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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46章回朝

    大都督李靖回京述职,在这之前,夔州总管,右翊卫大将军宇文镬,右骁卫大将军陈圆也已回京。

    这都是开国功臣。

    李靖就不用说了,身有平蜀之功,又是国丈,在任职大都督期间,施政江右,政绩显著,又多次亲自领兵或派尉迟恭,文士弘,黄君汉等攻打南蛮,平定岭南诸郡。

    短短数载之间,已有名臣之相。

    而宇文镬和陈圆都乃从龙之臣,跟随李破起兵,满身军功。

    陈圆资历要深的多,他在李破随军征伐辽东时就跟随在了李破身边,之后与突厥连番交战,又随李破南向平定诸侯。

    就是出身不成,也没读过书,不然的话,以其资历位次绝对不在李靖等人之下。

    换句话说,这位大将军天花板有些低,不能像李靖,宇文镬等人一样上马治军下马治民。

    不过也正因如此,忠诚度便很高,早在那十几年的征战岁月里,陈圆等人便已养成了将主说什么是什么的习惯。

    而和尉迟恭,步群等人时不时的闹点小脾气,博取一下将主的关注度不同的是,陈圆为人质朴,根本没那么多的想法。

    早年就是这般,只要没人来招惹于他,他便会乐呵呵的提着他的大斧头,随时准备率军冲阵。

    所以他身上的伤疤比别人都要多,除了拼命三郎赵世勋那样从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怪物之外,其他人脱了衣服在他面前都要跪下叫爷爷。

    嗯,让陈圆最服气的还是罗士信,先天条件所限,他做不到像罗士信那样,用大脚把城门给踹开。

    当然了,自诩勇猛的军中将领们断不会承认,他们对狂暴而而又凶残的罗士信充满了畏惧之情。

    在那些南征北战的岁月当中,凡罗士信领兵出战,必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局面,于是在他们印象当中,罗将军太过残暴蛮横,是将主手中从不轻易示人的大凶之器……

    最为重要的是,人家还是陛下的结义兄弟,比不了比不了。

    嗯,大致的意思就是没文化的这些真的很怕罗士信,有文化的那些则“懒得”跟罗士信这种只认一个主人的忠犬计较。

    只不过这些年罗士信进了长安就没有再离开过,如同老虎被关进了笼子,便没有以前那么有震慑力了而已。

    ………………

    陈圆这两年开始时是看押窦建德降军,后来则是在河南忙着率领大军屯田,进京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宇文镬则有些忐忑,他在夔州的主要任务是扫平蛮寨,经过几次战事,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巴蜀东北部地区的蛮人死的死,降的降,再没有当初祸乱蜀中,谁也不服的心气。

    大唐元贞三年的时候,宇文镬学着益州那边,还组织起了数千人的蛮军,翻山越岭,对山间蛮寨进行了非常细致的清理。

    其实接下来南边要做的就是设置官吏,对迁移到平地的蛮族进行管理。

    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干的,很多南人家族在以前都是蛮族,从秦汉以来,各朝都有专门管理他们的机构。

    在那些不服教化,人迹难至的地区设置郡县,甚至是邦国,剿抚并用,将他们归入到中原王朝的统治之下。

    其中像都护府,土邦等机构便应运而生,后来的民族大团圆的景象,其实正是历代经过几千年的努力才有的结果。

    ………………

    只是现在这些跟宇文镬关系都不大了,多年在外,一旦入京述职,对于他来说,前途不定。

    其实主要是他自己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当他知道近期有陈圆和李靖两人一道回京述职的消息,心里才算安稳了一些。

    嗯,这种心理大家都能理解吧?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他身后还有宇文氏家族作为支撑,比起陈圆那些人来,总归要强上不止一筹。

    ………………

    他们回京的待遇不用细说,不论是兵部还是吏部,礼部,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其实就一句话,极尽安抚之能事,以慰功臣之心而已。

    大唐现在有十六个军府,不用像前隋那样兼顾东都,也就简单了许多。

    各个大将军府都设在皇城之内,职责早已分明,就像是修好的一间间庙宇,只等着大将军们入内坐镇了。

    大将军们多半都是从龙之臣,也都赐以开国公的荣衔,投效的晚一些的,比如窦琮,张士贵等人,地位上要稍差一些。

    ………………

    尚书省。

    尚书左仆射温彦博亲自迎在门外,等待李靖的到来。

    两人隔着老远,便相互施礼。

    行到近前,温彦博笑道:“都督一路鞍马劳顿,快请入内说话。”

    李靖比温彦博年纪大了许多,从江陵一路回京,精神头却还不错,只是略有疲惫而已。

    稍稍打量了一下温彦博,也笑着道:“仆射看着风采依旧,相比之下,俺可是老了啊。”

    寒暄着,两人相挟入内。

    李靖回京述职和另外两人不一样,对于尚书省来说,温彦博预感到尚书省应该很快就会由一言堂变成双头蛇怪了。

    对于久经官场的温彦博而言,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除了李靖国丈的身份之外,其人的资历也已厚实了起来,不说前隋时如何如何,就说这些年,李靖先是领兵于外,接着又治政江右,这些明显都是出将入相的模板。

    三省六部,能容得下李靖这尊大神的位置却不多,尚书省是最合适的地方。

    温彦博倒没什么抵触,他只是不晓得李靖为人如何,有点担心这人持宠而娇,跟自己在尚书省争权夺利而已。

    所以他要好好跟李靖谈一谈,先瞧一瞧李靖的秉性为人。

    ………………

    李靖也是有“情商”的人,晓得此次回京述职的重要性。

    相比于温彦博等人,他的资历也就变得浅薄了起来,别看眼前这位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心里不定就在说他李靖也就是生了个好女儿呢……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悲催,早年挖下的坑太大,靠着女儿女婿才慢慢给填回去,想要挺直腰杆跟人说上一句,俺李靖也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估计不知是猴年马月之后的事情了。

    ………………

    室内茶香袅袅,也无人打扰。

    两人略略说了几句,温彦博就感觉这只国丈好像有点……谦逊的过了头?领兵之人,封疆大吏,没点棱角的吗?

    其实如果温彦博穿越回去,能够见到当时任职马邑郡丞的李靖是怎么到晋阳拜见李渊的,他就不会有这种疑问了。

    人家李靖栽的跟头太多,在江陵还能称得上一声杀伐果断,可回到京师他就心虚无比,该低头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犹豫的。

    能屈能伸,真大丈夫也……伸缩幅度绝对强过韩信之辈,说的就是此时的李靖。

    ………………

    “天下渐安,大将军回朝述职乃题中应有之义……都督,总管之类也是权宜之计,陛下在天下设道,便是替代前朝旧制之举……”

    听着李靖说话,温彦博一下没了言语,他还没准备进入正题呢,这位大都督就已经评点上了朝廷大策,说的还挺明白。

    可你都把话说了,叫俺说什么好呢?温彦博哭笑不得的想着,这人是个实在人啊,哪像传闻一般,走到哪杀到哪……

    说起来李靖在朝中的风评有些不好,主要是他在夔州砍了柴绍的脑袋,这也就算了,等到了江陵,他又和大将军们一起弄死了萧铣。

    之后在治政江右的日子里,他几次清洗江右官场,人头滚滚而下,消息传到朝中,虽然赞许者居多,可大家心里面都觉着这位国丈杀性有些重了,一定是个像李纲,张亮,王珪等人一般严刚可畏的人物。

    流言害人不浅……

    实际上李靖李药师大器晚成,他的传奇人生才刚刚开始罢了。

    说话间,温彦博觉得如果李靖能一直保持这种谦逊的姿态,那两人在尚书省搭档的话,也不是一件坏事。

    嗯,李靖给温彦博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

    正在温彦博琢磨着是不是该邀请李靖过府吃酒,把话说透的时候,有人匆匆进来禀报,陛下到了。

    温彦博立即打消了所有的念头,他娘的国丈还是国丈,这么一尊大神如果摆在尚书省,哪里会有人好日子过?

    也许皇后轻飘飘一句枕边风,有人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还没等两人站起来,李破已经带着如同春风般的笑容走了进来,挥手屏退侍从,接着便笑道:“都是朕的肱股之臣,不用多礼。”

    看着向自己施礼的两人,李破心情大好,皇帝当了有几年了,当世的礼节在他眼中还是那么赏心悦目。

    没有人随时跪在地上当磕头虫,尊卑有序,却不失骨气。

    待到坐定,饮了两口茶汤,李破笑着道:“今年天气暖和,老师一路上应该没受什么风寒之苦吧?”

    一边打量着李靖,他一边继续道:“几年不见,看老师气色大好,江南的水土还真是养人,比之北方边塞强的可不止一筹。”

第1147章吏部

    李靖心情愉悦的看着自己的女婿兼学生……

    嗯,如果这会描述一下他的心理的话,除了自豪,骄傲,欣慰之类的情绪之外,就只剩下对皇权的敬畏了。

    李靖就算再糊涂,也不敢把李破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老师两个字当真。

    皇权这东西具有绝对的排他性,不论父子妻女,还是其他什么人,皆在皇权之下不得逾越。

    这不是儒家的教诲,而是千多年来由奴隶社会便开始形成的固有思维模式。

    …………

    李靖先是心虚的看了一眼温彦博,觉着皇帝总这么称呼老师实在不合适,可他心里又慰贴的不行,真的是很矛盾啊。

    “江南风景宜人,四季如春,非是……马邑等处所能比拟,陛下有暇,可去走走,那里……”

    温彦博用咳嗦声做出提醒,你这是在劝皇帝南巡吗?慎言慎言……温彦博恨不能上去堵住李靖的嘴巴。

    他才发现,这厮好像嘴巴有点大,说话不过脑子的吗?你是怎么治理的江右,莫不是瞒报了什么?

    其实这是封疆大吏们常犯的毛病,乾纲独断惯了,回朝之后不够谨慎,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李靖……嗯,姑且说他只是一时失言吧。

    李破却恍如未觉,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位老丈人嘛,随时随地都想挖坑把自己给埋了,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的那种。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白居易哭了……

    胡乱抄了一首,李破继续道:“江南向来是个好地方,可没有老师这样的能臣治理,也是不成。

    朝中有人说老师在江南杀的人太多,朕却不以为然,若非有李药师坐镇,得出几个朱璨那样恨不能剥其皮挫其骨的贼子?”

    两个臣下点头之间,李靖惊异的看了这位女婿一眼,还真能随口作诗?好像自己没教他这些啊……

    温彦博已是“习以为常”,心里只道了一句,皇帝又作诗了,真是令人猝不及防啊。

    然后紧着捧人,“陛下未至江南,却如亲见,世间又有佳篇现世矣。”

    李靖瞅了瞅他,心里立马道了声马屁精。

    接着他便捋着自己的胡须,摇头晃脑的道:“陛下的诗词早已传唱于江陵,实让江右英才汗颜……

    若非如此,以臣等之能,又如何能在数载之间收拢民心?唯人心所向而已啊。”

    温彦博当即就给李靖点了个赞,看你浓眉大眼,说话也不很经心,没想到却也是个中好手,佩服佩服。

    也就是云定兴不在场,不然的话一定大喊一声,你们都躲开,还得看俺的。

    …………

    李破对于这些谄媚言语早已免疫,接下来琐碎的问了问江右的局势,听了听李靖对治政江南的看法和意见。

    其实也没太多好说的,之前李靖奏上来的本章上什么都有,不用他本人自述。

    他这会过来,主要还是看看老丈人的精神状态,另外就是毕竟他们是翁婿,还有师生之谊,要摆出一定的姿态,也好让老丈人心情舒畅一些,之后好好干活。

    说了半晌,他便放了李靖离去。

    给了李靖一个月的假期,好好在家养一养,李靖这些年东跑西颠的,丈母娘说话时都不带提起他了。

    女儿对他也颇有怨言,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你说失败不失败?

    亲自把老丈人送出去,回过头来李破在尚书省又坐了坐。

    除了让尚书省尽量保证今年京试的后勤工作以外,李破还跟温彦博谈起了吏部侍郎出缺的问题。

    吏部侍郎张锐病重,竞争这个位置的人不少。

    本来李破还想等京试过后来决定人选,不想有人开起了玩笑。

    另外一位吏部侍郎魏维忠也许是看张锐躺在床上比较悠闲,于是这厮一把年纪了却去跟人玩击鞠,不是人踢的那种,而是马毬。

    于是魏维忠倒了霉,从马上摔下来,两双胳膊腿摔断了一对,把裴世清给气的啊,当即上本参了自己的副手一本。

    于是这位李渊余孽老实的上了辞呈,一跤跌没了吏部侍郎这样的重职,损失可是大了去了。

    两个侍郎陆续离职,吏部有点坐蜡,朝廷也就不能再行拖延。

    由谁来继任,李破让尚书省推举,人选还真不少,足足送上了十几个人的名单,排在头里的是中书侍郎刘政会,礼部侍郎杜淹,侍御史高士廉,散骑常侍颜师古几个人。

    这会李破就不用再琢磨他们都是哪里来的降人,以前又侍奉过谁的问题了,他主要看的是这些人的为官经历,以及吏部对他们的评断即可。

    而吏部为六部之首,有任免官员之重责,掌其事者要力求公允,最忌有私心。

    而且裴世清眼瞅着年纪大了,需要随时做好其人离任的准备……

    所以首先就把杜淹等人给排除了出去,他们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品行有问题。

    正巧这个时候中书舍人房玄龄上书朝中,说的就是吏治之事,他认为天下渐渐太平,应该是到了专心整饬吏治的时候了。

    随着战乱的结束,天下各个郡县官吏良莠不一,官府职能散乱,很多官员都是趁乱入仕,根本没有经过严格的考核。

    去年官考以及科举的乱相就说明了这一点,他觉得应该去芜存菁,在官制以及官员考绩上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去除那些因乱而生的职位,缩编官员队伍,不能等到事到临头再来亡羊补牢。

    房玄龄洋洋洒洒做了一篇好文章,也不知他是不是知道吏部侍郎出缺,想要跟旁人争一争这个位子。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上书的时机都是恰到好处,给自己也争取到了一个机会。

    李破和温彦博商量了一番,便把继任吏部侍郎的人选给定了下来。

    颜师古和房玄龄两人赫然中选,他们都很年轻,也都很有才能,能够保证在裴世清致仕之后,吏部的平稳过渡。

    ………………

    又过了两天,稍稍养了养精神李靖入宫觐见……

第1148章翁婿

    短短几天工夫,李靖在家已经吃的油光满面,看他那神采奕奕的样子,人都好像年轻了十岁二十岁,李破觉着丈母娘应该是没有责怪李药师在江陵纳妾的事情。

    真是贤妻良母啊,李破颇为感慨,李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可能就是娶了一个好夫人,不管他在外面混的有多差劲,陈氏也能给他在后面留下个安稳的家。

    只不过李靖在江陵纳了两房妾侍的消息传到李破耳朵里,在为丈母娘鸣不平的同时,李破觉得下次李靖再栽跟头的时候,陈氏很可能会站在坑边使劲的往下填土。

    当然了,李破无所谓,最多也就是为丈母娘抱屈一下,李靖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纳妾,说明精力还很旺盛,操练起来也会更顺手,就不用太顾忌妻子和丈母娘的态度了。

    从这里就可以看的出来,李靖跳坑的本事着实不小……

    ………………

    李靖心情确实不错。

    他在外又有四载了,回家歇歇脚,见家中确如妻子友人所言那样一切安好,自然很是欢喜。

    四年没回来,家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府邸已经搬入皇城,三原李氏的祠堂也要挪到京师来了,妻子得封晋国夫人,女儿又诞下一子,夫妻和睦,地位愈发稳固。

    就是他家中那两个小畜生还是那么不成器,不过有妹妹荫庇,却也能活个自在,不用担心受人欺辱。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他方一回京,便门庭若市,前来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他自己有点不太确定的前程也在小道消息不断传入耳中之下,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当然,吃过大亏的人知道得意不能太过,天狂有雨,人狂有祸之类的道理。

    所以这两天他婉拒了各种邀约,只是请少府监韦节过府,又把京兆尹元朗父子二人叫来相陪,小聚了一番。

    韦节是李靖的挚友,同过患难,可谓是生死之交,无话不谈。

    元朗是李靖的表外甥,元老头与李靖既是主仆,又是家人,几个人凑到一处喝的挺高兴。

    元老头年纪大了,不但是马邑旧人,与皇帝还算有半师之谊,这些年很受照顾,本来去天子六厩掌管未央厩,于少府辖下任职。

    近两年身体有些不成了,便辞官在家养老,除了打骂几个儿子,教训孙儿,也没什么事做。

    最近他迷上了垂钓之乐,时常跑到城外的海事学院那边,带人撒些鱼苗,准备养上两年,好把那里当做自家鱼塘,好好享受一下垂钓的乐趣。

    其实就是年纪大了,喜欢跟年轻人打打交道,他又没什么学问,去到长安书院那边怕被人笑话,让人说什么一个养马的跑书院来凑什么热闹?

    于是便打上了海事学院的主意……

    正好那边也在京兆地界,儿子辖下,有很多的便利,之外海事学院也有让他帮忙的地方,毕竟许多事情还要跟少府,工部,或是匠作监,屯卫驻军打交道,这些衙门元老头都熟,时常奔走一番,也算是找点事做。

    元朗嘛,随着年纪渐长,人倒是稳重了一些,不如以前那么跳了,只是让人担心的是,这厮交从往来的多是伪王余孽,很容易招惹上是非。

    韦节则还是那么踏实,执掌少府,位高权重,但为人低调,性情温良淳厚,坐在少府位上便不再动弹。

    李靖知道这位至交的脾性,如无意外的话,估计韦节是打算要在少府位上致仕了。

    李靖有些惋惜,觉得以韦节之才,不应该这么自甘庸碌,男子汉大丈夫,到这世上走一遭,若不能尽展所学,建功立业,岂不亏待了自己?

    好吧,他们两个性情迥异,不论家世,志向都大相径庭的人,能成为知己,确实是因缘际遇所致。

    不过别看韦节有些不思进取,可他对朝中的动向却很敏感,尤其是朝中当前推行的诸般国策他都有自己的认知,并非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

    这几年李靖就得益于此,书信往来间,对朝堂上的动静很是了解。

    他的消息来源其实无非就是韦节等人,以及他的宝贝女儿。

    ………………

    一顿酒吃罢,李靖便熟练的找回了身在京师的感觉,就是觉得家里的鸡鸭和鱼儿养的多了些,有点不够体面……

    所以说,李靖入宫觐见之时,心里也就有底了。

    李破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了陪老丈人,他没有在两仪殿或者甘露殿接风洗尘,而是特意的将李靖延入后宫。

    在清宁宫,和李碧一起宴请了李靖。

    李靖是第二次来到后宫禁苑,当初还是因为要向女儿辞行,才入宫相见。

    当时李碧有点恼,很是埋怨了他几句,但也未能阻止李靖去追寻他的功业。

    如今李靖回京述职,故地重游,去往清宁宫的路上,李靖就很有感触的道:“陛下登基已近五载,各处生机勃发,可宫中看上去却还是旧日模样。

    想那李渊等人,哪个不是登基之初便大兴土木,修建宫室?陛下却能如此自守,一直以简朴示人,只此一点,便胜李渊之流远矣,将来必是一代明君……”

    来自老丈人的马屁,虽然拍的不怎么样,而且当下可不兴拿李渊,萧铣之类人物来跟当今太子做比了。

    那些人在李破治下说起来,都乃篡逆之贼,前些年拿来说说也就罢了,毕竟天下归属还呈疑问,加之李渊,萧铣出身都不错,私下里说说很正常。

    可现在嘛,天子威临四海,统有宇内,谁还会拿失败者来跟当今天子做比?连拍马屁都不带这么操作的。

    就像是街上行过车马簇拥的贵族,你却指着街边的乞丐说,呀,你可比他威风多了,有这么夸人的吗?

    可李破还是照单全收,呲牙一笑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尽欢颜……朕住的地方已足华美,不用贪求太多,朕所愿者,唯天下臣民皆能免于冻饿,在朕的治下安居乐业而已。”

    皇帝又作诗了,李靖眨巴着眼睛心想,难道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嗯,他可真敢想……

    不过皇帝言语间所展露出来的胸怀,还是让李靖有所触动,只是接下来不等他想好怎么拍马屁,就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个女婿的刁钻。

    李破看了看老丈人,笑眯眯的接着道:“就拿老师来说吧,这几年在江陵过的安逸,还能娶上两房小妾,侍候于身侧,朕便分外的高兴……”

    李靖的心啊……也就是他没心脏病,不然当即就能躺倒给你看。

    只是经历的事情多了,还做了几年的封疆大吏,李靖还稳得住,心里一边在念叨着,怎么所有人都拿这个说事?

    家中婆娘也就算了,女人善妒那是天性所致,可韦节,元文达都拿这个来调笑于他算怎么回事?

    尤其是元朗那小兔崽子,竟然也敢见缝插针的说上两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是那种好美色的人吗?还不是治政江右,笼络人心的手段?不然哪能做这等有辱声名,又不太合朝廷规矩的事情?

    好吧,李靖也是一肚子的委屈。

    “陛下……”

    李破摆了摆手,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老师不用解释,朕又不是文皇帝?这点小事还不至于……

    朕就是觉得吧,老师年纪大了,还是保重身体为上,嗯,也是给老师先提个醒,三娘听闻此事之后,可是在朕面前摔了几个杯盘,还动起了拳脚。

    朕挨上点拳头倒也不算什么,咱们以前都是领兵之人,相互切磋惯了,可老师就要小心一些,三娘这两年脾气可着实不太好呢。”

    李靖暗自抚了抚胸口,心有点疼……脚步也一下放缓了下来,无疑他又犯了老毛病,做下事之后,便有些胆憷。

    他看了看女婿,脑子中已是一团浆糊,以他的情商,真不足以分辨出李破言语当中蕴含的意味,是在说笑还是在暗示其他什么?李靖猜不出来。

    所谓君心难测就是这般了。

    而且李靖和他这个学生兼女婿其实可以说是最亲近的陌生人,他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几个时辰。

    也就是说,李靖根本不了解女婿的为人秉性,就更无法猜测到李破的心意。

    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封疆大吏回朝,一般都是这个待遇,也是他们在君王面前必须要过的一关。

    只不过李靖身份特殊,思想上便有点准备不足而已。

    ………………

    稍微给老丈人添点堵,李破心情愉快的进了清宁宫。

    李碧率人已经迎在外面……

    有李破的话打底,见到女儿的时候李靖便心中惴惴,看着女儿笑颜如花,一副惊喜的迎接父亲到来的样子,李靖才安稳了许多。

    他是真不知道这夫妻两个现在心里的小九九有多多。

    进入清宁宫主殿,一家人坐好,李碧令人传上酒菜,屏退了伺候的宫人,自己亲自为父亲和丈夫布菜斟酒。

    李靖老怀大慰,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却还是有些担心女儿动手动脚的过于彪悍,他心中还暗自叹息一声,终于觉得当年想把女儿培养成李氏的顶梁柱的想法过于无稽了……

第1149章父女

    李靖打量着清宁宫主殿,赞许的暗自点头。

    他是从北周年间走过来的人,开皇年间出仕,虽然那会没做过什么高官,但他经历的历史大事件太多了。

    以他的见识,宫中的一切,甚至是殿中悬挂的那些装饰,都能察觉到一点女婿女儿的心性品德。

    从细处着眼,便能显出君王的性格。

    宫室华丽的,必尚虚名,多好酒色,比如杨广,李渊等人,无出此列。

    所居之地偏于简陋,多年如一日者,如北周武帝,以及前隋文皇帝夫妇,皆胸藏锦绣,志向恢弘。

    现在李靖就对女儿很满意,不愧受他教养多年,没有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睛,就算活泼好动一些,也没什么嘛。

    毕竟听说女婿就喜欢强壮彪悍一些的女人,比如另外那位李三娘……

    好吧,才刚过多大一会,他就忘了女婿的警告,不得不说,多年磨砺出来的一副大心脏,确实帮助他渡过了不少劫难。

    自我调节能力强的人,总能为自己找到高兴事来填平那些所受到的创伤。

    当然了,如果换个角度的话,也可以说是没心没肺。

    ………………

    饮了几杯,用了几口菜。

    宫中精致的饮食稍稍打破了一些李靖的幻想。

    李破说的话不多,这会他只陪酒。

    李碧则问起了父亲在江陵的饮食起居,更多的其实是那边的风土人情,做出一副向往状,嗯,夫妻两个配合的堪称默契,都在有意的放松李靖的心理防线。

    等李靖整个人放松下来,李碧又给父亲甄满酒杯,张嘴就吐出了刀子,“阿爷在江陵为官数载,真是辛苦了。

    就是吧,朝中风评有些不大妥当,不过应该也不怪阿爷,听说您在江陵身边的人颇为杂乱……

    阿爷向来品行端正,女儿如何不知?准定是身边的人没给阿爷出好主意,这我就得说上几句了。

    女儿在宫中听闻,竟然有人敢向阿爷进献女子而邀宠,这还不算,引阿爷去花街柳巷应该也是有的吧。

    那两个和尚更是该死,竟敢向您讨要钱财去修寺庙?您竟是也给了他们?那些人是谁引到您面前的?

    女儿听了这些,真想到江陵城中亲自看一看,阿爷治理马邑时的手段和雄心呢?是不是都丢在了女儿家的温声软语当中?”

    一出好戏,李破饮了一大口酒,心里给妻子点了个大大的赞。

    李靖在江陵干的其实不错,小尾巴留下一点,也不用李破给他收拾,比当年在马邑时其实成熟多了。

    软的硬的都能来上一圈,治理经过战乱蹂躏过的地方,就得是这样的人来坐镇。

    可李靖回京还是得敲打一下,省得他之后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李破不愿在这种小事上碎碎念,那有失君王的威严,而且还是他的老丈人,就更要照顾一下他的情绪。

    李碧就不一样了,女人嘛,就是要在小事上叽叽咯咯,给李靖来上几下正合适。

    李靖端到嘴边的酒到底没喝进去,看着有些炸毛的女儿,终于记起了女婿之前的警告,先就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果然脾气不太好啊。

    想当年,三娘哪敢在他面前放肆,当了皇后了就不一样了吗?

    缓缓放下酒杯,捋着胡子看了看皇帝,见其仰头正在看房梁,也不知那里是不是有花,却是没有一点为自己开口转圜的样子。

    李靖死了心,露出慈父般的笑容道:“地方之事,涉及众多,你道江陵和马邑有可比之处不成?

    马邑边塞,民风彪悍,为防突厥,其他诸事尽可略略。

    江陵是什么地方?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越,楚国之故郡,洪州之心腹。

    萧铣窃居于此数载,朱璨也曾横行此间,为王师平定之后,多少人心怀异志,又有多少人留恋梁陈之风范?

    我若不能扫清祸患,安抚民心,朝廷任我主政江陵又有何用?

    三娘还是体谅阿爷一些吧,阿爷这点名声之于社稷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话明显带着君臣奏对的痕迹,听上去是在跟女儿解释,其实并不是说给李碧听的。

    李碧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心说我也就是抱怨几句,您却弄的这般深沉,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哼,却是做给谁看?肯定是在江陵享受之乐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看热闹的李破有点失望,妻子战斗力不成啊,方才怼了一句,便失了兴师问罪的气势,他娘的真亏了你耳闻目染这么多年,还曾监国数月,难道就学到了这点本事?

    此时他腹诽连连,却也不得不开口道:“老师之辛苦,朕都看在眼中,相比之下,些许小节何足追究?”

    李靖听了这么一句,立即便觉得还是女婿贴心,还在心里不满的叨咕女儿,妇人女子,见识短浅,竟拿这些小事来为难老父亲,真是岂有此理。

    李碧见丈夫先掉了链子,立马偃旗息鼓道:“看来是女儿错怪阿爷了,我敬阿爷一杯,就当方才失言可好?”

    实际上听这话就能明白,小棉袄没有那么破,就算对父亲所有不满,当着丈夫的面,也不会太让父亲难堪。

    而且君臣之间,李碧也必然会担着心事,想的就是在丈夫和父亲之间,找好那点微妙的平衡。

    那些李靖留下的小尾巴,在这些话语当中,可不就都给清了吗?

    可惜李靖没体会到女儿的一番苦心,过了一关的他大模大样的饮了一杯,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借着这点话头,就又说起了自己在江陵的不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要借此讨些封赏呢。

    这把李碧给气的啊,您是国丈啊,还用这么为自己讨功?您女婿心里要是没数,还能这般相待?

    李碧不由回想起了当年马邑故事,在听闻父亲把李渊给得罪时,她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好在丈夫给父亲兜了底,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于是她紧着给父亲递眼色,又忙着斟酒,想把李靖灌醉了了事,心里更是想着,让父亲出海也好,留在长安的话,不定又要受人算计。

第1150章入坑

    “说起来,此时召老师回朝述职的时机并不合适,在朕看来,以老师之能,再予老师两载,政绩之上便无人可与老师相较。

    那时回朝述职的话,朕以尚书令之职托于老师,便能让人无话可说,可现在嘛,老师政绩虽显,却还差些火候……”

    随着李破缓缓道来,旁边的李碧暗自翻了个白眼。

    早已知道丈夫另有打算的她,对丈夫的话术又有所体悟,可糊弄的对象若是自家阿爷,难免就想去敲丈夫的脑壳。

    李靖心眼比较实在,听了这话却是心潮起伏,尚书令啊,才几年工夫,他就真能居此高位了吗?

    当年他的老师牛弘称赞他将来必为王佐之才,楚国景武公杨素见到他后,也曾拍打着床榻说你以后一定能坐上俺这个位置,而后来杨素确实官至尚书令……

    他的舅舅韩擒虎对他也喜爱非常,常常跟他谈兵论武,希望自己的外甥能如自己一般,做个上柱国大将军。

    当然了,这都是些很遥远的事情了,很快少年成名的李靖就被现实给教育了,多少年过后,还记得当年那个李三郎的人,说起他来估计都会道上一声,少时了了,大未必佳。

    可人生啊,就是这么奇妙。

    他李靖李药师现在真的有触碰到尚书令这样当朝宰相的职位的机会了,这要是搁在四年多以前……别说四年多以前了,就算是一两年前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吧……

    说到底,他还是沾了女儿的光啊。

    这就是李靖矫情的想法,已经被他埋藏在心底深处,轻易不肯展露的骄傲和自负,就都蕴含在这其中了。

    只是李破语有未尽,这么明显的官场套路李靖不可能不明白。

    而且……高官显位,其实李靖并不太在乎,他要是真的在意这些,当初也不会执意出京领兵。

    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是施展自己的才能,实现自我价值,给自己以及那些曾经寄希望于他身上的那些人一个交代,能自信的说上一声,你们没有看错人,他李药师之才足堪青眼。

    当然了,官场中人的自我价值,最终还是要体现在官位上面……

    所以李靖稍一沉吟便道:“臣为国戚,受恩深重才有今日,陛下不必为难,臣自知资历尚浅,哪堪尚书令之重任?”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当初离京之时跟皇帝的那番对谈,那时好像也是要让他做出一个选择,是留在京中为官还是外出领兵,建一番功业。

    和这会的情景很像啊。

    李靖的心脏一下便蓬勃有力的跳动了起来,说实话,他还是不想在京师“蹉跎岁月”,他年纪大了,已经无法按部就班的来过,想要建功立业,还是外面的天地更为广阔。

    灵光一闪间,李靖接着道:“听陛下的口气,可是另有用臣之处?陛下明言就是,臣定不负所托。”

    看着李靖,李破有些“犹豫”的道:“以老师的年纪……朕怎忍老师操劳过甚?”

    李靖不满意了,他现在就不愿意听旁人说一个老字,在他看来,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早年的雄心壮志又在萌芽当中,怎能让年纪拖累了这一切?

    所以他在江陵小病期间,才会仔细诊治之余,寻人去算命,而且只喜欢听好话,那些就事论事的言语大多都被他屏蔽了。

    而且你刚才才说咱没老,转头就惦记咱的年岁,太不地道这也。

    “陛下过虑了,想那廉颇八旬尤能引军,黄忠年过七旬尚能斩杀夏侯,马文渊一生南征北战,老当益壮,讨五溪蛮时裹尸而还,也已年过六旬。

    这些远的不提,卫文升征辽东时已六十有一,段文振殁时六十有四,樊子盖终时七十有三,杨处道去时七十有一,苏无畏享年八十有一。

    裴弘大如今还在洛阳任上,年有八旬。

    臣年不过六十,身强体健,上马能驰千里而不歇,下马能挽三石硬弓而不力竭,所以陛下不用为难,臣还未老,等臣真的不堪驱驰之时,再享那清闲之福不迟。”

    李破嘴角抽动了几下,亏你记得这么清楚,前隋那群妖孽估计是破纪录了,能臣良将辈出不说,活的也长,不说功绩,就这岁数较真起来的话,也能把人吓一跳。

    这还没算高熲,鱼俱罗,何稠,王仁恭,屈突通,陈孝意等人呢,这些人在当世都可以称得上一声高寿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各个有名有姓,不是名臣就是良将,群星璀璨,在几十年的大争之世当中,辉映世间。

    而且最让人无语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并非后继无人,李破率众平定天下,身前左右多为精力旺盛的少壮派,足可以再把前辈们的优良传统延续个十年二十年。

    不像汉末纷争,留下的只是一地的废墟和一个虚弱到极点的王朝,你瞅瞅三家归晋之时,还能有几个称得上一声名臣上将?

    而后人们确实也没把司马家的天下当做一个完整的王朝来看待,人们更喜欢将其视作汉末战乱的延续,以及五胡乱华的开端而已。

    ………………

    李破笑了起来,老丈人好说话,女婿当的就很幸福。

    他还看着妻子道了一句,“朕就说吧,老师志向犹在,必定会迎难而上,非是那种避重就轻,贪图享乐之辈可比。”

    看着这两个她最亲近的男人,李碧是真的不满意了。

    瞧瞧他们这个样子,老的表现的像个热血上头的年轻人,而年轻的却老奸巨猾,看上去像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李碧不想拆台,可还是忍不住埋怨父亲道:“阿爷常年在外,如此醉心功业,就从不顾念一下家中老小吗?”

    李靖尴尬的笑了起来,可他心里却无一丝悔意,他认为家中挺好的,有女婿女儿照看,可比以前安稳多了,他在不在家其实没多大区别嘛。

    实际上这不是李靖无情,而是当世的风气就这个样子,顾及妻子这样的话语,在当世可不是用来夸人的。

    刘备那句妻子如衣服听在后来人耳中很不舒服,可那确实是当世男儿大丈夫们的固有思维。

    ………………

    李破摆了摆手,顺便收敛起了笑容,“好了,我家非比常人,一切皆以国事为重,莫要为难老师。

    朕这里给老师两个选择,老师回朝述职,可以就势留在朝中任职,以老师的才能功绩,可为尚书右仆射。

    另外一个选择嘛……”

    李破自觉是个厚道人,给了老丈人选择的机会,前面那些铺垫和套路嘛……嗯,不用去管它。

    李靖竖起了耳朵,前面的铺垫已经足够,他已处于心痒难耐的状态,什么尚书令或是尚书右仆射,他都没了兴趣。

    李破扭过头看着妻子得意的扬了扬眉头……

    看着“不成器”的父亲,以及气死人不偿命的丈夫,李碧干脆仰头看起了房梁。

    李破便接着对已经入坑的老丈人道:“今有不臣,当伐之,朕想以老师领兵前去征讨,只是路途遥远,老师可敢当此重任?”

    李靖已是有所预感,不过听了这一句,还是大喜过望,相比于政治,他这人还是喜欢军事。

    应该是受到了舅父韩擒虎的影响,再有就是前隋时风气所致。

    他这大半辈子,读了无数的兵书,著作也偏于军事,所以这两年在江陵时常感觉烦闷,就是因为没有领兵的机会而已。

    此时的他几乎不假思索的便道:“不知谁有不臣之心,臣愿率军讨之,不胜不还。”

    看着一副振奋模样,弃尚书右仆射之职如弊履的父亲,李碧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有父女之情牵绊,她此时感觉了解父亲心事的却还是丈夫。

    还没等召还阿爷,丈夫就已经肯定,给阿爷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选择留在朝中任职了,这也就是男人们常说的知己吧……

    李破此时点了点妻子,笑道:“既然如此,去把图册取出来吧。”

    早已准备好的地图铺开在桌案之上,李靖立马凑了上去,丝毫也没想想女儿女婿准备的如此充分意味着什么,他的心神都被新的职责给吸引了过去。

    地图很旧了,一看就知道是前朝遗物,而且只有东海那一片。

    李靖只一瞅,脑海中就浮现了高句丽的名字,立马感觉浑身都是劲。

    吴王杜伏威率军渡海,灭掉了百济,收服了新罗,在他看来,下一步可不就是攻打高句丽了吗?

    杨广那个蠢货三次都没打下来,要是他李靖……哈哈,一个小人在李靖心里得意的开始乱蹦……

    “陛下这是要臣领兵渡海去新罗?”

    李破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滑动,点了点倭国的位置道:“朕近闻倭国强盛,不安于岛上,屡屡派兵袭扰新罗,有独霸海上之心。

    之前百济,新罗都已臣服于倭国,其还与高句丽勾结来往,图谋甚大。

    朝中商讨一番,都觉欲平高句丽,先破倭国,以免腹背受敌,老师觉得,此等方略可还合适?若有不妥之处,还请老师指教。”

第1151章勇任

    李靖捋着胡子看着那弯弯勾勾,极其丑陋的岛屿,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此时在中原王朝的人们眼中,哪有什么倭国?加上新罗,百济等,尽都是海外蛮夷,懒得给以关注的目光。

    突厥才是中原之大敌,高句丽……若非有三征高句丽这种离谱的故事发生,大家也就只当它是一个时常跳起来敲你膝盖的精英怪而已。

    李靖感觉落差有点大,倭国他娘的是什么玩意?李靖一边在心里叨咕,一边不得不整理了一下心情。

    他仔细的看了看孤悬于海外的倭国岛屿,实在想不出倭国强盛几个字眼是怎么来的,不是说杜伏威在海上轻轻松松便大破倭国战船,俘众数万吗?

    这是要趁势根除后患?那派杜伏威去该多好……

    国丈大人颇为泄气的想着,嘴上则道:“这应该是裴尚书东渡时,画下来的吧?”

    李碧点着头道:“是呢,也就是裴尚书出使过倭国,这些年还没人去到那么远,阿爷此去可要小心些,海上风波和陆上到底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还瞪了一眼丈夫。

    李破只当没看见,他就是觉着地图弄的太粗糙了些,很多地方都有错误,却也没什么办法更正,他印象中的岛国和这个差不多。

    没带系统的人就是这么无奈……

    李靖眼神专注了起来,作为后来人们口中的大战略家,军事家,他的军事素养是不用怀疑的,这确实已经是一只成熟体的李靖了。

    “陛下能允臣多少人马?是想让臣灭国而还,还是像前朝一般,迫其俯首称臣即可?”

    李破轻轻拍击了一下桌案,大气的道:“自然是灭其国祚……若非如此,朕又怎会让老师领兵前去?

    人马嘛,老师觉得动用多少人马合适?”

    李靖已是进入了状态,沉吟半晌道:“三四万人不少,十几二十万人亦不多矣,这还要看有多少大船堪用,陛下是想让臣灭国之后据地而守,还是得胜即还。”

    李破也不再弄他那些弯弯绕,当即给李靖交底道:“此战还是为征伐高句丽做准备,朕要看到倭国国主的人头,此战过后,岛上倭人,于我大唐皆为奴仆。

    也不怕老师说什么,朕的意思是,大唐的道路沟渠,以及那些城池屋舍什么的都该修一修了。

    此时战乱方止,朕不想大肆征用民夫,只能以蛮夷代之,老师明白朕的意思吧?”

    那有什么难以明白的?就是抓奴隶来中原搞建设呗。

    李靖心领神会,并不觉得有什么残暴之处,他只是认为这事想办好不太容易罢了,过后还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名声。

    “陛下放心,臣晓得该怎么做了……”

    “十万兵,限于船只,分两次渡海,老师看可行否?”

    “足够了,臣以为还是从东莱起兵,先至新罗,再南下虾夷,江都的话路途看上去近一些,可渡海而攻,风险却大。

    前朝时征琉球,便颇多波折。

    吴王之前已经走通海路,如今又有新罗,百济之人指引,走那边应能平安一些……

    陛下,今已四月,想要在今年出兵时日怕是有些紧,臣在江陵跟文士弘等曾共同操练水军,风波之下,不熟水性之人很难在船上立足,海上的情形应该更甚。

    不操练个一年半载,恐难成事。”

    李破笑笑道:“无妨,年初时朕便诏河北,河南之兵聚于东莱操演军事,加之海上……除了天气作祟,已无敌迹可寻。

    只是老师此去务必谨慎,当年来护儿率军攻入平壤,最终却功败垂成,不能不以此为鉴啊……”

    李靖道:“陛下说的是,趁隙而攻,兵贵神速,可为将者,还是得审时度势,量力而为,臣若统领兵马,定不会让当年故事重演。

    臣以为攻打倭国,不在于其他,只在于辎重运送不便,海上往来艰难而已,可陛下既然想许臣……便宜行事,即可就粮于敌,到时陛下莫要怪臣心狠手辣才好。”

    他想再次确认一下皇帝的态度。

    李破哈哈一笑,觉着李靖是在跟他开玩笑,他李破从起兵之时开始,何时又心慈手软过了?

    “朕又不是杨广,非要让人来朕面前磕头求饶,才会觉着有了功绩颜面,而且……等你见了倭人,就知道……那也算得上人吗?”

    李靖放了心,这些年女婿治政,对臣下们很是宽厚,没有杀太多的人,这也给了臣下们一种错觉,以为皇帝心慈,不到万不得已,便不会动刀。

    李靖在地方上,这种感觉就更重一些,于是便也有了为皇帝捉刀的自觉。

    皇帝想当慈善人,那臣下自然就要有替其分忧的觉悟,比如说杀个柴绍什么的……那可是李靖的得意之作。

    他现在就是有些奇怪,倭人怎么惹到了皇帝,竟让他说出这种尖酸的话语出来,与天子的身份可不太相符。

    只是这些都不关他的事,只要皇帝予他以全权,那也就成了。

    ………………

    之后翁婿两个看着桌面上的地图,又商量了起来,一桌子的酒食换了两遍,他们却还在研究着进军倭国的战略战术。

    战略上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不论是李破还是李靖,都认为只要能率军登上倭岛,以唐军之精锐敢战,倭国根本不可能战胜唐军的机会。

    李破的自信来源于他对倭国历史那一知半解的了解,李靖则是基于中原王朝对周边小国的巨大优势而做出的大致判断。

    不然的话之前他也不会说出只需要三四万人,就能去倭国走一趟的话,而这个数字如果是十万的话,那就可以说是正经的灭国之战了。

    两人商讨的主要还是战术的问题,兵家征战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渡海作战,一切皆不在我,那就需要领兵之人以战术来弥补。

    李破怕的是倭人见不能力敌,便散于山野,跟唐军打游击战,所以需要李靖这样的军事大家来统领大军,他相信以李靖之能,应该能尽量避免把一场力求速战速决的灭国之战拖成消耗战。

第1152章大略

    四月间,朝廷整个忙碌了起来。

    科举京试就在眼前,可谓是盛况空前,只不过要是说上一声天下英雄尽入吾彀矣,却也太过夸张。

    因为远达不到那种程度,到底是新朝第一次科举应试,很多人还在观望之中,远不如后来科举成为读书人入仕的第一选择时的局面。

    只是比起前隋举行的那几次科举,具备了一定的气象而已。

    科举是一回事,四月份春耕也开始了,今年天气暖和的很快,比往年雨水早来了差不多有半个月。

    春耕的时间提前了一些,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司农寺不免要埋怨太史局的人整日白吃饭不干活,太史局也很委屈,他们早就对此有所察觉,也和司农寺做了些沟通,就是不很确定罢了,觉得责任着实不在他们身上。

    天文历法在当世掺杂了很多玄而又玄的东西,再神的人也只能估算个大概,谁又能准确的预知结果?

    而且太史局现在群龙无首,新的太史令还没有上任,李淳风上书修改历法的事情还没个结果,就更无法保证流畅的运作。

    太史局在秘书监辖下,温彦弘站了出来,跟司农寺理论了一番。

    李破登基以来,一直都很重视农业,对司农寺推脱责任之举颇为不喜,便把窦光大叫到御前一通训责。

    自诩大好男儿的窦诞最终弄了个灰头土脸……

    不过说到底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从目前得到的讯息来看,今年的粮食产量会大幅度提高。

    不光是天气的原因,还有百姓生活日渐稳定,开垦的耕地也一年多似一年,粮食产量自然也就大幅增加。

    当然了,这也离不开朝廷政策上的诸般扶持。

    总的来说,唐初的重建正在进行当中,效果显著。

    除了春耕之外,今年夏季要还要征用民夫,不论朝堂之上,还是天下各道都在为此小心的做着准备。

    前隋大起民役,几乎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致使天下大乱的教训太深刻了,给官员和百姓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征用民夫的时候,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朝廷传下的诏书之中便有所体现,让各道督查使注意民间舆情,监察郡县官员举措,一旦有所不妥,立即上报朝廷或者当即处置。

    而在接下来的几年,持续对官员队伍进行清理整饬也成为了摆在桌面上的一个重要问题,房玄龄,颜师古就任吏部侍郎,便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先要清理的便是隋末战乱当中产生的冗官,之外改革官制,严格官僚体系纪律等等,都会跟进,这里面还涉及到对唐典的再次修订。

    相比之下,今年将御史台改为督察寺,重建羽林军等等,就都属于“小事”了。

    而在军事之上,同样从今年开始,要进行更为细致的梳理,对有功将士进行妥善的安置,设立军镇,折冲府,裁汰常备军伍,继续严格各部军律。

    目标嘛,就是打造出一个以常备军为主体,府兵为预备役的层级分明的军事动员体系,彻底结束晋末以来,军制混乱,随意性过大,容易产生军阀割据的糟糕局面。

    实际上就是一句话,唐初的诸般举措都是在中央集权的道路上狂奔,军政之上皆是如此,对地方高官,军中将领进行越来越严格的限制和约束。

    ………………

    五月初的大朝会上说的就是这些事情。

    朝会过后没两天,凉州总管范文进等传书朝中,高地上的吐蕃人开始北上了,得到消息的时候,吐蕃人已经到了积石山下,正在引军进入积石山谷道。

    凉州这边已经做好了“迎接”他们的准备。

    七八千人的吐蕃人,听上去不算多,可都是骑兵的话,就是一支不多见的大军了。

    此事朝中已经有所决议。

    因为吐蕃人和突厥人到底不一样,大家对他们不很熟悉,所以不能按照突厥降部那样来安置他们。

    所有的吐蕃将领都要来长安觐见,其余人都要拆散了。

    不服管束的,不用跟他们客气,都可以就地处决。

    其余,一部分可以送到西海,为大唐养马,将来唐军上高地的时候,他们也可以作为先驱和向导。

    一部分安置到灵州,对他们进行整编,训教,将来作为堪平西北,或者是河西地区叛乱的有生力量来使用。

    差不多就是炮灰,在战事当中消耗掉便也就完了。

    一部分还可以弄到代州去放牧,和突厥人掺和一下,可以稍稍相互牵制。

    反正吐蕃人在短时间内无法取得大唐的信任,他们是正经的外来人,两边相互之间的交往还停留在初级阶段。

    …………

    可以说,吐蕃人挺倒霉的,有李破当政,他们便无法得到任何的优待,因为这位大唐皇帝陛下没有受到过成体系的贵族教育。

    在思想上不存在任何的包袱,也就不会产生外族来投,是皇帝功业的最佳体现那种思维定式。

    从苦日子一路走过来的他,绝对不会效仿那些英明君主的“宽仁”之举,送钱送粮,送工匠等等,自己的日子还紧紧巴巴呢,对外来人却那么大方是哪般道理?

    …………

    五月初,李靖入宫向皇帝辞行。

    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月,李靖彻底待不住了,于是准备启程赶往东莱和大军汇合。

    在这之前,朝廷已调凉州长史宇文伏藏,左武侯卫将军萧嗣业,身在雁门的左御卫将军裴行俨往东莱军中任职。

    之外大军到达新罗之后,因平定百济之功而晋为左骁卫将军,武邑县公的苏定方也会归入李靖账下。

    这些人都可以说是大唐军中的后起之秀,李破预计将来平定倭国之后,这些人便是攻打高句丽的主力。

    而像是张伦,庞玉,步群,李年,徐世绩,张士贵,尉迟信,薛万彻等人,将陆续回朝坐镇军府。

    大唐的精锐骑兵则会布置在河北,代州,以及灵州,凉州等地,一方面防备突厥,一方面则会看情况渐渐聚集于西北,为恢复河西走廊做准备。

    这其实要看东西突厥的动静,按照之前制定的将来几年的战略方向,东西突厥一旦交战,大唐必然会做出一定的反应。

    骑兵大军就是大唐手中的利刃,是进军西域,还是拖一拖突厥王庭的后腿,到时候都可以见机行事。

    大唐的骑兵集群早已形成规模,供养起来虽然消耗很大,但李破不会在裁军问题上从骑兵身上动手。

    骑兵的机动性是与东西突厥争锋的最好保证,东边不太能用得上他们,但北边和西边,李破相信一定会有用到骑兵用武之地。

    而等到过两年大船造的多了,也完全可以把骑兵运送过海,攻打高句丽时会得力的多。

    …………

    东莱已经成为大唐出海的桥头堡,李破还下诏从马邑,雁门,晋阳等处调了些官吏前往东莱任职。

    可以说在大唐元贞五年开始,大唐的战争机器又运转了起来。

    …………

    “陛下,臣听说吴王在海上俘获了不少倭人,臣到新罗之后,要讯问一番,可能会因此改变进军方略……”

    太极殿中,李靖临行之前做着最后的陈述。

    李破理解的点了点头道:“无妨,大军征战少不了随机应变,老师尽管放手施展便是,不要忘了,朕还是老师的学生呢,用兵之法都是老师教的,又如何信不过老师的才能?”

    李破的嘴骗人的鬼,说话就是好听。

    李靖却是实在人,听了不由尴尬的摸了摸胡子,他也就是送了这个学生几本兵书,从来没有言传身教过。

    他那另外一位学生徐世绩也是如此,这事你说尴尬不尴尬。

    说起来也就是李碧才算得上是他的亲传弟子,养在马邑郡丞府的元朗则算是半个……看看,是不是更尴尬了?

    …………

    “倭国孤悬于海外,征伐不易,陛下为何不以前隋旧例,使其称臣,反而非要派兵征讨?即便它与高句丽勾连,也无须这般大费周章……此战糜耗粮草可不少啊……”

    琢磨了一个月,李靖这是缓过神来了,试探的对征讨倭国之事提出了异议。

    李破想了想,不欲在此事上解释太多,只是简单的道:“倭国所处之地有些特异,横亘于东海之上,岛上颇为贫瘠,倭人只能出海寻找机会。

    所以海上多有倭国船只来往,他们要是好好的与人为善也就罢了,可据吴王所说,海上的倭人多有抢掠船只之举,还与百济,高句丽交往,已呈不制之势。

    老师在江陵数载,可能还不晓得,朕将在东边以及东南广设船坞,码头,与海外之人来往交易,倭人不除,早晚要垂涎于海上之利,与我为敌。

    那就不如早早除之,以绝后患。

    本来不会这么快与倭人计较,可吴王开了个好头,在海上一战之下扫清了倭国战船,短时间内倭人在海上已呈无船可用之势,所以不如顺势而为,灭掉倭国,也好为将来大唐的船只行于东海之上时,多个歇脚的地方。”

第1153章两女

    在对倭国的战事上,没什么好说的。

    李破的想法也无人能够了解,因为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孤悬于海外海岛之上的那些野人,会在将来对中原造成一场浩劫。

    三千五百万人的伤亡,这还不算从明末开始,倭寇横行于沿海,一直到甲午海战,倭人进据东北,给华夏民族造成的伤痛。

    只那八年之间,华夏大地被漫漫血色所掩盖,这样的伤痛竟然还有人敢于忘记,真是数典忘祖,不配为华夏苗裔。

    …………

    等李靖离去,太极殿中,李破悠然的想着心事。

    他先在这里打个样,也让后来人省点事,不用再去计较岛上的人型生物祖宗是谁的问题,此战过后,倭岛就将划入大唐的版图。

    扫荡个几年,把岛上的倭人都捉来中原搞建设,他们哪还有祖宗可言?

    …………

    五月间,暖洋洋的夏风驱逐了料峭春寒。

    长安南郊,长安海事学院的人工湖畔,吕乡君和李客卿相携而行。

    李客卿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周遭的景色,出身江南人家的她,见惯了山清水秀的景致,而且身为画师,更觉这里斧凿痕迹太多,一草一木皆非自然所有,更是让人提不起兴致。

    尤其是这里竟有军兵把守,防卫颇为森严,弄的她很是紧张。

    她颇为羡慕的瞅了瞅身旁悠然而行的小娘子,心里一万遍的道着,吕娘子攀上了高枝,真是不一样了。

    若是搁在以前,她们来这样的地方游玩,准定要由权贵陪同在侧,方能入内,现在人家吕娘子却是畅通无阻……

    也不知成国夫人需不需要人给画个像之类的,若是能近前说上些话,她这初来乍到之人许也能过的逍遥一些。

    想起成国夫人其人……李客卿在从吕乡君口中听到成国夫人的来历,以及她们的渊源的时候,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李客卿也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前朝皇后,天下第一美人,梁后主萧铣的姑姑,竟依旧活着不说,还成了如今的成国夫人,震惊之余,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好吧,因为她那些熟客都被人给捉走了,消息太过闭塞,到了长安却是得好好背一背英雄谱了。

    反正现在她寄居于吕乡君府上,正在初步的适应长安的生活。

    至于之后的行止,李客卿也没什么太多的打算,因为得看吕乡君的安排。

    她虽是闻名江右的大画师,江南名妓的行列里有她一个位置,可在京师长安,她却没什么名声。

    这也是很多名妓不愿离开久居之地的原因所在,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很可能你就得重新聚拢人气,那对于妓子而言可不太友好,也许得付出很大的代价才成。

    李客卿约莫知道了吕乡君的情况,立马就息了出去抛头露面,博取名声的想法,把自己将来的命运暂时交给了这位吕娘子。

    不过嘛,作为名妓,小心思肯定是少不了的,她早就过了要看鸨儿脸色的阶段,不可能一直寄人篱下。

    而且她年纪渐渐大了,当年嫁给梁国吏部侍郎王矩,其实就想找个依靠,以免晚年凄凉……

    可一入风尘,想要脱身哪那么容易,王矩不久就殁了,李客卿被人扫地出门,几乎什么也没落下。

    心灰意冷之下,李客卿便又做起了旧日营生,好在没离开几年,她的名声还在,不然的话,估计她很可能和那些前辈人一样,早就投水,悬梁去了。

    而吕乡君现在的生活,就是她做梦都想要的,其实同样也是诸多妓子的终极目标。

    前几日她还跟吕乡君开玩笑的道了一句,“妹妹如今身份非同一般,为何不选个良人嫁了,这般孤零零的也没个知情识趣之人说话,岂不冷清?”

    吕乡君当时的回答是,“王侍郎学识广博,向来怜香惜玉,至今安在?”

    一下便戳中要害,怼的李客卿这心啊,一抽一抽的难受,却也不敢反唇相讥,现在的吕娘子,和以前她侍候的那些权贵没什么两样。

    人家不但攀上了成国夫人,还在太常寺有着职位,算是正经的官场中人了,她就算受了委屈,也要陪上笑脸。

    其实吕乡君这些日子对她还算不错,并没有像个鸨儿那样让她干这干那,不然的话,她还真反抗不得

    ……………………

    “妹妹今日引我到此,是何缘故?长安海事学院?名字还真是古怪,我在江陵都没有听说过呢。”

    吕乡君笑笑,迈着她那独特的小步子,身子一弹一弹,“姐姐稍安勿躁,这里名字听着确有些古怪,可却乃皇帝钦许所建,门禁森严,等闲人入来不得。

    一会见了人,姐姐说话小心些,千万不要把人当了客人才好。”

    李客卿眉目流转,掩着嘴就笑了起来,“妹妹莫不是把姐姐给卖了?那倒也无妨,只是总得说说见什么人吧?”

    吕乡君看着她那样子,心里先呸了一口,整日里就想着勾搭男人,也不知那些好看的画是怎么画出来的?

    嘴上则跟李客卿解释道:“前几日姐姐给我画像,画的真是好,都说姐姐极善山水,不想人物画的也是如此好法。”

    李客卿听了案子撇嘴,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吧?一副仕女抚琴图,你不客气的给拿走也就算了,竟然还说我有欠考量,添上几只雀儿才更生动,也就是老娘脾气好,不然一定像当年一样,把你拒之于门外。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也才两个,但内心戏实在是多的一皮。

    “妹妹夸的过了,我画的人物略显呆板,未能显出妹妹神韵于万一,着实是献丑了。”

    “姐姐过谦了,江南那么多人画画,只姐姐独享大名,可见姐姐画作之功底,这次领姐姐过来,就是要用到姐姐这个本事。

    姐姐断不要轻忽视之,此事做的好了,名闻京师也只在须臾呢。”

    李客卿一下来了精神,“好妹妹莫要卖关子,想让姐姐做什么就直说吧,姐姐一定念着你的好,得了好处也定少不了妹妹一份。”

第1154章画像

    吕乡君拉李客卿前来见的是长安海事学院祭酒马周。

    马周如今已走马上任,去年秋天的时候,长安海事学院这边基本上便已准备停当,生员招收的也差不多了。

    长安海事学院的第一批生员和长安书院那边可不一样。

    主要学生来源是军中将士的后代,江南各部水军将领纷纷送家中子弟来长安海事学院入学,很快就招满了生员。

    而生员也都是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少年,学制定在三年到五年之间,看情况做出改动。

    在教授的科目上马周等人也是煞费苦心。

    既然是海事学院,自然也就不能全部仿效长安书院。

    不过基础科目肯定是一样的,要让生员各个识字,明理,修德,这是必不可少的基础教育。

    只是海事学院出来的人物,多数都要从军报国,知识储备的方向和书院的生员不同,他们在完成基础科目之后,不用再去深入的学习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而是各类兵书战策,排兵布阵等项目。

    接下来的细化则是重点,海事学院,不是为陆军筹备人才,他们最终是要上船的。

    所以操船,领航,水战,以及建造船只,船坞,码头等等。

    去年一年,马周和南边过来的人就是在商量这些事情。

    过去的一年当中,马周对水军的各种知识可谓是突飞猛进,尤其是他还跟着一群老船工在人工湖的旁边建造起了一间船坞,又造了几条船出来。

    从选材,到建造,再到完工,马周是一步不离,把自己操练的挺狠,他甚至找到了当年拼命读书想要出人头地时的感觉。

    水战的战法知识马周也学了不少,可以说这会你把他派到东莱去,说不定他就能把他当成一位水军将领来使唤。

    当然了,更可能上演的是当世版的赵括诞生记。

    不过热爱学习的马周同志是个好同志,真的是在长安海事学院上下了功夫,也耗费了心血。

    换个人过来,哪里会这么用心?

    看看长安书院就知道,用心办学的其实没几个,有的把书院当做了避祸之所,有的想要在这里扬名,有的只想进藏观览书籍,有的则将书院的职位当做了晋身之梯。

    如此种种,其实也不算什么,有所求才有所为嘛,可对办学有想法的人,可谓寥寥无几,几乎全靠朝廷策略在摆弄,用后来人的话说,就是缺少主观能动性。

    不论怎么引导,都差着点意思,主要原因也是明摆着的,书院跟官场到底隔了一层,不似国子出身的那么正式而已。

    马周也想入仕不假,可他出身太低,吃惯了苦头,一旦看到希望,积极性就非是世族子弟可比。

    他在长安海事学院建成过程当中做的最为务实的事情就是去年一年,他把海事学院的教材给大致弄了出来。

    几乎完全是从无到有进行编纂。

    当世对于海事的关注度那就不用说了,这方面纯粹是一片空白,倒是有些书册可以借鉴,但最多也就是描述一下海外的风土人情,教学之时只能当做课外读物,缺乏实际作用。

    而海事学院需要的是专业性书籍……

    马周虑及于此,觉着是真难,可他野心不小,认为越是前人不愿踏足之地,越是容易耕耘,看朝廷现在这个风向,将来收获也定不小。

    于是便存了敢为天下先的想法。

    先把学院的科目分出来,然后便是从众人当中选出了一些精通技艺的工匠,熟悉水战的老军,出过海的船工等等人物。

    把他们聚在一处,又寻了些书吏过来,由众人口述,书吏进行记录,凌乱的弄起了一堆初稿。

    为此他又求到了郫国公何稠门下,想请人将初稿整理成册。

    郫国公何稠顾不上这些,何氏工物完结在即,何稠也是分身乏术,正与弟子们以及其他一些人等仔细重审,进行最后的勘误工作。

    马周等了一段时间,却也等不起了,于是上求诏令,从太常寺以及工部,将作监调拨官吏,用了半年多的时间,终于勉强编出了几本教材。

    说实话,当世的读书人缺的就是做此类事情的经验,勇气以及耐心。

    ………………

    在长安海事学院祭酒办公室,吕乡君和李客卿见到了马祭酒。

    相互施礼间,马周笑着道:“俺对吕乐正闻名已久,今日一见,幸甚幸甚。”

    吕乡君道:“祭酒怕是忘了,咱们曾经见过一次……”

    马周也不尴尬,束手邀客道:“来来来,坐下说话,俺怎么会忘了呢,去岁一曲高山流水,耳边至今犹有余音,乐正真是害苦俺了。”

    马周貌不惊人,应对却很从容,一句偏于平淡的恭维话,便逗得两位名妓都笑了起来。

    李客卿在旁边好奇的打量马周几眼,心说这人长的不怎么样,没什么气势,也谈不上雍容,说话倒还算得上有趣,如果是在江陵,应是一位不错的客人。

    坐定之后,有人奉上香茗,马周这才看向李客卿道:“这位便是李大家吧?”

    李客卿立即起身一礼,“正是奴家,客卿这厢有礼了。”

    马周虚搀了一下,“莫要多礼,这次请李大家前来执笔,深有劳烦……俺这里事多,也就不跟两位虚言客套了。

    吴王殿下远在海外,只有一副尊像可供临摹,李大家需要什么,尽管跟俺说,但只有一条,要画的儒雅一些,却不能掩了吴王气概,李大家觉得成吗?”

    之前来的路上,吕乡君终于把此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了李客卿。

    之所以这会才实言以告,肯定不是想给塑料闺蜜一个惊喜,还是想要借此表明主次,享受一下支配李客卿命运的快感,实在恶趣味的紧了。

    李客卿心思剔透,人情练达,也不会不明白这些,除了腹诽上两句,嘴上冒出来的则是一连串的道谢。

    ……………………

    这事还是凌烟阁的首尾。

    凌烟阁还没有建成,但能入得其中的人物却大致上已经定了下来,吴王李伏威就是其中之一。

    主要还是因为杜伏威表现的太好,深得李破心意的缘故,由皇帝钦点准入凌烟阁中享受供奉。

    窦建德就没这个福气……

    马周作为吴王亲信,得到消息之后立即传书于杜伏威,来往足有数月,杜伏威的回信才传回到马周手中。

    杜伏威自然是又高兴又感激,上书朝中谢恩之余,给自己亲信的书信中暗戳戳提了提自己的要求。

    要寻一个大画师把他的画像画的好些,最好是南人画师,因为他上次画像时,觉得长安的那些画师给人画的是遗像,端端正正的,哪勾勒得出吴王神韵?

    这事搞的马周挺头大,凌烟阁上的画像应该是由太常寺统一着人来画,哪有让人自己操弄的道理?

    于是他亲自跑到太常寺问了问,太常寺的人听了也有点懵,真没想到有人有这样的要求。

    不过能入得凌烟阁的人,都不是凡人,太常寺的官员不敢轻易拒绝,大家商量了一番还是报去了门下省。

    这点小事李破晓得了也只是大手一挥,便准了下来,他也不想把凌烟阁弄的和祠堂或是寺庙一般。

    于是马周不得不又在百忙之中去太常寺寻找合心意的画师。

    正巧吕乡君闲着没事到太常寺上班,听闻了消息之后,灵机一动间便寻人荐了李客卿给马周。

    听上去挺复杂,其实就和后来的上班族一样,你来我往的干点私活。

    这等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李客卿自然是千肯万肯,若非有吕乡君从中举荐,哪里能轮得到她一个妓子执笔?

    说起来这事也有些欠妥之处,可马周实在分身乏术,也不敢将此事托付给旁人,而且想在长安寻个江南来的大画师,还真不太容易。

    所以他只能安慰自己,吕乡君身份特异,背后站着楚国夫人,由她举荐之人应该不会被旁人说嘴。

    而且吴王行事向来洒脱,听说了给自己画像的是一位江南名妓,说不定还会笑歪了嘴巴,就算传出去了,勉强也算是一桩佳话……吧?

    ………………

    马周现在确实是非常忙碌,说话间就几次被人打断。

    好在没有什么船坞塌了,翻了船之类的事故,马周随后取出了一副吴王画像来给李客卿观瞧,又命人奉上笔墨纸砚。

    好嘛,弄的和面试相仿,雷厉风行之间,李客卿很不适应,一下便紧张了起来。

    于是也就没了名妓风范,紧着凑到画像前面,琢磨了一下笔触,色调,其实她一看就知道这副画像出自名家手笔,笔触严谨,色调明丽,雍容大气之处,实非南人画师可比。

    看了半晌,李客卿暗自叹息,这事不好办啊。

    实际上其他还好说,她沉浸于绘画多年,技艺早已登堂入室,南北画师风格迥异,各有所长,她倒不怕被人比下去,主要还是没有见过真人,只凭一副画像,画出来的人物很可能会似是而非,无法令人满意。

    看着李客卿的神色,吕乡君渐渐也被弄的紧张了起来,心说你个苕头日脑的混账东西,不会扁了侬吧?

第1155章来访

    又有人进来在马周耳边嘟囔了几句,马周立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吩咐人照看着这里,便匆匆离开了。

    又一位能够上得凌烟阁的人物到了。

    开国公,大都督李靖,又京兆尹元朗陪同,到长安书院参观视察。

    ………………

    “姨丈也是的,这才回京几天啊,怎么就又要外出?”

    在长安海事学院的门前,元朗碎碎的念叨着。

    李靖负手而立,打量着长安海事学院的大门,看着那高高的门梁,张牙舞爪的牌匾,李靖觉着这里挺有意思。

    几年没有回京,长安的变化真的是一言难尽。

    杨广在时,迁都东去,作为西京的长安受了些冷落,可只要有关西门阀在,天下气运就要被长安分得八分。

    迁个都城可影响不了关西世阀的地位。

    大业末年天下乱相纷呈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洛阳那边简直是群魔乱舞,你再瞧瞧长安,大家却都还不是坐得稳稳当当?这就是底气,也可以说是关西气象不衰的明证。

    待到李渊进了长安……其实也大差不差,就是那些年算不上太平,大家奔走往来,也顾不上欣赏长安的风景。

    不管是兴盛还是没落,几乎无人有那闲工夫细心体会……

    现如今就不一样了啊……李靖在心里叹息一声,天下平定了下来,长安的景象必然也就不一样了。

    就比如说这长安海事学院,新鲜事物,却总给人一种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感觉,如果此时身边没有这个碎碎念的外侄就更好了。

    李靖背着手站了一会,抬步向前,嘴里一边敷衍着元朗,“少说两句,朝廷大事容不得你置喙,一会见了马祭酒,你只管给俺引见,莫要多嘴。

    你看看你现在到哪都摆着一副皇亲国戚的架子,懒懒的也没什么精神,这么一副鬼样子,活该受你家阿爷踢打。”

    元朗受了训斥……顿时心花怒放,要是这会李靖再给他两下,估计更合他的心意,没办法,这厮自小就在父亲的打骂中长大,现在身居高位,没人管教之下,反而各种不舒适。

    所以他抽空就去撩拨一下自家阿爷,如果父亲不搭理他,他就去宫中寻阿姐说话,或是去李春府上戳戳发小的痛处,总能找到些旧日感觉。

    日子过的优哉游哉,体型也日渐肥硕了起来,也怨不得李靖瞅他不顺眼,都快成浪荡子了,自己还挺得意。

    让元朗更得意的是,去年他积极响应号召,终于把家迁进了皇城,回到长安城中不用再去住布政坊的小院了……

    好吧,这厮算是彻底给李破养废了,瞧这没出息的劲。

    ………………

    不过此时他还是习惯性的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跟在李靖身后嘟嘟囔囔的说着,“您说的不对,俺现在身居京兆尹之职,朝廷大事怎就不能置喙?

    俺本以为姨丈回京述职,怎么也得到尚书省弄个仆射来做,这会却要出京领兵,也不知姨丈您是怎么想的?”

    李靖不耐烦了,回身就给了他一脚,于是元朗舒适的眯起了眼睛,大家就都清净了下来。

    海事学院的人终于迎了出来,陪同在李靖身边。

    ………………

    李靖即将离京之际来海事学院,自然不是没有目的的,他就要去东莱领兵了,而且还是跨海去倭国,准备的再充分也不为过。

    长安这边没什么水军将领在京,听人说了说海事学院,李靖就觉得有必要来这里走上一趟。

    如今朝廷的策略有所转变,比如说吴王杜伏威率军去新罗,又让他李靖领兵攻倭国,这都是明显的征兆。

    朝廷对海事重视了起来,这可以说是历代所未有之局面。

    而且从皇帝的只言片语中也听得出来,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海上大有可为。

    李靖到现在也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海外的林林总总,对于他来说都很陌生……

    开疆拓土?一些海岛,野人,就算令他们臣服,也谈不上丰功伟绩吧?功绩之上实在无法与攻打高句丽,与突厥争锋相比。

    李靖觉得皇帝若有那雄心壮志的话,不如去经营西域,那才是历代帝王之功业嘛。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他也没实心眼的去劝皇帝改变心意。

    在他看来,朝廷大策已经定了下来,又岂是他李靖能够轻易改变得了的?这样的自我认知,还是源于他那坎坷的经历。

    随波逐流惯了的人,想让他向温彦博,萧禹,李纲那些人一样坚持己见,大胆直言,那也是难为他了。

    ………………

    到了人工湖旁边,李靖望了望这个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水坑,感慨了一句,“这湖挖的可不小啊,费了不少工夫吧?”

    元老头曾经跟他说过这里,李靖看了看,觉着自己的连襟描述的不太清楚,往这样一个大湖里面投鱼苗,他娘的两三年你就想钓到鱼?

    陪同在侧的人紧着给他解说,数万人耗时多半载,才挖出了这么一个大坑,动用的大多都是屯卫军兵,工程量不算小。

    可这和前朝比起来,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不算什么事。

    来人挺机灵,好像知道李靖在想什么。

    于是李靖暗自点头,皇帝内外如一,确实很体恤百姓,一直没有动用大量民夫的意思,屯卫将士闲着也是闲着,用他们来做工倒是正合适,省得他们跟自己的这位外侄一样,养的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的元朗瞅着人工湖还挺得意,这里面有他一份功劳呢,若非他鼎力支持,哪能完工的这般快法?

    李靖懒得搭理他,只和陪同人等说话。

    问了问长安海事学院的办学宗旨,还有将来想要教授的课程,渐渐觉得自己这趟应该是来对了。

    这所书院明显是为培育水军将领所设,也许之后到了新罗,得跟吴王殿下好好讨教一番了。

    当年他和张伦等人率军顺流而下,攻取江陵之战,太过简单顺利,和现在他要面对的水军之事,有着明显的差距……

第1156章学院

    “不用多礼,咱们也算有些渊源,吴王殿下经江陵西归之时,吾与殿下一见如故,一番相聚之下,顿觉天下英雄,能胜殿下者稀矣。

    祭酒为吴王许为心腹,也当非凡物……”

    马周愕然,这夸的有点过啊,而且极为不妥,他本就对李靖的来意有些含糊,这会就更觉不对,什么叫天下英雄,能胜殿下者稀矣?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可是极为不妙,你可能没事,俺嘛,不定就得糟糕。

    他又不敢轻易打断,不由心说,国丈莫非跟殿下有仇?想要用言语杀人不成?

    想到这里,心中一凛……

    不会是吴王功大,让国丈嫉恨了吧?

    于是话语间他再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都督与吴王都乃人中之杰,相见之后自然谈得来,慕先小人也,可当不起都督如此称赞。”

    李靖犹自不觉一开口就把人给吓住(得罪)了,捋着胡须笑道:“祭酒无须自谦,养育贤才者,可为众人之师也。

    祭酒还这般年轻,将来桃李满地,成就定不可限量。”

    看着笑容满面的李靖,马周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位国丈的生平,可惜,都是些不尽不实的传闻。

    只是听说大都督在外任职时杀了不少人,嘶,杀过很多人的人,正在一个劲的夸俺,马周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

    李靖客套的说着话,别看他话里话外都在称赞吴王如何如何,好像和杜伏威有交情的样子。

    实际上当年杜伏威路过江陵的时候,他可不会跟杜伏威有什么深切的交往,甚至当时他接待杜伏威的时候心里还在琢磨,这人恐怕是活不长了,自己跟一个将死之人饮酒谈笑,也太过晦气了些。

    ………………

    嘿哈,嘿哈……

    随着一群少年呼喝之声,李靖停下了脚步。

    长安海事学院占地很大,有三个大的校场,还有四个小校场,人工湖旁边,已经修建了两处船坞,七八艘大大小小的船只。

    有着朝廷的大力支持,什么事情做起来都很顺利,这里不像书院修建的那么雅致,可建造周期估计却得是书院的几倍有余。

    有鉴于规模很大,所以去年海事学院一口气招收了五百人入学,这还是受制于学院的教授数量,还有就是学院初建,没什么经验,不好广收生员所致。

    不然的话,数千人入学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

    此时一群少年正在校场之上排着整齐的队列,来回奔走,教习们围着队伍乱转,不住的呵斥并发出命令。

    这些少年大多都是春天里入学,来这里还没几天,除了必要的文化课之外,就是演练军阵。

    其实和后来的军人差不多,不管什么人,从军之初都要先熟悉军规戒律以及各种操典,为的也都是一个目的,就是培养军人的纪律性,让他们融入军阵当中,而非是热血上头的逞英雄。

    当世施行的府兵制,主要也是这个作用,府兵人家每年农闲之时都要进行一段时间的操练,实战技巧什么的都在其次,重要的是让府兵一旦被招募,就能迅速的融入大军当中,做到最基本的来之能战的效果。

    所以府兵制明显优于秦汉时的兵制,动员能力得到极大的增强,战斗力也能得到一定的保障。

    ………………

    有教习喝令一声,少年们停了下来,迅速再次整理队伍,然后用力的拍击着稚嫩的胸膛……

    “呼荷……”

    各个做仰天长啸状,如狼初啼,啸叫一番才在教习带领之下,排队回去读书去了。

    这个李靖就太熟悉了,唐军征战习惯用呼嚎之声来壮盛血气,增加声势,不论是进攻还是得胜,都要如此这般。

    这是秉承于边军的习惯,不是唐军独有,前隋的军旅其实也是如此,往往能收先声夺人之效,令敌人未战先怯三分。

    不过李靖还是喜欢胜利之后,军人们在战场之上用此来表达得胜之情,雄壮军威,更可令残敌丧胆……

    李靖驻足看了一会,颇为感慨的对马周言道:“某少时便喜兵事,也还薄有名声,可那时若有这样的地方,靖也必为众少年之一。”

    马周就算提起了戒心,可闻言还是有些得意,海事学院便是他这两年的心血所在,有生二十余载,做下的最大一件事。

    “大都督才高德厚,正是此间少年需要努力效仿之人,都督既然喜欢,日后若是有闲,不如常来走动,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世间俊杰。”

    李靖哈哈大笑,不见外的拍打着马周的肩膀,“你这个祭酒当的实在称职,想给这些少年人寻个教授就直说嘛,教养贤才正是吾辈之责也。

    可惜啊,俺就要离京他去,近些年怕是没这个工夫了,等俺下次回来,咱们再好好说说,说出来不怕祭酒笑话,俺这人最是好为人师,就怕到时祭酒嫌弃俺唠唠叨叨,不配为人师表。”

    马周有些诧异,“俺可不敢对大都督说三道四,只是俺听说都督才刚回京述职,怎的又要离京?”

    朝廷诏令已下,李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笑道:“俺这就要去东莱领兵,估计过些时候就要跟吴王殿下汇合于新罗。

    也正因如此,临行之前才来海事学院拜访,吾虽熟于军事,可对水战却是一知半解,如今还要领兵出海,心中多有惴惴,唯恐误了大事。

    所以便到此来跟祭酒等人讨教一番,还望祭酒不吝赐教才是。”

    马周恍然大悟,就是说嘛,李药师身为国丈,位高权重,又怎会无事来海事学院这地方闲晃?

    这会知道了李靖来意,马周放下了些心事,之后引着李靖和元朗一起去到学院的待客之处。

    ………………

    李靖年近六旬,求知欲却还非常旺盛,让马周把学院中那些教授,老军,船工等都陆续召到近前。

    谈的兴起,索性在学院中留了下来,一待就是三日。

    其实也不光是为了熟悉水战诸事以及海情之类的东西,他还带着摒除领兵过程当中的一些麻烦的目的。

    因为到了东莱,他麾下必定有一部分水军将领听令,你若是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晓得的,怎好服人?让人糊弄了又怨谁去?

    ………………

    也就这几天的工夫,可把马周给忙坏了。

    一边是学院中的事务,一边还得给请来的画师诉说吴王生平经历,为人秉性,按照李客卿的话说,给人作画,不但要表似,还要神似,就是要将人的精气神融入其中,才能形神兼备,成为令人满意的上乘之作。

    而那边李靖也要求多多,需要马周这个祭酒亲自支应。

    三天下来,弄的马周已经是头大无比,外加满肚子的苦水想要找人倾诉,学院当中他本来是土皇帝,没想到却来了两位爷爷,把他像孙儿一样来使唤,你说上哪说理去?

    好在李靖在这里待不住,三日之后便离开了学院,临别之际李靖还有些不舍。

    他这大半辈子东奔西走,好像从来没停下过脚步,所以学院的环境真的是让他非常喜欢,于是老毛病就又犯了。

    他跟马周说,日后若有碍难,尽可来寻他李靖,当尽力相帮,就算他李靖不在京师,不还有韦节,元朗等人嘛,再说了,他女儿是皇后……让马周千万不要见外云云。

    马周大喜,可算是能结下点善缘,他这种无根无基之人,缺少的可不就是个人脉?

    ………………

    李靖走后,学院中就剩下了一个祖宗,大画师的作画周期很长,尤其是好的作品,都需要仔细研磨,耗费十几二十天那是常事,一年半载对于大画师而言时间也不算长。

    吕乡君一瞧这架势,第二天就早早的溜了,之后时常来探望一下坐监的姐妹,又送了两个丫鬟过来服侍李客卿的饮食起居。

    李客卿也不埋怨,这事若是成了,对她好处多多,比如马周见她用心,便曾许诺海事学院当中的一些雕刻模本给她来做。

    把名妓当做工具人来使唤,听上去有点不像话,可李客卿却是欣然而受,她也想像吕乡君那样,给自己弄个一官半职的,不成在海事学院任职也成啊。

    这比名妓的生活可扎实多了,在江南可没这样的机会,人们都说江南文风鼎盛,可越是如此,风气和北边相比也就偏于保守,远不如京师这里民风开放。

    其实关于当世女人地位提升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战乱过后,男少女多,一些女人没个依靠,也就独立了起来。

    再有就是胡风南渐,鲜卑人统治了天下那么长一段时间,改变了很多风俗习惯。

    还有就是一些杰出女性的代表作用。

    如此种种,都决定了唐初的风气开放程度乃历朝之冠,女子为官者,大多也都出现在这个时节。

    后来有记载的那些,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比如说前隋时在宫廷走动的就有不少女博士,军中也不乏女子的身影,只是能落于读书人笔间的,没有几个罢了。

第1157章书院

    离着长安海事学院不远的长安书院现在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已经立学两载有余,又有着朝廷的全力支持,长安书院已然渐渐兴盛了起来。

    关西文坛当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在长安书院这里可谓是屡见不鲜,尤其是一些后起之秀,若暂时不存入仕之心,便都会想着来书院当中任个教授什么的。

    一来是书院中人极力招揽各处人才,相互引荐者多,二来是人们渐渐把这里当做了博取名声的好去处。

    三来就是书院当中的藏,对那些一心向学的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你要想进去观览书籍,最方便的还是要在书院中弄个职位,比如说李淳风之流就是如此。

    这和当初李破的料想一致,观文殿中的藏书落满尘灰,不如拿出来给人览阅,能够聚拢一些读书人。

    之外则是一些不得志的家伙,躲到书院去避风头,或者找寻机会,当年秦王李世民府中的那些幕僚算得上是其中典范。

    书院之中人来人往两年多,算是彻底打响了长安书院的名声,也初步得到了文坛中人的认可,以为长安书院有了天下文气所聚的气象。

    这种认同感可以说是得来不易,养育人才的功能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反而退居于其次了。

    也就是李破不常来,不然察觉到这种趋向,一定会很心塞。

    他建立长安书院的目的是要建一个人才库,辅助于科举,如今却成了读书人们展示才学的舞台,简直就是本末倒置嘛。

    ………………

    如今京试在即,长安书院一天天变得喧嚣热闹了起来。

    文会一场接着一场,有学院众人的推波助澜,想要借机使书院的名声更上层楼,最好是把国子监也给并过来,而来京赶考的士子们也想借助这个平台展露才学,两边简直就是一拍即合的局面。

    于是这两三个月来,书院之中书香之气大作,读书人徜徉其间,吟哦不休,书院俨然已成文坛之江湖。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读书人聚集在一处,靠的是文章来交锋,交从往来之间,勾心斗角也是免不了的。

    这段时间书院当中屡有佳篇问世,每一篇文章,几乎都代表着一个读书人名声鹊起,就更让人趋之若鹜。

    到了五月初的时候,形势其实就有点不大妙了。

    江南来的士子和北边的读书人对垒之局渐渐形成,把书院当做了战场,硝烟味道就此浓郁了起来。

    不用说了,几番较量之下,北人士子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即便是阎立本兄弟等人陆续入场,也难挽败局。

    都是些年轻人,像长安书院祭酒李玄道,教授李守素等人也不好干预。

    大家眼见苗头不对,也是急在心里,北人士子被压的太狠,难免会影响即将到来的京试,这可就不是什么小事情了。

    如果追究的话,那就是李玄道等人处置不当,刻意引起南北士子纷争,罪名可大可小,以李玄道等人的过往来看,估计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

    “听说孙兄今年要下场一试?”岑文本来到书院门前,翻身下马,和孙伏伽并肩而行。

    从他的口气可以听得出来,他是比较诧异的。

    要知道孙伏伽现在于中书任职左谏义大夫,与魏征并列,负有规劝天子言行阕失,谏议朝事之责,这样的人物下场参加制举,听说的人难免都不以为然。

    都觉得他与人争名,何苦来哉?

    孙伏伽已年近四旬,风华正茂谈不上,却可以说的上一声年富力强。

    其人是河北武城人氏,出身和马周差不多,都是白手起家,没什么家世可言。

    他是前隋时的进士,由此入仕,那会进士没什么分量,而且他家世也不成,所以只任一小吏,直到大业末年,才任职万年县法曹参军。

    李渊南下长安之后,他得人举荐进入了天策上将府,渐得李世民赏识重用,这才算稍稍发迹。

    可不几年李氏就坏了事,孙伏伽失了倚仗,回家读书去了,前年的时候得刘政会保举,到长安县衙任职司判。

    因其判罚得当,对律法也极为熟悉,不久便升任到刑部法曹,因参与修订唐律,去年调任中书做谏义大夫。

    几乎是一年一个台阶,比起当年天策上将府的其他人来,可谓是霉运尽消,有了一些飞黄腾达的势头。

    这得益于孙伏伽本人才能过人,还有就是机会追着他跑的缘故,之外呢,就是他这人精于刑律,正是大唐建国之初极为需要的那种人才。

    孙伏伽人长的挺好,面皮白净,身形瘦削,几缕长髯飘在胸前,加之腹有诗书,看着很是儒雅。

    可跟他共事过的的人都晓得,这人骨头极硬,深有主见,曾在刑部跟刑部尚书杨恭仁问答,坚持己见,不落下风。

    而其人在长安县衙任职时,也有不畏权贵,秉公执法之名,可谓是一身的风骨,所以转任中书之后,很是得人敬重。

    只是他与中书侍郎刘政会交好,跟岑文本没什么交情。

    此次两人一道出城,是代表中书来送大都督李靖离京的,顺道受礼部之托过来书院瞧瞧。

    ………………

    此时孙伏伽捋着胡须道:“让侍郎见笑了,俺少年时便立志报国,遂刻苦攻读,几乎不眠不休,不事生产之下,弄的家徒四壁,为邻里所笑。”

    说到这里,孙伏伽略有尴尬的笑笑,“如今俺虽稍显,可心结未去,正巧朝廷开科,便也想着了了旧日心愿,侍郎可莫要笑我老大年纪,还行此轻率之举啊。”

    岑文本想象了一下孙某人入到文院之中,埋头疾书,力争上游的样子,心中不由大乐。

    面上却是不显,只是道:“以孙大夫之才,参考之人哪里比得?就是这般一来,怕是于孙兄名声不利吧?”

    孙伏伽点了点头,一句话间便对岑文本生出了些好感,劝他莫要如此的人不多,多数人怕是在看他的笑话。

    岑景仁能当面说上这么一句,足以说明岑老兄是个厚道人……

第1158章风潮

    礼部尚书李纲和刚刚回京不久的礼部侍郎刘洎两人一道入到太极殿中。

    李破在殿上抬起头,招手让施礼的两人入座。

    两人屁股刚挨上座椅,李破便道:“长安书院之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刘洎回来没几天,他和长孙顺德两人在上党算是过了瘾,领兵把上党扫了一遍,平定乱象,整肃官场,弄的一身血色。

    他们离开的时候,上党官民估计是额手相庆,就差放鞭炮了。

    不过对于朝廷来说,两人却是有功,要在他们为官资历上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今年年末赏功,少不了他们两人一份。

    刘洎回到长安后休息了一段日子,这才刚到礼部上班。

    长安书院的事情他自然是听说了,可他刚刚上衙坐班,这种事找不到他头上,所以他看了看李纲,也就没急着说话。

    李纲暗自叹了口气,重又起身施礼道:“兹未战也,先起风波,未能料在事先,臣之罪也。”

    李破按了按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神态缓和,并不是有所恼怒的样子,“错不在你……再者说了,读书人论及时政,言说利弊,有所见解,应该说是好事。

    总比那些读书只为求取富贵的人强吧?”

    李纲好似早有预料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所以点着头重又坐了下来。

    刘洎则有些诧异,这么轻描淡写吗?他愣了愣神,心说陛下如此开明,真是社稷之福也。

    这方面李纲比刘洎体会要深刻的多,科举泄题一案至今没个结果,皇帝却很有耐心,也能体谅臣下们的难处,只这一点在晋末以来的君王身上就属于难能可贵的品质。

    更何况这几年皇帝治理天下一直都是不骄不躁,足以称得上一声圣明天子了。

    ………………

    长安书院一事,还是因长安祭酒李玄道等人而起,在长安书院办起了文会,并广邀南北文人才子参与,最后摆起了擂台……

    眼见大家火气越来越盛,他们又恳请朝廷出面缓和。

    礼部这边反应有点迟钝,没办法,也不能怪李纲等人不够敏感,主要是京试马上就要开始了,礼部上下都在准备大考诸事,加之还有乱七八糟请托求情的,也就顾不上其他的了。

    中书那边反应倒是快,其实还是因为那边有些人和长安书院来往比较多些而已。

    岑文本和孙伏伽身份都不一般,不但在文坛之上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分属南北,想来他们一露面,这些南北士子见到他们,些许意气之争还不是人到即安?

    可这两位到了书院,正逢书院中人们议论时事。

    这无疑是文人们的主战场之一,之外什么诗词歌赋,评论古今人物等等,也是他们的主要话题。

    平时大家会谨慎一些,只不过现在刺刀见红,谈论起时事难免有人信口开河。

    而且不管什么时候,能诉诸于口舌的东西都很多,尤其是如今,旧朝渐远,新朝初立的阶段就更是如此。

    年轻的士子们热血上头,指摘旧朝之弊,宣扬新朝之明,那怎么能显示出他们的本事?很多人都觉得只有反其道而行之,才能收一鸣惊人之效。

    年轻人就是这个样子,不够谨慎,总想特立独行,邀名于外,只有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才会晓得世道之险恶。

    这本不算是坏事,年轻人若不如此,暮气沉沉的又叫什么年轻人?

    可要是时机不对,那些不够理智的年轻人便会付出他们难以承受的代价……

    长安书院中的论战就是如此,南北士子们碰出了火花,一些人脑袋一热,便抛开了诸般顾忌,只想在论战中压倒对方,丝毫也没顾忌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尤其是年轻士子受限于其年纪,眼界,人生经验等等,其实并无多少新鲜而有见地的观点,大多只是求个标新立异罢了。

    待到词穷之际,便把长辈们私下里说说的东西拿出来用到争论当中,那就更增添了几分危险。

    当话题来到选才之制上面,已如风中之悬线,一旦为有心人所用,后果不堪设想,累及自身都是轻的,祸及家族也不是不可能。

    岑文本和孙伏伽到时,文会已开了两天,长安书院的教授们并未能引导舆论,平息士子们的纷争,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这事长安书院的人确实要负有主要责任。

    读书人聚集于京师准备大考,他们眼见于此,便选了一些名声大的,才学高的,家世足够的士子来参加长安书院文会。

    等到士子们渐渐分成了两派,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所在,反而从中推波助澜,想让年轻人们尽量展露才华,要的其实就是巩固长安书院在文人中间的地位而已,丝毫也没有顾及会不会影响到将要到来的京试。

    直到局势愈演愈烈,他们根本无法控制的时候,这才感觉要糟,求助于朝中。

    岑文本和孙伏伽本来没当回事,不过当他们到来之时,论战已涉及到选才之制这种关乎于年轻人们命运的话题。

    场面那可就厉害了……

    比如说北人士子大多默认前隋时创立科举选才之制,但江南的士子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南齐时,便有课考之说,那才是科举的源头。

    而且梁陈两朝都有所延续,你们北人骄傲个什么?明显那是咱们有所创新,你们只知道拾人牙慧,却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观之实在令人生厌。

    话题接着又偏了一些,有那江南才子指出,前隋立下科举,还不是为了对付以关西世阀为首的北方世族?

    然后还愤愤的加上一句,前隋时科举不像样子,咱们江南有识之士都不带去参加的,选出来的那些什么秀才进士,到了咱们南边,谁会多瞅他们一眼?学识估计连咱家的书童都不如。

    要说前半段还有些根据,不能说胡言乱语的话,那么后半段就属于大放厥词的范畴了。

    孙伏伽,房玄龄,许敬宗,杜氏兄弟等人都是前隋选才的产物,他们大多出身庶族,真正位于九品之内的人极少,而且确实多为北方人。

    可以说前隋开科取士弄的极其拉胯,可选出来的那些人都很有才能。

    其中一大部分湮灭在了隋末乱世当中,可活下来的人各个都很了得,也正是隋末乱世,给予了他们极为难得的机会,如今位列朝堂之上的很有那么几位。

    年轻人激切之下说话不过脑子,一下就把这些人给带了进来,只要有那么一位两位跟他较真,他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而出格之处不止这些,江南士子对科举的态度也渐渐流露了出来,他们自己其实没什么固定的观点,可他们家中长辈不看好科举的却是大有人在。

    于是他们论辩之时引经据典,把察觉制也拿了出来做比,渐渐的有人说出的观点就极端了起来。

    认为将要到来的京试很难保证公正,听说还要弄出什么南北二榜,显然是为了维护北方士子的利益……

    很难说其中是不是有人心怀叵测,从中推波助澜所致,可舆论就是这样,江南士子能来到长安书院参加文会的,都是此次京试的精华所在。

    他们口中所言传出去了,定然会引导风潮,换句话说,京试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有人在质疑大考的公正性了,你说糟糕不糟糕?

    孙伏伽和岑文本没有料到情形这么严重,也只是想摆出一副前辈高官的架子,转圜一下也就成了。

    可风评即起,南北之人论战正酣,火气旺盛。

    两位高官的到来,确实让大部分年轻人们有了迟疑,可有些人却兴奋了起来,觉得是扬名于世的大好时机。

    陆续站出来与两位高官论辩。

    岑文本和孙伏伽倒是很镇定,一一解答,旁边又有长安书院的人相助,哪里会让年轻人占了便宜?

    这不能说是什么论辩,只能说是坐而论道,以岑文本,孙伏伽之才,对这些年轻的士子是降维打击。

    辩论?哪有谁能跟他们辩论,只一个身份就相差太远,能下场跟你说两句,那就是给足了面子。

    可说回来了,若是之前两人早点过来,也许真就能把这场论辩变成年轻人在高官面前展露才学的场面。

    不过他们来的晚了些,味道也就不对了。

    南北两边的士子火气正盛,他们不想见到两位高官和稀泥,而是想让两位高官把事情讲清楚。

    比如说为什么会分南北两榜,又比如说之前地方科举应试那般混乱,朝廷怎么保证选出来的人就能让大家心服口服?

    再有更深刻一些的,用科举制度来代替察觉,真的能成吗?前隋时的例证不要太多,朝廷又是怎么个说法?

    你一言我一语间,两位高官渐渐成了众矢之的。

    一天下来,岑文本和孙伏伽两人非但没有安抚住士子的情绪,两人之间反而意见有所不合。

    结果令人瞠目结舌,两位高官竟是把这种论辩带回了朝堂,李破听闻的时候也有点愣神,我的天,这是岑文本和孙伏伽干出来的事情?

第1159章心胸

    大唐开科取士,光准备工作就做了两年,在这之前,还建立书院,听取朝中以及各郡县官员们的意见,可以说是极为谨慎了。

    眼见阻力不算很大,大家对科举就算意见不一,可对此都不陌生,也知道科举的目的所在。

    鉴于局面有利,风险可控,李破这才明诏天下,开科取士。

    为此李破可没少耗费了精神,办学是一方面,还没少杀了人,去年勾决的人那叫一个多,还有泄题案没有个着落,中间还搭上了一个礼部尚书。

    前任礼部尚书郑善果因怠慢公务,差点被流放岭南……

    这都是科举选才闹出来的首尾,可以说这三四年间,科举一直是朝廷想要办下来的大事之一。

    摒弃察觉制度陋习,根除九品中正制余毒,以及稍稍打破一下世族的垄断地位,这些目的现在其实都谈不上,如何能把科举大考好好的办下来,形成一定的惯性,才是朝中努力的方向。

    和之前的许多事一样,李破没有着急,一直在仔细的控制着力道,没有用力过猛,也没有迟缓拖沓。

    在他看来,事不过三,前两界科考都属于练手,只要臣下们尽力去做,中间发生什么事故,都在他容忍范围之内。

    万事开头难嘛,他有这个准备和耐心。

    比如说长安书院中发生的一切,已经开始蔓延开来,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这不算什么,当初征求意见的时候,天下还没有这么安稳,很多人其实是迫于形势,没敢出来说话而已。

    到了如今,风潮乍起,虽有些突兀,其中有着很多巧合的痕迹,却也在料中。

    因为关于科举,有太多的地方可供评说……

    其实不光是科举,大唐立国没几年,制度上的改革已经不少,很多地方同样有着利弊难料之处,被人捉住尾巴一顿乱薅,也是常有的事情。

    ………………

    太极殿中,李破用手指敲击着桌案,不紧不慢的问道:“你们说,此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刘洎道:“士子来京赶考,还没有入仕,便聚众而起,擅言政事,臣以为应该予以严惩,以儆效尤。”

    李纲看了看自己的副手,摇了摇头道:“思道在上党半载,煞气盛了些,科举刚刚来到京试,不易大动干戈,不然为人诟病,岂不阻了之后朝廷选才之途。

    臣以为堵不如疏,既然科举新立,不如就此开放言路,让人论辩一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便是,若些许言语朝中都不能听得入耳,那还谈什么为国选才?”

    说到这里,他拱了拱手道:“陛下也说了,此乃好事,既然如此,臣以为可以借势而行,正好离着开试还有几天,听听士子们说些什么,从中善加引导,使士子们晓得朝廷为政宽仁,不会以言罪人。

    士子们虽然年轻,可都饱读诗书,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体会到了朝廷苦心,将来再行选才,众人定然踊跃参考,如此一来,岂不正合朝廷本意?”

    李破点头道:“卿之所言,甚合朕意,就是不知卿有何办法来纾解此事?”

    李纲抬头看了皇帝两眼,心说这是胸有成竹了吧?他对此已是深思熟虑,有所看法,不过见皇帝如此笃定,作为臣下,此时该做什么李纲自然明白,不然岂不是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官?

    “陛下英明,应是早已心有定计,何须臣来多嘴?”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句话下来,他们脸上就都浮起了笑容,刘洎更是在心里给李纲点了个赞……

    聪明人啊,确实招人喜欢。

    李破心里念叨了一句,笑着道:“京试之前闹出些风波,在朕看来对选才大考而言,并非坏事。

    从南齐时的课考,到如今也有几十年了,但论及科举,人们却还是难晓利弊,不说天下郡县,就说朝中之人,有多少真心赞成,又有多少极力反对?谁说的是真,谁又说的假话?

    谁说及事务,想助朝中成事,谁又是为了一己之私,夸夸其谈,言过其实?

    朕都想借此机会看一看,瞧一瞧。

    哼,九品中正制已废数十载,余毒至今未消,谁又不知察举之弊?朕看有些人啊,不过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此辈试试探探,畏首畏尾,难当大事……

    这样吧,今年大考还是加入策问,便以科考之事为题,朕就给他们一个机会,看看这些士子有几个能给朕做出一篇大文章出来?

    另外还有几天的工夫,你们礼部,加上秘书监出人,三省六部,凡自觉才学过人者,尽可参与论辩。

    不限于科举,如今朝廷大策正在推行之际,皆可拿来议论,何必只揪住科考一事不放?

    像是著作郎杜正藏,虞世南,中书的岑文本,孙伏伽,杨师道,吏部的颜师古,房玄龄,户部的苏勖,门下的杜楚客,魏征等人,皆是文章通达之辈,让他们也参与一下……

    南北大儒,在京的也有不少,召他们一道论一论高低,赶考的士子既然不想安静备考,那就让他们旁观一番,看看这些文坛大家是怎么说话的?

    再有,士子们关心的南北两榜之事,那不是明摆着的吗?竟然还有人有所疑问,那就是存心不良,是想逼朝廷低头,给自己取利吗?

    再有人敢纠缠此事,可以把人扣下来,家族人等一同流放岭南。

    朕一向讲道理,不想讲道理的人也就不用讲道理了,嗯,江南之人胆子不大,着人稍稍警示一番,料也无有大碍。”

    说了许多,李破缓了缓口气,语重心长的道:“科举乃百年大计,吾等都要做好迎难而上的准备,当前这点事情不算什么,可卿等却要心里有数,赶紧给朕把科举的章程弄好,下次再这么乱纷纷的,科举还办不办了?”

    李纲和刘洎心潮起伏,好大一篇文章,明显的展示出了帝王之心胸,李纲更是心中惭愧,相比之下,自己想到的那些,还真是说不如不说……

    两人同时起身,心悦诚服的一阵马屁奉上。

第1160章盛会

    佛家有无遮大会,别想歪了,人家那是直抒胸臆,无所遮拦的意思,其实也就是一场辩论会。

    和尚们聚集在一起,讲一些佛法心得,如果你觉得别人说的不对,便可以争辩一番,无遮大会嘛,谁也不会怪你。

    当然了,你要是遇到几个性急的和尚,想跟你讨论一下金刚怒目是怎么回事,那也只怪你倒霉,说不定挨了拳脚,也算是消了罪孽呢。

    佛家比儒家更讲究心境的修为,佛祖能割肉喂鹰,你挨上些拳脚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存了报复之心,那只能说明你修的还不到家。

    佛家讲的就是你打我左脸,我将右脸奉上的本事,优胜之处不在于一个脸皮厚实,而是在心里暗戳戳的说你今日打了我,那便是结下了因果,异日必遭报应。

    标准的精神胜利法……这就是佛家修为,修到深处,啧啧,往蒲团上一坐可就到了饭点了。

    而读书人的聚会叫做雅集,与无遮大会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斗的是心眼,辩的是道理,只是花样比和尚们多的多,琴棋书画,样样都可成为媒介。

    最为精彩之处就是论辩的环节,可以展示所学功底,更进一步则是表达你的思想。

    沾了思想两个字,可就不是普通文人能够达到的境界了,普通的读书人都是人云亦云,脱不开前人窠臼。

    后来的读书人推崇祖宗成法,就是禁锢思想的典型做法,既然是照本宣科,哪还能别出机杼,开宗立派?

    ………………

    大唐元贞五年五月间,离着京试还有七天。

    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

    吏部,礼部奉诏召集文人贤士,参论大政,由于事起仓促,奉诏而来的人们多为朝官,即便如此,风潮起时,也是文坛震动。

    贤人大集,与会之人逾数十位,各个都有著述存世,闻名于内外。

    另外不禁赶考士子旁听,堪称文坛盛会无疑。

    ………………

    今年来参加京试的士子八百余人,人不过千,和后来的科举大考相比,着实有些寒酸。

    听闻消息之后,士子参会的热情极为高涨,盛会开始之时,赶考之士子几乎全员参会,只有少数人因为胆子小,或是被家人拦住,没有参与其中。

    此次文人雅集,由礼部召集,吏部主持,最终选定的地点还是在长安书院,颇有一些在什么地方开始,便在什么地方结束的意味。

    在这件事上,朝廷博得的是无数赞誉之声,因为朝廷的开明,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同时也让士子们好感大增。

    大唐立国才不到五个年头,稍稍巩固了政权,得到了天下人的普遍承认,可想要让天下人都以唐人自居,却还任重道远。

    此次士子赶考,南北士子的对立就是一个典型例证。

    他们之间的敌意既是地域性的,也有常年割据,彼此无法取得身份共识的原因在里面。

    ………………

    公开论辩的好处就在这里,因为朝官居多,他们对朝廷政策更为熟悉,当他们开口说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注定了他们所站的角度和偏向。

    说是论辩,其实是主导一下舆论,宣扬朝廷大策,让人们,主要是读书人和贵族,这两者在如今其实没什么区别,让他们知道朝廷推出的诸般举措无分南北,更不是针对某一个群体。

    这些举措或许有所缺憾,但在当前战乱刚刚结束,百姓需要休养生息的大前提之下,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

    这次盛会举行了五天,后来人形容当时场面,说是群贤毕集,谈古论今,唇枪舌剑,如诸子百家重现于世。

    实际上,这又是读书人夸张的说法,文会雅集上的争论被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没有太多的激辩。

    参会的人虽都学识渊博,鼎鼎大名,可在他们参会之前其实就已明白,这不是佛家的什么无遮大会,更不是他们表达己见,畅所欲言,或者和人论个高下的场所。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为朝廷诸般国策站台,就算政见不同,争论上一二,也是点到为止,不会非要论个高下曲直出来。

    这次再有头铁的士子出来说话,也只是有所请教,问题绝对不会如之前那么带有尖锐的味道了,轻飘飘便能解答下来。

    有这么多前辈大家在场坐镇,也无人敢于聚众哄闹……

    所以说朝廷看上去很开明,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论政之会,实际上却只是做了一次华丽的表面文章罢了。

    与会的士子们过了瘾,见识了文坛高士的风范,听到了纶纶大音。

    最后结束时,由吏部侍郎房玄龄做了总结,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陛下曾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吾辈读书之人,当以此共勉之。”

    场中掌声如潮,大会完满结束。

    ………………

    士子们回到长安各自的住所,犹自兴奋难抑,很多人伏案疾书,写起了读后感之类的东西。

    年轻人容易热血上头,被人所利用,可他们也是最好安抚的一批人,有的时候甚至只要简单的去其首领,大家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要不怎么有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之语呢,你再瞧瞧天下战乱之际,能够奋身而起的豪杰之辈,有几个是正经的读书人?

    隋末战乱当中,数来数去,其实也就一个李密罢了,就算把萧铣,李渊之辈挑出来,你问问他们,从小到大,他们读过几本圣贤文章?更不用说什么著述,心得了。

    正在赶考士子们兴奋不已的时候,朝廷的小动作也是随即而至。

    几个之前嚷嚷的挺凶的士子,因为随地吐痰,到处大小便之类的罪名被捉进了长安令衙,随之被礼部除名,遣返回了原籍。

    而地方上等待他们的则是,全家流放岭南的重处。

    长安书院祭酒李玄道也坏了事,被免去长安书院祭酒之职,转到工部都水监任职,很快就出京修整渠塘去了。

    国子助教盖文懿出任长安书院祭酒,这也是当日与会之人,和李玄道等人交情还不错,只是这次却算是从中得利,挖了李玄道的墙角。

    ………………

    此次文人雅集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关于科举的诸多疑议一扫而空,给京试扫清了障碍,过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人讨论什么南北两榜的事情了。

    朝廷已借与会众人之口,明白的告诉大家,这就是为了均衡南北赶考士子的一种妥协性政策,谈不上什么公平不公平。

    当前的局面大家谁不明白?难道说选出的人才都是江南人氏大家就心服口服了不成?

    朝廷的良苦用心就摆在那里,不是为北人争利,也不是为了刻意压制南人,只在于均衡二字而已。

    朝廷费心至此,若还有人不服,那你可以提一良策出来,要是可行,定是大功一件,若只是基于不忿,在那里胡言乱语的攻讦朝廷,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随地吐痰的肯定有你一个……

    而此次在长安书院举行的文人盛会影响还是比较深远的,赶考的士子会把自己在长安的所见所闻带回到地方,朝廷的形象在此事当中,可以说极其正面,无疑会影响到地方贵族的观感。

    一些人晓得朝廷开明至此,那么为大唐效力也就不再存有任何疑虑,之前因为战乱种下的仇恨和隔阂遂也消弭许多。

    这种层面的好处无法短时间内感觉的到,却可以从长远的叙事中体现出来。

    ………………

    在这纷纷扰扰当中,京试开始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行数百人纵马来到凉州治所,姑臧城下。

    囊聂麻木的抬头看了看那高大的城墙,他此时已然无心拿吐蕃的都城逻些城来跟这里做出对比。

    因为落魄如他,还哪里有那份闲情雅致?而且之前路上经过的城池已多,一个个都拿来跟逻些城做比,只会让人越发沮丧。

    没有见过世面的吐蕃人,这会便也知道,低地……大唐的强大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之外,和这里比起来,吐蕃就像是荒原上那不起眼的土包,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而当他们走出积石山谷道的那一刻,八千唐军便在山口之外严阵以待了。

    这样的欢迎仪式,没有给远道而来的吐蕃降人任何反抗的余地和机会,他们只能战战兢兢的在将领们的命令之下,放下武器,迎接未知命运的到来。

    唐军将士在左监门大将军庞玉率领之下,迅速的解除掉吐蕃人的武装,牵走他们的战马,把他们像赶羊一样赶回了积石镇。

    按照之前商定的计划,吐蕃人将在这里渡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主要是让他们知道规矩,学会汉话。

    那些愚笨,或是具有反抗精神的家伙都会陆续被消失掉,剩下的才会分批遣散,七千多人,其实并不算多,分成几拨的话就更少。

    吐蕃人中,以囊聂为首的吐蕃将领则全部被挑拣出来,送到凉州去。

    这比囊聂等人预料到的最坏的结果稍微好上一些,起码性命还在,也没有变成可以被人随意打杀的奴隶。

    嗯,确如那位好兄弟所说,低地人还是比较仁慈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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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