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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烽烟尽处txt下载     烽烟尽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纵横 (三 上)

    第三章纵横(三上)连续大半个月都是在马背上渡过,张松龄早就累得筋疲力尽。闻听红胡子命令自己抓紧时间休息,立刻道了个谢,随便找了间别人搭好的临时帐篷钻了进去,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又香又长,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被外边零星的枪声给炒醒。凭着当年在老二十六路军养成的本能,张松龄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盒子炮,一个轱辘爬起。半个身子已经冲出了帐篷,才猛然看到帐篷里好像还站着其他两个人,回过头,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在打枪?!王队长已经跟蒙奸打起来了么?”

    “赵中队长正率领骑兵试探敌军的虚实!还没跟他们短兵相接!王队长见你睡得香,所以才没让大伙叫醒你!”帐篷内其中一人名叫郑小宝,曾经跟着张松龄一道骚扰过小鬼子的车队。心里头早就对眼前这位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神枪手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张松龄问得焦急,立刻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另外一个人则是军统局的老余,看了张松龄一眼,撇着嘴说道:“亏你还是打过娘子关战役的呢,居然睡得这么沉!枪已经响了好一阵子了,要是敌人杀上来,你早已经成了俘虏!”

    “嘿嘿,睡迷糊了,睡迷糊了!”张松龄笑了笑,讪讪地解释。自从娘子关下跟老部队失散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睡得这样沉。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一般,连噩梦都不会做半个。

    “王队长说了,张队长你今天白天的任务就是睡觉!”见自己的偶像被外人鄙夷,郑小宝立刻跳出来替张松龄辩解,“再说,有我爹和赵队长他们在,敌人哪那么容易就杀进营地里头来?!”

    “睡梦中被小鬼子偷袭得手的多了。事前个个都信心十足!”老余耸耸肩,继续对着身边的电台比比划划。

    “你.......!”郑小宝气得火冒三丈,却又不能对客人过于失礼。瞪圆了眼睛看着老余,胸口上下起伏。

    “余大哥说得也没错!”张松龄将盒子炮插回腰间,伸手拍了郑小宝一巴掌。“小鬼子的确非常善于把握机会,当年在娘子关,沈,沈团长就是因为过于疲惫,没有防范,被小鬼子占了一个大便宜!”

    他说的是当年八路军团长沈重道白天狠狠教训了小鬼子一顿,夜里却又被小鬼子摸进了指挥部一事。非但郑小宝没有听说过,军统老余也是第一次听人提起。然而当二人的兴趣都被勾起来之后,张松龄却又突然意识到此刻拿这场战斗当例子并不是非常合适,笑了笑,转回帐篷中,低头去寻找自己睡觉前解下来的另外一把盒子炮以及子弹袋、匕首等零碎物品。

    “王队长,王队长说你刚从外边回来,对很多情况都不了解,让我........”见张松龄慢吞吞地收拾起了行装,郑小宝挠了下自己的脑袋,大声说道,“让我过来跟着您。无论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安排我去做。”

    “没啥要帮忙的地方!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张松龄刚才起得太急,神智多少还有些迷糊。摇了摇头,顺口回应。

    “王队长让我以后都跟着你!”郑小宝又强调了一句,声音里头带上了几分焦急。

    “跟着我,跟着我干什么?!”张松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追问。旋即,便想起了自己现在是游击队的新兵总教头,而郑小宝曾经向自己请求拜师学习枪法。做师父的赖在被窝里头不肯起床,做徒弟的当然不能把师父一个人丢下独自跑到前边去看热闹。

    “你到前边给赵队长助威去吧!”想明白了郑小宝着急的原因,张松龄笑着吩咐,“连着跟赵队长学习一下怎么指挥骑兵!”

    “哎!”郑小宝答应一声,掉头就跑。刚冲出了十几步,却又将身体猛然刹住,转过脸,期期艾艾地问道,“您,您不过去,过去给赵队长助威么?!”

    “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张松龄笑着挥挥手,示意郑小宝不必等自己。然后将自己浑身上下又检查了一遍,笑着向老余发出邀请,“你一起去看热闹么,还是在这里另有任务?!”

    “已经跟城里头联络过了,暂时没什么新任务!”来自军统局的老余伸了个懒腰,跟在张松龄身后往帐篷外边走,“不过是百十人规模的战斗,能有什么看头?!你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

    话虽然说得冷淡,他还是跟在张松龄背后一道走向了山坡下。隔着老远,就看见赵天龙骑着黄骠马,拎着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在两军之间的地段冲着敌**声咆哮。“枪法都是师娘教的么?打了这么半天连老子的寒毛都没擦到!快滚回家去放羊去吧,就这准头还出来混,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

    如此嚣张的举动,令镇国公麾下的一众蒙奸们怒不可遏。纷纷端平了步枪、骑枪,冲着黄骠马不断扣动扳机。

    只可惜他们的枪法准头有限,而赵天龙的又刻意跟他们保持在四百米直线距离之外。呼啸飞来的子弹只是在黄骠马的身前身后的草地上打出一道道青烟,却根本奈何不了赵天龙分毫。

    见到蒙奸们的表现如此差劲,在游击队阵前呈疏松队列慢慢移动的一众骑兵们也纷纷扯开嗓子,大声挑衅,“喂,对面的伙计,你到底会不会放枪啊?不会就别lang费子弹了,把枪拿过来,老子好好指点指点你!”

    “喂,枪法是跟师娘学的吧!别出来丢人了!赶紧回家放羊去吧,马上就要下雪了!”

    “喂,早晨没吃饭么,连枪都拿不稳.........”

    嚣张的呐喊声伴着凌乱的枪声,在黑石寨城下此起彼伏。城头上观战的周黑炭部听得热闹,很快也扯开嗓子加入了进来,“喂,爷们儿!水平忒次了些吧!就这两下子还出来现呢,早点滚回家抱孩子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哄笑声从城内响到城外,连绵不绝。

    “乌合之众!”军统局的老余是少数几个脸上没有笑意的人之一,撇了撇嘴,低声点评。“这哪里是打仗,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要是放在关内.......”

    “这边和关内的情况不一样!”张松龄有点受不了此人的傲慢,低声打断。对于经历过大兵团会战的他来说,眼前的这种战斗方式,的确有些象小孩子过家家。交战双方的举动都太儿戏了些,包括在敌军面前卖弄骑术的入云龙。

    但是,草原上的实际情况与关内有着巨大差别,无论从双方的兵力投入角度还是从后勤供应角度,草原上都支撑不起关内那种动辄十万人以上的大规模会战。而交战双方的武器配备标准,也远不能跟关内双方的正规部队同日而语。

    换句话说,关外的小鬼子和蒙奸队伍跟关内的小鬼子、皇协军相比,只能算三流中的三流。而游击队们眼下的情况,也谈不上兵强马壮。敌我双方是下驷对下驷,倒也旗鼓相当。无论使出多么离奇的招数,都算是量力而行,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更不必抱着一幅兵法大家的模样冷嘲热讽。

    “倒也是!”在张松龄这里碰了个软钉子,老余的态度稍微放端正了些。收起脸上的傲然神色,定睛细看。只见赵天龙拎着铁皮喇叭在蒙奸队伍正前方兜了两个圈子,突然丢下铁皮喇叭。一人一骑由横转纵,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直奔七窍生烟的镇国公而去。

    “杀!”其他三十几名骑兵同时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跟在赵天龙背后,组成一个稀疏的刀锋型队伍,狠狠地捅向了蒙奸队伍正中央。

    “乒、乒、乒!”镇国公麾下的蒙奸们惊慌地开枪,却依旧效果聊聊。赵天龙等人冲得太快太急,而蒙奸们一个多月前才被赵天龙和周黑炭两个联手教训了一回,心有余悸,根本没胆量仔细盯着黄骠马背上的人看,更甭提端稳了枪支从容瞄准。

    转眼间,赵天龙和他麾下的骑兵们就冲出了一百多米,并且还在不断继续加速。而对面的大多数蒙古私兵们却在慌乱中打空了枪里头的子弹,根本来不及重新装填。拉着战马的缰绳,不断向队伍的两翼挤。唯恐被已经冲起了速度的入云龙迎头撞上,成为对方的刀下之鬼。

    “机枪,机枪!给我拦住他,拦住他们!”镇国公保力格也吓得冷汗直冒,扯开嗓子,大声命令机枪手赶紧开火阻截。

    “哒哒哒,哒哒哒.......”蒙奸队伍前的两名轻机枪手扣动扳机,冲着赵天龙等人射出成串的子弹。一名游击队员被子弹击中,胸口处冒出数点血花。其他游击队员则和赵天龙一样迅速来了个镫里藏身,凭借娴熟的骑术增加敌军机枪手的瞄准难度,令对方无法继续扩大战果。

    又有两匹战马中弹,悲鸣着双膝跪倒,将自己的主人摔出老远。镇国公保力格麾下的蒙奸们哈哈大笑,冲着受伤的游击队员指指点点。他们的得意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很快,游击队中的马克沁与拐把子就都咆哮了起来,“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几个精确地点射,将蒙奸队伍前的轻击枪手们统统送上了西天。(注1)“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刚刚更换过的枪管的马克沁喷吐出长长的火舌,tian进蒙奸的队伍。保力格和他麾下的蒙奸们登时就被打懵了,丢下十几具尸体,抱头鼠窜。

    旁边掠阵的藤田纯二见状,赶紧组织火力支援。奈何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他手中只剩下了三挺轻机枪,无论从火力密度,还是从机枪射程方面,都远不及游击队的马克沁和拐把子组合,才刚刚打了两个弹夹,就被压得再也打不出持续节奏。连带着队伍中小鬼子们也遭受了池鱼之殃,被马克沁接二连三地扫下坐骑,躺在血泊中大声哀鸣。

    “给白胡子发信号,请他火速支援保力格!”藤田纯二抢在成为马克沁的目标之前跳下了坐骑,趴在地上大声叫嚷。

    几颗信号弹飞上天空,画出一道道诡异的痕迹。藤田纯二许下重金礼聘而来的白俄匪军按照双方约定,携带着轻重武器,迅速向战场左翼移动。还没等他们移动到位,两声凄厉的尖啸突然从小山坡上响起。紧跟着,就是两声剧烈的爆炸,“轰!”“轰!”

    尘烟滚滚,血肉横飞,跑得最快的数名白匪被迫击炮弹直接送上了天,变成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大炮!红胡子有大炮!”见多识广的白俄匪徒们厉声惊呼,再也不敢继续向保力格部靠拢,乱纷纷朝来路退去。

    “嗖!”“嗖!”又是两声恐怖的尖啸,炮弹以肉眼可见的轨迹砸进白俄匪徒队伍中,带起更多的尸骸。

    九七式步兵炮优秀的射程和巨大的威力,在红胡子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挨了当头炮的白俄匪徒们顾不上再管蒙奸和日本人的死活,纷纷跳下坐骑,原地卧倒。

    就在他们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赵天龙带着一个排的游击队员已经冲进了蒙奸队伍内。手中钢刀借着马速奋力一抽,便抽起数颗血淋淋的头颅。

    “啊——”未被砍中的蒙古伪军被迫应战,奈何胆气已丧,队形又混乱不堪。被陆续冲过来的游击队队员们一个接一个砍落坐骑,人仰马翻。

    “别恋战,跟上,跟上!”赵天龙劈手从背后砍死一名蒙古伪军,扯开嗓子大声命令。为了避免成为机枪的靶子,在发起冲锋时,他与麾下战士们尽可能地保持了疏散队形。这种古老的骑兵攻击队形可以有效地降低敌军机枪的准度,却同时也极大影响了自身的攻击力。在摆脱了机枪的威胁后,第一时间便需要做出调整。

    “跟上赵队长,跟上赵队长!”骑兵们按照平素的训练要求,纷纷放弃追杀对手,果断向赵天龙靠拢。虽然动作略显生疏,却绝不拖泥带水。很快,他们的战马就汇聚在了一起,以黄骠马为核心,聚合成了一堵高速移动的刀墙。所过之处,当者四分五裂!(注2)注1:拐把子,二战期间日制重机枪,因为形状怪异,被称为拐把子。与歪把子轻机枪一道,被鬼子和中国游击队大量使用。

    注2:墙式冲锋队列是在近代骑兵冲锋中所采用的普遍战术。然而随着机枪的出现,墙式冲锋便不再适合战场。轻骑兵的冲锋再度退回十七世纪前的分散队形。移动中队形变换组合,也成为骑兵作战的重要手段。

第三章 纵横 (三 下)

    第三章纵横(三下)刀如墙,人如虎,赵天龙带着一个排的战士,在蒙古伪军的队伍里横冲直撞.

    镇国公麾下的那些蒙古伪军们自从开始学走路时就开始骑马,几乎每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骑手。然而面对这样一座高速移动而来的刀墙,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选择了主动退让,没办法,谁也没生着三头六臂,无法同时应付这么多把钢刀。即便仗着优秀的骑术能侥幸拼掉对方一个,也会被左右两侧的钢刀砍成肉片,根本没希望再活着跟敌人脱离接触。

    也有少数几个没被刀墙的气势吓倒,王府侍卫长宝音便是其中之一。将坐骑稍稍拉来了一点儿距离,他猛然一磕战马的小腹,高举着日制骑兵刀,直扑刀墙的左侧边缘。

    “入云龙,有本事就跟老子单挑,单挑!"一边拼命催促胯下坐骑提速,他一边大声叫嚣。目光却始终盯着刀墙的左侧最边缘处那位游击队战士,准备从侧面寻找突破点。

    “入云龙,入云龙!”另外四名王府卫士受到宝音的提醒,一边叫喊着赵天龙的绰号,一边催动坐骑紧随宝音身后。从正中央突破刀墙不容易,从末端却未必找不到地方下口。毕竟冲过来的游击队队员人数有限,所组成的刀墙只有单薄的一层。

    “右转!就像咱们平时训练的那样!”赵天龙丝毫没有在意对方的挑衅,冷静地下达了转向命令。“是!”弟兄们大声回应,以赵天龙为中心,右侧的战马速度稍稍放慢,左侧的战马速度稳稳加快,动作有点儿僵硬,却绝不拖泥带水。整个队伍在高速移动中做了个负三十度旋转,象一把锉刀般迎向了前来送死的宝音。

    “入云龙,入云龙.......”习惯了单打独斗的宝音哪里见过这种战术,叫嚣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子,人和马却来不及再改变方向,借着惯性一头扎向了刀墙左翼。左翼倒数第六位战士抬手给了一刀,左翼倒数第五位战士抬手给了他一刀,左翼倒数第四位战士抬手给了他一刀,左翼倒数第三位战士抬手,刀却落到空处。王府侍卫长宝音惨叫着栽于马下,前胸处由低到高,依次出现了三条半尺长的刀口,鲜血如泉水般往外喷涌。

    “啊——!”跟在宝音身后的王府卫士们发出厉声惨叫,一边胡乱挥舞着钢刀遮挡,一边拼命拉紧战马的缰绳。他们不想步宝音的后尘,然而这个愚蠢的动作,却令他们的下场更为凄惨。胯下的战马被勒得扬起前蹄,不知所措。对面的刀墙却毫无停顿地平推过来,将他们一个接一个推下马背,剁成一团团肉泥。

    “受伤的退到第二排,保持队形!继续碾压!”赵天龙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大吼。

    “保持队形!继续碾压!”“保持队形!继续碾压!”游击战士们大声重复中队长的命令,调整坐骑速度,弥补好队伍中刚刚出现的缺口,继续高速向前推进。

    先前在与宝音等人交手时受了伤的两名游击队战士则主动放慢马速,将身体藏进了刀墙背后。由于合力对敌的缘故,他们身上的伤口都不太大,还有足够的体力与整个队伍共同进退。

    分进合击战术和墙式队形训练的时间有点儿短,所有游击队的战士当中,只有身边这三十来人勉强达到了最低要求。但用这些勉强达标的新手对付镇国公麾下的伪军却绰绰有余,毕竟后者刚刚经历过一场惨败,队伍中有很多人都是刚刚被强征入伍的牧奴。

    没有受到任何外部干扰,游击队的攻势只停顿了短短一两秒钟,就再度重新展开。战士们肩膀并着肩膀,马头挨着马头,钢刀高举,齐头并进。只有三十来个人,气势却仿佛千军万马。

    再没有伪军胆敢前来挑衅,所有挡在刀墙前方的人,都迫不及待地将坐骑拨偏,退向刀墙的两侧。实在来不及退避者,则以最快速度拨转马头,将后背豁给游击队员们,亡命奔逃。不求跑得最快,只求能跑过自家的同伴。

    游击队员们则从背后追过去,从容地用钢刀收割来不及逃走者的头颅。平素以命换命的骑兵对决突然变得简单至极,不幸被追上的蒙古伪军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抱着脑袋,将头贴在马鞍子上,任人宰割。而刀墙两侧的伪军们则毫不犹豫地继续往远处躲,唯恐躲得稍微慢一些,自己就成了下一个被宰割的目标。

    “左转,目标保力格,注意队形!”赵天龙没心思在已经失去斗志的小杂鱼们身上lang费时间,刀锋向镇国公保力格指了指,再度发出变阵命令。

    高速移动中的刀墙再度转换方向,左翼前突,右翼拖后,在伪军惊恐的目光下,做了一个接近正九十度角的调整。

    这个动作比先前那个难度大得多,以至于刀墙右半边出现了一个明显折断。但游击队员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互相提醒着,弥补了缺陷。而周围的蒙古伪军们却连阻挡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白白地错过了反攻的良机。

    “跟上!”赵天龙又大声招呼了一句,策动坐骑,缓缓压向镇国公保力格。整座刀墙在他的指挥下,以同样的速度不疾不徐向前碾压。先前在刀墙左侧,偷偷庆幸自己没有成为砧板的伪军们这才发现大难临头,惨叫一声,撒腿就跑。

    游击队员们推着溃兵,继续向保力格迫近。遇到任何阻碍,无论是人还是战马,统统一刀剁翻。在前进中,他们慢慢熟悉自己刚刚演练了没多久的战术,在前进中,他们的信心越来越强,越来越高,慢慢达到顶点。

    刚刚被强征入伍才一个多月的牧民们彻底崩溃,争先恐后地逃离战场。相对训练程度较高的伪军头目们则尽量避开刀墙的正面,不敢跑得太快,也不敢跑得太远,以免战后受到军法的严惩。蒙古人的阵地一下子就变得支离破碎,到处都是试图逃走的溃兵,到处都是找不到主人的战马,无论是谁稍不小心摔下坐骑,都会迅速被踩成一堆肉泥。

    混乱的场面,给敌我双方都造成了极大的干扰。很多伪军根本不想螳臂当车,却因为来不及逃开,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刀下之鬼。更多的伪军和无主的坐骑则成了游击队的“开路先锋”,被刀墙硬推着涌向镇国公保力格和他的嫡系亲信,将亲信们挤得人仰马翻。

    “顶上去,给我顶上去!”镇国公保力格连眼珠子都红了,不光因为恐惧,更多是因为羞愧。手中这批蒙古骑兵,是他与日本人讨价还价的重要依仗。虽然战斗力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数量上还值得一提。谁料他平素老挂在嘴边上的兵力优势,在游击队打击下,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大笑话。四倍于敌的数量,却连十分钟都没能坚持住,就彻底被冲垮了。无论他动用任何手段,都无法再将他们组织起来!

    “顶,顶不住了,赶紧撤到太君那边去吧!”作战经验相对丰富的老梅林腾格尔凑到保力格身边,大声建议。“太君,太君那边枪多,可以,可以用枪阻拦他们!”

    “枪?!”保力格愣了愣,旋即发出疯狂的咆哮,“机枪,让藤田太君赶紧用机枪扫,用机枪把他们统统杀光。去,你赶紧去跟藤田太君说。让他不要有任何顾忌!”

    “他,他........”老梅林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家主人,双腿没做丝毫移动。敌我双方都搅成了这般模样,怎能再随便动用机枪?!一梭子子弹扫下去,恐怕倒下的十个人里边有九个半是自己人。

    “去啊,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保力格才不管机枪打过来会死掉多少伪军,那些家伙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他的牧奴,价值比不上一匹好马。而失去了日本人的支持,他恐怕连自己的牧场和国公府都要拱手送给别人。

    老梅林对镇国公保力格忠心耿耿。却没忠心到可以替他邀请日本鬼子屠杀自家同胞的地步。最后看了一眼丧心病狂的保力格,毅然冲卫兵们喊道,“我去挡住入云龙,你们护着国公爷去日本人那边。如果日本人那边也挡不住,就赶紧离开。咱们以后有的是报仇机会!”

    说罢,拨转坐骑,逆着逃命的人流向前冲去。花白的头发被风吹起来,仿佛有无数条白色的丝线在空中飞舞。

    “你去哪,你给我站住!”保力格被老梅林转身之前最后一眼给激怒了,端起王八盒子,冲着此人的背影比比划划。贴身侍卫们冲上去夺下了他的枪,抬着他朝日本人那边退去。一边退,一边不断回头老梅林的背影张望,目光中说不清是钦佩还是惋惜。

    “我,我要枪毙你们,枪毙你们!”镇国公保力格奋力挣扎,大声威胁,却起不到任何效果,被亲卫们抬着,强行抬入日本鬼子的阵地。已经全部下马待命的鬼子兵们立刻分出一条通道,将他们让了进去,随即重新用步枪将通道重新堵死,枪口笔直地指向紧跟着溃败下来的伪军!

    “让开,让开,敢冲击阵地者,杀!”几名精通汉语的小鬼子用东北话大声威胁,不准溃兵将混乱往自家阵地上引。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的伪军们哪里肯听,停滞了一下,互相拥挤着继续向前闯。负责“接应友军”的鬼子中尉立刻动了怒,毫不犹豫地压下了指挥刀。“乒乓乒乓”,久违了的枪声再次于战场上响起,慌不择路的蒙古伪军们差异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慢慢绽开的血迹,仰面朝天栽倒。

第三章 纵横 (四 上)

    第三章纵横(四上)“撃ってうって!”鬼子中尉津武良森面无表情,喝令部下继续向蒙古伪军开火.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胆小的家伙冲到近前来,否则入云龙就可以推着溃败的蒙古人给帝国武士们来一个倒卷珠帘。一个多月前,津武良森刚刚吃过类似的亏,这回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入云龙的阴谋得逞。

    “乒、乒、乒!”三八式步枪的射击声此起彼伏,在溃败下来的蒙古伪军面前,钩织出一条死亡的封锁线。跑得距离鬼子阵地最近的一整排伪军连人带马象割麦子一般倒了下去,紧跟着就是第二排。侥幸没被子弹射中的伪军们完全被打懵了,愣愣地带住坐骑,既不敢继续向鬼子阵地靠拢,又不敢回头迎战赵天龙,完全成了一具具活靶子。

    “火力压制!接赵队长他们回来!”站在半山坡上的红胡子将鬼子的反应看了个清清楚楚,方向望远镜,大声命令。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马克沁发出了愉快的咆哮声,打得日军阵地上尘土飞溅。虽然因为距离太远,杀伤效果有限,却让小鬼子无法抬起头来专心向赵天龙等人瞄准,只好撅着屁股朝距离自己最近的目标胡乱扣动扳机。

    这下,蒙古伪军们的情况更惨了。几乎是被小鬼子当作重点消灭目标,一个个陆续从马背上掉下来,倒在血泊当中。

    好在赵天龙等人今天只是为了立威,并没想着将他们赶尽杀绝。发现小鬼子开始不分敌我痛下杀手,立刻将马头拉偏,同时大声命令,“小鬼子急眼了,第四阵型,撤!”。

    “第四阵型,第四阵型!”战士们互相提醒着,按照平时的训练撤退阵型,将队伍由横向纵旋转,然后彼此拉大距离,从溃兵中间象烟花一般四散撤远。

    几名被吓傻了的溃兵不知道躲避,被游击队员们顺手消灭。大多数溃兵都本能地选择了避开,谁也没勇气上前阻挡一下,更甭提与日军做出有效配合。转眼间,游击队员就跟蒙古伪军脱离了接触,在赵天龙的带领下,兜着圈子,向黑石寨方向迂回。背后失去了压力的伪军们这才回复了神智,惨叫一声,追着游击队的身影向远方逃去。

    “混蛋,废料,没有任何用途的废料!”鬼子中尉津武良森被伪军们拙劣的反应气得七窍生烟,抓起一杆步枪,继续对着溃兵们的后背痛下杀手。如果这些家伙不故意添乱的话,大日本帝国的士兵完全可以将入云龙等人一一射下马背。而现在随着这些家伙的胡乱跑动,帝国士兵的视野被搅得一塌糊涂,当然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去对付入云龙。

    战马全力冲刺时速度极快,前后只用了二十几秒时间,游击队的骑兵们就跑出了足足四百余米。看看大伙已经都撤到了鬼子兵的精确射击距离之外,赵天龙向身后做了几个手势,再度拨转马头。游击队的骑兵们纷纷追在了他的黄骠马后,行进中,慢慢汇合到一起,排着双列纵队,缓缓绕向红胡子所处的山岗。

    津武良森岂肯就这样放仇人离去?不待顶头上司藤田纯二下令,扑到一挺轻机枪前,就准备组织火力拦截。但是,他的手却被刚刚升任的中尉的酒井高明用力按在了地上,瞪着同样一双通红的眼睛,后者咬牙切齿地命令:“不要冲动,津武君,千万不要冲动。红胡子的重机枪,就在对面山坡上等着你呢!”

    “呃!”津武良森楞了楞,愕然抬头。恰恰看见游击队的马克沁重机枪转过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

    无论在射程方面,还是火力密度方面,采用条状弹夹供弹的歪把子,都跟采用帆布弹链供弹的马克沁不能同日而语。虽然后者比前者早诞生了将近半个世纪!

    津武良森不敢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暴露自家队伍中最后一挺歪把子轻机枪的位置,招来马克沁的全力报复。咬破了嘴唇,低声咆哮,“难道就让他们这样大摇大摆地撤回去?藤田长官刚才为什么不下命令进攻,为什么?这是耻辱,耻辱,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火烧!”酒井高明一只手死死压着津武良森的胳膊,另外一只手迅速将歪把子从自己身边挪开。以免马克沁重机枪真的扫到这边,让自己遭受池鱼之殃。“***刚才主要针对的是蒙古人,不是咱们。咱们已经遭受了很大损失了,在战局不明朗之前,没有必要主动吸引***游击队的火力!”

    这纯粹是小商贩的鼠目寸光,不怪他军旅生涯一路坎坷。津武良森无法赞同酒井高明的观点,推开对方压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再度抓向歪把子,“无论如何不能让游击队继续嚣张下去,我们必须.......”

    “津武中尉,注意你的行为!”身后突然传来的藤田纯二的话,如同兜头一盆冷水,将他反击的热情彻底浇灭。津武良森恨恨地回过头去,看向自家上司的目光中充满了轻蔑。藤田纯二则毫不犹豫地跟他展开对视,两只眼睛里射出的目光如同两把刀,寒气迫人。

    津武良森愤怒地跟自家上对视着,对视着,终究没勇气当众抗命,低下头,大声回应,“哈伊,长官!”

    藤田纯二却不愿跟他继续纠缠,疲倦地摆了摆手,低声命令:“回到你应该在的位置,什么时候发起总攻,不需要你来决定!”

    “哈伊!”津武良森叹了口气,灰溜溜地朝自己的岗位爬去,整个人都像被霜打过的庄稼般,提不起半分精神。

    其他几名低级军官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里边充满了同情。平心而论,他们没觉得津武良森做错了什么,包括他刚才不经藤田纯二允许,擅自指挥部下向友军开枪的行为,都非常值得称赞。然而藤田纯二毕竟是这支队伍的最高指挥官,有权命令他们做任何事情。虽然此人在军中已经威望尽失,但是在此人被上司撤职之前,他们任何抗命行动,都可能将自己送上军事法庭,甚至被此人直接执行战场纪律。

    “蠢货,没有脑子的蠢货!”盯着津武良森的背影,藤田纯二心中大骂。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目前他麾下这些残兵败将的实力,根本不可能独自应付红胡子和黑胡子的联手一击。而花费好大力气才请来的白俄援军,却因为他开的条件都是暂时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一直不肯使出全力。那帮家伙以不讲信用而闻名,如果关键时刻突然给大伙来一招坐山观虎斗,大伙就谁也甭想再活着看到富士山了。

    “酒井君,你去联系一下白胡子,问问他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发起总攻!”一直将津武良森目送回他应该在的位置,藤田纯二回过头,大声吩咐。由于连续在八路手上吃败仗,很多底层军官开始对他阳奉阴违。因此,藤田纯二尽可能地将任务都安排给可靠的心腹去执行,以免中途再出新的变故。“顺便告诉他,我答应过的条件,一定可以做到。甚至可以帮他们跟关东军总部联络,在靠近内外蒙古边境的地方,给他们安排一个地方,象满洲国那样,让他们白俄人自治!”

    “哈伊!”侥幸被藤田纯二列入心腹范围的酒井高明痛快地答应了一声,猫着腰朝白胡子的战旗跑去。津武良森已经要发疯了,其他几个中尉、少尉们的精神也都不太正常。与其陪着他们一道送死,不如先跑到白胡子那边躲一躲。至少,白胡子跟游击队没那么大的仇,不会动不动就想跟对方拼个玉石俱焚。

    还没等他跑到白俄人的队伍内,对面的小山坡下已经又传来了入云龙的挑衅声,“还有送死的没有,赶紧出来一个!老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这个中国马贼,真是可恶!”酒井高明瞧瞧扭过头来,对着赵天龙怒目而视。他看见这个刚刚将蒙古皇协军队伍搅了个七零八落的家伙,骑着他那匹标志性的黄骠马,再度于两军阵前兜起了圈子,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的嚣张。

    “还有送死的没有,赶紧出来一个!”刚刚在蒙古伪军当中杀了一个来回的游击队骑兵们,策马跟在赵天龙身后,用同样嚣张的口吻大声邀战。包括几个身上明显带着伤的,也挥舞着钢刀,寸步不落。

    骑兵,他们是骑兵。从远古时代就于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的兵种。即便到了机枪大炮时代,依然记得自己不肯老去的骄傲,永远不老。

    “还有送死的没有!”“还有送死的没有!”“还有送死的没有!”邀战声在天地间回荡着,一**钻进小鬼子和白俄匪徒们的耳朵。将他们刺激得两眼冒火,七窍生烟,却没有任何人肯策马出来反击。

    “还有送死的没有!”“还有送死的没有!”“还有送死的没有!”见小鬼子和白俄土匪们迟迟不做回应,山坡上严阵以待的其他游击队员们也扯开嗓子大喊了起来,由于不必担心敌军放冷枪偷袭,他们声音居然比骑在马背上的赵天龙等人还要高出数分。

    “还有送死的没有!”“还有送死的没有!”“还有送死的没有!”早就在城墙上将赵天龙领军踏阵雄姿看了个饱的周黑炭部也开始凑热闹,五十多人在李老九的带领下同时从城墙上探出半个身子来,冲着藤田纯二所在位置大声挑衅。

    这下,可小鬼子队伍中的底层军官们可真恼羞成怒了,一起拥到藤田纯二身边,敦促他下令发起总攻,“长官,请务必下令出击!““我们的人至少比***游击队多!即便没有白俄人配合,也可以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长官,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不能忍受这种侮辱。你必须立刻做出正确决定!”

    “长官,请下命令,我们愿意发起玉碎冲锋!”

    不得不说,以下克上素来就是日军的传统。眼见着麾下的军官们已经准备向自己发起“兵谏”,藤田纯二只好无奈地点头,“好吧,诸位,不等白俄人的答复了。能不能洗刷耻辱,就在.......”

    “嘀嘀嘀,嗒嗒嗒,嘀嘀嗒嗒.......”一阵清脆的唢呐声,将他的话直接憋回了肚子里。在远离进攻方一侧的城墙下,上百名骑兵突然杀了出来。当先的人正是周黑炭,手擎一把大刀,威风凛凛。

    “有埋伏!”藤田纯二顾不上再向红胡子发起进攻了,本能地下令全军戒备,“所有人各就各位,机枪手做好准备,掷弹筒集中火力.......”

    “嘀嘀嘀,嗒嗒嗒,嘀嘀嗒嗒.......”又是一阵清脆的唢呐声,另外一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马出现在战场外围,兵锋所指,正是白俄土匪的软肋。

    “嗖!嗖!”恐怖的炮弹破空声再度响起,两枚九七式步兵炮弹一左一右,落在白鹅土匪的阵地两侧,溅起大团的烟尘。

    “交叉试射,交叉试射!”原本就犹豫不定的白俄土匪们惊慌失措,居然跳上马背,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跑去,根本不管自己事先跟日本人有没有约定。(注1)“撤!”藤田纯二也终于又杀伐果断了一回。推开包围着自己的下层军官,直接跳上了战马。“撤退,全部撤退。津武良森中尉率令第二小分队留下掩护,其他人立刻撤离战场!”

    没有白俄人的支援,光是冲上来的周黑炭部,就足以将他们全部消灭。先前还叫嚣着要发动玉碎攻击的鬼子军官们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跳上坐骑,尾随藤田纯二绝尘而去。只剩下津武良森和第二小分队的十几个倒霉蛋,趴在地上,盲目地朝奔袭而来的周黑炭部、赵天龙部两支队伍放着枪,垂死挣扎。

    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马蹄的洪流里,周黑炭和赵天龙各自带着队伍从小鬼子的尸体上踩过,高大的身影上洒满了阳光。

    注1:交叉试射,炮兵基本战术之一。用两颗炮弹画出预定攻击范围,然后就可以攻击两颗炮弹落点之间的任何位置。

第三章 纵横 (四 下)

    第三章纵横(四下)一个半月前,二人还都是无拘无束的绿林好汉。此番再度于战场上重逢,却一个成了晋绥军的营长,一个成了八路军的骑兵教头。想想昨日,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你刚才.......”比起感慨世事无常,周黑炭更关心的是赵天龙先前纵马踏阵时采用的战术,斟酌了一下,赔着笑脸请教,“刚才你收拾镇国公时用的招数是跟谁学的?看起来可真过瘾!”

    “我师父!”赵天龙笑了笑,低声回应。随即将目光转向战场西北侧。那边的白胡子匪帮已经逃得干干净净,然而先前气势汹汹准备给白胡子匪帮拦腰一击的援军,却迟迟没有赶到。反而声势比先前突然变弱了很多,连战马踏起的烟尘都越来越单薄。

    “这个,也是你师父教的!”周黑炭也意识到了情况的诡异,刀尖儿顺着赵天龙的目光方向指了指,再次追问。

    “这是张飞教的!”赵天龙丢下一句话,策马向援兵方向奔去。留在战场上负责断后的鬼子兵已经被消灭干净,扫尾的工作不需要他亲自完成。而那支来历不明的援军,却令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个不停。

    “张飞,你师父的汉人名字叫张飞?”周黑炭很没眼色地跟上来,继续刨根究底。

    “三国演义里头的张飞,当阳桥用疑兵之计吓退曹军那段儿!”赵天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用力磕打马镫,“驾!”

    黄骠马知晓主人心意,立刻四蹄撒开,风驰电掣向援军冲去。周黑炭拉了一把没拉住,皱着眉头,低声嘟囔,“糊弄谁呢,不想告诉我就直说!三国演义谁没听过啊!张飞什么时候使过计谋?!”

    话音刚落,他脑子里突然有灵光一闪,策动坐骑一边追,一边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张飞在马尾巴后绑树枝那段,然后就是当阳桥上一声大喝,吓得百万曹军不敢过河!哎,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你等等我啊!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赵天龙对来自背后的呼唤充耳不闻,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那支援军,那支援军队伍正前方领路人。上次别后,本以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再相见。却不料只是短短一个来月,那张熟悉的笑脸就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你,你怎么来了?”心脏跳得快时,男人的嘴巴就会变笨。一边感受着血脉里的炙热,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喊道。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么?”乌齐叶特右旗的女继承人斯琴策马迎上来,笑面如花。

    “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赵天龙急得连连摆手,“我是,我是说,我是,我是,唉,我这.......”

    “你们在流花河畔打败小鬼子的事情,旗里边早就传开了!”看赵天龙急得满头是汗,斯琴主动将坐骑靠过来,跟他肩并肩靠在一起,“老人们都觉得,小鬼子也就那么回事儿。所以就不再瞻前顾后了!”

    “那就好,那就好!”赵天龙知道事情未必像斯琴说得那样轻松,感动地伸出手去,将对方左手的无根手指轻轻握在掌心,“他们也是为了保全你父亲的基业,有些话即便说得过头一些,你别跟他们计较!”

    “知道!管好你自己得了,就跟你多聪明似的!”斯琴轻轻白了他一眼,小声数落。内心里终是觉得甜甜的,好像刚刚喝了一大碗蜜水般。

    “嘿嘿,嘿嘿!”赵天龙讪讪地挠了几下汗淋淋的后脑勺,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什么才好。

    “傻样!”斯琴抽出手指,笑着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然后抬起头来,从头到脚仔细检视他的每一寸肌肤,“就知道笑。人家大老远带着兵来帮你,也不说声谢谢!”

    “咱俩谁跟谁啊!”也不知道是突然开了窍,还是习惯使然,赵天龙终于说出了一句“恰当”的体己话,随即,又慌慌张张地补充,“我是说,我是说,我心里头知道你好,嘴上,嘴上就是不知道怎么,怎么说,才,才合适!”

    “行了,心里知道就行了!”斯琴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擦去他额头上急出来的汗水,“不用说出来。其实,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

    赵天龙飞快地收起刀,将斯琴的两只手都握在了自己的掌心处,仿佛一留神,对方就又可能飞走一般。“我,我在游击队里边过得很好。红胡子很重视我!我,我现在是中队长了,还是全队的骑术教头!”

    “知道,我已经听说了!”明白赵天龙这番话想表达什么,斯琴点点头,低声回应。彼此之间身份的巨大差异,一直是旗里那些老古董们反对她“下嫁”的理由。而现在随着赵天龙的努力,这条看不见的鸿沟已经开始变浅,变窄。终究有一天会被两人之中的一个轻轻松松地跨过去,然后手牵着手直到永远。

    感觉着掌心处传来的柔弱与温暖,赵天龙心脏也变得软软的,柔柔的,仿佛里面有一股温泉在流。他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滋味,只是笨拙地将斯琴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那种温柔又缓缓穿透他的肋骨,肌肉和皮肤,缓缓渗入斯琴的指尖。然后缓缓淌过对方的手指,胳膊和肋骨,渗入对方的心脏中,与里面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流遍身体与灵魂的每一寸空间。

    双胞胎姐妹荷叶与青莲看到了,红着脸退向了一边,顺手推开了几个试图上前跟赵天龙打招呼的小伙子,避免他们大煞风景。不放心赵天龙安全跟过来的几名游击队战士看见了,也笑着拉住了坐骑,目光里充满了幸福的憧憬。

    只有周黑炭,愣愣地站着距离赵天龙与斯琴二人不远处,百无聊赖挥着钢刀乱砍空气。“呼呼,呼呼,呼呼”。砍了半天见二人还是腻起来没完,重重咳嗽了一声,拨转马头,“嗯哼!龙哥,我就那啥,我就先回去了啊。白胡子和小鬼子估计不会这么认输,我得赶紧回去盯着他们!”

    被他拐弯抹角一提醒,赵天龙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歉意地冲斯琴笑了笑,放开她的双手,“仗刚刚打完,我得赶紧回去向王队长缴令。你自己多加小心,附近说不定还有白胡子的溃兵!”

    “我跟你一起去见王队长!”隔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重新相聚,斯琴心里充满了对恋人的不舍。反手抓住赵天龙的腕子,紧握不放。

    “轻,轻点儿。有人看着呢!”赵天龙挣了一下,没敢太用力。低下头来,小声跟斯琴商量。

    “看就看呗!我都不怕,你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转眼间,斯琴身上小儿女姿态尽去,代之的是一种女中豪杰的霸气。

    赵天龙愈发感到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声提醒:“我现在是中队长,手底下管好多人呢。让他们看见我跟你拉拉扯扯,那多不.......”

    “是我跟你拉拉扯扯,你想挣脱挣脱不了!”斯琴才不在乎多少人看,只要自己喜欢,就绝不轻易将手松开,“走吧,别废话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抓着!”

    “嗯!”无论是面对温柔似水的斯琴,还是霸气外露的斯琴,赵天龙显然都没什么办法。只好认命地与对方挽着手,并辔返回游击队的阵地。

    战场已经被独立营和游击队打扫干净,确切的说,没有什么需要打扫。鬼子和白俄匪徒撤得太“果断”,人数又太多,独立营和游击队追之不及。而留在战场上打阻击的十几名小鬼子,根本不可能活着被俘虏。上百匹战马冲起了速度,即便是一头熊也照样踩成肉酱,更何况东洋人一直以矮小著称!

    至于小鬼子和白俄匪徒仓皇撤退时丢下的枪支弹药,自然是两家二一添作五。不过如今的黑狼帮已经变成了正规军,又刚刚抄了黑石寨里的鬼子军营,眼界略微有点儿高,已经不太在乎敌人撤退时没来得及带走的那些破烂货色。随便挑的几样,剩下的就统统送给了游击队。把个红胡子乐得合不上嘴吧,拱着手向周黑炭谢了又谢,仿佛欠了对方天大人情一般。

    “你大老远跑来帮忙,按道理,该我谢你才对!”周黑炭最是爱面子不过,见红胡子对自己如此客气,心里头登时觉得好生满足。想了想,大声宣布,“打黑石寨的缴获,我还给你留着一份儿呢!前几天因为怕路上不安全,就没给你送过去。今天你既然来了,咱们就当面交割了吧。老九,一会儿带几个人去仓库,把红爷应得那份给他送过来!”

    “哎!”李老九答应得非常痛快,眼睛却如同进了沙子般向周黑炭眨个不停。扣着该分给游击队的缴获不放,当初是彭专员的主意。如今独立营刚刚与中统局的人交恶,按照常理,无论如何都不该再得罪军统局派到草原上来的专员。

    “彭专员也是这个意思!”该聪明的时候,周黑炭绝不装傻。轻轻踢了李老九一脚,笑着补充。

    “是啊,既然是两家联手对付日本鬼子,就该互通有无!”彭学文笑呵呵地接了一句,快步上前,将手伸向红胡子,“察北行政公署专员,彭学文!早就听说过王队长威名,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第三章 纵横 (五 上)

    第三章纵横(五上)“我也是久仰彭专员的大名!”游击队长红胡子快步迎上去,双手握住彭学文伸过来的手,轻轻晃动。

    晋绥军第二百一十一旅的联络军官们也纷纷上前,与赵天龙、吕风等人握手寒暄。见到赵天龙身边突然多出来的美貌女伴,少不得也顺便打一声招呼。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斯琴便不好再紧紧抓着赵天龙的手腕子不放,笑呵呵跳下坐骑,用蒙古族传统礼节,向众人表达问候之意。

    几个联络官听说斯琴是个女王爷,难免就要多看几眼。再见到斯琴言谈举止大方得体,丝毫没有乡下地主家小姐那种愚昧和彪悍,心中对此女好感倍增。看向赵天龙的目光里,除了钦佩之外,无形中就又多出了几分羡慕。有人甚至在心中偷偷嘀咕道:“怪不得入云龙刚才如此神勇,如果换了我,知道有一个红粉知己就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也绝对不敢表现得太差,让她跟着一道蒙羞!”

    “也就是斯琴郡主,才配得上咱们龙爷!”在独立营的一众前马贼心里,则是完全另外一种想法。他们心中对赵天龙除了佩服之外,还有一种身份认同感。入云龙龙能带领游击队员在敌军阵地中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大伙将来有机会也可能砍得小鬼子人仰马翻。入云龙能凭着一身本事赢得女郡主生死相随,大伙将来身边也未必会缺少知己红颜。入云龙在小鬼子的通缉令上身价逾万,大伙的脑袋纵使值不了一万块现大洋,千八百肯定是有的,甚至更高。入云龙.........

    “嗯!嗯!”见自己彭学文和自己麾下的大小头目们都众星捧月般围着红胡子、入云龙两个打转,独立营营长周黑炭心里头难免有些吃味儿,用力咳嗽了两下,大声提议,“这几天一直忙着对付小鬼子,也没来得及请红爷和龙哥进城去坐坐。如今小鬼子被打跑了,斯琴郡主又难得大驾光临,不如就让我做个东,请大伙一道喝上几杯。红爷,龙哥,彭专员,你们几个愿意不愿意赏周某这个面子!”

    “这话说的!?大老远跑来了,你不请我吃饭我也不会放过你,哪有什么赏不赏面子的说法!”红胡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黑炭心中的不快,笑着捶了他一拳,大声回应。

    “周某?面子?呵呵,才当上官几天,你就连人话都不会说了?”赵天龙也觉察到了周黑炭的态度,转过头,笑着奚落。

    “是啊,要是将来当了师长,军长,啧啧......”斯琴上上下下打量周黑炭,仿佛第一天见到这个人般,满脸陌生。

    “我,我这不是觉得你们杀鬼子杀得太累,着急让你进城休息休息,顺便把身上的衣服换换么!”周黑炭被奚落得很是尴尬,笑了笑,讪讪地补充。

    “换什么?我穷光蛋一个,可不像你周黑子,有那么多身军装可换!”赵天龙不依不饶,继续调侃。

    “是啊,你现在手里有一座县城,还当了国民革命军的营长,哪里知道游击队日子过得艰苦!”恼恨周黑炭先前给自己和赵天龙两个当免费蜡烛,斯琴继续在旁边帮腔。

    “我,我,我哪有什么军,军装.......”周黑炭被挤兑得面红耳赤,额头汗珠滚滚。

    红胡子见此,不忍让他继续受窘,大手一挥,冲着众人说道:“那咱们就客随主便吧!正好有些事情,我也需要跟周营长当面商量商量。老吕,我跟老赵进城一趟,你安排弟兄们吃饭!小鬼子不会甘心失败,你注意保持警戒!”

    “哎,你尽管放心去,这里就交给我!”副大队长吕风答应一声,从红胡子手里接过整个游击队的指挥权。

    “红爷不必客气!”周黑炭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红胡子,又转头看了看士气高昂的游击队战士们,大声说道,“弟兄们,弟兄们的午饭我也包了。城里,城里做好之后,立刻用马车给大伙送出来!”

    无论对红胡子的好感有多深,他始终没有舍得将整个游击队请进黑石寨县城内休息。红胡子也理解他这种谨慎,笑着拉了一把又想开口挤兑的赵天龙,带头走向城门口,“老赵,你跟斯琴两个可以先进去逛逛。要是有什么看着不错的东西,不妨顺手买上几件儿。就算咱们游击队送给郡主的礼物,回头我让老吕给你报销!”

    “王队长——”斯琴被说得大窘,红着脸白了红胡子这个老不修一眼,拖长了声音嗔怪。

    赵天龙却是兴高采烈,拉着斯琴的手,快步将她拖出人群,“那我们两个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大伙慢慢聊着。黑子,胖子,咱们一会儿见!”

    “哄!”看到他那副迫不及待模样,众人忍不住大笑出声。天不怕地不怕的斯琴听了,脸上愈发红润欲滴,反手拉起赵天龙,逃一般跑进城里去了。

    “这入云龙——”望着两人的背影,想到自己少年时代的青涩,彭学文轻轻摇头。

    “英雄美人,珠联璧合!”红胡子一点儿没有领导模样,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笑呵呵地赞赏。

    这种纵容甚至鼓励的态度,令彭学文好不适应。在军统颁发的培训材料里,***人几乎个个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苦修士。尤其在男女关系方面,对每一个成员的要求都非常严苛。非但不准许谈情说爱,甚至连普通来往,都要严格把握尺度。稍有逾越,便会遭受到组织的批评,甚至各种处分。

    然而今天看到的实际情况,却跟他以前接受培训时听说的那些大相径庭。游击队长红胡子的表现非常有人味,并且很明显地在努力给麾下爱将创造机会,巴不得入云龙能早日抱得美人归。

    “红队长是从延安那边过来的吧?!”带着几分疑惑,彭学文试探着追问。眼前的红胡子不像个***的干部,倒更像个大家族的当家长兄,让他无论如何都生不出敌意来。

    “不是!”游击队长红胡子笑着摇头,目光里隐隐带上了几分憧憬,“我一直想去延安那边看看,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路太远,沿途的安全性也令人头疼!”

    “那您老原来是.......?”彭学文心里立刻就涌上一股狂喜,带着几分期盼继续追问。

    “东北军的!九一八事变时,队伍被小鬼子打散了,辗转流落到这边!后来就加入了***,奉命在这边打前哨!”红胡子笑呵呵地看了彭学文一眼,目光不是很亮,却如同冷水一般,将对方心中刚刚涌出来的企图瞬间浇熄。

    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表面上不带任何锋芒,内部却绵里藏针的对手。彭学文好胜心立刻就被激起来了。然而他却找不到更多的试探机会,只好杂七杂八地说一些最近的抗战形势,战役细节,顺便考校一下对方到底像不像传说中那样神奇。红胡子只是笑呵呵地回应着,知道的就随便聊上几句,不知道的就坦然承认自己消息闭塞,虽然话说得不多,却每一句都甚有见地,让彭学文越聊越摸不清他的深浅,越聊,越觉得自己跟他好生投缘。

    转眼来到军营之内,周黑炭命令勤务兵端上事先烧好的奶茶。宾主双方互相谦让着捧起茶碗,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聊天。不知不觉间,就又把话头引到了眼前的战事上来。

    “接连几次损兵折将,藤田老鬼子该被勒令切腹了吧!”第二百一十一旅的军官们熟悉日军的“光荣传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

    “那不好说!”彭学文的注意力迅速被从红胡子的身上吸引过来,摇摇头,低声分析,“取决于关东军司令部那边,对这几场战斗的综合评估。如果他们觉得藤田纯二虽然令日军蒙受了耻辱,但失败的原因却是由于整体实力与咱们相差悬殊的话,估计还会继续让他戴罪立功!”

    “整体实力相差悬殊?!”周黑炭身边的新晋军官们立刻大笑,“小鬼子脸可真长啊!咱们最近这几仗,哪一仗不是旗鼓相当,甚至实力还远不如他们,最后却打了他们一个屁滚尿流。怎么会实力相差悬殊?!”

    “问题是关东军那边并不清楚!”彭学文看了众军官一眼,继续低声分析,“瞒上不瞒下,可不光是咱们的人会。小鬼子那边,一样有人玩得精熟!只要藤田纯二在电报里把咱们这边的实力适当夸张一下,特别是把第二百一十一旅的旗号出现的时间稍稍向前挪上几天,他接二连三吃败仗的事情,就情有可原了!”

    “这.......”刚刚成为正规军官的众马贼头目们还没来得及接触博大精深的官场文化,一个个听得大眼瞪小眼儿。

    成功地在这群土包子面前又露了一手,彭学文心中得意。微微笑了笑,继续乘胜追击,“所以咱们今天虽然胜得轻松,危机却没有彻底解决。接下来的麻烦才是真正的考验。小鬼子接到了藤田纯二的虚假汇报,肯定要按照他汇报的情况,派出足够的援军过来。一旦他们从关东军本部调兵,即便只是一个中队,恐怕咱们也很难守住县城!”

第三章 纵横 (五 下)

    第三章纵横(五下)“彭专员把鬼子说得也太厉害了吧!”话音刚落,李老九就放下茶碗,站起来大声反驳。

    “是啊,是啊!彭专员也太涨他人志气了!”其他几个独立营的核心骨干纷纷开口给李老九帮腔,“小鬼子到底有几斤几两,咱们又不是没称过!还不就那么一马子事儿!”

    “一个中队就想拿下黑石寨,他们难道长了三头六臂?!”

    “呵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连续打了几场胜仗,独立营的士气正旺。从上到下,包括周黑炭在内的新晋军官们,内心深处都有了一股骄傲之气。总觉得过去众口相传的日本鬼子战斗力强悍,实际上有点儿以讹传讹。真正交起手来,未必比黄胡子之流马贼同行强哪去,甚至在某种角度上,战斗力还不如黄胡子之流。

    “先前藤田纯二所带领的,只是日本人的地方守备部队。无论在士兵素质和武器配备方面,都跟关东军主力有很大差距。不信,你们可以问老吴他们!”知道自己目前在独立营中并没有足够的威望,彭学文不得不主动向第二百一十一旅派来的联络官们寻求帮助,“他们曾经在百灵庙一带跟小鬼子的主力部队交过手,清楚小鬼子正规军有多难对付!”

    没有中统局的人跟在身边添乱,第二百一十一旅的联络官们身上,还是保持住了几分军人应有的本色,点点头,郑重帮忙解释道:“的确,小鬼子的正规部队的战斗力,比地方守备部队要强出好几个档次。民国二十年的时候,我们晋绥军一个师又一个旅,打伪军一个师加小鬼子的一个步兵中队,在过半伪军临阵倒戈的情况下,都未能全歼他们。”

    “那终究你们赢了,是不是?!”见联络官们的胳膊肘往外拐,李老九不高兴地反问。

    “是我们赢了,但实际上并没在小鬼子那边占到多少便宜。”吴姓联络官想了想,苦笑着摇头,“由于伪军先行溃败,仗打到后来,实际上是我们晋绥军一个骑兵大队,尾随追杀小鬼子的一个步兵中队。结果呢.......”

    他深深叹了口气,给了大伙一个非常令人失望的答案,“结果只留下了三十多名鬼子,自己这边却战死了七十多人。几乎是用两条命才能换回小鬼子一条命,最后还让他们从容摆脱了追杀!”

    “啊——!”独立营的新晋军官们以目互视,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按照晋绥军的编制,一个标准的骑兵大队总兵力不会低于四百,个个一人双马。而小鬼子那边的一个步兵中队,人数却只有一百八十人上下。按照刚才联络官的说法,当年晋绥军以两倍与鬼子的兵力追杀这股败军,居然还在对方手里吃了大亏,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怎么会这样?!”听吴姓联络官说得郑重,周黑炭不得不收起对敌人的轻视之心,低声询问,“莫非你们中了小鬼子的埋伏?还是有其他势力在暗中帮助他?!”

    “没有!”吴姓联络官又叹了口气,说话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就带上了几分沉痛,“没有蒙古人帮助他们。就是我们骑兵大队跟他们步兵中队单挑。双方实力相差太远了,无论是士兵训练程度,还是武器方面。我们的骑兵大队虽然一人双马,主要的武器却是马刀和毛瑟手枪,而小鬼子那边,一个小分队里头,就配了两挺轻机枪。每个小队,还单独增加了一个掷弹筒分队和一挺重机枪。再加上中队里边直属炮兵小分队所配备的迫击炮,光是远程拦截火力,就比我们晋绥军两个团的还多。仗打起来之后,我们的骑兵根本无法突破小鬼子的拦截线,眼睁睁地看着队伍被小鬼子的重火力切成了数段。要不是小鬼子怕耽搁时间太长,陷入晋绥军的包围圈,也许........”

    “够了!”周黑炭一拍桌子,大声打断。“我说老吴,你就是不想让我继续待在城里,也不能信口编瞎话吧!好歹你也是晋绥军的人,你们孙旅长派你过来,可不是为了替小鬼子涨威风的!”

    “孙旅长派我过来帮你,所以我才更要跟你开诚布公!”吴姓联络官继续摇头,苦笑着解开自己胸前的衣扣。浅蓝色呢子军装下面,是一件干干净净的白布衬衫。当衬衫也被掀开之后,露出却是一个布满的疤痕的胸口。

    “嘶!”周黑炭等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对着吴联络官的胸口两眼发直。那些疤痕有大有小,一看就知道是炮弹造成的。如果换在缺医少药的黑石寨,任何人受了同样的伤,结局恐怕都只有一个,鲜血流光而死!

    “这就是百灵庙那仗落下的!”吴联络官慢慢掩起疤痕累累的胸膛,苦笑继续补充,“兄弟我当时带着一个班,跟着我们连长去踹阵。最后我们整个连被活着从战场上救回来不到十个人,其中还有四个人没捱过去,死在了手术台上!”

    “嘶——!”独立营的骨干们又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开始认认真真地考虑大伙到底有没有实力跟小鬼子的援军硬拼。特别是作为一营之长的周黑炭,既舍不得城内的“繁华”,又舍不得让弟兄们蹲在城里等着跟小鬼子硬碰硬,咬牙瞪眼地想了好半天,才终于冒出了一句,“那你怎么没早点儿跟我说?!我还以为小鬼子的正规军,也都是藤田纯二麾下这类货色呢!”

    “先前不是有中统局的人在旁边盯着么?”吴姓联络官心中悄悄嘀咕,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套理由,“如果一仗都都不打就撤,我怕对周营长您的名声不好。现在咱们又给了小鬼子一顿教训,独立营的旗号就算打出去了。再撤到城外边跟鬼子周旋,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挑就挑呗,我带领弟兄们加入晋绥军又不是为做戏给人看!”周黑炭扫了他一眼,怏怏地说道。

    今天城外这一仗,主要是人家入云龙带着游击队打的。独立营根本没起到多大作用。如果将他人之功据为己有,实在不是那么厚道。况且人家游击队的大掌柜红胡子就在旁边坐着,周黑炭也拉不下这层脸皮。

    其他黑狼帮的骨干们虽然都穿上了军装,骨子里却仍旧没有洗掉江湖气。不愿意拿别人的战功给自己装点门面,纷纷向周黑炭提出不同建议,“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咱们可以不死守县城,但是咱们也不能没等见到鬼子援军的影子就撤了,让江湖同道们笑话!干脆还是按照原来的办法,先将老营撤到河湾子那边去。然后放心大胆跟小鬼子再打上一架。大不了给他一点教训之后再主动撤退,反正小鬼子也不可能追得上咱们!”

    “对,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新来的小鬼子怎么可能认识咱们爷们!”

    “打,打!咱们不蒸馒头,好歹也要蒸一口气!”

    .........

    相似的建议,一条接一条涌入周黑炭的耳朵。让他这个大当家,愈发难以做出最后决定。转动脑袋迟疑着四下看了一圈,他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红胡子脸上,“红爷,您在这里头年龄最长,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红胡子在心里早就将众人的对话斟酌过了好几遍,听周黑炭问起自己的意见,笑了笑,非常从容地说道,“打,肯定是要打的。小鬼子都是狗娘养的,你不打到他身上,他就不知道疼!”

    这句话,可是对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脾气,立刻为他赢来了一片激烈的附和声。“红爷说的对,先打了再说!”

    “打,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大当家,营长,咱们现在也不是当年的实力了。小鬼子有机枪和掷弹筒,咱们也有!”

    “嗯!嗯!”周黑炭被吵得心烦意乱,用力咳嗽了几声,压制住麾下众人的叫嚣。“您老先前不是劝我避一避鬼子锋芒么,怎么现在又.......?”

    “避是避,打是打,这两条一点儿都不矛盾!”红胡子点点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非常高深,“让你避开锋芒,是怕你死守孤城,正遂了小鬼子的意。让你打呢,也不是建议你跟小鬼子硬碰硬,而是换一种方法,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什么方法?!”周黑炭听得两眼直冒星星,迫不及待地追问。

    “先剪除他的羽翼,再断掉他的四肢。最后想办法把他困在黑石寨这座孤城里,连城门都轻易不敢出!”红胡子挥了下手臂,做出一个用刀砍的姿势。“鬼子的兵力再富裕,也不可能调一个大队过来。咱们黑石寨这地方,养不起那么多的兵,也不会让小鬼子过分重视。实际上替小鬼子统治老百姓的,还是那些汉奸、蒙奸!咱们只要赶在小鬼子的援军到来之前,把汉奸、蒙奸都收拾掉,顺手再把小鬼子的那些什么屯垦点儿给拔了。小鬼子的援兵即便占了县城,政令也出不了城门。然后咱们就在城外可着劲儿折腾,鬼子派小股部队出来挑衅,咱们就联手吃掉他。如果派大部队出来决战,咱们又分工合作,一家负责陪他在草原上遛圈子,另外一家负责去端他的老窝!不出三次,小鬼子的指挥官就又该自己切腹了!”

    “又一个藤田纯二!”马贼们立刻看到了鬼子援军的最后结局,哄笑着回应。

    “鬼子的那些屯垦点儿好办!包给我们独立营就行!”对于能发财的任务,周黑炭绝对当仁不让。“但是.........”

    皱了一下眉毛,他做出了一幅为难的样子,“但是白胡子那边,恐怕不太容易对付。他的兵力比咱们三家加在一起都多,又跟咱们一样熟悉这里的地形.......”

    “我有一个计策,可以解决掉白胡子!”仿佛早就猜到周黑炭会这么说,红胡子大声打断。

    “什么办法?!”周黑炭大喜,立刻开口追问。

    “现在还不能透露!”红胡子冲他笑了笑,开始卖起了关子,“我还需要一个人配合!”

    说罢,他快速将目光转向几乎成了局外人的彭学文,“彭专员,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道去白胡子那里走一趟?”

第三章 纵横 (六 上)

    第三章纵横(六上)

    “啥?!”饶是胆大如周黑炭,也被红胡子的话给吓了一跳。刚刚乱炮轰过人家,转头又要与彭学文一道登门拜访。这不是寿星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么?!

    “您老不是在开玩笑吧!那白胡子做事向来不守江湖规矩,您老亲自送货上门,肯定会被他当场给扣下来!”

    “您老这是什么意思?上门去拜访,还要拉上彭专员?莫非还指望白胡子能临阵倒戈不成?!”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独立营军官们七嘴八舌,一起站起来反对红胡子的荒唐提议。

    红胡子既不解释,也不生气,端起奶茶一边慢慢品尝,一边笑呵呵地等待彭学文的答复。光杆司令彭学文虽然预先已经得到了老余的提醒,却也猜不出红胡子的葫芦里头到底装的什么药。被对方灼灼的目光看得心里头直发虚,犹豫再三,才笑着回应,“能和红胡子联手去赴会,彭某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不过您知道白胡子撤到什么位置了么?!他吃了那么的亏,短时间内,应该没脸再回来了吧!”

    “丢了那么大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把场子找回来?”红胡子笑了笑,轻轻摇头。彭学文的回应让他多少感觉到有点儿失望,但想到对方在军统那边一直从事的是暗杀工作,并没象张松龄那样在枪林弹雨中打过滚,心里头便释然了。斟酌了一下言辞,继续补充,“刚才白胡子虽然败得很狼狈,但是主要还是输在对战斗的准备不足上。首先他没想到咱们两家会主动发起反攻,其次他没想到在战斗的关键时刻,有一支援军会从他的侧后方突然杀出来!”

    “是啊!活活给吓跑了!”

    “胆子比兔子还小!”

    众人一边议论,一边点头,都认为红胡子的话非常有道理。

    红胡子将手向下压了压,打断众人的议论:“但是实际上,白胡子匪帮的损失并不大,远远没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等他发现咱们这边突然出现的援军实际上是斯琴郡主的私兵之后,这口气估计就很难咽得下去了!”

    “呵!”在座中几个身上带有蒙古族血统的军官讪讪地点头。经历喇嘛教的连续数百年荼毒,如今的蒙古男儿,早就不像其祖先那样骁勇善战。甭说实力强大的白胡子无法甘心被百十名私兵吓退,就是独立营和八路军游击队,单独拉出来与乌齐叶特左右两旗的私兵对垒,也不会畏惧分毫!

    “您老的意思是,白胡子很快就会前来报复?”彭学文也清楚目前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起来,自己人这边并不占据优势,皱了下眉头,犹豫着追问。

    “嗯!”红胡子再度点头,“他先前之所以举棋不定,是因为想借机再从日本鬼子手里再敲点儿好处出来!如今涉及到自身今后的生存了,当然跟日本鬼子之间的价格分歧,就成了次要矛盾。如何尽快把场子找回来,才会放在第一位!”

    如果白胡子倾全力来战,独立营、游击队和乌齐叶特右旗三家联手,也未必能再象今天一样轻松将其击败。如果双方之间的战斗变成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可就白白便宜了正在星夜往这边赶的小日本鬼子!

    想到被白胡子和日本援军联手进攻的可怕后果,彭学文立刻就无暇再瞻前顾后。把心一横,大声说道:“知道了!我跟您老联手去探一探他的虚实!”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明知此去肯定危险重重,周黑炭还是不愿让红胡子和彭学文两个抢了自己的风头,将茶碗往地上一丢,跳起来大声附和。

    “我去!”

    “算我一个!”

    “带上我,大当家带上我!”

    ........

    一时间,独立营的几个核心军官纷纷主动请缨,谁也不甘心落于他人之后。红胡子见此,赶紧站起来笑着摆手,“大伙如果真的一起去了,可就把白胡子给美疯了。别的事情不用干,只要把咱们往下一扣,黑石寨立刻就手到擒来!”

    “嘿嘿,嘿嘿嘿嘿.....”刚刚转职成为军官的前马贼头目们明白自己莽撞了,摸着各自的后脑勺,讪讪赔笑。红胡子轻轻笑了笑,继续说道:“去拜访白胡子,是为了攻其心。实在用不到太多的人。今晚大伙只管放心在军营里休息,我,黑子和彭专员三个,一起去就行了!”

    “那怎么成!”赵天龙正拉着斯琴的手走进来,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大声抗议。“您可是咱们游击队的大掌柜,怎么能亲自以身涉险。我跟黑子两个跑一趟就足够了,谅白胡子也不敢说咱们没给足他面子!”

    “你还有其他任务!”红胡子回头瞪了他一眼,大声呵斥。

    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赵天龙立刻就蔫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什么任务,尽找接口来搪塞人!小胖子不是回来了么,事情可以交给他!”

    “龙哥!”斯琴轻轻扯了一下赵天龙衣袖,提醒他不要再胡搅蛮缠。随即快速上前走了几步,冲着红胡子举手敬了个军礼,笑吟吟地说道:“王队长,我这次从右旗带来了六十七名弟兄,可以随便由您调遣!包括我自己在内,如果您觉得还可以带着一道去白胡子那边凑个数的话,也可以随便安排!”

    “不敢,不敢!”红胡子赶紧站直身体,郑重向斯琴还礼,“调遣两个字,无论如何都不敢当。但是如果斯琴郡主有兴趣的话,等一会儿吃完了午饭,不妨回去先做一些准备!”

    惟恐斯琴对这个答复不满意,稍微犹豫了一下,他继续补充,“光凭嘴巴谈,肯定不可能让白胡子心甘情愿地撤走。所以咱们这回是先礼后兵,送礼的事情,就由我、黑子兄弟和彭专员来做,郡主和赵队长只管等着下刀子就是了!这次咱们要么不打,要打就得让白胡子记住疼。从今往后,见了咱们三家的旗号就躲着走!”

第三章 纵横 (六 下)

    第三章纵横(六下)

    “好!”话音刚落,彭学文立刻拍案喝彩。

    先前老余替红胡子传话,说要帮助他在黑石寨一带站稳脚跟,他还持将信将疑的态度。如今心里却对此承诺充满了期待。如果能与大名鼎鼎的红胡子、黑胡子两个联手闯进虎穴,单单是这份经历就充满了传奇色彩。无论最终能否说得白胡子匪帮退兵,独立营那些由马贼转职过来的军官们,都无法再故意忽视自己这个察北行政公署专员。而对于军统总局那边,自己同时驱策马贼和八路军一道效力,无疑也是能力过人的标志。日后再分派任务和升迁等方面,难免就又增加些印象分。

    “就这么办,我马上派人去找白胡子!”周黑炭虽然肚子里没彭学文那么多弯弯绕,却也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扬名立万机会,咋咋呼呼地跑到屋子门口,安排人手去侦查白胡子匪帮的去向。

    大票的斥候撒出去,很快便收到了回音。白胡子果然如红胡子所猜测得那样,不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归。眼下他正带领着一干白俄土匪隐藏在距离黑石寨北方三十里左右的一个小土丘后,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反扑。

    接到这个情报,众人更坚定了要给白胡子一个教训的决心。才吃完中饭就开始着手做准备,到了傍晚,一切相应工作都已经停当。红胡子、周黑炭和彭学文三人拎着一盒子礼物,大摇大摆向敌人的营地走去。

    还隔着老远,就已经被白胡子匪帮散在外围的斥候发现,后者立刻骑着马,大呼小叫围拢了上来。红胡子、周黑碳和彭学文三人面无惧色,同时带住了坐骑,冲着土匪们轻轻拱手,“诸位兄弟辛苦了!烦劳向贵寨大当家通报一声,就说红胡子、黑胡子和军统局特使彭学文,联袂前来拜访!”

    “呀——”气势汹汹围上前的土匪们登时就慌做了一团。有的连忙拔枪做防御状,有的则直接来了个镫里藏身,还有的一言不发,拨马就走。看方向,显然是赶回营中去搬救兵去了。

    “怎么,诸位豪杰纵横草原这么多年,难道在自己的大营门口,还怕我们三个敢直接杀进去么?”见到众土匪那幅狼狈相,红胡子老王笑了笑,继续说道。

    围拢过来的土匪当中虽然以白俄人居多,但是他们自打苏联建立之后便一直在中国境内讨生活,因此跟当地人之间并不存在交流障碍。听出红胡子话里的嘲讽之意,一个个涨红了脸,大声反驳道:“谁,谁怕了?!我,我们才不怕你!我们这边有二十多人,你们,你们即便每人都拿着双枪,也打不过我们!”

    “既然不怕,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见对方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哆嗦,周黑炭心里头好生得意。摇摇头,笑着反问。

    “我们,我们,我们才不紧张!”

    “我们,我们这是习惯,对习惯。”

    “你们三个居然敢送货上门,我们不能再让你们三个跑了!”

    土匪们七嘴八舌地驳斥周黑碳,右手的食指却始终放在步枪扳机附近,随时都可能冲着三人开火。

    彭学文不喜欢被别人用枪口顶着说话,伸出手,轻轻推开三人面前的步枪,“放松,放松点儿!我们三个既然敢来,没见到你们大当家之前,怎么可能转身逃跑?把枪放低,别咋咋呼呼的。你们大当家平素怎么教育你们的,难道就这样对待上门来的客人么?”

    “你,你们三个不是客人!”“我们首领没请你来!”匪徒们大声争辩,枪口却在不知不觉间压了下去,不再试图将三人当场射杀。

    “这就对了么?在自己家营地门口,你们还怕什么?”彭学文见自己的安抚奏效,继续鼓动如簧之舌,“放松,放松。来,大伙跟着我说,今天天气不错,有朋自远方而来,我非常高兴!”

    “今天天气不错,有朋友.......”正对着他的几个土匪稀里糊涂的照着学舌,话都念了一大半儿了,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又着了对方的道儿,愣了愣,,像受惊的兔子般在马背上向后躲去,“巫术!你,,你,你使的是什么巫术?!赶紧,赶紧给我住手!不然,不然我就开枪,开枪了!”

    “巫术?”彭学文被逗得哈哈大笑,“那么高深的东西我可不懂!我不过是看大伙这么紧张,变个戏法让大伙解解闷儿罢了!雕虫小技,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你.......”众土匪们有心给彭学文一点儿教训,却唯恐稍不留神又中了对方的巫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冲自己人开枪,一个个趔着肩膀,梗着脖子,呲牙咧嘴,模样要多丑陋有多丑陋。正尴尬间,不远处的临时大营内突然传出来一阵凄厉的牛角号声,“呜呜,呜——呜呜呜呜————”,紧跟着,数百匹顿河马风一般席卷而来,最前方,恰是大名鼎鼎的白胡子!

    “红胡子、黑胡子,你们是来找死么?”隔着老远,白胡子伊万诺夫就大声喊道。

    “红胡子、黑胡子,你们是来找死么?”马背上的土匪们齐声断喝,试图先给客人们一个下马威。红胡子老王、黑胡子周黑炭和彭学文三人听了,也不觉得意外,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齐声回应,“好威风,好杀气!早就听说白胡子是个有本事的大英雄,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声音远不如对方高,听起来却异常刺耳。白胡子伊万诺夫登时就黑了脸,用手一指红胡子三人,大声吩咐,“给我绑起来。今晚咱们用他们三个做蜡烛,血祭白天死难的弟兄!”

    “是!”众土匪仗着自己这边人多,一拥而上。掏出绳索就准备将红胡子等人捆绑。游击队长红胡子伸手推开冲过来的几个人,哈哈大笑,“我说,白胡子老哥,你这样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吧!我大老远带着礼物前来拜山,你却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想给我。莫非,你肚子里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怕我当众给你捅出来?!”

    “放屁!你来我这里,还能安什么好心?白天,你用迫击炮轰死杀了我多少兄弟?你自己说,我能不能让你进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绑起来!”白胡子瞪着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凶相毕露。

    “拿下,拿下,***人最会蛊惑人心。早杀掉他们早解决麻烦!”有个黄脸汉子从白胡子的腋窝下钻出来,狐假虎威。

    “哎呀!这不是黄胡子么?!”周黑炭立刻将此人认了出来,推开扑向自己的土匪,冷笑着问道,“你不是投靠了日本人了么?怎么又跑到白胡子老兄这边来了?怎么?小鬼子答应你的机枪和大炮呢,还没兑现么?!”

    “你,你管不着!”黄胡子被当众打了脸,气急败坏,“拿下,赶紧将他们拿下啊!烧死他们,拿他们点天灯!”

    他不叫嚣还好,一叫嚣,众土匪反倒不愿意上前为难红胡子等人了。谁都知道,自己这边之所以跟红胡子等人交恶,也同样是受了日本人的雇佣。而日本人既然能赖掉黄胡子的账,当然也能把欠自家的账赖掉。前车之鉴未远,自家何必去重蹈覆辙?!

    “你们难道都聋了么?!”见手下人犹豫着不愿去抓红胡子等,白胡子勃然大怒,“他白天拿大炮轰咱们的事情,难道你们都忘了?!给我捆起来押到大营里头去,我要亲自审问他们!”

    “何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呢?”红胡子笑了笑,推开再度拥到自己身边的土匪,跳下马,主动朝白胡子面前走,“我一个瘦不拉几的糟老头子,捆和不捆有什么分别?你不是真的怕我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吧?!那可是不符合你白胡子的名头!”

    “是啊,咱们白红黑黄四大胡子,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搞得这么紧张,您老哥不觉得很煞风景么?!”黑胡子周黑炭也跳下坐骑,跟在红胡子身后向人群里走,“来,你派两个人过来搜一搜,我今天可是连枪都没带!”

    “是啊!白天在两军阵前,当然是谁也不能留情。晚上大伙不在战场上见面,又何妨坐在一起喝碗伏特加。我记得彼得大帝时代,俄罗斯贵族之间,也有类似传统吧?!”彭学文不甘拖后腿,第三个跳下坐骑,笑呵呵地冲白胡子打招呼。

    白胡子在逃出苏联国境之前,好歹也算是一个小贵族。见三位客人都风度翩翩,自己也不愿意在弟兄们面前过于跌份。沉吟了一下,冷笑着拱手,“好,我就给你三人一个说话的机会!如果你们三人不能把白天的事情给我个交代,今晚谁也甭想活着离开军营!”

    “白老哥,白老哥,不能,不能啊!那***的人.......”黄胡子蒋葫芦大惊,赶紧出言劝阻。白胡子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断喝,“你是首领还是我是首领?!想待在我这里就跟着进来,不想待在我这里就尽管滚蛋!别老踩着鼻子上脸!”

    “嗯,呃,呃!”黄胡子蒋葫芦被噎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呻吟两声,喘息着退到了一边。

    不理睬他绝望的目光,白胡子大笑着向对面走来的三位客人伸手,“请!就冲你们三个今天这份胆子,一会儿我也会让你们死得痛痛快快!”

    红胡子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白老哥先别说得那么凶,我保证,一会儿你见到了我给你带的礼物,肯定就不会再对我恨之入骨!”“放屁!老子纵横大半生,什么样的宝物没看过。会被你个土鳖的东西晃花了眼睛?!”白胡子撇着嘴,大声反驳。心中却突然涌起几分期待,非常想知道红胡子到底拿了什么礼物过来,居然有这么大的把握能让他相信双方之间可以忘记彼此之间的仇恨。

    “哈哈,我们首领当年可是沙皇陛下亲自册封的贵族,什么好东西没见到过?”众土匪在一旁大声帮腔,眼珠子却盯着红胡子马背上的小包裹不放,迫切期待能亲眼看看里边到底装的是什么宝贝。

    “别急,用不了多久,你们就明白我到底吹没吹牛了!”红胡子倒背着双手,不疾不徐往临时营地内部走,“我这个人是穷光蛋不假,但今天的礼物却绝对能拿得出手。至少,能让你们看明白,到底谁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

    “胡说!”“我不信!”“你甭想挑拨离间!”土匪们七嘴八舌地驳斥,心中却对红胡子的礼物愈发感到好奇。

    仿佛感受到了大伙迫切的心情,红胡子转身走到自己的战马旁边,从鞍子后将解下一个小包裹。双手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继续朝营地内行进。一边走,还不忘了一边继续为自己放炮轰击对方阵地的事情辩解,仿佛双方之间的冲突只是场误会一般。。

    “白天的事情,兄弟我下手的确有点儿太狠了些。可是不那样做的话,相信你我两个手下,会损失更多的弟兄!”

    “哼!”到了此刻,白胡子的心思已经被对方怀中的神秘礼物占满,根本不想再听什么解释。

    众土匪头目听了红胡子老王的话,心中却各自有了很多想法。日本人事先绝对没提起过他们的迫击炮落到了红胡子手里。日本人也不会明白地告诉大伙,他们到底被红胡子缴获了多少炮弹。白天的冲突中他们虽然吃了不小的亏,可过后回忆当时的情况,却清楚红胡子那边并没有刻意针对他们。否则,打过来的炮弹就不是寥寥数发,而是趁着这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阵地用炮弹狠狠推上一遍,那样,少说也能再多炸翻好几十人。

    如果自家队伍在这次攻打黑石寨的行动中伤亡过于惨重的话,日本人会不会兑现他们事先的承诺?黄胡子的下场可是在大伙眼前明摆着!大伙绝对不能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边跳。人家红胡子主动上门道歉,可是给足了这边颜面。如果大伙还不趁机见好就收的话,岂不是脱光了屁股逛大街,自己犯贱么?

    一边忧心忡忡地胡思乱想,众人一边簇拥着红胡子往营内深处走。转眼来到充当指挥部的大帐篷内。白胡子大马金刀地往主帅位置上一坐,板着脸喝问,“这回行了吧。姓王的,营地你也进来了,该给你的礼节我也给足了。你还有什么鸡零狗碎,现在就全拿出来了吧!”

    “请白老哥先看礼物!”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红胡子终于将抱在怀里的包裹交了出去,经两名卫兵之手,转到了白胡子面前的桌案上。

    “打开!”白胡子早就等得不耐烦,皱着眉头吩咐。

    “是!”卫兵们也急得百抓挠心,拔出匕首割开包裹外的绳索,干脆利落地将包裹内的礼物露了出来。入眼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头箱子,上面画着几个非常古怪的符号,还有一些日本文字。再将箱子盖子掀开,红胡子视若珍宝的礼物,终于呈现于众人面前。

    两枚迫击炮弹,葫芦大小,弹头处涂了一层彩漆,弹身处,则是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啊——”白胡子惨叫一声,登时面如土色。豆粒儿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下。

第三章 纵横 (七 上)

    第三章纵横(七上)

    刹那间,大帐中一片死寂。先前还嚣张无比的白俄土匪们一个个眼睛紧紧盯着两颗炮弹,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特别是他们当中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匪,如大当家伊万诺夫、二当家安德烈等,早年间都曾经在沙俄的军队中服过役。曾经听说甚至亲眼目睹过毒气弹如何在战场上瞬间夺走成百上千人的性命。亲眼目睹过那些侥幸从毒气弹下逃离死神之手的人,后半辈子如何活得生不如死。这种地狱中制造出来的武器,在上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就被世界各国缔约禁止,永远退出了战场。谁料到丧心病狂的日本人居然冒着被全世界国家唾弃的危险,又将它给使了出来!

    小日本准备拿毒气弹来对付红胡子,却被红胡子连同可以发射毒气弹的迫击炮一并缴获了!这个秘密,该死的藤田纯二居然没通知任何盟友!如果白天在两军对峙之时,红胡子将射向大伙头上的迫击炮弹换成毒气弹,哪怕只有两枚,也足以将大伙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密集阵地、没做任何防范准备、也没有任何对付毒气的器械、药材和医生........,联想到那种末世降临般的恐怖场景,众白俄马贼们的后心处迅速就被汗水给湿了个通透,看向红胡子的目光里,非但不再带有任何怨恨,甚至还包含了一点点畏惧和一点点感激!

    唯独黄胡子不甘心大伙都两颗没发射的特种炮弹给吓住,四处看了看,猛地向红胡子扑了过去,“不就是两颗毒气弹么?”一边扑,他一边大声招呼周围的人赶快帮忙,“咱们抓了红胡子,让游击队把所有毒气弹都交出来!”

    红胡子只是轻轻一转身,就将他的攻势化解了个干干净净。随即一个窝心脚,将他直接踹进了人堆当中,“呵呵,不要命的尽管来试!王某既然敢来给白胡子老哥送礼,就不怕被人扣下!”

    白胡子伊万诺夫原本也打起了扣押红胡子等人为质,逼迫游击队交出所有毒气弹的心思。所以在黄胡子自作主张时时,才没有立刻出面阻止。猛然听见了红胡子的怒喝,才瞬间意识到对方不可能没做任何准备,于是也站了起来,一脚将黄胡子踹出了帐篷,“滚!老子家里,哪轮到你来做主!”

    转过头,又向红胡子深深俯首,“红老弟别生气,我念在这家伙曾经跟咱们齐名的份上,才好心收留了他。没想到这家伙人品居然这么差,竟敢不经我同意就向贵客动手。”

    “哼”红胡子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双眼朝天,懒洋洋地问道:“怎么,您老哥现在肯拿我当客人了?”“哪里话,哪里话,一开始你就是我的贵客!先前我只是想跟老弟开个玩笑,试试老弟的胆略而已。”白胡子的态度登时来了个五百四十度大回旋,用生硬的语言掩饰尴尬。

    “是啊,是啊,刚才只想跟您老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您老千万别当真!”其他土匪头目也纷纷围拢过来,赔着笑脸讨好。

    “贱胚子!”彭学文心里暗骂,嘴巴上却非常配合地给双方找台阶,“咱们几个冒昧前来,人家一时理解不了咱们的良苦用心也是应该的。王队长,你就别太计较了吧!”

    “是啊,是啊!我们哪里能想到您老真的是送礼来了呢!”众土匪头目赶紧顺坡下驴,七嘴八舌地表白。

    见土匪们身上的嚣张气焰被打压了个干干净净,红胡子笑了笑,慢吞吞说道:“既然彭专员都这么说了,我怎么也得给你们军统局一个面子!白老哥,你还不知道吧!国民政府那边,一直对你非常感兴趣。这位彭学文彭专员,就是那边专程派过来联系你的!你想得到什么东西,与其找没有信誉的小鬼子要,不如直接跟彭专员商量。即便他暂时做不了主,也能将你的要求传回国民政府那边。早点儿结个善缘!”

    “彭专员?国民政府?”白胡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瞪圆了肉泡眼睛喃喃追问。

    “就是鄙人,姓彭,名学文,现任国民政府察哈尔北区行政公署专员,请大家多多关照!”彭学文感激地看了一眼红胡子,双手抱拳,私下施礼。

    白俄人受中国政府雇佣,并不是没有先例。在大军阀张宗昌的队伍里,就曾经有一个整编的白俄“入籍军”。这个军完全由溃退到中国境内的白俄士兵组成,装备和战术素养都堪称一流。曾经四处为张宗昌攻城掠地,并且一度将后者推上山东督军的宝座。直到在军阀混战中被孙传芳用优势兵力伏击,才以非常悲惨的结局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伊万诺夫不是没有想过接受中国政府的招安,但他麾下这支队伍规模太小,名声又太臭,再加上长时间以来中国一直没有一个稳定的政府,所以才总是找不到合适买家。如今彭学文自曝身份为察哈尔北区行政专员,立刻让他心思有些活动了,恨不得立刻坐下来讨价还价一番,看看能给自己争取到什么招安待遇。

    “来人,给贵客们搬几个座位上来!”既然存心与客人们深交,再让对方站着说话就不礼貌了。白胡子伊万诺夫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命令。

    “是!”众白匪答应得分外整齐,殷勤地搬来太师椅,请贵客们各自落座。

    “勤务兵,取伏特加来,我要敬几位客人一杯!”白胡子想了想,再度命令。

    “是!”土匪勤务兵大声答应着,飞快取来除了白胡子本人之外,平素谁也没资格喝的伏特加,用水晶杯子给白胡子和三位贵客各自倒了小半盏,毕恭毕敬地送到每个人手里。

    俄罗斯酿酒技术远不如中国,伏特加虽然名声在外,味道闻起来却类似与乡下土方酿造的老烧锅,简朴中透着笨拙。白胡子先像欣赏琼浆玉液一般将伏特加举在眼前欣赏了片刻,然后将杯子举向红胡子等贵客,“请,为了你们今晚的勇气干杯!”

    “干杯!”周黑碳举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立刻有一道火线,从嗓子眼直拉到肚脐。再抬头看其他三个人,却发现无论是红胡子、彭学文还是白胡子,都仅仅将伏特加放在嘴边处抿了抿,就笑呵呵地放下了酒杯。

    “这.......”自知误会了俄罗斯人的礼节,黑胡子脸上好生尴尬。对面的白胡子见到了,赶紧又命令勤务兵将黑胡子的酒杯倒满,然后一边频频举杯,一边笑呵呵地跟彭学文套近乎,“早就听人说过,黑胡子老弟那边来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英雄,在攻打黑石寨时,只身飞进城内,从里边打开了城门。我还以为是个披着黑袍子的巫师,没想到居然是国民政府派过来军中精锐!”

    “精锐两个字不敢当,只不过会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罢了!”彭学文摆了下手,笑着表示谦虚。

    “敢当,敢当,百分之一百敢当!”白胡子赶紧接过话头,继续大拍马屁,“那黑石寨自打被吴大舌头重建之后,还是第一次被攻陷呢。当年哪怕是日本人,都只能逼着守军主动投降。所以喊一声彭兄弟为飞将军,也不足为过!”

    “呵呵,呵呵!”彭学文笑着摇头,虽然不敢当飞将军之名,心里却也被拍得非常舒服。

    转眼功夫,宾主之间的气氛就变得融融洽洽了。包括周黑碳,都被伊万诺夫的副手安德烈曲意逢迎得眉开眼笑,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看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白胡子放下酒杯,笑着问道:“听说在南方战场,贵国政府军的表现又不太尽如人意,这个消息到底准还是不准,彭老弟能否给我们讲解一二?!”

    酒徒注:明天要赶飞机返回澳洲,就不能更新了。大伙见谅。

第三章 纵横 (七 下)

    第三章纵横(七下)

    这话,问得就有些令人尴尬了。非但彭学文感觉到两颊发烫,就连周黑碳这个刚刚披上军装的人,额头上也隐隐渗出了汗珠来。

    自打台儿庄大捷之后,国民革命军就再也没取得过任何类似可以鼓舞军心民心的战绩。倒是阵前投降日寇的将领们随便数数就是一大堆,令全世界的新闻媒体都眼镜碎了满地。

    对于白胡子匪帮这群没有祖国的家伙来说,押宝肯定要押在胜利一方。而从开战这一年半时间交手双方各自的表现上来看,很显然,中**队不像是笑到最后者。

    “这个.......”彭学文借助手里的奶茶,掩饰脸上的惭愧,“最近那个么,国民革命军的确受了一点儿挫折。但是,我相信这些挫折都是暂时的。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日本人残暴不仁、言而无信,必将受到国际社会的唾弃。而我们中国人,却恰恰与小日本相反,自古以来就讲究........”

    “彭老弟的意思就是,光凭着自己,你们中**队不可能打得赢小日本喽!是不是这样子?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希望彭老弟能给我一个确切点儿的答案!”白胡子微微一笑,目光又开始迅速变冷。

    “也不尽然!”毕竟是经过专门培训的军统精英,彭学文即便被逼进了墙角处,依旧能咬着牙坚持,“眼下国民革命军的失利,是因为战争爆发之前准备不够充分所致。只要能缓过这口气来,必将使小日本儿铩羽而归!”

    “是么?怎么缓过这口儿气来?让日本人停止进攻,慢慢等着你们缓气儿么?好像日本人没有那么蠢吧!”白胡子继续冷笑,脸上的表情好生不屑。

    彭学文一下子又被问住了,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浓。红胡子在旁边见状,赶紧轻轻咳嗽了几下,笑着插嘴,“嗯哼,我说白胡子老哥,怎么缓,你老哥不是早就看见了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看见了?”白胡子被问得满头雾水,将目光转向红胡子老王,诧异地追问,“我看见什么了?红爷,您这使诈的水平也忒高明了点儿吧!”

    “白胡子老哥就是喜欢开玩笑!”成功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这边,红胡子的计划便实现了一半儿,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回应,“黑石寨的日本驻军都急得向你求援了?难道老哥你还没看出日本人实际上已经走下坡路了?还是你老哥的目光就这么短浅,居然连强弱之势已经开始逆转的苗头都没能发现?”

    “强弱之势已经开始逆转?”白胡子当然不肯承认自己目光短浅,但是也不相信日本方面真的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皱着眉头瞪着眼睛,冷笑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凄厉,“哈哈哈,老哥我的确是受了藤田顾问的邀请而来,他也的确被你们几个联手给收拾得很惨。可是这跟强弱之势逆转不逆转有什么关系?!红胡子,你不是认为凭着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就能完成连正规军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吧?!”

    “王某还没那么自大!”红胡子笑了笑,轻轻耸肩,“凭王某和周兄弟麾下各自这百十来名弟兄,的确担当不起将日本鬼子驱逐出中国的重任,但是王某却能从一隅看全局。小鬼子才打下大半个中国,兵力就分散到如此地步。王某和周兄弟各自带着百十号人马,就能掀翻他一座县城。而放眼全中国,可不止是一个红胡子,一个黑胡子。王某敢说,你甭看小鬼子现在跳得欢实,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后方到处都是王某和周兄弟这样的队伍,到处都给他点满了火头。到那时候,他想从中国征集粮食征集不到,想掠夺矿产也掠夺不走。光凭着他那个小小的几个岛,供应这么庞大一支部队,恐怕连士兵吃饭都会成问题!”

    “说得轻巧,日本人又不是白痴,他们难道不会从前线抽调兵力回来?!”白胡子对红胡子的解释不屑一顾,撇着嘴反驳。

    “抽调多少兵力?”红胡子看了他一眼,大笑着回应,“全国上下几千支王某和周老弟这样的队伍,抽调少了,能解决问题么?如果抽调多了,他拿什么维持目前的攻势?!攻势维持不下去,彭专员刚才说的喘息机会,不就有了么?”

    一连串的反问,令白胡子招架不迭。有心大声反驳几句,却发现对方几乎每一句话说得都是事实。自打去年七月中日两国正式开战以来,日本军队的推进速度着实令人惊叹。然而过于快速的大步推进,同时也导致其根本来不及稳定身后的被征服地区。在广袤的中国土地上,如今活跃着无数支隶属于***方面的、国民党方面的,还有完全自发而起的抵抗队伍。这些抵抗队伍要军饷没军饷,要武器没武器,完全可以称之为乌合之众。然而就是这些正规部队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乌合之众们,却令日本人的地方留守部队焦头烂额、终日疲于奔命。

    黑石寨是不是第一座被‘乌合之众’攻克的县城?白胡子伊万诺夫不清楚。但是他却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黑石寨不会是最后一座。没有这些弹丸小县的支持,日本占领军就无法打造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而缺乏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日本占领军的攻击持续性,也就压根儿无从谈起!

    “中国领土宽广,物产丰富。中国人痛恨暴政,不甘心被征服。我们人多,兵多,东西多,可挖掘战争潜力大。”有了红胡子的铺垫和提示,彭学文也重新振作精神,再度组织语言,“就像你的祖国,当年也曾被拿破仑打到首都之下,结果呢,最后胜利的依旧属于你们俄罗斯!”

    “我们俄罗斯是个不会被外敌征服的民族!”听人提起自己的故国,白胡子伊万诺夫立刻激动了起来,挺直年迈的腰杆,大声强调。

    “我们中国人也同样!”彭学文也立刻挺直腰身,大声回应。

    “你们中国有那么多将军带着部队和武器投降了日本人!”白胡子耸耸肩,满脸不屑。

    “拿破仑时代,贵国也有人主动给法国佬带路!”彭学文也耸耸肩,针锋相对。

    “一个娘生的崽子,还有成才和不成才的呢,更何况这么大个国家,您说是不?”听他们两人争论得热闹,周黑碳也瓮声瓮气插了一句。

    话虽然说得简陋,道理却不容反驳。白胡子辩二人不过,笑着摇摇头,将语气稍稍放缓了些,低声说道:“好吧,就算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如今日本人答应在察哈尔北部割给我一片地盘,让我带着麾下的弟兄去那里建立屯垦区,实行完全自治。你们几个能给我什么?”

    “孙中山先生建立民国时,曾经设想五族共和。这五族只是个概括说法,并不是说只接纳五个民族。除了人数较多的汉族、蒙古族、回族之外,其他所有生活在中国境内的人,无论族群大小,如果愿意遵守中国法律和礼仪,都可以成为中国人。”彭学文想了想,很是认真的回答。

    “你确定?!”白胡子的眉毛又慢慢皱了起来,声音再度变冷。

    “我只能答应你这么多!”明知道白胡子对自己给出的条件不满意,彭学文依旧坚持不退让,“但是我可以帮你向上边传话,也许他们会根据你的实际情况,给你和你麾下的弟兄一些适当的优待。但是想建立国中之国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们中国两千五百多年前起,就已经取缔了那种落后的分封制度!”

    这种寸步不让的态度令白胡子很是恼火,冷笑一声,再次提醒,“日本人那边,给我的条件可是优厚得多!”

    “你真相信小鬼子能兑现承诺?”彭学文向前走了半步,盯着白胡子的眼睛问道。

    白胡子被盯得心里发慌,悄悄将身体向后仰了仰,咬着牙回应,“至少在我的实力还在的情况下,看不出他们有反悔的理由!”

    “即使能兑现,也无法保证长久。”彭学文看着白胡子,冷笑着摇头,“这是中国的土地,甭说藤田纯二,就是小日本的天皇,也没权利将其割让你们这些俄罗斯人。一旦哪天日本鬼子战败了,你们之间所有协议便都成了一个笑话。而那时你和你麾下的弟兄非但要被驱逐出境,还要为今天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话你留着打败了日本人再说!”白胡子越听心里越没底,越没底越觉得对方面目可憎,咬了咬牙,大声提醒。

    “那一天不会太久!”彭学文的情绪也有些激动,大声回应,“但是你却未必能看到了,小日本连毒气弹落到我们手上的事情都没告诉你,明显想拿你的人当替死鬼!你如果愿意上当受骗,谁也没办法!”

    “白胡子老哥,下次我们可不会再用普通炮弹喽,念在是江湖同行的份上,我们已经通知过你了。既然你选择不仁,也就别怪我们不仗义!”周黑碳跳起来,拉着红胡子狐假虎威。

    听到毒气弹三个字,白胡子气焰立刻小了下去。瞪着彭学文、红胡子和周黑碳三人,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有毒气弹又怎么样?顶多欺负一下我这个老头子。我可以撤,但是等日本人的援军从奉天那边赶过来,看你们谁会落到好下场!”

    “这是我们的国家!”已经好半天没有吭声的红胡子站起来,郑重回应,“能为她而死,是王某的荣幸!”

    “也是彭某的荣幸!”彭学文退后几步,与红胡子比肩而立。面孔虽然年青,身体却稳如山岳。

第三章 纵横 (八 上)

    第三章纵横(八上)

    刹那间,整个大帐内鸦雀无声。一群没有祖国的白俄罗斯土匪愣愣地看着红胡子和彭学文,实在不明白这两人原本应该隶属于不同阵营的人,为什么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正百思不解间,耳畔忽然又传来了黑胡子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字字如玉盘掷地,“不就是死么?谁还能真的无病无灾活到一百岁?只要后人提起咱周黑子来,能叫一声爷们儿!这辈子也就值了!”

    说着话,大步走到红胡子和彭学文的另外一侧,与二人比肩而立。

    一个***游击队首领,一个军统特务,还有一个马贼头子,赤手空拳站在数十名荷枪实弹的白俄匪徒中间,气势却压得对方几乎无法抬头。众匪徒们垂下眼皮,耷拉着脑袋,脸色红得就像初冬时节的树柿子。他们也许无法理解大帐中间三位客人的选择,但是他们却无法不佩服这种胆气,这份凛然。都是他们这辈子不曾拥有的,并且永远也不会有机会拥有。

    “逞什么英雄!这是我们的大营,不是你们三个逞英雄的地方!来人,把他们三个抓起来!既然他们不怕死,干脆就直接将他们送到藤田顾问那里!”半晌之后,白俄匪帮的二号头目安德烈突然跳起来,气急败坏地咆哮。

    帐篷中的大多数白俄人都没有回应,但是也有两三个小头目自觉尊严受到了侮辱,一起冲上前,试图响应安德烈的号召。奈何他们的身手远远不如他们的野心,才刚一靠近红胡子面前,就被周黑碳和彭学文两个一人一脚踢得倒飞了回去。捎带着还将其他犹豫不绝的大小头目们撞了个东倒西歪,搅得整座帐篷内一片大乱。

    “都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咱们的家里头撒野?!”安德烈气得七窍生烟,拔出手枪,对准周黑碳的脑门。“姓周的,你最好主动投降,否则,别怪我的子弹不认人!”

    “有种,厉害,周某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周黑炭大声狂笑,抬脚踹飞另一名扑上来的小头目,单手向自己身上一扯,“呲”地一声,将刚刚穿到身上没几天的军装扯成了左右两片。

    碎裂的军装下,暴露出两排晋造木柄手榴弹。每一颗的保险盖儿都早已经拧开,拉火弦扯出了小半段,与捆手榴弹的两条布带子一道,绑于他的胸前背后。

    “安德烈先生,你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彭学文也冷笑着扯开衣服,同样露出两排光滑的木柄,“我们没有伤人的意图,所以就没带枪。但是如果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讲的话,我们也不介意拉着大伙一起下地狱!”

    “你,你们敢........”安德烈咬牙切齿,声音却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发颤。晋造手榴弹威力不佳,然而四捆手榴弹同时爆炸的话,也足以令方圆三十米距离之内不留任何活物。

    “够了!”没等他将硬气话说完,白胡子伊万诺夫厉声打断,“送他们走,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别再把脸贴上去找他们抽!”

    “大统领?!”安德烈被骂得面红耳赤,跳着脚抗议,“这是唯一可以让他们交出所有毒气弹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我说了,送他们走!你听见了么?”白胡子伊万诺夫狠狠一拍桌案,竖起眼睛反问。

    安德烈虽然一直在悄悄培植自己的党羽,暂时却还没有实力与白胡子正面相争。愣了愣,转脸向其他大小头目们大声咆哮,“都傻站着干什么,没听见大头领的话么?送客!赶紧给我送客!”

    “是!”大小头目们悄悄松了一口气,侧转身,为“客人”们让出一条通往帐篷外的道路。

    红胡子老王看了看伊万诺夫,又看了看安德烈,轻轻摇头。转过身,拉起周黑碳和彭学文两个,大步朝门外走去。彭学文也是轻声冷笑,目光逐个从一众白俄土匪头目们的身上扫过,满脸怜悯。只有周黑碳,不甘心没谈出任何结果就打道回府,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冲着伊万诺夫喊道:“白胡子老哥,你可想清楚了!跟小鬼子合作的人,可是从来捞不到什么好结果。不信你看黄胡子,想当年在草原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如今却跟个断了脊梁的野狗一般.........”

    白胡子伊万诺夫用手捂住耳朵,垂下头,不想听任何劝告,也不想将三位客人拿下去讨好自己的日本雇主。直到周黑碳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才松开手,对着帐篷长长地叹气,“唉——!”

    “大统领,现在派人去追杀,还来得及!”安德烈又快步走上前来,站在伊万诺夫身边大声提议。“他们三个已经离营地很远了,即便真的有勇气拉响身上的手榴弹,也伤不到咱们这边太多的人!”

    “别多事,让他们走吧!”伊万诺夫无力地挥挥手,叹息着命令。

    “可是日本人那边........”安德烈后退了半步,不甘心地强调。

    “我说过,让他们走!”白胡子伊万诺夫手扶桌案站起,对安德烈怒目而视,“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都滚出去,今晚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安德烈铁青着脸,抱头鼠窜而去。帐篷里的其他头目们也遭到了池鱼之殃,互相看了看,怏怏地返回各自的寝帐休息。当空荡荡的帐篷里除了自己之外再没任何人,白胡子的身体晃了晃,慢慢跌回座椅内。双手抱着脑袋趴在桌案上,整个人缩成了一个干瘦的肉团。

    他不想在手下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内心的痛苦,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时的软弱。哪怕是自己最相信的人。那种痛苦曾经在很长时间内,折磨得他夜夜无法入眠。直到他决定将过去的事情彻底忘记。然而,有些东西,却是命中注定忘记不了的。即便自己刻意去逃避,也会被其他人在有意无意间,再度从灵魂深处将其唤醒。

    清醒时的痛苦,远远大于糊涂中。白胡子抱着脑袋忍受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抓起刻意放在脚边的伏特加,狠狠地灌了几大口。**辣火焰从喉咙直入小腹,烧热了他的血液,同时也麻醉了他的神经。他摇晃着,傻笑着,慢慢站起,一只手扶着桌案,另外一只手继续往嘴里倒酒。

    酒很快就倒光了,醉眼惺忪地白胡子丢下空酒瓶,摇摇晃晃往大帐外边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真羡慕他们可以为自己的祖国而死!真的羡慕!”

    安德烈和黄胡子两人像幽魂一般从阴影里钻了出来,一左一右搀扶住白胡子的手臂。已经喝醉了的白胡子看了看他们俩,继续小声嘟囔,“咱们呢,连替自己祖国死一次的资格都没有!都他妈的没有!”

    安德烈听得一愣,脚步稍稍停顿。白胡子立刻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左侧跌倒。好在黄胡子蒋葫芦反应够快,抢先一步用肩膀顶住了白胡子的胸口,“您老,您老小心!”

    “什么小心不小心的,黑胡子老弟说得好,谁能无病无灾活到一百岁!”白胡子傻笑着叹气,推开黄胡子,自己继续朝前走,身体摇晃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前后只不过半个小时光景,他却仿佛突然间老了十几岁。安德烈看得心里难受,追上去,一把托住他的胳膊,“都怪那些布尔什维克!如果不是他们,您老根本不会落到这种地步。我也不会........”

    “够了!”白胡子伊万诺夫不耐烦地喝止,嘴中酒气喷涌,“别把过错都推到布尔什维克身上,我当年也没对红军留过情。杀来杀去,杀来杀去,死的,呵呵,死的还不都是俄罗斯人!”

    越说,他心里头越难过,思绪越沉浸于往事中无法自拔。整个人看上去都佝偻了起来,好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的老头子。正在搀扶着他的胳膊的二统领安德烈和黄胡子两个,都敏锐地感觉到了白胡子的虚弱,心脏中也慢慢涌起一抹忧伤。然而,只是短短一瞬间,就有另外一种情绪迅速将忧伤赶出体外。那是一种强烈的渴望,就像狼群中成年公狼看到了狼王小腹在滴血。

    “二当家!”黄胡子用手指了指黑漆漆的四周,声音低哑阴沉。所有大小头目都去睡觉了,值夜的喽啰们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营地最外围一带。这里是营地中央,整座临时军营内最安全的地方,除非敌人能从天上掉下来。

    不用任何犹豫,几乎凭借着本能,安德烈就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托着白胡子胳膊的手猛然向上发力,同时左腿的膝盖迅速提起,狠狠地顶在了对方腰眼处。

    “呃!”白胡子闷哼一声,脊柱断裂,软软地栽倒。黄胡子迅速按住他,拔出匕首,一刀抹断了他的喉咙,“来人啊!大统领被刺杀了!入云龙,入云龙勾结红胡子,刺杀了大统领!”

第三章 纵横 (八 中)

    第三章纵横(八中)

    “大统领,大统领怎么啦!”一小队负责巡夜的白俄罗斯土匪急匆匆地跑过来,试图从血泊中扶起已经气绝身亡的白胡子伊万诺夫。黄胡子蒋葫芦抬腿将他们统统扫翻在地,指着后营某一处阴暗角落,大声断喝,“还不去追,想放跑刺客么?!还是你们跟他原本就是一伙?!”

    巡夜的白俄罗斯土匪们都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就在此时,二统领安德烈也反应了过来,用枪指着黄胡子蒋葫芦的手指方向,大声命令,“追!赶紧去追,入云龙向那边逃了。他突然从帐篷门口跳出来刺杀了大统领,然后向那边逃了!”

    “抓刺客,抓刺客!别让他跑了!”恍惚中,众白俄罗斯土匪仿佛真的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逃向了后营,大叫着追了上去。黄胡子蒋葫芦还嫌形势不够混乱,从腰间拔出王八盒子,冲着夜空“乒、乒、乒、乒........”乱打了一通,然后跳起脚,大声哭喊,“入云龙,你别跑!老子跟你不共戴天!大当家,你死得太冤了,太冤枉了啊!大当家,您老人家英雄一世,谁料到到头来却死在了刺客之手,您老人家冤啊,冤啊!”

    更多的白俄土匪赶过来,在黄胡子的暗示下,稀里糊涂地朝“刺客”逃走方向追去。趁着周围没人注意,黄胡子抹了把眼泪,压低了声音对安德烈说道,“赶快把您自己的心腹都召集到身边,尽量让别人都去追刺客。然后趁着混乱,咱们一举锁定大局!”

    “好,好,我这就去叫人,这就去叫人!”甭看二统领安德烈背后刺杀白胡子时下手果断,此刻却慌得连舌头都发麻了。听见黄胡子说得利索,赶紧起身去召集心腹。

    “别亲自去!”黄胡子一把扯住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提醒,“就在这里,抓一个你信任的人过来。然后让他替你去召集人手。你不能动,你一动,痕迹就太明显了!”

    “好,好!”安德烈此时对黄胡子是言听计从,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开始装模做样地伏尸痛哭。“伊万,老伊万,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咱们这支队伍可是离不开你啊!”

    几个白俄匪帮的小头目跑上前,试图帮忙抱住白胡子的尸体。安德烈用力将他们推开,大声哭喊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都去追刺客。抓住他,抓住他给伊万报仇。我,我就在这里,抱着伊万,等着你们回来!”

    小头目们擦了把泪,掉头加入了追杀“刺客”的人群。谁也没看见刺客到底跑到了什么位置,但谁都感觉到只要大伙加一把力,就能从黑暗中把他给翻出来。趁着土匪们乱成一锅粥的功夫,安德烈从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自己的心腹,哭喊着将他叫到身边,命令他去召集队伍,发誓要追杀入云龙到天涯海角。

    “你,把弟兄们都召集到这里来。我,我宁可舍了这条命,也,也一定要把入云龙抓住。”一边哭,安德烈一边向心腹小头目葛利高里使眼色。小头目葛利高里心领神会,大哭着回应了一声,掉头跑回去召集所有跟二当家走得近的白俄土匪。

    不大一会儿,安德烈身边就站满了他的心腹,而其余一众核心头目的手下,则大多数都被他故意误导去追赶“刺客”入云龙了,只有极少数心思机敏者,感觉到今晚大统领遇刺的事件非常蹊跷,远远地闪在一边,交头接耳。

    “入云龙什么时候潜进来的?这么大一座营地,他怎么可能正好找到大统领身边?还正好赶上大统领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的时候?!”

    “不知道。听说那个人是个独行大盗,曾经半夜时潜入过扎尔汗的王府!”

    “那他也没能成功行刺扎尔汗!”

    “那次没有人给他帮忙!这次他勾结了红胡子!”

    “对,肯定是红胡子先假装过来谈判,侦查清楚了咱们营地的布局,然后入云龙偷偷藏在了大统领的帐篷门口!”

    这种说法听起来倒是有一定道理。红胡子的确在天刚擦黑时进过军营,并且跟大统领伊万诺夫谈得据说不怎么愉快。可那入云龙好歹也是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壮汉,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军营。除非军营里有人跟他暗中勾结,或者他会什么古老的东方巫术。

    “今晚轮到谁值夜,他就没看到有人进来么?”想到身边可能有人跟入云龙暗中勾结,白俄土匪们立刻警觉起来,纷纷用手按住腰间枪柄。

    “是瓦吉姆,今晚轮到他当值!”

    “瓦吉姆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没看到他!”

    “瓦吉姆带着人去追入云龙了!安德烈说入云龙跑向了后营那边!”

    “除了二统领,还有谁看到了入云龙?”

    “好像,好像只有黄胡子!”

    “大统领遇刺时,身边还有谁?”

    “好像,好像也是安德烈,和,和黄胡子!呀——!”

    说话者敏感地挡住自己的嘴巴,满脸惊恐。如果刺客不是入云龙,或者说入云龙不会什么可能隐身的巫术,那么,大当家就只可能死在一个人手里!而那个人,身边已经纠结起了近百名嫡系心腹。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追刺客?!”感觉到周围目光里的敌意,安德烈从尸体上猛地抬起头,瞪着附近的非心腹人员咆哮。

    “我们这就去,这就去!”几个已经隐约猜到真相的白俄土匪被安德烈瞪得冷汗直冒,答应了一声,四下散开。

    “该死!”安德烈冲着他们的身影骂了一句,转过头,紧张地向黄胡子请教,“我的人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连水浒传你都没读过么?!”黄胡子不屑地卖弄了一句,然后开始设身处地替安德烈拿主意,“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带着你的弟兄去找其他几位有资格继承大统领位置的家伙。要求他们支持你出来掌控全局。”

    “他们,他们会答应么?”二统领安德烈看起来的确没读过《水浒传》,不懂得火并王伦之后如何收尾,狐疑地看了黄胡子一眼,愣愣地问。

    “谁不支持,就是谁勾结了入云龙!!”黄胡子出手掌,向下做了个砍的姿势,恶狠狠地回应。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二统领安德烈也的确无路可退。咬了咬牙,丢下白胡子的尸体就往起站,“你们都听见了,今天大伙要么跟我一起死,要么跟我一起搏出一个前途来!事成之后,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听见了!”“誓死支持二统领!”安德烈的心腹们乱纷纷地回应着,声音虽大,却有些底气不足。

    “伊万诺夫要跟红胡子联手对付日本人!日本人是那么好对付的么?他们光是在满洲就驻扎了足足七十个师团!”黄胡子恰当地补充了一句,让安德烈的所有心腹明白事情的“真正”起因。

    七十万关东军,一直盘踞在中国的东北三省。表面上是准备作为华北、华东两支侵略军的后援,实际上真正目的却是防备苏联。这支飞机、坦克、大炮一样不缺的日军,哪怕是抽调出三分之一的力量来,就足以横扫整个草原。届时,什么红胡子,黑胡子,白胡子,统统都会被坦克履带碾成齑粉。哪怕是闻名遐迩的傅作义部,真的与关东军主力遭遇,也只有主动撤离的份儿。稍有迟疑,恐怕就要面临全军覆没风险!

    白俄土匪们未必愿意帮助日本人为虎作伥,但是让他们跟红胡子联手去与日本鬼子为敌,却是更无可能。两相比较,当然众人就明白了二统领安德烈的“良苦”用心,呐喊一声,簇拥着对方向营地深处杀去。

    才走了百十余步,迎面正好遇到四统领鲍里斯。后者看到安德烈带领人马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自己面前,警觉地停住脚步,“安德烈,你要干什么?”

    “有人勾结入云龙谋杀了老伊万,我要去把他抓出来。鲍里斯,你是帮我,还是站在刺客那边?!”安德烈一把按住他按在枪柄上的右手,大声质问。

    “我,我.......”黄豆粒儿大小的冷汗立刻淌了鲍里斯满脸,迟疑了一下,他果断地做出了选择,“我当然是跟你去抓刺客!安德烈你放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一边!”

    “那好,你现在就跟我走!”安德烈放开他的手,笑着点头。

    鲍里斯无处可逃,只好被安德烈的心腹们协裹着,一道去抓“内奸”。转眼又过了十几座帐篷,沿途凡是遇到头目一级的土匪,无论大小,安德烈都“邀请”对方跟自己一起去锄奸。大多数白俄土匪的头目们都果断选择了服从。少数几个反应稍慢,被安德烈一拳打倒,随即被其他土匪当作内奸的同党当场格杀。

    如是扫荡了小半个营地下来,安德烈的身旁的队伍越发壮大。有些原本是迫于形势才虚与委蛇的头目,如四统领鲍里斯、五统领彼得等人,看到大局已经无法挽回,也拉着各自的嫡系,主动成为安德烈的帮凶。

    “大统领临终时留下遗嘱,让我带领你们,继续他跟日本人之间的协议!”自觉已经看到了成功的彼岸,安德烈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开了一丝,四下看了看,大声强调。

    “支持二统领,支持二统领!”众白俄土匪们挥舞着胳膊,大声表态。虽然大统领伊万诺夫死不瞑目,但他们只是一群没有家园,没有祖国的流lang马贼,心里哪还剩下那么多正义感?!况且按照狼群规则,一头狼王死了,自然有一头新的狼王登位。谁有空去管新狼王夺位的手段光明不光明?!

    “在有生之年,我会给大家找一处安家之地,咱们把老婆孩子都搬过去,像满洲国那样在日本人的支持下高度自治!”安德烈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开始大画馅饼。

    流lang越久的人,对安定生活越是渴望。白俄土匪们兴奋地欢呼着,跳跃着,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块属于自己民族的乐土。

    正兴高采烈间,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枪响。紧跟着,一张阴沉的面孔出现在大伙的视野。三统领尼古拉带着五六十名心腹,站在不远处大声抗议,“安德烈,你想得美!大统领到底怎么死的,你给我先说个清楚!”

    “当然是被入云龙刺杀的!”安德烈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愤怒地大喊大叫。

    “入云龙怎么进来的?他怎么找到的大统领?谁看见他动手刺杀了大统领?当时大统领身边还有谁?!”三统领尼古拉根本不相信安德烈的话,连珠炮般追问。

    “当然,当然是跟红胡子一道混进来的!”安德烈愣了愣,本能地回答。旋即,自己明白真相可能已经被人看破,将手枪向前一指,大声喊道,“我明白了,是你,是你偷偷将入云龙放进来的。你不满意大统领准备让我接替他的位置,所以勾结红胡子谋杀了他!弟兄们,杀了他,给大统领报仇!”

    “你胡说,分明是你勾结........”尼古拉愤怒地自辩,但是话语被淹没在一连串的枪声当中。跟在安德烈身边的白俄土匪们抢先下手,登时就将他这边的追随者打死了一小半儿。

    剩下的一小半儿喽啰跟在尼古拉身后,拼命反击。奈何人数与对方相差实在太多,事先准备工作也不充足,只坚持了几分钟时间,就被纷纷打倒在血泊当中。

    “说出你勾结入云龙谋杀伊万的真相,我就放过你的家人!”带领群匪将尼古拉围困在一堆尸体中间,安德烈大声命令。

    浑身上下多处受伤的三统领尼古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狂笑着将手枪顶上了自己的太阳穴,“做梦!你今天怎么对待我的家人,以后别人自然怎么对待你的!安德烈,我在地狱里边等着你!”

    说罢,狠狠一扣扳机。“乒!”血光染红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第三章 纵横 (八 下)

    第三章纵横(八下)

    火并掉三统领尼古拉和他麾下的死党之后,接下来的“锄奸”行动就顺利得多了。失去了带头者的白俄土匪们即便心里头明白杀死大统领伊万诺夫的凶手就是安德烈,也组织不起成规模的反抗。而绝大部分白俄土匪在常年流窜作案过程中,灵魂早已麻木。对他们来说,无论是伊万诺夫做首领,还是安德烈做首领,其实都没什么差别。反正大伙过的也是有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不会因为换了个人当大头领就能看到光明。

    饶是如此,把营地内各方势力都梳理完毕,也耗费了安德烈大半宿时间。待所有活着的头目都宣誓效忠,所有冥顽不灵者都被送入了地狱之后,启明星也就从东方升了起来。安德烈看看满脸惊惧的众头目,打了个哈欠,有些疲倦地吩咐:“回去后都带好自己的手下,从现在起,没我的命令,这座军营只能进不能出。待我派去跟藤田顾问联系的人回来,咱们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是!”看着安德烈身上还没干透的血迹,大小头目们谁还有勇气说个“不”字,纷纷挺直身躯,肃然回应。

    “解散!”安德烈终于过了一把当家做主的瘾,学着伊万诺夫平日的模样,大声吩咐。

    头目们又回应了一声“是”,四散着准备离开。黄胡子蒋葫芦却非常没有眼色的靠上前,俯身在安德烈耳边说道:“且慢!大统领,不能就这么解散了!如果..........”

    “站直了大声说!”刚刚坐上头把交椅的安德烈很忌讳被属下们看成没有主意的家伙,皱了下眉头,厉声命令。

    “这.......”黄胡子有些犹豫了。他想给安德烈提的建议里头,很多东西都无法摆在台面上。如果被众头目们亲耳听见,过后肯定会落一身麻烦。然而有些话又不能不说,否则,一旦营地内再发生新的乱子,谁也说不准下一个倒霉蛋是不是自己!

    “以后有什么话,你都当着大伙的面说。他们都是自己人,我没什么东西需要瞒着他们!”看见黄胡子那幅欲言又止模样,安德烈就感觉到一阵心烦。瞪了他一眼,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对,你们都是俄罗斯人!我才是外人!’黄胡子被瞪得心里一阵发凉,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去。鸟尽弓藏,乃是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的惯例,更何况自己眼下还是整个刺杀案的唯一知情者。

    “我是想说,弟兄们忙碌了一整夜了,大统领最好给他们发点儿白酒暖暖身子!”想到自己继续跟着安德烈混,未必能落到什么好下场。黄胡子便不愿意再向对方尽忠,随便找了套说辞,把自己刚才的行为给遮掩了过去。

    “噢!”安德烈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过分了,夸张地拍了下脑袋,大声回应,“你说得对,这大冷天的,的确该给弟兄们发点儿白酒暖暖身子。鲍里斯,你来负责这件事。把咱们的藏酒都拿出来,每人先分上半斤,不,每人一斤!无论职位高低,见者有份!”

    “谢大统领!”“噢,噢,噢!”大小头目们听说有酒喝,立刻忘记了心中的恐惧,围着安德烈,手舞足蹈。

    酒是俄罗斯人的命,特别对于已经失去了生活目标的白俄土匪们来说,白酒和女人,几乎成了他们对整个世界的最后依恋。如果早知道安德烈取代伊万诺夫之后会如此大方,他们前半夜甚至不用任何胁迫就会主动站在安德烈这边。当然,前提是安德烈的确有取胜的把握。

    趁着大小头目们尽情欢呼的功夫,安德烈低下头,小声向黄胡子蒋葫芦解释,“对不起,蒋先生。我刚才不得不做个样子给他们看,希望你能理解!”

    “没事儿,没事儿,是我鲁莽了,鲁莽了。没考虑到您的处境!”黄胡子蒋葫芦大度地摆手,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愉之色。

    “那你刚才想说........?”安德烈笑了笑,继续追问。

    黄胡子蒋葫芦四下看了看,故作神秘地回应,“我刚才想提醒您,小列昂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如果不尽早把他抓回来,恐怕会留下隐患!”

    “一个妓女的孩子,他还能怎么样?!”安德烈摇摇头,满脸不屑。

    小列昂是伊万诺夫与一个波兰妓女所生,因为其母出身低贱,并且是非俄罗斯族,所以在营地内很不受头目们的尊重。尽管伊万诺夫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活了下来,并且一直在努力扶植他上位,可是大多数头目们依旧不愿意买账。而小列昂本人,也颇有自知之明。从不以伊万诺夫的嫡系继承人自居,在以往的战斗中表现也非常平庸,无论声望还是能力,都与安德烈等头领不可同日而语。

    “我怕他活着会引起其他麻烦!”黄胡子皱了下眉头,继续提醒。

    “没事!我们俄罗斯人,素来尊重强者。像小列昂那种懦夫,即便偷偷潜回营地里来,也不会找到人支持他!”安德烈摇摇头,大笑着回应。

    黄胡子提起小列昂,本来就是为了敷衍安德烈。见对方没怎么当回事儿,也乐得省掉一些麻烦。笑了笑,低声道:“那就是我想多了!您是大统领,对营里的事情,肯定比我熟悉。”

    “今夜的事,我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对于黄胡子的杀伐果断断,安德烈在内心深处还是非常佩服的,将手捂在对方脑门上,笑着表示安抚。

    “能为大统领出力,是我的荣幸!”黄胡子装出身子骨登时轻了几十斤的模样,满脸堆笑。

    宾主两个又随便聊了几句,彼此之间的气氛逐渐恢复融洽。看看周围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安德烈将手从黄胡子的脑门处拿开,笑着承诺:“帮你的报仇的事情,我不会忘掉。你先下去休息,只要从藤田顾问那里得到准信儿,他还愿意继续先前的协议。我立刻会组织起全部兵力去攻打黑石寨,把红胡子、黑胡子还有那个什么张小胖子,全都抓过来任由你处置!”

    “谢大统领!”黄胡子再度深深俯首,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转过几座帐篷,到了安德烈看不见的位置,却迅速冷了脸,冲着角落里吐了一口浓痰,很恨地说道,“想卸磨杀驴,没那么容易!老子如果不让你后悔得把肠子都吐出来,老子以后就跟你的姓!”

    “你们两个,去给我监视那个中国人!”看着黄胡子的背影去远,安德烈叫过两名心腹,低声叮嘱,“如果他敢捣乱,就给我........”

    用手做了砍的姿势,他两眼射出一道寒光。两名心腹立刻明白了大统领的意思,小声答应着,快步追向了黄胡子的背影。

    又带着其他心腹在营地内巡视了一整圈,确定所有反抗力量都已经被武力和烈酒镇压下去了。安德烈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走进中军大帐。这是伊万诺夫平素召集头领们商议大事的地方,如今终于换了他做主人。其中每一件陈设,每一张座椅,看上去都分外可爱。斜躺在大统领专用的虎皮宽背椅子上,安德烈慢慢伸开了四肢。“舒服!”他满意地发出了一身呻吟,闭上眼睛,开始规划整个队伍的未来!

    正梦想着如何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压迫蒙古贵族,建立起一个由流亡俄罗斯人做主的国中之国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紧跟着,就是一阵俄罗斯语的咆哮。

    “哪个混蛋又借酒撒疯”,安德烈皱了下眉头,迷迷糊糊地想道。手下那些王八蛋是什么德行,他非常清楚。半斤白酒下肚,骂街、打架,甚至聚众斗殴都乃司空见惯。只要他们不动枪,通常做头领的也不会过多干涉。反正俄罗斯人都是皮糙肉厚,打得头破血流之后往地上一趟,第二天醒来照样上马抡刀,并且谁也不会记恨谁。

    他不打算去管。忙碌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能歇口气,没必要为了几个莽汉酒后斗殴,从热呼呼的虎皮座椅上爬起来去吹冷风。然而事情发展却偏偏不如他所愿,眼皮刚刚合上,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大喊,“安德烈,安德烈,不好了。小列昂,小列昂带着红胡子的人杀进来了!”

    “小列昂,那个妓女生的儿子?怎么可能!”安德烈腾地一下站起来,因为站得太急,眼前一阵阵发黑,“带领你的人,马上把他给我抓过来!正好送他去给老伊万做伴!”

    “安德烈,安德烈!你快醒醒吧!”鲍里斯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冲上前,一把扶住站立不稳的安德烈,“小列昂,小列昂带着红胡子的人杀进来了!你赶紧去出去想想办法。不然,咱们就全完蛋了!”

    “什么,红胡子,他,他怎么会跟小列昂搅到一起?!”安德烈依旧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咆哮。一道炮弹撕裂空气的声响,给了他最直接的答案,“嗖————轰!”。硝烟起处,两座帐篷连同帐篷附近的白俄土匪,一并被送上半空。

第三章 纵横 (九 )

    第三章纵横(九)

    ‘“隐蔽!”这下,安德烈彻底清醒了,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鲍里斯,撒腿就往帐篷外边冲。红胡子昨天傍晚刚刚来过这里,如果红胡子想打掉这支队伍的指挥部,最好的选择是利用迫击炮的射程优势,直接轰击中军大帐。

    “大统领,你的靴子!”鲍里斯的反应速度也不慢,紧追着安德烈的身影冲出了帐篷。在晨曦的第一缕曙光中,他们看见两支骑兵队伍飞一般越过营地的临时围墙。马背上的战士们手握非常具有中国特色的厚背大砍刀,杀得营地里刚刚醒来的白俄罗斯人七零八落。

    “不要慌,不要慌!原地组织反击。他们没几个人,他们没几个人!”安德烈顾不上穿靴子,赤着脚站在地上大喊。没有人肯听从他的命令,即便是他自己的心腹属下,忙碌了将近一整夜,又刚刚灌了一肚子白酒,也没力气再端稳步枪。

    大多数白俄罗斯土匪都是刚刚从噩梦中被惊醒,浑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当听见密集的马蹄声直奔自己的头顶而来,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钻出帐篷。他们**着的脊背,成了突袭者的最佳攻击目标,带队的黑大个子钢刀一拖,就在一名白俄罗斯土匪后肩胛处拖出了一条二尺来长的口子。血如泉水般自伤口喷起,被凛冽的晨风吹成一团团淡粉色烟雾。重重雾霭中,黑大个子挥着钢刀砍向另外一名跌跌撞撞的俄罗斯土匪,将他的头颅一刀切离脖颈。

    “是入云龙,他朝着这边冲过来了!”鲍里斯扯了一把两眼发直的安德烈,大声惨叫。能在马背上将钢刀使到如此出神入化地步的人,传说中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前的独行大盗,现在的八路军游击队骑兵教头入云龙。昨天晚上安德烈还栽赃此人潜入营地内刺杀了大统领伊万诺夫,没想到对方今天早晨就找上了门来!

    “不要慌,不要慌。他不知道咱们两个站在这里!”安德烈被拽了一个趔趄,反手扯住鲍里斯,扬起另外一条胳膊,狠狠抽了对方一个大耳光,“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你再不镇定,咱们今天都得死。赶紧去后营组织人手反击,我盯在这里想办法拖住他们!”

    鲍里斯虽然被打得眼冒金星,头脑却变得清醒了许多。愣了愣,有些感动地追问,“那你?你身边没有几个人啊!”

    “我是大当家!”危难关头,安德烈身上终于体现出几分枭雄本色。一脚踢开试图拉着自己一道逃向后营的鲍里斯,厉声咆哮,“我既然从老伊万手里抢了这个位置,就早晚有这么一天。快去,别耽误功夫。趁着敌人还没把咱们彻底冲垮!”

    “哎!”鲍里斯抹了把眼泪,连滚带爬地向后营逃去。安德烈很恨地吸了一口清晨的冷空气,转身跑进帐篷内,翻出一把崭新的三八大盖儿。那是日本人作为礼物赠送给伊万诺夫的,枪上的机油还没抹干净,从上到下透着一股现代化武器特有的光泽。

    子弹也是满满一整袋子,就放在伊万诺夫平素用的座位旁。安德烈将子弹袋子跨在肩膀上,拖着步枪再度冲出帐篷。营地前部已经被偷袭者彻底搅成了一锅粥,至少上百名白俄罗斯人在睡梦中丢掉了性命。侥幸没被钢刀砍死的则乱哄哄地躲避着战马的践踏,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两支身着不同装束的骑兵则在入云龙、黑胡子两个的带领下,于营地内往来驰骋,如入无人之境。这两个人的都是马背上纵横了多年的好手,无论骑术还是刀术,都属一流。几名白俄人无路可逃,转过身来试图从侧面将他们从马鞍上拉下,却被入云龙和黑胡子二人一刀一个,统统砍翻在地。跟在二人身后的两队骑兵则策马从血泊中快速驰过,扑向其他手足无措的俄罗斯人,如虎入羊群。

    “入云龙,我在这里,有本事冲我来!”安德烈气急败坏地咆哮着,趴在一具被炮弹炸死的尸体后,向入云龙疯狂开火。“乒、乒、乒、乒......”连续射出的子弹没有打中入云龙,却成功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包括一些没头苍蝇般乱跑的的白俄罗斯土匪,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拖着长枪、短枪,哭喊着向安德烈这边跑了过来。

    “向我靠拢,向我靠拢!不要慌,他们总计才一百来人!只要咱们顶住第一波攻势,就能将他们赶出营地去!”毕竟是个积年老匪,安德烈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将性命豁出去之后,很快便想到了度过危难的办法。

    “向二统领靠拢,向二统领靠拢。咱们用排枪拦截他们,用排枪拦截他们!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如果不拦住他们,咱们今天谁也活不了!”见到安德烈死战不退,几个小头目也恢复了镇静,扯开嗓子,用俄罗斯语大喊。

    在求生**驱使下,许多白俄罗斯土匪暂且忘记了恐惧。从藏身处纷纷跳出来,拖着各色枪支,不顾一切朝安德烈靠拢。

    周黑碳大怒,带领刚刚易帜没几天的独立营弟兄追上去,冲着白俄罗斯人的后背乱剁。十几名躲避不及的白俄罗斯土匪被当场砍死。但是更多的白俄罗斯土匪加速奔向了安德烈。还有几名留着一把大胡子的老匪,自知跑不过年青人,转过头,嘴里发出绝望的叫喊,“啊——”

    “啊——!”一名老匪扑向周黑碳的坐骑,被他用刀劈得倒飞出去,凌空变成了两段。第二名白俄老匪哭喊着滚倒,从地上抱向周黑碳的马腿。周黑碳的坐骑扬起四蹄,将此人肚子踏了个稀烂。但是在咽气之前,这名老匪还是成功地抱住一只马蹄,逼得周黑碳不得不停住坐骑,俯身砍断他的双臂。

    俄罗斯人的狼性,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前后短短不过数秒钟功夫,已经有十多名老年土匪扑向了飞奔而来的战马。宁可被马蹄踏得筋断骨折,也要替同伙争取一线反扑之机。周黑碳和赵天龙两人的队伍虽然没被老匪们造成任何损失,冲击的速度却大幅度放缓。趁着这个功夫,白俄罗斯匪帮二统领安德烈终于纠集起了一伙亡命徒,以自家同伴的尸骸做掩体,冲着游击队和独立营的将士们扣动了扳机。

    “乒、乒、乒、乒!”敢跟安德烈一道聚集起来拼命的白俄罗斯土匪,都是些战斗经验非常丰富老兵,仓促组织起来的火力虽然单薄,却非常有节奏感。几名冲在马队外围的独立营战士被子弹打中,一头栽倒。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悲鸣着脱离队伍,在营地内四下乱撞。两个躲在倒塌帐篷后装死的年青土匪被马蹄踏中,厉声惨叫。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匪却顺手扯住了缰绳,飞身翻上了马背。

    “该死!”周黑碳勃然大怒,调转坐骑,带领麾下弟兄就冲安德烈扑了过去。安德烈求的就是这种结果,端稳步枪,不断向周黑碳等人扣动扳机。

    “乒、乒、乒、乒!”三八大盖儿和水连珠步枪虽然都不能连发,在有经验的老匪手里,却能相互配合着打出持续的火力。更多独立营战士中枪,惨叫着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几名躲在帐篷后开冷枪的老匪趁机冲出来,拉住无主的坐骑,返身冲进马队。

    独立营的攻击节奏,受到了极大的干扰。不得不放缓推进速度,跟远处和近处的敌军纠缠。在另外一侧追杀溃兵的赵天龙见状,连忙打了个手势,带领游击队火速赶过来增援。一名刚刚爬上马背的俄罗斯老匪敏锐地发现了这个情况,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马刀,咆哮着迎了上来。

    “给大统领报仇!”这名积年老匪嘴里,发出野兽临终前的咆哮。不求有任何战果,只求能干扰对方的指挥。才冲了三两步,战马的速度还没有完全加起来,一颗从营地外飞来的子弹就准确地射穿了他的脑袋。“啊——”老匪的咆哮声嘎然而止,惨叫着从马背上栽落,死不明目!

    “不要着急,瞄准目标再开枪,替赵队长他们开路!”张松龄用准星套住另外一名试图干扰骑兵队伍的土匪,同时大声向身边的游击队员们命令。跟在他周围的清一色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骑术和作战经验都远不及赵天龙身后的那些成年游击战士,但是人却更机灵,可塑性也更强。他们纷纷学着张松龄的样子,将步枪顶在肩膀上。以半跪姿势射击,替自家骑兵清理道路。“乒、乒、乒、乒........”清脆的枪声络绎不绝,很快,就将敢于冲上来跟游击队骑兵纠缠的白俄土匪们清理一空。赵天龙的队伍立刻如挣脱了枷锁的蛟龙般,咆哮着冲向了独立营的侧翼,将那些试图拖延独立营攻击速度的土匪们一个接一个砍翻,然后又速度调转方向,追上那些正试图向安德烈靠拢的土匪们,或者从背后将他们砍死,或者驱逐得他们抱着脑袋仓皇逃命!

    “彼得,你带一半儿人手去对付入云龙!”正在组织火力拦截独立营的安德烈很快就发现了新的危机,调整兵力,遣派人手专门去对付游击队的骑兵。入云龙身边的游击队员中间很快也出现了伤亡。但他们却没有被打乱进攻节奏,不管斜前方连续射过来的子弹,在自家队长的统率下,继续高速驰骋。

    快速飞奔的战马,令白俄罗斯土匪很难瞄准。五统领彼得无奈,只好重新将攻击目标定在黑胡子的队伍上。然而,刚刚吃了一个亏的周黑碳也变狡猾了,迅速将队伍拉向安德烈的侧面,高速迂回着去收拾那些正试图设法往一起聚集的土匪们,不再跟安德烈等人硬碰。

    骑兵们主动让出了的大面积区域,令张松龄的视野变得十分清晰。凭着在尸山血海中积累下来的经验,他迅速组织火力,向安德烈等人发起重点打击。趴在自家同伴尸体后的土匪们登时就被打死了四、五个,剩下得再也顾不上对付入云龙和黑胡子,不得不调转枪口,跟张松龄和他身边的游击队员们展开了对射。

    “大周,老吕,该你们了!”张松龄才没心思跟土匪们比拼枪法,扭过头,冲着身后右侧一棵枯树喊道。隐藏在枯树后机枪手大周吐了下舌头,扣动马克沁板机,向敌人射出一串滚烫的子弹。安德烈和彼得等土匪的气焰立刻被压了下去,趴在尸体后,盲目地胡乱放枪。

    游击队副大队长吕风却没有立刻响应张松龄的召唤。不是因为觉得对方没资格向自己提要求,而是有点儿舍不得来之不易的迫击炮弹。九七式迫击炮的炮弹可不像马克沁机枪的弹药,实在逼得没办法时,用黑火药复装品也能勉强对付。这东西在小鬼子手里,也算得上高级玩意,非一线部队轻易不得配备。而小鬼子此刻的经营重点却不在草原上,眼下黑石寨附近唯一的九七迫击炮就是游击队刚刚缴获这门,即便藤田纯二那边,都找不出第二门来!

    光凭着一挺马克沁,显然无法将敌军的火力完全压死。张松龄无奈,只好重新想主意。“跟着我,咱们冲进军营里去。靠近敌人,用手榴弹来解决他们!”

    “是!”郑小宝等人答应一声,跃跃欲试。

    “按照你们平时训练的动作,猫腰,将上身尽量压低!不要走直线,宁可慢一些也不要走直线!”张松龄又低声叮嘱了几句,带头冲向了敌营。游击队员们纷纷从藏身处跳出来,跟在他身后,呈分散队形,快速向目标迫近。

    一名土匪趁着马克沁点射的间歇,从尸体后探出枪口,将张松龄身边的一名游击队员打倒在地。随即,他就被马克沁的子弹扫成了蜂窝。更多的土匪冒着被机枪打中的风险,陆续向张松龄等人开火。不断有游击队员受伤,张松林不得不带领剩下的队员匍匐前进。攻击速度和力度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甚至无暇再分神给赵天龙、周黑碳二人提供火力支援。

    “咚!”九七式迫击炮终于开始发言,准确度却有些差强人意。副大队长老吕以前从来没摸过这东西,又舍不得将宝贵的炮弹lang费在平时练习上。所以做粗略发射时还能吓住不少敌人,轮到精确打击时,则完全不得要领。

    “唉!”张松龄懊恼得只挥拳头。早知道这样,他在战前就不会赞同让红胡子拿着拐把子重机枪和另外三挺轻机枪,去封堵白俄土匪的退路了。本来以为凭着迫击炮和马克沁提供的相对优势火力,前营这边可以迅速将敌军的抵抗粉碎。谁料到游击战士的训练程度,远不能跟自己的老部队独立团相比。几个攻击单位互相之间的配合,也远不如独立团那边默契。

    正当他搜肠刮肚寻找打破僵局的对策之时,白俄匪帮四统领鲍里斯带着两百多名惯匪自后营赶了过来。在安德烈身后分成左、中、右三个团伙,凭借优势的兵力,试图重新稳住局面。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白俄人的数挺机枪也陆续咆哮了起来,与大周手中的马克沁展开了火力对射。张松龄等人得到了火力支持愈发稀少,前进的道路也愈发艰难。不一会儿,赵天龙和周黑碳两方也受到了影响,不停有骑兵从马背上掉下来,在血泊中痛苦地翻滚呻吟。

    “其他人原地卧倒!郑小宝,刘二歪,你们两个掩护我!”看到不断有自己人落马,张松龄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大吼一声,纵身跳向了一座半倒在地上的帐篷。

    几发子弹在他身边嗖嗖飞过,溅起一串串青烟。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帐篷后,随即又像豹子一般跃出来,跳向另外一座正在燃烧着的帐篷。郑小宝、刘二歪两个少年知道张队长肯定准备干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情,将步枪架在地面上,拼命向敌军射击。对面的火力被他们两个吸引,无数颗子弹同时飞过来,打得他们身边灰尘四溅而起。

    趁着敌人的注意力被同伴吸引的功夫,张松龄又迅速跳过几座

第四章 兄弟 (一 上)

    第四章兄弟(一上)

    天明后,几道无线电波以黑石寨为中心,快速传向四面八方。

    “本月十四,日寇联合白俄马贼,欲以十倍与我独立营兵力,重夺黑石寨。我独立营将士感念傅长官知遇之恩,孙长官相待之德,上下齐心,奋起反击。于昨夜全歼为祸草原多年的白俄匪帮,重创日寇藤田纯二所部。击毙白俄罗斯匪首伊万诺夫、土匪骨干安德烈、尼古拉、鲍里斯及其部下四百余人,缴获轻机枪两挺、各色步枪三百余支,子弹四万六千余发.......”

    “昨夜,军统察绥分站察哈尔别动队的同志提前洞悉敌情,联合黑石寨附近各方势力,主动出击,重创来犯之敌。击毙白俄匪首伊万诺夫及其麾下四百余人,彻底铲除了这伙流窜草原多年的顽匪。藤田纯二所部日军不战而逃,各地蒙古贵族态度大幅度转变,由对日本人言听计从转为.......”

    “近日,军统察绥分站彭副站长与***人往来密切,已有通敌之嫌。我中统同志正密切监视之,以便掌握确凿证据。然彭某在第二百一十一旅独立营中人脉颇广,并且与营长周黑碳交情深厚。所以任何不利于彭某的行动,都难免会受到周部的阻挠。恳请长官根据卑职所述情况,给与.......”

    与上述三方的先进手段不同,喇嘛沟游击队送往上级的报告,是委派专职的交通员骑马送走的。虽然游击队缴获来的那座电台已经被老余帮忙修好,但是红胡子手里却没有跟上级联系的专用密码本,而喇嘛沟游击队内,暂时也找不出一位合格的报务员来。

    交通员老李化妆成收购药材的商贩,骑着骆驼向南走了十余天,才跟多伦附近一个地下党交通站的同志们接上了头。而交通站的同志将红胡子亲笔书写的报告变成电文,再找到合适机会发往八路军察北军分区,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察北军分区的同志最后接到报告的之时,已经到了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初,距离第二次黑石寨战斗的具体发生时间,差了足足小半个月!

    即便如此,这份报告依旧在察北军分区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八路军察北军分区是两个月前才刚刚从晋察冀军区衍生出来的,目前还处于草创阶段,人员、场地、设备都非常匮乏。很多干部都身兼数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饶是如此,当军分区机要室主任兼保卫科长刘国梁拿到翻译出来的电文后,还是觉得有必要专门开个会来研究一下喇嘛沟游击队今后的发展与安全问题。

    “怎么,我们的契卡同志,又发现了什么安全隐患?!”军分区副司令张霁云见保卫科长刘国梁满脸严肃,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笑着打趣。

    “还不是黑石寨的那个王胡子!你看看这个,还有这个!”刘国梁将刚刚翻译好的电文和一份八路军重庆办事处专门转发过来的报纸压在一起,重重地拍在了张霁云的面前。

    “哦,王胡子怎么了?!他在黑石寨那边不是干得挺好的么?”张霁云愣了愣,本能地还是护短。

    “是啊,挺好。先把一个声名狼藉的独行盗拉进游击队里做教官,然后又拉了一位军统特务当中队长,现在好了,干脆把白俄土匪也收编了。照这么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天,他就能给咱们拉出一支八国联军来!”见张霁云根本没给予喇嘛沟游击队的情况以足够重视,刘国梁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提醒。

    听刘国梁越说越严重,张霁云收起笑容,逐字逐句阅读两份文件。反复阅读了两遍,也没觉出喇嘛沟游击队那边的最近的表现,有什么出格之处来。

    “不是又打了一场大胜仗么,国民党的报纸也提到了,游击队给予了第二百一十一旅独立营有力的配合!我记得前一段时间,他们可是很少说咱们八路军地方部队的好话!”放下报告和报纸,张霁云皱着眉头反问。由庙宇侧殿临时改建的指挥部兼会议室里,眼下只有他们两个。都是经历过长征考验的老同志,彼此之间关系很好,肚子里有什么话也喜欢直来直去,很少互相兜圈子。

    “我说老张,你别光看成绩好不好!”刘国梁忍无可忍,抓起电报和报纸逐句分析。“国民党的报纸是很少夸奖咱们,特别是咱们八路军的地方部队,在他们嘴里就没一处好的地方!可他们别的不夸,为什么单单夸奖喇嘛沟游击队?是王胡子那里做得特别出彩么?还是其中还有别的什么图谋?!”

    张霁云被问住了,双手交叉于一起,在眼前开开合合。刘国梁知道这是对方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又指了指电文,继续剖析,“收留白匪余部的事情咱们可以暂且不论,但是,其他几件事情,咱们必须要重视。第一,那个姓张的旧军官,到底跟军统有没有瓜葛?第二,这个,军统派技术人员,专程赶往了游击队驻地,除了帮忙修好了电台,还干了些什么事情。还有,第三,与周黑碳、彭学文一道夜探白俄土匪营地,他以为他是关二爷啊,还单刀赴会呢!”

    “他不都给出了充分理由了么?喇嘛沟游击队没有足够的技术力量修复电台,而一座电台对他们来说多重要,你也应该知道!”张霁云被问得有些不高兴了,皱着眉头回应,“至于夜探敌营,那不也是为了瓦解白匪军心么?至少从效果上看,王胡子的目的达到了!”

    “你这是唯军事论!”刘国梁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分,愤怒地强调,“你看看他这几场胜利都是跟谁合作,第一次,军统特工张松龄,第二次,军统特工余某,第三次,军统察绥分站副站长彭学文,老牌军统特务马汉三的得意门生。喇嘛沟距离咱们这么远,骑着马都得跑七八天,万一有人被军统成功策反,咱们察北军分区,怎么跟军区领导解释!”

    “没那么严重吧!”张霁云看了刘国梁一眼,不满地反驳,“王胡子也是老党员了,立场没那么不坚定。况且那个姓张的小家伙,你不是派人去调查过他的来历了么?”

    “很多老党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国民党腐蚀的!”在老朋友面前,刘国梁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特别是王胡子这种江湖气息非常重的地方部队领导,往往就是国民党特务的重点进攻目标。至于那个姓张的,我这边只能查到他的确在老二十六路特务团当过连副。娘子关战役之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并且一失踪,就是七、八个月!足够接受一整套专业特工技巧培训。”

    “红胡子上次送来的报告,不是说此人在老乡家养伤,并且还跟娘子关那边的游击队有接触么?!”张霁云又愣了愣,有些不解地问。“你发函去吴队长那边调查过没有?他怎么答复的你!”

    “发过,但是没有回音。据秘密战线上的同志汇报,娘子关游击队,已经不存在了!”刘国梁的声音立刻就低沉下来,低着头,眼眶微微开始发红。

    “怎么?”这个消息,对张霁云的震动,可比喇嘛沟游击队可能被军统渗透大得多。他腾地一下就跳起来,抓住刘国梁的手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下来之前,上级部门不是还给沈队长他们发过奖状么?!”

    “上个月十五号,鬼子从前线抽调正规部队,在山西北部发动了治安战。娘子关游击队被一个大队的鬼子和两个旅的伪军包围,以吴队长为首的娘子关游击队将士四百三十余人,全部以身殉国!”刘国梁脱下军帽,悲愤地补充。(注1)注1:从1038年起,鉴于后方不稳。日军多次从前线抽调兵力,对活跃在占领区的游击队发起重点打击。很多支游击队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全军覆没。其中有***的队伍,也有国民党的队伍。还有一些不属于任何党派,纯粹自发的抵抗力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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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介绍:
所有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无论是非对错,都已经成为历史,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 所有生活在过去的人,无论贤愚不肖,都已经成为逝者,不必涂抹,也无法涂抹。 历史只是过去留下来的记录,无论后人喜欢与否,都将存在。正如白垩纪的化石,经历数十万年光阴变换,依旧鲜活如生。 谨以本书献给那些曾经为了中华民族不被奴役而战斗过的人,无分信仰。烽烟尽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烟尽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烟尽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