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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全文阅读

作者:莞尔wr     长嫡txt下载     长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九章 讨厌

    插花这样的事儿原不该由男子来做,但燕追做来亦别有一番风味儿,那花捏在他指间,反倒融了些他身上的凛冽之气,反倒使他看起来优雅隽永。

    燕追头也不抬,又修了一枝海棠插入瓶中,才说道:

    “今日听说元娘让人剪了好些海棠送人,”他说到此处,顿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此花幽姿淑态,明媚亭亭,不是每一个人都配得上的。我让人剪了一些下来,等下让人送回房中。”

    她倒记着给人送花,却独将她自己忘了,没料到她是忘了,燕追却仍记得,还亲自剪了要为她插满一瓶。

    傅明华愣了一愣,脸颊便渐渐显出霞色,心中甜蜜。

    那海棠枝芽在他掌中灵活转动,不多时便插好了。

    侍人将早就备下的水盆端了上来,燕追折身净手,又接了下人递来的帕子将手擦干了,才站起身来,向傅明华伸了手:

    “陪我走走。”

    夫妻俩难得偷到浮生半日闲,在树下并肩而走,傍晚吹的是东南风,燕追便走在左侧,高大的身形替她将风挡了大半。

    自去年他二月离开洛阳,到十月底夫妻二人在郦苑见面,归来之后他便事务繁忙,两人还少有这样相处的时候,风再吹来时,傅明华也不觉得冷了,反倒鼻端尽是闻到他身上淡淡龙涎香的气息,十分好闻。

    “我们成婚以来,总是相守时短别时长。”燕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

    她发钗拆了下来,只简单的绾起,松松垂在一侧,显得有些慵懒,与平日中规中矩的模样又不一样。

    燕追伸了手,去描那细致的眉眼,他心里已经忆过千百回,但每一次看到,又感觉仍不够般:“可能,”他声音低沉,目光又从她脸蛋滑到她腹下,她披着披风,看不出斗蓬下肚子的形状来。

    “可能孩子出生时,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

    他有些遗憾,又有些担忧。

    薛嬷嬷说她身体调养得一向很好,一般情况来说,生产之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燕追心中仍是有些担忧,既怕生产之时有个什么意外,又遗憾自己到时可能不在她的身侧。

    他喉结上下滑动,抚在她脸侧的手一下便停住:“等我回来再生吧。”

    燕追突然蹲了下来,将脸贴近她的肚子,喃喃自语:

    “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他说出这样孩子气似可笑的话,但傅明华却觉得笑不出来。

    燕追此时这样说,证明他心里对于此事确实是很乱的,事实上他心里也清楚,西京之乱,不是一时片刻便能解决的。

    所以他说出这话,不过是他对此事耿耿于怀,也明知自己可能赶来不及,却又想要陪她一起见到孩子出生的时刻罢了。

    傅明华眼睛微湿,任他双臂圈住自己腰肢,一面也轻声安慰他:

    “一定会等你的。”

    两人都是聪明人,可此时却一起犯起了傻气。

    燕追又将一侧脸贴在她肚子上,却肚子不见丝毫动静。

    她有孕的时间还不长,薛嬷嬷说过,再过一些时候,肚子还会有胎动,可惜他都不一定能看得到了。

    “西京那边动静频繁,皇上让我月中便回幽州。”

    燕追拧了眉,缓缓开口。

    傅明华听他这样一说,不免又觉得心中失落,虽说早就已经猜到大事未定之前,他在洛阳的时间不会太长。

    从他决定娶她的那一刻起,这条帝王之路未必顺遂,但是知如此,她仍是有些难受,叹了口气:

    “我不喜欢二月。”

    二月是万物复苏之始,春暖花开,湖面破冰,正是一年到头最好的时候。

    可是两人成婚之后,每年他的离开都在二月。

    她低垂着头,燕追侧身来哄她:

    “元娘。”

    傅明华没有理睬他,他又弯腰来与她对视,撒娇似的唤:“元娘。”

    “我也讨厌二月。”他故意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我要废除二月,王府之中只准一年有十一个月,你说好不好?”

    傅明华忍不住咬唇瞪着他,只是嘴角边露出小小的上扬弧度来。

    燕追松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总算是将人哄笑了。

    “将来元月之后只能是三月,不准再有二月!”他说到此处,挑了眉梢:“府里谁敢说二月,便将谁治罪。”

    傅明华伸手抵在他胸前,忍了笑道:

    “怎么治罪呢?”

    他笑着就说:“统统改名叫三月!若有多的人犯错,便叫三月初一、三月初二、初三、初四……”

    傅明华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燕追看着妻子笑得眉如月芽,眼丝流转的顾盼模样,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低头握了她肩膀,在她唇角边偷了个香。

    “别闹。”他很难得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傅明华笑了一阵,又伸手替他抚了抚衣角,想起了一桩事:

    “对了,容大夫人可能是想将水搅浑,我觉得容妃怕是忍不住了。”

    她说到此处,神色渐渐便认真了,燕追却有些遗憾看她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她向来很少有之前那笑靥如花般的外放,这满园海棠都仿佛在她笑容下失了颜色。

    傅明华倒不觉得容大夫人是当真看中了定国公府的郎君,毕竟定国公府虽然地位超然,又有仙容长公主坐镇。

    若是世子薛涛至今未曾婚配,说不得这桩婚事还能当真。

    但是薛涛已经娶了阴丽芝,那么彭氏的小儿子,容大夫人韩氏就不一定会看得上了。

    虽然也是嫡出,但将来既不承爵,又没有声名在外,年纪还小,学文也不怎么显,容大夫人未必会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进薛家。

    容家如今势力很大,声望很高,当初世家子弟、文人雅士投奔无数。

    朝中容涂英又备受嘉安帝宠信,人人讨好,韩氏为女儿挑三拣四还不肯定下亲家,未必就真看中了彭氏的儿子了。

    定国公府,如今也只剩个世袭罔替罢了。

    只是皇帝怕是不能容忍薛府世代繁衍,不过长公主仍然健在,嘉安帝也要考虑长姐的脸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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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闺中

    容大夫人这样做,不像是真要结亲,倒像是有意要拖薛府下水似的。

    仔细想来当初定国公薛博年纪老迈,而将位置传承儿子薛晋荣手中,嘉安帝感其功德,又看在长姐仙容的份上,封薛晋荣为左领军卫大将军一职,守皇城西。

    薛晋荣进的是十六卫府,任的是三品的大将军,哪怕只是嘉安帝看在长公主的份上册封,也可显对薛家恩德。

    这不是一个任凭谁都能担当的职位,必须得对皇帝忠心耿耿。

    大唐实施的是府兵制,十六卫有管理天下折冲府的权力,地位超然。

    正因为如此,薛家所以行事小心翼翼,当初就连世子薛涛的婚事也是由嘉安帝一手指派,娶的是世家的阴丽芝。

    就连后来丹阳郡主出嫁,亦是万分谨慎,以显贵为主,权势实力为辅,就怕触了皇帝逆鳞,引来灾难。

    容大夫人今日当众指出自己女儿与薛府小郎君相配,将彭氏吓了个惊倒,怕是会急着回府想对策。

    这样的多事之秋里,薛家也担忧一个不小心卷入皇储之争中,到时满门遭累。

    只是在傅明华看来,彭氏忧心错了方向,若她关心则乱,怕是会中容家奸计。

    薛家如今联姻之后,长子娶的是淮南阴氏的阴丽芝,而丹阳郡主嫁的是得两朝皇帝信任并且少数破例容其爵位与掌权兼并的武安公府周家。

    如今看来,定国公府富贵绵延,只是掌家之事,便如海上行船,若是一个掌船不好,风吹浪打,怕是船要翻,到时还会牵连旁家。

    “薛家吗?”

    燕追意味深长的开口,却并没有提及傅明华所说的‘容妃怕是忍不住了’几个字,傅明华眼里掠过一道光彩,巧笑颜兮看着燕追道:

    “看来三郎心里早就有数了。”

    她意有所指,燕追也不否认,只是笑道:“依我看,这是一门好婚事。”

    他这样一说,傅明华便愣了一愣,猜出燕追心里想法了。

    “王爷。”她脸色严肃,提醒道:“太后仍在。”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本正经的唤他王爷了,燕追揽了她腰,笑意吟吟,故意歪解她的意思:

    “我就知道元娘关心我。”

    傅明华嗔怒似的白了他一眼,他神色才渐渐严肃了:

    “世家之害,元娘你也清楚。”

    科举制淘汰中正九品制,便是皇权想要摆脱世家最大的改革。

    定国公府如果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终有一日会成世家雏形,又为子孙后代留下祸患。

    “我知道你与丹阳在未出阁时交情便好,阴氏与你也有来往。”他正色看着傅明华,眼神温和:“薛家若是后世子孙争气,保其三代富贵不衰也并不难。”

    傅明华就想到了世子薛涛,沉默不语。

    “我们二人相处,总提别人做什么?”燕追微微一笑,拉了她走:“我让人将膳食摆在水阁上……”

    回了王府,傅明华拟了单子,让人送了礼到定国公府,谁料派出去的人才到定国公府,后脚阴丽芝便递了想要拜见她的贴。

    两人年少时还曾十分亲近,可是近几年来已经疏远了许多。

    阴丽芝第二日来了秦王府,见过了礼后,两人坐了下来,端着茶杯都有些开不了口。

    喝了两盏茶水,气氛就连碧云都感觉有些尴尬,又让人添了些吃食进来,亲自要再为阴丽芝重新满盏之后,她犹豫了一番,伸出手来放在杯子上前,止住了碧云的动作:

    “不用了。”

    话一说完,她又看了傅明华一眼:

    “元娘,我有话想跟你说,我们出去走走?”

    她不免想起当初傅明华曾两次求她伸出援手之事,可当时她都拒绝了,哪知如今也有轮到自己求人之时。

    两人出了房舍,今日天公并不作美,自凌晨便下起了绵绵细雨,雨点并不大,落在草木枝头发出‘沙沙’的轻响声。

    走了一段,却又相对无言,阴丽芝生平从未低头求人,一时间也张不开嘴来,幸亏转眼看到不远处一丛丛正发着嫩芽的木香,就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

    “那是木香,王府之中竟然也有吗?”

    木香生于江南,花开时香气浓郁,此时春时发芽,最多再过一两个月,便恰是花期。

    只是洛阳水土不如江南适合种植此物,阴丽芝眼神放空:“当初我在江洲时,曾看宅中种过此物。花开之时,香气扑鼻,此花还有一个传说,元娘知道吗?”

    傅明华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闲暇之时,看过的杂记颇多,当初谢氏嫁进洛阳时,带来的一些书籍之上对木香也有记载的。

    更不要说一些中药传记,哪怕她不学医理,也要熟读,以免将来认不出这些东西,防着遭了人算计。

    江南等地有传言,说是玉帝出巡之时,喜欢坐以木香花编织的藤蔓,再以花铺路,香气扑鼻,花瓣洁白高雅。

    阴丽芝问完,却不听傅明华回应,不免有些尴尬,想了想苦笑了两声:

    “我们连朋友也不能再做了吗?”

    她问了一声。

    傅明华细声细气的答:

    “宝儿,这木香是王爷令人从江南挖采而来,种在这院中的,费时费力。”

    阴丽芝没想到她会说起这话,只当她是有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夫妻恩爱一般,笑了笑,还没开口,傅明华接着又道:

    “只是花移植来两年,却从未开过,自然我也没有见着那花开得一团一团,香气扑鼻的景况。”傅明华说到此处,阴丽芝脸上的笑意便滞了滞,她却似是没看到一般:

    “王爷却总不死心,每年总让人移植大片过来,渐渐就多了。”她叹了口气。

    兴许燕追以为她的母亲出身江南,便总想要为傅明华也移植一些与江南有关的东西前来,每年江南移往秦王府的东西很多,这木香花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你看它仍是木香,只是在江南时,花开繁茂,香气扑鼻,可到了洛阳,虽仍称为木香,却与以前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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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交情

    阴丽芝的脸随着傅明华的话,越发的白,她眉宇间显出狼狈之色,嗫嗫说不出话来。

    “《宴子春秋》里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好。”傅明华看了她一眼,含着笑意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傅明华问道:“宝儿,你觉得呢?”

    此一时,彼一时。

    阴丽芝不可以在自己向她寻求帮助时断然拒绝,而她在有难时,则是向自己提及当年。

    当年的感情虽然仍在,但就如阴丽芝曾经说过的那般,交情归交情,人情又归人情。

    她是当年的阴丽芝,淮南世族出身的女儿,傅明华亦是当年的傅明华,只是年岁渐长,人没有变,只是环境变了。

    这桩事情,压根儿不应该由阴丽芝来出面。

    她虽出身世家女,亦与自己有旧故,但是世家的名头如今虽响,但也只如这木兰,仍称木兰,却不再开花了。

    “你说得对。”阴丽芝有些狼狈的点头,知道傅明华猜出了自己的来意,也不再与她绕圈子了,咬了咬牙就问:

    “元娘,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傅明华脚步不停,前方是一拱桥,桥头一侧种了芭蕉,雨打在芭蕉上,将那绿叶润得越发怡人了。

    燕追除世家的心十分坚定,性情冷漠,昨日便在春色锦城的海棠苑内看到了。

    没有什么能阻止得了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将权势收归掌中,傅明华也不认为自己的影响力会大到使燕追色令智昏。

    科举制的发展,原本就是为了杜绝再发生以前世家掌控朝局的局面。

    皇帝处心积虑将权集于自己之手,又怎么会有放任为之的时候。

    傅明华看着阴丽芝那张略带苦涩的脸,转而问道:

    “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阴丽芝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将话题转得如此之快,只当傅明华是不想再与自己说这样的话题,不由苦笑了两声:

    “已经好多了。”

    她说完这话,低下头去把玩腰间挂着的玉环绶,上面丝缕条条,她以指尖绕了又绕。

    “姑母呢?”

    傅明华看她这模样,眉头皱了皱,又问道。

    阴丽芝抬起头来,目光闪了闪:“昨日容大夫人递了贴子,拜访长公主……”

    近来长公主身体不适,已经卧床好些时间了。

    定国公府老国公薛博亦是如此,患了肺疾,又咳又难受,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罢了。

    若薛博故去,薛晋荣自然是会丁忧的。

    大唐之后因为人才凋零的缘故,许多士子不愿入仕为官,所以官员‘丁忧’之风并不盛行,而以夺情处理。

    只是旁人可以‘夺情’处理,定国公府又不一样。

    皇帝想要夺回当初太祖在世时放出去的权,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首要之事,是以收回薛晋荣手中的权限为先。

    薛晋荣任的是左领军卫大将军一职,位高而权重,在大唐之中,既有爵位而得实权的并不多。

    当初兴元府简家、西京忠信郡王府凌家及南诏武安公府周家也算。只是除了周家之外,简氏如今子孙尽数遭屠,凌府一双嫡子死绝,西京亦是危难重重。

    而周家虽然富贵仍在,但与薛家联姻,也难免会使皇帝猜忌。

    唯今之计,只有薛博一故去,薛晋荣主动放权归家,才得以保存全府。

    定国公府世袭罔替,薛晋荣又掌实权,管的是左领军卫,守的是皇城门。

    若有一朝一日,薛家与容氏勾结,怕是皇帝睡都睡得不大安稳。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仙容长公主仍旧在世,但也难免会受嘉安帝猜疑的,如今容大夫人又居心叵测,一心要拉薛府的人下水,薛家在这样的时刻还拼命试图保住富贵。

    唯有放权以保爵位,若鱼与熊掌都想兼得,最终结果怕是会落得竹蓝打水两场空罢了。

    道理谁都明白,只是定国公府的人竟然派了阴丽芝前来,这样的浑水,莫说傅明华与阴丽芝的交情不过尔尔,就是再深厚一些,她也根本趟不进去。

    傅明华含着笑意望着她看,阴丽芝明白她意中所指,脸色发白,摇了摇头:

    “这样的事我做不了主。”

    傅明华已将主意点了出来,听不听就在薛府的人自己了。

    她微笑着伸手压鬓,虽没有露出讥讽之色,但阴丽芝见她脸上这笑,却显出狼狈之色来:“我得回去问过母亲再说。”

    “既然你无法决定,又何必来见我?”

    阴丽芝面庞涨得通红,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送走了阴丽芝,傅明华回了屋里便取了首饰。

    燕追回来时,她恰隔着屏风在换衣裳。

    透过排排雕镂的屏风,她绰约的娇躯若隐若现,雪白而有致。

    燕追驻了足,目光便渐渐凝住。

    算算时日,自十一月妻子被把出喜脉以来,两人还从未亲热过。

    她内里着的是鹅黄色抱腹,只绣了些兰草,显得那肌肤欺霜赛雪。

    凝脂似的背脊曲线优美,小腹仍旧平坦,看不出怀孕的迹象来。举手抬足之时,隐约可以从燕追的角度看到被那抹鹅黄包裹起来的酥/香一点,隆起诱人的弧度来。

    他想起********在怀的感觉,第一次皱眉觉得孩子还是来得太早了……

    “王爷……”

    下人端了水盆进来时,唤了他一声,屋里傅明华才被惊动,披了衣裳便出来。

    他已经站了半晌,此时血脉贲张,难以掩饰身体的变化。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人进来通传。”傅明华身上衣裳还未系带,头发散在身后,只以手松松拢住。

    燕追索性靠在屏风边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才将来而已,阴氏走了?”

    傅明华点了点头,又侧身进了室后,燕追也跟了进去,坐了下来。

    碧云替她系上了绳结,她穿着藕丝裙,上身配淡绿短儒,胸前系宛若烟霞的紫色绸带。

    那酥/胸半掩,看得燕追眼熟。

    傅明华被他盯得不明就里,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来:

    “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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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过往

    燕追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伸手去摸一旁的雕花方桌:“没有。”

    只是他才将来,下人尚未奉茶,他自然也就落了个空。

    燕追醒悟过来,发现自己干了桩傻事,便佯装无事一般,随手在桌子上又摸了两下,才将手收了回来。

    “桌上似是有不净之处。”他皱了眉,说了一句,那神色严肃,紫亘十分畏惧他,听了这话不疑有他,被吓得粉脸发白,连忙上前拿了帕子擦了又擦。

    傅明华见紫亘紧张的模样,无奈的看了燕追一眼,又担忧燕追过来是有话要与自己说,将她唤下去了,这才小声的道:

    “你不要吓她。”

    燕追听了这话便咧嘴一笑,看她坐到妆台之前,取了匣中的菱花镜来,便点头应道:“好。”

    她握了镜子对照,燕追起身朝她走了过去,那铜镜中便映出他的影像来。

    傅明华仰头来看他,他看了一眼尚未盖上的匣子,取了一把篦子出来,替她梳理一头如缎般的黑发。

    她一头长发养得极好,又黑又密,握在手中一大把,平日绾发,连假鬓儿都用得很少。

    那发丝如水,一篦子梳下去,便直梳到底了。

    “若是阴氏求你,抹不开脸面,定国公府也不是非要此时去动的。太后仍在,就是皇上也会多加考虑,你不要担忧了。”燕追看傅明华笑容淡淡,以为她是为了阴丽芝所来一事而记挂在心,便出言宽慰她。

    他性格强势,能退让这一步实在是十分不易的,也足以证明在他心中自己的地位。

    傅明华放了镜子,扭转过身来:

    “此时不动,将来仍是要动的,我不是为了世子夫人来求我一事伤神,三郎多虑了。”

    她摇了摇头,将头靠在了燕追身上:

    “只是没想着,年纪越大,朋友越少。”

    燕追扔了玉篦子,轻轻揽着她的脸,听她有些遗憾的道:

    “那时世子夫人是随我舅母来傅家的。”她说起第一次见阴丽芝时的情景,那时阴丽芝与阴丽淑两姐妹跟在阴氏身边,好奇的盯着她看。

    兴许因为谢氏的缘故,两姐妹对她并没有恶意,反倒将当时对她处处看不习惯的傅明霞损了一通。

    年幼之时,还没涉及到利益时,还能两小无猜。

    谁料长大后到了如今,说句话还得声东指西了?

    她感叹的不是阴丽芝来求她一事,也并不是担忧将来无颜面对谁,只是感叹那些消逝的东西,始终还是不见了。

    燕追认真的听她说话,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他曾无数次想过有朝一日,傅明华愿意将心中的事说给他听时的情景,对他毫无保留,并不设防。

    冷不妨有一天终于等到了,那种感觉简直难以形容。

    到了燕追这样的地步,很少有他渴望而难以得到的东西,就连皇储之位如今看来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但是他操纵得了权势,却操纵不了她的心,依旧得小心翼翼的维护。

    燕追蹲下了身来,目光与她平视,看她眼波如水,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去含她如花瓣似芬芳而柔软的香/唇,捧了她脸道:

    “我有没有与你说过,我与燕信打架的事?”

    傅明华听了他这样一说,也来了兴致。

    皇家里教养子嗣,就是心不和面上也是兄友弟恭的,哪怕是如今,两人恨不能捅死对方,可表面见着,依旧得喊上一声‘兄弟’!

    她抛了自己心中那点儿小惆怅,催促他道:

    “三郎快说。”

    燕追便一手绕过她腋下,一手放进她腿窝间,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自己坐在她先前坐的椅子上了,才将她放在自己腿上,想了想就道:

    “旁人是五岁启蒙,而孟孝淳则是在我不足四岁便入宫。”

    那时崔贵妃对他要求十分严格,他是崔贵妃所生的长子,崔贵妃对他期望很深,身旁乳母都是精挑细选,每隔时间便换上一个,就怕他对谁生出了依赖之心来。

    嘉安帝当时请了名满天下的大儒孟孝淳进宫后,每日为他讲学,学的东西也多,除了礼仪、识字,还得早早打下武学基础。

    他从小就比燕信优秀,只是却并不如燕信得嘉安帝的宠。

    宫里的郭嫔当时养了只猫,她进宫之后并不得宠,嘉安帝发现她并没有多大用处,谢家对她也没有多看重之后,便冷落了她。

    她养了只猫为伴,养了两年也出了些感情,那猫有天肚腹大了起来,似是怀了小猫。

    “那时我才八岁。”

    燕追看傅明华认真聆听的样子,心情大好,原本扣在腰间的手缓缓就往上摸:“燕信就与我打赌。”

    不得宠的贵妃之子却远比得宠的容妃之子优秀出众,燕信自然也是嫉妒的。

    那时年纪又小,不懂得掩饰,一直又得容妃耳提面命,想要超过哥哥,当时便让人捉了郭嫔的猫来打赌,“说是让我猜这猫腹中的崽子是公是母。”

    燕追当时年纪虽小,却十分倨傲,闻言根本懒得理睬他,他却缠着不放,非要让燕追猜了,请嘉安帝来做主。

    “我年少气盛,就与他随口说是母的,他又问怀了几只。”

    他总是拦路,燕追当时不答,他便‘哈哈’大笑,说道:“母亲还总说孟太傅如何了得,如今看来,教了三哥,也是一问三不知嘛。”

    傅明华听他说起当年的事,忍俊不禁,伸手掩了朱唇笑道:

    “所以你就打他了?”

    她软语温言,身上香气似兰花,仔细一闻,又仿佛非兰,那唇瓣殷红似梅花的色泽般,带着无言的诱惑。

    从燕追的角度,能看到她胸前半掩的雪峰,一条丝带系在她胸前,燕追漫不经心伸手过去,缓缓拉了开来:

    “倒也不是为了这事儿打他。”

    她扭着身体要躲,燕追就将她抱紧了,央求她:“别动。”

    “不要闹了。”傅明华含羞带怯,瞪了他一眼。

    两人躲在内室,若迟迟不出去,下人说起也是羞煞人,虽说是夫妻,但青天白日。

    更何况她身怀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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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各展

    傅明华想起自己之前与他提及容大夫人当众向彭氏提亲一事,他当时含着笑意夸赞说这是一门‘好亲事’时候的神情与语气,怕是不肯做谁的护身符才是。

    燕追看她神情,便猜出她心中想法,笑着就牵了牵衣襟、领口:

    “薛家也不傻,知道央了阴氏来寻你,实在有眼光。”

    燕追想了想:“既然如此,要动定国公府,也不急于一时。”

    傅明华嗔怪似的看了他一眼,以玉指作梳,顺了顺自己一头长发,笑着看他:“难道不是因为三郎心中另有打算吗?”

    他被揭穿,却并不恼怒,反倒闻听这话,大笑出声来,一个箭步上前,俯身捧了她脸,在她樱唇重重亲了一口,才大声道:

    “我就说元娘是我心尖上的那一点,”他含着笑意,伸了右手食指的指尖点了点她鼻尖:“什么都瞒不过你。”

    傅明华伸手推他,将脸半侧开:

    “又来胡说。”

    他顺手将她葇荑包进掌中,听了这话也不与她辩驳,只是浅浅的笑道:

    “是不是胡说,将来总是知道的。”

    又为她梳了长发,一番耳鬓厮磨,直到外间有人来唤,燕追才心情极好,大步出去了。

    他人一走,碧云几人这才进来,脸上带着战战兢兢之色。

    燕追之前突然回来,好似面色不愉,中间将众人赶了出去,几个侍候的丫头站在外面听到东西被扫落在地的声响,进来看到落了一地的匣子,面面相觑,又不敢有人发问,只得轻手轻脚的收了东西。

    梳头的宫人动作小心的为傅明华挽起了长发,碧云偷偷看了她的脸色一眼,不像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也不知这夫妻俩究竟有没有吵架。

    傅明华如今还在孕中,也不知王爷什么事情,发了那样大的火。

    碧云是有事装在心里,转过身却是担忧,一整天时间都是闷闷不乐。

    直到晚间侍候傅明华洗沐,衣裳才脱一半,傅明华就发现她眼中的忧色,不由就问:

    “怎么了?”

    “您怎么这样问?”她摇了摇头,脱衣裳的动作一顿,又借故去摸池水的温度。

    傅明华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心中有事了。

    “我记事起,你就在我身边,我们主仆之间,相处时间超过了父母,如今连话都不能对我说了?”

    碧云听她这样一说,动作便是一顿。

    半晌之后站起了身来,眼圈有些发红:

    “娘娘,今日世子夫人来寻您说话,是不是惹了王爷不开心了?”

    傅明华听她问出这话,顿时便想起了燕追当时挥落在地的匣奁等物,再看碧云忍了泪水的眼,张了小嘴,说不出话来。

    这都是哪跟哪!

    她知道碧云误会,却没办法与碧云明说。

    只是自己若是不说清楚,怕是她一直都是提心吊胆,****不得安宁的。

    “没有的事。”傅明华心跳快了几拍,碧云听她这话,又为她脱了裙子,便看到她晌午时撞得通红的膝盖,当即含了眼泪也不说话,又除了短襦,再看到有些乌青的手肘,眼泪刹时便流了出来:

    “奴婢去取药来。”

    傅明华看她急急的出去,咬着嘴唇,哑口无言。

    她又将衣裳收拢,碧云进来时,强作欢笑,她叹了口气,温柔的说道:

    “今日宝儿来寻我说话,为的是哪桩事,你也知晓。”

    在春色锦城的海棠园中时,容大夫人玩笑似的提及自己的女儿与定国公府的亲事,将彭氏吓得如同惊弓之鸟般,“你当宝儿前来,是为了此事而求情?”

    碧云抬起头来,神情困惑,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眼中露出的神色傅明华却一看就明白了。

    “定国公府乃是世袭罔替,薛晋荣如今在左领军卫所任职,算是极得圣宠。”

    傅明华说到此处,脸上的笑意渐渐就淡了些:“而定国公府世子娶的是阴氏之女,与世族联姻。丹阳嫁的是武安公府世子,而这武安公府,与定国公府亦是相差不多。”都是得受先后两代帝皇隆恩,既掌实权,又有爵位之家。

    武安公府世居南诏,将在外手握重兵,又无质子在洛阳,已经会是皇帝猜疑的对象。

    定国公府与其联姻,自然也加重了嘉安帝的怀疑。

    “不过如今长公主仍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嘉安帝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尤其是太后只要在世一日,长公主亦还活着,定国公府便会多一日富贵。

    近一年来长公主身体欠佳,数次病情严重,全靠参药保命。定国公府与其说是保长公主性命,不如说是为了薛家长治久安罢了。

    只是薛家越是如此,嘉安帝将来定会秋后算账。

    这些事薛家未必是想不通的,傅明华能想得通,燕追可以想得到,定国公府里人老成精的长公主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阴丽芝今日前来,与其说是求傅明华为她解容府之难,倒不如说是阴丽芝是来投诚,寻求一个依靠。

    所以傅明华与她说了那些话,当时的阴丽芝沉默不语,怕也是明白她话中意思的。

    “王爷只是回来与我说说话的。”傅明华微微一笑,衣裳脱了下来时,露出肌肤上斑驳的指痕,碧云张了张嘴,当即心中便信了。

    洛阳容府之中,容七娘子正与容大夫人韩氏说着悄悄话。

    “母亲,难道您真的看中了薛家?”

    她嘟着嘴,对于韩氏昨日递了贴子到薛府有些不满。

    “您不是说,将来四表哥登基之后,是要将我送入宫的吗?”

    容家如今年纪相配,身份尊贵又是嫡出的娘子中,她是最适合的。

    可是如今韩氏却好似有意拿她与定国公府结亲,容七娘子心中自然不快。

    薛家虽然富贵,可与将来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宫里容妃如今十分受宠,七叔父也因此而受皇上宠信提携,韩氏私下甚至与她说,嘉安帝有意提容涂英为同中书省门下平章事,那可是半步丞相之位。

    这一切全是因为容妃得宠的缘故。

    定国公府与之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儿,无论如何显贵,又哪及得上皇家?

    ------题外话------

    第三更……

    家里有客人。。。所以撸得太晚了!!!

    挨只宝贝们亲亲摸摸。。。对不起大家啊~~~

第四百八十六章 神通

    韩氏摸了摸女儿的头,温柔的笑了起来:

    “自然不是,只是如今你七叔父有大事要办,薛家非要拉拢不可。就是不将其拉拢,也必要使他袖手旁观,丢了那左领军卫大将军之职不可!”韩氏说到后来时,声音渐小,遂又吩咐女儿:“你可不要任性胡来,误了你七叔父大事,否则将来我也难保你的。”说完,韩氏又想起自己之前说话语气太硬,又哄容七娘:

    “你放心就是,事成之后,你七叔父必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将来燕氏下一代所出,必有容氏血脉就是了。”

    这也是容妃所应允容家的。

    容七娘子听了这话,似懂非懂,却仍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燕追定了二月初七回幽州,前一晚却制定将来与忠信郡王对上时,可能会用得上的行军路线图,直到二更时分,徐子升等人相继散去,书房内灯却未熄,燕追仍奋笔疾书,准备为妻子备下的书信。

    姚释走在最后,脚步一顿,看他神情认真,不由便问:

    “您还不歇息?”

    时辰不早,燕追白日时又要赶路,行军路线图之前已经绘制完,可此时燕追却又提了笔仿佛是在绘制什么东西。

    姚释转过头来,看到铺开的宣纸上,燕追挥毫而就画的一笔笔树从,他提了笔沾了些朱砂点在上面。

    “稍晚一些。”

    燕追头也不抬,应了一句。

    他虽不常作画,但仍看得出来他功底不差,师从孟孝淳,眼界笔力都不同凡响。姚释看出他要画的是海棠林,不由便愣了一愣。

    “前几日王妃前往海棠园时,我便想画幅图来送她。”

    姚释站在门口,燕追便抬起手臂,又沾了些墨,嘴里才淡淡的开口。

    他陪傅明华的时间并不多,如今又要远行,留她一人在府里。她虽少有微词,更是没有向他抱怨过此事,可想起当日海棠园中,她幽幽提起‘讨厌二月’时的情景,燕追却心里疼惜。

    近来在公务之余,他抽空写些书信,画些手卷下来,以便她将来闲暇时翻上一番,能忆及他也好些。

    姚释有些意外自己会从燕追口中听到这样温情默默的话来。

    他向来冷静,尤其是近几年,更是情绪不外露,内敛而深沉。

    与当初姚释才进洛阳跟在他身边时相较,如今的燕追无疑更是要成熟而城府很深。他性情严峻,心思莫测。

    年少之时虽说为了傅大娘子,曾做过几桩傻事,从戚绍口中姚释也曾听到过一些。

    可姚释还以为,那些少年慕艾的心情,会随着他的成长之后,渐渐消弭于婚后的相敬如宾之上,那时的冲动会逐渐淡去,直至将来他成为皇储,以后的君临天下。

    但姚释没想到,他仍会坚守本心,与当初未婚时讨好傅大娘子的三皇子并无二致。

    他远行在即,想的却是要为妻子绘出一幅图来,如此体贴入微,百般周到细致。

    “殿下……”姚释叹了口气,想起傅明华温柔平静的笑容来,又回头去看了燕追一眼。

    他唤的是‘殿下’而非王爷,燕追却聚精会神,并没有注意到他小声的叹息。

    画纸上一个靠卧在海棠树下的美人儿雏形已经被他勾绘了出来,燕追喝了口茶水,抬起头来,看了姚释一眼:

    “你怎么还在?”

    姚释失笑,他神情专注,竟忘了自己仍未离开。

    想着又觉得心中有趣,拱了拱手:

    “您早些歇息。”

    燕追挥了挥手,姚释出了门来。

    夜里风大,吹得他胡须不住的摇晃,今夜风清月朗,夜色极好,他的衣袍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侍候的侍人问他:

    “夫子可要回屋歇息?”

    姚释心情却十分畅快,燕追日渐成熟、强大,可某一方面却与当年的他又并无二致,这样的情况怎么就那么有趣呢?

    侍人再问了一句,他便一挥手:

    “歇什么?今夜星繁月朗,莫要辜负了这天赐美景,找子升喝酒去!”

    他大笑着,朝徐子升追赶了过去,侍人愣了一下,摇头苦笑了两声,才跟了上去。

    燕追将一幅《海棠春睡》图画完,回房时傅明华睡得正香。

    值夜的是碧蓝,披了衣裳正要说话,他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碧蓝便小声的问:

    “娘娘睡前吩咐过了,让厨房里温着膳食,还备下了热水……”

    他一摆手:“不必要膳食,打些热水来就是。”

    碧蓝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出去,燕追洗沐一番,将头发胡乱一擦,才坐上了床。

    屏风外点了昏黄的灯光,隔着雕镂的玉屏风透了些光线进来,只是三进的床榻内,层层叠叠的纱缦垂了下来,又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傅明华睡在床中,规规矩矩。

    她向来都是这样,好几回燕追夜半回来,她若睡着,必是睡姿工整,可见自懂事以来,在这规矩上是吃过大苦头的,否则不会本能的睡着都能约束着自己。

    燕追自个儿也是如此过来的,但见她这样,仍是心疼。

    他才刚坐上床,傅明华便伸了手,朝他摸了过来,他心中一软,将那柔若无骨的娇躯搂在怀中,稍一用力,便将人圈在臂间,亲了又亲,怎么也觉得爱不完。

    她被扰得乖乖仰了脸承接他轻柔如春雨般的吻,看得他更是咬紧了牙,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时时刻刻跟随在自己身侧。

    傅明华早上是被冷醒的,她身上盖了丝衾,却仍是觉得身上寒冷,不由缩起了脚尖。

    耳旁能听到头顶上的琉璃瓦被雨打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春蚕食桑似的。

    年幼之时她曾听女夫子授课,讲过此事。那位女夫子还出身自蜀川诗礼之家,可惜家道中落,到其祖父时期便没落了。

    后辗转随其母投奔江洲亲姨母,而后在谢家为奴,随即因为颇有些学识,懂诗书礼仪,遂被派往洛阳,侍候傅明华的。

    那位女夫子出身川蜀,家乡时多有人喂养雪蛾,她来了洛阳,也专门养了两只蚕,傅明华小时还曾见过,硕大白胖的样子,蚕食桑叶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与此时的声音有些相似。

    ------题外话------

    第一更~!

第四百八十七章 心意

    只是后来被人告到白氏处,此后便再也没看到过了。

    她睡眼迷蒙间,思绪有些不大清楚,恍若梦中一般:

    “有谁养蚕了吗?”

    话一说完,碧云从外头进来,问她:“娘娘醒了?”

    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是怕将她吵醒了。

    傅明华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才发现应该是下雨了。

    “王爷呢?”

    她拥了被子坐起身,确实是已经清醒了,碧云便打了帘子进来,温声哄她:

    “王爷寅时中便走了,临行时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了您。天色尚早,夜里又下了雨,您再睡一会儿吧?”

    傅明华神情忡怔,依碧云言点了点头,又被她扶着躺回床铺里,碧云替她盖好了被子,又轻手轻脚的拍在她臂间,如小时哄她一般:“法律存,道德在,白旗天子出东海。陇西人,莫****,黄鹄绕天飞,宛转花园里。”

    这是大唐初立时,民间流传的童谣,朗朗上口,碧云哄她睡时,总念来安抚她。

    前陈朝末,群雄并起,一个朝代即将灭亡,总会出现一些谶谣,使百姓相信开国皇帝乃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的。

    傅明华躺在床上,听了半晌,不由就问:

    “王爷走时,可带够了衣裳?”

    昨夜里下了雨,地湿路滑,天又阴冷,他一路还得长途奔波,早晨走得又早。

    碧云便替她抚了抚被角,含笑道:“您放心就是,走时穿得极厚,还披了内里镶皮的连帽斗蓬。王爷说了,让您醒来之后,奴婢们便为您去取含宏院书房里的一封信,那里面有王爷对您说的话呢。”

    傅明华一听这话,挣扎着便要起身,碧云阻止她:

    “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吧,此时看信也伤眼睛,王爷写信给您,绝不是用意如此的。”

    她勉强躺了下去,却翻来翻去又睡不着。

    傅明华还从没试过如此心绪不宁,一会儿想着燕追走得这样急,可惜她却还没来得及与他说话,一会儿又在想他信里写了些什么。

    心中装了事,好半日才在碧云柔声的轻哄,及那轻轻拍打的节奏下,闭上了眼睛。

    她今日心情不差,梦到年幼时的情景,远比她梦到另一个‘傅明华’悲惨的一生要好得多。

    仿佛她耳边还能听到幼时女夫子循循教导的声音,时而严厉,时而又温和,她梦到了夫子手中那两条胖硕的蚕,梦到了自己未出阁时闺房外的屋檐下她时时修剪的那两盆花。

    手摸出去,燕追留下的温度还在,他躺过的地方仿佛仍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一般。

    不知不觉的,傅明华又睡了过去,连碧云是哪时走的都不知道。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碧云将燕追的信件取了过来。

    他在信里成篇成篇的写满了思念她的话,一如当初两人未婚时,他在鄯州,而自己在洛阳一般。

    仿佛当时与如今并无丝毫的差别。

    “……今年元娘讨厌二月,我也讨厌。但只盼明年、后年,往后年复一年,每年二月我都陪在元娘身侧。”她握着信,指骨节泛白:“我用两年时光使我的元娘讨厌它,便用往后岁月将其补回来。”

    她看得眼中微湿,碧云拿了膏子替她抹面,便隐约看到:‘……让身边的丫头去我书房之中再取一封信出来。’,似是额外仍替傅明华还写了些信,只是此时藏了起来,等过一些时间才取出来交给她一般。

    碧云恍惚看了一眼,便慌忙将头别开。

    傅明华将信看完,自然也瞧见了他所说的稍后仍在信件的话,心中不由有些期待。

    他这一趟出门,并不是为了玩耍的,而是志在平忠信郡王之乱,她本来以为燕追这一去,又是许久无声无息,但他想得如此周到,她便心中只剩了甜。

    将信又看了几回,才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碧云看她心情很好的模样,正要开口说话,外头有人进来回话,说是长乐侯府二太太杨氏到了。

    傅明华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个一干二净,碧云也跟着皱眉,碧蓝忍不住问:

    “二太太怎么来了?”

    杨氏上回在春色锦城时还惹了一桩祸事,明明当时傅明华叮嘱她少出些门才是,没想到还没吩咐几日,她又上王府来了。

    让人将杨氏请到了东宴台,傅明华梳妆打扮之后也朝那边行去,杨氏已经笑意吟吟,端着茶杯等了好一阵了。

    她穿了一条华丽非常的花间裙,从裙摆间隙看,怕是足有十二破了。

    颈间佩戴缨络,中间宝石足有花生米大,熠熠生辉,这可不是杨氏能拿得出来的好东西了。

    “你怎么来了?”傅明华一进来,杨氏便站起了身来,喜笑颜开道:

    “我今日是想来与您说说话的。”她一脸的喜气洋洋,身上戴满了珠翠,仿佛唯恐人家不知她富贵一般。

    “前些日子,在春色锦城海棠苑里,我不是撞倒了定国公夫人吗?”杨氏眼睛都在放光,看傅明华坐了下来,自己也忙不迭的坐下了,与她说话:

    “最后得王妃指点,我后面备了礼送去定国公府。本以为这样的人家富贵非常,不一定能看得上我呢。”

    杨氏手舞足蹈的,屋中丫头都将头低垂了下去,掩住了眼中的鄙夷之色。

    傅明华捏了帕子掩鼻,杨氏身上香气扑鼻,也不知她身上用了多少香料,她听着杨氏这话,猜测着她今日过来,怕是与定国公府有关。

    “只是我想着,元娘既然吩咐了,我也该听才是。”杨氏讨好的笑了笑,“便也硬着头皮备了礼送去,哪知定国公府的薛夫人十分客气,还因此见了我一面,又赏了我这缨络,您瞧瞧……”

    她说着说着,便挺起了胸来,爱惜的伸手抚了抚自己胸上那串缀满了宝石的项圈:

    “听说其中的明珠,乃是当初太后所赏,是暹罗所进贡。”

    杨氏欢喜道:“没想到薛夫人如此客气,还说让我得空,多去定国公府玩耍,大家也算是亲戚……”

    ------题外话------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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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训斥

    傅明华笑了起来,目光里却冷光闪烁,打断了杨氏的话:

    “你与定国公府,又是哪门子的亲戚?”

    杨氏愣了一下,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又是吃惊,又是有些意外,却见她脸上和风细语,十分温柔,不像是生了气的样子。

    仔细想来,自己近来没做什么错事,反倒听她的话处处对定国公府多有讨好,撞了彭氏,又送了礼去,没什么错漏之处,遂又放下心来。

    笑着说道:

    “定国公府世子夫人乃是出身世家,淮南阴家,王妃的三舅母不正也是淮南出身吗?”

    她有些好奇的问。

    这样的话只听得傅明华哭笑不得。

    凭心而论,杨氏性情天真,虽说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凡事都摆在脸上,确实是个好拿捏的对象。

    若照当初白氏的标准,杨氏自然是千娶得万娶得,可也眼力见着实太低了些。

    这与她出身低微兴许是有些关系,汤阴县伯府杨家在洛阳这些人眼中,实在只算不入流的‘小门小户’罢了,她性情被养得有些单纯、软弱,年纪又小,一心想要融入洛阳这些名门旺族的贵妇人圈里,难免就会成为人家的踏脚石,下绊子的对象了。

    傅明华沉吟了片刻,就摇了摇头:

    “二太太话说错了。”

    她之前给杨氏留了几分脸面,此时想来却是自己错了。

    杨氏这样的性格,若不将话说得直接一些,怕是多叮嘱几次也未必会长记性。

    想到此处,傅明华脸色渐渐就变得严厉了起来,看得杨氏心中忐忑不定。

    “淮南阴家确实算是我的亲戚,”她侧过头,以指尖描着茶盅上的花纹,轻描淡写的,简单一句话就将杨氏说得一张粉面先是涨得通红,紧接着又是惨白:“元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傅明华看,眼里泪水汇住一起,那模样尴尬可怜,倒是银疏都有些同情她了。

    傅明华却头也不抬,听她这样一问,便道:“并不是你的亲戚。”

    ‘哐’的一声重响,杨氏急急的站了起来,阔袖将她手边摆着的茶杯都带倒了,杯子里的茶水泼洒在地上,幸亏地上铺了厚厚的地衣,倒未摔碎。

    但就算是如此,也将碧云几人吓了一大跳,连忙便借着上前收拾的功夫,挡在了傅明华面前。

    “我,我想我该回去了。”

    杨氏默默的流泪,觉得今日前来王府简直是受了奇耻大辱。

    她才来之前,还曾羡慕王府一草一木,那桌椅成套成套的,都是出自名匠之手,雕工精细。

    地上铺的是西域织就进贡的地衣,颜色鲜艳精美。

    可此时她却觉得说不出的难受,恨不能立即离开王府,躲傅明华远远的才好。

    “站住!”

    傅明华懒洋洋的唤了一声,杨氏缩了缩肩,抹了把眼泪。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没有规矩!”她轻声喝斥,虽然没有神色狰狞,但话里却说不出的威严。

    明明自己才是长辈,两人年岁又是相当,可不知为何,杨氏却十分畏惧她,傅明华这样与她说话,简直让她比当初看到白氏时还要紧张几分,一双小腿肚不停的抽搐,她哭哭啼啼转过头来,果然不敢走了。

    “脖子上的缨络,价值不菲,你有没有想过,定国公府薛夫人为何要赏你?长乐侯府如今这光景,祖父、祖母都回了乡里,父亲不过是太常寺一个挂闲职的六品官员,有什么好拉拢你的?”

    杨氏被训得抬不起头来,连吭上一声也不敢,就听着傅明华训斥:

    “人家让你来王府,你便来王府。”

    被她这样一骂,杨氏却抽泣着,抬起头来问:

    “您,您怎么知道是薛夫人托我来的?”

    她神情可怜兮兮的,傅明华看她这模样,也是啼笑皆非:

    “若不许以利益,又拿什么驱使你为人办事?什么样的事能办,什么样的事不能办,当初在汤阴县时,杨太太就没有教过你?”傅明华端了茶杯掩唇,似笑非笑望着杨氏看。

    杨氏泪流满面,‘嘤嘤’的哭,说不出话来。

    “你若要搅进这桩事里,我也不管,回头若是侯府遭遇,你瞧瞧父亲第一个饶不饶得了你。”

    杨氏听她这样一说,也觉得事关重大,再想起傅侯爷当初被贬,傅家落魄,傅其弦被升了职又降职一事,终于知道害怕了:

    “那,那我拿了这缨络,回去还给薛夫人。”

    傅明华也不说话,杨氏又道:“再添些礼,往后再不敢与谁往来了。”

    这些人精个个长了七窍玲珑心,她那点儿心思,摆在彭氏面前,不过就是逗孩子而已。

    只是定国公府千方百计想找靠山原也没错,但既不想得罪容家,又想背地里靠向燕追,如此左右逢源,打的不过就是将来无论哪家成事,薛家都不受影响的主意罢了。

    这样可不行。

    傅明华将茶杯边沿碰了碰唇,眼睛眯了眯。

    杨氏见傅明华不再开口,在她心中,便相当于傅明华已经默认了她这样做一般,认为自已解决了一桩事,心头松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她的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功夫便眼泪收了个干净,还拿了帕子擦眼:

    “对了,你可知道钱氏?”

    “钱氏?”傅明华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不由皱了皱眉。

    洛阳贵族官爵之中,好像没有哪个是姓钱的。

    杨氏见自己问了话,她却不知,不由有些兴奋的挪了挪身体,一双小脚晃了又晃:“卫国公府里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庶女,钱氏。”

    她说到此处,接着又道:

    “她父亲出身不显,但她那嫡母却是前定远将军之女王氏。”杨氏说到此处,傅明华顿时想了起来这么一个‘钱氏’。

    她记忆力绝佳,若是见过此人,又听过此人事迹,就定是记得的。

    几年前端午,龙舟赛事那日,她应邀前往望江阁里看比赛,当时还遇着了陆长元及兵部侍郎高甚,见到了燕追,也见到了卫国公府一干小娘子,及那位杨氏嘴中‘嫡母乃是前定元将军之女王氏’的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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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争辩

    “她的父亲是朝请郎,钱世充吧?”

    傅明华好似记得贺大娘子曾提及过此事。

    杨氏便更兴奋的点头。没有什么比说起这些家长里短,对方却能给自己回应更激动的事了。

    “她父亲病得不成,据说家里嫡母也不管不顾,于是嫁人之后,每日奔波回去照顾其父,颇有贤名,可惜前两日,死在了路途中,说是瘦得一把骨头似的。”杨氏‘啧啧’出声,“她父亲未死,她倒先去,据说老父哭得厉害……”

    傅明华眼角直跳,皱了眉,神情严厉的看了杨氏一眼:

    “府中如今是谁在主持中馈?”

    她简直是不务正业,旁人家的热闹她瞧得有趣,自己家里却不管不问的。

    杨氏便一脸茫然之色,只是听她问得严肃,便怯生生的道:“是,是弟妹……”

    唤起这‘弟妹’,杨氏比面对傅明华时更没底气。

    钟氏比她大了一轮有余,她的年纪便当钟氏女儿一般,看到这个妯娌时,实在摆不出‘二嫂’的体面来,反倒处处被压制。

    “如今府中父亲的庶女中,明珠、明纱已经出嫁,可是稍小一些的明薏、明澜等仍待字闺中,你该忙的是这些事!”傅明华伸手抚额,杨氏便脸色一红,才点点头:“我知道的。”说完又低声下气的道:“回去之后我便物色。”

    她这样又能物色得出来什么好的?傅明华想着付嬷嬷,便有意让付嬷嬷跟在她身边查看一番。

    付嬷嬷帮傅明华打点的是一些田庄及府中内宅收支等事,又是谢家出身,见过世面,看人怕是比杨氏看人准得多。

    杨氏都点头应下,想了想,似是忆及一件事,又笑道:

    “对了,说到五娘子,她快回洛阳了呢,随都乐侯府严三郎一道从山西同来,说是要在洛阳住上一年,以参加明年的春闱。”

    傅明华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傅明纱的消息,闻听此言,便愣了一下,才应了一声。

    杨氏这个人,自己说得来劲儿,也不管傅明华有没有回应,便一股脑的说了半天,直讲得口干舌燥,茶水也喝了好几盏。

    虽然碧云等人一开始也不大见得喜欢她,但有她来了,听些趣事儿打发时间,府中竟然大半日时间都热热闹闹的,好几回那痴态还惹得傅明华都笑了,末了也对这位二太太有些另眼相看。

    临走时傅明华看她仍旧粉嫩的脸颊,不由吩咐碧蓝去取几件珠宝首饰,她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

    “下回旁人的东西可不要收了。”

    “嗳!一定听您的。”杨氏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看得傅明华又抿唇笑,让人再呈了些瓜果点心来,大半都进了她一个人肚子,末了才欢天喜地带着东西喜笑颜开的走了。

    “您好像并不讨厌二太太。”

    碧云扶了傅明华回去,看她颇为愉快的神情,问了一句。

    傅明华就点了点头。

    她这样沉默的性格,其实也是喜欢杨氏那样唧唧喳喳的性子,开始还装得住,一会儿便露了形,热热闹闹的,旁人不搭腔她也说得来劲儿,“仿佛将府里都要吵得闹热了起来。”

    碧蓝也背过了身去笑,半晌才擦了眼泪转过头来:

    “若您喜欢,将来多请她请来陪陪您倒也是。”

    一整日时间说说笑笑的,仿佛连燕追离去的愁绪都被冲跑了。

    时间一晃到二月十六,容涂英续弦的日子便迫在眉睫了。

    只是他再次续弦,行事也不高调,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容涂英如此聪明,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该做什么样的事。

    婚礼一切从简,当日席开不过十六桌,前往的都是些亲近的勋爵,并没有铺张,事后极得嘉安帝赞许,认为其性情谦恭,勤俭节约,当为国之表率。

    皇帝在早朝之上一夸赞,便有容涂英一党竞相上前夸赞,你一言我一语之下,嘉安帝将其提拨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李辅林共事,迈入了半步丞相之位。

    下了早朝,王植岁等人一脸晦气,相较之下苏颖等人则是扬眉吐气。

    秦王走后,仿佛洛阳的空气都格外的明媚。

    二月底,西京华州府尹孙好被人刺死在潼关,事发之后捉到了一对张氏兄弟,上报西京太守之后,判其兄弟斩首,将案件送往洛阳刑部受审。

    因为死的是朝廷命官,哪怕孙好只是个府尹,却依旧引起了朝廷的重视。

    朝堂之上,大理寺卿段正瑀慷慨激昂:

    “皇上,此案由臣看来,结果无可厚非。张庸、张固二人该当处以斩首之刑。诛杀朝廷命官,此乃大罪。”

    金殿之上,嘉安帝手握成拳,撑在雕龙椅子扶手之上,戴着通天冠的帝王威严、肃穆,让人不敢直视。

    唯有黄一兴发现了好像皇帝在发呆,朝中段正瑀正愤愤请奏,皇上的心思却好像已经飞远了。

    “……形迹恶劣,若不杀这两人以敬效尤,将来唯恐……哪怕此二张氏,乃是前……之后……”

    “大家。”黄一兴轻声提醒了一句,嘉安帝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黄一兴看他脸色,便心中一个‘咯噔’。

    嘉安帝伸了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发出‘咔咔’的声响来,打断了大理寺卿段正瑀的话,诺大的朝中一片死寂。

    “上明怎么看?”

    他仍敲击着手指,众人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随着皇帝的话,又将目光转到了新晋同中书门下平章容涂英身上。

    “皇上,依臣看来,段大人所说,也着实有理。张庸兄弟二人胆敢刺杀朝廷命官,其罪当诛,以敬效尤才是。”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容涂英说了这话,偷偷抬起眼皮打量嘉安帝的神色,见他神情平静,不免皱了皱眉头。

    为首的中书令杜玄臻眉峰一皱,随即又松展开来。

    “再思。”嘉安帝又问了一句,容涂英的脸色顿时一变,只是随即又恢复常态。

    “皇上。”被点到名的同平章事李辅林上前一步出了列来,想了半晌,开口说道:“臣依稀记得,十二月时,皇上曾训斥华州府尹孙好,认为其养女不教,行事荒谬,意图以下犯上,认为其德行、教养,都不匹配任华州府尹一职,不知可是臣年迈昏庸,已经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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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争辩

    李辅林这话一说出口,容涂英的瞳孔一下便紧缩。

    他与李辅林如今并列为官,都是半步丞相的位置,李辅林表面不吭声,但背地里必定是想要千方百计的打击他的。

    “哦?”

    嘉安帝拉长语调,神情慵懒:“说来听听。”

    “早前忠信郡王身体不适,元岁之时,四子替其父前往洛阳拜见皇上。其妻孙氏对秦王妃不恭,而被下狱,如今忠信郡王四子仍被拘留洛阳之中。”李辅林缓缓开口,容涂英就笑了起来:

    “李大人此言非也。自秦孝公时期,公孙鞅立连坐之法起,臣曾耳闻有一家有罪,而九家连举发,若不举,则十家问罪一说。但同时亦有例外。”他举了手中象笏,大声的道:“大唐律令中,曾对此有明文规定,凡男年80及有顽疾,妇人年60及有废疾的,女已订婚尚未嫁出的,媳已订婚尚未娶入的,儿子被别人收养或出家、入道的,都不连坐。而孙氏虽犯错,但其已出嫁,又与孙好何干?更何况事情一码归一码,大人又何必东拉硬扯呢?”

    “容大人所言有礼,既如此,我倒要问,张庸兄弟为何杀人?事出既有因果,若与孙好无冤无仇,又为何会下此毒手?”

    李辅林微微一笑,问了一声。

    容涂英正要开口,李辅林转头看了段正瑀一眼:

    “段大人不知可明了这桩公案呢?”

    段正瑀皱了皱眉,尚书省下左仆射陈敬玄上前一步道:

    “说到此事,下官倒是稍知一些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苏颖等人面色一变,都急急朝容涂英看了过去,却见他神态潇洒自若,仿佛没有听到陈敬玄的话般,不慌不忙,又退了一步,回了伍中。

    “说起这张氏兄弟,也算是颇有来历。他乃是张朝隐之世孙,乃是华州府治下县令张蕴的一双嫡子。”

    说到区区一个县令,恐怕无人得知。

    但提及张朝隐,众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是陈悼帝时期得权的内侍,曾助太祖起义,资助以财物米粮,太祖定国之后,受封河东王,食邑万户,风光一时无两。

    可惜晚期行事昏庸,使先帝不喜,其子后来被人养得坏了,张朝隐死后妄议朝政,而遭太祖厌弃。

    当初显赫一时的张家这才就此没落。

    陈敬玄说完这话,看了默不作声的杜玄臻一眼:

    “说起这张蕴,杜老相公怕是也是知道的。”

    杜玄臻到了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嘉安帝心中的主意。

    若是皇帝不希望有谁开口,陈敬玄是绝对没有说话的机会的。而此时天子近臣李辅林都已经倒向了燕追一党,怕是帝心所属,早有定论。

    他想起秦王那张英姿勃发的脸,每回见着,便使他心中对燕追的观感一变再变,秦王日渐危险,相较之下四皇子神情阴沉,醉溺于美色酒水的享受,年纪不大,却似被掏空了身体。

    杜玄臻微不可察的转头去看了一眼如今正值嘉安帝宠信的近臣容涂英,他处于男人正成熟丰姿的年纪,是个气度儒雅的美男子。

    勃勃野心被他尽收眼底,此时面对陈敬玄、李辅林等人的刁难,他却老神在在,仿佛不慌不忙似的。

    龙椅之上皇帝目光如海深,嘴角边露出若隐似无的笑意。

    杜玄臻叹了口气:

    “确实见过,这张蕴也是个有骨气的,天丰二年,他中了举人,而被皇上召见过。”杜玄臻身份不同,他一开口,原本争吵得不可开休的群臣,渐渐的便住了声。

    “臣记得,大约是前年,华州府尹孙好曾上书折子,告其贪污舞弊,指其收受百姓绢帛达七千余匹。只是当时秦王监国,认为张氏祖上乃是开国功勋,早前张朝隐又因为身体缘故,只得张蕴一条独脉,若其一死,张氏便又绝一条传承,念在其祖父功德,若判其死刑,有违皇上以仁治国的初衷,所以当时便指示,曾免张蕴死罪。”

    杜玄臻这话一说出口,陈敬玄便点了点头,大声的说道:

    “王爷监国之时,曾有指示,可华州府尹孙好却阳奉而阴为,背地里将张蕴斩首,并将其一双子女,捏造罪名逼困入狱。张蕴之妻惊惶交加之下,心绞痛至死。孙好养女不教,在华州胡作非为,西京一带更是对当时朝廷旨意置之不理。”苏颖等人听他说到此处,才知道他的意图,不由眼睛眯了眯,陈敬玄接着道:

    “事隔两年,孙好竟仍任华州府尹一职,而张氏兄弟为报父母之仇,杀之又有何不对呢?大唐疏例.贼盗律曾有言:诸祖父母、父母及夫为人所杀,私和者流两千里。”

    陈敬玄话一说完,容涂英便微微转头,兵部尚书罗理出列:

    “陈大人此话有误,法例虽禁与杀父母之人私和,但并不鼓励其杀害朝廷命官以复私仇。”

    罗理一说话,陈敬玄心中便微微一沉。

    朝中形式远比他想像的更严峻,容涂英确实有些本事,不止拉拢忠于皇上的大理寺卿段正瑀,如今竟连兵部尚书也与其有些瓜葛,偏要来淌这混水。

    只是心中虽然如此想着,陈敬玄嘴里却不停道:

    “此言有误,法理虽不容私自杀人,但大唐以仁、孝治国,《礼记.檀弓》有载: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陈敬玄顿了顿,“圣人尚且不能做到如此,更何况你我,更何况张氏兄弟?”

    他话中所说,乃是有人问孔夫子,若有人杀了其父母,他该怎么办?

    夫子回话说:不能吃好穿好,不能睡舒服的床榻,时时想着报仇,若在市集相遇,也要取了武器来杀死他。

    罗理皱了皱眉。

    陈敬玄引经据典,将其说得哑口无言。

    “是以,皇上,臣认为,西京之中,太守裴霞之有失职之嫌,忠信郡王亦有识人不明之故。在华州当地,孙好竟能罔顾朝廷法令,忠信郡王之庶媳竟敢行刺秦王妃,臣认为此乃罪恶滔天,凌宪有失职之嫌,臣恳请皇上,问凌宪之子的罪,革去凌宪西京之职,派人将其捉拿回洛阳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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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 帝心

    容涂英听了这话,眼中露出诡异之色。

    龙椅之上嘉安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爱卿所言有理。”

    当即便下令中书省拟旨,又商讨了一番西京事宜,嘉安帝才起身退朝。

    苏颖等人一旦退了朝,便将容涂英拥于其中。

    容涂英转过头来,含着笑意望了李辅林及陈敬玄等人一眼,眼神平静,仿佛如在看死人一般。

    “大人……”出了朝门,门下省右侍中李如度便唤了容涂英一声,手握成刀,比在喉间划了一下。

    容涂英脸上笑意更深,从袖口里取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形帕子,含着笑意:

    “李大人不要太心急,美味佳肴,总是需要细火应烹熬。”

    他眯着眼睛,胸有成竹,仿佛一切事情都尽在其掌握之中一般。

    李如度等人相互对视一眼,想起如今他深受宠信,步步青云,朝中燕追势力节节败退,不由又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杞人忧天了。‘

    朝里李辅林还未离开,容涂英之前临走时的眼神看得他直皱眉。

    这个老狐狸,朝堂之上输了口舌却如此平静,必有猫腻。

    陈敬玄过来时,李辅林咳了两声:

    “陈大人,我新得了一方青田石,还未下刀雕刻,舍不得毁这一方好料,听说姚先生对此道颇有研究,稍后不如一起,向先生讨教讨教?”

    陈敬玄咧了嘴,捻着胡须,自然只有点头应好的。

    众人陆续散了个干净,可让李辅林意外的,是杜玄臻仍未离开。

    他穿了紫色官袍,头戴三梁冠,望着之前嘉安帝曾坐过的龙椅,似是有些出神。李辅林眼珠一转,上前去拱手:

    “老相公。”

    杜玄臻微微一笑,侧过头来:“李大人。”

    “老相公在瞧什么呢?”

    李辅林微弯了腰,问道。

    他虽已经是半步丞相,又极得嘉安帝看重,可是李辅林性情稳重,老谋而深算,并没有得意而忘形。

    在杜玄臻面前,依旧是十分恭敬。杜玄臻看了他一眼,看周围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才从袖筒中伸出手来,食指指了指龙墀上的刷过金漆的雕龙椅子,含着笑意问:

    “依李大人看,皇上为何是皇上呢?”

    若是旁人问出这话来,李辅林怕是会笑出声。

    可问话的是杜玄臻,李辅林眉头皱了皱,斟酌半晌,开口道:“因为皇上是真龙血脉……”

    “哈哈哈……”

    杜玄臻听到这话,便不由大笑出声。

    李辅林也跟着笑,问道:“不知下官说了什么,竟如此好笑。”

    “李大人话也没错。”杜玄臻又将头转开,看了高位之上的龙椅一眼:“依我看来,只是因为皇上坐的这把龙椅罢了。”

    与玉玺一般,都是皇权的象征。

    李辅林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杜玄臻的话似是而非,他心中细品,回过味来:“多谢您的教诲。”

    “客气了。”杜玄臻叹了口气,理了理衣摆,转身出殿。

    陈敬玄上前一步,问道:“大人这是……”

    “走吧。”李辅林整了一番袖口衣襟,看杜玄臻已经出了殿门,才含着笑意道:“他是在暗示我选择太早,将来该只忠于龙椅之上的人才是。”说完这话,李辅林又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

    杜玄臻年岁不小,又历经两朝,他心里很清楚,无论将来哪位皇子上位,都不可能重用提携他。

    一旦其父义兴王逝世,杜玄臻便要丁忧,哪怕就是将来起复,怕也只是闲职挂虚名罢了。

    所以无论将来是谁君临天下,对杜玄臻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辅林前来问他时,兴许是看在以往李辅林对他向来毕恭毕敬的份上,才多嘴提醒了一句。

    不过这杜玄臻人老成精,提醒自己忠于皇上的心也只是六分真四分假,李辅林捻着胡须,轻声道:

    “莫非他曾开罪过王爷?”

    “大人?”陈敬玄提高了一些声音,李辅林醒悟过来,拍了拍陈敬玄,大声的笑:“走走走,瞧瞧我那上好的青田石。”

    三月中旬,燕信起程前往封地,临行之时,‘久病将愈’的容妃站在承香殿宫台之上,目送着燕信的马车缓缓出了城。

    黎媪一言不发,站在她的身后。

    容妃瘦了许多,高台之上,风吹得她身上阔宽的宫装‘哗哗’作响。

    “娘娘……”她站了半天,燕信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渐渐化为黑点,看不大清楚了,容妃却依旧站着动也未动。

    黎媪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柔声劝道:“王爷离洛阳并不远,将来您若想他……”

    “他会回来的!”容妃抿了抿嘴角,目光坚毅,“我的信儿会回来的!”

    她十分肯定的道:“终有一日,我要让这丹凤门城门为他而开,恭迎他回来!”她说得斩钉截铁,黎媪欲言又止。

    时至今日,黎媪哪怕再对容妃有信心,可此时也不免感到有些惶恐了。

    嘉安帝得九位皇子,除了容妃与崔贵妃所出的三位皇子之外,在此之前,诸皇子年纪稍大一些,便赐了封地,远远打发出去了。

    而三位得宠的皇子中,早年三皇子不受宠信,倒是四皇子极受嘉安帝看重。

    可随着时日的变迁,三皇子屡立战功,被封秦王,手掌幽州等地兵权不说,最主要的,时至今日,嘉安帝不止没有要夺他权,赐了封地将他远迁出洛阳的意思,而是一再对他加以重任。

    当初更是令他监国,那可是太子才能做的事。

    相较之下,原本备受看重的四皇子燕信,最终容妃费尽心思,也不过只是被封蜀王,却被迁出洛阳。

    时局至此已经大致算是明了,聪明的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宠爱容妃,在宫中给她赏赐、荣耀,爱她而及容家,一再提拔容涂英官职,却独不能将这储君之位交到她所出的儿子手上。

    帝心已经如此明确,容妃却仍未死心。

    黎媪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娘娘……”

    “回去之后,让高氏进宫来一趟。”

    容妃背对着她,语气冷硬的吩咐:“风大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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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出事

    容妃转过头来,一张雪白的面庞面无表情,目光如冰,下巴仰得很高,时至今日,她的脸上依旧带着不肯被人嘲笑的骄傲。

    “是。”黎媪低下头来,抱言几人上前为她披了斗蓬,她转头看了洛阳城一眼,随即毫不犹豫的离开。

    傅明华在月底收到了江洲里江嬷嬷写来的信。

    江嬷嬷得知她怀了身孕,急切的想回洛阳来侍候她,只是身体并不争气,入冬之后病了一场,如今仍是慢慢调养。

    她遗憾于自己不能亲自前往洛阳,信中一再露出沮丧,说是回了江洲后,前往报国寺为傅明华求了卦,卦象很好。

    与信同来的,还有江嬷嬷亲自为她一针一线纳的两双鞋,及两件贴身衣物还要抱腹。

    碧蓝收整着这些,见傅明华看完了信,便将包裹里放着的东西都取了出来。

    那鞋似巴掌大,却做工精致,每一针一线都含了江嬷嬷对她的关切。

    傅明华将衣料展开,那针脚细密,已经浆洗过,柔软而舒适。

    她拿着衣裳,捂在怀里,便有些伤感。

    “您也不要想太多,嬷嬷为您缝制这几件衣裳,绝不是为了让您心中难受的。”紫亘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背,柔声劝道。

    碧蓝也眼圈发红,点了点头。

    “我只是实在想她了。”傅明华放了衣裳,叹了口气:“小时我也是穿着她做的衣裳长大的,如今想起来,只是觉得心中难受。”她抚了抚肚子,站起身。

    已经怀孕四五个月了,肚子已经微微显怀,屋中的人时时不敢眨眼的看她,她才刚站起身,一旁薛嬷嬷便忙上前来扶。

    “只觉得当年的事,恍如昨日一般。”傅明华手扶着薛嬷嬷,轻声的低语:“也不知嬷嬷在江洲如何,信上说是冬日病了一场。”

    薛嬷嬷听了她这话,便笑眯眯的道:

    “王妃且放宽心,能起了身,为您写信,必是已经好多了,否则这信早不接到,晚不接到,怎么此时才接到呢?倒是您,养好身体,放宽些心,将来好好生下皇孙。”

    傅明华低垂着头,看着自已还并不大的小腹,正要开口说话,外头银疏却急匆匆的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

    “怎么了?”

    傅明华看她神情,问了一句。

    银疏净了手后才过来扶了她另一只手,小声的道:“娘娘,崔四郎君被打了。”

    一语既出,屋里人惊得顿时回不过神来。

    “谁敢如此大胆?”

    薛嬷嬷不由自主的开口发问,脸上犹带着不敢置信之色。

    崔四郎进洛阳还没有几日时间呢,他是宫中崔贵妃嫡亲兄长的长子,出身青河,乃是四姓之一,身份尊贵不凡。

    旁人就是对他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打他呢?哪怕就是不看在他出身青河崔氏,就是在看在宫中崔贵妃的份儿上,也不至于朝他动手才是。

    “莫不是假的吧?”

    碧蓝也问了一句,银疏就急急的开口:“是真的。”

    “怎么回事?”傅明华眉头一皱,吩咐她:“你将你打听到的事,慢慢说来听。”

    她又坐回椅子上,伸手去摸桌上之前碧蓝为她倒的滋补身体的茶水。只是指尖才将碰到杯身,便被薛嬷嬷一把拿开,神情有些认真:“您不该喝冷了的茶水。”

    不消薛嬷嬷再吩咐,见机的绿芜已经下去重新令人准备。

    银疏捏了袖口,擦了把额头沁出来的汗:“奴婢今日一早,照您的吩咐,去了一趟长乐侯府。”

    傅明华之前送了付嬷嬷去跟在杨氏身侧,帮着长乐侯府中几个未出阁的庶出小娘子相看人家,就是信不过杨氏的办事能力。

    只是之前府中一些大小诸事在付嬷嬷手中管理,如今付嬷嬷一走,便有些不便的,傅明华昨晚便让银疏今日回长乐侯府一趟,见见付嬷嬷,顺便瞧瞧长乐侯府如今景况,哪知银疏一回来便说崔四郎被打了。

    表面上此事看来,只是崔四郎被打,可实则真正意义上,动手之人打的则是四姓世族的脸面。

    当初崔贵妃虽说将崔四郎拘入洛阳中,但对于这个嫡亲侄子,必定也是爱护有加的,他哪怕是出行,身边也该有护卫下人才是,能打得到他的人,怕不是不长眼了,而是有意为之,借崔四郎打的是崔贵妃的脸!

    傅明华看她满头大汗的模样,令人为她端杯茶水来。

    银疏喘了口气,接过绿意递来的清茶,侧过身去小口小口的喝完了,才抹过了嘴转过身来:

    “奴婢从侯府出来时,路经兴化街时,就见到吵闹不堪。”原本银疏并没有将这点儿吵闹放在心上,哪知有人在喊,‘打人了’,她才好奇的看了一眼。

    一堆金吾卫围在那边,像是朝廷有人办事。

    她当时还在好奇是谁被打了,就听到有个男声得意洋洋的说:

    “你以为这是青河崔家?打的就是你!崔四郎,我呸!”

    银疏一听这话,才大惊失色。

    崔家的名儿,树的影儿。

    更何况被打的还是崔四郎。崔四郎是谁,她当然知道的,便索性躲进了一旁的铺子,等人散了之后,才看到金吾卫的人拥了一个穿银袍的青年得威风凛凛的出来,是容涂英的庶长子容顾声。

    银疏当时一见,也不敢再久留,便匆匆而回。

    傅明华目光平静,碧云却似想到了什么,有些着急。

    “娘娘,崔四郎进洛阳,多少与您也有关系。”当初的大谢氏自作主张,想送崔十二娘到秦王府来,后面触怒燕追,逼迫崔贵妃出手向大谢氏要人,拘了她儿子在洛阳。

    原本崔贵妃此举便已经相当于是得罪了娘家,如今崔四郎在洛阳被打,怕是消息传至清河,崔家人不止是要埋怨崔贵妃,更是会对傅明华恨之入骨的。

    碧云更担忧崔贵妃也因此心中不快,原本亲密的婆媳之间也生了嫌隙。

    容家人如此做,也实在是用心险恶,摆明了有意而为之。

    “准备热水,我要梳洗进宫。”

    碧蓝点了点头,银疏就道:

    “兴许贵妃娘娘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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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消息

    不论崔贵妃会不会震怒,但无论如何,在这样的时刻,傅明华也该进宫安慰她才是。

    “王爷不在洛阳,娘娘也只有与我说话了。”

    众人点了点头,紫亘出去吩咐人准备马车。

    宫里静姑急得团团转,听到宫人匆匆前来回话说是傅明华要进宫时,顿时心头一喜。

    前来迎接傅明华的是她,碧云心中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崔贵妃既然还肯让自己身侧亲信嬷嬷前来迎接傅明华,显然是并没有将此事迁怒到傅明华头上的。

    “娘娘已经得到消息了?”

    傅明华进了蓬莱阁,大步便向前走。

    她披了红色以深红色线绣重重花朵的披风,走动间衣袂飘飞,步步生莲。

    静姑看她这样,既担忧又怕,忙去扶她,叮嘱道:“您慢些儿。”

    “娘娘已经得到了消息,如今四郎君仍昏迷不醒,已经去太医署请了人,可此时倒巧,每个都有要事。”静姑提及此事,气得眼圈发红。

    她是青河崔家的人,对于崔四郎被容顾声令人殴打一事感到尤为的愤怒:“至今唯有派了懂医术的婆子前去照顾。”静姑说完,捏了袖子压了压眼角,又轻声的道:

    “娘娘气得胸口儿疼,晚膳也还未用。娘娘向来便喜欢您,您来了,也劝着无论如何要用些东西垫垫肚子,为了旁人气着自己,也是不值得的。”

    傅明华点了点头。

    崔贵妃靠在榻上,似是睡着了。

    傅明华放软了脚步进来,她半侧着身体,看着正对着她撑起的窗。

    “你看。”傅明华虽然一再放轻自己的脚步声,但崔贵妃却好似后背长了眼睛一般,伸了一只手,指着窗外。

    入夏之后,白日时稍长,傅明华虽进宫耽搁了一阵,但此时夕阳仍在。

    橘色的暖光透过窗台,洒落进宫殿的一角,却越发显得这宫中清冷。

    值得让傅明华注意的,是崔贵妃那只白而瘦的手,手背青筋都绽了出来。

    像是一朵失去了水份的鲜花一般。

    她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多年前,她随谢氏进宫时,第一次看到崔贵妃时的情景。

    那时的崔贵妃美艳不可方物,哪像如今呢?

    她随着崔贵妃手指的方向看出去,窗台外摆了几盆种好的蔷薇。

    因蓬莱阁位置特殊的缘故,这里四处是水,只适合种荷莲。景致也是十分极端,夏季之时,荷花一池一池的绽放,美不胜收,冬季却显出一种异样的凄冷感。

    蓬莱阁中种不了多少花草树木,崔贵妃便让人移了几株蔷薇来,照顾得十分细心,已经开了花了,几朵粉色小花在夕阳余辉下摇曳招展。

    “那花开得好不好看?”

    崔贵妃转过头来笑着,傅明华点了点头,除了披风进了殿中,清容为她端来了束腰胡凳,她坐在了崔贵妃身边。

    “好看,若是您喜欢,剪一支下来,簪在发间。”傅明华说了这话,崔贵妃便摆手:

    “别。花开在盆中,又何苦非要移了它的位置,使它离了原本的根呢?”

    她意有所指,傅明华微笑着,没有出声。

    “若是离了根,它也活不了几天。更何况,我又打扮来给谁看?”

    崔贵妃淡淡一笑,抬手抚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我看。”傅明华握了她的手,她手如寒冰一般。

    “元娘……”崔贵妃苦笑了一声,傅明华却道:“您可知道,我随母亲第二次进宫见您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提的不是崔四郎的事儿,反倒忆及当初,崔贵妃愣了一下,挪了娇躯,坐起了身来,含着笑意问:

    “想的是什么?”

    “当时我在想,您这样冠盖芳华,若是柱国公府的魏娘子嫁过来,怕是会被您这婆婆的容貌压得喘不过气来。”

    傅明华向来认真,很少有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崔贵妃哪怕此时心情不好,也被她逗得发笑,伸了手来假意推她:

    “胡说。”

    她故意板了脸,眼中却是盛满了笑意。

    远远站着的静姑看到这一幕,提到喉间的一颗心才渐渐落回了原地。崔贵妃还能说笑就好,就怕她凡事憋在心中,什么也不说,最后闷坏自己身体罢了。

    “你这孩子,胆也忒大,连母亲也敢打趣。”崔贵妃眼里带着动容。

    傅明华如今能拿当年的事来打趣,可见心中确实是没将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这使崔贵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羞愧、内疚,越发心中更是对她多了些喜欢。

    “那倒也不是打趣,您的美貌世无双。”傅明华也跟着一笑,崔贵妃便脸上显出自得之色来。她的美貌确实少有,哪怕就是如今宠冠後宫的容妃,若只论样貌、长样,也是不及她精致的,可惜再精致又如何,却不得嘉安帝的宠爱。

    崔贵妃将心里的杂念压到心底,看着傅明华正色道:

    “元娘,你进宫来,怕是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她也不再绕弯子,反倒将话说开:

    “在兴化街那里,容顾声领了金吾卫,将我侄儿打了一顿。”

    她冷笑连连,提及崔四郎被打一事,眼中仿佛结了冰一般:

    “容顾声只不过是个庶子,如今行事却如此张狂,连我崔家嫡系也敢说打便打,将来岂不是敢对我说打说杀?”

    傅明华捏了捏她的手,给她安慰。

    “今日事发之后,太医署的人都被遣走,直到你们来时,仍未有人前去崔家。”

    “您可见过皇上了?”

    傅明华略一思索,便问道。

    只是她不问还好,一问及此事,崔贵妃就叹了口气,压低了些声音,在她耳侧小声的道:

    “太后不大好了。”

    傅明华心中一紧。

    宫里的许多事,她是不如崔贵妃耳目广的,太后病重一事,竟瞒得滴水不漏,半丝风声都未走。

    “前几日见太后,仍是好端端的。”

    她皱了眉,神情凝重的开口。

    “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已经两日进不了汤水,张缪前日便进了宫,时时不敢离紫兰殿外半步。”崔贵妃咬了咬牙,“年事高了,恐怕前几****见着,只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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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初见

    崔贵妃说着此事,又觉得有些伤感,叹息了一声:“谁又不走这条路呢?紫兰殿中,传了消息出来,怕是就这几日的事了,已经在准备殉葬之物了。”

    傅明华想起太后那张温和的脸庞,心里也不由有些伤感。

    郑太后年纪大了,活到如今,也算是高寿,只是不知为何,傅明华却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你若得空,稍后也去瞧瞧,太后很喜欢你。”崔贵妃叮嘱着,傅明华点了点头。

    “四郎这一次挨了打,怕是此事最终也是不了了之。”赶上太后这事儿,容涂英如今又正当权势鼎盛,哪怕明知容顾声是借崔四郎打的是自己的脸,但崔贵妃依旧得被打落了门牙混血吞。

    这滋味儿并不好受,好在她自已调节了一番,仍是忍下去了。

    “您不要担忧,这事儿我瞧着内里是有玄机的。”傅明华目光一闪,安慰了崔贵妃一句。

    “哦?”

    崔贵妃听她这样一说,不免便坐直了身体:“说来听听。”

    “昨日我听府中的人说,同平章事李辅林与左仆射陈敬玄来府中寻了姚释。”

    傅明华将握着崔贵妃的手放开,兴许是之前捉崔贵妃的手时,不小心染了她手上抹的香膏,有一丝在她指甲中,将那一小方指甲染得晶莹透明。

    她伸了拇指指甲,轻轻的弹了开去:

    “近来容涂英可谓是步步高升,与李辅林平起平坐了。”她含着笑,语气不疾不徐。

    崔贵妃一下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容涂英与李辅林两个都是权臣,一个是嘉安帝新近宠臣,近两年来仕途一帆风顺,升官很快。

    而另一个则是嘉安帝心腹,一向极得重用,在同中书省下平章事一职位上一坐多年,有功无过,战战兢兢。

    若没有容涂英,杜玄臻将来退仕后,可想而知便是李辅林位进中书令,成为三高官官之一。

    可正是因为容涂英,事情出了变故,李辅林自然被逼无奈之下,也倒向了燕追一侧。

    “这可是皇上在给追儿送人哪。”崔贵妃喃喃自语。

    可是嘉安帝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傅明华想起了惴惴不安的定国公府薛家,再念及容大夫人韩氏进来的动作。

    容家既然看不上定国公府,又为何频频往上凑呢?阴丽芝在薛家的人示意下前来寻求自己帮助,定国公薛晋荣却又偏偏不肯放了那左领军卫府的大将军一职。

    再想到容顾声打崔四郎,及前些日子燕信被封王,迁出了洛阳,前往封地……

    “……母亲。”傅明华唤了想得有些出神的崔贵妃一声,问道:“近来容妃可曾召过容涂英之妻高氏入宫?”

    崔贵妃回过神来,问道:

    “你是指什么时候?”

    “今年以来。”傅明华应了一声。

    崔贵妃看她神色凝重,不假思索便点了点头:“见过,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二月初,一次是在前几日。”她说完这话,又问:“可是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事了?”

    “两次都是在四皇子封王之后。”傅明华眉心紧皱,喃喃道:“现如今,皇上的心,您也应该是明白的。”

    嘉安帝对于燕追格外相看,燕追封了秦王,如今却未迁出封地,反倒任的是幽州牧。

    相较之下,燕信被封蜀王,虽说也是同品阶为王,可一个国封号为秦,一个则是蜀,已经高下立见了。

    容妃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么看不出其中的弯道呢?

    但从如今的情况看来,容妃一党还并未死心,怕是这一切种种,只是为了临后反扑。

    崔贵妃在心中细细一思量,顿时脸色一变,忍不住站起身来:

    “她如此大胆吗?”

    说话时,音色俱变。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太后病重,恐怕命不久,燕追将在外,又在幽州,天长路远,若是洛阳有事,怕是来不及回来。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敢?”

    洛阳官员,虽说已有一部份倒向了容家,可仍有一批忠于嘉安帝的心腹在。

    更何况洛阳军卫之中,更是直接受命于嘉安帝的。容家就是胆大包天,又怎么敢呢?

    “此次殴打四表哥的,就是受容顾声指使的金吾队吧?”

    傅明华语气轻柔,听在崔贵妃耳中,却如电闪雷鸣似的。她接着又道:

    “容家有意逼定国公让出左领军卫大将军一职。”

    崔贵妃已经早就听说过容大夫人韩氏当众提及想将女儿容七娘嫁与定国公夫人彭氏所出的小儿子,结两家秦晋之好,当时也曾怀疑过,但她没有想到,容家的胆子会这样的大。

    “怕是容家打的主意,要么是逼薛晋荣倒向其一侧,为其所用。要么便是逼薛晋荣让出手中权柄,使他们的人好接手。”

    左领军卫掌的是皇城一侧安全,如今十六卫所中,金吾卫怕是已经被容涂英所拿下,左领军卫若落入他的手中,十六卫便已去其二了。

    可是容涂英胆敢谋划此事,余下十四卫所中,除了只忠于嘉安帝的南北衙禁卫之外,剩余的十二卫里,怕是也有一些人与容涂英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了。

    哪怕就是他仍未得逞,可既然他要成大事,必定会有所安排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金吾卫的人怎么敢?”

    崔贵妃眯着眼,想到那后果,便浑身哆嗦。

    “张巡他们不要命了吗?”

    张巡是金吾卫所大将军,位高权重。

    若洛阳守卫大半都被容涂英握权在手,到时怕就是嘉安帝也要睡不安稳的。

    唐代的兵制,大多镇守四方,维护大唐安危。

    容涂英要是胆大包天,收买诸卫所为他所用,嘉安帝若是被害,到时各地王侯哪怕是起兵勤王清君侧,怕是都来不及了!

    “当日西都侯府嫡女苏氏嫁卫国公府世子那日,我在路途遇见容涂英,护送他的就是金吾卫。”当时金吾卫十分嚣张,若不是后来傅明华打压了其气焰,怕是当日也要吃闷亏的。

    不过由此也能看得出来,金吾卫所的人与容涂英是早有勾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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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端倪

    容涂英此人实在是颇有能耐,入仕才短短几年时间,便发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崔贵妃张了张嘴,“追儿如今已经前往幽州,宫中太后又……”

    如此一来,就如傅明华所说的,崔四郎被打,怕也只是一个导火索。

    “我觉得,我们既然能看懂其中门道,我不信皇上未必是不知的。”

    傅明华皱了皱眉,随即两道蛾眉又舒展了开来:

    “十六卫所如此重要,皇上怕是也会关注,进而心里有数……”

    她话还没说完,崔贵妃便急急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元娘,皇上有意要对忠信郡王府用兵了!”

    说到此处,崔贵妃站起了身来,脸色发白:

    “前些日子,朝堂之上,李辅林与容涂英等人争得面红耳赤,就是为了西京地界上的事。”

    华州府尹孙好遭昔日华州治下一县令张蕴的一双儿子所杀,西京已经递了折子,要求处决这两兄弟。

    朝中对于这样的情况,意见分为两派。

    一派是以容涂英为首的,支持将张蕴的一双儿子处死,以敬效尤。

    一派则是以李辅林等人倒向燕追的人持反对意见,认为孙好之死,乃是咎由自取,也与西京之地,治理不当有缘故。

    李辅林建议革凌宪官职,问罪西京太守裴霞之,并将张庸及张固兄弟二人从轻发落。

    而众人心里也清楚,忠信郡王连死两个嫡子,如今与秦王一党亦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一旦再次问罪,极有可能会逼反忠信郡王,到时大唐又要生起战事的。

    “皇上有意支持李辅林,当天已经令中书省拟旨了!”

    崔贵妃急急的说:“若到时战乱一起,宫中又再生变,太后亦出事,岂不是给了容家可趁之机么?”

    傅明华原本还有些着急,可听了崔贵妃这话,又忍不住捏了帕子掩唇,想了想:

    “容涂英确实认为张庸、张固兄弟二人该杀?”

    此时崔贵妃急得上火,可偏偏她倒是不慌不忙,反倒问及‘容涂英认为张庸、张固兄弟二人该不该杀’,崔贵妃不由有些无奈的看了傅明华一眼,仍是点头:

    “确实如此。”

    “那既如此,就不必担忧了。”傅明华放下了手来,笑意吟吟,崔贵妃看她这模样,心里一动:“哦?此话怎讲呢?”

    “母亲您想,容涂英做事,必有缘由。”她眼中带着能安定人心的笃定与温和,神情镇定,仿佛无论什么事,都不能使她动容。

    崔贵妃逐渐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一拍手掌:

    “你的意思是,容涂英如今尚未有准备,是想拖延时间么?”

    “不错。”傅明华微微颔首。

    容涂英行事,向来周密狠毒。

    一个华州府尹孙好,与他无冤无故,他又怎么会想着为孙好伸张正义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竭力阻止忠信郡王府与大唐之间的征战在此时暴发,情况无非就是,他哪怕是想起兵谋反,拥燕信上位,也没有做好准备,在这时候趁乱分上一杯羹罢了。

    若是他早就准备好,十六卫中大半已被他尽数收买,此时情况就定不相同了。

    哪怕李辅林竭力反对开战,怕是容涂英都会想方设法进言了。

    只是皇帝会如他所愿吗?傅明华心里觉得是未必的。

    她隐隐有种感觉,嘉安帝是在牵着容家人的鼻子走。

    当初太祖血腥扫荡世族,将一干大小世族杀的杀,赶的赶。那几年大唐新建,哪怕是曾经深受世族中正九品制压迫的下品寒士,在见到太祖当年的行径之后,亦都胆颤心惊,不敢出仕来。

    凭心而论,世族该不该除?傅明华认为该。

    只是这除世族,也该有个过程发展,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但当初的太祖太急于求成,手段激烈,反倒引起世族怨恨,使天下读书人惊恐。

    那些年流言四起,朝中官员一缺再缺,不少人不愿入仕为官,不愿受朝廷驱使,做朝廷的鹰犬。

    天下乌鸦一般黑。

    傅明华不相信嘉安帝追捧容家,是为了养虎为患。

    当日太后与她说的一番话,如今仍言犹在耳。嘉安帝既然心系社稷朝政,那么容家的崛起,便值得人深思了。

    她心里一个念头涌过,抿了抿嘴角,伸手抚了抚肚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皇上要是心中清楚此事,又早对容涂英有了防备,那么逼反忠信郡王,便迫在眉捷了。”崔贵妃皱着眉头,手握成拳,幽幽的道:“追儿动作可要快些,灭除忠信郡王府才是呢。”

    傅明华听她这样一说,没有出声。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平西京这场战事,并不是像崔贵妃所祈求的那般,短时间内能平得完的。

    忠信郡王如姜,老而弥辣,也非当初年少而气盛的君集侯简叔玉可以比拟的,更何况大唐之内还有一个容氏虎视眈眈。

    崔贵妃期盼着燕追能早日平息战事,班师回朝。

    可是容涂英怕是更希望这场战事一两年时间内是打不完的。

    他既然生出了这样的心肠,背地里傅明华猜想他恐怕还会与忠信郡王相互勾结,瓜分大唐锦绣河山。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便看究竟是嘉安帝计高一筹,以江山为棋局,将当初太祖留下的后患、西京之难等尽数困死在棋盘中,还是嘉安帝棋输一子,燕追将来又重头再来。

    崔贵妃忧心忡忡的望着窗外,显然在为儿子而担忧。

    这些话此时便不宜再与她说了,崔贵妃目前要烦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才说了几句,太后宫中的人便过来了,说是温新请傅明华过去坐坐。

    “你去吧。”崔贵妃温和的开口,伸手握了傅明华的柔荑,想通了崔四郎的事后,崔贵妃也不再像之前一般难受了:“温新既然来请你,怕是太后那边情况还算稳定。回头来陪我用完晚膳再回去,这宫里总是冷清得很,难得你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傅明华应了一声,出来时静姑含泪看着崔贵妃脸上带笑的模样,亲自取了披风,郑重的为傅明华披上了:

    “您慢些。”

    “有劳嬷嬷关怀。”傅明华冲她浅浅一笑,静姑福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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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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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介绍:
谢氏谋的,是傅家百年气运。 傅侯爷谋的,是权势前程。 梦里的她是被博弈输掉的废棋,母亲投寰自尽,她被匆匆低嫁给陆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寒门子弟,却在大好年华,匆匆早逝。 当她睁眼醒来,冷笑出声,你们都该好好忏悔!长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