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哭求
傅明华推测,要么刘大人身后是有某位皇室提携,使傅侯爷抱着牺牲一个孙女,也要换回刘大人好感,以使与刘大人身后的人拉扯上关系,要么就是冯万应为了此次续弦,提出了不少好处。
她叹了口气,傅明霞若能嫁他,往后也是正经的五品官太太,恐怕也比嫁个不承爵、没功名的勋爵府次子要好得多。
第二日白氏装了病,说是不能起身,傅明华前去请安时,她还在屋里一声咳一声的。
傅侯爷闻讯而来,脸色铁青。他定下的事儿,又哪容白氏反悔的,进了屋之后也不顾有晚辈在,径直往内室而去。
不多时便听到内室里两声争执声传来,白氏轻声的哭:“侯爷为何如此绝情?二姐儿自小没父……”
中间夹了些碗盏被摔碎的声响,末了就听傅侯爷道:
“若是你不去,我便使吴氏前去!到时丢了你的脸面,可别怪我无情。”吴氏是傅侯爷的两位妾室之中的一位,也算是出身良家,父亲当初是正经的读书人,讨了个秀才功名,当时的工部之下管水利的司川员外郎海成乃是同乡。
看在同乡之仪,海成将吴秀才收为幕僚。数年之后感念这吴秀才办事妥当,由海成举荐,将这吴秀才外放为县令,后吴秀才想方设法将女儿献进长乐侯府,才得了当时傅老侯爷一个恩典,提为了六曹之下司户一职。
吴氏进府之后,容貌秀丽,性情温顺,颇得傅侯爷宠,生了一儿三女,一女并未养大,两个女儿外嫁,如今年纪大了,安心在府中过,也不与白氏争锋,倒颇得傅侯爷看中。
一个月中有十来天都歇在她房里的。
这会儿傅侯爷提起让吴氏替代白氏出门,显然也瞧出白氏借机装病是想将这门婚事拖黄了。
只是傅侯爷原本没有真正要使傅明霞嫁去的心,此时被白氏一闹,也是心硬了。
今日傅明霞在府中时,便使白氏三番两次为了她出丑,若再留几日,岂非白氏要翻天了?
屋里白氏哭哭啼啼,傅侯爷却勒令她立即起身。
“若你病好不了,便迁去佛堂养病,这府中大小事儿,你也不要操心了。”
傅侯爷的声音十分坚决,白氏就哭道:“让个姨娘掌家,以后让几个晚辈怎么议亲?”
“你丢人还不够吗……”傅侯爷先是说了些什么,后又将声音压低了,等他出来时,已经是半柱香之后了。
白氏穿了衣裳出来,因赶得匆忙,连脸上粉都未抹匀。
那眼睛还有些红肿,低垂着头却不肯使人看出来。
马车已经让人备妥了,白氏垂头丧气跟在傅侯爷身侧。
屋里沈氏也像是一宿未睡的样子,双眼通红,此时看到白氏一出来,眼泪便‘刷’的一下涌出来了。
“侯爷,不可以啊!”沈氏‘扑通’一声朝地上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的撞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大爷早逝,留下我们孤苦伶仃母女两人,大爷只留下了二姐儿一滴血脉,儿媳求侯爷不要将她许到冯万应府上。”
沈氏声音哆嗦,她人虽蠢,但对傅明霞却是真心疼爱的。
此时壮着胆子哀求,白氏也就跟着出口:“侯爷,二姐儿也是命苦,昨夜我梦到了大郎,总觉得对他不住……”
“哼!”傅侯爷哪儿会因为沈氏的哀求就心软,“我瞧着大郎在地下也是寂寞,前些日子我也是梦到了大郎,老大家的这一个月就在院中吃斋念佛,兴许能替大郎攒些功德。”
这样说显然就是不会再回心转意了。
沈氏面如金纸,仰头倒下。
白氏闭了嘴,不敢再出声。
她无可奈何的跟在了傅侯爷身后出了门,钟氏看了白氏背影一眼,突然有丫环惊叫了一声,沈氏瘫在地上,竟是一副已是将死之人的模样,脸色发青了。
钟氏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掐在沈氏人中之下,沈氏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她神色迷茫的四处看了一眼,半晌目光中才有了神彩,似是缓过气来。
她想起之前屋中的情景,登时拍打着地面就哭,钟氏扶她也不肯起来。
沈氏一双手吊着钟氏对襟领口,哭天抹地的喊:“你救我干什么?你救我干什么?”她边喊边摇钟氏的身体,摇得钟氏一个踉跄也坐倒在了地上,心头便有些恼了。
“大嫂说的是什么话?”
钟氏忍了气,由丫环扶着起身。
这沈氏做派与傅明霞一模一样,都是个不着调的。她说不救便不救,却没想过若是回头白氏问起,自已又哪儿有好果子吃的?
“怕是魔怔了,说的糊涂话。”
说到这儿,钟氏看了沈氏身边的丫环一眼,示意道:“还不快把你们太太拉起身来。”
“我不起来,我不起来!”沈氏伸手要去抓钟氏,却被她避开,不由气得直拍地面:“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害我们孤儿寡母的。若是我去了,二姐儿便得守孝二十七个月,冯万应一定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沈氏说着,恨恨的盯着钟氏看:“你就巴不得我姐儿嫁去冯家,好挡了你几个姑娘的灾!”
她虽糊涂,但也知道依傅侯爷性格,肯定是不可能使傅明华顶替傅明霞嫁去冯家的,这府里唯有欺善怕恶,看她母女没有依靠。
不过钟氏的三个女儿就不一样了。
钟氏三个女儿也是嫡出,但傅其彬不在洛阳,便是定下了亲事也回天乏术。
她怀疑这回的事儿,是钟氏得到了风声,却不着痕迹的将祸水引到了傅明霞身上来。
沈氏这番胡说八道,让钟氏又羞又气,看她要来抓,忙不迭的躲,又喝道:“还不快将大太太扶回房去,否则侯爷回来,小心打一顿将你们发卖出去!”
几个丫环吓了一跳,连忙将沈氏扶了起来,她挣扎着还不肯走,恨恨望着钟氏与傅明华诅咒:“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的女儿不好,你们也不要想好!”
她被人拉出去好远,声音依旧传来,直到好一阵之后,才渐渐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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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客人
“三叔母不必在意,大伯母只是心中不甘罢了。”傅明华劝了钟氏一句,她勉强笑道:“我心中有数,好孩子,快些回去歇着吧。”
话虽是这样说着,但晌午之后便听说钟氏身边一个嬷嬷请了钟氏当年陪房的一个懂医术的婆子回来。
显然还是遭今日沈氏那一番话气着了。
傅明华既然知晓了,自然是让碧箩捡些补身的药材补品前去。
晚上白氏垂头丧气的回来,一进院就被众人拥进房里。
傅明霞躲在房里,借病未出。
沈氏早就来了,巴望着白氏回来,便双眼红肿望着白氏看:“母亲,二姐儿不能嫁去冯府。”
她瞧不上姓冯的。没什么真材实学,那官儿还是走了门路得来的。
年纪又大,傅明霞嫁过去又是现成的后娘。沈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抽噎道:“年纪那般大,只是下五品的官儿,芝麻大小,让我们府里的嫡女嫁去,不是惹人笑话?”
沈氏肩膀抽了又抽,眼泪滴滴嗒嗒流不停:“不知是哪个黑了心肝烂了肺的小妇养的东西,出了这样一个歹毒的主意要来害二姐儿,那冯万应嫡长女的年纪都比二姐儿大了许多,半只脚进了棺材也不肯安份,还想要娶俏妻。”沈氏胸口儿痛。
傅其孟死后,傅明霞便是她唯一的指望,她盼着女儿高嫁,也好扬眉吐气。
以往白氏倒是对傅明霞十分宠溺,本以为傅明霞亲事上有依靠,却没想到会出这样一桩事儿,对沈氏母女来说就如晴天劈雷。
“二姐儿呢?”
白氏喝了口茶,又烦燥的搁下了,掀起眼皮问了一句。
“还在屋里呢,昨夜一宿没睡,说是宁愿去死,也不肯嫁的,还求母亲垂怜,想个法子。”
沈氏上前几步,跪在白氏脚步,伸手替白氏捶腿。
白氏侧身让开了,这个动作让沈氏心里一个咯噔。
“我能有什么办法?今日侯爷的话,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白氏也是伤心,“该说的话,能求的,我都求了,侯爷却是铁了心。”
沈氏面若死灰,身体摇晃了两下,嘴里喊了一句:“我苦命的霞儿……”
便瘫软坐在地上。
白氏看她这样子,叹了两口气,也是眉梢紧锁。
“我唯有尽力想想法子,若是不成,唉……”
这话让沈氏眼睛一亮,只是听着白氏叹气,她眼里的光彩又暗淡了下去,随即咬了咬唇,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傅明华看她眉眼间的狠色,低头抿了抿唇。
显然钟氏也发现了沈氏神色异样之处,心里不由有些一紧,沈氏今日的话却如同给钟氏敲了个警钟,看她这模样,顿时便上了心。
白氏出门一天也是乏了,今日前去白马寺递了贴子,只可惜寺中悟明大师不在,明日还须得再去一趟。
她心中装事儿,人又是乏了,此时确实是不适,便要打发了众人离去。
钟氏示意儿女先走,自己则是留了下来。
她看着沈氏失魂落魄的模样,人都软了没有力气,只靠两个丫环搀扶才勉强行走,不由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太太,不可怠慢!”钟氏强调了‘好好照顾、不可怠慢’几个字。
说得丫环有些诚惶诚恐的应了。
沈氏恶狠狠的望着她看,冷笑着道:“山水有相逢,今日之事弟妹的‘好意’,我实在记挂在心里,”
傅明霞被许给冯万应,显然触了她逆鳞,此时当着白氏的面,竟然也不收敛了。
“终有一日,有轮到你受之时!”她这话似诅咒一般,钟氏垂下了眼皮,没有出声。
傅明华出门时正好听到这话,不由看了钟氏一眼。
外头夕阳余辉洒落进来,将屋里的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雕花紫檀木的椅子此时颜色深沉,显得说不出的压抑与阴森。
白氏望着钟氏,傅明华出了房门,还听到钟氏细声细气在说:“依儿媳看来,大嫂仿佛有些不对……”
傅明华微微一笑,就知道钟氏是个聪明人。
看来今日沈氏说出口的那句话,果然是让钟氏上心了。
虽说沈氏爱女之心让人敬佩,可若她真的狠心一死,只求傅明霞为她守孝三年避开这桩婚事,除了傅家名声难听,极有可能傅侯爷再次倒霉之外,还有就是这桩婚事极有可能会落到钟氏三个女儿身上。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钟氏都不可能接受的,此时虽然同情傅明霞,但钟氏为了她三个女儿,肯定是不会容许沈氏肆意妄为的。
白氏虽偏爱傅明霞,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想必她也应该心中有数的。
晚上便听说沈氏搬进了偏院的小佛堂中,要为傅其孟诵经念佛。
早晨天不亮,白氏又起身出门了。
虽说不用请安,但傅明华依旧是早早起身了,她对自己向来自律,哪白氏不在府中也没有对自己松懈一分。
绿芜指着人将早膳流水似的送进屋中,摆得齐全了傅明华才开动。
碧箩站在一旁布菜,暗暗记下傅明华多吃了几口的菜式。
院中花埔房里的山茶长得正好,结了几朵细小的苞。
傅明华拿了剪子将多余的枝叶剪去,又让人搬开拿了水洒上。
这满埔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有些珍稀品种傅府里也是没有的,江嬷嬷看她兴致好,不由笑道:“娘子摆弄这个,不如剪两枝梅回来插上。”
碧云听了这话,也开口:
“上前年江洲送来的礼单中,有一对江西御窖出的青花八宝瓶,正好摆上。”
谢家往年谢氏‘在生’时,每年的逢年过节总是会送大批东西进洛阳,不论是谢氏、傅明华生辰,亦或端午等,都有谢家的管事前来。
可自从‘谢氏’死后,江洲的东西便一年只得一回了。
今年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未听到有江洲的来信。
人情炎凉。
碧蓝等人都沉默,傅明华倒不大在意。
披帛的两端被她牵到裙兜里,此时她将披帛拉得高了些,点了头应承一声。
几人抱炉的抱炉,拿狐裘的拿狐裘,这才浩浩荡荡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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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奇
剪子都准备了,可惜最后还未到种梅之地,便有丫环匆匆而来,说是府中来客人了,侯爷带着去了锦园里。
能开放锦园,还得傅侯爷亲自作陪,来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傅明华神情一动,那一端却有丫环来报,说是三娘子与五娘子来了。
“这两位倒是稀客。”
江嬷嬷笑着张嘴,说话时眼中带着几分不喜之色。
她也是江洲出来的人,为人严谨,轻易不肯背地里说傅府几位小娘子的好歹。此时张嘴讽刺,实在是对傅明纱十分不喜。
傅明珠倒还好,她的母亲齐氏虽然不惹人喜欢,可她性子倒算是天真。
不知是不是有一位强势的母亲,她性格较软弱,没什么主见,旁人说什么便听。
相较之下,傅明纱便有主意得多了。
当初‘谢氏’未死时,傅明纱三天两头来赶都赶不走,如今要见她一面可真不容易。
傅明华抿嘴笑,看传话的丫环讨好的望着她笑,不由就问:“两位娘子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说是准备来剪两支梅的。”
傅府之中虽然种得有梅树,可除了锦园与白氏院中外,便数傅明华与昔日谢氏所住的院落里花树最多,长得最好了。
她示意让这两人进来。
两人一来时,连梅花都不想剪了,傅明珠一来就问:“大姐姐,听说府里来了客人,还是祖父亲自作陪的,大姐姐可知道是谁?”
显然两人都得到了消息,此时想从傅明华嘴里打听出点儿消息来。
“我也是刚刚听到,谁要来我也不清楚。”
傅明华摇了摇头,傅明珠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一旁神色有些怯懦的傅明纱就道:“听说去了锦园。”
这一句听说可不容易。傅明纱并不受宠,还能打听到这些消息。
就是刚刚下人来回时,也不过是说了这些。
傅明华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她就习惯性的将头低垂了下去,下巴几乎抵着领口前系着的薄薄披风结了。
那下巴手掌似大小,眉目带着楚楚之色,像是一只受到惊吓到的小鹿似的。
“我们前去惠湘居,那里正好能能看到锦园里。”
傅明珠一听傅明纱这话,又有些兴奋,双手一击掌不由就道,眼睛有些发亮的样子。
“大姐姐……”
傅明珠伸手要来拉傅明华的手,傅明华眉心微微跳着,没有挣扎被她抓住摇晃了两下。
她弯了背仰头望着傅明华看:“我们去瞧瞧,来了什么大人物。”
江嬷嬷看得眉心直跳,傅明华只得将手里的剪子交到了碧蓝手上,吩咐她不用跟着。
长乐侯府锦园紧靠惠湘居,据说这里是前朝那位主子宠爱的侍妾居住之所,只是赏赐到傅老侯爷手上之后,便无人居住,只是逢年过节兴许会游玩锦园时上来坐一番,喝口茶罢了。
众人还未进锦园,便听到有人说话。
傅明珠与傅明纱两人交换了个眼角,冲下人打了个手势,便都靠了过去。
惠湘居距锦园只得一墙之隔,中间是道镂空的墙,绿色的青苔上铺了细细一层积雪。
透过墙上方开格子般的大洞,傅明华看到穿了一身夹了白叠子的青色厚裤,背对着众人而站的傅侯爷正与一个陌生的男子说话。
那男子穿了绯色长衫,腰挂银鱼袋,这是朝廷五品以上官员才该有打扮。
长衫下夹了一层白叠子,样貌已经上了年纪了,留了稀疏的胡须,中等身材,人倒是颇瘦。
几位小娘子一出现时,他显然便看到了,却是咳了一声,将头低垂下来。
傅明纱虽认出了男子是五品官职打扮,不过年纪却是像是有三、四十了,不由顿时兴致缺缺,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几分。
随即又脸色一白,眼中露出几分害怕之色来。
她今日撺掇着傅明纱前来,无非就是听说府里最近傅侯爷像是要为哪个娘子定下亲事了,但这事儿白氏捂得极严,她打听了许久,只隐约听说像是傅明霞。
白氏向来便宠爱傅明霞,会为她先考虑实在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不过傅明纱也不想要坐以待毙,今日听到有客人上门,并且傅侯爷都亲自陪同,她这才寻思着想前来看看。
傅明华认出了眼前这看起来便敦厚老实的冯万应,他低垂着头,神色有些谦卑的模样。
“不知傅大人可喜欢喝茶?前不久,晚生收到了长女送来的贺礼,其中有一盒君山银针,不敢享用,若是大人喜欢,我下回亲自捧到贵府之上。”
冯万应语气十分温和开口,傅侯爷点了点头。
虽说是同朝为官,可傅侯爷掌的又非实权,冯万应实在是不该如此谦逊的,恐怕还是为了娶妻一事,心存感激而来的。
“冯大人有心了。据说荣庆盛产一种紫玉,冯大人可曾见过?”
傅侯爷侧身往前走,脸朝冯万应望去,并未看向这边,就隐约听到冯万应回:“晚生手中正好有块此玉,确实十分罕有,若是大人愿意替晚生看上一看,那倒是天大荣幸了。”
那脚步踩在雪地之上传来‘吱吱’的声响,一深一浅渐渐走远了。
傅明珠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怎么办?”
刚刚被冯万应看到了,若是被傅侯爷得知,她只是个庶女,恐怕难逃责罚。
傅明纱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有些害怕,听她问话,不由抬头看了傅明华一眼,牙齿咬了咬下唇,没有出声。
“走一步看一看了。”
傅明华倒是不惧,冯万应此人敦厚老实,不太像是能干出背地里偷偷告状之事。
她这样一说,傅明珠倒也心大,立时便忘了,又喜笑颜开道:
“不过这位大人是谁?可是为家里哪位公子来提亲的?”
傅明纱倒是神色镇静。
庶女能谋的亲事有限,万事都掌握在嫡母手中。
‘谢氏’早死,将来婚事便由白氏做主。
从这两位娘子的表现,就能看出她二人不同的性格了。
傅明珠虽然不认识冯万应这个人,但是却认出了他身上的官服,却仍喜滋滋的谈起此事,证明傅明珠胸无大志,随遇而安,向往安稳平定的生活,对于地位权势倒并没有那样的在乎。(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抄书
相反傅明纱就不一样了。
从看到冯万兴时,她便脸露失望之色,显然是瞧不上这样一个下五品官儿的。
想起梦里她嫁的是王府庶子,便可见她野心勃勃。
看傅明珠这模样,莫非梦里嫁了冯万安的,就是她了?
傅明华心里想。
几姐妹离开惠湘居,碧蓝拿了剪子还站在院中一处廊下候她,显然并没有回房去。
剪了几株梅回房,晌午傅明华尚未歇下,就听有下人来回,说是寻江嬷嬷的。
她的一个江洲的同乡来了,受了她丈夫所托,为她带了些家里的衣物来。
江嬷嬷听了这话,有些意外。
她的丈夫与儿子还靠她在傅府之中侍候傅明华养活,家中无余钱,她当初前来洛阳时,家里衣物虽没带走,但此时大多不合身了。
现在却有个什么同乡说是给她带衣物,她有些好奇,又意外的出去了,晌午之后傅明华小睡起身,问起此事,江嬷嬷有些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娘子一看就知道了。”
江嬷嬷语气带着几分难掩的喜色,她转身出去,回来时手里拿了个方方正正的包袱在,解开之后露出里面一个雕花木箱子。
那箱子并未上锁,显然江嬷嬷已经打开过了。
她将盖子一揭开,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叠叠的宣纸。
傅明华倒有些好奇了,撑起身去拿了一张,上面满满写着女诫。
噗!
这字迹还有些眼熟,似是之前燕追的手笔。
她想起燕追好似还有一方写了词名的帕子在她手上,中间要么是因为没有机会,要么便是想起来时都已经是与燕追分开之时,至今尚未还他。
可是他抄写这个女诫有什么意思?
傅明华伸手去捡,里面厚厚的有一二十张的样子,字迹都是相仿的。
她不由想起当日在庄简公府时,江嬷嬷说白氏为难她,罚她抄了二十遍女诫的事儿。
“……”
主仆两人相望无语,傅明华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犹豫半晌,将这些东西又放进了箱子里,小声道:“拿下去吧。”
江嬷嬷有些着急,她显然也是想起了这事儿。
燕追能替傅明华抄写女诫,这是好事!这证明燕追是用了心的。
“绿芜去替娘子将炖好的甜汤送来。”
江嬷嬷指使着绿芜下去,内室里只剩了傅明华以及江、付两位嬷嬷,还有四个贴个大丫环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娘子要放到哪里?当初夫人罚您抄写的二十篇女诫至今不过写完十五六而已。”
白氏脾气古怪,最近又因为傅明霞之事心情烦燥得很,江嬷嬷就害怕傅明华若是没照她说的,写满二十篇女诫,到时给再挑她刺。
傅明华知道江嬷嬷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
燕追这样的举动让她眉心轻拧,心里是明白他的意思,好半晌之后才将眉梢舒展开来。
碧云等人也早隐约猜到一些,上回庄简公府时三皇子毫不避讳便能看出几分端倪。
这会儿江嬷嬷将事儿点破了,却没想到傅明华脸上不见半分娇羞之色。
江嬷嬷看了付嬷嬷一眼,付嬷嬷心领神会,招呼了碧云几人出去。
屋里只剩傅明华与江嬷嬷二人了,她才朝傅明华靠了过去:
“娘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这个娘子了。
燕追有意于她,且又看得出来确实是上了心。
上回自己无意中一句话,便使三皇子令人大费周折送了二十卷抄写好的女诫,可见确实有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傅明华要是嫁他,往后夫妻有情有意,将来日子也能过得和美。
江嬷嬷偻着腰,望着傅明华看。
却见翻过年便已快十五的她却是不慌不忙的。
她曲腿坐在炕上,一手撑在矮桌之上,听了她这话,却是伸手将矮桌的抽屉拉开。
里面摆着一盒一盒的香,她捏了块香出来,将桌上摆放着的香炉鼎盖揭开,里面一块香已经快燃烬了。
“奴婢看来,殿下倒是有心的。”
江嬷嬷有些着急,看她捏着那块才取出来的香扔进炉中,又拿了银签拨了两下,登时炉里徐徐冒起青烟,屋中香味儿更浓了些。
傅明华年岁不小了,傅明霞如今眼见着也即将要定下亲事,可傅明华却还没有着落。
虽说傅明纱等人与她同龄,可傅明纱只是庶出而已。傅明华婚事要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会成为旁人的笑柄。
现今燕追心悦她,崔贵妃看样子也是有意于傅明华,可是江嬷嬷之前还以为松了口气的心,此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她想起了谢氏!
当初的谢氏嫁傅其弦怀了身孕不久,她便被人从江洲带进了洛阳。
看多了当年的谢氏做派,以及这些年来她与傅其弦之间夫妻关系的冷淡到恶化,虽然傅其弦不是个好东西,但谢氏将日子过成这般模样,未偿也没有她自己太过冷淡的原因。
傅明华眉眼与她肖似,那青烟下,她的眉眼柔和里带着冷意,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坚定,与当年的谢氏有六七成相似。
三皇子对她体贴,江嬷嬷都替她欢喜,她却像是丝毫也不动容的样子。
江嬷嬷眼圈发红,将头低垂了下去。
燕追不是当初的傅其弦,也不是当初的傅其弦能比的,可是傅明华若是继承了谢氏的性子,她打了个冷颤,心里发紧。
这些年跟在傅明华身旁,江嬷嬷是真正一心为她好的,深恐她这性格害了她自己。
当初的谢氏自己都不懂处理夫妻关系,对这唯一的女儿又极为冷淡,教导傅明华的是几个江洲请来的嬷嬷而已。
想到这里,江嬷嬷小声道:
“娘子别怪奴婢多嘴,您对三皇子,是不是无意与他……”
傅明华叹了口气,看了江嬷嬷一眼。
她弯着腰,无论梦里现在,她总为自己操心担忧。
‘谢氏’死后,江嬷嬷夜里都睡得不太踏实,直到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之后,才开始松了口气的。
这样一个人,傅明华又怎么忍心让她为自己担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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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妄想
“我明白嬷嬷的意思。”
她将手里银签一放,取了一旁的罗帕擦手:“嬷嬷放心就是,若皇上赐婚,我自然不会拿捏性子。”
“可是……”
三皇子少年性情,又出身尊贵,若数次在傅明华身上碰了钉子,天长日久恐怕也会寒心。
江嬷嬷的意思是她不要如谢氏一般,不屑于对丈夫施展手段。
傅明华叹了口气,她明白江嬷嬷的意思。
她抬起眼皮,目光与江嬷嬷对上:“我不会如我母亲一般。”
之所以此时她觉得燕追的举动让她有些困扰的,是她如果嫁燕追,夫妻两人是相敬为宾最好的。
从‘梦里’傅明华的一生便看得出来,男人的宠爱并不长久。
‘那时’的陆长砚腿有疾,人称性情如玉,不重女色,还不是纳了一妾,有个通房的。
燕追此时的示好,对她来说不如做些更实际的事。她不相信男子甜言蜜语,也不想哪怕将来嫁他之后,两人太过亲近。
若是燕追肯与她保证将来无论纳侧妃侍妾,都会维护她的地位,给她体面,恐怕对傅明华来说,远比这二十篇女诫更令她安心。
她嘴角边的笑意隐了去,神色变得有些冷淡,伸了手指弹去食指缝刚刚沾染到的香灰。
她不相信燕追!
不过她会做好自己的本份,会敬他、重他,不会如谢氏一般的。
江嬷嬷抿紧了嘴唇,两人将话说开,傅明华能明白她的意思便是最好的。
“嬷嬷放心就是。”
她这样一说,江嬷嬷不知为何,倒更不放心了。
只是傅明华已经不想再提此事,她转头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雪掩住了院子本来的颜色。
再过不了多久,便是春闱了呀。
那时候的陆长元早就野心勃勃准备入场,她端了桌上已经温凉的茶水,抿了一口却笑了起来。
而此时的杜玄臻府里,陆长元正收拾着自己之前带来的,自己所写的治国之道以及诗句。
杜玄臻点了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看陆长元沉稳刚毅的脸庞,他向来有识人之明。
这回陇西太守姚焕致为他举荐的这个陆长元确实颇有才能,对于时势也看得清。
更重要的是,他虽然身为读书人,但却并不迂腐,颇让他惊喜。
杜玄臻放了茶,沉吟片刻,这才让陆长元坐了下来。
如今陆长元也算是他的门生,现在杜玄臻权势看起来大得很,身为百官之首,在朝中隐隐有左相之威能,在朝中一呼百应,但杜玄臻却知道自己的地位并不稳。
他是先帝时期便被册封的老臣,并不是嘉安帝心腹。
更何况他的父亲已经年迈,随时有可能去,到时他丁忧三年,嘉安帝再召回他的可能性为零。
三年之后,哪怕他年纪还轻,但极有可能皇上会给他封个荣一品的官职将他架空。
到时朝里朝外他就得有自己的人。
杜玄臻十分看好陆长元。他服侍过大唐两位皇帝,深知当今这位品性。
嘉安帝与太祖一般,恨世族。
可是当年的先帝却是靠各大小世族而起家的。立国之后论功行赏,世族势力鼎盛时期,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官员之外,朝中大半文武官员,都是出身世族的。
虽说后期太祖血洗世族,朝廷到如今已经几乎摆脱了世族的掌控,不过前朝借鉴仍在。
哪怕就是现在,容氏一族里,在朝中当官的便是十数人。
如今虽说世族已被打压了许多,但真正名门望族,嘉安帝还伸不进手去。
近来容涂英献妻女换名利,皇上有意给容涂英铺条路出来,依杜玄臻来看,这事儿是福是祸还未定。
容氏的事暂且他不管,倒是这陆长元出身寒门,并无根基,又有学识,再加上为人知道厉害关系,他这样的人,最适合做个嘉安帝的忠臣。
杜玄臻想着,要不自己推他一把,将来也对自己有利。
“听说你有个兄弟,已经进了洛阳?”
陆长元便笑着起身,拱了拱手:“学生确实有个兄弟,翻过年恰好十八,能得大人看中,实在是他天大的幸运。”
杜玄臻见他知趣,不由捻了捻胡须,微笑着点头:“倒是大好年纪,你学识出众,人品上佳,想必你那兄弟也非一般人。”
“唉。”
陆长元听了夸奖,不喜反忧:“不瞒大人说,我那兄弟年纪已涨,却未说亲,他样貌学识不比学生差了半点儿,可是却独有一点,腿脚不是特别方便,学生家贫,已致蹉跎至今。”
他神情有些低落,杜玄臻倒是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
“姻缘天定,你还是安心准备二月春闱,是成是败,都在这一举。”
这春闱并没有几天了,依杜玄臻看来,陆长元去思考那些事儿,不如暂且放一放。
“待你功成名就,自然能为令弟娶个温柔贤淑的妻子。”
陆长元微微一笑,十分有把握的样子。
被杜玄臻看中,他也是不骄不躁,这模样更是让杜玄臻喜欢了几分。
说起陆长砚的婚事,倒也不是因为陆长砚腿疾之故讨不到温柔贤淑的妻子,实在是因为陆长砚心有所属,再加上陆长元又觉得弟弟学识、样貌与人品样样皆不知比这洛阳之中多少出身高贵的郎君好了多少。
就是那被称为当世玉郎的贺元慎,在陆长元看来也比不上自己的弟弟。
他怎么忍心随意为陆长砚抬门妻室回去。
倒是……
“学生上回倒是看到长乐侯府中一位大娘子,进退有度。”
杜玄顿了一顿,刹时便明白了陆长元的意思。
他有些啼笑皆非,洛阳权贵恐怕看不上陆长元这样的出身,尤其是那傅大娘子。
这位小娘子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母亲出身自江洲,教养自然不同,又是嫡长女。
哪怕就是陆长元中了三甲,他的弟弟既有残疾,又无功名,将来可想而知是闲散人,长乐侯府怎么肯将这女儿低嫁呢?
他想劝陆长元别妄想,陆长元却道:
“学生看来,长乐侯夫人好似对她多有不喜,不知可曾定下了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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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借书
杜玄臻心里一动,闭了眼睛将身体放松,靠进椅背里。
陆长元这样一说,他又觉得不是全无可能。杜玄臻想了起来,长乐侯府的傅侯爷志大才疏,他的两个儿子都是才学平平。
傅大娘子母族虽然出身江洲,但‘谢氏’死后,两家好似并无来往,若是傅侯爷目光短浅,说不定此事倒真能成。
“好似冯大人由宗正寺中一位大人保媒,向傅侯爷提了亲,娶他嫡孙女为续弦。”
他说的冯大人,杜玄臻心里便浮现出冯万应的模样来。
若是傅侯爷愿将嫡出的孙女嫁给一个下五品的官儿,那么陆长元的兄弟也不是全无机会。
想到此处,杜玄臻有意卖他一个好。指点道:
“这位傅大娘子的母亲出身江洲,恐怕手里有不少孤本,你大考在即,我可以修书一封,使你找长乐侯府借点儿书籍。”成与不成,便是他自己的造化。
陆长元顿时便笑了起来,自然是欢喜不尽。
长乐侯府里傅侯爷留了冯大人用膳,白氏拖着沉重的身躯回来,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她回了内屋洗漱,钟氏牵了儿子,带着三个女儿也来了,看到傅明华露出一个笑容来。
屋后传来白氏的咳嗽声,钟氏拍了拍女儿,让傅明月带了儿子去玩耍,这才朝傅明华走了过来,微笑着小声问:
“元娘可曾看到了今日府中的客人?”
显然钟氏也得到了消息。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傅明华点了点头,钟氏便小声道:“晌午之后,傅明霞也去看了。”
傅明华听了这话,便低头捏了帕子,掩住了唇边的笑意。
钟氏话才刚说完,外头傅明霞便通红了双眼进来,看到屋里的几人时,她并不理睬,冷冷的坐到了自己平日的位置上,神情有些忡怔的样子。
她双眼红肿,脸颊都好似更瘦了一圈。
事到如今,八字都对了,傅明霞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她晌午之后听到有下人回话说是冯大人来了,她忍耐不住,前去偷偷看了一眼。
自然是没办法跟贺元慎与燕追那样各有特色的美男子相比,那冯万应甚至看起来跟傅侯爷年纪相差不大了。
她回去哭了一场,却又无可奈何,此时急着想探听白氏的消息,忍了心中的慌乱便来了。
白氏出来之后,便看到了傅明霞,两祖孙一对望,眼中都不由露出戚戚之色。
看了半晌,白氏有些心虚的将脸别开。
这一幕让傅明霞心头渐渐的冷了下去。
她向来要强,此时不肯哭给傅明华与钟氏母女等人看,咬着嘴唇,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找人算了日子,婚事定在八月时。”
白氏有些无奈的开口,说完这话便见傅明霞终于忍不住,趴在了桌上。
这么急,虽然知道是续弦,冯万应年纪也大了,可傅明霞依旧心里难受。
“没有办法了吗?”
傅明霞哭着问,白氏心如刀绞。
“你祖父订下的,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不过她的嫁妆准备一分为三,除了傅其弦与傅其彬各自一份之外,另一份便给傅明霞了。
事到如今白氏也是无计可施,唯有在嫁妆上给她多添一些。
傅明霞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白氏阴沉着脸赶了钟氏等人离开,抱着傅明霞心肝儿肉的唤。
虽说心疼孙女,但白氏现今也只有让她认命。
冯万应竟然求了忠信公府的老夫人前来正式下定,双方婚事一敲下,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沈氏中间寻死觅活几回,宁愿女儿守孝三年,希望拖垮了冯万应寿数,傅明霞未过门便死了男人,也不希望傅明霞一生都毁了。
可惜钟氏早有防备,看她极严,两妯娌关系迅速恶化,几乎家无宁日。
年岁之前,府里来了客人,说是要求傅明华借两本当初谢氏留下来的《张守信集》。
傅明华听到消息时,正与碧云等人剪了梅花,正插在瓶里,听了傅侯爷派来的下人召她,便头也不回:
“谁要借?”
这《张守信集》她确实有,是当年谢氏的嫁妆之一,十分珍贵。
张守信乃是前陈朝立国功臣,是进了陈朝时期所建议的贞义阁的十大陈国功臣之一。
便是唐朝太祖打下陈朝江山时,对于贞义阁也并未损毁,可见里面人物之地位。
他年少时期便师从名满天下的大儒顾之山,学得满腹才华,却郁郁不得志。
直到陈太祖起义,他追随太祖打天下,计谋百出,成为太祖身边不可多得的人才之一。
张守信晚年写《张守信集》,里面有治理天下的法门,以及奇门八卦、周易、算术等。张守信学识驳杂,研习颇多,傅明华手里所有的这本书,是当年张守信亲笔所写的,只得珍贵非凡,可说一城不换。
哪个脸皮这样厚,敢来找她借?
她扬了扬眉,不以为然。
跪在外屋的丫环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幕,看到傅明华的影子。
只望了一眼又将头低垂下去了,小声道:
“说是带了中书令杜大人的手书过来的。”
这样一说,难怪傅侯爷会遣人前来了。
依傅家这样的情况,傅侯爷虽说官居一品,可却是虚的,比不过手握重权的二品中书令杜玄臻的。
这样珍贵的书,若是杜玄臻前来,恐怕也不好直说要借,这人只是拿了杜玄臻手书,要向她借书珍奇孤本也就算了,怎么这样稀有的东西也敢张嘴?
她不想借,但是傅侯爷此人心胸并不宽阔,若是只让丫环传话,驳了他脸面,恐怕他会怀恨在心。
想到这里,傅明华将手里梅花插完,才在碧箩捧来的铜盘里净了净手,又接帕子将手擦了,才准备亲自过去一趟。
她领了下人出门,走过层层叠叠的回廊,她远远的看到前方院傅侯爷所在的静坐轩里,一个年轻的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正坐在长椅之上,伸手接着外头飘落的雪,神怀有些落幕的样子。
傅明华脚步嘎然而止。
江嬷嬷不料她会突然止步,险些撞到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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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贼心
那少年头发半挽,戴了一方青色巾子,一头长发散在腰际,只得到半张脸,却也是颜如玉。
“娘子……”
江嬷嬷小声唤了她一句,傅明华登时回过神来。
她看到了那个后来与贺元慎并称的玉郎,陆少砚了。
虽说江嬷嬷声音不大,但依旧使那少年转过头来,他浅眉星目,看人时目光有些朦胧温柔的样子,给人一种十分专注的感觉。
傅明华歪了头,陆长砚如她梦里所见的一般,气质温文儒雅,哪怕一身素色薄衫,却也掩不住他的俊雅风姿,如傲竹一般脱俗。
她迈了脚步向陆长砚走去,步伐如常,江嬷嬷几乎要以为刚刚她那一瞬间的停顿只是个意外罢了。
“不知郎君是何人?”
傅明华明知而故问,少年有些狼狈的站起身。
他起身时微微有些吃力,一双远山似的秀眉也皱了一下,显然是腿脚不方便。
走得近了,江嬷嬷才打量到这个客人近看更美,就连贺元慎都要被他比了下去。
他眼珠色泽较浅,更显得他气质温文清冷。
听到傅明华问话,他双手交叠举于头顶,弯了弯背脊:“小人陇西陆氏,随长兄才进洛阳府中,冲撞了小娘子。”
傅明华早知他是谁,不过是故意问他而已。
“郎君可是祖父的客人?”
她这样一说,陆长砚便知道她应该是长乐侯府的娘子了。
长乐侯府之中小娘子不少,光是长房便有十一位。
来长乐侯府前,陆长元便令他将这些资料熟记于心,免得来了之后闹了笑话的。
长房的姑娘里十岁以上的共得九位,嫡出的五位。
陆长砚看她出来时身后丫环婆子成群结队,穿着又十分华丽,那气质神态并不像是庶出的。
据说长乐侯府傅侯爷长子早逝,只留下妻女,嫡女已许了亲事。
三子倒是有三个嫡出的女儿,不过两个女儿年纪较小,倒唯有傅其彬长女有可能。
不过陆长砚猜测,眼前这位,极有可能就是他兄长所瞧中的那位侯府嫡长女。
他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其实根本无心娶妻。他想要的人,始终离他十万八千里。
他垂下眼眸,挡住了眼中的寂寞之色。
心已死,身体有残疾,陆家水又深。
原本他这一生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害了谁。可是陆长元的话却在他耳边回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兄长与嫂嫂成婚多年却不得子嗣,若是他也不娶亲,陆家岂不是断了传承?
陆长砚又叹了口气,忍了眼中的失落之色,抬起头来,这才开始打量着这位在他兄长看来规矩气度尚可的娘子。
哪知傅明华正盯着他看,他这一望去便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不知为何,陆长砚只觉得那眼神有些凌厉。
再一看,又像是自己看错了。小娘子微笑着看他,似是在等他回答。
陆长砚定了定神,将手放了下来:“兄长拜访侯爷,实在是打扰了。”
他这样回答,便是应了傅明华之前的话。
傅明华勾了勾嘴角,打量着他,他站在那里,不声不响,不卑不亢,脸色平静,倒是难得的好修养。
她轻笑着从陆长砚身边轻过,披帛的一端拖在木廊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人都已经走了,香气却还余存着。
陆长砚愣了愣神,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秀美的脸庞来。与刚刚的小娘子相比,闻氏之美如幽兰,而傅明华如牡丹,兄长竟然让自已娶的是她?
他神色木然的扶了长椅,再也躲不得清静了,若是她都来了,自己却在这里躲着,回去也没有面目见陆长元。
当年的他守不住自己喜欢的人,如今却连这点儿清静他也守不住了。
他有些吃力的挪了挪腿,往傅明华刚刚离开的方向走。
一到冬天他的腿疾就严重,尤其是洛阳的冬天又特别的冷,他开始怀念陇西,怀念少年之时大家都在一起的情景。
陆长砚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坐过的长椅,他连那里都回不去,又如何还能再回到过去。
迈出了这一步时,他便已经没有再能回头的路了!
他神色渐渐坚定了,咬了牙也朝傅侯爷的书房走去。
“这首空鸣山雪图实在是意境非凡。”
陆长元的声音从傅侯爷的书房里传来,两人正讨论着书画棋艺。
傅明华在门外站了站,看到守门的管事已经发现她了,进去通报,她才整了整衣裳。
“进来。”屋里傅侯爷有些欢快的声音传来。
今日杜玄臻亲自修书一封使陆长元带来找傅侯爷借书,傅侯爷有些受宠若惊。
那杜玄臻是什么人?他的父亲乃是义兴王,杜玄臻官拜中书令,虽无丞相之名,但却实则行丞相之实,人称杜相公。
傅侯爷若能得他看中,那是三生有幸,这是打着灯笼还找不到的好事,如今没想到被他遇上了。
他知道杜相公看中这位新进洛阳的年轻人,但却不知如此看重他。
打探了半晌,陆长元却是谨慎,滴水漏。一番交谈下来,倒是傅侯爷对他更为看重了一些。
“怎地借书没借到,偏偏倒把你召来了?”
傅侯爷笑着打趣,屋里太师椅上陆长元端着茶水,吹拂了一口气却未喝,目光落到了傅明华身上,神色严厉的打量了起来。
“祖父有令,孙女也只得亲自过来一趟了。”
傅明华笑着,傅侯爷便让她挑了陆长元对面的椅子坐下了,正要开口,傅明华却道:
“祖父所说的《张守信集》恐怕孙女是不敢借的。”
她这话音一落,傅侯爷脸上的笑意便渐渐熄了,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张守信张大人乃是前朝良相,逝后灵牌驻进贞义阁内。太祖当年定国之时也对贞义阁赞赏有加,这《张守信集》是他唯一一本亲笔所书的,除此之外这世上再无第二本。”
傅明华轻声细气的解释,傅侯爷眼神阴鸷,当着客人的面,又不好发怒的样子。
陆长砚站在门口望着房内看,察觉出屋内气氛有些紧张,一时之间顿了顿,没有迈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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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死
“这样的孤本,传世一本少一本,比鲁氏手艺还要稀少。”傅明华嫣然一笑,像是对傅侯爷的怒火没看到似的:“这东西对喜欢的人来说,价值千金。对不喜欢的人来说,便一文不值。”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门口陆长砚一眼,陆长砚不知听没听懂她的意思,双手撑着门框,低垂着头,那下巴倒是细。
“不巧这《张守信集》孙女实在是喜欢,当初母亲留下来的遗物不敢随意乱借。”她有些歉疚的笑,冲傅侯爷行了一礼。
陆长元嘴角就抿了起来。
这位小娘子好像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只是她出身、样貌、规矩都好,更何况身后还有一个外祖家在。
他自己干的是什么事儿,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今后若陆家不幸暴露,他与妻子许氏倒可以坦然赴死,却希望陆长砚能留得一命。
陆长元沉吟半晌,起身有些歉疚的笑:
“倒是我思滤不周,难为了侯爷。”
傅侯爷目光盯着傅明华看,显然为了傅明华拂了杜玄臻的书信托求十分不满意。
“这书实在是我这位弟弟喜欢得很,”陆长元说到这儿,伸手让陆长砚进来,“小娘子不能相借,不知我这兄弟能不能前来贵府复抄一份呢?”
陆长砚见他召唤,连忙过去。他走得快了些,难免脚上露出几分跛相来,江嬷嬷眼里露出几分讶异怜悯之色,之前陆长砚坐着,倒看不出腿脚不便。
只是可惜了一个如玉般的翩翩少年。
傅明华微笑着,眼神却发冷。
到了这样的地步,她拒绝得这样明显了,陆长元还不死心。
“《张守信集》珍贵之处在于他的墨宝,若是文章内容,倒是并不如何珍贵。”
傅侯爷眉头皱了皱,他虽不是十分看得上陆氏兄弟,但这陆长元能得杜玄臻看中,并为他出具书信,恐怕也是十分得杜玄臻看中的。
若是能投了杜相公的路子,往后使杜玄臻看中几分也是好的。
更何况只是抄书而已,傅明华自己都说了这算不得什么珍稀之物,因此他咳了一声:
“只是抄书而已,便来就是。我府中还有几位不成器的孙子,若是长元也能来指点一番就好了。”
陆长元自然知道做人的道理,喝了一口茶,笑道:“一定一定。”
傅明华冷笑着看陆长元兄弟告辞,他们一走,傅侯爷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重重的将手里的茶杯掷到了地上:
“你是成心想要丢我的人!”
他气得厉害,眼神似是要吃人。
印象里傅侯爷还极少冲傅明华发这样的脾气,他喘着气恨恨的望着傅明华看,傅明华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对于傅侯爷根本不惧。
傅侯爷呆了呆,直到这会儿,他才渐渐发现自己恐怕是看走了眼的。
这个嫡长孙女在他印象中就是规矩木讷的,好处便是她安份守已不惹事。
“祖父发的是什么火?”
傅明华笑着,端了一旁下人奉的茶沾了沾唇,又放下了。
“为了《张守信集》?”
她笑着,一脸温婉的模样,像是压根儿没发现她拒绝了杜玄臻的请求一般。
“为何不借?只是借借,又不是不归还。”
傅侯爷忍了气,黑着脸问。
“这个价值万金。有了银子也买不到,若是送给杜相公,恐怕祖父还有可能心愿得逞。”
傅明华手指摸了摸椅子扶手边沿,她这话一说出口,傅侯爷的眼睛便瞪大了。
在他心里,恐怕只有金银玉器之物才是珍贵的,这便是新兴贵族与世族之间的差距。
在世族眼中,长乐侯府便如暴发户,喜好财宝。
却不知在清贵眼中,字画才是值得传承数百年的东西。
傅侯爷一时之间不知道一本书竟会如此有用,他也试图讨好过朝中贵人,却得不到回应。
此时听到傅明华这话,恨不能使那《张守信集》是他的才好。
可是傅侯爷也知道要找傅明华讨要这东西,是失了身份,只有徐徐图之。
他一手握拳放在唇下咳了一声,这才道:“既如此,你好好保管便是。”
傅明华应了一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笑着问:“冯大人真是有心,请了宗正寺的刘大人前来提亲?”
傅侯爷并不想与一个小辈讨论此事,尤其傅明华还是女流之辈。他神色有些不耐烦,鼻孔里应了一声,傅明华就问:
“刘大人到底什么本事,居然也能进宗正寺?”
宗正寺是掌管皇室事务,管的是都跟大唐皇室有关的事儿。
要想进去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傅侯爷抬了眼皮,冷冷望着她看:“这些事,也是你能评判的?”
他端了茶,一副送客的姿势。
傅明华却装着没看到一般,坐得稳稳的。
这就是自己不方便之处了,许多事情都不太清楚其中内情。‘梦里’的傅明华嫁人之后又早逝,再加上不少事情她又记不得了,便只有从傅侯爷嘴里套话了。
“二妹妹最近心情不佳,我看大伯母数次三番要自尽。”说到这儿,傅明华笑了起来:“若是守孝三年,冯大人不一定等得了的。我只是想要宽慰二妹妹一番罢了。”
‘嘭’的一声重响,傅侯爷手里的茶杯重重的磕到桌子之上,里头茶水都溅了一些出来,有几滴落到他手背之上,他抖了抖,却强忍了。
“她眼皮浅没得见识,但你以后也少说这样使人笑话的事儿,传了出去人家还当我们长乐侯府没有家教。”
“我也只是担忧祖父上了人当罢了,毕竟冯大人大了二妹妹如此多岁……”傅明华捏了帕子,假意压了压额角,傅侯爷就不痛快了:
“我要怎么做,还没有轮到你来多嘴的地步。真是无知者无畏,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担忧,还是多读女诫多绣花,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进……”
他说到这儿,及时住了嘴,但傅明华却笑了起来。
“不敢打扰祖父了,孙女先行告退。”
她从傅侯爷书房出来,便一路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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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墙角
江嬷嬷跟在傅明华身后,不明白她为什么脸就阴沉了下去。
“去查查这刘大人父母妻妾。”
刚刚傅侯爷遭她激怒说漏了嘴,她怀疑这刘大人是宫中哪位皇子手下的。
宫里公主除了云阳燕玮之外,其余都不甚得宠。
云阳公主出嫁之后,其余公主掀不起什么风浪。
唯有皇子爱背后搞小动作。
而皇子之中得宠的皇子就得两位,其余虽然不见得安份,但不可能有那样大的权势将人安插进宗正寺中,使朝廷命官为他所用。
如此一来,傅明华心里首先排除了不少人,只得燕追与燕信二人。
她虽不信燕追,但燕追与傅侯爷合作的可能性并不大。
他这么骄傲,不可能与她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相较之上,使傅侯爷吃亏上当两回的容妃母子倒是有极大可能的。
傅侯爷话未说完,只道‘再过两年进’,进哪里没说,但一个‘进’字,傅明华却猜测是要进宫。
当日傅侯爷在为傅明霞订下亲事时,她就猜到傅侯爷恐怕是在打她主意了,只是不知‘梦里’的陆长元,到底使了什么方儿,让傅侯爷连原本想要谋富贵的心都淡了。
“刘大人府中的女眷?”
江嬷嬷问了一句,心里却将此事记了下来。
傅明华低声将傅侯爷可能有的打算说了一遍,江嬷嬷忍了气,将她的吩咐一字一句记了下来。又问:
“今日那陆氏兄弟,怎么想起问娘子您借书了?”
傅明华皱了皱眉:“先不管他。”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陆长砚果真第二日又来了。
倒没想过这样一个人,脸皮也是厚的。
傅侯爷不想见一个白身,将来又考不得功名做不得官,便直接打发了人往抱春轩,又令人去请了傅明华带《张守信集》前来。
抱春轩里直到傅明华去了时,才将把地面烧热。
陆长砚穿了一身青色厚袍,冻得嘴唇都乌青了,看到傅明华时,有些难受的站起了身来。
傅明华令人将书摊开,也不靠近,远远的坐在一旁椅子之上,拿了本孤本看。
陆长砚前来抄书是假,原是奉了兄长的命令来接近她的。
可此时他不善言语,这位傅家大娘子也不像是多话的。
他怔了一下,心里松了口气,想着傅明华不睬他,倒不是他不听陆长元的话,当下心里一松,便认真的研了墨抄起了书来。
才抄了没有两行字,他认真抄书,神色平静了,傅明华却道:“这样冷的天,陆二郎也要出外行走,腿脚可受得了?”
陆长砚提笔刚醮了墨汁,还未落笔在纸上,便听到傅明华这话,顿时便将手里的笔握紧了。
现在他虽然对于别人在看到自己行走时所露出来的同情神色感到麻木了,不过傅明华这样直接问出来,还是让他说不出话来。
不过此时可不是由他性子之时。
他想起家里陆长元殷切的脸,想起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忍了心中的感受,平静就道:
“多谢大娘子关心,只是我早已经习惯了。”
丫环奉上了各式茶点,江嬷嬷一面替傅明华倒茶水,一面拿了筷子拣了个小碟,替她呈了些点心。
今日茶水是杏仁、花生等干果炒干研磨碎后加了桂肉以奶冲开,那点心之中有芝麻酥,还有炸得香嫩的豆腐,配着倒是刚好。
江嬷嬷替她布好点心,不由看了陆长砚一眼。
傅明华喝了口茶,眯了眯眼睛,看陆长砚忍耐的样子,又问:“陆二郎这脚是怎么回事?”
陆长砚的脸色有些发冷。
对他来说,每一刻呆在傅家都如折磨一般,偏偏他还不能走。
而此时紫微阁里,燕追也在抄书,听了戚绍回话,硬生生将手里的毛笔都折断了!
那笔杆是玉制成,碎玉沫从他掌心里落下来,混杂着血沫。
一旁宫女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来:“殿下……”
“滚!”燕追头也不回,宫人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在地上倒退了开来。
燕追空余的左手一摸袖口,从里头抽出一张帕子,一抖便展开了,这才将握玉的右手松开。
那玉碎成几戴,将他手割伤了。
他毫不在意将手一甩,拿了帕子匆匆缠上,连结也顾不得挽,将帕子一端握在掌心里,神色有些狰狞的问:“姓陆的打的什么主意?”
连着去了傅府两天,傅长胜还让傅明华陪他独处。
燕追脸色阵青阵白,戚绍最近都蹲在暗处盯着傅府打探消息,今日果然便带回了一个有用的。
他嘴唇紧抿,眼中透出阴鸷来。
戚绍看他脸色难看,不由更是小心翼翼。
燕追桌面摆着好些抄写的女诫,最近他废寝忘食就在干这个了。
“殿下喜欢,不如求皇上赐婚了就是。”他有些不明白,但又不敢问。
燕追目光移了过来,凉嗖嗖的看得戚绍心头发寒。
戚绍回来时看他奋笔疾书,就看到桌上又抄了几遍的女诫,不由就问:“您还抄这东西干什么?不是说了二十遍,早就满了。”之前就送去了傅家,傅大娘子那边消息都未传回来。
燕追头也不抬:“你懂什么?”
他多抄一些,以后有备无患!只是两人话还没说完,就听戚绍说姓陆的上傅家门了,燕追一口血都要吐出来。
他想了又想,陆长元不足为惧,但这口气始终咽不下去。
端了一旁的茶水喝了两口,燕追将杯子搁下:
“他算什么东西?”他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危险。
陆长元两兄弟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与前朝旧室有瓜葛,杜玄臻那老东西查过他,却被燕追帮着陆长元掩盖。
当然他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只不过是为了在此地种下一粒棋子,将来以便好用。
他当日做了这事儿,便对陆长元失了兴趣,一心埋头在抄写女诫中,如今这东西他都能倒背如流了,可没想到陆长元胃口倒是不小,自己懒得理睬他,他却打上傅明华主意,敢挖自己墙角。
燕追坐了下来,望着戚绍,显然是等他说这陆长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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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孽种
戚绍低眉顺眼,燕追却是又新取了笔,连女诫也不看,‘刷刷’在纸上写,戚绍就道:“年十七八,长相倒是不差,与卫国公府世子不相上下,不过就是……”他知道燕追想听什么。
戚绍也是躲在背后瞧瞧,对陆长砚人格品性也并不了解。
“不过就是他好像腿有残疾,走路不大利索。”
燕追揭起了这张纸,吹干了放置到一旁。
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
戚绍头皮发麻,紫微阁内一片死寂。燕追不出声,怕是对他说出来的这些事儿并不如何满意。
“您……”他想求燕追再多给他几天时间,燕追却神色认真洗了笔,将笔挂到了笔架之上,显然今日是不打算再抄写了。
“陆长元似是有个妾室,怀了身孕。”
他瞧不起陆长元,压根儿就没将这个曾经与他拼剑的寒门子弟看在眼里。
虽说陆长元得杜玄臻看重,但始终根基不深,又有致命弱点。
他吩咐了这句,戚绍就点了点头,知道了他的意思。
燕追虽然不像傅明华一般,零星‘看到’几分梦里的情景。
不过他却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这事儿不算什么机密,不出半个时辰戚绍便回来回话,说是闻氏触怒了陆长元的太太许氏,被送回了陇西。
燕追一听这话,眯了眼睛便冷笑了两声,右手食指微曲撑着下巴,那神态如一只阴险狡诈的狐狸。
这事儿不对。
陆长元的太太许氏嫁他多年,夫妻二人膝下并无子嗣。
在陇西时,曾有人看在太守姚焕致对陆长元才华赞赏的份儿上,他又年纪轻轻得了举人功名,便有意要送他美人儿。
他却一概推了,只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正是因为这两句有名的话,才使姚焕致对他更为赏识。
陆长元纳闻氏为妾时,还是在许氏多年未曾生育之后。闻氏进府之后便极快有了身孕,陆家的后院妻妾和睦相处,直到陆长元受姚焕致推荐,举家迁往洛阳。
燕追当日听傅明华提起陆长元时,便好奇查了一查,费尽周折才查出陆长元的父亲在生时,曾在前朝晋王杨元德门下为客。
直到改朝换代时,陆长元的父亲才悄悄带了说是亲戚之子,回到陇西。
那时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不少人死的死,逃的逃,又哪儿有人去真正追寻一个孩子的来历。
大唐定国之后,那孩子才正式上了户籍。
这名叫陆杨殊的孩子与陆长元年岁相仿,陆父去后,几人相依为命。
那闻氏是陆家邻居之女,父亲早年病逝,只留一寡母。
唐朝男女大防并不重,两家又是邻居,陆家几个孩子与闻氏关系也是十分亲近,据说两家有议亲的意思。
直到半年之前,陆杨殊被征兵入陇右道渭州治下。
陇西道的位置与益州差不多,一侧吐蕃虎视眈眈,一侧则紧靠匈奴。虽说时至今日匈奴威胁远比秦汉时小得多,但也不可小觑。
陆杨殊进了渭州为兵,却死在了渭州。
他死之后,陆长元匆匆纳闻氏为妾,开始谋仕途。
燕追费了好大功夫,从陆杨殊的身世开始查到陆长元之父当初曾为前朝晋王杨元德门下为食客,他才开始怀疑陆家的身份不同。
俗话说得好,士为知已者死。
杨氏的天下被推翻后,晋王杨元德起兵谋反,却兵败自杀于西凉。陆父那时却古怪离开,后来隐姓埋名,想要摆脱以前的身份也是常事儿,可是他当时弃杨元德离开之事,事后却无人唾骂举报,这样却太不寻常了些。
燕追从这一点入手,渐渐查出陆杨殊身份不同,甚至怀疑他极有可能是杨元德之子。
唯有这样,陆父抱杨元德之子离开,替前朝晋王留下子嗣血脉,他‘临阵脱逃’之事儿才有可能不受当年晋王旧部所鄙夷,甚至牢牢守护这个秘密的。
陆父至死将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材,但瞒得过陇西那些左右旧邻,但陆长元兄弟他却不一定会瞒住。
甚至为了护住陆杨殊,陆父极有可能还会叮嘱陆长元兄弟帮忙守护这个事儿的。
而陆长元虽得了功名,无意仕途,却饱读诗书,极有可能是受其父影响,忠于前朝之故。
想到这里,燕追不由勾了勾嘴角:“陆杨殊,杨殊?杨……”
杨氏乃是前朝国姓,陆杨殊来历十分可疑。
他半年前开罪上骑都尉府的小公子,因此被征兵入伍,死在军中。他在死前,并不如何安份的样子。
而陆长元则在他死后不久纳闻氏,最关键的是闻氏则很快身怀有孕。
燕追勾着嘴角,照理来说,陆家至今无后,陆长元发妻数年不育,早犯了七出之条,更何况闻氏怀着陆家骨血,无论做了什么错事,陆长元也该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再将她发落。
可偏偏陆长元急匆匆将闻氏送走,这在燕追看来,不像是闻氏失宠而被送走,反倒是要想将其藏起来似的。
陆杨殊出事之前,陆家似是有喜事要办,燕追猜测,莫非这闻氏进陆长元后院只是幌子,她腹中骨肉另有其父不成?
“殿下怀疑什么?”
戚绍见他半天不说话,不由斗胆问了一句。
“这陆长元腹中妾室所怀之子,可能是前朝孽种。”燕追嘴角边笑意加深,说出这话倒是让戚绍吓了一跳。
唯有如此,才可解释陆长元的举动。
假若陆杨殊未死之前,陆家要办的喜事是他与闻氏的亲事,闻氏腹中怀的骨肉也并不是陆长元的,而是陆杨殊的。
陆杨殊又确是前朝晋王之后,陆长元担忧闻氏腹中骨肉出事,要找个由头将她送回陇西便有缘由了。
而之所以将其带进洛阳又斥责,无非是为了将尾巴洗干净,以免将来有人疑心这一点罢了。
恐怕假以时日,他便会寻个借口,将闻氏以及她腹中孽种,想个法子光明正大留在洛阳了。
这个陆长元做事倒也谨慎!
燕追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不由笑着吩咐戚绍:“找到御史台中方敬,让他过些日,参这陆长元一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赐婚
他想将闻氏母子妥贴安排在陇西,燕追却偏不如意他,要将这闻氏母子放在洛阳,让他寝室难安。
原本他也懒得理睬这些小事儿,大唐建立之后,太祖并未像当初的陈太祖一般,对前朝王室赶尽杀绝。
这天下终是有姓杨的前皇室血脉在,但大多改头换面,不敢明目张胆的出现。
一旦遭人揭发,下场终是不太好的。
燕追一开始查出这事儿,也只是想捏陆长元把柄。但陆长元不知天高地厚,打傅明华主意,少不得他也要让陆长元恶心一番,焦头烂额了。
陆长砚这回被傅明华问了两句有关腿的事,他当时面上不显,回去却接着两三天未来。
腊月十三冬祭祀之后,宫里容妃举办了赏梅宴,邀上了品级的女眷前往。
众人都瞧得出来,容妃名义上是办赏梅宴,实则小公主出生月余,她设宴,背后有嘉安帝的意思,众人自然是得带了礼单捧场。
傅府的白氏也带了傅明华与钟氏的三个女儿入了宫。
容妃所住的承香殿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一脸冰冷正在孝中的容三娘也来了。
崔贵妃也在,傅明华一来,崔贵妃得了空,便借机拉了她说话。
“四月初六乃是你曾外祖母七十大寿,礼单可是备好了?”
崔贵妃嘴里的傅明华曾外祖母也是出身青河崔氏,生谢氏之父,早年崔氏是曾得两朝三代皇帝夸赞的,当初太祖亲封其为赵国太夫人,地位尊崇。
就连庄简公府的太夫人独孤氏也是不能相比的。可想而知,今年太夫人生辰,怕是不少人都会前往,是个极大的盛况。
但是傅明华听崔贵妃的意思,像是今年赵国太夫人大寿,她也会去一般。
若是她能去,长乐侯府自然是不会阻止的,怕是还恨不能与她同往。
不过问题是,谢家根本瞧长乐侯府不上,若‘谢氏’在生,恐怕会带她同往。
但‘谢氏’一死,双方便几乎是断了联系,谢家又怎么会邀她前去?
崔贵妃微笑着说完这话,便看了傅明华一眼,自然是理解她心中的想法,不由便拉了她的手笑。
旁侧站着的荣国夫人杨氏听了这话,脸上便露出几分笑容:“娘娘撇下了臣妇们,倒是拉着傅大娘子有说有笑。”
容大爷的夫人韩氏也在一旁听了个分明,不由心中便是一动:
“傅大娘子怕是得了娘娘的眼缘。”
她是容涂英的长嫂,虽然因为容妃之故,容家鸡犬升天,不过容氏的人也分等的。
像她家老爷便是在朝中任个与傅侯爷一般的,不痛不痒的闲职,容涂英如今却献妻女掌大权。
容大爷甚至与她说,皇上有意在杜大人之后,将容涂英扶到那位置上去。
韩氏今年三十七八,衣着端庄老沉,虽说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个貌美佳人,但毕竟年纪大了,孙子都有了。
她与容大爷都是坚定的容妃一党,对崔贵妃十分仇视,此时一张嘴,殿内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到了傅明华身上。
“臣妇家中这些女儿都不得娘娘看中,偏对傅大娘子十分喜欢,又拉了手说话。”韩氏说到这儿,抿了嘴笑。
众人都听得出来她话中之意,被拥在人群中的容妃转过身来,笑意吟吟望着这边,显然饶有兴致。
崔贵妃拉着傅明华的手未放,只是眯了眼睛望着韩氏。
韩氏身旁坐着容三娘,听了这话便冷笑了一声:“三殿下年纪已到,至今尚未娶妻,莫非娘娘如此亲近傅大娘子,是已经看中了?”
她死了母亲尚未多久,脸上的冰霜比起上回岐王的沁苑之中看到时,更重了几分,说话时都带着寒意。
据说容妃怜她失母之故,早在昨日便请皇上派了黄一兴亲自将其接进宫中的,所以今日赏梅她才在。
虽说尚未有名份,但众人都知道她的底细来历,此时她一张嘴,便意有所指,一群人也不敢出声。
容妃似笑非笑,几根细嫩的手指搓捏着,看这场笑话。
崔贵妃还未开口,燕追声音传来:“原来我向父皇请了旨,大家都知道了?”
容妃今日设宴的地方是主殿之后的大殿中。
承香殿格局如‘工’字形,主殿分为‘二’,以弯弯曲曲的回廊包握,中间则是以一片占地极阔的花园接通。
今日众人都在后殿之内,殿后有一片宽敞的阁楼,三面墙都是精美的雕花栏,上嵌琉璃,华丽异常。
无论是夏日冬季,都是赏玩的好地方。
从这里望出去可看到成片的梅树,外头是游廊,虽然不如蓬莱阁,却又另有一番妙处。
燕追的声音传来时,他的身影出现在了阁外,容三娘的脸在看到他时,一下便有些扭曲了。
她是吓的!
当日燕追挽弓射鹰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鲜血洒在她身上,那眼神让她恶梦连连。
她事后向嘉安帝告了状,嘉安帝却并未理睬。
哪怕时至今日,嘉安帝对她像是有宠,有求必应,却唯独她无论怎么向燕追上眼药,嘉安帝每次都会冷落她许久。
容三娘倒不在意嘉安帝的冷淡,但她实在是怕燕追的。
此时听燕追声音,竟惧到连他说了什么都忘了。
直到殿内的人倒吸凉气,她才回过神。
一回过神,容三娘顿时将手掌就握紧了。
燕追这是什么意思?嘉安帝已经下了旨将傅明华许给燕追?她怎么不知道?
阁内容妃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她本能的朝崔贵妃望了过去,却见崔贵妃坐得稳当,握了傅明华的手,显然对此事早就知情,并未吃惊的样子。
“今日容妃妹妹设宴,原是要明日传旨的侍人才会出宫,却不想好消息始终瞒不过容三娘子。”崔贵妃微笑着,目光却如刀般望着容三娘看。
这话一语双关。
容三娘脸都青了!
这怎么可能?
她转头急匆匆的望着容妃,却见容妃也是脸色阴沉,显然今日之前,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的。
容三娘一口气堵在心口儿,缓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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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今天心情不好。。。嘤嘤嘤,求安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记恨
江嬷嬷心里虽然对于崔贵妃母子的意图早就有数,不过燕追真正向嘉安帝提及此事,还是让她心里松落了一块石头。
第二日宫里传旨的人来了,还带来了大批赏赐。
嘉安帝的旨意中,说傅明华‘温顺恭谦,贤良淑德,堪为皇子良配。’
傅侯爷接了旨起身,还如脚下踩着云,仿佛有些飘飘然的。
婚礼定在后年八月,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毕竟皇子大婚,要准备的事情也不少,如今已经年底,算算日子其实并不那么长的。
至于傅明霞的婚事,当然是不可能排在傅明华之前的,所以也被推后一年,定在了后年的十月中。
对于这个消息,冯府的人当然没有不满意的。
傅明华嫁得越高,对于冯万应来说娶了傅家的女儿自然就越有好处,连带着钟氏与傅明月原本相中的亲事,也是很快就定了下来。
与‘梦里’的傅明华看到的一般,傅明月依旧许了侯府。
只是面对这样的情况,傅明霞却实在很难得笑出声来。
虽说她心里因为傅明华的原因,而推迟了与冯万应之间的婚事,可是想想,傅明华嫁了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年轻而俊美,都是姐妹,偏偏她嫁的不过是个下五品的垂垂老者。
整个年末,傅明霞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年岁那日还病了。
今年年岁因为长乐侯府里出了这样一桩喜事,一扫前几年因为‘谢氏’之死,而使长乐侯府被摘了世袭罔替帽子的阴霾,不止是二房的人来了,就连傅家远在江陵的宗族都派了族人前来。
除此之外,晋州郑南侯府的丁大太太也带了一双儿女与****琴同来,将白氏的院落挤满了。
白氏今日满面红光,虽说不喜欢傅明华,但也不得不承认傅明华确实给她带来了尊荣。
傅明华前来时,白氏与傅侯爷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要给晚辈的物件儿了。
有傅侯爷在,白氏自然不可能出手太吝啬。
傅明华上前福了一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傅侯爷便令人将备好的礼拿出来了。
丫环捧着的银盘之上铺了红色灯芯绒,上头摆了一双压裙的玉环,玉质倒是不错。
轮到沈氏时,她摸了半天,摸出一支素银折股钗来。
钗身弯曲对折,是前些年时兴的款式,宫里的宫人们最好这个。
在钗弯曲的圆头之上,艺匠将其挖出横槽,上面镶嵌了几颗成色普通的玛瑙,看得出已经上了些年头,那钗身都有些发沉的模样。
哪怕白氏也不算是大方慷慨,看到沈氏出手这样小气,也不免瞧了她好几眼。
沈氏前两日便被放出了傅府,傅明霞的婚事一旦推辞之后,白氏打量着她恐怕也是知道好歹,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的。
毕竟傅明霞婚事都推了一年多,沈氏就是立即上吊也最多不过推她几个月时间不嫁罢了。
沈氏被白氏的目光瞧得也有些心虚,不过她出身并不显赫,出嫁之时嫁妆也不丰。
她又不是像谢氏那样底蕴人家教养出来的高门贵女,性情颇为吝啬。她确实有几件好东西,不过那是要留着将来傅明霞出嫁之时给她添妆的。
让沈氏将那些好东西送出去,就是为了几个面子情儿,沈氏是不愿意的。
因此虽然感觉到了白氏与傅侯爷不快的目光,便沈氏依旧低垂了头,当做没发现一般,倒是将傅侯爷气了个仰倒。
傅侯爷夫妇右下手是沈氏,左侧下手便是傅其弦了。
傅明华向他请安问礼时,他摸了摸胸口,一双眼睛有些迷蒙。
听说昨夜有人讲他出门喝酒,怕是此时尚未清醒,更不要提准备礼物了。
想了半天,傅侯爷的目光冷冷望着他看,傅其弦也就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荷包来,‘咳’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教训道:
“往后孝顺祖父母,多学规矩,务必不要给长乐侯府丢人了。”
那荷包显然是他用来赏下人的,因没有备下礼物,便匆忙取了这个东西出来。
傅侯爷看到这个儿子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今日来的人这样多,他冷冷的伸手握拳,放到唇边掩住,重重的‘哼’了一声。
吓得傅其弦一个激伶,犹豫半晌将荷包塞了回去,取了自己腰间上挂的玉佩拆了。
虽说这样做显得有些狼狈,但总也比他拿个荷包出来好得多,傅侯爷不出声了,白氏却心疼儿子,一连恨了傅明华好几眼。
轮到郑南侯府的丁大太太陈氏时,她东西显然准备好了,是一张礼单,上头粗略一看恐怕有三四十样东西了。
她是****琴在婆家的长嫂,年约四十,长得十分精明。
穿了以百鸟毛拧丝织成的厚石榴红长裙,上身配绣了大团牡丹的蚕丝袄,臂间挂着厚厚的姜黄色厚厚披帛,身材微胖,显得富态。
描了妆容倒也精神,还未张嘴,便香气扑来。
看到傅明华时便一脸笑意,拉了她的手就笑:
“也不知当初世子夫人怎样生的,养出这样一个规规矩矩的娘子来。”她讨好的意味很明显,郑南侯府已经不成气候,连带着陈氏一把年纪,却连诰命都没有。
她指了两个跟她一道站起来的两个孩子:“还不快上前来拜见表姨。”
两个孩子有些怯生生的上来了,也不知陈氏来之前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是我的两个孙辈,往后会随我在洛阳住一段时间,若是大娘子得空,还请指点一番。当初世子夫人出身江洲,家学渊源,若是能学到大娘子一两成,便终身受用不尽。”
陈氏有些怜爱的摸着孙子女的头,慈爱的道。
坐在她下手的傅仪琴却是撇了撇嘴角,脸上现出几分刻薄之色。
“想当初,我离开洛阳时,我那命薄的弟妹尚未嫁进傅府。回来时也没与她相处多久,便早早去了,倒是没见着有什么不同。”
她还记恨着当日想要为儿子丁孟飞娶傅明华,却遭傅府上下拒绝的事儿,一张嘴便说得陈氏有些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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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我说过今天是三更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愿
陈氏过来是为了讨好傅明华这个未来三皇子妃,并不想要得罪她,这会儿傅仪琴一张嘴,陈氏心中怨恨,脸上却得陪出笑脸来:
“我倒是痴长几岁,可惜却不如世子夫人的。”
傅仪琴若是懂得识可而止,便不会张这个嘴讨人厌了。
陈氏给她递的台阶,她却根本不下,反倒笑了一声:“只是大嫂没有出身长乐侯府罢了。”
这话一说出口,哪怕白氏听得心头舒坦,也不由觉得有些尴尬了。
陈氏更是一张脸涨得通红,明明心中不快却还得强行忍耐。
她心里怒火中烧,却张不得嘴来,只得心中恨着想:你傅仪琴也是出身长乐侯府,事到如今不过也只嫁了个不成气候的丁治平罢了,又在她面前得意些什么?
陈氏忍了又忍,挤出笑容来不出声,傅仪琴还要再张,白氏却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她也不敢再出声了。
傅家几个娘子也分别上前来接了长辈的礼,只是接的礼都没有傅明华的重。
尤其是傅明霞,不知是不是她已经许了人家的原因,众人都看得出来她不需要讨好,傅仪琴最后只给了她一本女诫罢了。
这样的落差自然是让傅明霞受不了,当着长辈的面她强忍了,晌午白氏等人打发了她带着几个孩子们出去时,傅明霞出来脸色就变了。
晚上傅明华还未洗漱,碧箩便进来回说有访客来了。
她本来想过是不是傅明纱等人过来,却唯独没想过是傅明霞。
两姐妹关系一向算不得亲和,傅明霞穿了今日白天见客时的衣裙,神色冷漠,进来之后碧蓝等人便退出了左室,守在左室挽起的帘子门口。
左室平日是傅明华抚琴练棋之处,十分宽敞,也是分了里外室的,中间以花团锦簇的屏风遮挡。
“我……”
桌子上摆着糕点茶水,傅明霞舔了舔嘴唇:
“我不想嫁冯万应。”
她低声的说。
两人交情一向不好,傅明华猜也猜得到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但此时与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先别说亲事都已经定下了,轻易毁婚之后别说长乐侯府名声受影响,就是她的名声也肯定不好听的。
旁人定会说她还未成为三皇子妃,便先仗势欺人,将傅明霞定下的亲事都搅黄了。
傅明华拿了面前翡翠小碗中的勺子,搅了搅碗里熬好的芝麻酥,每搅一下热气带着芝麻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二妹妹要吃吗?”
她看傅明霞望着自己,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问。
傅明霞顿时便有些着急了,又提高了些声音:“我不想嫁冯万应!”
她根本考虑不到其他,一副傅明华若不肯与她谈,便绝对不善罢甘休的意思。
傅明华目光落在碗上,微笑着将勺子放回了碗中,并拿了帕子擦手。
“不想嫁?”
她挑了扬眉,缓缓抬起头望着傅明霞看。
显然这个动作、眼神给傅明霞带来了一定的压力,她脸色刹时更白了。
“婚姻大事,又不归我们做主,怎么说不嫁就不嫁?”
这样的话一下便点燃了傅明霞心中的怒火,她几乎控制不住的浑身哆嗦起来,狠狠的推了一把面前的桌子:
“你现在嫁得如此风光,自然是这样说,如果是你,你会想嫁吗?”
矮桌被她推得一晃,桌面上摆着的东西都摇了摇挪了位置。
傅明华伸手将芝麻酥的玉碗扶住,望着傅明霞看,她年纪还不大,眼里却带了绝望之色。
“你不想嫁?你想嫁谁?贺元慎吗?”
白氏将她宠坏了。
‘梦里’的她在得知要嫁陆长砚时,也是这样的感受,梦里的‘傅明华’也曾不甘过,那时的碧云与江嬷嬷等人甚至竭力要替她想办法。
可最终的结局不过是‘碧云’死在了想要逃往江洲的途中。
‘梦里’的傅明华没有说‘不’的机会,傅明霞又凭什么能说‘不’?
傅明华望着傅明霞看,她双眼红肿,神色有些怨恨,傅明华都有些羡慕她了。
她只看到出身江洲的谢氏带给她的好处,却没有看到因为谢氏之死她失去的东西。能有如今,全是傅明华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的。
傅明霞只看到了燕追请求嘉安帝赐婚,却没想过若是没有燕追的赐婚,恐怕自己会过得比傅明霞更不如!
“关你什么事?”
傅明华的问题让傅明霞脸上露出几分狼狈之色。她恨恨的吼完之后,心里又有些迷惘。
若是不嫁贺元慎,她又能嫁给谁呢?
恐怕无论是嫁给谁,傅明霞觉得她都不可能再嫁得比傅明华更优秀了。
当初‘谢氏’在生时,她们母女便牢牢压着自己母女,难道如今‘谢氏’死了,她依旧要屈居傅明华之下?
她哭着往外跑,认为她是在羞辱嘲笑自己,不想再跟她说话了。
傅明华看她一跑,心里大概也能猜出几分,也不说话了。
元岁一过,傅明华便让人准备礼单准备回江洲一趟了。
‘梦里’的傅明华自然是没有回江洲的机会的,但如今对她来说又不一样了。
她已经得嘉安帝赐婚,现今的江洲看她自然就不是再看一个废棋了。
想起容妃办赏梅宴时,崔贵妃当时说的那番话,恐怕就已经早有预料了。
一月中旬,江洲便派了人过来送贴子,白氏也想去,但赵国太夫人的生辰在四月,而傅其弦续弦的时间又是在七月的时候。
在这半年时间中她都忙得不可开交,此次盛宴自然是去不了的。
更何况傅其弦又要续弦,白氏哪怕脸皮再厚,也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这些,而是江洲压根儿就没给她发贴子,白氏也只得自己想借口了。
她心里不快,但偏偏有火又发泄不出来,傅侯爷警告她收敛一点儿,免得开罪傅明华了。
傅明华前去江洲的行程定在二月初九,白氏强忍了怒火,问她:
“礼单可是准备好了?”
傅明华就应:“都备好了。”
白氏精神一振,让她拿来自己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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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好累。。。
心累人也累。。
嘤嘤嘤,这两天因为一点意外,导致我要退两万,我心好痛,求a。。。v……(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恶意
这东西她抄录了几份,再加上早就知道白氏性格,此时听她一问,便让付嬷嬷取了一份出来,交到了白氏手上。
白氏看了一眼单子,上面那些珠宝首饰稀奇珍玩之物看得她心痛如绞。
这些东西哪怕并不在她名下,也让白氏有一种仿佛被谢家占了天大便宜的痛苦感觉。
“这对金玉首饰送了有什么用?倒不如送些字画古玩。”
那些字画虽说号称价值无穷,不过真正拿出来变卖的人不多,在白氏眼里自然不如珠宝珍玩稀有。
傅明华低头勾了勾嘴角,抬起头来时却没出声。
白氏又泱泱的扔了礼单,问:“你随行出去的人可备好了?”
“备好了。”
这一趟与她回去的人中,她准备带江嬷嬷,留付嬷嬷在洛阳长乐侯府。
一等大丫头里碧云、碧青与她同行,碧蓝与碧箩则是随同付嬷嬷留下来。二等丫环只带四个。
白氏又问出行的安全,傅明华就笑道:
“昨日贵妃娘娘使庆嬷嬷出宫与孙女说过,说是三殿下会比孙女早出城一日,但会在河南府等候,再随同上路。”
崔贵妃都安排妥当了,白氏便再也找不出话说。
只是白氏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望着傅明华,替她作主道:
“与三殿下同行固然是好,可又哪有自己人照顾得周到?”
她手一挥,一副不容人反驳的语气:“你的滔表哥如今正闲在家中读书,左右无事,便送你一程前往江洲。”
白氏嘴里所说的‘滔表哥’是她娘家昌平侯府里,如今的世子白世先的嫡长子,今年已经十七了。
昌平侯府又非世袭罔替,传到现在早便袭完了爵,若是现今世子登位,便降为伯府。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白家的情况也与傅仪琴婆家郑南侯府差不多,当今老侯爷也是活着不敢死的。
如今谁不知道白氏娘家里正四处寻着关系,想要再袭爵的。
此次傅明华的曾外祖赵国太夫人崔氏乃是崔贵妃的嫡亲姑婆,又出身四姓之一的青河崔氏,生了谢大爷,身份显赫。
当年太祖打天下,四姓出银子出马出武器盔甲,当初太祖的满朝文武中,四姓中的后辈学生,便占了大半。
崔氏也在当年被封为赵国太夫人,这可是封号地位仅次于秦国太夫人了。
这样的情况下,赵国太夫人大寿自然不是当日庄简公府的独孤氏可比的,就连皇子都得前往,想去谢家的人自然更多。
不过白氏都没能接到谢府的邀请,更别提白氏娘家了。
早在两个月元岁之前,白氏便接到了娘家的信函,大意便是也想要参加崔氏的大寿,让白氏帮忙想想办法。
只是年前那段时间,白氏被傅明霞的婚事困扰,也没来得及处理此事。
这会儿眼见傅明华都快出发了,她才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来。
她的意思傅明华自然心里清楚。
傅明华对于谢家没什么亲近的感觉,但她若贸然白家人前往谢府,恐怕到时也是丢她自己的人,白家人随同她不请自去,恐怕惹人鄙夷。
她为什么要为白氏而遭受人家非议?
就算看在她已经被赐婚,将来极有可能会嫁燕追的的份上,谢家人给她几分脸面,对此事隐忍不说,可她凭什么要带昌平侯府的人呢?
傅明华笑着低垂下头,手指拂了拂腰裙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周围钟氏等人羡慕嫉妒的望着她看,更不要提沈氏母女了。
这些人都想要去,傅明霞嫉妒得眼睛都发红。
“不用劳烦滔表哥了。”傅明华微笑着开口,燕追与她同路当然是最好。
两人如今已经是由嘉安帝赐过婚约的人,同路最好。
“贵妃娘娘虽然心疼你,愿意使三皇子随你同行,可好歹还未婚嫁。”白氏皱着眉,心里在听到傅明华拒绝的那一刻便有气涌上来,却又不好发:
“你的滔表哥才是自己人,你现在这样硬气,将来莫非还不依靠这些关系了?”
她自以为已经是替傅明华着想,却没想到傅明华听她这样一说,便又笑了。
若她有事,自己能解决的,昌平侯府白家也是帮不上忙。
要是她真的沦落到有一天自己不能解决,昌平侯府白家就算是能帮忙,也绝对帮不上。
否则白氏这会儿哪里会想方设法的要与谢家拉上关系?傅其弦都要续弦了!
傅明华心里冷冷一笑,脸上却露出温顺之色:“滔表哥今年已经十七,又未娶妻,还是应该避嫌。”
她与燕追好歹还有嘉安帝赐的婚约,白氏人都昏癫,觉得她与燕追同行不便,倒是与年岁渐长的白滔同行才好了。
只不过是个表哥,又不是亲哥哥。
白氏听她再三拒绝,也是有些恼了,重重的伸手一拍桌子:
“你是长大了,以为翅膀硬了,便敢与我顶嘴?”
“孙女不敢。”傅明华回了一声,气得白氏额角青筋直跳,却又拿她毫无办法。
昌平侯府捧着银子,却还得求着谢家收下。
越想白氏心中越觉得腻歪,身体靠在一旁椅子扶手之上,神色难看:“无论如何,我做祖母的也不会害你,将来你娘家越好,三皇子便唯有越看重你……”
说完看到傅明华一副强装恭敬的样子,又觉得生气,坐直了身体,冷着脸就道:“算了,反正我说再多你也当成耳旁风一般,回去好好歇着吧,谁敢开罪了你这个……”
她话还没说完,傅明华便福了一礼:“那祖母好生休息。”
一句话又将白氏气了个仰倒,傅明华走了之后白氏才浑身哆嗦着瘫软在椅子之上。
今日拒绝了白氏的要求,虽说白氏碍于如今傅明华的身份不敢再多说什么,但难免心中不快,一连几天请安都没个好脸色。
而此时的容府之中,容三娘帕子都撕坏了几条。
她不甘心!
身旁侍候的周妪向她进言:“当日傅大娘子便数次三番对您不敬,他日成为皇子妃,岂非将您踩在脚下?”
这话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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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风雨
哪怕容三娘进了宫,皇子妃品级高于她,见面她依旧要下跪。可她怎么甘心呢?
她压根儿不想进宫,也不想成为嘉安帝的女人。她想要嫁的是贺元慎贺季昭,嘉安帝怎么与他比得了?
“此次皇上有意偏袒。”容三娘以往唤嘉安帝一向都是唤姑父,可自从那次幸了她之后,她心里便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姑父’一词自然再唤不出口。
周妪没有出声,只是看容三娘扭曲的脸色,小声道:
“忠信郡王府的世子即将要回封地了。”周妪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容三娘的脸色,心里想着措词:“他对您一向巴结讨好,不如请他帮忙,替娘子您出口气才好。”
容三娘听到这话,眼睛便渐渐亮了。
周妪嘴里所说的忠信郡王府世子凌无邪,是忠信郡王嫡长子,今年二十六了,早过了定亲相看之年,至今却尚未成婚。
忠信郡王当初能破格封异姓王,可想而知府上曾是立过大功劳的。
老忠信郡王当年与傅老侯爷以及定国公府薛家,都是太祖跟前赫赫有名的臣功。
凌郡王当年领五万兵马,追杀陈朝残余旧部,并坑杀陈军十万于新安南城。
定国之后,虽说老忠信郡王造的杀孽太重,以致后来不敢再受太祖重用,不过忠信郡王府这封号便能可见一斑了。
凌家是大唐之中唯数不多承爵还握有兵权镇守西安的王公,为了以示诚心,老忠信郡王在生时,如今的忠信郡王则在洛阳为质。
而如今的忠信郡王袭爵之后,后来的凌无邪便被送入洛阳之中。
他对容涂英的嫡女容三娘情有独钟,心里容不下旁人,以往总是跟在容三娘身侧。
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当初的容三娘一心挂在贺元慎身上,对他爱搭不理,如今她则是嘉安帝的人,又不再是凌世子可以幻想能得到的人了。
只是凌世子对此虽然心中有数,可是他却至今并未婚配,显然是对容三娘情根深种。
“若是求他帮忙,只教训一些,为讨娘子欢心,他一定愿意的!”
周妪出谋划策,容三娘却若有所思。
只是教训一番,未免太便宜傅明华了,她抿了抿嘴角,眼中闪过兴奋的血腥之色,吩咐周妪向凌无邪带封信去。
因为出身高贵,父母又不在身侧,对他疏于管教的缘故,他性情狂妄大胆,又肆意妄为,这样的事儿旁人不敢做,但他未必不敢。
傅明华要出门的前几天,白氏还不死心,想让她将白家的人带上。
要不也让她将傅明霞也带去。
白氏说这话时,钟氏与沈氏两人也未出声,显然这样的好事儿她们心里也是希望能使女儿沾上几分的。
在钟氏心里,不说旁的,就是将来傅明月出嫁之时,若是有曾前往谢家的荣幸,她的夫家便能更看重她几分。
可惜傅明华一概都推拒了,白氏后来几天脸色十分难看,她出门时甚至托病送都不来送了。
“元娘一路仔细。”
回江洲并不简单,不止是府中护送的护院共来了八个,除了有品级的江嬷嬷与碧云等人之外,粗使的丫环婆子也不少,连带着要送给谢家的礼,足足装了十来个马车,不过由三十个借来的官兵,提前先送到江洲一步了。
钟氏勉强的笑着叮嘱。
她虽然有些失望于女儿不能同往,但也不像白氏那样连脸面都不顾了,这会儿叮嘱了傅明华几句,看她点了点头。
江嬷嬷将披风上镶了一圈儿皮毛边儿的帽子为傅明华戴了起来,梯凳已经摆在了马车边,碧云扶了她上去,傅明华才道:
“叔母不要再送了,外头风大,早些回去。”她挥了挥手,钟氏笑道:“替我向赵国太夫人以及你祖父母等人问安,实在是因俗事缠身,不能前往。”
“我会的。”傅明华这样一说,钟氏也只有叹了口气,看她上了马车。
因为这一路回江洲路途遥远,这马车自然布置得与之前傅明华的马车又有不同。
不止是车内宽敞了几分,榻椅桌几一应俱有,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梳妆台。
车里已经提前熏过香了,一进来便闻着淡雅的兰香。
一角摆了两个小小的碳盆,将这车里倒是烘得极热。
江嬷嬷替她除了斗蓬,问道:“娘子可要休息一会儿?”
傅明华摇了遥头,伸手道:“将那鲁氏锁拿来我瞧瞧。”
这次回江洲路远,一路上又无聊,江嬷嬷备了不少东西让她打发时间,上回崔贵妃赏赐的鲁氏锁也在。
马车出了城,路上人烟便渐渐少了。
出了洛阳之后,行经七八里,便更是人少了,离驿站都有极远的距离。
傅明华知道崔贵妃安排,知道要先出河南府,才与燕追会合,共进许州。
燕追早前一天带了公务出洛阳,倒不是成心不等她的。
只是不知为何,进了孟津道后,傅明华便总觉得眼皮直跳,手里的锁也拿着解错了好几回,她皱了眉将锁放下。
兴许是车内烧了碳盆的缘故,她总觉得闷得胸口喘不过气来。
“娘子不玩耍了?”
碧云柔声问了一句,嘴角含着温柔的笑。
傅明华摇了摇头。
她撩了纱窗起来,外头天色阴沉,兴许是要下雨了。
春季正是细雨缠绵的季节,山风夹杂着树木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缓解了几分她心里的焦灼。
“娘子别吹着了脸。”
江嬷嬷心疼的叮嘱,傅明华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头:
“让大家快些,恐怕是要下雨了,这里离驿站还有一两个时辰的距离,三殿下正在那里等我们。”
她以往有些担忧与燕追相处,此时却又盼着能早些见他。
这个人虽然阴险凶狠,但有时又是极为可靠。
天空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碧青看她神色凝重,似是有些担忧,不由笑着端了一盘糕点,跪坐在傅明华面前:“娘子先吃些垫垫肚子,到了驿站就好了。”
这些糕点都是从傅府出发时,提前一天江嬷嬷令人备下的,就怕她路上腹中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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