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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61章马场

    大唐的仁慈……不好说。

    隋唐之际,民风之彪悍,不让于秦汉,甚至犹有过之,不好把他们和后来的汉人王朝做比。

    因为此时尚武成风,连读书人都身怀利刃的他们极具侵略性,从来没有不能擅启战端的说法,对待邻居的态度可算不得友好。

    不说前隋了,比如说现在的大唐,战略重心已经东移,目光正在海上逡巡,找寻着有价值的对手,准备着篡取海上之利。

    而南边的触角已经伸展至交趾,林邑,并在那里建造码头,为大唐船队横行于海上做着准备工作。

    扶南虽然遣使来朝,执礼甚恭,却并不能得到大唐真正的友谊,大唐的战略在李破和群臣商议之间,已经略略成型,在将来不会给予那些东南亚小国独立自主的机会。

    那里只能是大唐伸展爪牙的跳板……

    而即便如此,大唐也没忘了西域,那里一直散发着芬芳,完全可以和海路形成闭环,不然与突厥可汗阿史那杨环会盟之时,李破也不会说西域诸国,他都不在乎,只想取天竺一地。

    在阿史那杨环看来,李破也许是信佛,所以想把天竺僧人接到长安去**,可实际上,在李破看来,南亚次大陆只是另外一块跳板而已。

    至于大唐的船队将来是不是能够到达那么遥远的地方……嗯,谁还没点梦想呢?

    ………………

    所以说有李破在位,大唐的侵略性会表现的更为明显,足可以说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野心已经快收不住了那种。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帝国,虽然经过战乱没几天,还在虚弱当中,可作为外邦之人,冠之以仁慈之名,你在开玩笑吗?

    当然了,也许相比于吐蕃的野蛮来说,大唐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声仁慈。

    因为在吐蕃人眼中,不论是战败被俘的,还是自动来降之人,都会被他们视作奴隶,一个新兴的奴隶制王国,确实不好跟大唐谈什么仁慈不仁慈的话题。

    来到姑臧城的囊聂等人,完全处于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之下,唯一的价值,其实就是让大唐的贵族们能够更深刻的了解一下吐蕃而已。

    像求知欲比较旺盛的凉州总管范文进就是如此,他亲自接待了囊聂,可以说是颇为礼遇,他想要从囊聂这里得到的,就是吐蕃国中之事。

    这几年他除了治理凉州之外,剩下的就是跟吐蕃较劲了。

    他在凉州这些年,新出现在高地上的吐蕃人给凉州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之前凉王在位时,被吐蕃驱赶下高地的吐谷浑部族,屡屡入侵凉州。

    后来吐蕃人更是亲自操刀,进犯凉州诸郡,甚至一度打到了姑臧城下。

    所以也难怪范文进会对吐蕃如此关注,之前朝中几乎所有关于吐蕃的消息,都是由他派人刺探而来。

    好在皇帝比较英明,没有置之不理,反而派遣大军来援,不然的话,凉州上下遭的灾估计不会比白喻娑之乱时差上多少。

    ………………

    “原来吐蕃人崇敬的雅隆部的祖先吗?那香雄人和苏毗人也能心服?”

    凉州总管府后宅当中,范文进设宴为降人接风洗尘。

    其实就是他与囊聂两个人,外加两个吐谷浑人翻译罢了。

    张伦此时不在城中,从入春开始,张伦便带着人离开了姑臧城,去巡视河西诸部了。

    他先是到张掖那边看了看西突厥降部的情况,西突厥降部如今由阿史那同俄和阙度两人统领。

    远在长安的阿史那泥孰过的有滋有味,估计已经把他们给忘了。

    突厥人在张掖这边定居了下来,一部分放牧,一部分种上了田地,顺便响应大唐的号召,剿除河西地区的匪患。

    当然了,他们还要和驻守在这里的唐军一道,守卫大唐的“西疆”。

    由于这两年大唐的实力有所恢复,已经可以兼顾到玉门城,玉门城守孙世恩晋张掖郡丞,他在河西驻守多年,对河西走廊地区非常熟悉。

    带着唐军和西突厥的散兵游勇们清理起了河西走廊中的部族,努力的想要重新把大唐的威严带到敦煌那边去。

    张伦到这边转了一圈,长了许多的见识,对孙世恩等张掖官吏很是满意。

    他到张掖的目的除了巡视之外,也还要传令给张掖上下,近两年估计要在张掖设下边市,和西突厥人做生意了,让张掖这边准备一下,迎接商队的到来。

    接下来张伦又马不停蹄的带兵去拜访了一下凉州的一些部族首领,这些家伙向来是凉州的祸乱之源,剿除干净是不可能的,只能恩威并施让他们老实一些。

    张伦一行的落脚点是西海之畔,凉州马场所在。

    由于被庞玉抽走了很多兵马,这里还剩下两千多人的唐军将士,还有一些为大唐养马的羌人牧夫以及吐谷浑人在这里听用。

    马场初建,还不成规模,牧养的多数都是唐军自己的战马,离着重新恢复凉州马场辉煌的日子还远。

    范文进和张伦商量过,凉州马场的马匹来援主要应该有三处。

    一个就是北边的草原马,另外是高地马,这两种都属于吃苦耐劳型,为将来进军高地做准备,东边的战事抽调不到凉州马场的马匹,有代州马场在呢。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西域大马,因为隋末战乱的关系,凉州马场废弃已久,和西域断绝了往来,军中能够冲锋陷阵的战马越来越少。

    当初李破在马邑起兵的时候,还有着一些,可随着战事的进行,能够披上重甲冲阵的战马在各部骑军当中已然绝迹。

    大家都换上了草原马,换句话说,唐军骑军和前隋时的骑兵已是两个样子,全部都成了轻骑兵,少了爆发力,明显威慑力不足。

    凉州马场重建之后,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引进西域战马,然后进行配(和谐)种培育,为唐军骑兵繁育出更为优良的战马。

    西突厥人的到来,给凉州马场稍稍带来了一些希望,因为他们一些将领骑乘的战马分外高大健壮,正是西域马种……

第1162章热闹

    “我们香雄人敬佛,如来佛祖法力无边,庇佑万千生灵,众家佛陀侍奉在佛祖身边,广传佛法,信奉他们的人也很多。

    佛陀座下妖灵无数,雅隆部的神灵多在佛陀之下,他们的祖先,皆要去到西方净土,在佛祖座下侍奉。

    至于苏毗女国,他们信奉的是山神和水神,主张无物不可祭祀,只要心诚,万物皆可通神……”

    囊聂简单的介绍着吐蕃的宗教体系,不想多说,低地人对神灵很不恭敬,从他那位好兄弟那里,就能体会的到。

    当说起各自信仰的时候,那位好兄弟能罗列出很多低地人的神灵出来,可你要问他到底信的是哪位,大胡子却总是嘿嘿的笑着,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相处的时间长了,囊聂就知道这位好兄弟最信的就是他自己,不独大胡子一个,其他低地来人其实也差不多。

    程大胡子一行给囊聂等吐蕃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个,一群无信者,还时常拿神灵来开玩笑。

    如果不是他们身份特殊,估计吐蕃人早把他们献祭给自己的神灵了,一群无信者,是得送去到神灵面前好好教导一番。

    总的来说,高原上的宗教体系有些混乱,有非常原始的图腾崇拜,还有从天竺传过来的佛教,其中夹杂着祖先崇拜……

    范文进对此其实并不感兴趣,从战乱中拼命挣扎出来的他,和程大胡子等人差不多,都有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精神头。

    不过说起来,佛教在隋末战乱当中还是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因为百姓生活越是困苦,佛教那种不修今生修来世的思想就越能得到人们的认同。

    只不过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和天竺佛教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区别,看看吐蕃人就知道,佛教并没有泯灭他们的野性,反而给了他们精神慰藉。

    不管你犯下多大的罪孽,反正有佛祖和那么多的神灵给他们托底,大家只管用祭品贿赂神灵就完事了,其他都不用管。

    反观中原佛教,清规戒律就很多了……

    其实范文进和李破一样,只是在他们的宗教中找寻分裂的痕迹罢了。

    吐蕃的宗教有着明显的地域性,往外延伸一些,就可能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范文进已经在心里琢磨就此上书,弄一篇大文章出来,陛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显然是名臣事业,如今的范文进以凉州总管之位,已经可以在这上面琢磨一下了。

    他看得出来,囊聂有些不情不愿,他认为好理解,降人嘛,总是瞻前顾后,扭扭捏捏,这样的人他在西北见的多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来自虔信者的蔑视,对吐蕃有所挂怀?想的有点多,此时的吐蕃人对自己的王国可谈不上什么忠诚和情义。

    ………………

    范文进举起酒杯,脸上挂着温和而又矜持的笑容,让囊聂不自觉的便坐直了身子,顺手端起那精致的酒盏。

    低地的大人物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拥有勇猛的武士,贵族的表现却更像是吐蕃的僧侣和神官,永远是那么从容和威严。

    囊聂不是普通的吐蕃人,但他在见到范文进的那一刻,还是被他身上的某些特质所折服了,其实这就是来自文明的降维打击。

    “不瞒玛本,我们这里也有许多人崇信佛祖,就像我,也读过几本佛经……别看我们并不算虔诚,可却与你们一样敬畏神明……

    玛本出身香雄,乃佛法昌盛之地,我想我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谈论。

    而且玛本为一军之主,军政之上也应有所见解,范某也想认真讨教一番。

    呵呵,这些都不忙,玛本远道而来,还请满饮此杯,算是范某给玛本接风,玛本安心在凉州待上几日好好休息一下……”

    说到这里,范文进笑笑,“再说了,玛本想要到长安觐见皇帝陛下,也需要做些准备,吐蕃那样的蛮荒之地,与大唐无法相提并论。

    若无人指点,玛本觉得到了长安,真的能轻易见到皇帝陛下吗?稍有失礼或是冒犯,便是有佛祖庇佑,怕也挡不住皇帝陛下的怒火啊。”

    说完,范文进被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囊聂也端起酒一口灌了下去,他很愤怒,这个他一只手就能杀死的家伙正在威胁他,而且对佛祖和神灵毫无敬意。

    不过作为一个吐蕃人当中非常聪明而又识时务的大军统帅,他不会在意这点“小小”的羞辱。

    当然了,如果是在吐蕃,有人敢于这么跟他说话,他一定会让对方连去到神灵面前诉苦的机会都得不到。

    ………………

    经过了短暂的试探,他们之间的谈话顺畅了起来。

    因为范文进知道对方有着降人的自觉,囊聂也知道这位笑眯眯的低地贵族并非那么好说话,也许是把所有的残暴和凶狠都掩藏了起来而已,就像那些躲在暗处的妖魔一样。

    范文进引导着话题,继续完善着自己对吐蕃国中诸事的认知。

    其实他现在对吐蕃的了解已经够多了,因为他接触过吐蕃大军中的祭祀,商人,还有吐蕃来使,从他们的口中,不论是香雄还是苏毗,雅隆等名词,或是一些吐蕃贵族的名字,他都不陌生。

    不过从各人因身份不同,他们话语中的吐蕃也不太一样。

    比如说现在的囊聂,明显就是对吐蕃的军事架构更熟悉一些……

    这次来到凉州的吐蕃将领很多,范文进打算都见一见。

    为了大唐之事业,他这个凉州总管可谓是鞠躬尽瘁,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

    吐蕃人到姑臧没两天,西突厥来使阿史那咥力一行也来到了姑臧,他们这是要返程回去西域了。

    年轻的西突厥王子在大唐待了一年,自觉收获满满,也完成了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所以虽有不舍,想在长安多待些日子,可返程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大唐皇帝太过年轻,而且亲族很少,没有成年的公主可以拿来跟西突厥汗帐联姻。

    求娶大唐外戚的话,又不够分量,想来他的父亲也不会同意,所以只能无奈作罢。

    但这也没什么,大唐皇帝娶了西突厥王族为贵妃,他还去拜见了一下,还真如传说中一般,一个……红眼睛的魔鬼。

    皇帝陛下好胆量啊……

    至于那些西突厥逃人,阿史那咥力倒是很想把他们都带回去,可他没那个能力说服大唐皇帝。

    嗯,对于阿史那咥力来说,这俨然便是一次有所遗憾,却大致圆满的行程。

    他虽然不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可此次出使大唐,却让年轻的他大开眼界,好像他的整个精神世界都变得多姿多彩了起来。

    广袤的草原,林立的西域诸国,那里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有所暗淡,因为他看到了更好的地方,也见到了更好的人。

    用后来人的话说,那就是年轻人的三观碎了一地,却又在大唐京师得到了重铸,听着是不是有些耳熟。

    后来国门敞开之时,很多出去的人都这种经历……

    至于对人会产生什么影响,那就要看各人的心性如何了,在那种扑面而来的冲击之下,变好变坏也许只在顷刻之间。

    ………………

    此时满脑子都是对长安的不舍的阿史那咥力,知道之后还要经过漫长而又艰苦的旅程,才能回到西域,所以他选择在姑臧多待了几天。

    范文进撇下吐蕃人,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和西突厥使者们讨论了一下开通边市的事情。

    范文进准备把边市放在张掖,但又有点不放心那些西突厥叛部,所以现在还在犹豫纠结当中。

    而西突厥人觉着放在敦煌会更省事,因为那里离着西域更近一些,可以让商旅少走很多路程。

    反正这事还有的商量,大家都不急,两边其实都有所期待。

    西北的繁荣靠商队,这个毋庸置疑,做的好了,就是范文进等人的功绩,凉州官吏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突厥人其实更迫切一些,他们和中原断绝往来很多年了,商业在西域是西域诸国的支柱产业,重视程度非是中原可比。

    重新开通和中原的商路,是统叶护可汗登位之后最重要的举措之一,不容有失。

    因为现在西突厥的形势不很乐观,内部还不平静,西边的波斯人一直没给突厥人好脸色,政治明显影响到了商业氛围,统叶护可汗正盯着西边准备用兵呢。

    尤其是他们和突厥王庭又闹掰了,处境就更危险一些。

    所以只要大唐这边定下来,突厥人的意见其实并不重要……

    ………………

    五月间的姑臧挺热闹,而东边的东莱也不差。

    海边,海浪汹涌,海潮声此起彼伏。

    东莱郡太守宇文士及和郡丞苗海潮并肩而立,海风有点大,吹的两人衣袍飞舞。

    海面之上,船只林立,大唐远征新罗的船队回来了……

    加上今春从南边赶来的数十艘大船,至此,大唐水军战船尽都集于东海,准备远征倭国……

第1163章小心

    “千帆竞渡,海外争雄,士及何其幸也,竟能见到如此壮阔之景象,哈哈,不枉此生矣。”

    宇文士及书生气大作,做指点江山状说道。

    苗海潮点着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则是嘟囔,这里风太大了些,身边这位还酸气冲天,也不知兴奋个什么劲?

    当年来护儿于东莱练兵,可把大家伙祸害的不轻,不然的话他苗海潮也不会拉起人来跟官府作对。

    如今是大唐的天下了,一切好像都变了,可有些事情却好像又没有任何的改变。

    变了的是他苗海潮当了官,众家兄弟大多就没这等好运气,死的死伤的伤,不见了踪影。

    不变的是皇帝还是要征募兵卒,去建功立业,也不知又要死上多少人,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只剩下些孤儿寡母过活。

    当然了,当了许多年大贼头的他可没有那么悲天悯人,只要自己还活的好好的,吃饭的家伙也还稳当,才不会去管其他人的死活。

    只是让他像宇文士及这么振奋却也是难为他了,他现在有些心惊,大唐的水军和当初他在江都时由杜伏威组建的船队可不太一样了。

    杀气太盛,可不是出海去做买卖,顺便剿匪的样子。

    杜大王这次领着人出海,直接把百济给灭了,当年大家伙在江南的时候,可没这样的心气和谋划……

    要不怎么说是汉王得了天下呢,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

    ………………

    实际上,此时东莱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兵营。

    江南来的船队浮于海上,从各处赶来的精兵强将足有十余万众,聚于东莱郡,每日都登船操练,战争的气氛在东莱的每一个角落弥漫。

    唐军从去年开始频繁的进行整编,裁汰下来大量的官兵,这些军人回到地方,一部分重新发给田地,让他们务农。

    这一部分人其实都是之前各路诸侯的降军,裁汰下来之后便让他们回家务农了,东莱稍稍受益,治下增加了点人口。

    还有一部分因年纪的关系也在裁汰之列,这些人和后来的退伍军人比较相似,身有军功,有的进入折冲府当了教习,有的回到家乡当了里正或是吏员。

    朝廷对此类人物比较重视,下诏各道妥善安置,不能慢待了他们。

    确实也不能疏忽,军中老卒,心有不满之下他们会做什么?这个不用想都知道,唐初不少命案都与这些老军有关。

    可以说这些人既是大唐宝贵的财富,又是麻烦的来源,就像当年征伐辽东归来的那些兵卒一样,从军多年,一旦回到地方,每一个都是定时炸弹。

    而另外一些青壮,则被召入折冲府,成为了大唐的府兵,这给各郡县的剿匪事业带来了新鲜血液。

    没错,时至今日,躲在山中的流民依旧是让大唐官吏们比较头疼的一个问题,隋末战乱的后遗症且得一段时间才能消停下来呢。

    ………………

    此时宇文士及转头看向苗海潮说道:“粮草还是得催一催,十多万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启程,粮草若是准备不足,咱们这些人都难逃罪责。”

    苗海潮嘿嘿一笑,“太守多虑了,你瞅瞅海上这些船只,看着不少,但能运多少人过海?加上还要带上粮草,我看顶天也就三五万人,且得走上几趟呢。

    俺看不用急,春耕忙完了,眼瞅着就到了秋天,秋收还能存下一些粮食,足够大军所用,太守跟上面说一说,让户部掂量掂量,准定说咱们会办事。”

    宇文士及一听,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倒也不是他糊涂,想不到这些,而是他对水军之事不太熟悉所致。

    于是笑着点头道:“苗兄说的是,那不如就由苗兄奏上……”

    苗海潮知道他什么意思,两人共事已久,宇文士及没有拿捏他那世族子弟的架子,苗海潮也没拿出他那大贼头的做派来,所以两人各司其职之下相处的还算愉快。

    此时苗海潮就连连摇手道:“太守太过见外了,你晓得俺的,大字不识得一个,哪里会写什么奏章。

    再说了,咱们在太守治下为官,承您瞧得起,事事都寻俺商量,俺早已感激不尽,只望太守回京高升之际,别忘了俺便成了。”

    这话说的有点糙,但确实让人很舒服,宇文士及哈哈大笑,拍打了一下苗海潮的肩膀道:“苗兄之才干不下于俺,到时谁给谁送行还不知道呢……”

    苗海潮眨巴了几下眼睛,他对送行两字有点敏感,总觉得好像是要被推出去斩了的样子,心里不由暗骂,不会说话您就别说了,真他娘的不吉利。

    宇文士及还在叨叨,“等把大军顺顺利利的送走了,码头什么的都建好了,咱们就是大功一件,到时俺向朝中表奏苗兄功绩,肯定不会让苗兄失望的。”

    苗海潮对这个其实不太感兴趣,他觉着在东莱当个郡丞就不错,最好是等宇文士及高升之后,能把太守的位置让给他苗某人。

    那时山高皇帝远,他苗海潮就是东莱的土皇帝了,不用再看人脸色行事。

    看看,这就是隋末战乱涌现出来的人物,野心不算大,可总想着能有一块自己说了算的地盘在手,心里才能安稳。

    两人又说了几句,苗海潮问道:“听说来领兵的是大都督李靖?那是国丈吧?太守以前在京师见过这人没有?”

    李靖李药师,宇文士及还真没见过他本人,宇文士及最得意的时候,眼里哪有什么李靖?而且李靖常年在外为官,身份又差的有点远,两人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宇文士及摇了摇头,“只是听说过其人的名声,没有见过面啊,李药师有平蜀之功在身,又在江陵当了几年的大都督,他来的时候,咱们待之要小心为上。”

    苗海潮的心揪了揪,心说你一个前朝的驸马爷都要小心些,那俺岂不是很危险?他对这些权贵可是畏惧之极,生怕人家一个不高兴把他给宰了。

第1164章接风

    也不怪苗海潮害怕,按照隋末战乱时形成的习惯,大军统帅往往对地方官吏具有处置之权,贵族们随便寻个由头,把义军将领杀了的例子比比皆是。

    上次来的是杜伏威,苗海潮等人自然不怕,那是他们的旧主,可这次换成了李靖,就需要担心一下了。

    而且在苗海潮看来,先是杜大王打头阵,稍稍有了功绩,接着就是国丈领兵,怎么看都有着熟悉的味道。

    争功外加夺取兵权嘛,贵族最喜欢干这样的事情了。

    当然了,出身义军的苗海潮不会承认,其实义军当中才是此类事情的高发地,因为家底薄,信任问题作祟,所以更注重远近亲疏。

    贵族们做事好歹还会弄点冠冕堂皇的表面文章,义军首领们可不管这些,临阵换将是常事,包庇自家兄弟更是理所当然。

    好吧,其实苗海潮很想问一问宇文士及,到底为什么是由李靖来领兵,东边这些人可没怎么听闻李靖的名声,就因为他是国丈?

    只是以他的聪明,这话是怎么也不会宣之于口的。

    听宇文太守说话他就明白,这位老兄根本没见过李靖其人,那就更谈不上对其人的了解了,问也是白问。

    倒是从江陵那边赶过来的几位水军将领曾是李靖部下,到时候可以打问一番。

    不得不说,这位当年的大贼头已然蜕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官场中人,这么多年下来,那么多英雄豪杰都肝脑涂地,他却还能活下来,并屡有升迁,绝非幸至。

    ………………

    两人说话间,一艘战船靠上了码头,当先一人利落的跳了下来,随口吆喝着发布着命令,让部下们有序的下船。

    宇文士及和苗海潮相视一笑,赶紧迎了上去。

    他们此次过来,迎的正是从新罗回到东莱的船队,由王雄诞率领。

    王雄诞离开东莱也有多半年了,被海风吹的皮肤黝黑而又粗糙,整个人都瘦了许多,可精气神却非是离开时可比,从内到外都给人一种精力弥漫的感觉。

    王雄诞大踏步行了过来,离着老远就抱拳连连施礼,声音洪亮的道着,“两位竟亲自来这里来迎俺?这哪里受得?见外了见外了啊……”

    宇文士及两人也笑着连连回礼,到了近前宇文士及笑道:“将军海外建功,吾等与有荣焉,迎一迎算什么,恨不能与将军同去尔。”

    苗海潮没那么酸,上去就给了王雄诞一个大大的拥抱,拍打着王雄诞的后背道:“多半年不见了,王兄弟神采更胜往昔,可是让人羡慕的很了。

    家里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着给王兄弟接风洗尘了,咱们痛饮几杯,也跟咱们说说海外的稀奇事,让俺长长见识。”

    王雄诞哈哈大笑,“好好好,那可是有的说呢,你是不知道咱们到了海上的威风,又宰了多少听不懂人话的狗崽子,这次出去可比咱们当年行船时痛快多了……”

    三个人寒暄一阵,王雄诞还不能离开,要把船队安置好了再说其他,后面陆续到达的海船是由西门氏在统领,等西门氏上了岸,这伙人才算聚个整齐。

    相比去年,只是少了一个苏定方,作为步军将领,他和刘仁轨等人都被留在了半岛之上领兵。

    回到东莱的船队比之前走时大了不少,主要是俘获的倭国和百济战船。

    都是些小船来的,就算是将领的旗舰,和大唐的战船相比也是小兄弟,不足以相提并论,这显示出造船技术差距很大。

    只是由于地理环境的缘故,倭国和百济对拓展海权比较热情,所以造出来的船只小归小,却也坚固耐用,造价也比大唐战船低廉的多,勉强可以说上一声各有优势。

    大家的共同点就是,航行的海程短了一些,一般都是游弋在近海,远洋航行的话,大唐的战船倒是可以试一试身手,倭国和百济的小船就不用想了。

    这些俘获的小船可以作为唐军船队的补充,运送一下粮草什么的,有些也可以给海边的渔民打鱼用。

    当世之中,海边的渔民地位非常低,因为他们大部分没有产业,只比流民好上那么一点点,也就是多了一个户籍而已。

    尤其是他们的来历很复杂,少有汉民参与其中,加上浑身腥臭,穷苦无着,很多人都是以船为家,漂泊无根,产生杰出人物的概率非常渺茫,只要稍微富裕一些,即会脱离渔民的队伍,如此一来这个群体就更没出路,所以谁也都瞧不起他们。

    只是近两年大唐重视起了海事,海边的渔民受益不少,因为他们熟悉海情,水性,从军的渐渐多了起来。

    这明显是朝廷政策对这个群体产生了影响,不过要想改变整个群体的地位,还需要他们自己努力才成。

    ………………

    直到第二天傍晚,一行人才回到了东莱郡治,都累的不行,也无心吃吃喝喝,直接散了好好休息了一晚,才重新聚到一处。

    宇文士及在郡守府后宅设宴,为王雄诞和西门氏接风洗尘。

    还没等宇文士及举杯说上几句呢,身上犹自带着海腥味的西门氏就已经开始摆活,“不是俺说啊,怎么也应在海边建座城了吧?

    码头建成了,那么多人来来往往也没个落脚的地方……起码得建些仓房,粮草什么的运过来装船,乱糟糟的弄的人手忙脚乱。

    太守是不是能跟朝廷说一下,咱们这些人就太守兄弟才学大,你说俺说的对不对?”

    西门氏出海转了一圈,人还是那个样子,嘴巴大的不行,一见到宇文士及就唠唠叨叨个没完,只要她在,就能让宇文士及的耳根子一刻都不得清净。

    还和以前一样,大家乐呵呵的瞧着,谁也不会帮宇文士及说话。

    宇文士及也习惯了和这些匪类打交道,心里骂着兔崽子,脸上却带着笑容,不紧不慢的应付道:“多半年不见,大娘性情还是这么急,先不忙说这些,两位此去功劳颇著,来,俺先敬两位功臣一杯。”

    西门氏举杯,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太守兄弟说俺性急,俺却要说你太慢,让人看着就着急,这要在船上,指定要被派去擦拭甲板,干不好就不给饭吃……”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王雄诞哈了一口酒气,美滋滋的道:“还是咱们这边的酒好啊,那边的蛮夷吃用的东西真是没法说。

    就咱们喝的这酒,一坛子带过去,准能换几个美貌婆娘过来。”

    西门氏眼珠子瞪了起来,指点着王雄诞跟宇文士及和苗海潮告状道:“瞧瞧这厮那点出息,咱们带着人过去,就他娘的看船了。

    这厮在船上还不老实,听说还带人上岸快活了几次,小心在外面留下野种,到时候看殿下怎么收拾你个混账东西。”

    宇文士及听了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苗海潮和他们却是一路货色,兴奋的竖起了耳朵。

    王雄诞脸皮厚,拿起一根大骨棒啃了两口,抹了抹嘴巴嘿嘿笑道:“人家的供奉,咱们自然也就生受了,可惜大娘……嘿嘿,少了许多快活啊。”

    荤段子一出,自古皆然,男人们哄堂大笑,连宇文士及都笑出了眼泪,西门氏顺手拿起酒杯扔了过去,“你个小崽子,竟然还敢编排于老娘,找打不是?”

    说着话,她自己也乐了,从匪多年的她,又非什么大家闺秀,才不会因为些许言粗言秽语生气呢。

    气氛一下好的不得了,宇文士及算是找到入了贼伙的感觉了,连连摆手道:“行了行了,莫要耍闹,咱们再饮一杯,不管怎么说两位都是劳苦功高,去年年末赏功之时,都得了不少好处,真是令人羡慕啊。

    王贤弟也还年轻,稍稍享受一下,也说的过去,饮了这一杯,赶紧跟咱们说说海外的风土人情,还有那几战的始末,看了你们的捷报,总觉着少了点什么,苗兄你说是不是?”

    这一下算是挠中了两人的痒处,推杯换盏间,开始叙述起了他们出海之后的遭遇。

    说起跟倭国船队偶遇在海上的时候,王雄诞更是手舞足蹈。

    那一战可是他们的得意之作,同样也是他们生平仅见的大规模海战,其实都不用他们自己吹嘘,那一战不论过程还是结果,都可以说是精彩纷呈。

    西门氏也是感慨连连,不停的附和着进入夸功状态的王雄诞。

    “刘仁轨你们见过吧,就那个瘦瘦弱弱的,说话也和太守兄弟差不多,慢条斯理,听着就让人着急的那个。

    你们可是不知道,到了海上那真是凶的很,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貌相?就是这句。

    当时他坐的大船被倭人给点了,他带着手下的弟兄硬是夺船数十艘,也不知宰了多少人,身上也不知伤了多少处,也和无事一般,你们说凶不凶?

    战后就被大王许为军功第一,王大郎都比不得人家,真是一条好汉,可惜没跟船回来,不然这会让他脱了衣物看看,瞧你们哪还有脸说什么快活不快活的?”

第1365章接风(二)

    说起刘仁轨,王雄诞虽有些不服气,可却也不得不佩服的道:“那人确实称得上一声豪杰。

    从河北随军过来,以前没在船上待过,上了船却不腿软,能打能杀,是个好汉子,让他压了一头,俺也无话可说。

    说起来不止是他,上了岸的那些兄弟,各个都能称得上英雄豪杰,咱们两个留在了船上,只是听说啊,大王带着他们上岸,大小数十战,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临走时咱们去见了大王一次,大王亲口跟咱们说,带着那些兄弟,不用怕什么,天下尽可去得。

    俺在灵州也待过一段日子,其实和灵州兵比起来,他们好像还差着些,要不怎么说是至尊得了天下呢,有了这些兵将,谁能敌得过……”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宇文士及赶紧道:“现在可不兴称至尊了啊,如今要叫陛下了,大家说话都小心些。

    俺与诸位共事已久,听了也就听了,可李都督即将来到东莱领兵,在他面前诸位最好小心谨慎一些,不然……”

    宇文士及知道这些人都什么毛病,投唐有几年了,谈不上有何反迹,就是一个个时常说些怪话,“怀念”一下当年的风光日子而已。

    他偶尔会规劝一下,其实也劝不来,当然了,宇文士及这人才能是有的,就是黏黏糊糊不够果断,性情偏软。

    所以管不住这些匪人,只要这些人别把他连累了,宇文士及对待他们都是好言好语居多。

    好在苗海潮这些家伙也不傻,知道个好歹,听了他的话,王雄诞立马住了口,于是气氛稍稍冷却了下来。

    西门氏把玩着重新换上的酒盏,问了一句,“咱们回来的时候也看见了,郡城这边是大军云集啊。

    领兵的李都督是何许人物?咱们过来接的就是他吧?”

    王雄诞的兴奋劲被拦腰斩断,此时大口饮一杯,道:“这么多的人马,是要跟高句丽开战了吗?”

    问题都不太好回答,心存疑虑的苗海潮是不打算说话了。

    宇文士及则道:“朝廷诏令是春天的时候到的东莱,所以才召两位带领船队回来接引大军渡海。

    十万人……两位这些天要掂量一下,怎么才好把大军运送过去,领兵的是大都督李靖李药师。

    两位可能没怎么听说过他的名声,这位大都督可非比寻常,乃是当今国丈,前些年率军平蜀,攻打萧铣时也有李都督一个。

    后来晋大都督,治理江右,与王总管并列,是陛下极为信重之人……”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几个人的神色,才接着道:“是不是要和高句丽开启战端,咱们这些人其实不用管,等大都督到了自然明白。

    只是俺听说……李大都督为人杀伐果断,在他账下任职,最好不要触怒于他。

    大家共事这么久了,都晓得各自根底脾性,所以李大都督的来历俺也跟你们交代一下,省得大家无辜受过。

    大都督出身关西的三原李氏,这个门户估计你们没听说过,陇西李氏你们应该知道吧?三原李氏就是陇西李氏的旁支,在关西门户当中有其一席之地……”

    几个人都静静的听着,心里大概齐都是一个念头,他娘的又是关西人,他们都是山东人,算不上北齐余孽,却也沾点边,即便是今时今日,也对关西人天然存在着一些敌意。

    如果换个时间,说起关西世族的来历,他们说不定会听的津津有味,可现在嘛,却都五味杂陈。

    苗海潮算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可王雄诞和西门氏就要替吴王殿下着想一下,觉着李靖的到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基本上就和苗海潮之前所想差不多,他们觉着李靖此来就是争功来的,不定到了新罗就要跟吴王殿下掰扯不休……

    宇文士及不管这些,他现在只想警告这几位莫要乱来罢了,他继续说道:“大都督文武全才,其父为临汾襄公李诠李公,舅父则是前隋柱国大将军韩擒虎,少习兵事,卓有名声。

    后为马邑郡丞,遂为帝师,又将女儿嫁给了陛下,与陛下之亲近,外人无从道也。

    此次领兵出海,为陛下钦许,诸位与我当鼎力相助,莫要懈怠,至于兵锋所向何处,各位都乃久经战阵之人,应该懂得大军既然已经云集于此,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将者,只需听令行事即可,想再多也是无用,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几个人都是点头称是,没了之前的肆无忌惮。

    接着王雄诞道:“俺晓得太守的好意,也知道朝廷必要增兵于新罗,那边的局面确实有点让人头疼。

    百济灭是灭了,可人是杀不光的,冬天一过就有点乱,义父也觉着兵力不足,新罗那点兵马也有点指望不上,所以增兵是好事。

    就是吧……李都督来了,那朝廷是不是有意要召义父回京述职?”

    终于是问出了这么一句,宇文士及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好话说尽,还这么追问,真是不知进退,说不得之后他就要参上一本了,不然被这些蠢货给连累了,他宇文士及却是到哪说理去?

    王雄诞却嘿嘿笑了起来,“俺就是这么一说,太守莫要放在心里,就是俺觉着太守和咱们不一样,总能从京师那边打听到一些消息。

    看来俺是多嘴了,来来来,喝酒喝酒,俺敬太守一杯,给太守赔罪则个。”

    宇文士及缓和了一下脸色,举起酒杯和王雄诞饮了,耐心的尽着最后一点努力,“这些事朝中自有考量,吴王要是想知道去留,自己上奏便是,将军还是莫要费心了。”

    王雄诞乐呵呵的点着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可以说李靖还没来到军中,这些杜伏威旧部们便已存下了心事,诸侯降人就是这么麻烦。

    李破把吴王杜伏威和他的旧部们当做水军的骨架来用,好处不少,因为来之能战,可坏处同样很多,这些人抱团在一起,确实容易生事。

第1366章官场

    实际上,宇文士及想的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李靖来了,吴王自然就要“回京述职”,一个诸侯在外面乱跑,实在让人担心不是?

    而且宇文士及觉得,以吴王杜伏威之能,也掌管不了十万如狼似虎的唐军将士。

    苏定方,刘仁轨之前藉藉无名,为杜伏威统辖也没什么。

    可十万大军当中,有名有姓的军中上将可不在少数,杜伏威能指使的动?

    李靖就不一样,在宇文士及看来,人家就算才能上有所欠缺,但胜在一个名正言顺,只一个国丈的身份,就不是什么人能够比得了的。

    当然了,任人唯亲这种事情,一般来说结果都不美好,可那又怎么样呢?亲族永远都比外人更加可靠不是吗?疏不间亲的道理,连义军首领们都懂,何况是贵族们了?

    在这件事上,宇文士及站的角度虽然不同,可比其他几个人想的却更加透彻,李靖李药师就是皇帝特意栽培出来的亲族,将来不定能走到哪一步呢。

    和这样的人相处,巴结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去故意得罪?

    ………………

    宇文士及别看渣的厉害,心地却还不错,给予了这些同僚警示,至于人家听不听,他也管不了那许多。

    给王雄诞,西门氏接风之后,又把苗海潮留下来商量了一番。

    主要说的是东莱的政务,别看西门氏嘴碎,但之前那些唠叨也并非没有道理。

    东莱的码头要抓紧建好,以后还要建造些船坞,把造船业搞起来,这属于借势而为,趁着来往的人多,搞好基础建设,也许就能在将来抢得先机。

    这显然涉及到了地方官员的政绩问题,宇文士及的眼光和才能也就得到了展示,他觉得这些事都应该加紧办下来。

    因为河北也有良港,是东莱的直接竞争对手,南边则有江都等地,地理位置比东莱还要优越许多。

    那里才是水军可以大展拳脚之处,无论是码头,船坞等设施,都比东莱要完备的多,尤其是水军的兵源,江淮壮士从来都是水军的主力。

    东莱现如今的优势是,大唐要对高句丽用兵,一旦这个风头过去,谁也说不清将来会怎样。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东莱的官员们要做出一番政绩出来,用宇文士及自己的想法来说,那就是把东莱建成北方水军的聚集之地。

    将来船只只要在东海之上往来,先想到的是就是东莱,那就可以说是他宇文士及之功了。

    其实和后来那些追求政绩的官员的想法差不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说法,基本上都是表面文章,官员最看重的还是他们自己的政绩而已。

    别说这是坏事,官员们的野心正是督促他们前行的主要动力,那种心怀天下,一心报国的人物到底是少数。

    官员们的政绩,只要有利于民,其实两者多数时候都并不冲突。

    就像是现如今的东莱……

    建造码头,船坞都是朝廷的意思,显不出地方官员们的本事来,宇文士及的意思是,今年要修整一下东莱的道路,在东莱的几个码头附近建造几处城镇。

    像是当年杜伏威在南边做的那样,做点买卖什么的。

    这不但需要苗海潮等郡中官吏的鼎力支持,同样需要道里的认可,最主要的还是朝廷给予一定的支持。

    宇文士及准备动用自己的人脉把事情办下来,而且在这之前,他要仔细的让人到京师打探一下消息,摸准朝廷的风向和脉搏。

    你看着和后来的跑部钱进有多像?自古以来中原的官场其实就是这种氛围,并不是后来所独有。

    只有上上下下都弄明白了,地方官员做起事情来才能顺风顺水,不管不顾逆风而行的人,都将碰的头破血流。

    宇文士及明显有所优势,那就是他的家世,还有就是他是外贬官员,和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一些地方官员看来很难办的事情,到了他这里都很轻松,比如说去京师走动,一般的太守哪有这样的能力?

    ………………

    “郡守放心吧,这些事俺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俺就怎么做,只是咱们得看看眼前,俺觉着应该先把这些人马安顿好了,平平安安的送走才行。

    到时候大都督一到,郡守做事之前最好先掂量一下,别让俺们这些人为难,俺先在这里跟您讨个情……”

    看着一副担心模样的苗海潮,宇文士及也是哭笑不得,他娘的之前那些话白说了,李靖还没到呢,你就吓成这样,等他到了,我是不是就指使不动你了呢?

    至此宇文士及也是心烦意乱,却还不能跟人倾诉,弄的比苗海潮等人还闹心。

    宇文士及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觉得苗海潮和王雄诞,西门氏那些吴王心腹还是不太一样的,可以拯救一下,毕竟这一年多来两人共事还算愉快,和当年窦建德账下的那些混账东西比起来,苗海潮无论为人秉性还是才能,都在优等,即便是一些世族子弟和此人相比也要逊色许多。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听话,有这样一位副手在身边,对于现在的宇文士及而言,确实是一件好事。

    于是宇文士及的脸色郑重了许多,他背着手站起身来在室内溜达了几步。

    这是他在任职门下侍郎的时候,看着皇帝时不时的在太极殿中转圈,觉着很气派,也很有深度,所以渐渐养成的习惯。

    苗海潮的目光一直跟着他,没觉出这有什么好来,远不如摆上酒菜,你一杯我一杯,然后打开天窗说亮话来的痛快。

    “苗兄应该知道俺被贬之前是什么职位……东莱是个小地方,民不过万户,地不过百里,到此为官,谁又能甘心呢?”

    苗海潮感同身受的点着头,从山清水秀的江南跑到东莱当官,他也不很乐意。

    宇文士及继续道着,“苗兄妻儿都在江南,俺的妻儿他娘的离着更远,到现在连个妾侍都不敢纳……”

    苗海潮嘿嘿嘿的笑了起来,感觉这位郡守一下变得可爱了许多。

    “东莱对于咱们来说,只是暂时的落脚之处,苗兄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苗海潮道:“待了一年多,俺觉着还好,等过些时候,俺就把婆娘接过来,落脚不落脚的对于俺来说,就是安个窝的事。”

    一句话堵的宇文士及都不想说话了,没办法,胸口疼,心里则暗骂了一声胸无大志,烂泥扶不上墙,真的不是一路人。

    既然动之以情不好使,那就晓之以理,宇文士及无奈的接着道:“官不是这样做的,就拿苗兄来说,按照刚刚订立的唐典,四年一任。

    不论俺还是苗兄,如今都有资格回京到吏部述职,再行委任他职,只有得陛下钦许,才可延长一任。

    四年忽忽即过,若无大错小情,官升一级,若有政绩,则可酌情拔升。

    苗兄觉得,咱们能在东莱任职几载?好叫苗兄得知,陛下遣我来东莱,一来是有罪贬罚,二来却是为大军出海做准备。

    陛下许我以重任,俺若孚之,必得重罚,若就此牵连到苗兄,俺也只能先说上一声对不住了。”

    苗海潮有些头大,他知道什么唐典不唐典的?而且官员任期到了,就要离开吗?以他的为官经历来说,哪有为官年限这种说法?

    而且也没人能耐心的跟他讲解这些,其实这也是隋末战乱纲纪废弛所导致的一个结果,不然房玄龄也不会上书朝中,整饬官吏。

    整饬的是哪些人?其实就是像苗海潮这些半路出家的家伙。

    他们因为因缘际遇,才混进了官场,根本不懂官场的基本规则,很容易坏事。

    “有什么话郡守尽管明言,俺听着呢……”

    宇文士及笑道:“没有政绩的官员,也无人保举,四年一任,两任下来,述职之时便没人会给你好脸色了,不是发配到边远贫瘠之地,便是要贬官。

    从郡丞到太守很多人一辈子都难以逾越,但从郡丞到县令,也许只是吏部某人一句话的事情……”

    定定的看着苗海潮,宇文士及开始使劲的吓唬人,欺负的就是这人不晓得规则,也读不懂唐典。

    实际上,官员只要跨过六品官这个界限,虽然不能说只升不降,可依照官场的规律,想要从郡丞这样的郡中高官一路狂下到县令,却也不太容易,除非你犯下了大错,比如说激起了民变,狠狠得罪了高官什么的才可能导致这样糟糕的结果。

    苗海潮想了想,估计是觉着自己挺危险,眼巴巴的和宇文士及对视,不知是装的还是真被宇文士及给糊弄住了。

    “苗兄之后要是不想去岭南那鬼地方为官,那便要一心助俺成事,想要在东莱做出一番功绩来,只有趁如今大军往返之际行事,才能有个指望。

    苗兄莫要三心二意,只等着别人将功劳送到嘴边,哪有那等好事?除非苗兄想着跟大都督一起出海,像那两位一样,用刀枪来赚功劳。

    若有此心,倒是可以去好好侍奉一下李大都督……”

第1367章选才

    远在长安的李破不知道东莱官员的骚动。

    更不知道那位抛弃妻儿,并为此闹出天大丑闻的前门下侍郎,正努力的想要把自己从泥潭中拔出来。

    他只惦记着李靖所率领的大军不要太倒霉,被什么神风给刮跑了。

    倭国人有那样的运气吗?天晓得,孤悬海外的岛屿,大海就是他们的天然屏障,不然大陆之上,强大的帝国屡屡出现,倭国但凡只要离着稍微近一些,后来也不至于连祖宗是谁还得去考证。

    而宇文士及的担心确实是有道理的,李破在地图上已经找到了很多节点,东莱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位于渤海湾北边的几处也挺香,地理位置比之东莱一点也不差,如今有杨广挖的运河,就更加方便了。

    ………………

    只不过现在李破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军事之上,诏令已发,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对于朝廷来说,等着看结果便是,反正也不可能皇帝御驾亲征。

    现在摆在李破面前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科举的京试。

    经过一番风波,京试终于顺利举行。

    此时科举之简陋,真的是一言难尽,比之前隋好上一些,毕竟李破分外重视,也做了很多前期准备,大的趋势上也非是前隋时可比。

    可要说好上多少,也不尽然。

    前隋时便有秀才,进士一说,和后来可不一样,秀才比进士金贵,而且都是专门的科目所产生的称呼。

    而到了此时,李破借鉴了后来的做法,京试选出来的便统称之为进士及第,并分为南北两榜,所以后来时人渐渐称之为两榜进士,和另一个时空的两榜进士意味完全不同。

    从分级上也没后来那么繁杂,现在只是两级制,各郡考出来的就是举人,又称贡生,京试选出来的便是进士。

    京试也不分什么一甲二甲,各科目按照南北各选两人,也就是一科中四,制科常科并举,科目上不存在差异。

    共十二科,能选出五六十人,八百多人应试,除开制科参考之人,常科中第概率大致上是二十取一。

    对于赶考士子来说,显然是一个不太友好的数字概率,完全的精英选拔,才学上稍微差些,你削尖了脑袋也别想挤进进士的行列。

    而且皇帝的喜好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京试的结果,反正那些明经科进士,在李破执政时期是不太可能那么风光了。

    因为皇帝更喜欢那些明法,明算,杂科等出身的进士,因为在他眼中儒家经义过于浮华,可以适当推崇,却不能过分,因为他们这些人落在实务上没几个来之能用的。

    ………………

    当然了,不管有多么的简陋,大唐元贞五年五月,大唐第一次科考在纷纷扰扰中圆满结束了。

    这无疑是很具历史意义的时刻,科举制度萌发于南齐,前隋时才得到一个大一统的王朝推行,直到大唐才算正式确立下来。

    这中间走过了一百多年的时光,可谓是波折无数,但中原王朝的人们却还是努力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这才叫一个摸着石头过河,多少人为此付出了艰辛的努力甚至是鲜血,后来人都无从知晓,大家只惦记着科举的利弊,对其他的都不怎么关心。

    而这就是历史,它只记录进程,不涉温情。

    ………………

    三天大考,结束的那一刻,所有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士子们走出文院,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就算担心结果,却还是一身轻松,又开始呼朋唤友的出去游玩了,为长安的繁荣添砖加瓦。

    礼部的官员们却还不能放松,紧着开始了阅卷环节。

    李破在宫中耐心的等待,唯一有点担心的是李纲又鬼鬼祟祟的跑到自己面前来说考题泄露之类的事情。

    之外就是在琢磨怎么借此宣扬一下科举大考。

    首先能进入到京试环节的读书人,现在就都是举人了,要给予一定的奖赏,不然让人空欢喜一场,回去之后肯定满腹怨言,下次不来了怎么办?影响也不太好。

    可奖赏也不能太过,毕竟要一直办下去,朝廷哪有那么多的资本奖赏他们?

    这个朝中还是要商量一下,比较成熟的想法还是要从赋税上面找齐,其实只要让举人们感觉到自己与众不同也就成了。

    至于像后来一样,免除赋税,还给发工资的做法,那真就是把读书人当祖宗来供着了,但你要敢在这会来这么一出,贵族们那可就高兴了,举人们名下当时就能给你弄出万倾良田出来信不信?

    其实李破此时想的就是一个性价比的问题,小气如他,才不会像老赵那么大方。

    付出的最好少一些,能让落选的举人们高兴就成……

    至于进士,那就算是入仕了,赏官是一定的,只是要恰当,这个吏部已奉上表章,不需要李破操心。

    他想的是怎么让这些人风光一些,以表明朝廷的重视,激起读书人参考的热情。

    杏林宴可以办一下,簪花游街嘛,娘兮兮的,估计是后来老赵的子孙弄出来的玩意,大唐尚武成风,可不能这么弄。

    今年科举还增加了策问的环节,要选一位状元出来,榜眼探花什么的都不见影,李破也不打算弄的那么花哨。

    这还是为了长远打算,科举需要一步步的进行完善,一下弄的太复杂了容易出纰漏。

    ………………

    李破思绪万千,而实际上,他对今年科举的结果并无多少期待,他所关注的是科举制度本身。

    至于选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有着多大的才干……也许他们将来会很杰出,可现在嘛,一群的年轻贵族,文章做的再好,说话再是漂亮其实也是纸上谈兵。

    你给个一县之地让他们治理,十个里面有一个能胜任的就不错了,更不要说能做出点政绩来了。

    当年李破在马邑的时候,李靖对自己的侄儿的评语就是一县守捉之才,干不成大事,那还是当了几年官的人呢。

    事实也证明李靖没看错人,那确实是个废物点心。

    所以说科举选才,选出来的是模子,需要雕琢,成不成器都在十年之后,李破对此看的非常明白。

第1368章发榜

    承天门外,文院之前。

    这一天是放榜之日,夏日已至,天气热的很快,但却还是比不了士子们的热情。

    文院外面,早早就有人在此等待,临近放榜的时候,这里更是人头攒动,宽袍大袖的士子在前面,外面还有不少围观的,长安令衙的差役以及监门卫的军兵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千多人聚在一处,煞是热闹。

    当然了,这和后来科举兴盛之时没法相比。

    第一次参加科举,士子们也没什么经验,所以都亲自来到这里等待,没有谁会坐等人上门报喜,礼部暂时也没这个服务。

    而且此时士子们多数出身贵族,在这样的场合很注重礼仪规范,相熟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没那闲心的则安静等候,没什么人大声喧哗吵嚷,所以气氛上不算太炽烈。

    ………………

    “文院里待了三日,苦不堪言啊,再来此处,俺腿都是软的……”

    嘴碎的李上德看着心怀忐忑的两位兄长,嘴里小声嘟囔着。

    李义琛,李义琰,李上德兄弟三人都是河北人魏郡来的士子,祖籍陇西。

    没错,他们是陇西李氏旁支子弟,只是迁居河北已久,和陇西李氏那边搭不上什么关系了。

    而且关西人跑到北齐旧地去,一看就知道是当年北周灭北齐的首尾,只不过朝代更迭,当年胜利者的后裔们大多受到了当地土著的排挤,厮混的灰头土脸。

    李氏兄弟这一支也不例外,家道中落,到了他们这一代,除了用心读书求个功名之外,也没了其他出路。

    比如三兄弟之中的老大李义琛,少时丧父,一心读书,不事产业,生活过的那叫一个痛苦,后来被叔父收养在家中,和堂兄弟们一道进学,才算长大成人。

    他们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关西人家的特点,完全变成了耕读传家,窦建德治有河北的时候,他们不愿意从贼,东躲西藏的当起了山中隐士。

    其实真正倒霉的是,李破把李渊给灭了,陇西李氏的声势急转直下,如今已是四分五裂,出仕的李氏中人,几乎没一个再视李渊一支为正朔。

    陇西那边的李氏祖地出来的李氏中人没办法,跟人道明来历的时候,只能自称陇西谁谁谁。

    而大家一听你的姓氏,立即就能把你和陇西李氏联系在一处,大多当时就得敬而远之,除非你能再加上一句,楚国夫人是俺的谁谁谁,大家还会忌惮一下,给你个笑脸什么的。

    之外陇西李氏在外的各房,也就没那么多的顾忌,各自立起了祠堂,不再以陇西李氏自居了,起码现在是这种情况。

    像李道宗兄弟这种,更是摆明了要开门立户,跟李渊一支撇清了关系。

    而李义琛兄弟几个来京赶考,就更不敢跟陇西李氏沾边,只说河北魏郡李氏,估计等到他们从京师回到河北的时候,还要劝家中长辈把族谱改一改。

    像这种关西外延的破落家族,当世有很多,状况好一些的还在贵族之列,魏县李氏嘛,按照九品中正制,别说入品了,连寒门庶族怕都算不上。

    ………………

    兄弟三个现在挤在人群当中,都是心有惴惴的状态。

    他们在县中由老师魏通举荐,参加乡考,三兄弟齐齐中举,在战乱过后的乡里之间传为佳话。

    只是今年远来京师赶考的盘缠都不太够,还是老师魏通给资助了一些,乡人们纷纷慷慨解囊,忙活了一个冬天才凑够了路上的花费。

    不过春天时朝廷诏令下到河北,当地驻军有了动作,派出了兵丁护送赶考举子入京参考。

    官府得了诏令,也对他们做出了些资助,于是三兄弟就不用共用一头驴,长途跋涉的来京赶考了。

    实际上像李氏兄弟状况这么凄惨的士子并不多,即便是河北,河南,山东这些苦于战乱久矣的地方,能够读书参考之人,其实大多底子还在。

    父兄,亲戚都有为官之人,怎么着也不会让家中子弟沦落到需要众筹才能入京的地步。

    所以到了京师,愿意跟李义琛兄弟这种穷光蛋相交的人,竟是没有一个。

    这就是九品中正制带来的遗毒的具体表现,别看九品中正制早已废除,可观念上,人们还在受着它的影响,不愿折节下交。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人性的因素,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读书人最愿意弄小圈子这种玩意了。

    所以说李氏兄弟三人来京的遭遇很悲催,没交到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就无法参加各类文会,并借此扬名。

    当然了这也有好处,之前那场风波也就波及不到他们身上,稍微有点遗憾的是,那场盛会也没他们的份。

    他们的消息闭塞到什么程度呢?盛会都举行了五天,马上就要完事的时候,他们才得到消息,简直就是一场悲剧。

    不过他们也并非没有走动,他们的老师魏通给了他们一封荐书,兄弟三人借此拜见了谏义大夫魏征。

    只是魏征身在门下,之前就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风声,不敢给予乡人太多的帮助,只是派人到礼部走动了一下。

    让人知道河北还有个魏征魏玄成,汝等办事最好公允一些,不然俺可不答应。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太大的动作他也不敢弄,他现在正在寻求调职,可不敢为了几个乡党,来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

    这其实就是荐举之弊,即便开科取士,却也无法把荐举之制彻底扔到一边。

    连李义琛兄弟都能在京师找到“熟人”,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就算如此,士子们可还嚷嚷着不公之类的言语,真是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见别人黑了……

    ………………

    三兄弟里李上德年纪最小,话也最多,紧张之下在旁不住的碎碎念叨。

    “要俺说咱们也不用看了,肯定不能上榜,咱们文会才参加了几场?谁听过咱们兄弟的名姓?考官一看是咱们写的文章,估计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李义琛知道他的毛病,本不打算搭理这厮,不过此时听他越说越丧气,立即瞪了弟弟一眼,“少说两句吧,你又不是考官……且三郎大才,就算咱们两个中不得,三郎一定也上榜。

    他默下来的文章你也瞧了,考官眼睛又不瞎,怎会舍了三郎而取旁人?”

    三兄弟当中,李义琰才学向来胜出一筹,确实是三兄弟当中最有机会的那个。

    不过李义琰参加的是明经科,竞争也最为激烈。

    今年科考没有进士科和秀才科,只有明经一科,而明经科出来的进士,士子们此时理所当然的便会认为,那是本次科考的文魁。

    明经科考的就是读书人对儒家经义的理解,如果你在这一科拔得魁首,那自然而然便会得到读书人的承认。

    所谓的皓首穷经说的就是这个,有些人一辈子铺在经义上面,大多剑指的还不就是明经科,真想传承儒家文化的能有几个?

    白首穷经通秘义,青山养老度危时……

    说的多好,可读书人总是那么口不对心。

    ………………

    而明经科一旦中第,文坛之中也自会有你一席之地,这才是读书人愿意皓首穷经的原因所在。

    更让士子们振奋的是,大唐的科举和传闻中前隋时的科考不太一样,朝廷和各地官府明显更为重视。

    那么科举考出来的进士许就能得重用,这和他们去年试试探探参加科举,之前又受到很多告诫时想象的很不一样。

    之前的那场风波也说明了这一点,所以到了这会,参考士子们的心气和刚刚来京时是完全不同的。

    ………………

    李义琰比较镇定,还知道开玩笑,“你们两个可莫要再说了,再这么说下去,俺哪里受得?最好是都考上,不然的话还得骑着那头瘦驴回河北,也不知到时是驴子先倒下还是人先……”

    其他两位听了都没笑,反而背后一凉。

    李上德又叨咕,“不管中不中,俺是不打算回去了,不中的话,俺就在长安入幕,当个刀笔之吏也在所不惜。”

    李义琛叹息一声,他要是不中的话……是要回去的,叔父老了,养育之恩还未曾报答,膝下可不能无人供养……

    “来了来了。”

    人群骚动了起来,维持秩序的衙役也开始连声吆喝,防止踩踏的惨剧发生。

    ………………

    文院前面,铜锣连声,礼部的官员迈着稳重的步伐从人群中走过,亲手把两张榜单帖到了竖起来的文榜之上,供人观瞧。

    阳光的照耀之下,榜单上的一个个名字好像都在散发着金光。

    这一刻有那么些神圣的味道,士子们反而安静了下来,没有一股脑的冲到榜单之下观看,而是好像观景一般陆续上前浏览。

    唐初士子的风范在这一刻落下了后来那些读书人一个大唐。

    一些人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有的敲敲胸膛,有的则给其他人施礼,表示自己占了先手,很是惭愧,流露出来的不是得意洋洋,而是承让之意。

第1369章杏林

    终于轮到了李义琛兄弟三人。

    迈步向前的时候,他们的腿都有些发软,所处的境遇不同,所求自也不同,京试中第是他们此来的唯一目标,没有任何游历长见识的想法。

    他们抬头看向榜单,看了半晌,李义琛才默默的拉着两个傻乎乎的兄弟挪到另外一个榜单之下,他们看错了,那是南榜。

    没有人笑话他们,气氛已经营造起来,大家都矜持的很。

    落榜的人即便沮丧,也不会痛哭流涕,榜上有名的人更是表现的风度翩翩。

    你要是在这个时候笑话别人,那落在旁人眼中,你就是笑话。

    兄弟三个闹了乌龙,脸色都红晕了起来,却还是抬头看向北榜,心里更是不住的念佛。

    “中了……”

    李义琰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并挥舞了一下手臂,明经二等,不枉他苦读这么多年……

    李义琛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参加的是明法科,也在二等,他要比堂弟激动的多,眼睛当即就红了起来,默默的擦拭一下,才学着之前那些人,向周围人等拱手作礼。

    李上德耷拉下了脑袋,他参加的是明算科,榜上无名,悲剧的落选了。

    兄弟三人参加的都是大科,含金量很足的那种。

    杂科进士今年不受士子欢迎,最惨的一科参考的竟然只有三人,没有凑够南北两榜的总人数,但都是北人参考,所以竟然还有一人落选,你说气不气?

    因为消息不够灵通,或者是士子们有那个骨气,或是自负才学,于是导致了这样的情况发生,让朝廷有些尴尬。

    这其实还是准备工作没有做足所致,朝廷尴尬了,那必然就要有人为此负责。

    当然了,其实这种情况也能理解,比如说只有三人参考的那一科考的是天文星象和历法,当世对这个有研究的人真心不多。

    有所成就的人在年轻士子当中也很难见到,就像是李淳风,年纪倒合适,可他如今已经入仕,也无心走什么科举选官之途。

    能够参加这一科的士子,其实就是对自己的才学没有底气,觉得争不过旁人,才会报着投机取巧的心态来参考,也只得三人而已。

    而大部分士子京试就是奔着几个大科来的……

    三人退下,兄弟三个感情很好,中第的两个兄长顾不上高兴,先就安慰起了弟弟。

    李上德缓了缓,心态倒还不错,勉强笑着对两位兄长道:“你们不用如此,今年不成那就等下一次再来……”

    说到这里,这厮画风一转,连连给兄长拱手道:“你们为官之后可得照看一下俺,俺可不会骑驴回去了,路上吃苦头是小,回去之后定为人所讥笑,俺可没脸回去面对家乡父老。”

    李义琛,李义琰两个哭笑不得,不过李上德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就此出仕为官,阿弟也就不愁没有出路,若是三人尽都落选,那才叫个糟糕。

    兄弟三人说话之间,退入人群,他们和其他人也不熟,没人前来恭喜道贺,三人稍稍驻足,便想着回到宿处再做道理。

    毕竟两人得中,是喜事来的,先就要庆贺一下,他们身上的盘缠已是所剩无几,可沽酒的钱还是有的。

    只是还没等他们离开,一个礼部小吏便寻到了他们,凑上前来打问,对上了姓名,小吏也是暗自擦汗。

    这两位进士可真难找,竟然没有人晓得他们为谁,嗯,看这穿着,确实也不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人物……

    小吏恭喜了两句,便拿出两封准备好的书帖奉上,三日之后,朝廷要在城北杏林设杏林华宴,宴请中第进士。

    到时以书帖为凭,准时参加。

    看着眼前两人懵懂的样子,小吏不得不提醒一声,“杏林宴上,有朝中贵人主持,到时万勿失礼,诸位进士们也可尽展才学,自有文理通达之人点评。”

    李义堔拱手为礼道:“多谢兄台指教,敢问一声,吾等可是要准备一番?”

    小吏马上就明白,这两位还真是上面无人,不得不引着两人往外走,一边仔细的解释道:“杏林之会,乃朝廷加恩,会上讨论经义,诗赋都是有的,考的是各人急才。

    当然了,若自觉才学不足与人共论短长,闭口不言也可,只是失去了大好机缘,过后入仕怕是要……”

    小吏明显准备充分,也很好说话,“准备倒是不用准备,朝廷既然开科,录下的自然都是贤才无疑,入仕赏官是肯定的。

    可若想争个什么,杏林会便是朝廷送给诸位的一次良机。

    只要让高官记得姓名,将来自然大有好处,小人还要提醒两位一声,若有良策进言,回去之后尽可录下,杏林会前送到礼部来。

    上官们自会仔细评判,若是能得送到御前,啧啧,那就是大才之人,杏林会上说不说话,那都无妨。”

    李义琛兄弟倒吸了一口冷气,勉强压制着忐忑而又雀跃的心情,跟小吏又打问了几句,这才连连道谢,恭送人家离开。

    三兄弟对视良久,李义琰叹息一声道:“朝廷如此开明,真乃吾等之福也……”

    李上德又嘟囔,“还是有陛下在位吧……换了窦建德那些匪类贼子,你瞧瞧会是何模样?”

    说的又很有道理,却遭到了两位兄长的严厉镇压,窦建德现在是河北人的禁忌话题,就像河南人现在不敢谈论王世充一个模样。

    三兄弟回到宿处,走了很久,穿街过巷,差点没转晕了,算是领略了一下长安的风景,自进京以来,他们一直努力备考,还没怎么转过呢。

    他们兄弟住不起客栈,只在南城城边上咬牙赁了一间小院,倒也没沦落到去寺庙之类的地方寄居的地步。

    回到宿处门前,兄弟三个腿都走细了,也是饥肠辘辘,李义堔准备回到房中拿出钱来去弄点吃食,好好吃上一顿。

    三兄弟心不在焉的说着话,其实嘴里都有口水急剧分泌,他们已经很久没吃上一顿好的了,连李上德都将落选的沮丧抛到了一边,只想过会能沾点肉味。

    只是门前却有两人在等候他们……

第1370章高贤

    门前的两个人一老一少,负手而立间,气度不凡。
    见三兄弟来到,两人稍一打量,便都拱手施礼,三兄弟有些莫名其妙,他们的门前根本没有客人登门造访过。
    这刚中了进士,就不一样了?却还是赶紧还礼。
    “在下国子博士孔颖达……”
    “长安海事学院祭酒马周。”
    三兄弟消息闭塞,根本没听过这两人的名声,只是职位却还识得。
    而且这一老一少都带着些河北口音,一听就知道这是遇到乡党了,立时便多了些亲近的感觉。
    李义琰和李上德向来以堂兄李义琛马首是瞻,所以再次施礼相互通报姓名间,还是李义琛问道:“两位来此,是寻俺们兄弟的吗?”
    孔颖达重礼,一丝不苟的施礼答道:“冒然登门,多有打扰,望勿见怪。”
    马周看了看孔颖达,知道今天这一趟很有可能是白来了。
    他来这里的目的很明显,长安海事学院初建,自然要招揽人才,还有比新科进士更容易糊弄的对象吗?
    只是他想不太明白,孔颖达到这里是为了哪般?
    作为朝廷开办的太学,向来崖岸自高,坐享其成才是他们的风格吧?怎么会派了孔颖达来见中第的进士?去吏部直接调人岂不轻易?什么时候学会屈尊降贵了?
    他再次在心里确认了一下孔颖达的来历。
    这人名声不小,他自然晓得,孔颖达是河北衡水人,孔子后人,当世经学大儒,不论是家世,或者是在文坛的名声,还是个人学识成就上,皆非马周等后进所能比拟。
    而且孔颖达还是前隋开皇年间的经学进士,是开皇盛世涌现的那批儒学大家中的一位,在一些人心目中地位非常高。
    只不过孔颖达一直未曾做过高官,加之隋末战乱的影响,让他的名声不能通达于内外而已。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人前些年受了秦王李世民招揽,成为了秦王府大学士之一,后又在李渊治下兼任了国子助教,标签太过明确,对其仕途的影响可想而知。
    但话说回来了,以其通读经史的造诣以及学术上的诸般成就,走到哪里都会得人敬重,官位,家世什么的相比之下反而都不很重要了。
    要知道大儒两个字在当世重若千斤,能被人称得一声大儒,即便布衣之身,也能轻松做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地步……
    与孔颖达交好的那些人,各个皆非凡俗,就算受到政治上的影响,不能居于高位,屠刀多数也会自动避开他们,除非遇到不管不顾的二愣子。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嘛。
    这也是马周比较诧异的地方,李义琛兄弟别看中了进士,可在孔颖达面前只能算是后进末学,哪里值得孔颖达这么郑重对待?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不会是在国子监受到排挤了吧?那不如来长安海事学院嘛……
    马周心里嘀咕着,他觉着应该寻人问一问国子监的近况。
    不论是长安海事学院,还是长安书院,其实都缺两样东西,一个是朝廷的正式承认,一个就是底蕴。
    别看两处都是朝廷建起来的,但它们不具备国子监那样的朝廷属衙性质,国子监中人都有正式的朝廷品级。
    而长安海事学院和长安书院除了祭酒之外,皆不入品,属于雇佣性质,不算仕于朝廷官府。
    另外就是各自的底蕴太薄,不论是招揽人才还是招收生员,都有所碍难。
    不然的话,长安书院祭酒李玄道等人也不会想借科举宣扬书院的名声,这显然是想给书院打造根基之举。
    而他这个长安海事学院祭酒亲至也是诚意满满。
    当然了,若非李氏兄弟三人都是河北人,马周也不会费这么大工夫,毕竟他现在身份也不一般了。
    在用人上面,大家保持的观念一直没怎么变过,第一个是亲戚,第二个就是乡党,这都属于比较可靠的人物。
    如今河北的人才少的厉害,朝堂之上是关西人和晋人的天下,现在江南人物也渐渐占有了一席之地,还要细分成江左,江右和蜀中三方。
    至于河北,河南,山东这些地方,别看现下还有些杰出人物,可将来就不好说了,可以说是人才凋敝,后继无人。
    当年中原腹地那些赫赫有名的望族,纷纷元气大伤,想要恢复过来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
    此时马周瞅了瞅孔颖达,眼珠转了转,笑着跟李义琛兄弟道:“三位好像竟未听闻过孔博士之名?”
    三兄弟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脸红不已,李义琛探问道:“还未请教……”
    马周道:“刘焯刘士元乃河北前贤大儒,几位总晓得吧?”
    李义琛赶紧表明自己并非毫无见识,“前辈先贤,俺们兄弟自然晓得,还拜读过他所著之历书,九章算术注解等,只是听说前些年殁了……”
    孔颖达瞥了瞥马周,“刘师之贤,辉映千古,非是等闲谈资,还请祭酒口下留德。”
    刘焯这人就不用说了,河北大贤,说是大儒,其实他是个当世的天文科学家,在天文历法上贡献少几乎无人能及。
    这个说法不限于华夏,而是在当时世界范围内来说的,比如说他测算出了太阳系内五大行星的位置以及运行周期,速度等等,据此还推断出了日食月食的时间和规律,你说厉不厉害?
    在后来享有大名的李淳风等人,和他比起来都是弟弟,更可笑的是后来人说起李淳风,竟然大多只记得一个推背图,那种神神叨叨的玩意……而知道刘焯的人就更少,简直是悲剧。
    如果刘焯能广收门徒,宣扬自己的著述,很有可能就是华夏历史上的孔子第二,和孔子还不一样,那是天文学之父。
    而孔颖达,正是师从刘焯,可惜只得经义……
    ………………
    孔颖达是正经的读书人,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马周对孔颖达的警告没当回事,只是拱手道了一声恕罪也就完了。
    接着笑对那兄弟三人道:“孔博士正是师从刘前辈……好了,这里不是说话所在,当门而立,这可非是待客之道。
    不如坐下来相谈,有孔博士在,你这个明经进士正好可以多多请教经义,孔博士可是此中大家,与之相处一刻,值得万金。”
    **一刻值千金,好嘛,孔颖达贵了好多,马周这话说的可够损的。
    三兄弟憋着笑,赶紧请他们入内。
    孔颖达修养极好,也不跟马周这厮一般见识,施施然的跟在三兄弟后面,被让进了小院。
    仆从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提着食盒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了,小院很是狭窄,只两家屋子,看看就知道都是住人的,于是便从屋中搬出桌椅,把酒菜摆在了院子当中。
    还得把拴在院中的一头驴子赶开……
    李氏兄弟有点不好意思,窘迫之处就这么晾在人前,对于年轻人可以说是极为丢脸。
    相比沉默寡言,到了哪里都能安之若素的孔颖达,马周因为吃过苦,受过累,求过人,做过事,所以人情练达。
    等到大家坐定,马周就笑着道:“俺当年来到京师之时,正逢战乱四起,一路之上可谓九死一生,侥幸来到长安已是穷困潦倒,想寻个寄身之所也不可得。
    磋磨一番才入幕旁人府中,前几年还被赶了出来,寄居在寺庙之中……”
    说到这里,他看着李义琛兄弟叹息道:“你们兄弟也不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可却赶上了好时候,比俺强的多了,来,咱们饮上一杯,能与高贤共坐,正乃人生乐事也,饮胜。”
    李氏三兄弟已经流了一地的口水,此等际遇对于他们来说,有点玄幻,同时也感受到了中第的快乐之处。
    如果他们没有中进士,想来这两位也不会登门造访,所以李义琛和李义琰兄弟两个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和憧憬,连落第的李上德,也不再那么悲伤……
    几个人举杯,稍一示意,便都饮了。
    孔颖达笑着道:“三位也都饿了吧?不忙说话,先用一些吃食。”
    孔颖达已年过五旬,身体看上去还好,温文尔雅,行止有度,却不刻板,说话不紧不慢,不经意间便有了长辈的样子。
    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正是读书人修身养性想要达到的目标。
    即便是马周,也是暗自羡慕,和这样的人相处,再是机巧也有无处着力之感,而且很容易便会产生诸如仰慕,自惭形秽之类的心理。
    那边的三兄弟已温顺如绵羊,初出茅庐的他们,在这两位面前,真的没有任何可比性,能够见到这两位人杰,其实只在于他们出身河北罢了。
    三兄弟为他们气势所慑,就算腹中饥饿,也一直在拿捏着读书人的架子,细嚼慢咽,很是痛苦。
    那两位却不在意这些,你来我往的饮了两杯。
    马周便道:“前些时长安书院的那场文会,博士为何没有露面?论起才学来,那些人没有几个能与博士相较吧?”

第1371章共论

    孔颖达笑了笑,“俺刚从晋阳回来……再说,朝廷大策,俺一个国子博士可讲不出什么来。”
    马周道:“博士过谦了……晋阳是个好地方啊,龙盘虎踞,有王者之气,不瞒博士,若是有闲,俺也想去那边看看呢。”
    孔颖达点了点头,“晋阳龙兴之所在,气象万千,确实值得前去观望一番。”
    “博士见没见到陈公?听说他即将入凌烟阁,且会为陛下许为第一,若能当面拜见一番,此生无憾矣。”
    孔颖达看着马周,知道他东拉西扯的想问什么,“俺受颜祭酒所邀,前去讲学,倒是没想那么多。”
    马周立即举杯敬了他一杯,然后才道:“颜祭酒文名甚盛,又与博士等人相交,由他主持晋阳书院,正是得人,只是不晓得那边近况如何?可能比得上长安书院否?”
    李氏兄弟都竖起了耳朵,书院对他们来说还是比较神秘的所在,别说晋阳书院了,便是近在咫尺的长安书院,他们也不曾涉足过。
    面对马周的探问,孔颖达失笑,“文皇帝时曾广开学堂,效汉时之举,摒弃诸家,独崇儒术,吾辈受惠深矣,可惜半路而夭,无所建树。
    今朝廷重又办学,气象又自不同,吾辈能稍助其事,实乃平生所愿也……”
    这话明显不是说给马周听的,而是李氏兄弟,有着很浓的前辈训导的意味。
    话音转过来,才是说于马周来听,“祭酒主持的长安海事学院与书院并不相类,何必计较于此?”
    这话说的比较委婉,换个直接一点的说法,那就是长安书院或是晋阳书院办的好不好,关卿何事?
    马周听明白了,却也不恼,只是嘿嘿一笑道:“殊途同归罢了,为国养育人才,何分彼此?
    前些时李祭酒去职,俺也心有戚戚,更觉当以此为鉴,不能重蹈覆辙,博士身在国子,不知办学之不易。
    今日偶遇于此,俺倒是想向博士讨教一番,如何才能让入学之生员一心向学,学成之后又能存心报国,以天下为己任,别要沦为那种只为富贵的蝇营狗苟之辈。”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孔颖达正色道:“正是此理,当年文皇帝开办学堂,太过匆忙,所任非人,深有其弊。
    祭酒存心深远,切中要害,孔某方才言语孟浪,多有得罪,还望祭酒莫要见怪。”
    怎么就孟浪了?怎么就得罪了?那兄弟三个懵懂的看着这两位,满头的雾水,却还不知道他们见证了历史。
    到了这会,马周也不讳言,笑着道:“博士言过了,俺这两年兴办学院,感触良多,今日总算堪堪有了些模样,与人相较之心不多,只是觉得前路漫漫,未有凭依而已。
    所以有意上书朝中,以办学为题,做一篇文章。
    即便今日未遇博士,改日也当前去拜访求教。
    博士也晓得的,俺出身微末,欲要遍访贤达,往往会被人拒之于门外,博士乃文坛大家,相交之人尽非俗类,可否与俺引见一番,玉成此事?”
    孔颖达听了,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便庄重一礼,来了一句经典的台词,“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马周高兴坏了,他没想到孔颖达这么好说话,还这么有眼光……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如果不是在这里偶遇,他想拜见孔颖达等人,许就要大费周章,他还打算等上个一年半载,到长安海事学院有了些名声的时候,再按照自己的设想行事呢。
    他说的简单,其实想要做的是一篇大文章。
    马周这人因其经历的缘故,做事非常务实,觉着自己既然投身于教育行业,那么就要在这里有一番作为,而不是总盯着朝廷的官位使劲。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完全把两位进士给扔到了脑后。
    孔颖达对办学极有兴趣,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受惠于文皇帝年间的诸般举措而渐渐名声鹊起。
    他入仕之后,很多年都在国子监或是之前的太学当中任职,这显然是追随他那老师的足迹在前行。
    国子监那种半死不活的地方,他一待就是二三十年,以其才学来说,若非自己愿意,也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可见他对官位什么的并不在意……
    和有所图的马周相遇,两人简直是一拍即合。
    一老一少不知不觉间便喝的多了,醉醺醺的他们还谈兴未尽,两位新科进士完全沦为了打杂旁听的角色,紧着给他们倒酒布菜,殷勤有如弟子。
    其实这对于还未涉足官场的年轻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生都未必能遇到的机缘,也许那些名门望族出身的家伙轻易就能听到贤者坐而论道,并习以为常。
    可李氏兄弟就另说着了……
    孔颖达向来守礼,只是喝多了以后,却也露出了些文人固有的狂态。
    谈论到国子监学制的种种弊端的时候,出口就是,一年几百人,各个脑满肠肥,入学国子,只为争权夺利。
    朝中往往视而不见,只知道拉拢各家门户,没有一点存心办学,养育人才的意思。
    好嘛,这是把朝廷和贵族们都给骂了,很有些孔府后裔的超然模样。
    他又点评起了长安书院,说那边的人也不太像话,很多人都是为了求名,给生员们讲学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简直就是误人子弟,就算名声再大,于世人也无半点益处。
    嗯,如果李破在这里,他就会明白,这是碰到了一位理想主义者,满腹的牢骚,偏偏却又无能为力,整日就和自己较劲了。
    马周的话越来越少,他眨巴着一双醉眼,心里颇为痛苦,本来以为遇到了一位寡言之士,不成想人家滔滔不绝之际,深厚的文学功底压的他抬不起头来。
    这时他才相信那些传闻,孔颖达自小勤奋好学,日诵千言,熟读经史,善于辞章,等闲人若不另辟蹊径,想跟他坐而论道,那简直就如小儿拿着把大刀在关公面前挥舞,只有可笑二字可以形容……

第1372章调侃

    临近傍晚,礼部的人的到了。
    也许是事先准备好的,也许是听到了士子们反馈的意见,亡羊补牢来了。
    礼部的人上门主要是恭喜李氏兄弟中第,噼里啪啦的在门前放了一阵鞭炮,很是喜庆,引得邻里都出来看热闹。
    听说这里有人中了进士,顿时乱纷纷一阵道喜。
    再有礼部的人还带来了裁缝,给李义琛,李义琰兄弟两个制作衣衫,让他们不至于穿着有补丁的衣物去参加杏林会。
    之外每人赠送十枚银宝,算是朝廷对进士的奖励,其实是资助性质,大多数人用不到,可却能解决李氏兄弟的燃眉之急。
    其实也用不到了,礼部的人到时,两个醉虫喝的东倒西歪,占据了一间屋子,想来他们酒醒之时,必然要对李氏兄弟有所馈赠。
    另外还详细的跟李氏兄弟两个解释了杏林会上的注意事项,如果兄弟两个心里没底,可以在杏林会到来之前去礼部,自然有人教导他们礼仪等事。
    实际上这些就是给土包子们准备的,以免他们在杏林会上出丑露乖,丢了他们自己脸面倒也没什么,有伤朝廷威严事大。
    ………………
    总之今年的科举办的有点稀里糊涂,很多程序都不是固定的,而是颇为随意的进行了改动。
    下一次可能会好上一些,毕竟有了些经验,可估计也难免疏漏。、
    只是所谓事不过三,等到了第三次,科举制度的相关程序就会按照既定的流程来走了,不能再想到哪是哪。
    而礼部的人也不可能只来李氏兄弟一家,如今城中鞭炮声声,就是要告诉人们,大唐第一批进士出现了。
    大考过后,就是为进士们扬名,等考过策问,再评出个状元之才,朝廷便会赏官。
    一系列操作下来,今年的科举大考才算彻底结束。
    ………………
    “先不忙让举人们回乡,诏吏部和礼部再商量一下,怎么才能让他们荣归故里,但也不能太过,毕竟他们都未曾入仕。”
    太极殿中,李破吩咐着杨续。
    颜师古晋为了吏部侍郎,杨续也在请求外任,魏征亦是如此,他们任的都是门下省要职,作为朝中的少壮派,如今一个个都不安分了起来。
    不过也能理解,哪个有志向的人愿意在门下久留?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可以尽情施展才能的地方。
    而且门下的官员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伴君如伴虎,门下的职务还是比外朝多了些凶险。
    整日里揣摩君王心意,如履薄冰之下,久而久之,意气消磨,早晚也就成了些唯唯诺诺的谄媚之臣。
    要是按照这个角度来说的话,宇文士及被贬出京,其实算是件好事,而世上的事情就是这般,从来没有好处占尽的道理。
    ………………
    其实李破心里已经有了些主意,只是这些小事还要皇帝来办完全没有必要,显不出皇帝的英明来,反而会让人感觉是在耍小聪明,所以交给各部才是正确的程序。
    然后等下面报上来,如果不合他心意,他再随口吩咐两句,唉,这就很符合皇帝的人设了。
    李破当了几年汉王,登基称帝也已四载,对这些道道早已明了于心。
    ………………
    两榜一出,进士们的文章立即送来了宫内。
    李破命人去后宫把皇后请过来,夫妻两个便在太极殿中观瞧起了考卷。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现在就是他们有难同当的时候,两个不学无术的夫妻不久就都烦了起来,最终还是李破的耐心更胜一筹,让李碧先开了口。
    于是夫妻两人双双归去,再也不想管这些进士到底有才无才的事情了。
    出了太极殿,宫人们围了上来,有那宦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天子起驾……”
    李破嘴角抽了抽,觉着很有喜感,跟妻子叨咕了一声,“宫中的规矩可是越来越多了啊。”
    头晕脑胀的李碧回了一句,“那可不是我定的,夫君又不是不知道,太常寺那些人正在教导宫人礼仪,说是依照唐典而行,连宫中的服饰都要改一下式样呢。”
    李破无话可说,唐典是他自己着人修订,怨不得旁人,何止是服饰,礼仪,大到天子祭祀天地,或是出巡之类的大事,小到吃饭喝水,只要他敢给臣下们权力,臣下们一定都能照顾仔细。
    李破无声的嘟囔了一句,“作茧自缚啊……”
    在殿前稍稍驻足,太极殿前面的广场现在已经成为了工地,也是刚刚开工。
    他曾在这里登基为帝,只是现在要在广场的两边划出两片地方来,建他的凌烟阁。
    他不知道李世民把凌烟阁建在了何处,反正他要把凌烟阁建在明处,就在太极殿的前面,经过跟臣下们的商量。
    左首为尊,将摆放开国功臣们的画像,后来者都放在右侧。
    大家也不分座次,文武,只分先来后到,省得有人跟皇帝拍桌子瞪眼,嚷嚷着不公平,你忘记俺的功劳了吗?那可就太难看了。
    而功德林是墓园性质,不能放在宫中或是城内,挨着谁家也不好,所以大家商量了一下,还是放在了北城郊外,也就是皇宫北侧城墙不远处。
    其实这也不算妥当,因为有人说以后想要扩建皇宫的话怕有所碍难,风水上好像也不太好。
    李破想了想,觉着就应该放在北边,省得不肖子孙们大建宫室,弄的天怒人怨,其实就是一句话,皇宫已经这么大了,还放不下皇帝一家子?不论今日还是将来,妥妥的都是世界首富,扩建个屁啊。
    夫妻两个看着这片工地,李碧笑着道:“尉迟敬德忙的过来吗?要不要让贵妃去帮帮手,分担一下?”
    尉迟恭确实很忙,他不但要掌管建造凌烟阁,功德林这样的工程,还要惦记着督造皇陵,另外羽林军也在重建当中。
    李破已经好长时间没看到尉迟敬德了,估计是忙的昏天黑地,连入宫见驾都抽不开身了。
    李破摇了摇头,“还是忙点好……这会宫里人来人往的有些杂乱,让容真仔细一些,不要去管羽林军组建之事。”
    李碧会意,却又道:“贵妃统兵宿卫宫禁,咱们也算是开了一代之先河,以后是不是说贵妃统兵也就顺理成章了呢?
    这对子孙可不太好吧?”
    李破看了看妻子,笑着道:“想什么呢,我是开国之君,出格点也就算了,子孙后代怎能与你我相比?”
    李碧也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也是,谁又能把那么强悍的女子娶回家?还弄的百依百顺的,夫君这个开国之君可真有本事。”
    李破心说,你也不用自谦,母虎之中保证有你一个位置。
    不过话到了他嘴里就完全变了个样子,“有你在,谁也翻不了天去。”
    于是李碧满意的露出了八颗牙齿,嘴上却嘟囔着,“夫君还是这么会讨人欢喜,也算是一直没有忘本啊。”
    李破得意的扬了扬脑袋,“什么忘本不忘本的,你家夫君的本事何止于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话还不庄重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即便老夫老妻了,李碧也受不了这个,顿时眼睛没了个落处,耳根也红了起来。
    眼神乱飘间,宫人们立即缩起了脖子,挪着脚步尽量想离着他们远些。
    夫妻两个嘀嘀咕咕,吵吵闹闹的上了御辇,宫人们簇拥着他们回了后宫,路过武德殿的时候,李碧又来挑事,“要不要去舒活一下筋骨?”
    李破挥舞了一下拳头,“那还用去武德殿?”
    李碧笑了起来,夫妻两个这两年动手越发少了,主要是人到中年,再没那么冲动,一般也都自重身份,以免惊吓到宫人或是臣下。
    不一会李破道:“过两日要宴请一下那些进士,你代我走一趟吧。”
    李碧惊讶的看过来,“这有些不妥吧?会不会惹人非议?若是不想见他们,不见也就是了,妾身去了算怎么回事?”
    李破道:“朝廷第一次开科取士,旁的也就罢了,却需示天下士子以诚,今年还有殿试,我自然会见到他们。
    宴饮就算了,你代我露个面,这不但是做给进士们看,也是给天下士子一点激励,什么非议不非议的?皇后亲临,谁敢嚼舌头,咱们就把他舌头拔下来……
    嗯,你去了也不用多事,自有人会主持场面,才学上你是差了些,那就让王琦陪着……”
    说到这里,腋下的软肉已被李碧揪住,“才学再差,也比夫君要强上一些吧?”
    ………………
    回到清宁宫,李破已经把科举之事抛在了脑后,因为有人来报,扬州总管王泽派回来的人已经到了京师。
    李破随即令人指派将作监的人前去交接。
    这可是一件大事,雕版印刷术啊,有了这个并推广开来,对于大唐的文化事业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之外就是造纸术,从汉时到现在,造纸术的流程已经非常成熟,去年李破召来窦师纶等人谈了谈。
    将作监那边想要改良造纸术的工艺会非常困难,所以方向只能从纸张的材料上面想办法……

第1373章技术

    像印刷术,造纸术这种位列华夏古代四大发明的东西,都是划时代的技术,对于华夏文明的发展进程有着极大的推动作用。
    后来很多人不太愿意谈论它们,主要是因为知耻而后勇的缘故。
    再辉煌的文明也有没落的那一刻,只有奋起向前,才有出路,沉浸在过去并不可取,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牢记历史却能增强民族的凝聚性。
    只要不抱残守缺,一个民族其实非常需要这些东西来让大家获得荣耀感,同时这也是民族的根系所在,因为失去历史的民族没有未来可言。
    ………………
    而身处历史洪流之中的李破,正在一条宽敞的大道上狂奔,因为不用调整方向,所以速度会很快。
    有时候他甚至不得不慢下来瞅一瞅,车轮是不是出了问题。
    比如说造纸术,从东汉时蔡伦正式确立了造纸术的流程之后,到了前隋时期,纸张已经基本普及。
    技术上的问题在于一个性价比,造纸术从发明开始,就在极力的降低成本,直到取代旧有的技术。
    李破对此所知寥寥,可他的臣下们却都各有造诣,有的人对造纸术的历史很清楚,即便他们不记得那么多,也可以查询资料再来禀报于皇帝。
    所以说,掌握了皇权,可以极大的调动社会资源的时候,李破对于推动社会进步便有了一定的底气。
    既然窦师纶等人说造纸术的工艺已经极为成熟,不好改动,那就从材料上想办法,务必要压低还显贵重的纸张造价,进一步形成普及。
    这对于知识的传播极为重要,配上印刷术,简直是天作之合。
    尤其是晋末战乱时期,别看烽烟四起,可一些技术依旧在进步当中,比起隋末战乱来状况要好上许多。
    这也许是因为江南并非遭到太大破坏的关系,谁知道呢。
    反正造纸术从五代到前隋这一段时间里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汉时只能用麻类作为材料,现下则出现了各类纸张。
    那么也就是个试错的问题了,用各种材料来造纸,找出一种造价低,质量却有保证的材料出来即可。
    ………………
    中原王朝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许多技术都是在民间发明,并取得普及,朝廷却是坐享其成。
    高兴了推广一下,不高兴就任由其自行发展,美其名曰,道法自然。
    前面的王朝还好些,到了后来两个王朝,干脆就死命的堵住技术革新之路,连坐享其成都不愿意干了,很是让人糟心。
    李破自然不同,打天下的时候顾不上这些,手中资源也不够看,如今就不一样了,比如说匠作监的人员从他登基之后开始,到现在已经猛增了十倍有余。
    这还不算太常寺,少府招揽的工匠,大夫等各色人等,工匠的地位眼瞅着便在急速的上升。
    本来在前隋年间,工匠地位便很牢固,不然也不会出现诸如宇文恺,何稠之类的建造大家。
    如今以眼光比较长远的人来看,大唐必将更胜一筹,谁让大唐的开国之君如此的重视诸般工艺呢。
    其实如今效果还未怎显现,毕竟扫平诸侯才没几年。
    可只要这么做下去,必定会形成一种风气,就像此时臣民尽都尚武一般,工匠既然受官府重视,那么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身于此。
    风气渐渐形成之后,也就没什么人再会说奇技淫巧,不值一提了。
    …………
    而因为有着朝廷支持,不计成本的投入,今年将作监那边便已有了些进展。
    窦师纶上书表奏,南方出现的一种竹纸好像还不错,实物由福建道那边送了过来,川南道也有所发现。
    说起来也是可笑,闽南地区的人们以竹浆造纸,开始时可不是让人书写用的,而是那边用这个代替了帛布,敬奉鬼神。
    简单来说就是烧纸钱,那边的人生活比较困苦,鬼神也多,于是便想着法子降低成本,便出现了火纸,也就是竹纸。
    李破听闻此事也是哭笑不得,人们群众的创造力果然是无穷无尽,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而他们口中的火纸出现已久,甚至已无法考证源头。
    那边的贵族们其实已经用上了上好的竹纸,只是你要不去发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传入中原地区呢。
    蜀中的情况类似,只是因为蛮族多一些,他们才不会去烧什么纸钱,所以不如那边盛行而已。
    当然了,这事报是报上来了,还得等匠作监的工匠试验一番。
    长安城中不缺竹林,但和南边的竹子不一样,也不知好不好用,好在离着蜀中近,实验材料倒的不缺。
    听到这些,李破觉着竹子真是个好东西啊,浑身都是宝,还能喂熊猫……他很多年没有吃到鲜美的竹笋了,也许可以借此尝一尝?
    皇帝关注的事情自然是头等大事,前些时窦师纶便已经派人去了成都,如果结果好的话,那么南边就可以拓展一下造纸行业了。
    李破稍稍担心了一下国宝的命运,却也没有任何保护动物的想法,只督促臣下们用心办事,其他一概不管。
    ………………
    匠作监今年也很忙碌,春耕结束之后,他们要汇合工部,司农寺等处官员,去到各地修整道路沟渠。
    李破也在四月份的时候下诏,今年要清理运河航道,天下平定下来之后,漕运的问题日益凸显。
    前隋的遗泽其实大部分都集中在运河之上,不管当年修运河多么的劳民伤财,又造成了怎样严重的后果,运河都属于前隋最为宝贵的遗产之一。
    只是朝廷吸取了前朝的教训,一直克制的没有征用民夫,今年则不同了,朝廷免征税赋的承诺大多到了期限。
    只有那些破坏最严重的地区还在保护之列,但朝廷可以启用各处驻军来完成既定的任务。
    军民一家亲嘛,这不是后来所独有的景象,这是有传统的,历朝历代都有军人救灾,参加各种工程的记载。

第1374章外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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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5章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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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01/ 第一时间欣赏北雄最新章节! 作者:河边草所写的《北雄》为转载作品,北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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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