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武安邦,文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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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叫起,马蹄惊!
年近天命的车夫有些惊慌,他拉紧缰绳,但是马儿受了惊,即便是两匹老马,一旦发力也不是他这样《奔马劲》只有一两层的普通人能够拉得住的。
这时候,苏乞年睁开了眼,他一睁眼,身下原本处于摇晃中的货车立即就不动了,两匹老马也安定下来。
这……
车夫有些目瞪口呆,但也没有怀疑到苏乞年身上,只以为是自己的心意传递给了两匹老马,看来这赶车的技艺,是更上一层楼了。
“妖兽!妖兽!”
有惊恐的嚎叫声,从元家车队的最前方传来,苏乞年下车,就看到前方二十来丈外,一头足有半丈来高,浑身生满灰白长毛,眸子猩红的巨狼口中咬着一名车夫的小半截身子,寸长的利齿上下一磨,就全都吞入腹中。
吃了人!
这是一匹妖狼,不是寻常山野中的老狼,不仅身形更加巨大,属于妖的气息散发,方圆十数丈内,一些元家家仆护院全都瘫软在地。
面对寻常野兽,哪怕是狼群猛虎,这些护院武夫也敢搏杀,但是面对妖兽,妖的煞气一散发,就夺去了他们的心神,心神麻痹,不能驾驭肉身,只能瘫软在地,使不上半点气力。
妖族!
苏乞年眸子一凛,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种族,事实上,这妖狼的祖上很多年前也就是山间群狼中最普通的一头,就是因为在机缘巧合,甚至就是有妖族刻意之下,吸纳了一定的妖气,产生了异变,蜕变成了妖。
这种妖不是妖族,妖族天生就能在妖体与人体之间自由变化,智慧超群,远不是这些山间野兽蜕变后能比,它们还维持着茹毛饮血的本体,虽然灵智大开,却也更加残暴、嗜血、阴毒、狡诈,所以称之为妖兽。
人妖不两立,自五千四百多年前,人族诸位先贤联手,将九大妖圣打入虚空之后,人族才迎来了久违的宁定,却也危机四伏,也正是如此,五千多年来,大汉天朝,乃至四方诸国,江湖武林中奇功异法层出不穷,一个个绝代人物横空出世,超越先贤,名动天下,才生生将九成以上的妖族镇压阻隔在四方深海之中。
“孽畜你敢!”
不等苏乞年出手,斜地里一道剑光闪电般刺出,刹那间一分为二,两道剑影凝若实质,伴随着一匹烈马横空,四蹄如碗,隐隐比寻常马匹还要大上一圈。
灰色道袍,一气化三清的基础剑法,武当外院弟子!
这一剑拿捏得正是时候,恰恰是那妖狼将人彻底吞下去的一瞬间,这一剑生出凌厉的剑啸,空气如裂帛,拉开两道长长的白练。
噗!
两道剑影几乎同时贯穿了妖狼的双目,血花溅起三尺高。
咚!
妖狼倒地,即便头颅之中被搅成一团浆糊,也犹自抽搐不止,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
不过苏乞年却眉头微蹙,他判断出来,这个外院弟子显然早就潜藏在暗中,甚至很可能就是追踪这头妖狼到达这里的,否则以其出手透露出来的《龟蛇功》第六层圆满的修为,还不能在一瞬间进行这样精准的绝杀,那头妖狼血气涌动十分雄浑,甚至比那外院弟子还要更胜一筹。
如此来看,那名车夫是可以免去一死的,但现在就要和那妖狼一齐火化。
这外院弟子是一名十**岁的青年,鼻梁很高,唇红齿白,十分俊逸,但一双眸子里透着倨傲,径直提剑剖开妖狼,将一颗妖狼心用布包裹起来,背到身后。
妖兽的心,是斩妖的凭证,汇聚了妖兽一身的气血精粹,与整个妖兽庞大的躯体所蕴藏的血气相比,几乎相差仿佛。
收起妖狼心之后,这名外院弟子终于露出笑意,他小心潜伏追踪这头妖狼近一个月,终于等到了今天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毫发无损,一击必杀,如此一来,《龟蛇功》第八层至第十层的功法,算是被收入囊中。
武当戒律,任何人筑基,想要得到《龟蛇功》第八层至第十层的心法口诀,都要领一枚斩妖令,独自下山,斩杀一头妖兽后方能得授。
这时,老管家上前,躬身一拜行大礼,起身后笑道:“可是武当外院的高足?一气化三清的剑法高妙,小老儿佩服!”
青年点头,有些讶异道:“倒是有几分眼力,能够认出我武当剑法,此番出手也算是缘分了。”
“小老儿早年鲁莽,也曾在山野中为武当弟子所救,所以有一些浅薄见识,让少侠见笑了,”老人小心恭维道,“我们是青山镇元岭山的元家,此行只有家中女眷回乡省亲,不便见客,若是少侠不弃,这里离元岭山不过一二十里,我元家之主与贵派外院静吾执事自幼相识,少侠到了定当重谢,一尽地主之谊。”
静吾师叔!
青年眼睛一亮,这是他武当外院的医道圣手,于丹道亦有不浅的造诣,甚至外院每个月分配下来的寥寥数枚筑基丹,就是出自其手。
原本并不打算逗留,但现在青年就改变了主意,他故作迟疑,老人几番相邀之后才勉强答应,被请到车队前面一辆紫檀木马车上,檀香阵阵,可助习武之人宁心定气,而拉车的,也是两匹十分矫健的高头大马。
摇摇头,苏乞年就坐回到车辕上。
“怎么,小兄弟你也不用丧气,”车夫反而安慰起苏乞年来,道,“武当是我十堰州境内唯一的镇国大宗,每一年多少人想要入门而不可得,别看这青年现在只是外院弟子,但能独自下山斩杀妖兽,说不定哪一天筑基成功,就成了入门弟子,成为哪一峰的门徒,话说回来,寒门弟子还是有不少拜入武当门下的,小兄弟你回去苦练《奔马劲》,来年说不定就能得偿所愿。”
车夫念叨着,就开始倒苦水,自家老来得子,也到了练武的年纪,整天喊打喊杀,不喜欢读书。
不过苏乞年也看出来,车夫也是极想要儿子拜入武当门下的,读书不读书,历代汉天子不都重武轻文,只有武举没有文举,书读得再好,在车夫看来能高中吗?能护住一家老小不被妖族掳掠吗?
“可惜,这些老百姓都领会错了皇家的意思。”
苏乞年暗道,生在长安城内,苏乞年耳濡目染,也接触过一些皇家书院子弟,出身儒门,彬彬有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甚至有一些武功就化入其中,玄奇高妙之处令他目眩神迷。
“历代汉天子重武是为了安邦,妖族大患,唯有以武为尊,但没有废除经史策论的考试,就是为了不使人误入歧途,道理在书本中,人族原始先民也曾茹毛饮血,那时候生活都困难,不用说创演出一门神功绝技,基础招式都总结不出来,就是因为不通道理,不明自然天道的变化,不懂人心,不谙世事。”
“武能安邦,抵御妖族,文能定国,定民生疾苦,定人心,定道理,道理一正,武力就不是无根浮萍,可以生长,可以开花,可以结果,这是一个轮回。只是当世妖族环伺,荒野中妖兽横行,文武百官没有武力,乃至弱小不堪,江山社稷就难以运转,想一想,一个文举宰相巡察诸州,不仅要消耗大量武力护卫,甚至一旦被妖族擒拿,诸多隐秘就全都落入敌手,而现在就不同,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武力强横,甚至证道顶尖,成为元神人物,堪比四海妖王……”
苏乞年想着,这些领悟,他也是近日里才有所得,《龟蛇功》愈深入,他就愈发感到自身的不足,早年读书的种种积累几乎耗尽,就是这《龟蛇功》第七层大圆满,他也感到有些吃力,血气可以积蓄,但境界就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这一章写得有点吃力,想阐述清楚,求推荐票安慰,求新书友收藏。)
第十二章 立神庙,胡家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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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镇地界。
郧阳县有二十三个镇子,这青山镇虽然是镇,却也有方圆百十里大,各个村、岗、沟、窝窝,埭子,足有十数个。
元岭山,就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村子,而元家则是村子里最大的地主,因为早年几代前出过一个正七品的县令,也算是书香家世。
车夫开了口,就喋喋不休,苏乞年倒是领略到不少这青山镇的风物,对于这镇子里一些大门大户也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到了地界,再次谢过老管家,苏乞年就孤身离开。
九里岗。
这是属于青山镇的一个小山岗,约有数百户人家,两千余人口。
甫一进入青山镇地界,苏乞年就看到了布镇司巡察的捕快,布镇司是一镇衙门,也是一个镇子的最高长官,是官名,官居从八品。
一般而言,这是乡试,也就是州试中举之后,才能够由朝廷吏部考核,安排的官位,普天之下,每三年天朝境内一百零八州,多少举人诞生,能够得到委任的,都是其中武功智计卓绝的人物。
苏乞年一路走来,也不禁暗暗点头,青山镇境内看上去风平浪静,虽然临近傍晚,气氛有些凝重,但还是能够看出来这一方布镇司的励精图治,他精神力外放,并未捕捉到多少残留的妖气。
不过来到九里岗,苏乞年就挑眉,他精神力步入《****》第二重功夫的修行,极为敏锐,方圆十数丈,极细微的变化都很难逃过他的感知,现在,他就感到岗子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对,有村民面露忧色,彼此窃窃私语,不见寻常百姓往日里谈笑风生的畅快。
“凌家?凌家早不在我九里岗了。”
“凌家的田产也都转给了亲家,百年前凌家长子开辟商路,发了迹,就都搬迁去了郧阳县城中。”
苏乞年蹙眉,没想到拦住一个过路拄仗的老人,却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果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九里岗中属于他青羊峰的一十九亩私田连主人都换了。
“凌家的亲家是……”苏乞年问道。
老人上下打量他一眼,蹙眉道:“少年人,你问这么多想要做什么,你也不用旁敲侧击,我劝你还是回去吧,那两百两悬赏虽然让人眼馋,但也不是你这样初出茅庐的少年能够应付的,这半个月来了不少武林人,多少都是行走一县之地的老江湖了,《奔马劲》六、七层的修为都挡不住,你认为自己比他们还强?《孝经》中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要白白伤了性命,以后谁给他们养老送终。”
老人说着,花白的胡子都翘起来,拐杖连连拄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回去!回去!少年人武功没有成,行走在外太凶险了,我十堰州境内有武当这样的镇国大宗在,虽然潜伏的妖族不多,妖兽也被历代武当弟子清剿不少,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可以勉强算得上风平浪静,但荒野中还是危机四伏,少年人怎么这么认不清自己!不是刀剑在身,就能天下无敌,江湖武林是这么好闯荡的?过分狂妄,好高骛远是要丢命的!”
苏乞年嘴角微微抽搐,没想到一下就碰到了一个老夫子,不过老人说得不错,活过了这么长的年月,看过多少世情,怕是亲眼看到过一些少年意气,在眼前白白送了性命。
足足半炷香,老人才放过了苏乞年,依然念念叨叨,摇头远去。
接下来,苏乞年就注意到,果然有一些紧身短打的江湖人,或是头戴斗笠,或是身背刀剑枪鞭,或高或矮,或样貌方正,或尖嘴猴腮,或满脸憨厚,却豪气干云,一些马匹风尘仆仆,被牵着进入村子里,留下一地还冒着热气的马粪。
没有刻意询问,苏乞年就循着这些江湖人的方向,很快就路过一座庄严的庙宇前。
三疯庙!
一座神庙,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武当这一代的三疯道人。
祭祀神灵,在天朝境内是有定制的,普通百姓不得随意建立神庙,香火祭祀,需得由州县上禀朝廷,由礼部核定,方能拨下银两,或由地方自筹,择日动土。
三疯庙,是十堰州内最多的神庙,历代三疯道人继位,都要改换塑像,而武当历代对此也十分重视,甚至除了历代三疯道人的神庙之外,武当诸峰,还有一些一脉峰主,顶尖人物,也拥有自己的神庙,平日里香火鼎盛,更时常派遣弟子下山,为信徒解忧,指点筑基功,或分发武当自制的良药。
“胡家老夫人在里面祈福,都祷告一整天了,近耄耋的老人,一天香火,真是难为了。”
“胡家虽然是大户,却也饱读诗书,历年租子都从未催促过,更时常帮衬村里穷苦人家,怎么就遭了这样的难。”
“听说,那老夫人的孙子才刚满三岁,这一病,就和野兽一样咬人,力大无穷,指甲锋利,上次镇里一个《奔马劲》六层的高手,更通医术,被一下就掀翻出去,摔得头破血流不说,还差点被开膛破肚。”
精神力捕捉种种声音,苏乞年眼中精芒一闪,看来就是这一户人家了。
二百两悬赏,普通三口之家一个月也就一两雪银的用度,二百两不是一个小数目,在这样的村岗里,也只有像这样的大户人家才能够拿得出来。
果然,在绕过了小半个村子后,苏乞年就看到了一座青砖黑瓦,甚至砖雕福禄寿喜的府邸,铜钉大门,朱红油漆,上面一张镀金匾额,写着胡府两个大字。
“嗯?倒是真的书香家世,这两个字颇有风骨,笔力苍劲,不是依葫芦画瓢,临摹字帖能够写出来的。”
苏乞年暗暗点头,俗话说字如其人,这样拥有风骨的字,得有足够的世情阅历,诗书底蕴才能够写出来,字里行间的气韵,是模仿不出来的。
这时,胡府大门前就有仆人忧心忡忡,看管着几匹大马,对于刚刚进去的几个江湖客,他们并不看好,而两天前,村长亲往布镇司,已经派人前往武当山,但可惜折在了路上,遭了妖兽的毒口,今天辰时又重新派捕快上路,还要经过层层通禀,再顺利也得要再过两天才有消息。
“小孙少爷多机灵的一个孩子,这两天咬死了两匹马,三只鸡,简直都不是人了。”
“老爷曾怀疑是遭了犬瘟,但小孙少爷从未出府,府中也没有獒犬,还有犬瘟哪里会生出这么大的气力,现在没人能近身,一些郎中医生怕受伤,根本不能望闻问切,这实在让人心焦。”
“咦,你也是来接悬赏的?”
看到苏乞年,两个年轻仆人就挑眉,露出诧异之色。
“正是。”苏乞年平静道,对于两人的反应也不以为意。
“少年人真是不怕虎,劝你不要进去,二百两不是天大的难事会这么容易得到,不要白白伤了命。”一个仆人随后就摇头道。
“无妨,伤不了我。”
苏乞年摇头,就迈步踏进府中,两个仆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咦,这少年好快的手脚,我都没来得及说话就进去了,真是鲁莽,想少年成名是要付出代价的!愚蠢!”
另一个仆人叹息道,这两天,他可是抬出了好几个重伤的江湖人,哪一个不是二十来岁以上,《奔马劲》都至少有了五层的功力,虽然早年未能被武当看中,也是周边几个村镇的佼佼者。
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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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皇崖峰的狗,和尚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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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若无的妖气,时隐时现,仿佛存在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苏乞年凛神,难怪这两天来了不少江湖客,都没有人能够摸清虚实,这样微薄到不可察的妖气,若非是他修炼有《****》这样的精神武功,且达到了第二重的功夫,甚至以他原先第一重时的功力,都未必能够察觉到。
抬头看,太阳下山,天地间一片残红,这胡府的院子里也开始生出了阴影。
而随着这阴影一齐升起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煞气。
“嗯?一个小子,少年也想来拿悬赏吗?”
院子里已经来了七、八个江湖客,一个赤着胸膛,胡渣凌乱,一身短打的汉子看到苏乞年走进来,就放声笑道。
除了汉子之外,还有四五个中年人,或是一身劲装,或是带着斗笠,并不露出真容,而唯一和苏乞年年龄相仿的,也是一个弱冠之龄的青年,青年一身黑袍,很冷傲,并不屑于与周围的人交谈,只是一个人站在角落里。
“诸位,晚上小孙子闹得尤其厉害,还望几位费心,万万小心。”
这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富态的老人,一身紫黑锦袍,镶着金边,不过并不是暴发户的样子,而是有几分儒雅,透出一种读书人的气质。
不过此时,这个老人就满脸愁容与忧色,身边还有一对年轻夫妇,也都衣着华美,不过现在都神情低落,眼角有泪痕,不时看向院子尽头的拐角处。
“胡老爷放心,若真是邪祟作怪,我毛九一定将他揪出来!”
“不错,这里是十堰州,武当三疯道人威震天下,想来一些邪教也不敢来作乱,就算真是,我等也一定为胡老爷分忧解难!”
几个中年江湖客拍着胸脯,花俏话儿不要银子一样往外倒,这令得胡老爷子的眼中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失望之色,人有几招庄稼把式,这言谈举止之间就可见一斑,不过此时武当尚未来人,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些散人,希望能有身怀真功夫的降住邪祟。
“几位请随老夫来,还望出手时不要伤到孩子。”
胡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就朝着几人拱拱手,上前引路。
“小兄弟,不要逞强,小儿太阳落山后凶得很,爹娘都不认得,伤了你就不好了。”
年轻夫妇虽然心伤,却也开口阻止苏乞年,实在是苏乞年看上去太年轻了,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恐怕习武都没有一年半载,能有几分功力,想也不用想,这是少年血气,说不定都是偷偷跑出家门的。
“两位放心,我自然会小心谨慎。”
苏乞年继续跟着众人,而年轻夫妇中的男子微怔,看着苏乞年的肩膀从自己的手掌下若无其事地挪走,要知道,他虽然昔年无缘武当,这十几年来,也日夜苦练《奔马劲》,虽然因为悟性欠缺,却也堪堪达到了第五层的功力,刚刚为了阻止这少年,他虽然只用了一只手,却也使了四五分力,没想到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挣开了,甚至他都没有感受到一点反弹之力。
高手!
刹那间,男子精神一震,没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少年,居然会是一个隐藏的高手。
《奔马劲》第六层,还是第七层的功力?
男子猜测,刚刚那样的手段,他是绝对施展不出来的,连带着苏乞年的修为,他也琢磨不透,但可以肯定,绝对在他之上。
“走!走!”
回过神来,苏乞年已经消失在拐角,男子一把拉住妻子的手,就追了上去。
……
武当山境内,皇崖峰。
山脚下外院六处分院之一,种满腊梅,暗香浮动的院落里。
“你们两个居然有了这样的骨气,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腊梅树下,古月河一只手背负身后,一只手摩挲着白玉龙龟,他一身雪白,眸子也很冷清,似乎与这冬天的冰雪融为一体。
此时,在古月河身前数丈外,两个年轻道士嘴角溢血,不过脊梁骨笔直,眸光不闪不躲,就那么盯着古月河。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二人生出这样的改变,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什么,你们去吧,既然同为外院弟子,我也不过分为难你们。”
古月河说完就摆摆手,不远处两个年轻弟子上前,就将二人赶了出去。
“古师兄,这两个人如此不敬,就这么放过他们?”
一个年轻弟子,似乎弱冠之龄,他身材壮硕,筋肉虬曲,狭长眸子开阖,有冷光迸溅。
“同为外院弟子,自然要和睦相处,有什么敬不敬的,可不要让几位师叔听到,还以为我古月河欺凌弱小,坏了声名。”
古月河说话慢条斯理,他的手指头在龙**上细细擦动,倏尔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道:“周秦,你《龟蛇功》刚入第七层,就亲自跑一趟青山镇,将那苏乞年带回来,记住,完好无损地请回来,不要让别人有机会嚼舌根。”
“是,古师兄。”
那年轻弟子周秦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明白,古月河师兄语气愈平静,越轻描淡写,那就越是天大的麻烦,
……
青山镇,九里岗,胡府。
刚刚转过拐角,苏乞年就感到一股阴森冰冷的气息侵袭而来。
他眸子一冷,体内气血流淌,若一座火炉燃烧,筋骨皮膜齐齐颤动,那阴森气息顿时如阳春白雪一般消融。
而其他几个人,除了那黑袍青年之外,都是浑身打一个哆嗦。
“见鬼,这晚上还没到,怎么寒气这么重。”
“没有妖气,是从这间厢房中透出来的寒意,好家伙,我毛九倒要看看,是什么邪魔神圣!”
嘭的一声,那汉子一把将厢房的门推开,一股冰冷的风顿时扑面而来。
嘶!
这一刻,原本还血气阳刚的汉子一下就止住了嗓子,厢房中的油灯早就熄灭了,这时黄昏将尽,一轮明月升起半边月牙,有些阴暗的厢房并不大,一些桌凳博古架都凌乱地倒在地上,还可以看到糯米浆浇灌的青砖地上,有一些暗红的血浆斑块。
一张倒下的缺角的椅子后,背对着众人坐着一个稚嫩的身子,双手抱膝,裸露的手臂惨白惨白,看不出一丝血色。
这时,那稚嫩身影忽然转过头,一个看上去两三岁的小男孩,苍白着脸,眸子惨绿惨绿,这时咧开嘴,朝着众人露出一抹极沧桑的冷笑。
毛骨悚然!
一股凉意直接从脚底板升起,刹那间席卷全身。
蹬蹬蹬!
下一刻,那自称毛九的汉子就白了脸,接连退后五六步,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支支吾吾,声音都颤抖起来。
“是,是,是什,什么东西!”
其他几个中年江湖客也打着寒颤,虽不像那汉子毛九,却也好不了几分。
黑袍青年的眸子变得凝重,冷傲收起,他捏紧拳头,身上慢慢散发出来一股灼热的气息。
……
“和尚的酒!和尚的酒!喝了和尚的酒,睡觉安稳不上头!和尚的酒!喝了和尚的酒,灵山佛祖不长寿!和尚的酒!喝了和尚的酒,一步踏上九重楼!”
这时候,九里岗村口,几名路过的村民目瞪口呆,看着一个七颠八倒,一身月白僧衣,盲鞋竹杖,上面还挂着一个酒葫芦的小和尚长吟慢唱,走进了村子。(照例求推荐票,求新书友收藏,忽然发现自己真特么会编顺口溜,两分钟。)
第十四章 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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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东倒西歪,面色酡红,但是看上去年岁不是很大,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样貌十分俊秀。
他肌体白皙,双目微眯,半醉半醒,看得一些河边灌洗衣物归来的妇人们张大了嘴。
“和尚的酒!到了彼岸不回首!和尚的酒!菩提树下定春秋……”
直到小和尚的身影远去,几个妇人才回过神来,一个个都面色古怪,看这小和尚也点了戒疤,僧人不都要守清规戒律,怎么来了一个酒肉和尚。
胡府。
厢房前,黑袍青年修长的身子绷紧,他的眸子凝重,也很冷,灼热气息散溢,身后的空气微微扭曲,有赤芒闪烁,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
寒气逼人,不似这冬日的清寒,而是一种仿佛可以深入冻结人魂魄的寒意。
几个中年江湖客很快承受不住,踉跄后退,只剩下黑袍青年,和在他身后一丈外的苏乞年。
“这少年……”
这一下,苏乞年就变得鹤立鸡群,几个江湖客苍白着脸,眼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胡老爷子则眼前一亮,那毛九几个江湖客,修为高的《奔马劲》都接近了第六层圆满,这黑袍青年他不清楚,但是如苏乞年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少年,他原本只以为是个心性稚嫩,想凑热闹显热血的江湖雏儿,却没想到收到这样的意外。
“人不可貌相,古来圣贤都说过这样的话,身为读书人,也是近日乱了心神,忘了平日里的处变不惊,走眼了,走眼了!”
胡老爷子心中叹息,但眼睛却是紧紧盯住那厢房中的稚嫩身子,看那张令人不寒而栗的小脸,老人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呼吸都变得凝滞。
“妖孽,还不现形!”
突兀的,黑袍青年弓步如马,冷斥一声,背后的空气化开,一匹火红的烈马迈动蹄子,昂首阔步,降临世间。
“《奔马劲》七层圆满,一匹烈马之力!”
几个江湖客惊呼,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颇为冷傲的青年居然有这样惊人的修为,《奔马劲》七层圆满,已经有了冲击筑基,开辟丹田,孕育内家真气的资格了。
“等等!什么妖孽!这小孩被妖孽附体了?为什么感应不到妖气?”
紧接着,那汉子毛九面色更为苍白,妖孽附体可不是小事,不是强大的妖兽都不可能做到,遑论让人感受不到妖气,此时,几个江湖客都感到背脊生寒,若是为真,那就多半难以善了了。
什么!
胡老爷子也是大惊失色,妖孽?什么妖孽?他的小孙子被妖孽附体了?
皇家书院刊发刻印的七七四十九册《妖经》,胡老爷子也是读过不少的,但无论是怎样的记载和描述,被妖孽附体之后,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他的小孙子,四天前才刚刚满了三周岁。
苏乞年挑眉,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黑袍青年也能够看出虚实,不过观此人身上升腾的气血波动和摆出的拳架子,分明就是第七层的《奔马劲》无疑,而他现在也隐隐看出来,这胡府中的妖孽,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咯咯!
这时,厢房中那小男孩看向黑袍青年,惨绿的眸子现出厉色,但是嘴角却咧得越来越大,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声直往人的脑袋里钻。
阴风起,一股狂风席卷,沙尘漫天,转眼间就生出了异变。
等到众人再看清眼前,一个个都忍不住腿肚子打颤,因为此时此刻,哪里还是在胡府,他们脚下踩着粘稠的湿泥,有腐臭的味道,可以看到裸露在地面上的森白的骨头,还有一块块或是残破,或是歪斜的石碑,也有木质的碑铭,但早已腐朽,烂掉,看不清刻字。
点点碧绿磷火漂浮,寒气比之前还要浓重了数倍。
现在,那小男孩就站在一块缺角的残碑前,脚下是堆积成小山的白骨,咯咯咯的笑声好像地狱里招魂的手。
“这是村子后边山头的乱葬岗,历代被妖兽害死的村民的埋骨之地!”
年轻夫妇惊呼一声,就神色大变,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
“不对,这是幻境!”
几个江湖客到底还是有一些见识,虽然未能走出一县之地,也不是一无所知。
“传闻中有妖兽或妖族精神强大,可以迷惑人心,创造出来幻境,使人沉沦,迷失,最终走向死亡。”
“果然是妖孽!我们这是陷入了幻境中,不过这幻境要怎么挣脱?一些史记手札上,都是练出了内家真气的武林高手,精神坚定,以力破道,强行破灭幻境。”
汉子毛九几人又很快慌了神,他们在青山镇还算个小人物,放到整个郧阳县,就普普通通,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根本束手无策。
“妖孽还要害人!”
忽然间,那黑袍青年出手了,他身如奔马,脚步一踏,似一下跳跃过深涧悬崖,拳音尖锐,那火红烈马长嘶,也奔腾起来,与他合为一体,这样的异象,也令苏乞年眼中异彩连连。
人马合一,入神得髓!
这是七式马形拳全部入神得髓的象征,一匹烈马之力融入己身,人马合一,全身气力十成,足以施展出来十二成的攻伐力。
呼!
黑袍青年的拳头一穿而过,那小男孩的身影如同虚幻一般,一下破灭。
“幻境之中都是幻影!”汉子毛九哑声道。
然而,黑袍青年身形不止,甚至在那拳头穿过小男孩的瞬间也没有露出半点诧异之色,他蓦地转身,一只拳头接连迸发,三拳连环,几有群马奔腾之势。
“好拳法!”
苏乞年赞叹,这就不是马形拳了,这黑袍青年果然还有压箱底的功夫,甚至这拳法在苏乞年看来,比之龟蛇拳也不差多少,那包裹青年的火红烈马也瞬间暴涨一圈,有了几分汗血宝马的神形。
嘭!
黑袍青年身形止住,他一拳打在空气中,却似乎遭到了阻隔,虚空震荡,一个稚嫩的身影就出现,小手按在那拳锋之上,轻轻一震。
蹬蹬蹬!
黑袍青年色变,一连退出七八步站定,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是妖兽!妖兽不通武学变化,不可能这么轻易挡住我的拳法,你是妖族!”
黑袍青年此言一出,就石破天惊!
什么是妖族,相比于人族,这样一个天外种族天赋太强了,天生妖体气血之雄浑,就远在同龄人族之上,更有诸多天赋,各种妖族武学诡异多变,甚至还在魔道变幻之上,最重要的是,妖族只要一成年,都几乎能有一匹烈马之力,稍加修炼,就有很大的可能孕育出来内家真气。
虽然历代汉天子重视武举,甚至皇家书院也编撰出来适合天下人修炼的《奔马劲》,但是人族相对先天体弱,能够练出内家真气的比率,还是要远远小于妖族。
苏乞年瞳孔也微凝,就和练武之人行走江湖一样,不是如武当这样的镇国大宗,筑基功神妙无比,武道不筑基,甚至很难走出一县之地,换成妖族也一样,有武林宗派、世家,乃至天朝护龙山庄的龙卫,地方驻军,都经常对潜伏在荒野中的妖族进行清剿,通常而言,敢出现在天朝境内,并进入县镇等人群聚居之地的,尚未筑基的都很少。(中午一更送上,推荐票啊推荐票,收藏呀收藏,啦啦啦啦啦啦!)
第十五章 血气如火,神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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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渐升,九里岗的村民差不多都缩到了自家屋中围炉烤火。
村口,一个书生慢悠悠地走进村子,他看上去身形瘦削,眉眼阴柔,脸色有些枯黄,病恹恹的,似乎寒风一吹就要倒下。
他衣衫单薄,这时浑身打一个哆嗦,解下腰间一个紫黑色葫芦,往口中倒了两口,咂咂嘴,摇头晃脑,长吟道:“阴风下酒,魂儿逍遥,可惜存货不多,不多矣……”
……
胡府。
黑袍青年气血翻腾,拳头捏紧,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年轻人能看穿本妖的真身所在,倒是有几分眼力,看来传承的不是无名之辈,说出你的师承,本妖不杀无名鬼。”
小男孩开口,却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他负手而立,惨绿的眸子透着沧桑,看上去诡异而渗人。
“真的是,妖族!”
胡老爷子身子摇晃,面色一下苍白如纸,年轻夫妇二人上前将他搀扶住,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嘶声道:“小儿何辜!你要附体,冲着我们来!”
闻言,小男孩嗤声道:“可惜,你们不是阴年阴月阴日的时辰,这种天阴气正是本妖需要的,附体你们?本妖虽然天生精神强横,却可惜缺少一门精神武功,不然根本不用动手,只是这幻境就可以将你们所有人埋葬。”
“本来还想慢慢抽取天阴气,现在看来不能够再耽搁下去了,否则被武当那群杂毛截住就麻烦了,贡献出来你们的血气吧,借助你们的血气,本妖将剩下的所有天阴气一举吸纳,最后一条十二正经也就有了足够的积蓄,可以贯通了。”
呼!
小男儿话落就身形一闪,他行如妖魅,几个闪烁,根本看不清轨迹,眨眼间就来到了黑袍青年身前三尺之地。
妖族身法!
黑袍青年终于震惊,这就不是寻常的筑基功,而是真正的武学,属于妖族的身法武功。
筑基强者!三流开天境的存在!
这名妖族根本不屑于隐藏修为,他直接出手,雷霆一爪,就要洞穿黑袍青年的脑壳。
嗡!
瞬间,一股奇异的波动自黑袍青年身上升起,他身若拂柳,轻盈摇曳,于间不容发之间躲过去。
嗤啦!
虽然两者差之毫厘,依旧有几缕黑发如被无形之力斩断,飘落下来。
气芒!内家真气!
黑袍青年的脸在霎那间失去血色,以他的气血,施展这门柳絮身法太过吃力,哪怕只是三流武学,也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够轻易施展的。
当然,他现在也生出几分懊悔,原本只为历练,见识江湖险恶,三教九流,哪知道这首战就遭遇到这样的对手,筑基的妖族,三流开天境的人物,在等级森严的妖族中,比寻常妖丁更上一层,已然属于妖兵一级的强者。
“柳絮身法?原来是轻烟门的弟子,黄石州区区一个三流门派,就是你们门主亲至,也拦不住本妖的去路!”
呼!
小男孩再次出手,这一次动作更快了,甚至隐隐在原地留下了残影,惨绿眸子狰狞,须臾间如化成了十数双,冰冷的目光令人心惊,寒意渗到骨子里。
这种妖族身法太可怕了,伴随着阴森寒流,那是属于此妖的内家真气,充满了一种似乎可以冻结人心,粉碎战意的寒气。
太快了!
这一次,黑袍青年就彻底色变,这妖族就算是附体,速度也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的眼睛根本跟不上,不用说闪躲了。
弹指间,他就头皮发麻,五缕凌厉的锐气洞穿下来,他眼前一黑,心跳都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
咚!
一声闷响,如战鼓擂动。
“好胆!”
没有如想象中一般来临的黑暗,劲风扑面,伴着那妖族惊怒的冷喝,黑袍青年就感到手臂一紧,一股大力拉动,将他朝后远远抛出去。
一身干净的暗青色布袍,一个看上去有些清秀的少年,身姿挺拔,虽不说丰神俊朗,但此时站在众人面前,却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
“是你!”
黑袍青年深吸一口气,他之前也察觉到这个少年的不同,但以为最多也就和他在伯仲之间,现在就发现不对,这个少年恐怕还要远远超过他。
“我轻烟门的筑基功是推演《奔马劲》更进一步的《天马功》,有八层功法,七层圆满超越一匹烈马之力,但还远及不上武当《龟蛇功》那样的十层筑基功,七层圆满可拥一匹汗血宝马之力,我轻烟门的《天马功》七层圆满不过拥有几分神形,唯有破入第八层,才能真正达到,并超越一匹汗血宝马,不过天马就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还远远达不到,不知道这少年能有几分功力,但不筑基,还是希望渺茫,这妖族说还剩一条十二正经未贯通,就是接近了三流人物中饿虎跳涧的强者,远不是那些初入开天境的可比……”
黑袍青年心思百转,还是看不到一丁点希望,但他没有惊慌,眸子愈发冷了,从进入十堰州,来到这郧阳县,和师父分开之后,他就有了在江湖武林中殒身的准备。
身为武林人,哪有不挨刀!
只是死在妖族手中,他十分不甘,但面对这样的强敌,他连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
苏乞年的眼中透出凌厉无比的战意,这是劫数,不过他尚有心愿未了,怎么能够在这里倒下。
“少年人,我很好奇,小小年纪有这样不俗的功力,小门小户不可能培养出来你这样的弟子,难道是武当弟子?不对,武当剑道为尊,近两、三百年都没有出过什么刀客,你到底师承何人?好了,也不用你说,试试就知道了!”
小男孩仿佛自言自语,他稚嫩的手掌抬起,嘴角泛起狰狞的笑意,这笑意透着一股沧桑、嗜血、残忍,而苏乞年看到更多的,甚至自始至终看到的,都只是一种稚嫩。
一个刚满三周岁的小男孩,本该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现在却这样被附体,精神损伤,肉身被妖气侵蚀,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也多半残废了,很难与常人一般成长,甚至都不知道还能活过几年,对于一个初生没有多久的生命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残忍。
苏乞年心中积郁着一股翻腾的血气,这血气如火,灼烧得他心中的战意愈发凌厉、坚凝,属于《****》第二重的功夫自主运转,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巅峰,他的双目甚至隐隐射出毫芒,看得那小男孩微微蹙眉,那目光太凌厉了,一个少年人拥有这样的目光,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祖窍神庭中。
那沉寂多日的金色太阳开始转动,阳光洒落,若金色光雨,照亮了整个神庭识海。
一股明悟涌上苏乞年的心头,连同他的眸子,也微泛淡金色,令得那妖族心中不自禁地生出一种浓重的厌恶情绪。
“死!”
一瞬间,小男孩儿动了,他整个身影模糊,须臾间就消失不见,下一刻,在苏乞年四周,同时出现了十数个小男孩儿,每一个都仿佛真实存在,十几只稚嫩的手掌指甲很长,透着锋锐,隐现寸许灰蓝色气芒,朝着苏乞年头顶落下。
看不透!
黑袍青年捏紧拳头,大汗淋漓,他双目充血,小男孩儿动了真功夫,他已经看不透,这到底是身法武功,还是精神幻境。(终于赶上了,大家看完早点休息吧,不要熬夜,嗯,求推荐票收藏。)
第十六章 指尖光明,大力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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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乞年闭上了双眼。
乱葬岗磷火点点,他站在森森白骨中,气质平静,格格不入。
等死吗?
胡老爷子等人心中叹息,几个江湖客终于一屁股坐倒在地,从来没有哪一刻,他们感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嗡!
不过,仅仅是刹那之间,苏乞年陡然间睁开了双眼,两点夺目的金芒一下迸射而出,仿佛黎明升起的朝阳,驱散了黑暗,清气上升,浊气下沉。
一根食指抬起,苏乞年背后,空气震荡,竟有若真实的长嘶声,一匹通体火红,鬃毛修长,四蹄如碗的烈马降临人世间。
“汗血宝马!”黑袍青年目光剧震。
既而,所有人就看到那属于苏乞年的食指,骤然间变得晶莹血红,那是一身气血的凝结,这一根手指如同火玉雕琢而成,一股灼热、正大、光明的气息流淌出来。
这气息甫一现世,整个乱葬岗就生出大地震,苏乞年四周,那十数个小男孩同时尖叫,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
“云南道大理州,段氏一阳指,不对!”
那妖族怒喝,但是苏乞年一指已经点落下来,且随着苏乞年臂动,弹指间就生出了十数道残影,接连十数道赤红晶莹的血气如箭,迸射而出。
这一刻,在黑袍青年乃至那妖族小男孩眼中,似乎一轮朝阳跳出了地平线,暗夜里的沆瀣、浊气全都烟消云散,什么黑暗、阴气尽皆无所遁形,阳光普照,充斥世界的是博大的生机。
“真意!”
那妖族小男孩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十余道血气似划开了整个天地,径直将一个个小男孩洞穿,最后落到东方第三个小男孩身上时,嘭的一声巨响,一个真实的身影横飞出去,而整个乱葬岗也因此彻底崩毁,天空大亮,那是一轮明月升起,清冷月华在此时的胡老爷子等人眼中,反而更多了几分生气。
“孩子!”
这时候,年轻夫妇冲上前去,将小男孩抱在怀中,此时,小男孩只剩微弱的呼吸,但是那原本尖锐的指甲就恢复了原样,还有那原本发暗的嘴唇,也多出了几分血色,不用看也知道,那妖族附体的妖气和精神,却是在苏乞年这一指下被彻底驱散了。
面色微白,苏乞年站定脚步,施展出这一指,消耗太大了,不仅仅是他一身血气,以这样的方式破体伤敌,只是一指之力,就消耗了近半,《****》第二重的精神力,也在刚刚与那神庭中的金色太阳合一,消耗过半。
此刻,苏乞年就注意到,祖窍神庭中那金色太阳已然消失不见,他心中生出一种明悟,关于《寻阳指》这一门指法的种种关窍,就融会贯通,更有一种博大的力量,似烙印在了他的精神中。
“那妖族说,是真意?传闻中,二流龙虎境的武林高手涉足精神层次,就要开始参悟武学之中的真意,师法自然,道取天意,酝酿属于自己的武道之势,但现在我就领悟了这门《寻阳指》的武学真意,难道那是……”
“真意种子!”
苏乞年深吸一口气,无论是《道经》还是各种佛经儒卷中,都有一些记载,传闻中,真意种子是属于二流以上武学才能够被创造者凝聚出来的传承种子,如果没有真意种子,练武之人就需要依靠自己参悟领会其中的真意,这不亚于重走一遍前辈先贤的创武路,十分艰难,而有了真意种子就不一样,那融入了创武者的精神领悟,只要练武之人能够触摸到这门武学的门槛,就能够融合真意种子,初步掌握这种武学意境。
此时,苏乞年想到那鹅黄长裙,美得不似人间凡俗的女子,云南道大理段氏的族人,他忽然觉得,哪怕是因缘际会,按照佛门轮回的道理,这因果也有些大了。
真意种子多难得,就是他青羊峰在五百年前,残破的青羊阁中,也不过被金锁峰取走的一门《青光剑法》,还留存有一枚真意种子。
一枚真意种子,至多能够进行三次传承。
“那妖族,被杀死了?”汉子毛九开口,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因为苏乞年身子依然绷紧,甚至一只手抬起,落到了背后的刀柄上。
“段家一阳指的路数,你是段家子弟!”
眼前凌乱的厢房中,那沧桑的中年声音再次响起,但现在就充斥着浓浓的忌惮。
嗯?
黑袍青年几人相视一眼,云南道大理州的段家,怎么会有子弟到了十堰州?但想到苏乞年的年纪,这样武功造诣,恐怕也只有顶尖门阀的子弟,才能够这样出类拔萃。
“不过可惜了,你尚未筑基,若是你筑基,就算是初入三流开天境,你把握这门指法真意,本妖转身就走,现在就没有这样的机会,等等……”
厢房中寒气涌动,比此前更加阴寒,显然现在身在厢房中的,是那妖族真身所在。
那妖族声音戛然而止,而苏乞年则精神力一动,就看向了拐角处,数息后,黑袍青年等人也察觉到异样,有脚步声响起,伴着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有一种微醺的味道。
“喝了和尚的酒,睡觉安稳不上头!喝了和尚的酒!灵山佛祖不长寿!喝了和尚的酒,一步踏上九重楼!九重楼!到了彼岸不回首!不回首,菩提树下定春秋……”
紧接着,一个月白僧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脸上带着酡红,竹杖芒鞋,踉踉跄跄地出现,朝着众人走来。
“这是……”
毛九等江湖客目瞪口呆,今儿个怎么尽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年轻人,这一天的诡异,都要远远超过他们过往十数年的惊险。
高手!
或许其他人察觉不到什么,但是苏乞年精神力何其敏锐,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少年和尚,绝对是一个武林高手。
此刻,他手握刀柄,锋锐之气已在酝酿,但是看向这小和尚,却满眼都是破绽,但这些破绽汇聚在一起,又让他冥冥之中生出一股莫大的危机,若是真正出手,恐怕并不能讨得任何好去。
倏尔,苏乞年目光一变,他看向厢房中,那阴寒妖气如潮水般退去。
“不要走,来陪和尚喝酒。”
突兀的,没有半点征兆,那小和尚就出手了,依然是醉醺醺的样子,但是甫一出手,就有一股浩大庄严的气息升腾而起,伴着阵阵梵唱,如在众人心灵深处响起。
金色佛光如煌煌大日,隐约照见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前,一尊金刚怒目,伸出一只大手,刹那间如乾坤在握,盖落下来。
“大力金刚掌!”
虚无中,那妖族声音响起,惊怒交加,更有一种惊恐的嘶哑。
轰!
一声巨响,地面震动,这一次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力量呈现,狂风席卷,苏乞年亦暴退,他精神力敏锐,穿透尘烟,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原本厢房所在的位置,赫然只剩下一片废墟,原地留下了一个足有七、八丈大的掌印,甚至可以看到清晰的,粗大的掌纹。
一掌之力,威严如斯!
“大力金刚掌!少林一百零八绝技!”
苏乞年眼中精芒一闪,这是少林弟子!
等到尘烟散尽,如黑袍青年,亦是瞳孔收缩,他满脸震惊,不见之前冷傲,反而目光炙热,死死地盯住了那看上去风淡云轻,极为随意的小和尚。(中午一更送上,求推荐票支援,新书友收藏,十步拜谢。)
第十七章 这就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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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里岗,胡府。
阴寒妖气溃散,祥和佛光也消弭,但空气中已不是冬日夜晚的清寒,而有一股暖风在吹拂,令人心灵澄澈,似要忘却一切尘世杂念。
少林传承!一百零八绝技!
这有些震动人心,五千四百多年前,佛门初立,少林开寺,不过一十八绝技,千年之后三十六,再千年,四十九,到了而今五千四百多年过去,已然有了整整一百零八之数。
少林一百零八绝技威震天下,佛门开枝散叶,远达四方诸国,武道时至而今已到达一种巅峰,而能被列入少林一百零八绝技之列的,都至少是一流武学,其中诸多顶尖武功,更是直指元神大道,乃至涉足天命运转的无上之境。
“这就是妖族?”
这时,几名江湖客就看到,在那掌印的沟壑中,一个中年汉子筋肉虬曲,怒目圆瞪,一身短打,若非是一身阴寒妖气,看上去和普通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其大口咳血,那鲜血呈暗黑色,冒着灰蓝色的寒气。
“少林的小秃驴,竹杖芒鞋酒葫芦,大力金刚掌乾坤,好一个醉酒僧明觉小和尚!我躲了你三百里,还是被追上了。”
妖族中年汉子咬牙,很快又露出狰狞的笑,他咳血不止,身受重伤,却浑不在意,道:“我妖族诸圣终将归来,少林的秃驴们,你们将会成为第一个被清扫的对象,这世间佛门,都该死!”
小和尚微醺,并不以为意,反而眼睛有些发亮,嘀咕道:“老和尚不肯小和尚喝酒,佛祖不要吃饭,不要洗澡吗?不如还了俗随小和尚一起喝酒。”
苏乞年眼中闪现一抹异样,这个少林小和尚可真是胆肥,连佛祖都敢戏言,有这样的徒弟,这做师父的怕是没有一天安生吧。
胡家老爷子哭笑不得,至于几个江湖客也是面色古怪,腹诽不已,这就是少林弟子?
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小和尚干咳两声,双目一凝,就有几分宝相庄严,如苏乞年也不禁有些嘴角抽搐。
“一个妖兵,也大言不惭,到佛爷宝葫芦里忏悔吧。”
小和尚斥道,他一只手取下明黄的酒葫芦,葫芦口对准,那妖族汉子顿时神色大变,然而紧接着,一股无可抵挡,沛然无铸的力量就将他整个禁锢。
苏乞年露出诧异之色,眼前的一幕有些超出他的想象,这妖族汉子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悬浮,可以看到其极力挣扎,扭曲而狰狞的面孔。
噗!
衣衫被撑破,须臾间,妖族汉子的形体就开始生出变化,双臂化成鱼一样修长的鳍,双腿并拢,成为一条丈长的漆黑鱼尾,生满乌黑黝亮的鳞片,若铁水浇铸而成。
“一条鱼化成了妖?”
毛九眼珠子瞪圆,几个江湖客也睁大了眼睛,对于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而言,就是妖兽也没有见过几次,不用说是真正的妖族了。
“不是鱼!是妖族中的鲲鱼一族!”
黑袍青年沉声道,他眸光闪烁,原来如此,难怪此妖拥有如此阴寒的真气。
“《妖经》中似乎有提到过这一种族,”苏乞年也蹙眉,精神力运转,过往读过的四十九册《妖经》历历在目,“鲲鱼一族,乃是妖帝鲲鹏的血脉后裔,五千多年来,出过不少至强妖王,可以勉强算是顶尖妖族了。”
一念及此,苏乞年就有些诧异,鲲鱼一族历代强者辈出,族人稀少,一旦成年,即便没有内功心法,甚至都可以自主契合天地,开辟丹田,孕育内家真气,但是此妖在他看来,就有一些名不副实。
再看那小和尚一眼,苏乞年又有一些猜测,多半不是这鲲鱼族妖兵不强,而是此前已经被打伤,所以才需要借助这胡府稚童所谓的天阴气修补伤体,并借此再做突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样看来,倒是他占了便宜,否则要是此妖全盛时期,即便是领悟寻阳指真意,也未必能够一击建功。
一条鲲鱼,能有一丈五尺长,长长的胡须似两条钢鞭,一张大口幽深,利齿森森,但现在就有些狼狈,暗黑色的鲜血汩汩,自口中流出。
“收!”
小和尚再轻斥,那鲲鱼就越来越小,须臾间就只剩下巴掌大,再过半息,就只剩下花生米大,眼看着要被那酒葫芦收进去。
“阴风下酒,魂儿逍遥,真是鲲鱼最逍遥!小和尚让给我如何?”
没有半点征兆,有声音响起,同时一道暗紫色剑光湛亮,似乎一条游蛇,在虚空中闪烁,那花生米大的鲲鱼被一下刺穿,顿时不翼而飞。
“小和尚口中夺食,佛爷渡你姥姥!”
明觉小和尚看了眼空空的酒葫芦,就勃然大怒,他满脸酡红瞬间散去,眸子睁开,好像灵山上点燃的不灭的青灯,下一刻,众人眼前一花,小和尚就消失不见。
轰隆隆!
似有惊雷滚滚,飞沙走石,整个胡府都好像陷入了风暴中央,苏乞年立住脚跟,精神力外放,但很快就缩回身体周围三丈之地,因为此刻外界有两团热血,似乎两座沸腾的火炉在虚空中摇晃,那种灼热几乎可以熔金化铁,哪怕他精神力步入《****》第二重,比之前更加凝练,也不能够接近。
只能够靠眼力!
精神力汇聚双目,苏乞年勉强看穿眼前的风沙,就看到不远处的屋顶上,小和尚月白僧衣轻扬,月光下宝相庄严,仿佛得道的高僧,身上浮盈起一层淡淡的金芒。
这一刻,他抬起手掌,指关节变得晶莹,他一掌擎天,仿佛天地四方都尽在手中,他的掌心如成了一个漩涡,四周空气极速向当中坍塌,而后朝着前方一掌按下。
月光,屋顶,小和尚这一掌似裹挟着整个天地压落下来,这样的威势看得苏乞年心神激荡,如果说当初金光真人与青阳剑一战如神灵在征伐,那么眼前的交锋就是人世间的巅峰一战,苏乞年虽然依然感到渺小,但已能看清一些虚实,这种震撼更加浸透心灵。
此时,在小和尚对面的屋脊上,跨坐着一个眉眼阴柔,面色枯黄,看上去病恹恹的书生,他一只手持一柄暗紫色的四尺长剑,一只手抓着一个紫黑色葫芦,他拇指一弹,葫芦口就打开,那鲲鱼坠入其中,他晃动两下,满脸欣喜,摇头晃脑道:“小和尚要谢我,清规戒律心中驻,喝酒吃肉这样的罪孽,不如穷酸我一人承担。”
吟!
说着,书生手中长剑震,剑若惊雷划长空,这剑光如黑夜里的一道闪电,刹那间照亮了人间繁华。
一声巨响,伴随着一点炽盛的光迸发,苏乞年再也看不见,只感到两股可怕的真气在碰撞,剑道锋芒交织,梵唱阵阵,隐现金刚佛影。
等到风沙沉淀,再也不见两人的身影,只有远方时而有惊雷声滚滚,再远一些,就再也没有了痕迹。
整个九里岗都被惊动,村民们小心打开窗棱一角,一些顽童争着朝外窥看,有的什么也没见到,有的则惊鸿一瞥,就兴奋不已,伸手比划,仿佛那如风在半空中飞跃的身影是自己一般。
胡府。
毛九几个江湖客很快离去,几人羞愧不已,临走时彼此相视一眼,决定将今日种种经历全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出去。
黑袍青年又恢复冷傲,不过临走时他深深地看了苏乞年一眼,欲言又止,终究选择了孤独离去。(下班晚了,更晚了,大家见谅,周末肯定正常,求推荐票支援,新书友收藏。)
第十八章 地方志,刀光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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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府,正厅。
倒流香烟气如流水,这种香气令苏乞年精神明净,消耗的精神力也隐隐恢复了几分。
果然是大户人家,书香家世,苏乞年心中感叹,连点的香塔,都是精心制作的,混合了沉香与檀香的静神香,这种静神香苏乞年知道的,只在京城长安文昌街上的一家千年老店,宁神阁中有供给买卖。
“少侠之恩,胡府上下铭感五内,这是区区谢礼,少侠不要嫌弃,日后如有所需,胡府上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胡老爷子端坐在上首,他笑容满面,气质儒雅,现在祸患泯灭,他也恢复了几分名门大户的风仪,言辞之间,令人如沐春风。
一个仆从下人捧上一个紫檀木盘子,上面盖着红布,到了苏乞年面前后打开,赫然是一枚枚婴儿拳头大,一枚足有五两重,洁白如雪,上面印刻有“奉天承运”四个大字的雪花银。这是朝廷印刻,发行的雪银,成色很好,不是平民百姓间流通的那种白银,购买力很高,而现在摆放在苏乞年面前的,足足有一百枚这样的雪银。
五百两银子!
这就与先前胡府悬赏的两百两不同,足足多出了一倍还多。
苏乞年心如明镜,都是读书人,他自然明白对方的心思机巧,这也是人间处世之道,世情变幻,各种关门过节,这不过是毛毛雨。
没有接下来,苏乞年取出一张焦黄纸页,放到托盘之上,看向胡老爷子,道:“胡老还请过目。”
胡老爷子微怔,等到仆从来到近前,他抓起焦黄纸页一看,就浑身一震,凝住了目光。
“青山镇九里岗,武当青羊峰良田一十九亩,凌家家主,凌远河立,赤霄历四千八百九十一年。”
凌远河,胡老爷子记得清楚,那是现在郧阳县城中凌家五百多年前的一位老祖宗,也是亲家离开青山镇前,连同那一十九亩良田,特意交代过的。
“退下!”
胡老爷子喝退几个伺候的仆人,而后看向苏乞年,沉声道:“敢问少侠名姓,可是青羊峰一脉,传承续接了。”
“武当青羊峰,苏乞年。”
苏乞年开口,他很平静,就这样淡淡地看着胡老爷子。
胡老爷子闻言深吸一口气,就有些迟疑起来,关于武当青羊峰,虽然远在郧阳县村镇中,但因为这一十九亩良田,自接收之后,就时常翻看一些郧阳县地方志,乃至整个十堰州州府刊发的十堰州地方志,也明白他十堰州境内唯一的镇国大宗武当山上,当有七十二脉,但诸脉不全,时至而今只剩二十七脉,而他接手的这一十九亩良田,五百多年前,就属于已断绝传承的七十二脉之一的,青羊峰一脉的私田。
沧海桑田,时光流水,五百年岁月足以湮灭一切,胡老爷子没想到,时隔五百多年,这青羊峰一脉竟然又再次续接了,他不禁心中苦笑,没想到当初接了这样一个烫手山芋,身为一村大户,有亲家身在郧阳县开辟商路,自家也有一两支行走一县之地的商队,胡老爷子也明白一些虚实,整个郧阳县,就存在着武当诸峰不少私产,甚至涉及布行、文宝店、陆陈行等等,很多商号行走商路,各种买卖,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交道避之不开,自然能够察觉到这暗中的一些角力。
多年人情世故,世情冷暖看过来,胡老爷子想到的东西有很多,青羊峰一脉续接,武当没有通告天下,各大门派,乃至朝廷礼部没有派遣使节前来恭贺重开山门,就足以说明一些东西,他胡府虽然在这九里岗,乃至整个青山镇有一些脸面和微薄产业,但与武当这样的镇国大宗相比,就小巫见大巫,贸然介入其中,胡老爷子难断祸福。
但念及后院里的小孙子,此时依然昏迷不醒,稚嫩的小身子各种虚弱,五脏衰竭,胡老爷子就变得犹疑不定。
见此,苏乞年也不去催促,正厅里灯火摇曳,又静止,空气有些凝滞。
足足过了半炷香工夫,这寒冬时节,胡老爷子却额间见汗,细密汗珠滚落,他终于长吸一口气,看向苏乞年,道:“胡家接了这一十九亩良田不假,少侠也尽可取走,但少侠于我胡府有大恩,胡家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也历代书香,学圣贤道理,经史子集不说精通,也都铭记于心,理由,我需要少侠给我胡家一个理由。”
略一沉吟,苏乞年点头道:“你要理由,好。”
锵!
一道青色刀光绽放,在胡老爷子眼前放大,仿佛一轮太阳高悬九天,阳光普照,心灵深处的每一寸角落都纤毫毕现,一切邪祟与黑暗都被净化,至此之后,没有什么再好隐藏,世间种种都已看透,眼前流水潺潺,命运长河涛声依旧。
良久之后,胡老爷子回过神来,精气神一震,他目光湛亮,气质变得更加圆融、通透,原本因为岁月年轮而有些浑浊的瞳孔,也再次变得纯净剔透,杂质尽消。
“可是青羊峰一脉,传说中的《休命刀》。”
“正是。”
苏乞年点头,他面色微白,刚恢复一点的精神力又再次消耗,气血也下降不少,以他而今的修为,施展这样的一流上乘刀法还有些勉强,若是凝聚全身的气血精神,全力出手,多半只能够勉强出三刀。
“好!”胡老爷子郑重点头,“今日之后,若青羊峰有所需,胡府自当竭尽全力。”
关于《休命刀》这样一门已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失传刀法,胡老爷子却曾经在十堰州地方志中惊鸿一瞥。
七百七十多年前,青羊峰一脉峰主真人不修镇峰《青阳剑》,一门《休命刀》在其手中顺天应命,借此涉足天命之力,某一日,其在武当青羊峰上坐关,突然劈出一刀,刀光横贯三千里,照亮了整个黑夜,生生将隐藏在州内竹溪县的一尊来自北海的妖王斩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
接下来,宾主尽欢,苏乞年也不客气,在接下来的家宴中,胡老爷子准备了妖狼肉汤,时至而今,他《龟蛇功》臻至第七层,皮、筋、骨、髓的淬炼到达最后,这妖狼肉汤入腹,也很快被肉身吸收炼化。
三个时辰后,自胡府客房中走出,苏乞年看远方,橘红阳光纯净,他迎着朝阳挥刀,目不转睛,那阳光似被他的瞳孔吸纳,昨日一战,虽然不过短暂交手,但后来那唤作明觉的小和尚与那无名书生一场对决,却是让他获益良多。
对于天时、地利,乃至是借势运势之道,苏乞年深感自身的肤浅,功力修为是一方面,真正与人交手却又是另一番天地,若非是修为差距巨大,这当中的胜负,孰难预料。
练刀,摆拳架子,晨练完毕,正厅用过早膳,苏乞年起身告辞。
“苏少侠请收下,小孙子还望多多费心。”
胡老爷子递过来一个包裹,苏乞年也没有客气,接了过来,他精神力敏锐,自然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小男孩儿被妖孽精气神附体,五脏皆衰,寻常药石难救,苏乞年感应,至多就剩下半月性命,即便是此番回山,耗尽这包裹中所有,能否有一线生机,苏乞年也难以断定。
一个时辰过去,走出青山镇地界十余里,苏乞年就止步,平静道:“跟了苏某十里地,阁下也该现身了。”(中午一更送上,求每天免费的推荐票,求新书友点击加入书架收藏)
第十九章 背如神龟,一刀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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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很冷清,两边荒野古林幽深,老枝虬曲,似乎一条条大蟒,让人一眼看去就有一种阴森感,好像妖魔鬼怪的巢穴。
苏乞年站定不动,在这宽阔绵长的官道上,四周静谧无声,阳光洒落,仿佛一幅可以传世的永恒长卷。
“你早就发现我了?”
一个身影自不远处的荒野老林里走出来,高大壮硕的身形足有七尺八寸高,比之尚未成年的苏乞年足足高出了近一尺,站在前方,好像一根铁桩,加上那一身虬曲的筋肉,不开口,就有一种迫人的气势。
苏乞年看眼前这个近乎弱冠之龄的青年,双目狭长,很难看清瞳孔,不过自那缝隙中,精光流转,伴着冷光,更有一种俯瞰与傲然之意,不加掩饰,哪怕相隔十余丈,也清晰可见。
“皇崖峰外院,周秦。”
青年开口,语气淡漠,自报家门,再接着道:“我想你也明白我到底为何而来,你太放肆了,古月河师兄开口请你,多少外院弟子可望而不可得,你居然敢拒绝,更视古师兄的盛情于无物,我也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策反那两个废物的,不过现在我没有工夫和你废话,随我走吧,不要动什么心思,我不想听到拒绝两个字,不然这世上有很多痛,是看不到伤痕的,你大可一试。”
说完,周秦就负手立在那里,他一脸淡然,但眸子里冷光愈盛,似乎只要苏乞年一拒绝,就要动用雷霆一击。
苏乞年看着他不语,周秦却是心中狐疑,难道这少年外强中干,现在连开口都不敢了?这就让他心中很不舒服,青羊峰的传承有多么珍贵,五百年前青羊峰鼎盛时期,放眼诸峰诸脉也少有可及,无论是《青阳剑》还是《乾离元亨步》,都独步天下,可谓是天下少有的顶尖武学,不然当日也不会引得几峰峰主出手,甚至金光真人因此还与那传说中的通灵神剑青阳剑做过一场。
但最后,还是被这苏乞年三个得了传承,虽然天柱峰上传下来消息,说是掌门宁通道人口谕,但周秦却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得知,是金顶太和宫中那一位开了口,他也颇感到无言,那一位太极圆融,海纳百川,天命运转,整个武当山都在把握之中,到了那样的境界,已经不存在什么私心,极可能只是随意开口,却让他们这些苦修多年的外院弟子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诸如此类的事,武当历代手札中都有一些记载,而大多这些得了奇遇的,都没有几个能够活得长久,反而很快易手,让他武当蒙受损失,能有所成者,几乎寥寥无几。
甚至到了他们这一代,连逍遥谷的缓刑死囚也能够有继承一脉之传承的奇遇,在周秦看来,这根本不符合武当戒律,逍遥谷缓刑死囚,在尚未筑基前根本算不得武当弟子,乃至罪籍在身,随时都可能被刑部一纸文书带走。
这样的人,只会让他武当绝学外泄,甚至最后被妖族得到,精研之下,就会对他武当武道进行种种破解,来日若有大战,必将埋下祸端。
“狗一样的东西,也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突兀的,一道声音响起,很平静,没有半点征兆,将周秦的思绪拉回,他有些愣神,但很快就阴沉了脸,看向苏乞年,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出此这个少年之口。
“很好,有些痛需要自己承受,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呼!
周秦话音未落,就猛地一跃,这一下好像一匹烈马横越悬崖,足足跳起两三丈高,七八丈远,弹指间就来到苏乞年身前。
龟蛇拳第五式,暗流涌动!
这一拳是七式龟蛇拳中柔劲的极致体现,极阳而阴,劲力绵绵如海底暗涌,传闻中练至巅峰,无孔不入,无物不破,少有可以抵挡。
空气被推动,周秦一拳打出,甚至可以看到空气涌动,生出气浪褶皱,他的背后,一匹火红烈马四蹄如碗,踏临人世间,拳未至,一股无形的气势就将苏乞年整个笼罩,令得他周身的空气都微微凝滞。
咚!咚!
自这周秦体内,甚至传递出来仿佛战鼓擂动之音,这分明是筋骨齐鸣,《龟蛇功》第六层大圆满后才能生出的异象。
“来得好!”
苏乞年眸子锋锐,他合身而上,没有半点花俏,沧桑古老的气机在身上流转,他如一头千年老龟自沉睡中苏醒,身形微转,后背略躬,就那么撞了过去。
龟蛇撞山!
这是龟蛇拳第三式,此时在周秦的眼中,眼前的苏乞年似乎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足有一丈来高的古老神龟,神龟转身,龟甲烙印八卦坎离,龟脊若山峦起伏,朝着他碾压而至。
“龟蛇撞山,入神得髓!”
周秦惊喝,背脊一下汗毛竖起,但是苏乞年的速度太快了,整个后背如金似铁,就那么撞在了他的拳头上。
咔嚓!
一声脆响,周秦惨呼一声,既而,苏乞年的后背就长驱直入,靠在了他的怀中。
砰!
那铁桩般壮硕的身影好像稻草一般横飞出去,连同那降临的烈马虚影,也四分五裂,破碎成光雨。
苏乞年止步,看向那匍匐在地的周秦,大口咳血,胸骨坍塌,不知道碎了几根肋骨,但这些都不值得他同情,若非是武当戒律禁止同门相残,若非是他心存光明,读书人内心正直,今日就不可能如此善了。
双目微阖,苏乞年也不管那周秦,刚刚一拳打出,却是前所未有的淋漓酣畅,果然唯有生死之间才能够突飞猛进,昨夜一战,此时他借助感悟那明觉小和尚如乾坤在握的大力金刚掌,体会那掌峰起落之间的霸道和刚猛,终于继龟蛇拳第四式盘风坐水后,再次将第三式龟蛇撞山,推至大成巅峰的第四境,入神得髓。
半盏茶过去。
那周秦勉强止血,他一条手臂扭曲,筋骨在那刚猛力道下断裂得七七八八,此时满脸惊恐,看向前方那双目微阖,风淡云轻的少年,现在,他终于明白,那自逍遥谷中传递出来的一些流言并不假,甚至还大大低估了,这根本不是一个血性尽失,甚至韬光养晦的乞儿,而是一头真正蛰伏,蓄劲积淀的龙龟。
吼!
忽然有腥风,浓烈的妖煞之气扑面而来,伴随着一声厉吼,若雷音震荡。
周秦一下面如金纸,再次咳血,勉强提起的一丝精神几乎被再次震散,紧接着,就看到一根根带血的獠牙,长长的鬃毛如血,比铜铃还大的暗红的眸子,刹那间近在咫尺。
妖兽!血睛狮子!
周秦心跳都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瞬息之间,除了绝望再无其它,往日种种,都似乎在这须臾间呼啸而过,他仿佛看到了地府的大门敞开,勾魂的冰冷锁链已经落到了他的肩头。
锵!
一声刀鸣,一缕刀光如煌煌大日高悬,光明驱散黑暗,神圣净化邪祟,地府被逼入深渊,一个少年立在天穹之上,黑发扬起,眸光澄澈且明净。
至此时此刻起,周秦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一副画面,将永远铭刻在他的心灵深处。(第二更送上,求每日免费推荐票,求新书友收藏!)
第二十章 外院,武当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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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铁长刀归鞘,一枚拳头大,暗红晶莹如玉髓,属于血睛狮子的妖兽心就被苏乞年收起来。
君子以刚正定方圆,苏乞年以休命刀凝光明心,但至此,也到了极致,他最后看一眼目光复杂至极的周秦,将那血睛狮子的尸体留给他,一言不发地远去。
武当逍遥谷。
明月如盘,月华如水,冻结的碧湖上烙印月影,苏乞年行走在湖面之上,四野开阔,寒风呜咽,但他修行日深,气血若一口火炉在燃烧,寒气不能够侵入皮膜,未及身前寸许之地就被震散了。
竹楼前,长明灯火摇曳。
道士静笃长身而立,看远方踏湖而来的苏乞年,这个少年气质日新月异,现在看来,这短短两天江湖行,就有了不小的收获,不得不说是气运隆重。
“见过执事。”
长明灯前,苏乞年行礼,将一个布包取出,打开,暗红晶莹的血睛狮子心散发出来浓烈的血气。
“血睛狮子。”
静笃执事眉头微挑,妖兽中,狮虎熊最难降服,气力磅礴,就是他武当弟子,寻常《龟蛇功》七层圆满,拥有一匹烈血宝马之力,也很难击杀。
而在狮虎熊之上,还有角犀妖象,传闻中,四方深海有妖鲸,更是力大无穷,即便不能化形人身,不能孕育内家真气,但天赋体质无与伦比,远不是寻常武林高手能够撼动的。
“好。”
静笃道士颔首,道:“妖兽心可以自留,拿了这块腰牌,自可去外院玄武楼求取《龟蛇功》八、九、十层的心法。”
一块黑檀木牌子落到手中,苏乞年凝视,上面一个笔锋古朴的笃字,没有飘逸,没有笔画转折的钝角,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的心灵都有一种渐入宁静的迹象。
……
白云峰。
武当七十二峰之一,在天柱峰金顶之西。紫盖峰、皇崖峰东西互拱。下有一岩,名曰白云,虚寂轩豁。傍一石穴如星,名曰星牖。俯视万虎涧,松风哮吼,涧云交飞。
白云峰下,是武当六处外院分院之一。
一路观摩白云岩,星牗石穴,走过万虎涧,苏乞年感叹天道自然运转的力量,万物玄奇莫过于此。
“止步!来者何人!”
白云峰外院,值守院门的两名弟子喝道。
苏乞年不是外院弟子,一身暗青色布袍,在两名值守的弟子看来,外院中的确有一些弟子不喜灰袍,但他们白云峰外院似乎并没有苏乞年这样一个人,太面生了,且通常而言,若有外院之间彼此拜访,都提前有帖子差杂役道人送来,约定时间,以免走空。
“青羊峰,逍遥谷苏乞年。”
什么!
两名值守的外院弟子一愣,就露出古怪与好奇的神色,他们上上下下打量苏乞年一眼,一人蹙眉道:“未脱离罪籍的死囚,我武当戒律,不得进入外院等门派重地,退下!”
“这是斩妖令和腰牌,两位师兄过目。”
苏乞年取出斩妖令与静笃道人的腰牌递上去。
“你接了斩妖令,斩杀了一头妖兽?”
两个外院弟子有些怔神,既而就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妖兽潜藏于荒野之中,时而现世伤人,凶残异常,尤其是那妖煞之气,极易夺取心神,就是寻常练武之人,只要尚未筑基,面对妖煞之气,一身修为也要十去其三。
同样而言,能够下山斩妖的,在两个外院弟子看来,都是《龟蛇功》筑基有成,起码有了第七层修为,外院中精修多年的弟子师兄,就算如此,也不是人人下山都能有所收获,重伤乃至葬身荒野的并不在少数。
逍遥谷苏乞儿?
两个外院弟子感觉有些不真实,这个少年来到他武当逍遥谷才几天,至多不过一个多月,现在就领了斩妖令,下山斩了一头妖兽回来,他才几岁?满打满算筋骨初步长成,不过练武刚有一年,一年时月,《龟蛇功》第七层?那不是足以与外院那几位冲破《龟蛇功》第九层的师兄师姐们媲美?
甚至在两个外院弟子的印象中,当初苏乞儿之名传出逍遥谷,他们白云峰外院,还有一名执事师叔亲往逍遥谷,要求静笃执事将此子打回原籍,遣返刑部,以免连累武当山威仪有损,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被那位看守逍遥谷的静笃执事拒绝了。
一念及此,两个外院弟子的目光愈发古怪,但斩妖令与腰牌不假,一人开口道:“随我来吧,你虽然斩妖功成,依然是戴罪之身,除了进入玄武楼参悟《龟蛇功》最后三层的心法,还有进入藏经楼阅读我武当先辈前贤的道经论述之外,其他地方不能擅闯,否则按我武当戒律,定有重惩。”
苏乞年目光一闪,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院中,甫一踏入院门,苏乞年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再看四周,一座座半丈高的香塔足有十来个,全都在燃烧,凝心定神的檀香不要钱一样,这样一天的消耗,银钱如流水,原本苏乞年还觉得背后包裹中的五百两雪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现在看来,还是他的格局太小了,阅历眼界还差不少火候。
而即便是外院,身在武当这样的钟灵毓秀之地,也显得尤为雅致,各种亭台楼阁,甚至接引了山泉到了院中,成为一片清澈的池塘,上面架了木桥,精雕细琢有真武伏魔的景象,威严与精巧并存,神圣与清雅相融,与苏乞年映像中长安城中的巍峨宫阙相比,却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轾。
路过演武场,可以看到一个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外院弟子在苦悟修炼,或是摆拳架子,琢磨《龟蛇功》几层功法的精义,或是在打龟蛇拳,揣摩拳法运转的轨迹,体悟阴阳太极的道理,还有的在练剑,一气化三清,两道剑影凝若实质,空气被刺穿,尖锐的啸音连绵不绝。
除此之外,还有掌法,指法,不过只是寥寥几人,一个个气度森严,步履稳健,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莫名的气韵,周围空气流动,成为无形的场域,令得其他一些外院弟子都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真气波动!入门弟子!
苏乞年心中一动,这熟悉的气韵,分明就是已经筑基功成,开辟丹田,孕育出来了内家真气,成为了三流开天境的武林高手。
这样的弟子,就不是寻常外院弟子,而是正式入了门墙,刻了命牌,列入了宗祠后堂,可以算是真正得承了武当真意的弟子了。
但与当日见过的明觉小和尚,还有那无名书生比起来,这几人的真气波动就太过孱弱了,武学指掌间的气韵也大大不如,差了十万八千里。
似乎也察觉到了路过的苏乞年二人,一些弟子落下目光,并不识得苏乞年,过于面生了。
演武场一角,一名身着纯青蚕丝道袍的执事道人微微蹙眉,却也没有阻止,武当有武当的规矩,外院也有外院的戒律,他相信值守的弟子不会不懂。
玄武楼。
一座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阁楼,但是透过门梁上厚厚的包浆却可以看出一根根耀眼的金丝。
金丝楠阴沉木!
苏乞年深吸一口气,这武当可真不是一般的底蕴深厚,甚至胆子也不小,按照大汉天朝律法,金丝楠唯有皇室成员才能够使用,非皇室成员,一旦僭越定制,必定严惩不贷,甚至抄家灭族,永世流放。
这时,那带路的值守弟子背对着苏乞年,就露出几分玩味之色,看向玄武楼前,一个执事道人白发垂髫,懒洋洋地躺睡在一张老藤椅上晒着太阳,旁边一张小八角木案,上面煮着一壶清香四溢的茶水。(中午一更送上,求每天免费推荐票,求新书友收藏,十步拜谢。)
第二十一章 玄武楼前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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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守师伯,有逍遥谷苏乞年求见,欲进玄武楼。”
值守弟子开口,老藤椅上没有一点反应,值守弟子眼中的玩味之色愈盛,又道:“静守师伯,有逍遥谷苏乞年求见,欲进玄武楼。”
半晌,值守弟子转身,看向苏乞年无奈道:“静守师伯常嗜睡不醒,苏师弟你就静候一二,师兄我还有轮值在身,不便久离,就此告辞。”
说完,这值守弟子也不等苏乞年回应,就径直迈步离去。
目光平静,苏乞年心中冷笑,这值守弟子以为背对着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他拥有精神力,方圆十丈之地纤毫毕现,没有什么能够逃过他的眼睛。
这时,他看向那老藤椅上看似酣睡的老道士,一般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刚刚那值守弟子开口的刹那,他分明捕捉到那老道士眼角微不可查地一跳,这就不是所谓嗜睡不醒,而是故意不醒。
玄武楼前,苏乞年静立着,耳边传来不远处接引山泉的汩汩声,池塘中有一两尾锦鲤飞跃而起,又噗通一声坠入泉水中。
半盏茶过去,一盏茶过去,一炷香过去,半个时辰后。
苏乞年甚至双目微阖,开始静修,他脚步微错,却是自然而然地站起了龟蛇桩,时至而今,这龟蛇桩已经渐渐融入了他的举手投足之中,就是此时,若是一般《龟蛇功》没有练到家的外院弟子,根本看不出来此刻苏乞年的桩法,只以为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藤椅上,静守执事就微微有些诧异,他是根本不想理睬这个少年,缓刑死囚却霸占了他武当青羊峰的传承,在他看来,这传承就应该交给外院中一些杰出弟子,乃至是诸峰的入室弟子,如此才能物尽其用,在这妖族环伺的世道,他武当立世,唯有后辈弟子中,不断有强者辈出,才能够继往开来,永世传承下去。
现在,他就要看看,这个逍遥谷盛传的苏乞儿,到底能有几分耐性。
当然,他也得到一些传闻,不过在他看来,那恰恰是应验了他当初的话,让这样一个乞儿得到了奇遇,修为大进,更加是他武当的耻辱!若是传扬出去,其他一些武林宗派,江湖同道会怎么看?他武当弟子还不如一个缓刑死囚,更是一个曾经颓废,没有一点血性,有着乞儿之称的废物。
整整一个时辰。
小八角木案上的茶水都已经冷却,炭火熄灭,但是那静守执事还是没有醒来。
苏乞年亦不动,似成了一尊石像,到了后来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查。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老藤椅上的静守执事却隐隐感到如芒刺背,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感应,难道是这个少年乞儿?
不可能!
老道又仔细感应,苏乞年静立不动,风淡云轻,但是他总感到与最初有一些不同,他注意到少年背后的那口青铁长刀,看刀柄上的云纹,似乎有一些意思,是一口断发利刃,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应该让他生出那样近乎不安的刺背感。
又半炷香过去。
几名外院弟子来到玄武楼前,就看到了这样近乎诡异的一幕。
怎么回事?
几个年轻人相视一眼,有些摸不清虚实,但是接下来他们打量苏乞年,就越来越感到不对,这样的装束与年纪,似乎并非是他们白云峰外院的弟子。
一个年轻弟子离去,半盏茶后归来。
“什么!逍遥谷的苏乞儿!”
“是这个废物!”
“青羊峰的传承,就落到了他的手中?真是明珠蒙尘,我武当的大不幸!”
几个年轻弟子顿时挑眉,眼中就迸射出来冷光与不善,当日青羊峰传承续接的消息自天柱峰上传下来时,他们白云峰外院多少弟子扼腕叹息,感到不甘,虽说那清羽与清夜两个寒门弟子同样籍籍无名,但到底同为外院弟子,他们虽然不甘,却也不会不忿,唯有这逍遥谷的苏乞儿,甫一得到传承,就回到逍遥谷中耀武扬威,听说还打伤了几个为首的,身份不凡的缓刑死囚,这样的人物,怎么配让他们心悦诚服,将一脉之传承拱手相让,甚至日后有一天,还要躬身见礼,尊称一声掌峰师兄。
“这个小人得志的东西到我白云峰外院来干什么?”
“听值守的师弟说,此子居然下山斩杀了一头妖兽,得到了逍遥谷静笃师叔的腰牌,要来我白云峰玄武楼参悟《龟蛇功》第八、九、十层的功法。”
“不可能,他能斩杀妖兽?见鬼了,我不信,这其中肯定有一些猫腻,当初那静笃师叔就不听静守师伯劝告,才酿成这样的恶果,这两人之间,多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有一些利益关系也说不定。”
一名弟子突然开口,几个年轻弟子都愣住了,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话来。
“慎言!庙堂是禁忌,不能随意污蔑静字辈师叔伯。”
“怕什么,逍遥谷历来都是鱼龙混杂,那静笃师叔当年身在紫盖峰,若非是他一时失手,逞强被擒,宁云子师叔祖一代顶尖人物,武林泰斗,怎么会陨落在北海岸边,什么看守逍遥谷,是贬去逍遥谷才是,这么多年来,可曾见过他再踏出逍遥谷一步,这是在忏悔,在赎罪!”
那名弟子却是丝毫没有顾忌,一些秘辛过往直接说出来,肆无忌惮,另外几名年轻弟子虽然目光闪躲,有责怪之意,但也没有真的阻止,显然在他们看来,这所说的一切,都是有根有据,不算是造谣生事,污蔑诋毁。
“我不信此子可以独自斩杀妖兽!这当中定有玄机,我要上禀天柱峰真武堂执法道人,彻查一切,我武当戒律不容亵渎!”
“不错,要彻查,这当中若有藏污纳垢,决不能容忍放过,我武当数千年清誉不容有失!”
“现在先拿下此子,真假未明之前,怎容他进入我外院玄武楼,再次泄露我武当武道之传承。”
呼!
下一刻,一名十八、九岁的弟子就出手,大手探出,落到了苏乞年的肩上。
嗯?
刹那间,这名弟子就挑眉,他的手似落到了一块铁铸的雕像之上,纹丝不动。
“给我起!”
他冷喝一声,浑身气血勃发,气力涌动,筋骨齐鸣如战鼓擂,赫然是《龟蛇功》第六层圆满的修为。
一匹火红大马撕裂空气降临,四蹄如碗,踏落虚空,发出无声的长嘶。
拉不动!
这弟子几乎涨红了脸,手掌连连发力,甚至另一只手也按落在苏乞年另一边肩头,双臂连用力,青筋都凸起,却依然不能够令苏乞年动弹半分。
数息后,他双手猛地松开,蹬蹬蹬连退数步站定,大口喘息,看向苏乞年的背影就有些惊疑不定。
见鬼了!
另外几名外院弟子蹙眉,他们死死地盯住苏乞年的背影,就那么风淡云轻地站着,背对众人,却好像拥有一种莫名的气韵。
“难道是,龟蛇桩!”
有人目光如炬,修为精深,这时候似看穿一些虚实,目光就慢慢变得凝重。
龟蛇桩?
有一人立即转身离开,剩下的几人则上前,各自占据一方,将苏乞年围在中央。
合共四名外院弟子,把持四象方位,最大的似乎弱冠之龄,最小的也有十七、八岁,随着四人脚步站定,玄武楼前,空气很快变得凝滞起来,风声止息,寒风都被屏退,四股灼热的气息缓缓升起。(今天第二更够早吧,明天又周一了,最后四天新书榜,求大家凌晨推荐票支援,新书友收藏下哈。)
第二十二章 不是休命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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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楼前,老藤椅上,静守道人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眼前的一幕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苏乞年依然闭着双眼,似乎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他的身姿挺拔,黑发轻扬,仿佛一株参天的古青竹,看得静守道人眉头紧蹙,这样的气质,在他的想象中,是不应该出现在如苏乞儿这样突然得志,就搅动风雨的小人身上的。
不仅如此,静守道人感到苏乞年的气息越来越沉稳,龟蛇桩在其手中竟然臻至一种出神入化的境地。
动手!
这时,四名外院弟子相视一眼,四股灼热的气血瞬间迸发了。
轰隆隆!
四名外院弟子,修为最弱的,也有了《龟蛇功》第六层大圆满的修为,修为最高的,则接近了第七层圆满,举手投足之间,都伴着筋骨齐鸣,气血勃发,探出去的一条手臂都猛地涨大一圈,好像成了巨灵的手掌,空气被推动,生出了连绵的褶皱。
髓血酿琼浆,开天盘古皇!
这是形容练武之人筑基功第七层圆满的异象,髓血如琼浆,一念之间,全身气血勃发,可以肆意到达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力量凝聚,造成一种巨大化,好像神话传说中的盘古,顶天立地,为巨灵之神。
当然,一般来说,寻常七层筑基功是不可能如眼下这名弟子这般气势磅礴,也只有如武当《龟蛇功》这样由历代三疯道人推演精炼,去芜存菁的十层筑基功才能够做到,将这一句谶语的异象展现到极境。
空气扭曲,四匹处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汗血宝马降临人世间,尤其是其中一匹,几乎凝成实质,一声长嘶,宛若真的生灵,神骏矫健,气势逼人。
砰!砰!砰!砰!
四声闷响,四只大手几乎同时按在了苏乞年的肩头,其中一个包裹叮当作响,四个外院弟子目光如炬,一下就猜测出来当中为何物。
“好一个苏乞儿,来我白云峰外院,居然带了一包裹的银两,你想做什么,收买人心,还是暗中行贿,欲行不轨!”
一名弟子冷斥:“一个正八品京官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超过二十两,还要维持府邸用度,这一包裹起码数百两,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果然不是一个安分的主,还不束手就擒!”
嗯?
四只大手压落,四人齐齐发力,却发现苏乞年纹丝不动,而他们的力道若泥牛入海。
“盘风坐水,阴阳风水流动,太极圆转的手段!”
“好胆!什么修为,这么目中无人,我们四个人的力量,你也以为是逍遥谷中那些个半吊子!”
“盘风坐水,我们一起挪移,搬空他所有的力道!”
嗡!
既而,四名外院弟子脚步生根,他们手臂画弧,似乎变得软绵绵的,四只手掌在苏乞年的肩头游弋,好像真的化成了流水,慢慢有了一种生生不息之感。
不错!
静守老道颔首,这四个弟子他虽然不全识得,但也都有过几面之缘,这样的年纪和修为,尤其是这龟蛇拳第四式盘风坐水,蕴藏阴阳风水的道理,也是七式龟蛇拳中最贴近武当太极圆转的一式筑基拳法,而这四个弟子领悟最浅的,也半只脚踏入了武学四境的第三境,心领神会,参悟最深的,第三境也近乎圆满,不过最后的第四境,就要看机缘造化了,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瞬息之后。
“什么!居然挪移不到一点力量,空空落落,浑不受力!”
“我也不行,什么鬼!撤掌!”
四人同时收手,暴退,六丈外重新站定。
这时候,四名外院弟子就真的不能够保持镇定了,他们刚刚撤掌,居然没有受到半点阻碍,而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竟然依然一动不动,不睁眼,不动手,这就有些高深莫测,一时间,四人相视一眼,有些难以决断,琢磨不透了。
“怎么会,我们四个人出手,还拿不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古怪,实在古怪,难道传言有假?”
现在,四人就思绪万千,他们虽然看不起苏乞年,但是也有自知之明,这样围攻已经是丢了外院弟子的身份,别人一动不动也不能够立即拿下,更加可以看出来差距,但正因为如此,四人才不愿意接受,他们苦练多年,甚至也曾经在外院师叔伯的带领下下过山,见识过妖兽的凶残煞气,更有交手,行走于生死边缘的经历,现在输给了苏乞年,他们自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挫败感。
“我们也读圣贤书,君子以厚德载物,现在看来,或许过往种种并不真实,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一个人的话或许可以欺瞒很多人,但是气质却很难骗过人的眼睛。”
那曾经开口指责静笃道人的弟子深吸一口气,沉吟道:“乞儿之名先入为主,但我等不能被虚妄迷惑眼睛,先退下吧。”
另外三人闻言浑身一震,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苏乞年一眼,还有一些不甘,但最终目光都变得堂皇,往日读书养性的功夫占到了上风。
这时候,苏乞年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很平静,并未有一点胜出的欣喜之色,看向前方的静守道人,开口道:“师伯可曾满意。”
静守老道挑眉,他活过了六十多年岁月,看过了世间很多风云变幻,这外院中的风风雨雨,诸多人情冷暖,寒门和富家子弟,乃至折翼重生,摆脱罪籍的官宦子弟,各种势力交错,盘根错节,即便眼下苏乞年展现出这样的气质和法度,更有一身不弱的武力,他还是不会轻易认同,多少人前人后,这些年来他看过太多。
“你是什么身份,这样和师伯说话!”
不等静守老道开口,远方就有一道身影几个起落,须臾间就跨越了十余丈远,来到了众人身前。
“清落师兄!”四名外院弟子恭声道。
这是一个看上去弱冠之龄的青年,眉眼修长,眸子如剑,十分冷峻,他一身宝蓝缎衫,持一口四尺白铁剑,剑刃寒光闪烁,有一种森冷的气机流淌。
“师兄……”
一人想开口,却被其抬手止住,而后,那双比剑还要凌厉的眸子就落到了苏乞年的身上。
筑基弟子!
那是一股属于内家真气的独特气韵,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场域,随着其目光落下,就笼罩在了苏乞年的身上,这种场域压迫肉身,肉身被挤压,自然也就压迫精神。
苏乞年念头清明,祖窍神庭中精神力流转,把握肉身精神的每一寸变化,种种明悟就涌上心头。
嗯?
清落眸光愈发凌厉,他虽然刚刚筑基不足半年,甚至第一条十二正经尚未打通,但是内家真气的修为已经巩固,这属于真气的威压场域笼罩,寻常尚未筑基的同门师兄弟根本承受不住,战意一退,未战先败。
不过现在看来,却不能够慑服这苏乞年,看来有一些门道。
“静守师伯,若是还不满意,请看这一刀。”
苏乞年开口了,真气场域中第一次露出郑重之色,他语气很平淡,但是字里行间却透发出来一种坚凝与堂皇。
静守老道怔神,四名外院弟子错愕,清落眼中精芒爆闪,宝蓝缎衫无风自动,他衣袂飞舞,气势凌厉如剑。
嗡!
有刀鸣颤动,苏乞年抬手握刀柄,背后青铁长刀一寸寸拔出,一股难言的气机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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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地火明夷,君子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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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苏乞年拔刀,那属于清落的真气场域似乎纸糊的一般,直接被一股无形气机剖开,他大惊失色,因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锋芒,这锋芒并不很凌厉,却堂皇、正大,甚至散溢出一种惨烈的气息。
“锋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孕育出来锋芒之气?”
静守道人喃喃道,别人不识得,他怎么会不识,此时随着苏乞年拔刀,那剖开清落真气场域的,分明就是唯有兵刃大家才能够在练出内家真气之后,孕育凝练的锋芒之气。
“天将降大任,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苏乞年拔刀,口中诵亚圣孟子《告子》书,他目光迎着升起的朝阳,背脊笔直,而双腿微躬,沧桑古老的气机流淌,在静守道人眼中,眼前的苏乞年人影模糊,似乎一头古老的神龟自沉睡中苏醒,被妖魔大山镇压了千年,蓦地发出震天的怒吼。
“第四式盘风坐水挪移借力,第六式地火明夷承载蓄力,入神得髓,都是入神得髓!”
静守道人隐隐明白了什么,再观摩苏乞年身上那股即将喷薄的锋芒之气,那仿佛被黑暗压抑多年的光明,一**日自深渊中升起,要照亮整个人间大地。
“传说中,《龟蛇功》第六层,以及龟蛇拳第六式地火明夷,就是参照那门刀法其中的一刀演化而成,前进必然有危险,危险必然有伤亡,当邪恶猖獗,光明被诋毁、创伤,正义的力量蛰伏,君子收敛光芒,艰苦隐忍,终于苦尽甘来,冲破黑暗。”
“不好!是《休命刀》!快退!”
静守道人终于大惊失色,他暴喝一声,而苏乞年的长刀已经出鞘。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刀的光辉,红艳艳的血气如赤霞,在刀身上凝聚,甚至在刀尖吞吐出寸长的气芒,这气芒不是内家真气,而是蕴藏了锋芒的气血之力,空气如裂帛,被一刀割开,拉出一道长长的白练。
这一刀,是压抑后的光明,是隐忍千年的神龟苏醒,是君子坦荡,卧薪尝胆的骨气!
这一刀,不是休命第一刀,是第二刀,是苏乞年化入了逍遥谷中种种人情冷暖,无数口冰刀雪剑凝聚而成。
这一刀,是君子明心,是光明见性,是属于练武之人的忍耐和血气!
清落咬牙,面对这一刀,他感到生生的无力,在那股锋芒与意志之下,他丹田中的内家真气都变得凝滞,甚至他的目光都隐隐闪避那刀光,在这样不屈而隐忍的光明刀下,君子坦荡的精神让他自惭形秽。
不远处,四名外院弟子呆住了,就是一些得到消息赶来的其他弟子,也在远处止住了脚步,很多人闭住呼吸,如痴如醉,这样的刀法让他们看到,原来除了剑法之外,刀法也同样可以如此堂皇,甚至极尽辉煌,而非是想象中的粗犷狂放。
该死!
清落心中怒啸,静守道人开口,他却是想避也避不开,因为那属于休命刀的锋芒已经锁定了他。
那股无形意志融入了苏乞年一身精神修为,不说是清落,就算是寻常二流龙虎境的武林高手,也休想轻易摆脱。
锵!
白铁剑出鞘,剑光闪烁,内家真气灌注,剑身颤鸣。
武当剑法第一式,朝阳初升。
这是诸多外院弟子筑基后普遍修习参悟的一门三流剑法,虽说是三流,若论剑道入门之功,纵观整个大汉天朝境内,少有能出其右,乃是初代三疯道人创演,融入了最初的阴阳道理,对于阴阳太极的剑理阐述最为坚实的一门奠基剑法。
清落出剑,剑啸破空,剑光如朝阳东升,带着丝丝微不可查的紫气,不得不说,这武当剑法第一式,其领悟颇深,已然融会贯通,得悟几分真理。
在其剑尖上,不足半寸的纯白气芒吞吐,同样撕裂空气,纯正道家真气的阳和气息散溢开来,抵挡那煌煌傲骨的刀光。
铛!
一声巨响,刀剑交鸣,仿佛要渗入人的魂魄,一股无形气浪卷起狂风,朝着四方席卷开来。
蹬!蹬!蹬!
除了静守道人之外,四名外院弟子尽皆后退,狂风扑面,有劲风如剑似刀,割得面庞生疼。
风声止息。
苏乞年收刀入鞘,长身而立,七丈外,清落静立不动,白铁剑斜指地面,他面无表情,低头看自己持剑的右手。
鲜血顺着虎口潺潺流下,而宝蓝缎衫手臂处,赫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有寸长的袖口飘落在地,而里面的纯白里子毫发无伤。
“好刀法,我输了。”
清落收剑,深深地看了苏乞年一眼,道:“看来你骗过了所有人。”
“人情冷暖,都不过为了活着。”
苏乞年长吸一口气,再看向静守道人,道:“师伯可曾满意。”
目光变幻,静守道人竟似有些走神,良久,他叹一口气,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没想到年过花甲,还没有能够看清,时隔五百年了,多少代春秋过往,还能再见到这一门只存在于史记典籍中的刀法,你没有辱没它,是老道侮辱了它。”
“师伯言重了。”
苏乞年有些诧异,没想到静守道人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心中最后一丝翻腾的气血也终于平复下去。
这是一个心存坦荡的老道,在武当这片土地生活了数十载,把整个青春和岁月都留在了这里。
摆摆手,静守道人道:“不用多说,你进去吧,不要上楼,走过一楼,到了后院,就是参悟《龟蛇功》最后三层心法的地方。”
看着苏乞年的背影消失在玄武楼中,远方一些聚集的弟子皆感叹,放眼他们白云峰外院,又有几个弟子将龟蛇拳第四式和第六式参悟至巅峰大成之境,入神得髓。
一个尚未筑基的少年,凭着两式龟蛇拳借力蓄力,最终劈出了那惊艳至极的一刀,连开辟丹田,初入三流开天境的筑基弟子都不是对手,这样的天资和悟性,不得不令人感叹。
“可惜,大多数筑基有成的师兄师姐都下了山,开始行走江湖,生死磨砺,否则倒是可以探探这苏乞年的底。”
“今日之后,再无苏乞儿。”
……
皇崖峰。
腊梅幽香的院子里。
古月河端坐在一张雕云纹花梨木椅子上,屋里的摆设很精致,博古架上一件件青瓷釉色细腻,桌上的香炉中点着长安城里独有的静神香。
他一只手摩挲着龙龟龟甲,羊脂白玉的把件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浆液,另一只手手指在扶手上轻弹。
“经过就是这样,这是半个时辰前白云峰外院传来的消息。”一名十**岁的外院弟子站在下首,小心道。
“哦,这么说来,周秦没有能够截住他,看来是吃了大亏,倒是走眼了,此子足够隐忍,倒是有些小看他了,”古月河淡淡道,“青羊峰一脉传说中的那一门刀法吗?顺天休命,抑恶扬善?这世间种种,又怎么是善恶两个字就能够说清的,但现在此子一鸣惊人,不日就将名传诸峰,却是不能够如此前一般行事了。这样,查!查此子下山后的种种经历,到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明天一早,我要全部的消息。”
“是,古师兄。”(今日三更怎么样,求大家登陆点击新章节增加会点,推荐票再疯狂一点吧,嗯,新书友喜欢就收藏下。)
第二十四章 神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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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楼,一座古朴的小楼,甫一走进其中,苏乞年就嗅到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四周点着宁神的沉香。
这里满是樟木的书架,不都是一些武功秘籍,更多的是一些注解,心得手札,乃至一些江湖游记,道经或是丹卷。
玄武楼有两层,一层大多存放的是一些三流武学,二层就不同,大多是二流武学秘本,也有一些一流武学,事关武当一脉武道之传承,轻易不能够泄露,唯有筑基有成,练出内家真气的入门弟子才有资格上去。
《龟蛇功》最后三层的心法,就在这玄武楼的后院中。
而穿过一楼的走廊,踏进后院的瞬间,苏乞年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头能有一丈来高的老龟,龟甲能有三丈多宽,呈一种暗黄色,像是琥珀,却又并不透明。
比树皮还要沧桑的老皮,褶皱很深,就那么卧在一汪泉潭中,有暗渠接引山泉,汩汩流淌,汇入潭中,令得这里成为一处活水。
一头老龟,如此巨大,在苏乞年看来,都不是一两千年能够长成的,极可能有着与大汉天朝国史一般,甚至更加漫长的岁月。
泉潭中,老龟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龟,在沉睡,呼吸不可闻,苏乞年闭上双眼,精神力外放,就感到无比的心悸,他仿佛看到了一座沉睡的火山,灼热滚烫的岩浆在山中积淀,一旦喷发,就是灭顶之灾。
而在那龟首之上,赫然有着两个极微小的凸起,看上去不起眼,但是苏乞年精神力何其敏锐,依然隐约捕捉到在那层老皮下,一股几可倾天裂地的气机在酝酿。
这哪里是一头老龟,分明就是一头即将蜕变的龙龟!
“传说中,除了被妖族妖气侵蚀,化成的妖兽之外,这片土地上还存在着一种通灵异兽,聪颖非凡,远胜一般茹毛饮血的野兽,它们服灵果,用草药,饮山泉,食天地之气,天生懂得呼吸吐纳,淬炼肉身的道理,一旦长成,几可比拟武林中的顶尖人物,甚至翻江倒海,无所不能。”
“这样一头巨龟,将要蜕变成为龙龟,恐怕可以称得上是神龟了,不知道算不算是通灵异兽。”
苏乞年思索,既然说《龟蛇功》最后三层的心法在这里,那么多半就在这头神龟身上。
“龟蛇缠绕是玄武,传说中天界真武大帝就是观玄武背甲上的阴阳八卦图而得道,至于龙龟,古老神话中说是真龙九子之一,但少有人知道,在一些道经中却有描述,也拥有玄武的血脉。普天之下,所有的龟种,在各种诸如《山海经》之类的古老神话中,都是由天地间的第一头玄武延续下来的血脉传承。观龙龟,亦可参悟几分玄武神伟,但这种神兽只存在于神话中,就是再古老的一些史记典籍中,也没有确凿的记载。”
苏乞年围绕着泉潭行走,观摩这头沉睡的神龟,那暗黄的龟甲质朴,他不断与《龟蛇功》前面七层的拳架子印证,尤其是根本的龟蛇桩,在观摩到这样一头神龟之后,苏乞年顿时发现自身的种种不足,一些神形就多了几分空想,少了几分真实,现在就是一个查漏补缺的好机会。
半盏茶过去,半炷香过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苏乞年的脚步不停,但是速度却越来越慢,并非是疲累,他身上的气息也慢慢变得内敛,气血波动渐不可闻,似乎将一切都沉淀了下来。
三个时辰后,日过中天,苏乞年停下了脚步,他静立不动,站起了龟蛇桩。
须臾间,只见其全身皮膜涌动,一身大筋连连弹动,骨骼噼啪作响,髓血也开始涌动,甚至传递出来犹若流水的哗哗声。
咚!咚!咚!
到了后来,这诸多声响连成一片,竟如最激烈的战鼓擂动,苏乞年蓦地睁眼,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
血睛狮子的妖兽心被取出,苏乞年毫不犹豫,他张口咬开一层皮,一股依然灼热乃至有些滚烫的鲜血就流入了他的口中,顺流而下,须臾间就在体内迸发。
呼!
有风起,他打起了龟蛇拳,再次施展这一门拳法,苏乞年的动作慢到了一种极致,他双臂如有千钧重,好像在推动江河山川而行,空气生出细密的褶皱,好像波纹一般荡漾。
此时,若是有白云峰外院弟子在这里,就会惊骇欲绝,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惊人的拳法,一招一式都大巧若拙,大刚至柔,甚至到了最后拳音消弭,**。
入神得髓!
自第一式龟蛇万年开始,龟蛇翻身,龟蛇撞山,盘风坐水,暗流涌动,地火明夷,前六式龟蛇拳,在苏乞年的手中,尽皆臻至大成巅峰之境。
嗡!
这时候,其背后的空气扭曲,有清晰的马蹄声响起,首先出现的,就是那如火焰般燃烧的,长长的鬃毛,比碗还大的四蹄踏动,这是一匹如同真实存在的,神骏桀骜的宝马,属于人世间千金难寻的汗血宝马。
一匹汗血宝马的力量,远远超过普通饲养的马匹,强过天朝军队配种的战马,也强过驰骋草原,桀骜难驯的烈马,一匹汗血宝马之力,日行千里,就是与寻常妖兽相比,也不遑多让,甚至耐力更为悠长。
现在,苏乞年借助观摩眼前这头神龟的形体变化,体悟古老神兽玄武的神形气机,终于一鼓作气,贯通了《龟蛇功》第七层最后的种种关隘,再有一枚血睛狮子的妖兽心,磅礴的气血灌注,髓血酿琼浆,晶莹如血钻,全身血气都几乎换洗了一遍,这一层的功夫臻至圆满,一匹汗血宝马的力量也完全拥有,彻底降临人世间。
从来没有哪一刻,苏乞年感到浑身气血如此强盛,甚至那一枚妖兽心中蕴藏的气血还剩下不少,他深吸一口气,《****》第二重的功夫运转,精神力牵引,气血涌动,若长江大河逆空而上,撞击在了那第二处星位的第二座星窍大门上。
轰!
没有丝毫阻碍,这第二个星窍被悍然贯通,贯透的气血如长虹,又扶摇直上,撞击在了第三座星窍大门上。
铛!
若天界神钟撞响,星门剧震,苏乞年长啸,气血勃发,背后那降临的汗血宝马往前一冲,就融入了他的体内。
浩瀚星空下,一处星位湛亮,光辉灿烂,两颗星斗闪烁光明,若龙角峥嵘,远方,还有一处星位黯淡,明灭不定,四颗星斗拱卫,已有两颗被点亮。
轰!
这一天,亘古黑暗的星空下,虚空被撕裂,一匹火红的宝马冲出,四蹄奔腾,迈步在星野中,须臾间似化成了一道火流星,猛地撞击在了那第三颗黯淡的星斗上。
熊熊星火燃烧,沉睡的神龟前,苏乞年浑身一震,眸子里光华大盛,眉心神庭东方,两点星芒沉浮,若双角峥嵘,缔结一处星位,半寸之地,隐约有第二处星位沉浮,星辉明灭不定,将要显化出世。
接连贯通两处星窍,第二处星位仅剩一个星窍就可彻底点亮,苏乞年感到冥冥之中的虚空,再次传递下来神秘的清凉气流,精神力精进,须臾间又增长了近倍,且愈发精纯,而当中那股最初微不可查的灼热感,又清晰了一分。
七层《龟蛇功》圆满,苏乞年再看眼前沉睡的神龟,又有不同的体悟,他眸光变幻,心念一动,精神力就将整个龟身笼罩。(第三更送上,晚上遇到个苦逼事,写了一千多字电脑自动重启,哭死,重新写,求推荐票安慰,新书友收藏。)
第二十五章 炼五脏,五行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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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黄色龟甲很大,每一片都能有磨盘那么大,上面有一些天然的甲纹,苏乞年精神力附着其上,顿时就捕捉到一种极其玄奥的气机,这气机似乎隐隐与整个天地相契合。
《****》第二重的精神力运转到极致,苏乞年终于听到了一丝极微弱的呼吸声,属于神龟的呼吸,极其悠长,好像天地间诞生的第一缕微风,没有一点止息的迹象。
再后来,苏乞年看那甲纹,就生出诸多不同的体悟,有时像八卦图,有时像刀兵,有时像群山古林,有时像江河湖海,还有时似乎漫天星辰,一片星海沉浮。
这时候,苏乞年的精神力大量消耗,却感到肉身气血逐渐生出一种细微的变化,髓血鼓荡,开始朝着五脏汇聚。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
“心属火,肺属金,肝属木,脾属土,肾属水,五行相生,五脏轮回,也是天道自然变化之意。”
睁开眼,苏乞年喃喃道,面色微白,精神力逐渐告罄,不知不觉,已经有明月升起,月华如水,倾泻而下。
“这《龟蛇功》第八层的功夫,应该是炼五脏,五脏轮回,体力绵长,人体各种精气神调动,如行云流水,身体极限将有一次超越,会臻至一个新的境界。”
深吸一口气,苏乞年也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外院弟子难以突破这《龟蛇功》第八层了,不说淬炼五脏多凶险,单单领悟这一层心法的道理,就不是言传口述能够做到的,各种气血运转的轨迹,都要靠自己去铭记,若非是他练成《****》这样的精神武功,提前涉足精神领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参透这第八层心法的虚实,寻常筑基的外院弟子,就要靠日积月累的观摩来体悟,还未必能够尽收于心,极可能存在缺陷,这就会造成冲击境界时的凶险。
所以放眼整个外院,一千多外院弟子,能够成就《龟蛇功》第八层的,据苏乞年所知,也不足双十之数,至于第九层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可惜,似乎还是积累不够,我虽然领悟到了这第八层心法的道理,但是后面的第九层,第十层就雾里看花,一点也没有参透。”
苏乞年感叹,这外院有藏经楼,日后怕是需要常来阅读,可惜他青羊峰没落五百年,青羊宫被诸峰搬空,就连一本道经手札都没有留下。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苏乞年打坐宁神,借助残留的没有消化的血气恢复精神,同时体悟这《龟蛇功》第八层的道理,琢磨气血运转,流动的轨迹,记忆中关于五行内腑的学说也抽丝剥茧,开始更深层次的研读。
月上中天。
泉潭中,那沉睡中的神龟突然间动了。
这一动,就是石破天惊。
那比石皮还要厚重,满是褶皱的眼皮睁开,露出了一双仿佛岁月长河凝聚,古老沧桑的眼睛。
仿佛两盏暗黄的长明灯,甚至那种目光已经是一种玄黄,《易经》中说“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在苏乞年看来,这神龟的目光,就好像凝聚了天地玄黄的颜色,随着其睁眼,漫天星斗都黯淡。
呼!
既而,那龟首向天,一张巨口对准了九天明月,似乎贯通了一条无形的通路,自天穹之上,明黄月华如实质一般谪落九天,落入那巨口中,苏乞年分明看到,在那龟首前,空气坍塌,甚至虚空都微微扭曲,出现了一种不真实的画面。
玄武楼前。
老藤椅上躺着的静守道人霍地起身,他抬头看那接连九天的月光之柱,喃喃道:“神龟吞月,莫非真是天眷,时运流转,青羊峰将再现人世间,重返极尽巅峰辉煌。”
静守道人身在这白云峰外院数十年,而神龟苏醒,吞食月华的异象也并非是每一年都会出现,甚至有时神龟沉眠,三、四年都不会醒来,而今日今时现世,静守道人心中嘀咕,这样的巧合,在道经中,往往认定为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与天道运转的轨迹有关,玄之又玄。
当然,这样关于天道运转的道理,已经不是他能够涉足的了,放眼整个武当,恐怕也只有金顶太和宫中的那一位才能勉强把握住一丝轨迹。
现在,静守道人想来,就有不同的看法,当初那一位开口,或许并非是真的心血来潮。
玄武楼后院。
神龟吞月,这种异象太过恢宏了,苏乞年提神,精神力运转到极致,将这一副画面永恒印刻进脑海中。
同时,他双手怀抱,空空落落,静立不动,但是周身微风起,朝着双臂间汇聚,他沉入一种悟道境。
白云峰外院沸腾了。
数十上百的外院弟子冲出来,他们仰望天地间的异象,神龟吞月,一两年都难得一见。
有练出内家真气的入门弟子脚力很快,但神龟吞月的异象从出现到熄灭并未维持很久,不过十余息的光景,等到他们来到玄武楼前,那月华光柱已然破碎成光雨,消失在天地之间。
错过了!
几名入门弟子皆扼腕,这样的机会对于年轻一辈来说尤为珍贵,少年血气,正是突飞猛进的年月,需要抓住每一分可能获得的机缘与造化。
……
明月渐落,玄武楼前,静守道人深深地看一眼走出来的苏乞年,一言不发,躺倒在老藤椅上,饮一口浓茶,就闭上了双眼。
白云峰外院深处,一座显得有些幽深的院落,甫一临近,就可以嗅到浓郁的药香,隔着竹篱笆,可以看到一簸箕一簸箕晾晒的草药,有一些苏乞年认识,有一些在第八册《妖经》中也没有记载。
这里,就是白云峰外院执事,静吾道人的居所,也是炼药求丹之地。
身为武当外院诸执事中少有的精通药理和丹道的高手,静吾道人看上去并没有寻常武林中人那种迫人的气势,反而气质平和,辰时朝阳初升,他就开始在院子里整理簸箕中的草药,将沾了一夜晚露的挑拣出来,将已经晾干的用药罐收起。
事事躬亲,没有假借人手,身为外院执事,苏乞年没有看到一个打下手的,他有些动容,这或许就是圣贤书中所说的,是一种至诚之道。
“求丹还有半个月,这个月的筑基丹还未出炉。”
头不抬,静吾道人淡淡道,很干脆,似早就察觉到来人,但没有一点招呼苏乞年的意思。
好敏锐的感知!
苏乞年心中一动,时至而今,他深得《龟蛇功》神髓,刻意收敛之下,气息若千年老龟蛰伏,若有若无,这静吾道人还能第一时间发现,其修为绝对不容小觑。
没有隐瞒,也没有圈圈绕绕,苏乞年开口,他眸子明亮,道:“恳请静吾执事出手,挽救一稚童性命。”
“稚童?”静吾道人挑眉,终于抬头,看向苏乞年,道,“你是哪一处分院的弟子,是哪一位弟子的子嗣后辈遭难,可有长辈手谕或书信帖子。”
“逍遥谷,青羊峰苏乞年。”
“稚童非是武当门人后裔,是弟子下山偶遇,出身郧阳县青山镇九里岗,为当地一书香门第,胡家嫡长孙,年仅三岁,日前被妖族附体,受妖气侵蚀,性命垂危,恳请执事出手,接续生机。”
“你就是苏乞年?”
静吾道人终于目光微凝,上下打量苏乞年一眼,沉声道:“遭遇到妖族,你居然毫发无损?”
这有些不正常,静吾道人露出几分狐疑之色,敢深入人族聚居地,潜入村镇行凶的,都不可能是普通妖丁。(今天中午晚了,去把电脑送去整修了下,大家见谅,嗯,求推荐票,求新书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