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知情
她手上用力,将傅明华紧紧握住:“我想让我的追儿好好活着,哪怕再差,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想要他回来,这太子之位,不要也……”
傅明华单手将她环在怀中,崔贵妃身躯颤抖,额头靠在她肩上,很快她肩上衣裳便湿了一片。
“殿下不会有事的。”
不知为何,傅明华十分坚信这一点。
她的态度像是感染了几分崔贵妃,渐渐的,崔贵妃也冷静了下来,半晌之后才从她肩上抬起头来,握了帕子压眼角:
“元娘,你是个好孩子。”
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又平静了下来:“若追儿知道你现在表现,一定喜欢。”
傅明华握了握崔贵妃的手,她想了想又道:
“希望承你吉言。”
“娘娘,明华并不是宽您的心。”
傅明华看了崔贵妃一眼:“不瞒娘娘说,出事之前,殿下仍令人传了书信过来。”
哪怕信中没有运筹帷幄的自信,但也绝对没有陷入困境的斗兽绝望之感。
“更何况殿下的性情,您应该是清楚的,他绝对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崔贵妃神态脆弱,似是一根汪洋大海中无依无靠的浮萍,听了她这话眼中渐渐涌出希望来。
她小心的想着搓辞,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崔贵妃听,稳稳她的心。
“朝中众臣,甚至您都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殿下在益州时便与吐蕃打过交道,他能不知道吗?”
这样的道理,崔贵妃懂,朝臣能懂,傅明华不相信燕追不懂。
他若明知而故为,必然是有所依恃的。
只是身在洛阳,对于鄯州形势所知不多。
崔贵妃听了她这话,精神一振,果然一扫之前的疲惫失落之色,目光渐渐也有了神采。
“你的意思是……”
她问了一句,傅明华就道:
“我怀疑殿下无事。”
梦里的燕追娶的是魏敏珠,镇守的也并不是鄯州,而是前往了幽州,并没有发生前往鄯州,领兵出嘉裕关的事儿。
‘傅明华’郁郁而终时,他正春风得意,任的是幽州牧。
正是因为如此,梦里的情景与现实并不相同,傅明华也不能将话说死。
她这样一宽慰,崔贵妃果然眼中就露出希望之色来。
“如今就是看皇上是什么态度,娘娘可曾求见过皇上了?”
傅明华看着崔贵妃,问了一句。
崔贵妃点了点头。
儿子出事的消息传进洛阳的那一刻,她就急匆匆的赶往宣徽殿,求见嘉安帝,想求嘉安帝令益州发兵,前往营救燕追。
崔贵妃看了傅明华一眼,眼中露出痛苦之色:
“可皇上并未见我,倒是黄一兴出来了,说是让我回来,说皇上自有安排。”
说到这儿,崔贵妃眼中神色冰冷:
“道是皇上已经令人传了信,前往兴元府以及凤翔府,着令简叔玉以及郑王燕简发兵,解大屯城之危。”
崔贵妃冷笑了两声:
“简叔玉狼子野心,又怎么可能会救我的追儿?”
尤其是在吐蕃与回纥结盟之后,双方两面夹击,简叔玉等人怕是只求自保,又怎么还会出兵相救?
到时必是百般推脱。
在崔贵妃看来,嘉安帝不肯见她,便已经摆明态度了,却偏偏派了黄一兴出来与她说这样的话,不就是让她死心,表明大唐没有要拨益州兵力前往大屯城的意思么?
“皇上那样多儿子,又怎么会在意我们母子?”
崔贵妃紧紧咬着嘴唇,那牙齿都要陷入了娇嫩的唇瓣之中。
傅明华眉心紧皱,崔贵妃还在说话,她却无暇顾及了。
脑海中将这一条条消息分析整理之后,以往还觉得困惑的地方,此时倒如拨开云雾。
崔贵妃语气凄然,她伸手将崔贵妃反手握住:
“娘娘!”
她突然开口,使崔贵妃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崔贵妃愣了一愣,却见傅明华微笑着,脸上露出笃定之色:
“殿下不会有事!”
此时说这话时,她十分认真,并不像是之前还不敢确定的模样。
崔贵妃听了这话,忙就问:
“此话何解?”
傅明华不答反问:
“娘娘先跟我说,皇上是不是当真派了黄公公,与娘娘说让您先回去,说皇上会下令使兴元府、凤翔府调兵前往支援,以解殿下之困?”
她的眼神十分认真,少女的神态带了一丝隐隐的逼人之意。
崔贵妃不由自主的便点了点头,认真回想之后,十分肯定的道:
“确实是这样说的。”
她又将当日黄一兴与她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次,末了才道:
“事关追儿安危,当日我一连追问了黄一兴好几回,他都是这样说的。”
“绝对不会有错!”
崔贵妃看傅明华没有说话,又补充了一句。
傅明华便笑了起来。
“殿下绝对会平安归来。”
她伸手提了提衣领,又将披帛拉得更高。崔贵妃听了她这话,既喜且疑,不由催促:
“此话怎讲?”
“殿下性格,您最清楚,计多胜妖。”
傅明华这话说得崔贵妃心中稍安,又觉得口干舌燥,刚刚大悲之下又哭又说,此时喉中干得厉害。
但她却不愿打断了傅明华的话,让静姑等人送水来。
只得强忍了喉干的感觉,以眼神示意傅明华接着往下说。
“此次殿下领兵出征嘉裕关,追击回纥于大屯城,反倒中了回纥埋伏,而遭葛逻禄可汗围困在关外。”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反常,不符合燕追性格。
“外头的人都传言殿下是贪功冒进,可在我看来,却又不一样。”
崔贵妃眼神更加急切,伸手将傅明华握得更紧,点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而到如今,皇上却并没有反应。”
哪怕朝中已经有人在开始上窜下跳,希望皇上能在这个多事之秋,立四皇子燕信为太子,大赦天下,以使民众转移注意力,可是嘉安帝到了如今,却并没有反应。
“有时候,没有回应反倒是最好的回应,”傅明华说到这儿,顿了顿:
“我怀疑殿下此次出征之举,皇上是早就知情的。”
她这话一说出口,崔贵妃登时便微张了嘴,显然是十分吃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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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分析
“若是之前,我还不敢肯定,可此时娘娘您既然这样说,我心里便有七八成把握了。”
傅明华将崔贵妃的手摊开,以指尖作笔,在她手上轻轻的画:
“大唐建立之后,将天下分为十道,共设三百六十州府,一千五百五十七县。”
她娓娓道来,神情平静,语气温和。
不知为什么,崔贵妃原本慌乱不安的心,听到她温柔轻细的声音,渐渐便被抚平了。
崔贵妃抬了起头来望着她看,她已经十五了,眉眼已展现出美貌。
与当年的谢氏样貌颇有几分相像。
可谢氏之美,似塘中的荷莲,清淡典雅,却又使人只可远观,不敢亵玩。
但傅明华的美,如春时的小雨,润物细无声。
她低垂着眼,认真的在她手心中画,一头长发半挽了些起来,余下一半则以丝绳捆在中间,垂于她左侧胸前,眉目如画。
既有少女的妩媚与美貌的外表,又有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与智慧。
这样矛盾的综合,使燕追注意到了她与旁人不同的地方。
“而在这十道之中,陇右道被左右夹击于吐蕃与突厥之间,阻止吐蕃与突厥勾结。”她似是并没有发现崔贵妃那一瞬间的恍神,仍细声解释:“朝廷视这双方为祸患,但又对此鞭长莫及。”
内忧外患之下的大唐,尚未得到休养生息的充足时间。
她顿了一下,吞了一口唾沫,显然是说得口干舌燥了,嘴唇都微微有些发干:
“征战之后,许多地方十室九空。”
大唐的建立,是踩着不少尸骨才堆积而成的。
人口的锐减,使得大唐兵力并不是十分雄厚,虽说以精兵驻守各个重要州,“但时至今日,朝廷都是守多攻少。”
而番邦环境恶劣,子民皆兵,又早就觊觎关内山河,狼子野心,人尽皆知的。
要说嘉安帝对于这样的局面,心中没有什么主意打算,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容忍将自己安危,仅交到鄯州与益州镇守的兵马之上。
尤其是在剑南道上,有兴元府简家这样一个威胁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上就是有心将危机剪除于摇篮中,怕是也得先谋而后动。”
大唐当初建国之时,出众的将领不是去世便是老了。
哪怕是如郭九忠一般仍存活于世的,大多都老得只剩当年的荣誉了。
后辈子孙中虽然也有仍进军中的,但都难成气候。
鄯州之重,使得嘉安帝不敢将镇叛乱、除番邦的责任轻易交于任何将领之手。
一旦将领得到了完全指挥兵马的权利,当初陈朝时节度使权势高于君王,而不受调控的情况便有可能再一次发生了。
“可是殿下就不同了。”
傅明华细声的开口,燕追是嘉安的儿子,相比起将兵马指挥大权交给旁人,显然嘉安帝更加相信自己的儿子的。
说不定此次燕追出征,他与嘉安帝之间还有什么私下的谈话,但那就不得而知了。
崔贵妃皱了眉,原本慌乱的心因为她说的这些话,渐渐的就更是平静了许多。
只是她仍有些不明白:“那为什么元娘说,皇上没使黄一兴出来与我回话,你还不敢肯定追儿还活着?”
傅明华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她的推测。
虽说可以使她安心,却未必能使崔贵妃信服。
“我向娘娘问了几次,娘娘都十分肯定的说,当时黄公公与您说的话是:‘贵妃娘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夜里风大。皇上近来忧心国事,十分繁忙,担忧娘娘,便请老奴前来,心中是记挂着您的。至于娘娘所求之事,皇上心中已有主张,已发了急召前往兴元府,令君集侯与郑王爷立即点兵前往嘉裕关了!’。”
傅明华一字不漏的将刚刚崔贵妃所说的嘉安帝身侧侍监第一人黄一兴的话说了出来,崔贵妃点了点头,傅明华又接着道:
“娘娘也知,君集侯有不臣之心。”
她微笑着,抬起了头来,手指尖却按在了刚刚在崔贵妃掌心里画着的兴元府的位置上。
崔贵妃心直直的又沉了下去,原本因与她紧握而暖了几分的手掌心里迅速涌出冷汗,将掌心浸湿,渐渐冰冷了。
“我知道。”
崔贵妃艰难的开口,“若要简叔玉不趁火打劫便罢,要想他出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嘉安帝在女色一事上,虽然行事任性了些,但在家国大事上,却并不糊涂。
当时崔贵妃就是因为进宫二十来年,早知他脾气性格,才在听到黄一兴那样说时,猜想怕是嘉安帝已经放弃燕追了。
她将自己心里的猜测说出口,傅明华却笑着摇了摇头。
“恰好相反。”
崔贵妃望着她看。
傅明华微笑着,眼睛下方露出两条淡淡的卧蚕,那肌肤砌出好看的皱褶,带着少女如花朵一般的鲜嫩可口。
她的眼睛明亮,笑容温暖而带了使人安定的柔和。她的冷静与稳重此时极大的影响了原本凄凉慌乱的崔贵妃,她有些困惑的抬头:
“恰好相反?”崔贵妃反问了一句,“元娘,我不懂。”
此时她心中乱糟糟的,已经连着好些时间没有睡好了,崔贵妃一手任傅明华握着,一手举了起来,伸了纤纤玉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你说给我听听。”
“娘娘只是关心则乱了。”
傅明华看她半眯着眼睛,那风华绝代的脸庞上露出几分忧愁之色,不由又将头低垂了下来,手指轻轻动了动:
“君集侯有不臣之心,简家两代都拥兵自立,皇上早有除他之心了。”
她压低了一些声音,崔贵妃的目光又落到她身上,看她眼睛眯了起来:“简家隐藏颇深,又使皇上抓不住把柄,要除他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使他谋反,再将其一举镇压。
而另一种则是不动声色削除兴元府简家势力,再将其连根拨起。
可要做到不动声色,不费一兵一卒并不容易。
但若是依第一种方法,逼其造反,也不是那样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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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江山
简叔玉此人傅明华也瞧过,不是泛泛之辈,年纪轻轻却有野心能隐忍,若使他天长日久的蛰伏,简叔玉必成气候,到时要想除他便难了。
“最好的方法,便是制造机会使其举兵造反。与其等候,不如在他羽翼未丰时,将他除去。”
傅明华声音柔和,语气不疾不徐,这凶险狰狞的情况,由她说来仿佛一切都是不紧不慢,尽在人掌握之中。
“而最好的时机,莫过于殿下此时被围困大屯城,遭两面夹击,一面是来自回纥葛逻禄的虎视耽耽,另一面则是有突厥随时可以借此机会冲鄯州发难,吐蕃又借机想要分一杯羹的时候。”
简叔玉必定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嘉安帝的旨意,会成为他意欲造反的最好借口!
“至于我之所以这样肯定,”傅明华含了笑,看着崔贵妃道:“娘娘您都知道君集侯其心可诛,皇上为什么会不知呢?在吐蕃与突厥有可能对大唐不利时,若君集侯造反,对大唐来说情况就是雪上加霜。”
在这样的时候,嘉安帝还在设法使君集侯简叔玉谋反,分明就是其中有诈的。
崔贵妃只觉得听了这话,心中跳个不停,声音大得仿佛耳边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种种情况听得她血液加速流动,口干舌燥张不了嘴。
“此次殿下中计受伏一事,若我没有猜错,怕是简侯爷与吐蕃禄东赞早有前言在先,想趁机进入大唐腹地,将来事成之后,可瓜分这山河。”
所以吐蕃受到这样一个诱惑,才会借机出兵,想是背地里与回纥也有联系,想要吃下大唐这块肥肉。
“可是在我看来,回纥自陈朝时期,因葛逻禄氏实力太弱,而被并归突厥之下。君集侯都有不臣之心,回纥又为何没有?”
傅明华深呼了一口气:
“我猜测,殿下怕是与葛逻禄早有盟约在先,以身为饵,故意假装中伏,而被葛逻禄部逼出嘉裕关,围困大屯城,实则是想趁机消灭吐蕃、平定兴元府叛乱罢了!”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燕追被围,大唐如今危机重重的时候,大臣们都已经慌成一团,嘉安帝却稳坐不动。
洛阳之中如今不少人都想着要逃离洛阳,前往汴州,嘉安帝却是压根儿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异动。
当日派黄一兴出来与崔贵妃说的那番话,也是大有深意的。
但崔贵妃关心则乱,压根儿没明白嘉安帝令黄一兴出来的意思,反倒独自痛苦了这样久。
朝中形式未明,容家在朝内党羽众多。
容涂英如今进入中书省,担任要职,虽无丞相之权,却行丞相之事。朝中不少人都在上书,求嘉安帝立四皇子燕信为太子,嘉安帝做出这一切,怕是要给容妃看的。
崔贵妃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的身体软软靠在长长的椅栏上,瞪大了双眼望着傅明华看,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来。
“元娘……”她有些复杂的望着傅明华看。
当日燕追有意于傅明华时,其实崔贵妃是有些意外的。
相较于已经是个弃子的傅明华,在崔贵妃看来虽然有些聪明,不过魏敏珠的作用更大。
若娶魏敏珠,燕追接下来的路必是顺遂异常,他会走上嘉安帝的老路,任幽州牧,将来被封太子,而坐皇位之上。
可是燕追却明知山路难,偏要迎难而上。
他弃魏敏珠而选择傅明华,开罪于柱国公府,扑身益州,去亲手拿那本该由柱国公府献上的军中威望。
燕追在益州立下大功归来时,身受重伤,那时的崔贵妃看着儿子其实是有些心疼的,对于他的选择,只归结于少年的爱慕罢了。
没有想过其他,只是觉得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免不了有为女孩儿而执着疯狂的少年念想。
她知道燕追喜欢傅明华,但只当他是贪图傅明华颜色好,外在佳,少年也免不了重美色而轻内在。
也知道傅明华颇为聪慧,只是却没想到她会如此聪慧。
当她握了自己的手,将一条条情况分析、缘由道理娓娓道来时,崔贵妃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看走眼了。
傅明华看崔贵妃复杂的神色,低头抿唇一笑,这次的事若所料不差,不过是嘉安帝与燕追联手钓了一场鱼,燕追以身作饵,将这些人都钓出来了!
站得不远处的宫人们听得到崔贵妃在与傅明华说话,但说了什么,离得太远又不见得能全听清楚。
崔贵妃听她说这番话,解去了心中疑惑,也安了不少心。
此时对傅明华是又喜又爱的,握了她的手就道:“只盼是如你所说,一切都是好好的。”
傅明华反手将她握住。
“天气炎热,我召了你进宫,便让厨下炖了莲子汤,清热解火,熬了好几个时辰了,入口即化,你尝尝看喜不喜欢。”说完了正事儿,崔贵妃放下心中大石,再笑起来时,便不如之前一般沉重。
“长乐侯府可有难为你了?”
她仔细询问,傅明华想了想:“也不算是为难,不过是各有主意罢了。”
白氏也没那个本事为难得了她,长乐侯府虽然打着主意,但不会蠢到此时就出手的。
崔贵妃也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叹了口气:“难为你了。”
“这天气也热了,又出了这样的事儿,我心中烦得很。”崔贵妃眼波流转,一个主意顿时便涌上了心头:“我又没有女儿,长子出征在外,你便是如我女儿一般,我说心中不适,向皇上开口留你下来与我做做伴,在宫里住两天。”
这一趟崔贵妃原本就是要留傅明华下来的。
她这样一说,不过是想将傅明华多留一段时间罢了。
大唐初立,礼仪规矩看得并不是那么重。
当初容三娘与其亡母郑国夫人也是多次入宫,歇于容妃宫中。
崔贵妃要留傅明华下来也不是什么出格之事,傅明华看崔贵妃仍难掩担忧的样子,也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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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棋局
晚间时候她服侍着崔贵妃用膳,静姑背过身去压眼角,回过身来笑着道:“娘娘最近心情不快,饭都少用了些,娘子进宫才使娘娘欢喜了。”
崔贵妃支手伸了下颚,含笑着望着傅明华看,眼中露出欢喜之色。
当天夜里鄯州八百里加急战报送进宫中,吐蕃禄东赞长子赞悉若领兵六万路经鄯州而出嘉裕关前往大屯城。
而嘉安帝着监侍前往剑南道兴元,带去令简叔玉出征的旨意也到了。
此时简叔玉做的,是将嘉安帝派去的监侍斩杀,并将其头颅悬挂于兴元府城门之外,与郑王燕简一起发布了征伐嘉安帝的十大罪状榜文,正式反唐!
战况至此时,便呈激烈化。
益州与鄯州的失守,使得整个洛阳都乱成了一锅粥。
朝臣与勋爵权贵****盼着嘉安帝迁都汴京,但这位帝王却按兵而不动,甚至只是数道旨意,让陇右道刺史严守陇右道,又颁令各州太守安抚好治下民众,不使大唐内乱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燕追所在的大屯城更加危机,虽再没消息传来,但朝中大臣却已经敢笃定,三皇子哪怕是有通天之能,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必是再难活命了。
尤其是在十六日凌晨,送信的兵史冲进洛阳,道突厥也有意起兵大唐之后,更是使情况雪上加霜。
长乐侯府仿佛忘了傅明华般,十六日悄悄将杨氏抬入了府中。
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傅家也没什么心思办喜宴,怕是洛阳权贵也没哪个有心思来参加的。
朝中呼吁立太子的声音越发响亮,同时伴随着有关简叔玉每一个攻下州县的消息,朝中便越发惶恐不安。
傅明华在宫里也未被傅家派人前来接回,直到八月底,鄯州战报一日接送三两日,兴元府简叔玉挥兵北上,一路攻占了两三个州县,大唐即将失保,朝臣整日苦劝皇上立太子,迁国都之时——
被围困在大屯城中的燕追领精兵四万,与葛逻禄联合,将吐蕃六万大军,以守株待兔之势,尽数消灭殆尽!
吐蕃大将赞悉若被燕追在乱军之中砍下了头颅,燕追骁勇,更是使鄯州兵马士气大振。
突厥阿史那部领军前往大屯城,明白上了当,反应过来这一事实时,已经晚了。
燕追助回纥葛逻禄灭阿史那,并向葛逻禄借兵三万,进而转攻鄯州。
简叔玉发现事情不对劲儿时,燕追率两军直捣兴元府君集侯老巢,杀郑王妃以及燕简等一干子嗣,将简叔玉家室女眷一并捉拿。
君集侯府与郑王府下人尽数遭斩以祭两军士气。
夺回了鄯州与益州之后,将简叔玉的人逼困于河中与鄯州之间。
简叔玉率残部逃亡,却被嘉安帝着令严守的军部以及燕追所领的两军围困在其中,成为了被燕追瓮中所捉的那只鳖,无路可逃,兵败自杀于河中。
君集侯府残余部属认罪投降,消息传回洛阳时,举国震惊。
燕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大唐毒疮一举剜去。
三皇子智计勇猛,为大唐立下大功。
消息传回宫中时,崔贵妃抱着傅明华喜极而泣。时至今日,崔贵妃才真正的放下心了。
嘉安帝与燕追以这天下为棋,下出了精妙绝伦的一步棋子。
自此之后,大唐隐患已去,突厥溃败不成兵,回纥取而代之,向大唐伏首称臣。
吐蕃禄东赞两子,先后尽数死于燕追之手。
再加上赞悉若所领六万大军又皆败于燕追手中,前又有论钦陵领兵折于燕追之手,经此两次波折,吐蕃实力大减,将来怕是自顾且不暇,应该是没有功夫再觊觎大唐了。
国内当初太祖时期残留下来的隐患兴元府简氏一族被燕追以铁血手段除去,自此之后兴元府再次归于嘉安帝治下,简家不复存在。
燕追功成而班师回朝,嘉安帝大喜,赦令天下,减赋税三月,天下百姓奔走叫好。
笼罩于大唐头顶上的阴霾似是一瞬间便被燕追以手拂开。
崔贵妃欢喜得几日睡不着,儿子立下了这样的大功,对她来说情形简直就像是逆转一般,她让静姑搬了小榻,时常唤了傅明华与她一道歇在寝宫,向傅明华道:
“多亏了元娘陪我,否则怕是我早该吓也吓出病了。”
傅家在得知燕追功成之事,数次派人向宫中传递消息,想要将傅明华接回府中,崔贵妃却并未将人送回。
直到七月中下旬,碍于宫中规矩,崔贵妃才让人替傅明华收拾了东西,让身侧内侍亲自送了她回府。
燕追回来的那一日,嘉安帝亲自领文武大臣出城接他,夹道欢迎的百姓几乎将洛阳上半城挤满了。
当初被围困于大屯城的燕追有多受大唐上至朝臣、下至百姓的埋怨,如今便足以被人捧到天上。
长乐侯府中白氏‘病了’,府中一切闲杂事都交到了钟氏手上。
钟氏前来傅明华院里时,傅明华拿了银剪,正剪着屋中前些日子江嬷嬷搬来的一小株才刚从花囿中移出来的一株小小的海棠。
“祖母的意思,是希望元娘能重新搬回院中。”
钟氏已经坐了半晌,茶水都喝了一肚子了,傅明华对她态度却始终是淡淡的,她也不由有些尴尬。
白氏‘病了’之后,这哄祖宗的差事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当初让你搬出来呢,只是因为那院落你住了十来年,未曾修整过,所以你祖母想着,让你暂且搬出来居住一段时间,待到修整之后,重新再搬回去就是了。”
钟氏陪了笑脸,轻声讨好的哄劝着。
傅明华听了她这话,便不由顿了手上的动作,笑出了声来:
“可真是祖母有心了。”
碧云递了一盏茶来,傅明华放了剪子,又接了碧蓝递的帕子擦了手,才端过茶杯喝了几口。
钟氏连声音也不敢发出,就听那剪子放上桌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就见傅明华端了茶杯挡了小半张脸了。
她这喝茶的动作钟氏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但就是觉得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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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说情
那种从容与优雅,举手抬足间展现出来,体现出良好的教养来。
钟氏愣了愣神,不由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一向给三个女儿最好的,可无论如何是比不上傅明华这做派的。
钟氏心里不由有些酸涩嫉妒,只是这念头一涌起来,又被她自己强忍下去了。
傅明华放了茶杯,钟氏神情还有些怔忡的样子。
钟氏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将头低垂了下去,抬起头来时,又是一脸真诚笑意的模样。
“原本你祖母是要亲自前来的,就怕你听了下人嚼舌根子的话,至亲骨肉间有什么误会。”钟氏顿了片刻,抬眼打量傅明华的神色,想从她脸上瞧出端倪来:
“只是身体欠安,实在有心无力,才使我前来。”
傅明华微笑着没说话。
时至今日,长乐侯府所做的一切实在是让她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鄙夷之感。
像傅家这样现实的举动,她也不是不理解,可白氏的处理方法则是粗暴而直接。
当日谢氏也曾弃她而去,事后谢氏虽然也是躲避不前,但谢家之中,太夫人崔氏则是实实在在不顾颜面,认过错的。
无论傅明华领不领情,但至少谢家依旧保持了一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风格在。
可傅府也做了相同的事,手段低下,如今傅侯爷与白氏却连个出面的勇气都没有,反倒支使了个钟氏前来。
她就这样不说话,小口小口的喝着茶,钟氏渐渐就有些不安了。
这样坐着使她极其煎熬,她已经沉不住气,理了好几回裙摆了,不时伸手抚一下鬓角,神情中显出几分焦急来。
“你也知道,我也只是受你祖母之托,前来的,”钟氏终于熬不住,放低了声音讨饶:“元娘还求你看在叔母也是不易的份上,与我行些方便,我会牢记在心里的。”
她也是为人媳,许多事情身不由已。
白氏在傅侯爷的示意下,行事没个分寸,惹人了之后傅侯爷撒手不管,她既不想出面,也不想跟傅明华示好,便将这个任务交到了钟氏头上。
钟氏也是苦不堪言,但下头也没个推脱的,只有自己前来了。
可想而知,钟氏若事情办不妥当,回头白氏定也是会迁怒于她。
傅明华放了茶杯,也就含了笑道:
“如今已经九月了。”
她敲了敲桌子,钟氏有些疑惑不解,抬起头来。
“府中我也住不了多长时间,搬来搬去也是折腾。”傅明华这话一说出口,钟氏登时便理解了过来。
傅明华这样说,是在指她的婚事便是在来年八月,最多再住几个月她便要出嫁,不想再搬的意思。
钟氏脸色微微一紧,正要说话,傅明华却道:
“不如叔母帮我一个忙,令人将这院中修葺一番就是了。”
白氏当初自然不可能给傅明华寻多好的院落,不少地方漆都斑驳了。
钟氏听了这话,也是觉得有些脸红。只是傅明华这话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因此她仍是满脸感激的回去了。
碧箩等她一走,才有些不大愉快的收了钟氏之前喝过的茶盏:“这叫什么事儿!”
傅明华侧头看着窗外,燕追此时怕是已经被嘉安帝迎进城了。
晌午之后府中还未派人前来修葺屋子,崔贵妃倒是遣了人来接她进宫。
来的人是崔贵妃身边有品级的内官,白氏也不敢怠慢,让人好茶好吃的侍奉着,一面又请了傅明华来。
白氏病是大‘好’了,头上戴了抹额,看不出病相来,傅明华进来时,她挤出笑脸,也不转过头来。
“大娘子来了。”
那内官之前还坐着,看到傅明华进来时,连忙便起身叩了个头,对傅明华十分恭敬的模样。
“大娘子前脚刚一出宫,后脚娘娘便惦记着,让您进宫里歇一晚。”
白氏在一旁听得分明,脸上显出几分慌乱之色。
沈氏倒是一脸的羡慕,她旁边坐着的傅明霞要将嘴唇也咬烂了。
“东西可收拾好了?”
白氏强忍了心中感受,斜了眼睛问了一句。
傅明华含了笑正面对着她道:
“回祖母的话,都收拾好了。”
她这样规矩,反倒更显白氏小肚鸡肠,上不了台面。
那内官低头轻咳了一声,白氏才陪着笑着,上前要扶她出去,一面掏起了袖口中的荷包。
内官站着没动,直到傅明华点了点头,才任由白氏将她扶出去了。
等她一走,傅明霞便忍不住酸涩道:
“如今你好大排场,要回个院子还要长辈来三催四请的,又故意尖酸刁难,还使人替你修葺院落,仗了谁的势,现在就这样嚣张。”
傅明华含了笑意就道:“二妹妹若是喜欢,不用求了冯右司郎,祖母这样疼爱你,你只要一哭,修院子的人晌午便进你院中了。”
她话中所指的意思,一下子就让傅明霞脸色变了。
“你……”
傅明霞提高了些声音,正要开口,傅明华却是连话都不与她说,便出了房门,气得傅明霞一下扑在椅子扶手上,肩膀便抖动着,显然是哭了。
晌午进了宫,崔贵妃一脸喜色,见到傅明华便将她伸手握住:
“追儿此时尚在大殿中,皇上有话要问他,傍晚定会过来。”
燕追真正回了洛阳皇宫,崔贵妃那口一直提着的心才落回了原处,笑容都多了几分松懈。
“自你回去之后,倒是让我想得慌。”
崔贵妃叹了口气:“这宫中虽大,但要寻个说话的人也不容易。”说到这儿,崔贵妃抿唇一笑,压低了些声音:
“追儿此次带了简叔玉的妻子、母亲回来,这会儿的容妃领了七公主,跪在宣徽殿外。”
早在简叔玉兵败自杀时的那一刻起,傅明华其实就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当初燕玮嚣张,容妃又数次算计她,她也以牙还牙,早就料到今日的情况了。
燕追杀了郑王妃以及郑王燕简一干子嗣,将这位太祖亲弟之子屠杀干净了,却唯独没杀简叔玉的母亲安国夫人,以及云阳公主,不得不说这样做实在是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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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凯旋
“那容妃娘娘一时半会儿的恐怕起不了身了。”
傅明华低头微笑,崔贵妃听了这话,也是翘了翘嘴角:“已经跪了好一阵了了,黄一兴出来了几趟,未能劝回她。”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容妃肯定是不能不跪的,她的女儿云阳公主还以罪妇的名义被关押在宫内,嘉安帝还未表态,但光凭简叔玉谋反一事,便够容妃受牵连了。
傅明华与崔贵妃交换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都不由微笑。
若燕追在兴元府时,便将燕玮杀死,可能回洛阳之后,嘉安帝为表牺牲了一个女儿,怕是还要安抚一番容妃,以示恩宠。
毕竟简叔玉虽谋反,但燕玮一死如灯灭,嘉安帝自然不会再对她有所怨怼,说不定还会想起当日他舍弃这个女儿的事,倒是乐于追封云阳公主,到时也是容妃得利。
可若是燕玮没死,情况又不一样了。
嘉安帝厌恶简叔玉,再看到他的遗孀云阳公主时,难免便会想起当日简叔玉险些挥兵北上直逼洛阳的情景。
尤其是燕追将安国夫人的命也留着,更增添了嘉安帝对简叔玉的印象。
人一带回来,肯定是没办法处死。
唐代勋爵权贵犯罪有八议,义亲之中,便有皇帝的至亲血脉酌情处理的一种。
有容妃之故,嘉安帝必不杀燕玮,可如此一来,皇帝心里肯定留了心结,容妃势必要受打击的。
将来燕玮的存在对于嘉安帝来说,也是如梗在喉。
若燕玮安份守已,深居少出,情况可能好一些。
但要是云阳公主不改本性,高调而奢华,容妃可以想见的接下来会过什么样的好日子了。
最重要的是,燕玮乃是燕信亲姐,与君集侯牵扯上了关系,燕玮又未死,对燕信来说自然名声好听不到哪儿去。
朝中支持燕信的朝臣,燕玮一被捉拿归案,便不敢再出声了。
“不说她了。”崔贵妃笑意更深,她与容妃也算是宿敌了,如今见容妃倒霉,自然心中的舒爽便不必再提。
“等着瞧瞧好戏便是。”
当日燕追出事的消息传进朝中时,容妃可是看了她不少好戏的。
如今风水轮流转,可让崔贵妃心里已经欢喜半日了。
“今日晚膳我令人备了几样别致的,我瞧着依长乐侯府傅长胜性格,不一定会善待于你。”
崔贵妃拉了傅明华说话,一路进了宫中。
燕追比崔贵妃来得想像中还要快。
天还刚擦黑,蓬莱阁内点起了灯火,穿了一身黑色的轻装,显然是卸了盔甲便匆匆而来,连回去梳洗都没有。
传令的内侍擦着额头上的汗,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他一进殿内,目光便在殿中一打量,正好就瞧见了坐在一侧旁替崔贵妃泡茶的傅明华,那眼光顿时便灼热了。
燕追脚步不停,向崔贵妃疾步而去。可目光却一眨不眨的望着傅明华看,专注而直接,带了毫不掩饰的渴望与似是要将人吞噬的热切。
宫内众人因他的到来,都跪了下去,只听到他一步一步踩在地上的声响。
他还算是有分寸,并没有直接来到傅明华身侧,而是先向崔贵妃行了礼,由静姑亲自端了胡凳过来,大马金刀坐在了椅子上后,才转开了头。
傅明华顿时松了口气。
燕追的目光使她颇为紧张,在他面前仿佛要被他拆剥入腹一般,使她有些害怕。
她头一回遇了人便想躲,却又知道在崔贵妃面前不得失礼,反倒是将茶冲泡好后,犹豫着看了静姑一眼,静姑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她抿了抿唇,将杯子放入盘中,向崔贵妃端了过去。
路经燕追身旁时,他目光灼灼,使她又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娘娘,用茶。”
傅明华将木盘一放,先取了一杯出来递到崔贵妃手上,崔贵妃含了笑催促她:“三殿下那里还不快送。”
她只得端了另一杯茶,又朝燕追送去,还没捧至他身边,他却起身一把将她手捉住了,顺手将茶接了过去,眯了眼睛望着她看。
崔贵妃先是低头喝了两口茶,抬起头来时看燕追捉了人不放,才轻咳了一声。
“茶杯灼手,小心一些。”
燕追将手放开,这才执了茶一口饮尽了,舔了舔嘴角,又握了傅明华的手,使她摊开掌心了,才将茶杯放到了她手上。
傅明华被他抓住,双腿发软,他又看了一眼,才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将手放开了。
只是放手之时,尾指在她掌心里轻轻一勾,险些将她手里拿着的杯子都吓掉了。
傅明华转头望着崔贵妃,眼里露了几分哀求之色。
她向来稳重端庄,前些日子燕追被围困,崔贵妃都慌了,她却仍旧冷静,没想到此时却被燕追吓着了。
崔贵妃抿了嘴唇忍笑,一面看了燕追一眼,她是确实有话要跟燕追说的,自己还有不少话要问他,但他这样显然是没办法说话了。
因此崔贵妃解了傅明华的围,指如兰花掩住了唇,温柔道:
“元娘,殿外廊下种的菊花开得正好,追儿回来,你去吩咐人为他做份糕点前来。”
傅明华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应了。
她这神色让崔贵妃又是发笑。
出了殿后侧门,她还听到崔贵妃在跟燕追说:
“你也收敛一些,莫将人吓到了。”
傅明华的脸又开始发烫。
崔贵妃只是拿了个话哄她出来罢了,就算是三皇子要吃菊花糕,那菊花也是专门有囿中送进膳房,轮不着从崔贵妃宫中摘取的。
出了殿门,九月天气已经有些凉了,风一吹她才觉得身体里的温度降了些下来。
没有燕追那灼热的目光望着她看,傅明华也渐渐平静些了,坐了一阵,身上有些冷了,她牵了牵披帛,将肩头裹紧,随她出来的宫人细声道:
“娘子,夜里风大,奴婢去为您取件披风回来。”
她点了点头应允了,那宫人快步离开。
燕追与崔贵妃已经谈了一刻多钟了,也不知说完没有,夜里清风徐来,廊下蜿蜒曲折,每个折角处都能见到放满了松油的石灯,燃烧之后发出阵阵淡淡的松香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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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相思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猜想可能是取披风的宫人回来了,可走得近了她又觉得有些不太像,那脚步声略沉,不像是宫人轻巧的脚步。
她折转过身来,就正好看到了穿了一身黑色轻服的燕追。
他踩着夜色而来,灯火照到他身上,将他脸打出棱角分明的深邃线条来。
那种巨大的存在感伴随着他被灯光拉出来的身影,人还未到的时候,便已经率先扑来。
廊上垂手而立的宫人们都跪了下去,他低声道:“退远。”
燕追目光落在傅明华身下,足下脚步不停,傅明华抓紧了长椅的栏杆,想要站起身来,但却似是被他目光钉在长椅上,站不起来身。
燕追很快走到她身侧,手撑在她身旁的椅栏上,弯下了腰,望着她轻声笑着:
“找到你了。”
夜色下他目光熠熠,傅明华本能的要退,他曲起一腿,踩在她另一侧的椅子上。
一边是他手臂挡住了她左面的肩,一边则是他曲起的腿,拦在她右侧的脚,后面是连着栏靠的长椅,前面则是危险十足的他。
燕追目光一寸一寸从她身上溜过,以有一种君王巡视疆土般,带了占有与急切的眼神望着她看,极其磨人。
傅明华绷紧了脚尖,将小腿紧紧往椅下缩。
她有一种又回到了当初谢府之中,被燕追逼坐到廊沿上避无可避的感觉,但是此时的他明显要比当日在谢府时,更加深沉慑人。
带给她的紧张感更重。
“可是娘娘找我?”
她做出一副要起身的模样,燕追似是站直了身,离她远了一些,傅明华松了口气,一下站了起来。
可没想到他压根儿没有避让的意思,反倒是她刚刚一动作,燕追又重新弯下了腰来,她站起的动作又急又快,一下便撞到了他身上。
脸压在他胸前,每吸一口气都带着他身上的皮革、铁锈夹杂着隐隐汗味。
与她以往曾闻到过的龙涎香并不同,显出几分陌生的感觉来。
傅明华被撞得晕头转向,被他气息、怀抱包围住,撞上去的动作就像是主动投入他怀里似的。
燕追伸手揽在她腰侧,那腰细软,带了妙不可言的手感,一抱便如********在怀,他脸颊微微抽动,声音沙哑:
“看到我这么着急?”
他并没将揽在傅明华腰侧的手放开,轻松将她全身重量全揽在左手胳膊之上。
空余的手则是顺着她胳膊往上滑,勾了她以线绳系住垂在胸前的长发在掌间顺了顺,才伸手将她放回椅上了:“小心一些。”
傅明华坐回了椅子上,双腿还在轻轻颤动。
燕追的手掌似是比之前她握着的茶杯还要烫人,那温度印在她腰侧,使她浑身都感觉热了起来。
他顺势坐了下来,见她目光总落到别处,不由就笑:“元娘,怎么不看我?”
这话一说出口,傅明华的脸又转了过来,只是却低头望着自己的放在腿上的双手看。
“我写的信,都收到了?”
傅明华点了点头,悄悄挪了一下腿,想离他远些。
“殿下战事繁忙,怎么有空写信的?”
燕追送的信件,好几封算算时间,都应该是战事紧要的时候送出来的,到了后来,一日能收两三封。
也正是因为从这些信件中,燕追有心思风花雪月,她才猜测燕追情况并不如旁人说的那般严重了。
“去了鄯州前几日,我每当思念你时便写一封,都攒了下来,令人交到驿站,每日一封。”
他含了笑意望着傅明华看,那目光带了毫不掩饰的热烈情感:“闲暇的时间并不多,元娘你明白我意思吗?”他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指,傅明华有些不知所措,又慌又怕又夹杂了一丝羞怯。
在鄯州时,他的闲暇时间并不多,却能写出了这么多书信,便是在指他思念傅明华的时间不少了。
傅明华低垂了头,睫毛一眨一颤。
他这样的人,上了战场时智计百出,英勇而善战,脱下战袍时又满腹文才。
他说着思念她时写下书信,一封一封让人送进洛阳时,眼中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神采。
“殿下……”
傅明华缓缓挪开,他似是发现了,又好似没发现,也朝她靠近了些。
“想我了没?”
燕追目光锁着她,微笑着问。
“殿下,您……”
“想我了没?”
傅明华轻细的嗓音很快被他打断,他几乎是有些急切的又问了一句,等着她的答案。
“您这一次……”傅明华的话再一次被他打断:
“想我了没?”
她退无可退,小声道:
“想了。”
这小声的话说出口的时候,燕追的目光像是立即要将她连皮带骨吞吃入腹。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眉眼半晌,又落在她唇上,最终落到身上,以及两人握住的手上。
傅明华的手掌骨肉匀称,他却是指骨分明,带了能攥住一切的力量,将她牢牢锁在手心里。
她靠着椅背,以为燕追会做些什么,最终燕追只是重重握了握她的手:“我也想你了。”
一开始他写书信的原因,除了是真的想她之外,也有后来想要安她心的意思。
“你这样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他是在用信件告诉她不要慌,不要乱。
如果她真的了解他、懂他的心,那么她在收到信件时,必定是不会如其他人一般,以为他真的身逢绝境了。
燕追果然也没料错。
崔贵妃向他说起这些话时,带了对傅明华的赞赏,他也是骄傲的。
与崔贵妃说完了话,他就迫不及待想见她,那种急切的心情,一路在回洛阳的途中便已经在心里发酵,此时看到她时,才觉得压抑多时的感觉一股脑涌了出来。
“美人如花隔云端,长相思,摧心肝。”
他站起了身,拉了傅明华起来:“元娘陪我走走。”
侍候的宫人们都远远的站着,不敢跟过来。
夜风下他走在外侧,挡住了大半吹来的风,跟她说起此次前往大屯城中的事。
“年末之前,我会受了封赏再回一趟益州,年后不出两月必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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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张驰
燕追顿了顿,低头望着她看:“到时我们的婚事就临近了。”
傅明华小声应了一声,他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慢。”傅明华又觉得耳朵发烫,连忙开口就道:
“殿下这趟可曾受伤?”
她刚刚隐约闻到他身上铁锈的味道,似是有血。
傅明华不由想起当初他杀论钦陵时受的重伤,这回虽然听起来他的安排是精妙,说着轻松,但其中的凶险却比之前在益州时更盛。
他满不在乎:“难免。”
要想立下功劳,在这朝中站稳脚跟,在军中立下声望,并非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的。
燕追目光一转,落在她认真的脸上,突然勾了勾嘴角,转过了身来,拉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之上。
傅明华正要挣扎,他轻喝了一声:“别动。”
她果然就不敢动了。
他一手按住她手,一手将衣襟拉开。他为了穿战甲,穿的是圆领盘扣衣裳,要想拉开并不容易。
燕追索性伸手一把将衣裳扯开了,握了她的手往自己胸膛上摸。
“殿下……”
冰凉的指尖一碰触到温热的胸膛,登时便让傅明华吓了一跳。
她挣扎着要将手抽回来,燕追轻声的哄:“别动,伤才刚好,之前元娘撞了一下,还在疼呢,你摸摸。”
他这样一说,让她不敢挣扎,又不敢去看,神情有些发蒙。
她的手软嫩细滑,比之上好的缎子还要触感细腻,一碰到他胸前时,他顿时便浑身紧绷了。
燕追眯了眯眼睛,少女柔软的腰肢与婀娜的曲线,加上这手碰触到他胸前时的刺激,让他顿时便血液沸腾。
他握着傅明华的手微微用力,额头汗都沁了出来,好半晌之后带她匆匆摸了右肩之上一道当初留下来的箭伤,就把她手放开了。
两人都有些不对劲儿。
傅明华是又慌又乱,燕追则是难以忍耐。
他借了整理衣裳的动作转过身,好半晌之后依旧难以平复下来。
忍了又忍,燕追转过身来时,傅明华还眼神还有些茫然,脸颊上的红晕都未消褪,双手交握的样子让人稀罕得要命。
他又握紧了拳。
“刚刚碰到您的伤了?”
她想起刚刚手摸到的凹凸不平的伤口,似是当初伤得不轻的样子,疤都没全掉。
燕追艰难的点了点头,“扶我去坐坐。”
傅明华忙牵了他手,扶他到一旁长椅上坐下。
只是才刚刚坐下,嘉安帝就派了人过来传他,崔贵妃也使了静姑过来唤傅明华回去,燕追才有些遗憾的放开了。
傅明华走时,他双手撑在膝间,低垂着头,脸上身上都是阴影,看不清神情的样子。
“您好些了吗?”
傅明华问了一声,他轻轻应了一声:“嗯,无事。”
听着声音确实像是好多了。
她回了宫里,崔贵妃今日想要她陪侍在侧,因此软榻早就已经搬来她宫中了。
两人各自洗漱完,崔贵妃说了一会儿话,想起今日的事情来。
“元娘,我看追儿对你有心。”
但是那目光也实在是太可怕了些。
崔贵妃想了想,招手示意她过来一些。
傅明华跪坐在木脚踏上,一头长发已经披散了下来,垂在她弯曲在臀后的脚边,妖妖娆娆的铺了一榻都是。
纱幔垂在她身体一侧,她只着了寝衣,不施脂粉,明眸皓齿的,实在是很惹人爱的年纪。
崔贵妃伸手摸了摸她头发:
“元娘,你都这般大了。”
她含了笑意,屏风之外点着的宫灯透过半撩的幔子映入她的眼底,崔贵妃的眼神有些认真:
“当初瞧你时,才那样小一个。被你母亲领着,小小年纪规矩就已经很好了。”她笑了笑,似是想起了当年的往事,眉眼都柔了许多:“说来也是奇怪,我那时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你与我会有这样缘份的,若是当初知道,也不会那般糊涂了。”
崔贵妃叹了口气,摸着傅明华头发的手顿了一顿:
“你长得好,追儿喜欢你,我心里也高兴,若是将来你们成婚之后,夫妻和睦美满,我也就放心了。”
崔贵妃说了这话,又道:“今日我看他瞧着你,眼珠都不转开,显然是对你有意,元娘,这是好事。”
傅明华听崔贵妃这样说,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今日我看他回来之后,便被皇上召进了宣徽殿中,晚上过来时连膳也未用,怕是来瞧你的。”崔贵妃含了笑道,眼中露出几分欣慰之色来:“这样上心倒是好。”
“他自来骄傲。”看不上的一眼不瞧,看得上的便是费尽心思也要得到。
崔贵妃又叹了一声:“元娘,你需得对他张驰有度。”
傅明华仰起头来,一双杏眼中露出困惑:“娘娘,我不懂。”
她这模样实在是可爱,那跪坐在榻上的身段带着少女的青涩与若隐似无的妩媚,那张美丽的面庞上罕见露出这样的神色来时,崔贵妃伸手将她半拢进怀里。
“元娘,你听我说。”
崔贵妃顺了顺她头发,温和道:“你现在这样避着他是对的,他越是见不着,就心里越是想见。”
“可是也不能一味全避着他。”燕追性格强势还罢,自己想要的总是会伸手去拿,可崔贵妃就担忧,“你们这样天长日久,往后十年也罢,二十年还好,三十年、四十年呢?”
结发夫妻是一辈子的事儿,崔贵妃头一回见儿子那般模样,也是希望他能得到傅明华全心全意爱的。
“我心里也是自私的,只盼我追儿能欢喜,盼他能如愿以偿。”
崔贵妃的神情温柔:“元娘,其实你不知道我是多羡慕你的。”
当初她进洛阳时,只不过是成为了早前嘉安帝府中的夫人而已,虽然说得好听,后来嘉安帝登位之后是贵妃,但也不过是妾罢了。
她出身崔氏,其实也有自己的骄傲,只是崔家需要她牺牲罢了。
傅明华将头靠在她胳膊上,崔贵妃顿了片刻,才拍了拍她肩:“记得我说的话。”
傅明华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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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恩宠
事实上傅明华也不是要成心躲燕追,崔贵妃说的道理她也懂。
将来要嫁燕追,如今这样躲躲避避的也确实不像话。只是她有点害怕,燕追每回看她的眼神都不大对劲儿,她一见便想躲了。
崔贵妃听她这样一说,顿了半晌,将头别开了些,只道:
“每个姑娘都会经历这样一关的,以后就好了。”
她说完,背过了身,催着傅明华:“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傅明华起了身来,替她拉了拉被子,又放下了幔子,两人才各自睡下了。
早晨天刚亮,静姑满脸笑容的进来侍候崔贵妃洗漱,小声的道:
“昨夜七公主在宣徽殿前晕了过去,皇上令人遣了王女史。”
傅明华避到一侧也去梳洗,中间只隔了一道屏风,便将静姑这话听了个分明。
七公主是容妃千辛万苦才生下的小女儿,中间因为容三娘与郑国夫人一事儿,她怀胎并不安稳,生下七公主之后也是有弱症,时常补药不断。
但召了女史来看,怕就是有些严重了。
傅明华听到崔贵妃懒洋洋的问:“容妃呢?”
“被周妪扶下去了。”她跪了一天未曾进食,若不是强撑着,怕是她也早倒下了。
可是简叔玉犯的是足以抄斩满门的谋逆大罪,容妃就是跪断了腿也是没用的。
崔贵妃顿了半晌没有出声,好一会儿之后才轻轻‘嗯’着应了一声:
“摆膳吧。”
帝王的恩宠是把双刃剑,当初这支利刃能护得了容妃周全,自然如今便也能割她有多深。
傅明华洗漱出来时,燕追就过来了。
他眼睛通红,显然一宿未睡,倒是精神正好。
衣裳还穿的是昨日那一身,崔贵妃见了就有些心疼:
“昨夜一晚没回去吗?瞧你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殿内摆了一桌膳食,崔贵妃只让傅明华挟了几筷子便令她坐下来了。
三人都是一人一榻,菜式也都是各自挟取之后放面前的碟盘之上,崔贵妃坐上首,燕追与傅明华便隔了桌榻,面对面坐着。
燕追目光落在替两人布菜的宫人手上,点了点头。
“皇上昨日留了我问西北面情况,耽搁了一些时间。”
他与崔贵妃说着话,崔贵妃昨日与他匆匆说了几句,就看出来他心不在焉,还有不少话便没有问他,此时正好问起西北面战事之事,连动筷子的心都没有了。
燕追一心二用,与崔贵妃说着话,还在分神看傅明华。
她小口咬着包好的蟹黄毕罗,一咬一口,汤汁溢出,将她嘴唇染得嫣红柔嫩,那一咀一嚼间,倒是让燕追看得有些新鲜。
他还是第一次看她吃东西时的模样,不声不响的,安静听他和崔贵妃说话的声音,他手指就动了动。
“……葛逻禄的使者此时正在前往京城之中,吐蕃必定也要求和,待过两个月,我便会再回鄯州一趟,吐蕃必定得到风声,会派使臣前来求和。”他挑捡了些事情说了。
崔贵妃听他说着这些事儿,也就点了点头。
她只要知道儿子究竟去了哪儿便成,至于他要怎么做,崔贵妃是管不了,也不想去问的。
宫人端了一碟子布好的蟹黄毕罗上来,燕追伸手便挡了。
崔贵妃有些好奇问了一句:
“怎么,不合你胃口?”
这道毕罗做得十分地道,皮极薄,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蟹黄膏,味道也是极之鲜美。
宫里膳食讲究个精美,份量并不多。
燕追摇了摇头,指了傅明华,吩咐宫人:“送过去。”
崔贵妃端茶的手便僵了僵,搁了下来时看傅明华要将头都埋到桌子上了,不由又弯了弯嘴角,拿帕子轻轻压了压唇上的水渍,才忍下笑意了。
宫人奉了他令送了蟹毕罗到傅明华桌上,他却像是只做了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般,接着又道:
“母妃可以瞧着,诸王府中适龄而未婚配的女儿,帮着挑选一个就是了。”
与葛逻禄的合作,是需要一些关系来当枢纽。
回纥臣服大唐,必会求娶一个大唐公主,双方都要走这样一个过场,昨夜与嘉安帝谈了,已经将此事定下了。
傅明华见他神色无异,又只得埋头吃东西。
她哪样只是尝了一尝,而哪样又多吃了一口,燕追不动声色都记在心中,她但凡挟过三回以上的东西,他都令人送到傅明华面前了,崔贵妃抚了额,看他这样也是没心思要吃了。
“你几时出宫?元娘今日回长乐侯府,不如你替我送上一送。”
燕追眉梢一扬,当即便道:“那倒是正巧。”
他顺手放了筷子,东西也不吃了,一副等傅明华收拾了东西要走的模样。
崔贵妃拿他也没办法,只得让人去替傅明华收拾了东西,回头才看着傅明华笑:
“每回送你回去,都总觉得依依不舍,想将你长留下来陪我才好。”
燕追别开头,侧脸线条渐渐锐利,有一种介于少年的意气风发与青年的刚毅之间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异样的吸引人。
他安静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傅明华被崔贵妃唤进内室说话了,又塞了她一块温润的暖玉,说是养人的物件,让她带着玩耍。
出来时燕追靠坐在椅子上,双目眯着在养神。
两人出来时轻微的脚步声就使他睁开了眼睛,眼中还带了些红血丝。
崔贵妃就有些心疼:
“早些回去歇息着。”
燕追点了点头,向崔贵妃行礼:“您也多歇着。”
一句话就让崔贵妃眼圈发红。
从蓬莱阁中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燕追昨日进宫时骑的马被养在了宫苑之中,此时被牵了出来,马车是宫里备下的,他骑了马不紧不慢跟在她马车一侧。
“元娘昨日可睡好了?”
他问了一句,傅明华就道:“托您的福。”
燕追微笑着:“元娘不想问问我?”
她想起昨晚崔贵妃与她说的话,一时被他绕住,也就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那殿下您呢?”
话一说完,傅明华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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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出租车撞趴了……
蓝后去医院做了一些检查,耽搁了好多时间,我奏蒙逼了。。。
然而我神光附体,应该没啥事。。。反正就回家写小说了。。。
于是更新就更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杨氏
昨夜燕追与嘉安帝商议正事,一宿未睡,今早直接过来的,自然不算睡得好。
她抓紧了手里的帕子,幸亏与燕追之间还隔了一道薄纱,她心里庆幸的在想,总比毫无遮掩的好。
燕追听她问完话,便不出声了,似是也能猜到她此时在想些什么,嘴角边笑纹更深:
“我也没睡好,想着元娘没睡着。”
“您胡说!”
傅明华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羞恼。
燕追顿时便放声‘哈哈’大笑。
回了长乐侯府时,傅侯爷听到门房回话,匆匆穿戴整洁赶来时,燕追已经离开了。
傅侯爷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快,他已经赶得极快了,哪知三皇子走得更快,便对半路上遇到的傅明华怏怏的道:
“怎地没留三皇子喝杯茶水。”
他有些狐疑的打量着傅明华看,猜测着燕追过门而不入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对傅明华并不如何喜欢的原因。
“殿下有事在身,便先走了。”
傅明华也知道傅侯爷心中的盘算,微微笑了笑,说了这话就见傅侯爷一脸不快的模样,挥手示意她快些离开,她才福了礼,和赶来迎接她的江嬷嬷等人回院落了。
只是回去的路却不是后来搬过的地方,而是最先她所居住的院子。
白氏并没有找人来修葺院子,反倒是趁着昨日她进了宫,连夜就将她东西搬回来了。
但屋中原本摆着的几样自江洲送来的名贵檀木家俱却是被拆散了,东一件西一件不见踪影。
江嬷嬷在她耳边小声道:
“夫人说府中再请工匠来修葺院子也是花费颇多,又费时耗力,不如搬了回来妥当。”
昨天傅明华前脚一走,白氏便找了借口,将付嬷嬷与江嬷嬷支走,又以让碧云几人去为傅明华领取秋裳布料的话,将院中人都指走了,才唤了一堆丫环婆子来将东西全搬回去了,江嬷嬷等人回来时,东西大半都被搬回去了,将江嬷嬷等人气得厉害。
“奴婢未能办好事。”
江嬷嬷有些愧疚,小声的道。
傅明华摇了摇头。
白氏有备而来,这始终是长乐侯府的地盘,江嬷嬷只是一个奴婢罢了。
“只是搬个院落罢了,无妨。”
她冷笑着,看屋里匆匆整理过的模样。
白氏怕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这府中是何人做主的。
所以在唤了钟氏前来说情之后,又听自己说要修葺院子,她必定心中不快,认为自己是有意要落她颜面的。
这府里毕竟她才是女主人,傅明华吐了口气:“算了。”
晌午之后搬走的家俱又都一一搬了回来,经过这样一桩事儿,江嬷嬷越发心里瞧着长乐侯府不上,一心一意想等着傅明华婚期将到,嫁出府中。
正好也借此机会,江嬷嬷等人将傅明华的嫁妆又清点了一遍。
谢氏的嫁妆都留给了傅明华,只是谢家送的东西里,以书画、古籍、名家名作等占了大多数,丝绸、皮子以及香料也不少,珠宝玉器也装了许多箱,更不要提各式各样的文房四宝,一些足以传世的奇珍了,多不胜数。
不过反倒银子并不多,倒是有几处田庄,位置都不错。
但是婚期将近,傅明华又拿了些银子出来,让付嬷嬷帮着出府相看相看,若有合适的田庄再买些下来。
白氏称病一概不管这些,反倒将府中大权紧握在手中,只派杨氏过来做个面子。
杨氏刚进长乐侯府不久,原本如花少女对于嫁了一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年岁的男子为爹十分不情愿,她跟傅明华年岁也差不多,当初还曾姐姐妹妹的称呼过,如今嫁过来了却做了傅明华后娘,羞得连门都不敢出,更不敢见傅明霞与傅其弦膝下那几个庶女了。
傅明华前些日子在宫中的时间居多,与她也不常碰面,她还松了口气,可如今白氏有令,杨氏也不敢不从。
她是被白氏收拾了的。
抬进长乐侯府那日因为正值鄯州失守,傅家连酒宴也不敢办,唯恐铺张使得御史弹劾。
她明明是出嫁,却弄得比做妾还要不如。
傅其弦开始含她年少,倒也待她多了几分心思,但过不了两天便原形毕露,在教坊中吃了花酒,天亮也不回来。
杨氏也咽不下这口气,便同他哭了两句,传进白氏耳中时,白氏便唤了她去,整夜整夜的让她侍候在旁,折磨得她人都瘦了一圈,对白氏却是十分畏惧了。
这一回白氏使她过来,她也不敢不从,下人传了话说是二太太进屋时,杨氏还有些不大自在的模样。
“大……”
她原本是想学着当初傅明纱等人唤一声大姐姐的,但刚一张嘴,又想起今时不同往日,硬生生的将这话给止住了,没让人瞧出笑话来。
傅明华装着没听到她刚刚说的话,让江嬷嬷替她上了茶,问她道:
“二太太过来可有什么要事?”
一句‘二太太’,唤得杨氏脸红似血,像是要哭了出声来。手里捧着的茶杯都险些没能拿稳,狼狈不堪倒了半盏茶到裙上,那茶水滚烫,沾湿了裙摆之后紧紧贴在她腿上,她眼中泪珠一下便含了起来。
碧青忙上前捏了袖口替她擦拭裙子,她忍了又忍,背过身去整理衣摆,想起在傅明华面前失了礼,又想哭出声来。
半晌之后杨氏转过了身,眼圈还红彤彤的:“只是奉命来问问你,这里你住得惯不惯?”
她奉了谁的命?
傅明华右手轻轻捻了捻左手袖口上的刺绣,看了坐立不安的杨氏一眼,她还没发现说错话了,仍在懊恼,头都不敢抬起来,倒是少女心性一览无余。
“多谢二太太关怀。”
江嬷嬷看了杨氏一眼:“劳您特地来看望娘子了。”
杨氏呆呆的点头,坐了半晌,又觉得无话可说,只得又告辞离开。
她这一走,碧云就摇了摇头:“唉。”
杨氏这性格懦弱,白氏又是那样的为人,这府中齐氏泼辣,几个庶女都大了,傅其弦不是省油的灯,种种情况算下来,这位二太太若是运气好,得个一男半女,也算是有了盼头,否则还不知在这府中怎样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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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云阳
傅明华望着杨氏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十月初五,嘉安帝发榜文放简叔玉罪状,与简氏有关的人死的死,杀的杀。
安国夫人被剥夺诰封,幽禁洛阳。
而云阳公主燕玮则是因为是帝女,而未受连累。
简氏一族被砍头的那日,兴元府这根扎在大唐两代皇帝心中的尖刺,才真正被拨去了。
十月中回纥使者入朝,请求大唐陛下赐公主以和亲汗王。
鸿胪寺的几位官员接待了外宾使臣,大唐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傅明华早几天就接到了仙容长公主放的贴子,邀了她前往定国公府在北面的苑中赏枫叶。
长乐侯府也在受邀之列,只是仙容长公主又令人特意给傅明华发了张贴子。
傅明华到了北枫苑,先向长公主请了安。
这位长公主是当今嘉安帝的长姐,是当今太后所出的唯一仍在世的女儿,嫁定国公薛博,生了两个独子,夫妻恩爱和美,据闻定国公至今尚未有妾室通房,长公主一生过得顺遂,面相也显得十分年轻,如三十许。
她梳着螺髻,穿了朱色厚锦宫装,裙摆极华丽极长,铺在她身下,长公主似是坐在了花团锦簇的高椅之上。
跟在仙容长公主身旁的儿媳彭氏反倒看上去老气横秋,远不如她光芒。
傅明华进了屋里时,长公主正在与身侧坐着的几位夫人说话。
听到彭氏低声的招呼时,长公主转过了头来,连忙冲傅明华招手:“元娘快来,我为你介绍几位长辈。”
长公主神色亲和。她是燕追姑母,傅明华记得当初长公主设宴画坊时,她还曾看到燕追悄悄出现在长公主画坊之上,可见长公主与燕追之间是有些来往的。
她与燕追定下了婚约,也是长公主晚辈,长公主一说话,傅明华便朝她走了过去。
几位夫人都是宗室之妇,时至今日,大唐立国至今还没有几年,也不过历经两朝皇帝,但这些宗室之人大多都与嘉安帝不再亲近了,只得一层薄名支撑着罢。
见了傅明华都很是讨好热情。长公主留她坐了一阵,彭氏才上前笑道:
“母亲喜欢大娘子,搂着不肯放,窈娘等了许久,倒是急得只知道来为难我这个当母亲的了。”
彭氏这样一说,长公主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其余几位妇人也跟着笑。
长公主将手放开,温声道:“是我疏忽了,我是没有女儿,一看这青葱水嫩的小娘子便喜欢,恨不能搂在怀中不放才好。倒是不敢再留了,留了下去,窈娘怕是要来找我,我可不敢惹她。”一群围坐过来的人都笑了。
傅明华也抿了抿唇角,才在彭氏带领下离开了这边。
定国公府的小娘子正与一群小娘子们在品茗,苏氏与卫公府的几位小娘子也在其中,看到傅明华过来时,几人便都率先站起了身来。
随着燕追立下大功,傅明华也跟着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尤其是她与燕追的婚事临近,这种感觉便越发明显了。
彭氏的女儿窈娘拉了傅明华坐下,便笑道:
“前些日子,长姐来了信,说是十分想念傅姐姐,若得知今日姐姐来,怕是不知得多羡慕我。”
几个小娘子都在笑。
傅明华坐了下来,薛窈娘让人奉了茶过来,小声的道:“今日容三娘子也要来。”
说起容三娘子,卫国公府几位娘子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苏氏也是抿唇而笑,贺大娘子便眯了眼道:
“最近容妃娘娘身体不大好,容七爷送了她入宫去侍候娘娘。”
几人便从这话中,仿佛听出了些什么。
正巧那头下人来传话,说是容三娘已经到了,长公主请薛窈娘前去瞧瞧。
一群小娘子也都站了起身来,傅明华跟着起身,便落后了一步,与也特意留了下来的苏氏并肩而行。
“姐姐怎么不去瞧瞧?”
苏氏小声问了一句,傅明华就道:“苏妹妹不也没去么?”苏氏便勾了勾嘴角:
“怕是她不想见我的。”
她与贺元慎定下了亲事,容三娘这个人心胸并不宽广。
哪怕是如今她已经是嘉安帝的女人,但对于即将要嫁给贺元慎的女人,她却依旧没半点儿好脸色看,任性骄纵得厉害。
面对这样一个人,她若粗暴直接,苏氏要吃闷亏,所以大婚之前都避她远远的。
“你最近可曾听说了?七公主怕是难以熬到过年……”苏氏看了一眼周围,见薛窈娘等人越走越前面,她与傅明华留到了后头,这才小声开了口。
傅明华便想起了当日在崔贵妃宫里,听到静姑所说‘七公主昏厥’,还惊动了嘉安帝的话来。
容妃在怀七公主之时,便忧思过滤,七公主出生之时身体便十分虚弱,出生之后时常以药物小心温养身体,好不容易才养到如今。
没想到如今苏氏却说熬不下去了。
两人加快了脚步,来到长公主所在的正厅时,除了容三娘也在之外,早年嫁进兴元府,却狼狈被带回洛阳的云阳公主竟然也在。
她梳了高高的娥髻,神色冷淡,髻角两侧插着一对回形钗,画了酒晕妆,又点了面靥,被长公主迎进了房中坐于堂上,态度却也十分自傲。
当初云阳公主未出嫁时,与容三娘也算是私交颇好,两人是表姐妹,容三娘自小又时常进宫,年纪与她相仿,因此二人很是说得来话。
此时容三娘带来了云阳公主,倒也并不奇怪。
只是傅明华一出来时,云阳公主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便露出怨毒之色来。
“傅大娘子?”
燕玮愣了一愣,先是眼中怨恨,紧接着便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得满脸狰狞的模样。
“几年不见,倒是别来无恙?”
云阳公主之前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任由旁人打量讨好,却全然不理睬。
这会儿傅明华一来,她倒开了口,只是神色不善。
长公主眉头微微皱了皱,伸手拉了燕玮,正要开口,燕玮却不耐烦的一抖手臂,便将长公主手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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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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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车上
仙容长公主脸色一沉,燕玮却‘咯咯’笑道:
“我不过出嫁几年,没想到草鸡也能变凤凰。”
说到这儿,燕玮冲傅明华招手:“过来让我瞧瞧,什么样的货色这样了不得,能将皇上也蒙蔽了。”
长公主看她神色不对,说的话也不像样,不由皱了眉:
“云阳!”
“姑母别管我,我要瞧瞧,问问这姓傅的到底有什么手段本事,如此了不得。”燕玮冷笑着,看也不看长公主一眼,只是恨恨盯着傅明华看。
她是因为燕追之故,而迁怒傅明华。
毕竟简叔玉也算是间接死在三皇子燕追之手,她是被燕追擒进洛阳的,自然对与燕追有婚约的傅明华万分怨恨了。
厅中长乐侯府众人龟缩一角,白氏低垂着头,仿佛是没发现这边的情况一般。
钟氏抱了三个女儿,也在喝茶。
靠人始终不如靠已。
“自然不如公主有本事。”
傅明华微笑着,燕玮若还当她自己是几年前未出嫁时,极受嘉安帝宠帝的帝姬,那就错了。
燕玮站起了身来,朝傅明华走了过去。
长公主一看这情景,顿时便侧过了头,身后的婆子不用她吩咐,便朝燕玮小碎步靠了过去。
可出乎长公主意料之外的,是傅明华看到燕玮朝她走去时,不止没躲,反倒向燕玮迎了上去。
婆子们还未靠近燕玮身后,那一看便明显不对付的两人已经走得近了。
傅明华看了云阳公主一眼,小声的道:“简贼谋逆遭杀,若换旁人,早被迁连诛杀,公主却皇恩浩荡,怎么能跟您比?”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旁人只看到她嘴唇微微一动,却不如燕玮听得真切。
丈夫被杀,燕玮一路被燕追捉拿进洛阳,原本心中就恨,傅明华这话一下戳中了她心里的痛处,仿佛给她火上浇了油一般,让她登时整个人都燃了起来,抬手便想要打。
身后长公主看到这一幕,心一下便跳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傅明华将她手腕握住,关切的问道:
“公主小心些。”她说完,将云阳公主伸手一推,推得燕玮一个踉跄朝后跌跌撞撞退了两步,倒在婆子身上了,才笑着道:
“公主出嫁几年,兴元府离洛阳远,洛阳之中有些变化也是对的,日月星辰还时常有变,更不要说人了。若一成不变,”她停顿了半晌,望着燕玮笑,笑容有些冷淡:“那是规矩,您瞧着当初君集侯,又如何能知他狼子野心,胆大包天,不出几年便落了个自尽于河中,尸骨无存的下场呢?三公主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你闭嘴!”燕玮一听这话,伸了手又想要来抓傅明华,眼圈通红,发钗散乱,神情狰狞可怕,喊得声嘶力竭的。
傅明华却望着她这模样,眼中露出笑意:“风水轮流转,说的便是这个理了。”
“你闭嘴,闭嘴!”云阳公主眼泪飞溅,君集侯的事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此时傅明华三番两次踩在她心中痛处之上,更使她将傅明华恨之入骨了。
“好了!”长公主铁青了脸,重重的喝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云阳,今日之事我会明日进宫一趟,你给我下去。”
燕玮置若罔闻,长公主也不再与她多说,见她一副激动的模样,让下人将她半扶半抱的拖下去了。
厅中看了半晌好戏的容三娘才抿唇笑道:“傅大娘子这张嘴可真是厉害。”
长公主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了几分轻蔑,容三娘抿了抿唇,脸色阵青阵白,但到底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今日大家前来秋苑,是秋游赏枫叶,不要因为某些小事坏了兴致。”她笑了笑,上前挽了傅明华的手:“我让人在苑中摆了些吃食,听娘娘说了几样你爱用的糕点,只是不知府中厨子做不做得出来宫里那个味道。”
众人一听这话,目光便闪了闪。
燕玮刚刚才与傅明华生了矛盾,却被长公主令人‘扶走’,如今对傅明华倒并没有像对燕玮一般。
长公主嘴里所说的娘娘,自然是指崔贵妃的。能崔贵妃记住她爱用的糕点,长公主还特意备下了,一群宗室之妇脸上露出笑容,又重新拥了上来。
晚上回府中时,傅明华的马车停靠在苑中,碧云拿了凳子放在车前,刚伸手打了帘子,眼睛便瞪大了,江嬷嬷要过来时,她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傅明华由她扶着还未上马车,刚探了半个身体进车里,就看到燕追坐在软榻之上,手肘撑着桌面,显然是等了她好一阵了。
江嬷嬷显然也看到了,跟了进去倒了两杯茶,又退出了车厢来。
车里柜桌上点的檀香还未燃尽,青烟缓缓涌出,带出安静详和的气味。
傅明华上了马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坐着还是站着才好,燕追撑了下巴望着她看,神态慵懒。
“想站多久?”
马车缓缓驶动了,江嬷嬷与碧云跟着走在马车边,燕追看她仍着没动,才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殿下怎么来了?”
车上有锦凳,不过平日大多都是江嬷嬷若同车侍候才坐一会儿,一般若是路程不远,几人都是下了马车并行,凳子放在榻旁,她搬了过来坐下,燕追才弯了腰,将双肘放在腿上,尽量压低了目光与她对视:
“燕玮为难你了?”
这样快就得到消息,这里是定国公府的秋苑,想是长公主府中有他的人,才会此时就赶了过来。
不过她又觉得有些不大自在,这样一桩小事,他却特地赶了过来,傅明华脸带薄晕,目光落在了自己膝上,认真的道:
“她也为难不了我。”
燕玮性情与当初出嫁之前一样,可见简叔玉这些年是对她颇为纵容的,才将她这性子养得一如在洛阳时一般。
燕追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的就顺着她的眼神,落在她一双腿上。
“过来些。”他轻声的诱哄。
傅明华犹豫了一下,搬了凳子离他更近了些,隔着一尺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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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好处
他似是没发现她的小心思,又道:“元娘,再过来一些,我有话跟你说。”
燕追嘴唇微勾,眼神里带着诱惑,傅明华顿了一顿,又再向前挪了一点,他突然出手如闪电,伸手将她手腕捉住,又伸了长腿跨过她身侧,看她秉息凝神,动也不敢动的模样,脚勾着凳子拉得更近了,才放她坐回凳子上。
“殿下……”
这样的距离离得太近,她的膝盖离他小腿不足一个拳头的距离便要碰上,燕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抓到她。
傅明华刚一开口,燕追就神情带笑,目光温柔的看她:“嗯?”
她顿时便败下阵来。
她努力缩起腿,避免与他碰触,一双修长的腿紧紧并拢,玉足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燕追强忍了心中感受,将目光挪开:“我知道燕玮难为不了你,只是我想见你就来了。”
傅明华又有些羞涩,“那殿下现在可看够了?”
“看别人倒是够了,看你还未够。”燕追说完这话,就看她脸上红霞朝耳朵脖子渐渐铺延开来,卷得裙下足尖都卷缩了起来。
她性格再是沉闷,但毕竟还是养在闺中的少女,年纪不大,她对自己无可奈何,偏偏还要强作镇定,这模样实在是十分可爱。
马车缓缓前行,车厢摇晃间,无论她怎么小心,她的膝盖总会难免碰撞上他。
刚一碰触到,那腿便如滑腻鲜活的鱼,又弹擦了开去。
光是这一点轻微的碰触,就够他心猿意马,握紧了拳放在腿上,浑身紧绷,是真的不敢再碰触到她了。
燕追转开了头,往窗外看。
只是车厢里的檀香混着她身上的幽幽香气,也不知熏了什么香,使他热血沸腾。
他忍得血脉偾张,距两人成婚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燕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心里思咐着不该再来看她了。
但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不过坐着却又动也没动。
他越是不看,却全身每一个触觉知觉都是被无限的放大,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就在自己面前,使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燕追似是受了诱惑,又转过头来,却见她含羞望着他看,眼神里透出少女的妩媚,两人离得这样近,她微微上翘的唇角,勾起的细小纹路他都看得一清二楚,顿时又受了诱惑。
“不要这样看我。”他掩耳盗铃似的,伸手将她眼睛捂住。
仿佛这样一来,就可以使她对自己影响力大大减弱。
只是她眨眼时的动作,那两排柔软的睫毛轻轻刷过他掌心时,燕追忍不住喘出一口粗气来。
她柔顺的任他捂了自已的眼,有些不安,但又想起当日崔贵妃提醒过她的话。
两人虽然未成婚,但也是未婚夫妻,只要他不是过份失礼,她也不用避他如蛇蝎似的。
“那殿下想让我怎么看?”
傅明华忍了心中些微的不安感,轻声问了一句,燕追眼睛顿时便眯起来了。
他目光落在她红润饱满的唇瓣上,那嘴唇带着少女特有的粉嫩色泽,说话时露出细白整齐的牙,这是出身良好的证明。
燕追只看着眼前美色,脑海里便想起了:娥眉分翠羽,明眸发清扬。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
他捂了眼的手轻轻往下挪,神色有些紧张。
指尖落到她唇上时,他顿了片刻,便故作镇定的收回去了。
只是动作急促,指尖划过她下唇上,傅明华伸手碰了碰嘴唇,他就有些紧张:
“碰疼了?”
傅明华摇了摇头,他松了口气,仍是又看了一眼,发现只是微红,并未受伤,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懊恼刚刚动作太过急躁。
燕追深呼了一口气,她还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那坐着,对他影响力便成倍增长。
他身体往后仰,将背紧贴马车厢壁了,才问道:
“元娘,凌无邪你怎么打算?”
说起了正事,傅明华便神色一正,看了看燕追:
“殿下助我。”
她压根儿没想过要放了忠信郡王府的这位世子,碧云背上的伤疤尤在,无论抹了多好的膏药,那疤都去不掉了。
凌世子想要她的命,她自然不该不有所回报。
燕追前一刻才想了要冷静自持,后一刻听她这样一说,便将之前才立下的决心又抛之脑后。
“我助你,你怎么报答我?”
他似笑非笑,一双眼中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来。
傅明华认真思索,片刻之后就道:“我帮您除去忠信郡王。”
忠信郡王手握重兵,驻于西京,天长日久之后,想是可见又会出一个兴元府君侯府了。
哪怕此时的忠信郡王表面看来对大唐仍是忠心,并无异动。
但从世子凌无邪的举动,便能看得出来,待这位世子爷承爵之时,难保他不生反意。
手握重兵,自成一方诸侯,哪怕就是原本没那个心,也会被这权势地位熏花了眼。
更何况傅明华若是要冲凌无邪动手,打了儿子,老子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除去凌世子,再助燕追除去忠信郡王,如此也算是为大唐再次抹去西京一个隐患。
燕追听她这样一说,便轻轻笑出了声来。
他语气中听不出欢喜之色,显然傅明华的提议并没有将他打动。
“若我想要他死,他必不能活。”燕追伸手,曲指敲了敲矮桌,摇了摇头:“这个条件不行。”
傅明华一听便有些傻眼。
“那,那我……”
她一张嘴,才发现她能为燕追做的事情并不多。哪怕是有几分小聪明,但燕追城府并不在她之下。
傅明华仰头望着他,燕追也任她打量。
他已经十九了,两人成婚之时便是他弱冠之时,这个年代已经不算小了。
吃穿用度他样样都不缺,她母族是四姓之一,但在燕追面前并没有优势,他甚至拥有的比她多得多了。
她有些心虚,小声的道:“那我为您编根络子。”
他坐着没动,只是把玩着茶杯,想像着这是傅明华手一般,动作又轻又柔,却一下下不停歇。傅明华又声音更小了些:“上次娘娘送了我一块暖玉,正好编在络子上,挂在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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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三郎
“母妃送你的东西你收着,回头我会让人另外再送了玉到你手中。”
燕追听到这儿,终于不再是冷静的模样,坐直了身体,望着她道:“唤我三郎。”
他眼里带着诱惑之色,神色坚持,傅明华目光转到一旁,半晌之后妥协,唤了一句:
“三郎。”
燕追眉宇间露出志得意满之色来,他握了握傅明华的手,笑着道:“元娘。”
他这样唤自己也不是一两回了,但没有一次唤得让傅明华这样害羞无措。
“元娘想要怎么做?”
燕追达成了目的,被她这样一唤,又感口干舌燥,不由端了一旁桌上放着早就已经凉透了的茶杯一饮而尽,问了一句。
傅明华便靠近了他一些,将自己的打算小声的说了出来。
他听着听着,便将她手握了更紧,倚着矮桌,含着笑意看她,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我送你几人听你差遣,放心用着就是。”
燕追嘴角边露出笑意,傅明华也不拒绝,点了点头。
马车已经拐入清化街,长乐侯府已经不远了。
从秋苑回来其实一路已经很长时间了,再加上江嬷嬷等人知道燕追过来必有话说,便有意使马车走得并不快,一路回来倒花费了不少时间,白氏等人怕是早就到府中了。
燕追却觉得路太短,时间过得太快。
虽然不想下车,但他也知道不能不走了。
“燕玮之事我会处理,我走了。”
他站起身来,傅明华便也跟着起身,他指着马车找了地方停靠,下了车便混入了人群之中,不见踪影了。
回到府中时,白氏倒是没敢再为难傅明华,她回了院子,江嬷嬷就问:
“殿下是不是为了三公主之事而来?”
今日燕玮才将与傅明华针锋相对,燕追没过多久便到了,江嬷嬷就猜测着燕追怕是为此事而来的。
傅明华顿了顿,也没有说凌世子之事,因为如此一来便牵涉到她与燕追之间那点儿小小的秘密,因此也就应了一声,算是认了此事。
“我想打两根络子,嬷嬷替我瞧瞧房中……”
说到这儿,傅明华隐约发现不对,但究竟哪儿不对,又实在说不上来,也就作罢了。
府里新进了一批丫环,分了个杂役进傅明华院中,江嬷嬷过了几天就注意到了这个叫紫垣的丫头,说她勤快力气又大,不像是新进府中的下人那般笨手笨脚的,反倒透了机灵。
问过之后,那丫头也不隐藏,说是三皇子派来的,为傅明华办事所用。
傅明华想起那日马车之上,燕追说送她几个人使唤,顿时便了然。
她亲自选了丝线编结,做成了一对穗子,编上了燕追送来的一对玉佩,做好之后令人交到了燕追手中。
而此时洛阳之中,嘉安帝开始着手令人彻查年初之时,洛阳城至河南府的道路中,劫匪一案。
事发之后不久,嘉安帝一直在勒令洛阳太守顾饶之查明此事,但因为后来燕追领兵追击回纥各部之故,大唐自此便接二连三面临了许多事。
那段时间洛阳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自然也没人有闲心顾及此事。
都将当时洛阳城外遇袭一事置之脑后,此时嘉安帝突然提起,顾饶之也不敢大意,便又开始细查了起来。
当日曾由三皇子亲口所言,贼人讲西京口音,自然便顺藤摸瓜,怀疑到了西京地界之人上。
这会儿的西京忠信郡王府里,凌郡王收到了洛阳传来的信报,勃然大怒,重重的将信拍到了桌子之上。
他身材高大,鼻带鹰勾,看人时目光似刀子一般。
此时郡王大怒,跪在他面前的几个男人便都冷汗淋漓,沾湿了衣裳。
“他要胡来也就算了,你们也由着他。”忠信郡王冷笑了一声,喝了口茶压心中的火气,看着面前跪的一群大汉,眼里透出狠意:“若有本事真将人杀了老子担着,也不说什么,如今事情没办成,反倒惹了这样的乱子,还让三皇子发现了你们踪迹。”
几个跪在下首的大汉额角冷汗淋漓,忠信郡王看了这几人一眼,眼中凶光一闪而过:“你们先离开西京,短时间内不要再回来,否则若被人发现,我也保不了你们。”
几个大汉一听这话,才长舒了一大口气,应了一声退出去后,忠信郡王侧头冲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声:“找些人,将他们处理了。我手书一封,你令人快马加鞭送进洛阳,让无邪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我会为他将事情处理善后的,让他沉住气,别露了端倪。”
忠信郡王身后的老人弯着腰,应了一声。
消息传进洛阳时,凌世子的心里才长舒了一口气,有了忠信郡王替他收拾善后,容妃一脉自然会更加器重他的。
只是他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先去了容府,设法与容三娘见了一面,使她在嘉安帝面前周旋此事。
两人如今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蚱蜢,凌世子道:“若我要出事,三娘子你也会遭受牵连的。”
当日是她提议,让凌无邪给傅明华一个教训。
嘉安帝要是追究起来,凌无邪不好过便罢,容三娘也不要想能逃脱生天。
容三娘受凌世子威胁时,气得脸色发青。
凌无邪对她一向百依百顺,从不拒绝她的要求,如今竟然敢拿此事威胁她了。
她心里装着事,一连好些天吃不下,睡不着,人都清减了。
周妪看她为此事发愁,劝她道:
“皇上向来宠爱您,您又何必担忧世子胡言乱语?就是知道此事,那位如今好端端的,又没要事儿,皇上莫非还舍得动您一根毛发不成?”
嘉安帝自得到了容三娘之后,宠溺异常,宫中赏赐时常不断,就连当年宠冠后宫的容妃比起她来,都要稍逊一筹。
“您上回身体不适,皇上还亲自微服出宫来瞧您了,又怎么会舍得怪您。”
容三娘听着周妪这话,心中却是有苦自知。
嘉安帝确实宠她,但近来幸她的次数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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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躲避
更何况容三娘心里有个底,嘉安帝再是宠她,但某些事情嘉安帝不知便罢,一旦得知了,不一定会饶她的。
周妪说得振振有辞,她却想起了那时她在岐王苑中,遭燕追射死了表兄燕信的鹰,而受了惊吓之后躺床不起。
嘉安帝确实微服前来看她,不过当时她告了燕追一状,嘉安帝却全当没听到一般。
从那时起容三娘就隐约明白,自己在嘉安帝面前再得宠,也是比不过他的儿子。
她心里有些苦涩,时至今日,其实她也是别无选择。
贺元慎与她已经是不再可能了,之所以针对傅明华,只是还咽不下那口气,那口十分嫉妒的怨气。
明明她除了母族出身,应该样样不如自己。
那时的容三娘姑母乃是受宠的妃子,容家又是大族,她自来被宠得厉害,想要的东西除了贺元慎没得到之外,便没有得不到的。
可贺元慎待她温柔是温柔,却与旁人没什么两样。
反倒是贺元慎在面对傅明华时,多了几分别的感觉。
容三娘哪咽得下这口气,就此结下了仇怨。
再到后来,傅明华与燕追订下婚约,而自己无名无份的跟了嘉安帝,皇帝虽好,但已年迈,与姑母、甚至母亲共侍一夫,容三娘心里自然是更恨的。
“算了。”容三娘挥手止住了周妪的话,抿了抿唇,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冷色:
“我会与他说的,至于行不行,便随便了。”她话里所说的‘他’,自然是指嘉安帝。
时至今日,她对嘉安帝还是不冷不淡。
周妪还要再劝,她却已经不想再听了。
顾饶之的人马已经查到忠信郡王府中,凌世子却是明面上深居简出,避人耳目。
背地里燕追派出的人马已经将忠信郡王府盯上了,凌无邪也有些不安。
燕追在洛阳的势力之大,超乎了凌无邪想像之外。
容三娘频频进宫,却始终不见皇上将此事抹去不谈。
三皇子的人马渐渐将忠信郡王府包围了,虽说当初曾得忠信郡王手书一封,令凌无邪沉住气,但时至今日,他却着实坐不住了。
容三娘靠不住,他乔装打扮之后见了燕信。
当初他名为替容三娘办事,实则是为了四皇子燕信。如今出事之后,自然也得燕信保他。
凌氏一族镇守西京,凌郡王手握重兵,将来兴许是能用得到忠信郡王府之时,燕信略一思索,便将其留在了自己新建的皇子府,让他躲过这段时间,避过了风头再说。
“他再是能耐,也不可能搜寻我的府邸,再过不了两个月,皇上有意派他再次前往鄯州,郡王年末也会进京朝贺,到时不信他还敢对你如何。”燕信受了容妃指点,与凌无邪这样一说。
凌世子也觉得此法可行,便安心住到了燕信府中。
开始时倒是还好,只是如此一来,他便如被掐断了与外界联系,一切情况只能靠猜测。
傅明华在知道凌无邪被逼入燕信府邸时,便微微笑了。
时至今日,一切照最开始布置好的计划进行。
她吩咐紫垣,让紫垣带信给燕追,请他派出早就布置好的忠信郡王府的棋子与凌无邪联络。
凌世子在接到‘忠信郡王’托人捎来的信件,说是部署要将其接出四皇子府,并暂且送他回西京避避风头时,他开始十分谨慎,想起燕信的安排,倒是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一口就拒绝了。
直到十一月中,燕追奉命离开洛阳前往鄯州,洛阳里针对受袭一事并未放松。
甚至隐隐有传言,说是嘉安帝因此而勃然大怒,要将这胆敢在乾坤盛世,为非作歹之人捉到活剐。
在这样的情况下,凌无邪终于忍不住了。
四皇子只一味的让他躲,这里虽说暂时安全,但躲在这里并非是长久之计。
更何况若是终有一日嘉安帝要想杀他,留在这里,若是四皇子有心献他而讨好皇帝,他就插翅难逃了。
他的父亲忠信郡王最多十来日便要进入洛阳,他若是照忠信郡王府来的人安排,暂时逃出洛阳,到时再随父亲一块儿回来。
看在忠信郡王府昔日立下大功的份儿上,嘉安帝必会留他一命的!
这样一想,凌世子顿时便召来了之前传信之人,让他安排着逃出这洛阳之中。
那来人向他进言道,说是到时可以将府中一位管事杀死,到时备具棺材,停在府外。
凌无邪到时躺进棺材,神不知鬼不觉的便随棺材被运出洛阳之中。
出了城再将其放出,等待与忠信郡王会合,再次入洛阳城就是。
凌世子思来想去,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
只是为了事情不出纰漏,以免误了自己性命,他要求这人不可将计划声张了,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人自然也是应了。
等到约定好的那日,府里果然夜半三更死了个管事。
棺材停靠在府中后门之外,凌无邪躺进了棺材之中,与这死去的管事并列躺着。
那死人就睡在他手的另一侧,冰冷而带了些阴森之感。
凌无邪这一生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但头一回与死人并列躺着。
洛阳之中遇袭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直到十二月初,忠信郡王进洛阳朝贺,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了。
当日凌无邪避守四皇子府中的情景并没有隐瞒几个心腹手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将几个心腹留在了府中。
此时四皇子府里已经不见了凌无邪的踪影,忠信郡王大急之下,令人不着痕迹的展开搜查。
只是十二月中,依旧不见世子踪迹。
唯有查出凌无邪是在四皇子府邸消失,他曾住过的地方,忠信郡王查看过之后,并无丝毫挣扎过的痕迹,仿佛这样一个人,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事情到了现在,纸包不住火,忠信郡王上书嘉安帝,查找凌无邪下落。
之前袭击一事自然到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腊月二十六,七公主夭折。
嘉安帝悲哀,令宫中素服三日,宫里侍候七公主的宫人内侍素服二十七日,三日之中城内民众不作乐、不嫁娶。
而其他州县,亦得同哀一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