远的地方。他和谢槿知走在前面,这一次,林和冉妤依旧跟在后面。

    这一次,大概终于已没有退路。

    谢槿知握紧应寒时的手。而他脸色肃穆,眼眸沉黑沉黑的,一直没有说话。这让谢槿知有些难受。她想要告诉他,败则败矣,他已如此尽力。她想要他不再沉默,想要他不必自责。

    而现在,他们两个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像是察知了她的情愫,应寒时侧眸望着她,然后将她的整个手都握在掌心里,非常的温柔有力。谢槿知心口微微一疼,却对着他,露出平静笑容。

    冉妤走在他们身后,低着头,心中泛起许多念头,有些恍惚,但也有些坚定。

    很快就走到了别墅门口。小道上路过的保安,看到这四个人,难免多看了几眼。但也没有过来多问。

    应寒时打开门,说:“就在楼上。”

    林停在门口,目光扫视一周:“里面没有人?你的机器人呢?”

    应寒时静静地答:“我并不能确定,一定能战胜你。所以已将他们驱散。”

    林就没说话。大难临头,保全手下所有人,的确是星流一直以来的愚善作风。

    林让应寒时进去拿,自己和两个女人站在屋外。

    他相信应寒时不敢也不能再玩任何花招。

    很快,应寒时就出来了。动作平静地将晶片和基因箱交给他,然后把谢槿知拉到自己身后,四人对峙着。

    林验明正身,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许是因为回到了真实世界,晶片的光芒,似乎都比虚拟空间里要明亮纤细几分。他抬起头,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褪去:“走。”

    ——

    按照林的要求,应寒时开来了另一架完好的战机。四个人重新上去。

    既然晶片和基因箱已经拿到手,林的想法也很明确:星流这个人,如果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能杀掉。否则等他身体好转战力康复,那就是放虎归山。

    战机离开江城,往高空开去。已是午后时分,天气转阴。机舱里静静的,林坐在副驾,慢慢地抽着烟,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很快,战机驶到了大陆西部腹地。远远望去,长江上游是一条窄窄的水带,波涛翻滚,山势险要。

    “准备跳跃,去外太空。”林命令道。

    应寒时的手没有动,抬起清俊的脸,注视着他:“我跟你去,让槿知先走。”

    谢槿知立刻说道:“不,我跟你在一起。”

    “小知。”应寒时打断了她,却没有看她,眼睛里是沉澈颜色,“听我的。”

    “不。”

    林微蹙眉头。

    就在这时,谁也没料到,坐在后舱的冉妤忽然抬手,拔出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颤声道:“木头,让他们两个走。他们刚才救了我的命!”

    匕首是她从刚才的战机上拿到的。

    林倏地睁大眼,厉喝道:“你干什么?放下!”谢槿知也怔然望着冉妤,冉妤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把匕首锋刃往前稍稍一送,就有血渍冒了出来:“你们走!”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

    应寒时陡然从座椅上跃出,身形化成一团光影,扑向谢槿知。谢槿知被他一带,一侧舱门已自动弹开,两人往外坠去。林大怒,身形一动刚要追赶,哪知之前驾驶战机的应寒时,竟已预设好飞行线路,整个战机突然往一侧大幅度倾斜。冉妤“啊”一声尖叫,匕首脱手,人也朝舱壁上撞去。林身形如电,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转身刚要再追那两个人,却被冉妤牢牢抱住,她使出了全身力气,哀求道:“别追了,放了他们吧!你已经拿到了你要的东西,求你了!”

    林霍然回头,只见白雾般的云层下,那两个人的身影已经坠得很远很远了,再追赶只怕也是徒劳。况且这么高的地方摔下,不摔死也是重伤。静默片刻,他抱起冉妤,走向驾驶位,将她放在副驾上。然后重新调整航线,让战机开始往外太空航行。

    “记住,我饶过他们俩的命,是因为你。”他沉声说道。

    冉妤不出声。过了一会儿低声说:“记住了。”

    两人都没说话了。

    战机一直拔高,往云层深处飞。过了几分钟,系统提升声传来:“超光速引擎预热完毕。”

    林淡淡道:“准备跳跃。”他的双手在控制面板上快速移动,输入坐标数据。冉妤的心中终于有些悲伤,茫然和忐忑,喃喃地问:“我们这就要去另一个星球了?”

    “是。”他面无表情地答。

    “那我以后,还能回来见到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朋友吗?”她难过地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林才答:“可以。”

    冉妤的心忽然就有些发软,望着他因为刚才的坠机,同样伤痕累累的脸庞和双搜,低声说:“好。”

    她握住了他的手。

    林静了一会儿,嘴角也露出笑意。抬起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滴滴滴——”系统响起跳跃的倒计时声。

    银色光芒如同月色盛开在云层中,整架战机陡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

    外太空。

    深黑的天幕,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璀璨群星,如同钻石般点缀于黑丝绒上。从这个角度回头看,地球蔚蓝干净,美丽无比。

    冉妤望着这从未见过的奇景,慢慢靠在林的怀里睡着了。

    而林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把玩着块晶片,注视着前方,任由战机自动驶向五十光年外的远方。

    曜日已经坠落,银河再无帝国。

    我用尽余生之力,只想光复,那残存于宇宙长河中的伟大文明。

    但愿我心中的太阳,永不会再坠落。

    ——

    地表。

    应寒时抱着谢槿知,连续跳跃数次,山巅、密林、石坡……下坠的冲击力大部分被缓冲掉,但是谢槿知感觉到,他的后背有湿粘的液体,慢慢渗出来。她在他怀中低头,看到自己满手的血,他的胸膛也已被染红。

    “应寒时!”

    他却只是低下头,将她更紧地扣在怀中。

    “不要松手。”他在她耳边低语。

    “嗯。”

    “扑通”一声巨响,两人终于落入了长江中。

    江水湍急,谢槿知和应寒时差点被浪打入水底。两人都奋力挣扎着,又游了出来。谢槿知虽然体弱,但还有点力气。却感觉应寒时的身体变得很沉,游得也很慢。她知道他的力气大概都耗尽了,心中怜痛无比。拉着他,两人终于缓缓游上了岸。

    天空阴白阴白的,应寒时躺在河滩上,没有动。谢槿知也不动,只有冰凉的手,跟他紧握着。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动作很轻地趴在他怀里,低头看着他。

    他的头发和眉眼,全都湿漉漉的。衬衣贴在身上,染得浅红,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周围江水嘈杂,旷野寂静,他的眼睛里有温暖而清澈的光。

    谢槿知把头慢慢靠在他怀里:“我们回去吧,晶片以后再想办法拿回来。等我们俩都恢复了,一定会有办法。”

    忽然间,感觉他的手指握得更紧。她缓缓抬起头,他在极近的距离凝视着她,眼睛里泛起浅浅的笑意:“槿知,这一层空间,也是虚拟的。”

第137章 万事遗忘(上)

    

    

    谢槿知愣住了。

    应寒时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谢槿知:“可是……这个空间……”人那么多,那么大,甚至有一整个繁华城市,有千山万水……

    “嗯,这是超大型复杂空间。”应寒时说,“所以,动用了大哥的天河计算机组。”

    谢槿知缓了过来,慢慢露出了悟的笑意:“所以,这里也会有空间裂缝,我们只要离开,就赢了。而林和冉妤会一直……”

    “他们会一直重复循环在去往小行星的路上。”

    谢槿知怔住,静了一下,问:“有办法把冉妤救出来吗?”

    应寒时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轻声说:“等我们出去了,我会再想办法。”“嗯。”

    两人站了起来。应寒时的脚步有些踉跄,谢槿知立刻伸手扶住他,想了想,问:“既然在空间里的是我们的意识,为什么你和我的伤势跟真实世界一样?”

    “身体的状况,自然会反应在意识里。”他答。

    谢槿知听明白了。应寒时抬起头,看着阴灰色的天空,和周围密布的山林:“裂缝远在江城,我们快些走。记得我们曾经说过,这种超大型空间,待久了并不安全。它相当于一个超高等人工智能体。”

    谢槿知点头,她记得的。那还是在沙渡古镇,为了救那些村民,制作小型虚拟空间时。应寒时和萧穹衍就提到过,这种大空间复杂又智能,甚至会自我发展和延伸,趋于完美。而人的意识如果长期呆在里面,脑电波甚至还会跟虚拟空间互相影响,形成映射,作用在虚拟空间上。那样是否就意味着,这个空间,这个智能体,就不会受人力控制了?

    “啪嗒、啪嗒……”几颗大的雨滴,落在谢槿知的脸上。周围的天空更加阴沉,云层厚重聚集,像是有大雨即将倾盆。谢槿知与应寒时牵着手,沿着裸露的河滩,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间,她心头一震。

    雨,总是在重要时分出现的雨。

    自我发展延伸,趋于完美,重复循环的空间。

    ……可是那样,身在其中的人,不会发现吗?

    像你平时做梦,即使不合理,也会发现不了。你的意识,会回到那一天,重新开始。

    ……人的意识,会和虚拟空间互相影响,形成映射,作用在虚拟空间上。

    ……

    某个不可思议的、极其可怕的念头,模糊闪过她的脑海里。不不不,这不可能。她几乎是立刻对自己说,这绝对不可能。

    冰凉的雨,落在了脸上,也落在她的眼睛里。不,这不可能。她再一次对自己说。她望着应寒时的背影,望着他清俊而温柔的眉目,她想,这不可能的。

    他是这样真实而鲜活地站在她面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的应寒时,她所深爱的星流,不可能是一个虚拟的意识。这一切,不可能是虚拟的。

    否则,真实的他和她,此刻又应该在哪里?

    她这样想着,好像就能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甚至握紧他的手,对上他的目光,露出温和而期待的笑容。

    可是,那无法掌控和预知的猜测,却像这即将倾盆的雨,就这么来临,就这么无法阻挡地,淹没她的心头。

    ——

    谢槿行站在那一堆设备前,身后是忙碌的研究员们。所有机器都在超高速运转,他几乎都听不到周围的其他声音。

    他抬起头,还遥望着远处阴云中的沙渡古镇。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哪里?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快些出来。他在心中想。机器的运转速度已经越来越快,隐隐有不可控的趋势。他们得尽快出来,才能安然无恙。

    但是想到应寒时和妹妹的脸,谢槿行的心中又有一份笃定。他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做到,会安全的回到他们的身边。

    蓦然间,天空飘落雨滴。

    谢槿行有些怔然,伸出手,接着冰凉的雨。

    陡然间,他愣住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为什么,会有眼泪,自己掉了下来?

    西部旷野,研究所。

    整间大型实验室,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些研究员们,拼命将萧穹衍塞进个密闭的箱子里,然后用尽全力叮嘱:“小,你安静呆在这里,不要出来!他们马上就要进来了,没人能打开这个箱子,你拿好钥匙,等外头没动静,自己找机会出来!”

    萧穹衍整个人都在剧烈挣扎:“不!我不能躲起来!指挥官和小知还在虚拟空间里啊,我们现在如果停止,他们就会永远困在里面,永远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那些照片和报道,不可以的啊,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毁灭什么,在毁灭什么!”

    有两个研究员都快哭了,但还是拼尽全力,把萧穹衍按了进去:“小John,你只有保护好自己,将来才有可能救他们出来!”

    这话终于让萧穹衍安静下来,“啪”一声,箱盖在他头顶合上,他的世界瞬间陷入黑暗。研究员们才刚把他抬到不显眼处,贴上“辐射物”的标签,实验室的门就被撞开了。

    研究所的一些武装卫兵,一些研究员,还有位高权重的人,走了进来。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有人呵斥道,“谢槿行呢?看看这些报道!”

    那人将报纸和网络媒体的剪报摔到研究员们的面前,上面赫然黑色醒目的标题:“国防部某研究院从事秘密外星人研究?”“某研究院惊现全金属机器人?”“他们在做什么?中国即将与外星人联手?”

    谢槿行手下的研究员们面面相觑。

    “所长,我们可以解释……”一名研究员大喊道。

    另一名研究员却始终躲在角落,偷偷打电话给谢槿行。可是打不通,之前两边机器的运转速度就太过,磁场辐射过强,什么信号都接不通了!

    “都带走!”那人下令,一挥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所长!”“所长!”研究员们全都急了,“机器不能关,真的不能关,千万不能关啊!关系人命!”

    吵吵嚷嚷,推推搡搡,他们终于全被卫兵们带了出去。

    其他研究员们,开始仔细点算查封所有设备和电脑。其中一名研究员,站在门口,露出冷冷的一点笑容。

    最后离开实验室的是一名警卫,他关掉了屋内的所有电灯,然后挨个关掉所有设备电源。最后是大型主机。

    “嗡——”一声低鸣,主机的CPU停止运转,彻底沉寂下来。

    警卫带上门,上了锁,走了出去。

    萧穹衍将高大的金属躯体蜷成一团,躺在黑暗的箱子里,半阵缓不过劲来,再也缓不过来。

第138章 万事遗忘(下)

    

    

    雨下得很大。

    就像他们在图书馆相遇的那些天,雨水像是要淹没整个天空。

    谢槿知与应寒时牵着手,穿行在白日黄昏般的大雨中。这里是荒野,是长江寂静的上游,丛林望不到边际,他们逃离的前路,不知道还在何方。

    唯有江水滚滚而去。

    “还要多久?”谢槿知轻声问,连声音,仿佛都带着雨水江水混杂的湿意。

    “快了。”应寒时温和地答,“我们走出这片森林,就能抵达小镇。到时候换乘别的交通工具,回江城。”

    “嗯。”谢槿知微笑答,“然后通过时空裂缝,就能回到我们的真实世界里。”

    他的眉宇间也有浅浅的笑意:“嗯。”

    谢槿知又埋头走了一会儿,忽然将他的手臂一拉。他站定看着她,微怔。她抬头吻了上去。

    这是个深深的,缠绵至极的吻。她贪婪地吸吮着他的唇舌,他的气息。她整个人都要软在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臂膀,越吻越用力。

    然后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天色好黑,雨水混杂着泪水,他没有察觉看清,只是怔然地问:“怎么了小知?”

    她的喉咙都快堵住了,露出一丝微笑,摇头:“没事,亲一下,再努力地走。”

    他的眼睛里露出星辰般温暖的笑意,低头抱住了她。

    这么抱了一会儿,他才松开。

    “别担忧。”他说,“我会带你出去。”

    “嗯,我们当然会出去的。”她轻声答。

    我们会出去,你会带我回江城,回我们的家。

    你会带我去,去任何一个温柔月光能够照耀到的地方。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这么传来,从天上,从地底,从江河中。毫无征兆地,将他们两个人包围。应寒时的背影料峭如同雕塑,即使是他,也有刹那的惊滞。而谢槿知抬起头,看到原本阴郁的天空,如同漩涡般开始扭转,看到林立的山峰,慢慢变得倾斜扭曲。看到滔滔江水,如同从天空突然坠落的海浪,朝他们扑了过来。

    整个空间,都在扭曲颤抖。

    应寒时一把抱住她,高高跃起数百米,躲过了巨龙般的江水,也躲过了山峰的倾轧。

    “怎么会这样?”谢槿知颤声道。

    应寒时脸色冰冷似铁,乌黑的眉头像是打不开的结,紧蹙在一起。

    “出事了。”他慢慢地说,“虚拟空间外,出事了。”

    谢槿知用尽全力抱紧了他。

    然后看着更大的巨浪,似曾相似的巨浪,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奔涌吞噬过来。

    ……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每当我看到拥有时空裂缝的你,穿梭于时空中,

    都觉得非常难过。

    我真的不想,让你再孤独一人了。

    ……

    遇见他之后,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天空都在下雨。

    图书馆外的邂逅,高架桥下孤寂湿透的身影。

    还有长江轮渡,依岚山下,平行空间。

    是空间在循环重复,还是我的意识在作用?

    ……

    应寒时,为什么我会拥有时空裂缝?

    一定存在某种原因。

    很简单啦小知,因为你身边的时间被扭曲过。你曾经到过某个时空扭曲得很严重的地方啦。

    ……

    身在其中的人,会一直循环重复下去。

    所以我眼中的过去即未来,未来即过去。

    ……

    谢槿知忽然泪流满面。

    应寒时没有察知。

    他用背抵御着洪水,用被鲜血染红的身躯,带着她一次又一次躲开死亡的威胁。他的脸异常的苍白,手臂却牢固如铁,始终紧紧将她抱在怀中。谢槿知开始低声哽咽,而他在漩涡般的漫天洪水里,霍然低头看着她。

    “应寒时……应寒时……”她哭着抱紧了他。

    “不要哭,小知,不要哭。”他在这样激烈的洪流里,却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哄道。是终于察觉了什么吗?他的面目明明还是沉静的,那乌黑的眼睛里,却有眼泪掉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男人,永远不该掉眼泪。

    谢槿知心如刀绞,伸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听着洪水一次次撞击在他背上的声音。

    “应寒时,我永远也不要你受伤了。”她轻声说,“我们永远永远,也不要分开了。”

    “好。”他微哑着嗓音答。

    “对不起小知……”他的眼泪滴在她的脸颊上,“这一次,我依旧没能救你出去了。”

    谢槿知心头大恸,低声说:“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一切的一切,原来都不重要了。

    应寒时是在片刻之后,就闭上眼陷入了昏迷。谢槿知紧紧抱着他,看着大浪迎头打过来。

    两人沉入了水面之下。

    轰鸣声忽然被隔绝,世界变得很安静。谢槿知望着他安静的容颜,想,还好,这一次,他不用看着她,留在原地。

    不用看着他们分离。

    “啊——”谢槿知从胸肺中爆发出凄厉的叫声,璀璨的银光,如同月光突然降临,盛放在水底。她闭着眼睛,她无法再看他的容颜。她一伸手,用尽全部力气,将他推了进去。

    去,去,去那个真实的世界去。那里是阳光温暖的江城,那里一定是我们初遇之地。我知道你会一人独坐在湖畔,会拿着那幅属于我们的画,我是那么想要跟你在一起,可我不想让你跟我沉沦在这里。你是星流,是我心中永不坠落的星流,我要你好好的,哪怕是一个人,星流,你要好好的。

    应寒时的身躯瞬间没入银光里,而水中的漩涡,如同贪婪的巨蛇,瞬间将谢槿知卷走,吞没。

    ……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银光,在什么地方闪烁。这一刻,是一瞬间,还是永久。

    她沉溺其中。

    ……

    有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地、不断地诉说着。

    他说,小姐,我不是招摇撞骗的男人。

    他说,你这是……蛮不讲理。

    他说,你们地球人,通常叫我外星人。

    他说,小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

    等回江城,我就求婚。

    我跨越了多少个光年,才能与你相逢。

    我要跟你在一起,再也不让你孤单,再也不让你寂寞。

    小知,等你死后,我就守在你的坟前,注视着你。

    这样,就是你要的白头,你要的永远永远了。

    ……

    小知,对不起……对不起,这一次,依然没能救你出去。

    ……

    星流,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自责。

    我在这里其实很好,我没有关系。

    就让我沉沦在这个世界里,不要不要,你不要再来了。

    我终于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我们的故事。

    却是在时空终极的时分。

    当我闭上眼,这个世界会重新开始。

    我已经看到了三月间,阳光灿烂,绿意葱葱的山间。我看到宝安禅寺屹立于山巅之上,而我身着轻装,万事已经遗忘,朝那春暖欢快的地方走去了。

第139章 七百年后(上)

    

    

    这是山野间的一幢小木屋,阳光静静从树枝间透下来,斑驳寂静。溪流从木屋下方淌过,清澈见底,不见鱼和虫的踪迹。

    木屋开了一扇小窗,没有灯,也不需要灯。白天恍如黑夜,时光已经不分。

    应寒时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静默了许久,终于抬手打开了一盏灯。

    橘黄的光线,瞬间洒满整个小屋。地上、桌上,整幢屋子里,除了床,就是黑沉沉的仪器和设备。它们通过无数传感器和金属线,连接在一起。也与一个叫谢槿知的女人,连在一起。

    应寒时起床后,没有马上看她,而是走出木屋,走到溪边,抬头看着金黄零散的阳光,伸手触碰林间微凉的空气。半晌后,才收手,在溪边蹲下,用冰凉浸骨的溪水,洗了把脸。

    就像只是大梦了一场。

    他起身后,又负手站了一会儿,这才终于转身,走进了属于他和她的这间屋子里。迎面看到的,是墙上挂着的一面有些陈旧的白板。白板上用笔写着一个数字,和一行字。

    “714。

    每次出来后,增加一次。”

    他静静注视这行字许久,走了过去,低下头,拿起笔,却半天没有动。

    后来才抬起头,抹去那个714,改成了715。

    有温暖的湿意,慢慢覆盖住眼睛。

    第715次,我失去了你。

    放下笔,他转身,走向了她。

    窗帘半掩,阳光透过小窗,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一直那么安详地闭着,双手安静放在身侧。柔软如绸缎般的长发下,是小小的,干净的脸。嘴唇轻抿着,让他想起她每次逗他、欺负他时的神情。

    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将脸埋进她的掌心里,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

    下午,萧穹衍却来了。

    他一来,树林仿佛也变得热闹,金属长腿踩在鹅卵石,踩在山坡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还有他一路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上次还看到两只小兔子呢,今天怎么什么都没看到,这片树林越来越不可爱了……”

    走到木屋前,萧穹衍屏住呼吸,轻轻敲了两下门。

    门内传来应寒时温软依旧的嗓音:“进来。”

    萧穹衍推开门进去,就见应寒时坐在方桌旁,脸色平静,双手在键盘上灵巧跳跃着,看样子又是在调试数据。

    萧穹衍看一眼床上的谢槿知,还有床头放着的那几朵鲜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显然是应寒时刚刚从树林里摘来的。屋子里有浅浅淡淡的香气,萧穹衍深深嗅了一口,别的什么也没说,提着手里的菜啊肉啊米,走向厨房:“指挥官你先忙,我去做饭啦。”

    这个小屋虽然简单,却被应寒时装饰收拾得很干净。厨房里窗明几净,冰箱里甚至还有半碗没吃完的饭菜。看样子又是几天前剩下来的。萧穹衍将饭菜收拾了,开始洗菜、煮饭。

    屋子里虽然有两个人,一下午的时间,却始终寂静。

    过了好久,萧穹衍望着火上咕噜噜滚着的汤,双手交握在一起,终于忍不住开口:“指挥官,这次,她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客厅传来应寒时的声音:“她很好,跟以前一样。”

    萧穹衍心头一酸,抬头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日光,半阵,都回不过神来。

    傍晚时,萧穹衍在木屋外的草地上,放了张小桌,又铺上桌布,再把热腾腾的饭菜都放上去。三菜一汤,他没敢做太多。因为他知道顶多再过一天,应寒时肯定又要走了。

    月亮升上了天空,清透的月光与廊下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柔和又朦胧。溪水潺潺,是这片森林里唯一的声音。两个人相对坐在桌前,只有一个人吃饭。应寒时的神色依旧很平静,吃得不急不缓。萧穹衍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落在碗碟中,都有点晃神了。

    “青菜有点咸了。”应寒时忽然开口。

    “哦、哦,我下次改进。”萧穹衍立刻说道。

    应寒时微微一笑,继续安静地吃着。

    “下次可以做多一点。”应寒时又说,“我很饿。”

    萧穹衍用力点头。

    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难过得不能自已。

    他低下头,没再看应寒时。

    应寒时像是察觉到了,又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很快他就吃完了,将筷子平放在碗上,说:“小John,辛苦了。”

    萧穹衍抬手捂住脸,终于哽咽:“指挥官,我不辛苦,你才辛苦。”

    应寒时却依然只是温和地笑着,站起来,负手望着星空。

    “我答应她的事,心甘情愿的事,永远不会有辛苦的感觉。只是……”

    “只是什么?”萧穹衍有些恍惚地站起来,望着应寒时的背影。

    应寒时静默了许久,缓缓低下了头。

    “只是,我真的非常思念她。”

    萧穹衍忍着没有哭出来,慢慢地,难过地问:“这次,问题出在什么方面?真的没办法救她出来吗?”

    应寒时抬起头,望着寂静灰暗的树林深处:“虚拟空间,始终处于不断变化、发展和完善中。我们从外部计算、施加的能量场,依旧无法加强它的稳定性,无法在最后关头,让我能够救她出来。”顿了顿,他又说:“与前几次一样,虚拟空间与小知的意识,依旧互相影响着,逻辑不断趋于严密。她深信自己从小就拥有时空裂缝,每当空间开始新一轮循环时,她依然沉沦其中,没有记忆。”

    他看着脚下透彻而纷乱的流水:“我也一样。空间太大,太深,我的意识,也察觉不到,直至……分离时,我们才明白过来,而她依旧选择将我推出虚拟空间。”

    应寒时说得很平静,三言两语,就概括整个过程。萧穹衍却听得心头阵阵寒意,他望着应寒时依旧年轻而清俊的容颜,越来越平静的容颜,脑海里只冒出一个念头——

    七年了,已经七年了。

    现实世界里的七年,虚拟世界却已轮回七百次。

    最初,一年等于一年。

    后来,虚拟空间越来越严密,循环越来越快。那是个疯狂而可怕的世界,那也是个宁静而遥远的世界。到最后,现实中的几天,虚拟世界中已是一个轮回。

    机器人的记忆永远是清晰的,分毫毕现的,不会随着时间磨灭。萧穹衍还清晰记得,当年,在最初的虚拟空间里,因为空间的突然崩塌,因为洪水的突然席卷,应寒时是如何失去了谢槿知。从虚拟空间出来后,他又是如何地失魂落魄。

    后来,空间中的谢槿知,就拥有了时空裂缝。

    一次一次,又一次。

    最初设定的虚拟空间,为了骗过林,时间是一个月。

    后来,时间不断扩大。

    有几次,萧穹衍、谢槿行、庄冲也进入空间,协助营救。再后来,当他们出来时,空间里却生出了虚拟的他们。而在这个不断完善、自我发展的空间里,已分不清楚虚拟的他们,到底是空间的作用,还是谢槿知的意识影响。

    再后来,连当初的始作俑者,白梓辰,也因为精神分裂,进了精神病院。谢槿行辞去了研究院的工作,成为了高校的一名普通教师。

    谢槿知依然没有醒来。

    ……

    沉沦,是一个人的沉沦。

    等待,是两个人的等待。

    有的时候萧穹衍也想,是否等到某一天,完全没有了希望,反而对应寒时来说,是一种解脱?可是每当他走进这片树林,走进只有应寒时和谢槿知两个人的世界,那个小小的,无限循环的世界,每当他看到应寒时脸上温和而清澈的笑,他就明白自己错了。

    应寒时会永远等下去。

    那是他和谢槿知的约定,星流的生命不止,承诺永不终止。

    他说过的,要陪她白头到老。那是寂寞而温柔的她,从小到大都渴望的。星流,怎么会对她食言呢?

    ……

    想着想着,萧穹衍的心,仿佛也随之宁静下来。

    就这么等待下去,就这么找寻下去吧。

    这也是,萧穹衍的守望。

    他抬起头,望着应寒时,露出灿烂的笑:“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明晚吧。”应寒时答。

    “嗯!”萧穹衍重重点了点头,与他抬头,一起望着天边的明月,“指挥官,总有一次,我相信总有一次,能量和时间的计算会刚刚好,她会回来的。”

    回来你的身边,回来我们的身边。

    回到这个记录了她所有悲欢和幸福的世界,温暖而真实的世界里。

    ——

    夜色静深时,萧穹衍离开了。

    偌大的树林里,万籁俱寂。只剩应寒时一人,坐在谢槿知的床前,点了一盏孤灯,是森林里唯一的暖光。

    他坐了一会儿,就从桌上拿了本书。《十万个经典冷笑话》,书脊上还印着江城图书馆的印鉴,已经好些年前了,他没有归还。

    他翻到上次读到的一页,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微微笑意。然后往下,一行行给她读了起来。知道她听不到,可还是想读。他已孑然一身,在这深山老林中,实在找不出其他东西,与她分享。她如果醒来,必然又是要笑话他的,笑话他喜欢读这些奇怪的书。但是她不明白,当他读到那些可爱的文字,就如同看到她的温柔可爱,她的温柔缱眷是一样的。那样的细碎,那样的触手可及,那样的美好。

    “……他躺在铁轨上,结果还是死掉了。因为……车厢有十节。呵……”

    小知,你什么时候会醒来,可不可以醒来?

    我的心已悲痛得如同那沉沦的黑夜,再也看不到半点温柔的月光。

第140章 七百年后(下)

    次日一早,应寒时离开小屋,去了谢槿行所在的高校。

    抵达的时候,谢槿行正在教室里,给学生们上课。依旧是那严谨而严肃的样子,将课上得枯燥又乏味。下面的学生大多在睡觉,他却兀自沉稳而专注地讲着,自有态度和追求。

    应寒时一直在教室外安静站着,直至下课铃响起。谢槿行走出来,看到他,脸上那惊痛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间,谢槿行就微微笑了,拍了拍应寒时的肩膀:“去我办公室聊。”

    到了办公室里,应寒时将带来的这次轮回的全部数据,都与谢槿行一一讨论。两人从上午一直讨论到天黑,白板上写满公式和数字,几台电脑运转不停。最后,谢槿行点点头:“我再去让以前带的研究员帮忙,增加天河计算机支持。”

    “好。”应寒时沉吟道,“空间不断发展变化,无法预期下一次进去时,又会有什么改变。唯有施加更大能量场,力求将空间裂缝撕得更大,我们或许可以出来。”

    “一定会的。”谢槿行静静地说。

    应寒时微笑点头。

    “留下吃饭吧?”谢槿行说。

    “不用了。”应寒时答,“我回去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校舍尽头,谢槿行站在楼上,望着高低林立的建筑,来去匆匆的人群,许久许久,都没有动。

    ——

    庄冲离开了省图书馆,远赴依岚山,成为了一名支教老师。三年前,娶了个媳妇,当地大学生,漂亮又温柔,还非常崇拜他,也在依岚山留了下来。

    每天,庄冲就跟聂初鸿一起照顾那些孩子,还有顾霁生,过着热热闹闹又鸡飞狗跳的生活。聂初鸿也结婚了,老婆是以前暗恋他的大学同学,虽然人还在外地,但是每个月都往这边跑,感情也十分好。顾霁生已经拥有七八岁孩童的智力,只是脾气依旧非常大非常冲,不太好哄。庄冲有时候火了,经常跟他打架。最后两个人都被聂初鸿收拾。

    有时候到了夜里,庄冲也会撺掇他俩,跑到深山里,开应寒时留给他们的战机。看着战机如同银色弯月划破长空,三个男人都会有些兴奋,有些踌躇满志。庄冲总是会在这时淡淡地道:“我们经历过的事,真正男儿的热血传奇人生,没有人会懂。”叹了口气又说:“妈的连媳妇都不懂!这世上懂得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往往说到这时,他就闭了嘴。聂初鸿也不说话,顾霁生似懂非懂。

    只是飞行之后,三个男人到校舍外的小山坡上喝酒,喝的是顾霁生前几百年存下的绝世佳酿。喝到酣时,顾霁生就会开始唱歌,反反复复唱那支《七百年后》,唱得另外两个男人潸然泪下。庄冲大喊一声,跑到田间,扑在泥土里,他总是做这样的动作,然后长叹一口气,大喊道:“但愿长醉不复醒,但愿长醉不复醒哪……”

    而聂初鸿则沉静许多。他只是举着杯,时常会响起许久许久前的那个夜晚,她站在校舍外,伶俐又犀利。然后聂初鸿会低吟那句古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槿知,我好像听到满山的花都开了。

    你什么时候,会回去他的身边?

    就像这满山的花,终有绽放的一日。

    我们等了七个春夏与秋冬,什么时候,你才会来赴约?

    ……

    淡薄的日光,照亮了山脊。树林,折射出大片碎金般的光芒。寺庙静静矗立在山巅,俯瞰着不远处的城市。

    谢槿知穿着轻薄的春装,沿石阶走上去。

    电话响了,她接起,就听到冉妤珠连弹发般麻利的声音:“槿知,身体好点没?中午要不要我给你带饭?”

    谢槿知微微一笑,答:“不用啦,我没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谢槿知走进了正殿,外头阳光温暖,大殿里却很清冷。佛像,是那样寂静无声地端坐于前方,双眸似乎极为悲悯地,凝望着她。

    谢槿知三跪九叩。

    直至身后,多了个男人。

    她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怔。

    ——

    从正殿走出来后,谢槿知想,这个男人真是有点奇怪,他说在看佛的相貌,与人有什么不同?

    天空碧蓝高远,青草和泥土混合成某种清新的味道,钻进鼻子里。等谢槿知把所有佛舍都逛遍了,又百无聊赖地去找了位算命先生,聊了几句,一抬头,却看到他站在人群中。姿容挺拔,衣冠胜雪。

    他居然在排队领斋饭……

    她没再注意他。

    直至,她拿着两块椰汁绿豆糕,埋头走着,面前,却出现一双黑色男士休闲鞋,还有一双修长的腿。

    他站在缀满阳光的树枝下,那么清澈乌黑的眼睛,仿佛蕴着光。脸,还有一点点的红。

    谢槿知把糕点递给他:“吃吧。”

    他把糕点吃掉了,眉头却微微一皱,有点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知道你遇到了可怕的事。”他说,“我可以帮助你。”

    周围,是那样那样的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还有他短短的头发。谢槿知有刹那的失神,那句话已经到了嘴边——你四肢健全、相貌端正,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招摇撞骗的事了——却突然愣住。

    突然,说不出来了。

    她有些呆呆地望着他。心想,这个男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看到未来,不知何时的某一天,她和这个男人,坐在树林中的一个小木屋里,满地都是黑沉沉的电脑和仪器,而他们拥抱着,那么难过地哭泣着?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看到,她和他并肩走在绿树遮掩的夜色里,两人中间,还牵着个小小的男孩子?周围没有别人,那个小男孩的身后居然还有条尾巴?而她还亲昵地把孩子抱了起来,很开心很开心地样子?人怎么会有尾巴,难道是怪物吗?

    谢槿知觉得自己一定是精神错乱了,要么就是她看到的未来出了问题。而当她再次抬起头,触及应寒时探究地目光,心跳突然加快,脸也红了。一言不发地转身,转身就走。他在身后迟疑道:“小姐,请你先不要走……”

    谢槿知心中凌乱,走得更快,任由他在身后跟着,就是不理。

    可是……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两人紧紧相随的影子。

    为什么她的眼睛里,突然有泪水满溢,看不清路,什么也看不清了。

第141章 正文大结局 璀璨群星

    

    

    斜阳,垂落山间。阳光,将树林涂抹成深浅不一的金色。

    木屋寂静。

    应寒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半阵没有动。

    每次醒来时,感觉是一样的。头很沉,模模糊糊浑浑噩噩。记忆如同沉重泥沼,要过一会儿,才会逐渐变得清晰分明。

    他坐了一阵,才起身。有些事,已成了习惯。他走到白板前,写下新的数字;走出木屋,望着残阳下的溪流和林间的薄雾。然后蹲下来,掬一捧冰凉的水,洗去满脸怔然与尘埃。

    水沿着指缝,无声流下。

    他突然一怔。

    手放了下来,穿着白衬衣的身影,就这么蹲在溪边,像是已被定格住。

    他缓缓地回过头,注视着洞黑静深的木屋,他站起来,慢慢地、再一次走了进去。

    暮色中,一室昏暗。

    他打开灯。

    橘黄的灯光,划破浑浊。也照亮她的轮廓,她的容颜。

    应寒时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动。有那么一瞬间,整个躯体仿佛都因为等待和期盼,变得僵硬,变得梗滞。

    他这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她依然没有动静。他忽然就转过头去,长尾和耳朵已露了出来,只是静静垂落着。

    他终于还是转过身去,再一次,想要走向屋外那蔓延的夜色里。

    陡然间,他的耳朵微不可见的一抖。他猛地停住脚步,一时间,竟转不过身来。

    有什么,极轻地、近乎无力地,触碰到了他的尾巴。他全身都僵住了,尾巴定在半空中,一动也不能动。

    他转过身来。

    她躺在床上。

    她睁开了眼睛。

    清澈得如同沉寂了万年的湖水般的眼睛里,蒙着层迷茫的雾气,每一根睫毛,在灯光下都是清晰的。她怔怔地凝望着他,垂落在床边的手,那纤细无力的手指,轻轻地挨在尾巴的末梢上。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也没有动。这么静静凝望了许久。

    应寒时单膝在床畔,缓缓跪下。然后低下头,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抱进了怀里。谢槿知的眼泪一下子掉落,漫溢近乎干涸的眼睛,疼得不能自已。他的手却抱得很紧很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她听到他慢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努力压抑什么情绪。她的喉咙里好像堵了千斤重块,沙哑地开口:“应……寒……时……”

    他把头深深埋在她的肩窝里,哭出了声音。

    谢槿知整个身体里,那僵硬得不能动,没有一点力气的身体里,却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在痛,每一寸血脉都在哀嚎。“应寒时……应寒时……应寒时……”她一遍一遍用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她哭得没有声音,她哭得近乎崩溃。

    璀璨群星,太空中亿万万颗正在坠落和正在闪耀的星星。

    它们终于听到星流的声音。

    将属于我们的那一束光,点亮。

    ——

    夜深了。

    森林里很静很静,有昆虫和鸟低鸣的声音。灯火之下,毛巾冒着温暖的热气,整个屋子仿佛也沾染。谢槿知靠在床上,背后垫了个枕头。躺得太久太久,她还完全动不了。

    应寒时就坐在床边,用毛巾,一点点替她擦脸,擦手,擦冰凉的双足。

    她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想吃什么?”他嗓音温软至极地问,顿了顿却又说,“你太久没吃东西,只能喝粥。我马上去做。”

    “没有关系,我不觉得饿。”她低声说。

    于是他就没有动,放下毛巾,只是握着她的手,静静看着她。

    谢槿知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白板上,看到了716这个数字,还有一行字:“每次出来后,增加一次。”她的目光一滞,然后缓缓地回到他身上。

    “716次吗……”她轻轻地问。

    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眼睛里是漆黑沉凝的光:“嗯。”

    谢槿知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他的手修长白皙如初,她的手纤细但是少了许多血色。他几乎是将她每根手指,都扣在掌心里。

    “难熬吗?”她问了句傻话。

    他静了一下:“还好。”

    “……哦。”

    谢槿知伸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以后……”

    以后再也不要你孤单,再也不要你寂寞难熬了。一个人守在这森林深处,守着我们的未来,守着我们的白头。

    应寒时像是察知了她未说出口的话语,眼睛里浮现浅浅的波光般的微笑,低下头,吻住了她。

    他重新扶她躺了下来,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在她身旁躺下,握住了她的两只手,然后将她圈进了自己的怀抱中。谢槿知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低下头,用脸轻轻蹭着她的脸,吻去她的泪水。然后尾巴,轻轻地、温柔地缠上来,最后越缠越紧,将她整个缠在自己怀里。两个人之间,没有一点空隙,就像是一个人,终于合在了一起

    ——

    一个月后。

    入冬了,山区比城市更寒冷。庄冲裹着冲锋衣,躺在学校门口的草地上,嘴里叼着根草。妈蛋,他想,跟顾霁生下棋又输了,愿赌服输,又得在这里吹冷成冰棍才能回去。

    学生们已经放假了,暮色降临,院子里有柔黄的光,聂初鸿正在做火锅,顾霁生肯定是霸占着电视。庄冲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食物香气,虽然寒冷,却有些惬意地闭上眼睛。

    说起来,好怀念小John的厨艺啊。也不知道,他和他们,最近怎么样了?

    正迷迷瞪瞪地想着,耳朵里,忽然听到山坡下传来脚步声,还有他最熟悉的,那金属肢体关节摩擦碰撞发出的“吱呀、吱呀”的轻响。

    庄冲的身躯陡然一震,缓缓睁开眼睛。

    凌厉的、银色的金属脸庞,俨然已经杵到了他的面前。萧穹衍将嘴咧得大大的,喜笑颜开盯着他:“小冲冲!难道是我们心有灵犀,你感觉到我要来,专门在这里迎接我吗?”

    庄冲淡淡一笑,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正是。”刚要伸手将萧穹衍搂进怀中,突然看见了他身后的两个人,整个人仿佛被定住,清秀斯文的脸也有些发白。

    应寒时牵着谢槿知的手,微笑不语。谢槿知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冬日最干净的溪流,也微笑着,说:“怎么?认不出来了?”虽然语气调侃,却说得很温柔很慢。

    庄冲呆呆的,伸手就把挡在面前的萧穹衍推开,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他想象过千万遍与她重逢的画面,然后幸福就这样突如其来抵达他的面前。他的嗓子堵了:“你……”握住她的手,最终只是慢慢地说:“你回来,就好。”

    谢槿知眼眶一热,伸手拥抱住他。

    他们身后,小院中传来脚步声。聂初鸿还系着围裙,就这么跑到了门口,看到这一幕,脚步猛地一顿。顾霁生也跟了出来,有些迷惑地望着他们。

    谢槿知望着他们,含着泪笑了。聂初鸿沉默注视她半晌,红着眼,慢慢地、慢慢地也笑了。

    ——

    这晚,换成了萧穹衍下厨。聂初鸿把顾霁生珍藏的所有好酒都拿了出来,气得顾霁生把自己关在屋里,半天不肯出来。最后还是萧穹衍做的提拉米苏,才求得他的原谅。

    小院里烧了个炭火盆,放上张桌子。萧穹衍把刚做好的九宫格火锅,和满满一大桌子肉菜都端上来。大家搬着小板凳,围桌而坐。

    谢槿知见应寒时那么高的人,坐在小小的凳子上,一双长腿都没处放,就问:“你这样坐着会不会不舒服?”应寒时还没答,一心一意为指挥官服务的萧穹衍,已经从屋内搬了张舒服的藤椅过来,让应寒时换掉。

    应寒时确实也不习惯坐在那么窄矮的小凳上,没有推辞,坐上藤椅,一低头,看到谢槿知还坐在他脚边的小凳上,整个人都显得小小一个。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问:“你要不要像在家里吃饭一样,坐在我腿上?”

    旁边还有好多人呢,谢槿知的脸一下子烫了,瞪他一眼。聂初鸿笑而不语,庄冲:“卧槽,要不要这么秀恩爱?”说完却也笑了。萧穹衍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说:“这算什么秀恩爱,你不知道他们……”谢槿知一把捂住他的嘴,应寒时的脸也有点红了,伸手抓起萧穹衍丢到一边去了。

    交杯换盏,对月而饮。谢槿知依然一杯就醉,不知何时就真去了应寒时的怀里,迷迷糊糊地倚靠着,闻着他衬衫上的气息,听他低沉清润的嗓音,跟众人讲话。她从未见过应寒时喝酒,今天才知道,他的双眼竟越喝越清明,即使双颊染上一些绯红,酒意却不能令他有半点迷醉。萧穹衍在旁边非常骄傲地说:“你们可不知道,以前指挥官一旦喝酒,那可是放翻整个甲板上的飞行员呐……”

    而才喝了半个多小时,庄冲就直接倒下了,趴在桌上开始打呼。顾霁生喝的脸红通通的,跑到外面山坡引颈高歌去了。聂初鸿酒量是其他人中最好的,但也被应寒时灌得迷迷瞪瞪的,点了根烟,慢慢地极为惬意地抽着,过了一会儿,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萧穹衍还在厨房做甜点,院子里一时间就剩下清醒的应寒时和半醒的谢槿知。她靠在他怀里,想,他们都是太温柔的人,刚才没有一个人提过去的事,没有问她经历了多少,只是嬉笑关怀着,然后太容易都醉倒了。

    周围很静,慢慢地,谢槿知听到了下雪的声音,窸窸窣窣。她抬起头,看到雪花如同绒线,一点点从暗黑的天空掉落。应寒时看着她,然后低头吻了下来。

    他将她抱起,走进聂初鸿为他们准备的房间。关上门,屋子里寒冷又温暖。唯有窗口的细雪,还在不断落下,宛如一副静美的小画。终究是喝了酒,应寒时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望着她微红的清秀的脸,更觉情难自抑。谢槿知被他压在床上,用手抓着他的衬衫,只是眸光流转,不说话。他扣紧她的双手,贴近她每一寸身躯,而后缠绕着,亲吻着,深深地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她,让她只能蜷缩在他怀中,两个人一起呼吸,两个人一起颤抖。就让这漫天雪夜里,只剩我和你。

    后半夜,谢槿知沉沉睡着了。应寒时虽然舍不得松开怀里的人,但还是起床,穿好衬衫和长裤,披了件薄外套,推门出去。

    门外,萧穹衍已经等待多时了。他露出笑容:“指挥官,一切都准备好了。要去看看吗?”

    应寒时微笑颔首:“好的,辛苦了。”

    主仆两人很快就到了学校背后的半山上。

    夜半三点,雪已停了,月亮挂在半空中。这里的杜鹃花海早已谢了,树叶也全掉光,然而每一寸树枝上,都堆着晶莹的雪。远远望去,千树万树,雪花盛开。在月光的映照下,幻美的不可思议。

    一张的大床,端端正正放在花海之中。

    应寒时和萧穹衍到来时,庄冲正在一枝一枝,往床边放玫瑰。聂初鸿则爬上了树,在床顶上方挂上五颜六色的小彩灯。顾霁生则被安排站在山崖旁,对着朗朗乾坤,正在练习唱婚礼进行曲。

    萧穹衍:“指挥官,怎么样?”

    应寒时负手而立,眼睛里浮现一层清清亮亮的光芒:“非常好。”

    萧穹衍:“哦耶!”走过去,跟庄冲极有默契地一击掌。聂初鸿从树上跳下来,从旁边拿起另一大束玫瑰,递给了应寒时,微笑道:“万事俱备,我们马上撤,就等你带女主角来了。”

    应寒时的脸微微一红,接过花:“多谢。”望着那片片饱满红润的花瓣,蓦然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在这里,谢槿知握住片花瓣,对他说:“你看,像不像你的耳朵?”心中更是柔情万千,阵阵激荡。他握着花,转身,尾巴已经自己跳了出来,不疾不徐沉沉稳稳地说:“好,我去等她。”可是话没说完,人已经化作一团流星般的光影,往谢槿知所在的方向去了。

    聂初鸿、庄冲和萧穹衍站在原地,同时一愣,然后都笑了。

    “老天保佑!”萧穹衍还有点紧张,对着月亮拜了拜,“指挥官的求婚,一定要成功!”

    ——

    屋门轻掩,应寒时握着花走进去时,谢槿知依然熟睡着。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西装已经换好,戒指也放在他的口袋里。坐了一会儿,他低下头,从衬衫口袋里,掏出另外两样东西。

    户口卡和身份证。

    应寒时稍稍思忖,刚刚庄冲并没有提到,这两样极其重要的东西,应该如何在求婚过程中使用。想了想,他把它们拿出来,郑重地夹在了玫瑰花中,十分醒目的位置。他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笑容。这样,应该就不会错了。

    她睡得很香,也很沉。呼吸均匀,脸庞柔软,触手可及。

    应寒时安静地等待着。

    尾巴,始终轻轻在身后摇着。兽耳,不太受控地通红竖立着。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白色而纯洁,一片片轻轻落在窗棂上。蒙着雾气的窗外,一轮明月,悬挂在夜空中。

    应寒时等着等着,低下头,绯红的脸上,兀自有了浅浅的温柔的笑。

    群星在上,原来这世间最美好的事,就是那年那月那日,我终于与你相逢。

    大家:

    很开心又与大家渡过了一本书的时光。但愿这本书结束,你的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清淡、温柔的梦。梦醒了,也许不会太在意,将来某年某月某日偶尔想起时,突然会有深入肺腑的感动,那么我的写作目的,已经达到。

    一开始写这本书,的确也是冒风险的,科幻题材太冷,我又不想写重口刺激强取豪夺的老路子,那样一开始诚然容易吸引眼球,但是我总想写点更能让你们记住的东西,所以就有了《月光》。过程中的确也有平淡枯燥的时候,看到你们嫌刺激不够,老墨也有点急。好在还是沉住了气,一个人默默地埋线埋线再埋线。现在看到结局,你们认可了这本书,我其实高兴得这几天都喜气洋洋的。说实话,写完月光,我也有点找回了最初写文的热血和冲动。感觉就像是对自己接下来的写作,注入了新的鲜血,非常有意义。所以要再次感谢你们的陪伴和肯定!但我也意识到,两情相悦的平顺感情我写得有点多了,所以下本书,一定也必须有突破和转变,我现在踌躇满志,也希望你们能期待并耐心等待。

    下本书为都市言情,男主角是个心狠手辣的商界巨子,却偏偏被女主抽筋拔骨,他不再完美,却始终深爱。当然,故事的过程还是会甜甜的好玩的(相信我!)。开坑时间待定,请大家务必关注我的新浪微博“丁墨”,时不时也会有小剧场和抽奖的,开坑时间也在那里通知。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更1个番外(会爬山哦),冉和林的后续也会在番外交代。

    最后表扬一下,能坚持追此文到最后的,都是中国好读者!你们不仅在支持老墨,也在支持科幻言情这个超冷的题材,支持原创文学的多元化发展(嘿嘿)。我对这个题材是很有感情的,那种情怀不能言喻。也但愿将来有一日,这个题材能像推理言情一样,得到更多关注。而我能尽绵薄之力。

    只要有你们陪伴的前方,我心中的星辰永不坠落。

    再见!

    丁墨

    2015年5月28日

第143章 外传 闻说双溪春尚早(1)

    

    

    晚霞朵朵,流火般缀在天边。天空就像是被烧透了,碧蓝中透出明媚的红。深春时分,路边每一片树叶,都显得清绿饱满,溢出一点点香气。

    冉妤百无聊赖地走着。一天天这样上班下班,没有半点波澜,当真是无聊。

    其实吧,她昨天去相亲,也见了个传言中的“高帅富”。人家的确也高,一米八几,就是身材竹竿了点,看起来很“平面”;的确也富,据说他爸名下有好几个养猪场,随便一个养猪场就能养活好几个冉妤;至于帅……长得也算是细皮嫩肉,五官也周正,完全不象养猪场少东。可是一坐下来,那人就叨叨叨,叨叨叨,说结婚了女方就要在家当全职主妇啊,一定要生三个孩子啊,他很想要温柔乖顺的妻子啊……冉妤当时听得就头大,脑海中已浮现个猪圈,把自己装在里面的画面。

    后来吃完饭,少东还邀请她去酒吧坐坐,言语肢体间颇有暧昧之意。冉妤也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想猪就猪吧,她的人生目标本来不就是找个高帅富,过上米虫的生活吗?可是临到酒吧门口,她实在是狠不下心,借口有事终于还是跑掉了。

    相亲就是抱着明确目的耍流氓,可冉妤既想耍流氓,又想做等待王子的公主。其结果,自然是流氓耍不成,公主越来越饥渴。

    唉……

    下班的路上,她要穿过个公园,去坐地铁。此时暮色渐渐浓了,公园里人不多,很静。她走过一条石板小路,看见树丛中的石凳上,坐着个男人。

    男人的身上非常脏,头发也黑黑油油的,有股味儿。但是他给人的感觉有点奇怪,冉妤多看了两眼,发现是因为他坐得很直,双手也平平地放在膝盖上。完全不象其他流浪汉颓靡懒散,看起来非常淡然处之。

    察觉到冉妤的注视,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对于这种人,冉妤向来躲得远远的,立刻快步走掉了。

    这天晚上,冉妤躺在床上,脑海里总是浮现一双眼睛。棕黑色瞳仁,似乎比普通人颜色更浓重。

    有些人身上是有气场的。譬如谢槿知,清清冷冷的,却像是对任何事都心中有底。跟她在一起,冉妤就会觉得很安心。譬如应寒时,气场就更凸显了,清风明月,温润孤绝。你站在他面前,就有种被那淡淡光芒笼罩的感觉。

    庄冲和馆长,没有任何气场。

    可是,一个流浪汉,为什么会让她觉得气场强大,印象深刻?白天两人对视的一刹那,她竟然感觉到心脏一紧,就像被野兽盯住了。

    ——

    第二天下班,冉妤走了相同的一条路。手里还提着个小塑料袋,里面放着一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她的动机和心情难以形容。有点好奇,有点紧张,有向人施舍时的那种满足感,还有不循规蹈矩的冒险快感。因为对方明显是个英俊而野性的男人,却也是泥草一样的社会最底层。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大概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因为男人那张堪比杂志男模的脸。

    冉妤走过花丛,走入那条僻静的小路。

    今天天气阴沉些,几枝树梢下,男人单手搭在额头,躺在石凳上睡觉。旁边恰好走过另一个流浪汉,捡起地上不知谁扔的半个包子,大口吃掉走远了。男人却似乎并未察觉,躺着没动。

    他……不跟别的流浪汉抢食的啊。冉妤暗暗地想,不知道她把水和面包留在旁边,他会不会吃呢——其实冉妤今天所谓的“冒险”,也就是丢下东西,然后跑掉而已。但就这么点事,也足以让她这种良家妇女,心底的那一撮小火苗躁动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男人突然睁开眼睛,她吓了一跳,站住了。

    四目凝视,两人都没说话,也没动。有一片树叶,从他头顶飘落,落在了他胸口那辨不出原本颜色的衬衣上。

    虽然脑袋依旧黏稠得像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林对眼前的年轻女人,是有印象的。这几天他流落街头,这个星球这个城市的人,对他都是避而远之,令他心头隐隐生出几分怒意,但是按耐不动。因为他还没把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想清楚。

    这个女人,昨天也是在这个时候经过。一看到他,就露出兔子一样受惊的眼神,有点可笑。但她的目光中,又有几分清澈的探究。那双黑宝石一样剔透明亮的眼睛,他记住了。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了她。

    林的目光沿着她的脸下移,落在了她手里的面包和水上。挺直的长鼻梁,鼻翼微微翕动。刚才,他就是闻到食物的香味,才睁开眼睛。现在,她就站在他脚边,那香味更加往他鼻子里钻。他听到空空荡荡的肚子里,一连串略急的叫声,干涸许久的喉咙,也越发的烧。他不动声色地吞了一下口水。

    但这小动作却被冉妤注意到了,因为他那笔直的脖子上,极有男人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有点想笑,但又莫名不敢,然后她不知道,就是这么一刹那,林却已拿定了主意。

    身为一国之君,他即使饿死,也绝对不会去乞讨。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怔。

    一国……之君?

    然而肚子叫得更响了,林就暂时按下心头疑惑,不露声色地注视着冉妤。

    他决不会去乞讨,也不会偷。

    但是他可以抢。

    掠夺乃帝王本性,坦然为之。

    他站起来。

    冉妤这才发现,他比她想像的更高,至少有一米九了,她才到他的胸口第三颗纽扣。男性躯体带来的压迫力太大,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给我。”林淡淡地说。抢这样一个女人的东西,他心中还是有点讪讪,甚至懒得动手。

    然而大概是因为他的嗓音太低沉磁性,眼神又太深邃,暮色照在他的身躯上,又太过硬朗英挺。明明是命令式语气,却被心中小鹿乱撞的冉妤,听成了疑问句:“给我?”

    他问,是不是给他的。冉妤轻咳了一下,脸也有点烫了,把塑料袋递过去,语气淡淡地:“嗯,我这个人,最喜欢做好事了。”

    林静了静。

    接过塑料袋,撕开包装纸,三两口就把面包吃完。然后拧开矿泉水,抬起头,汩汩汩就喝了起来。冉妤睁大眼,看着他一口气喝掉一整瓶,然后把瓶子和塑料袋往旁边垃圾桶帅气地一丢,抬头再次看着她。

    “你可以走了。”林说。

    冉妤愣了一下,看着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居然一副大爷的姿态。

    “喂,你难道都不跟我道声谢吗?”冉妤喊道。

    林睁开眼,瞥她一眼,说:“明天,继续送食物和水过来。”

    冉妤:“……”

    ——

    冉妤觉得,自己就是碰见了一个神经病,一个无赖!好心施舍他,居然被他赖上了,明明是个流浪汉,却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让她继续送吃的?她有病才会听他的话!

    ……

    次日傍晚。

    冉妤拿着一大包达利园派,慢吞吞地走在公园里。她给自己的解释是这样的:谢槿知经常教育她要做好事,现在她既然做了,就要有始有终而已。而且,就当是给自己行善积德,这样她始终不旺的桃花运,说不定就会变好。

    他果然还在原处,这回连起身都懒得起身,只看着她。冉妤把派丢到他身上,他依旧没道谢,接过就吃。看他把一整包都吃完了,冉妤才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

    第一天,面包;

    第二天,达利园派;

    第三天,小炒肉盒饭;

    第四天,鸡腿盒饭;

    第五天,肯德基全家桶;

    ……

    冉妤觉得,自己这些天,真的就跟犯病了中邪了一样。每天准时去投喂那个男人,看着钞票一张张飞走。她总是跟自己说今天一定不去了,可每到下班铃响,她就坐不住了,心中那撮小火苗,仿佛又野野的燥燥的,烧了起来。她问自己,冉妤,你到底是要闹那样?你的人生目标是被高帅富娶回家,当宠物一样呵护娇养一辈子。现在呢?这个空有皮相、穷困潦倒的流浪汉,都快被她包养了……

    她的人生,绝对不该是这样的啊!她要被包养,不要包养男人啊。

    终于,在连续投递了两个星期后,谢槿知从外地回来了。她一回来,冉妤就像找到了主心骨,这天下班时,跟谢槿知去逛街,逛着逛着,天就黑了,然后顺理成章、理直气壮就坐渡轮回家了,没有经过那个公园。

    冉妤的家在江对岸,一个有些年头的单位小区。父母都在外地,她一个人住。夜色又深又静,路灯打在香樟树上,在地面投射出片片剪影。她走得有点慢,有点心不在焉。等上了楼,摸出钥匙,一跺脚,声控灯亮了,她看到家门口的楼梯上,坐着个人。

    冉妤的眼睛都看直了,心也吓得怦怦地跳,深呼吸几下,镇定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的双手搭在膝盖上,因为身材太高大,腿太长,坐在楼道里显得非常局促。他抬起头看她一眼,然后站了起来。空间这么小,冉妤一下子被他逼退到墙角,有点战战兢兢。他的手按上她身旁的墙壁,语气不太好:“今天为什么没来?”

    冉妤咬了一下嘴唇,转过头去:“我没有义务每天去。”刚要拿钥匙打开门,忽然又顿住,再次看着他,狐疑中带着点紧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林根本不屑于回答这样幼稚的问题。他知道,今天夕阳西下时,他在公园的长椅里等了很久,等到其他流浪汉都散了,等到天一点点黑透,这个女人还是没有来。之前每一天,他只当她是一个傻里傻气好摆弄控制的姑娘。可今天,他却有种被愚弄的怒意。

    楼道上方响起脚步声,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钥匙,打开门,将她推进去,然后闪身而入,反手关门。一系列动作流水行云,冉妤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单手搂着腰,进入了黑暗的室内。

    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男人有力的手指,隔着薄薄的春衫,贴在她的腰上。她的脸也被迫贴在他的胸口,感觉到微微的热气。冉妤从未遇到过一个男人,有他这样浓烈的男人气息,一时间心跳如擂,又急又慌。

    “你想干什么?别乱来!我、我可是很有背景的,你要是伤害我,一定会后悔!”

    完蛋了完蛋了。冉妤都快要哭出来了,没想到他竟然不是好人,谋财害命?先奸后杀?她算是引狼入室,栽在他的美色上了……实在不行,能不能只奸不杀啊……脑子里混混乱乱想着,他却始终沉默着。

    “啪”一声,他把灯打开了。

    冉妤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意外地发现他居然在微笑。淡淡的,有点玩味的笑。他松开了她,目光迅速环顾一周:“你一个人住?”

    “是……不!我跟好几个朋友一起住,他们马上就回来。你如果不想被抓,就赶紧走!”

    林扫一眼玄关唯一的女式拖鞋,再看看室内明显女孩独居的布置,又笑了笑,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冉妤贴在门边,没敢动。他想干嘛呀?看样子不像是打算对她犯罪,那从容的神色,深沉的双眼,还有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倒像是在睥睨审视她的家。

    林确实是在审视。

    原本,他只是心中不悦,就来找这个女人。身为帝王,他想做什么就应当做什么。然而此刻,看到她布置得温馨干净的小屋,虽然还是算简陋,但比他这些天住的桥洞和公园强多了。

    看完一圈,林在沙发坐了下来。

    冉妤看着他的黑脚印踩满整个房间,看着他全身脏兮兮的,却动作款款地,在她的真皮小沙发里坐下。然后抬起头,一只手搭在了靠背上,目光幽沉地盯着她。

    冉妤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比被劫财劫色更糟糕的预感。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林看着她的小脸,又红又白,真的像兔子一样。他的手指在沙发上一下下敲着,慢慢笑了:“一天一顿饭,已经喂不饱我。这里的一切,我都占了。”

    冉妤目瞪口呆。

    他却起身,走向卧室,忽然又停步,淡淡看她一眼:“包括你。”

第144章 外传 闻说双溪春尚早(2)

    

    

    稀疏的星子,悬挂窗外。夜风吹动薄薄的窗帘,窸窣作响。在这一片寂静中,冉妤脑子里却像有根弦绷断了。

    神……经病啊!

    眼见他就要步入卧室,她的闺房,一副全盘接收的姿态,冉妤转身就往门口跑。

    “啊!”她一声尖叫,已经被人拦腰抱起,身子腾空。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跑得也太快了吧。然后她就被丢在了沙发上。

    “放我走!”冉妤眼泪汪汪。

    林扫她一眼,弯腰脱下了她的鞋。冉妤脑子有点懵:为什么从鞋脱起?恋足癖?心头抖了一下。

    女人的鞋意外的没有任何异味,尺寸也很小,只有他的手掌长。林看了两眼,拆下鞋带,把鞋丢到一旁。

    一分钟后,冉妤被他用两根鞋带,牢牢绑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就跟条鱼似的,双手举过头顶,只能扭动,挣脱不了。

    “变态!”冉妤骂道。

    林微蹙眉头,索性再脱下她的袜子,塞进她嘴里。冉妤一脸震惊的悲愤,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林却笑了笑,拍了拍手。

    终于清静了。

    他走进浴室里,关上了门。

    女人独居的房子,浴室很小。窄窄的洗手台,简单的马桶,小小的淋浴间。不过非常干净整洁。林把身上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一股脑都剥下来,嫌弃地丢进垃圾桶里。最后光裸全身,走到了淋浴头下。滚烫的热水淋着男人冷硬的皮肤,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个澡,足足洗了两个小时。冉妤听着那不间断的水声,一方面深深诅咒他最好洗得太久,缺氧晕过去;同时,也慢慢冷静下来。他看起来好像对她的身体没什么兴趣,而且身手很好。莫非他是穷困潦倒的退役军人,或者……逃犯?现在认定了她,要霸占这里不走了!

    无论如何,冉妤都想明白了,现在不能再硬碰硬,只能智取。看他这个人这么自大,她示弱,哄哄他,或许会有用。回头就能找到机会报警。这么想着,冉妤的主意定了下来。

    “哗啦”浴室的门终于拉开,他走了出来。

    灯光下,男人的每一缕头发都变得干干净净。那具身躯颀长、肌肉紧致,每一寸线条仿佛都蕴藏着男性的力量,从那张脸,到笔直的脖子,宽阔的肩膀,窄瘦的腰。冉妤的粉色浴巾,被他围在臀上,只露出毛发浓密的小腿。光着脚,脚掌长而大。

    他看一眼冉妤,嘴角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冉妤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脸去,避开直视他的身体。脸上莫名又有点燥。

    林在旁边的沙发坐了下来。因为洗净了一身脏臭,他的心情也变得闲适,长腿轻松交叠,靠在沙发里,盯着神色不安的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躬身过去,解开了她手上的束缚,又扯出了嘴里的袜子。

    冉妤浑身一松,坐了起来,但是不敢乱动,也没有抬头看他。两人离得很近,他身上的男人气息存在感太强,让她有些不适。而且他浑身上下只裹了一条浴巾,还翘起了二郎腿,两条大腿就在她眼皮底下,她根本没法看。

    “跑。”男人低沉散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冉妤一愣,抬头看着他。他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双手搭在膝盖上,尽管只有条浴巾,却生生裹出了锦衣玉裘般的气度。见她发愣,他笑了笑,说:“我不欺负女人,给你机会,让你跑。5、4、3、2、1……”

    尽管不明白他此举是何意义,但冉妤想事情向来简单,他既然说让她跑,她虽然狐疑万分,反应却很快,在他刚数到5时,起身就跑。

    “咚咚咚——”是她急促的脚步声,转眼就到了门口,拉开门,然后“嘭”一声摔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脱了身,难道他真是个神经病,所以才会反复无常?不管如何,这都太幸运了。她几乎是连跑带跳就下了楼。

    已经凌晨1点了,这个老旧的小区里,灯光稀疏,寂静无人。冉妤打定主意马上去小区门口的保安亭报警,跑得飞快。可脑子里却冒出他坐在公园石凳上,平静而沉默的样子。这让她有点晃神……

    “啊!”肩上突然一沉,有人把手搭了上来。冉妤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头,已被腾空抱起,那力道,那强硬的感觉,还有熟悉的男性气息,跟之前在屋里被抓住那一次,没有任何差别。

    冉妤整个脑子都糊涂了,他怎么可能这么快?一秒钟前她回头,看到还没人下楼,没人追上来。头顶是漆黑沉静的天空,他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那模样,就像是在逗弄捕捉逃脱的猎物。冉妤又怒又怕,却也不敢挣扎。

    于是又被他抓回了家里,丢在沙发上。冉妤气喘吁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却拉了拉腰间的浴巾,再次系紧,然后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再跑。这次让你跑久一点。”

    冉妤:“……”

    她心里也憋了口气,瞪他一眼,毅然站起来,再次“噔噔噔”跑下了楼。

    林放下手里的茶杯,望着她的背影,有点意外。他以为只需要恐吓一次,这个性格柔弱的女人,就会惧怕放弃,从今后任他摆布使唤。没想到,她不是那么好驯服的。

    他的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在心里估摸着时间,站了起来。

    很好,他一向喜欢驯服的过程。想到这个女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匍匐在自己脚下,不敢再反抗逃跑,他的心中泛起淡淡的愉悦。

    ——

    十分钟后。

    冉妤趴在沙发上,全身骨头都要断了,难受死了。林坐在她的身旁,嗓音淡淡的,甚至透出一丝难得的温和:“还跑吗?”

    冉妤都哭出来了:“呜呜……不跑了。”林看着她快把自己揉成一团的憋屈样子,慢慢地、满意地笑了:“跑明白了就好。”

    明白……冉妤眼泪珠子往下掉,她当然明白。后来她又跑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惨。第一次眼看就要跑到治安岗亭里,她都快喜极而泣,而门口的保安,似乎也若有所觉,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嗖——”

    他来了。

    她就跟被老鹰抓住的小鸡,直接被他提了回去。而门口的保安小哥,只看到黑暗里有道影子闪过,然后地上掉了一块浴巾:“咦?谁把浴巾丢这儿啊?”

    后来,他勒令她去房间里,找了条宽宽松松的休闲短裤出来,虽然绷在他身上显得极为可笑,但冉妤可笑不出来,他微蹙眉头,但还是穿着遮体了。

    第二次,她学了乖,没去找保安,直接跑出小区,跳上辆夜班车,开往离小区最近的警局。这次她上了车,心想,他体能和速度再好,也不可能赶上来了吧。结果下了车,一路狂奔,跑过长长的暗黑的江滩,眼看前面就是派出所的蓝屋顶了……

    然后,她又被扔回这沙发上了。

    冉妤不笨,甚至说在某些方面,比谢槿知更加鬼,更加滑头。她现在完全明白,男人做这些事,不是在找乐子(当然,看他神色似乎也乐在其中),而是要让她明白,她根本跑不掉。跑去哪里,他能把她抓回来。即使找来警察,恐怕也抓不住他,回头,他还能逮住她。

    也就是说,她现在彻底被他拿捏在掌中了。

    冉妤把脸埋在沙发里,不吭声。管他的,她也快累瘫了,放弃了。而一旁的林,又欣赏了一会儿,她被打倒后的颓败模样。然后抬起腿,在她身上轻轻一踹:“去,给我准备身新衣服,还有新的、干净的日用品。”

    冉妤慢慢站起来,拿了钱包,默不作声地走出了门外。林望着她乖乖听话的样子,手在沙发上轻轻敲着。

    “尽快回来。”他说,“别把自己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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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9209/ 第一时间欣赏他与月光为邻最新章节! 作者:丁墨所写的《他与月光为邻》为转载作品,他与月光为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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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月光为邻介绍:
第一次见面,她非要赠送给他一枚糕点。尽管他最讨厌甜食,还是努力吃掉了;
第二次,她因为害怕伸手抱了他。他脸色微红:“这位小姐,请先松手。”
第三次,她不小心亲了他,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却说:“意外而已,你不必介怀。”
作为一名接受过良好教育、身心健康的优秀军官,应寒时无法不介怀自己的初吻。
经过慎重考虑,他决定……对她负责。
——当他负手站在星空下,温柔凝视着我。
我看到星星化为流光,在他身后坠落。
Star-Drift,他们敬畏地称他为“星流”。
我的生命中,永远璀璨永不坠落的星流。
新浪微博名:丁墨。官方百度贴吧:丁墨吧。已出版《他来了,请闭眼》等,《美人为馅》3月上市,当当有售他与月光为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他与月光为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他与月光为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