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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09章来使

    大唐元贞六年五月间,从半岛上送过来的百济降俘陆续到达了荥阳。

    他们人数少,也就三四万人。

    百济和倭国不一样,因为有新罗的关系,朝廷对百济手下留情,没有像在倭国那样,穷搜山野,把人都弄回到大唐来。

    不过进攻高句丽的前进基地已然成型,元贞六年开春,又陆陆续续向半岛上增兵数万,和高句丽开战的迹象越来越是明显。

    倭人那边也是三四月间,便开始装船送人过来。

    不过先期到达的倭人都被留在了南边,一些船工匠人,补充进了南边的各个船坞,有些海上经验比较丰富的倭人渔民,则进入了水军当中。

    李破是没亲眼看到那边的情形,倭人在明白过来自己已经亡国之后,踊跃卖身,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你争我夺,凶杀案不断上演,把他们的凶恶和野蛮表现的淋漓尽致。

    反而是对那些把苦难加诸于他们身上的唐人,却被他们敬若神明,只要唐人一声令下,不管你官职大小,定是如驱羊群,丝毫不敢违抗。

    岛上倭人的秉性,在这个时候已然表现的分外具体。

    …………

    大批的倭人从江南上岸,李靖做的很细致,把有用的人都挑了出来,先运过来的就是这些人,地方官吏也做好了接收的准备。

    这点人分散在江南的地面上,几乎引不起太多的波澜。

    先来的倭人有技能防身,可以保得一家平安,在官府指定之处居住,将会在各处为大唐的繁荣做出贡献。

    等到后续的倭人再来,待遇则直线下降,他们就是标准的外来务工人员了。

    大唐已经没什么奴隶的说法,只有奴仆,流民,贱役等等,比之几百上千年以前,文明进步了许多。

    倭人来了,则很快便被冠之以倭奴的称呼,是比流民,奴仆等还要低贱的阶层。

    官府随即发布政令,倭奴不得与唐人通婚,不得务农从商等等,几乎堵死了倭人所有出路,固定了他们的阶层。

    男人为奴,女子为娼,这是五胡入主中原之初,对待北方汉人的旧规,曾经激起了汉人无数的反抗,如今又被人翻了出来,用到了倭人身上。

    倭人中的贵族则被斩杀殆尽,什么天皇不天皇的,也就再也无人提及。

    东边的岛上算是清净了下来,大唐的东海都护府顺势开张,如今主要做的就是搜罗藏身于山间密林当中的倭人余孽,不给他们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

    到了大唐元贞六年六月间,李靖回军北上新罗,灭倭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这场战事余波未平,一些倭人逃去了琉球列岛,中原古称夷洲,在倭国西南,也有国王民众。

    他们历来和倭国来往频繁,推古女王执政时期,琉球国成为了倭国的藩属。

    这得益于杨广的操弄,他派人去几次招琉球国王入见,人家没搭理他,于是杨广恼羞成怒,派兵去攻打了琉球国,把人家的“宫殿”都给烧了,还俘获了不少人回来。

    琉球国差点被灭了,依旧硬气的没向杨广低头,转头就投靠了倭人。

    如今过去了二三十年,大唐派兵把倭国给灭了,因为倭国覆灭的太快,去年琉球那边没反应过来。

    今年随着倭人逃到琉球,琉球人被吓的不轻,又回想起了当年痛苦的记忆,觉着不能坐以待毙,擎等着人过来烧他们的屋子。

    于是琉球不情不愿的派出了使者,带上岛上的特产,来讨大唐皇帝陛下的欢心了,反应有点慢。

    只是大唐海上事业开展了起来,琉球就再非海外之夷洲了,倭国即灭,琉球也是触手可及。

    琉球使者从江南登岸,立即被人护送到了洛阳。

    这个时候,洛阳已经出现了倭人的身影,大批衣衫褴褛,面目黝黑,身材矮小的倭人男女被驱赶着,络绎于道途之上。

    人数有十余万之众,其中一大部分都会在各处被留下来,现在朝廷最为关注的是运河的疏通,所以倭人劳工这两年主要的任务就是疏通河道。

    被送来洛阳的,则要用在河南各种工程当中,按照裴矩等人的想法首先就是把洛阳城的里里外外好好修缮一番。

    只不过皇帝在洛阳,一句话就把倭人送去修缮道路,沟渠等农用设施工程了。

    洛阳的宫殿,民居不急,李破在意的是民生,这点倭人和百济人还不够数,只能算是缓解了一下大唐的用工荒而已。

    李破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半岛,高句丽这块肥肉也是到了该下嘴的时候了,让他有些犹豫的是,今年开战还是等明年再说?

    他倾向于再等一等。

    一个是突厥突利汗阿史那多闻还在辽东游逛,被掏了老巢的他也不知有何想法,今年下半段应该能见个分晓。

    二来就是李靖回军半岛,需要好好休整一下,而且兵卒常年征战在外,是不是有了思乡之情?

    李破自己就是领兵之人,知道作战之不易,如非海外路途遥远,来往不便,不然这会其实就应该把李靖所部召回来,如今这样让大军来回奔波,很难维持住大军士气。

    等到李靖回军半岛,半岛上的唐军已增至二十余万众,朝廷负担猛增,如果大军要在半岛上过冬的话,这个秋天户部和兵部都得做好吐血的准备。

    所以朝中主张今秋攻高句丽的声音越来越多,主要症结就在于粮草之上,太费劲了,而且路途上的损耗极其惊人。

    大唐这几年攒下的那点家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如今十几二十万的倭人登岸,吃穿上还得户部来操心,把苏亶等人心疼的不行,私下里估计没少埋怨了陛下不紧不慢的战略。

    李破最近时常耳根子发烫,许就是这厮在作祟。

    …………

    六月下旬,琉球使者来到了洛阳,紧跟着就是吐蕃大捷的消息从长安送了过来。

    脚赶脚的,新罗真我王金德曼挟其妹新罗王女金胜曼等人也来到洛阳,觐见大唐皇帝陛下……

第1510章功绩

    吐蕃大捷,和之前灭倭之战差不多。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很高兴,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也不怪人们如此淡定,不说隋末战乱的诸多磨砺,每天都有无数战事发生,朝臣们早已习以为常。

    就说前隋吧,名将辈出,捷报无数,相比之下,灭掉百济,倭国,吐蕃这样的偏远小国,也只能说是一般操作而已。

    而且和存在比较久远的倭国比起来,吐蕃才刚刚出现,立国不久还又陷入到内乱当中,大唐趁机起兵灭之,正是顺理成章。

    就像李破接到捷报之后,心中大定,只此一战,可保河西数十年之安稳,然后……也就完了。

    当然了,还要诏鸿胪寺和吏部做好准备,吐蕃即亡,高原上就是大唐的天下了,派遣官员到那边看看,后续该怎么处理,都需要群策群力。

    身处洛阳宫殿之中,李破环视天下,深觉大唐的疆域已经极为广阔,边边角角的治理起来很是费力。

    平定了岭南,北边前隋的领土都陆续收了回来,西边大唐复有河西诸郡,势力一直延伸到了玉门关,敦煌等地。

    而东边的海上也多出了几块飞地,等到灭掉高句丽,大唐的版图就非常可观了,周边的威胁……

    他娘的,除了突厥之外,大唐哪还有什么像样的对手?

    而如今不论是突厥王庭,还是西突厥王帐,都和大唐关系甚笃。

    想到这些,李破很是得意,他登基以来也只六载,内外就都安定了下来,还开拓了不少的疆土。

    不到六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他借平定诸侯之威临于天下,快速稳定了政权,颁布诸般政令,安抚士民之心。

    对外上面,就是与突厥可汗会盟,怀柔于西突厥王帐,平定了岭南,林邑诸郡,灭掉了百济,倭国,吐蕃,让新罗成为了大唐的藩属之国,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一位有为的明君无疑。

    接下来该做什么?

    紫薇殿上,李破背着手来回溜达,心里稍起迷茫,接着就被自己给逗乐了,皇帝清闲不下来,从他起兵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如此,何况是当了皇帝了。

    任何执政者追求的无外乎就是八个字,长治久安,万国来朝,如今才从哪到哪?

    而且外面世界那么大,大唐也不过才占了小半个亚洲,吐蕃所在的高原少有人能上得去,即便亡了吐蕃,还有苏毗和香雄,最多最多也就是多出几个属国而已,而草原还在突厥手中……

    连前汉都不如,他在这里矫情个什么劲?

    于是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振作精神,吩咐道:“传中书侍郎裴矩入见。”

    裴矩很快就出现在了紫薇殿上,也不知他哪来的精神,八十多岁的人来,还走出了一路小跑的架势,李破真怕他跌上一跤,给摔散架了。

    见他到来,李破又命人取来了紫薇城的图纸。

    紫薇城指的是整个洛阳宫城,显仁宫则是紫薇城的核心的部分,则天门外的一块地方,则是皇城所在,以前朝廷官署就都设在那里。

    …………

    李破把裴矩召到面前,在图纸上指指点点,“卿说了几次,想要重新整建洛阳宫城,朕跟其他人商量了一下。

    朕无迁都之意,洛阳这里今后便是朕之行宫,不会再大修大建了……”

    说到这里,他在图纸上画了一圈,“这些城墙朕自始至终看着都十分碍眼,明年卿让人都拆掉。

    皇宫要有皇宫的模样,哪有建成这个样子的?城中之城,是怕有人攻打吗?也不想想,敌人若都攻到了宫城之下,还能指望些许城墙能守得住?

    按照长安的样式来,在外面修一道高墙即可,弄的城楼林立,好像坐监一般,多此一举。”

    裴矩大点其头,“陛下说的是,臣等每入宫城,也觉有如笼中之鸟,心胸不得畅快……”

    说到这里,他瞅了瞅皇帝的神色,才接着道:“这些都是炀帝亲力亲为,许是怕了关西人,生恐有人反他,才至于此吧?”

    这种时候,自然要将杨二拉出来鞭挞,李破高兴的颔首,“朕就说嘛,画蛇添足,弄的如同龟壳一般,丑陋至极,没有半点皇者气象,也难怪他要仓皇而窜,原来是早有准备,哈哈。”

    裴矩陪笑连连,皇帝说起杨广来,话语向来阴损刻薄,这脾气他已经是看的明明白白,于是他也不妨落井下石,总能博得皇帝一笑。

    接着他便又道:“既然陛下有仿照长安宫城之意,臣以为不如把河阳之地尽数归入皇城,洛阳沿洛水而建,因地势的关系,看上去有些歪斜。

    尤其是紫薇城偏处一隅,更增头重脚轻之感,远不如长安的太极宫建的左右均衡,正大堂皇。

    把东坊收入皇城可以略减其弊,正好拆下来的砖瓦也都能用在其上,陛下以为如何?”

    李破想了想,这倒也不费什么事,杨广留下来的东西比较晦气,他改上一改也能显些新气象出来。

    也就是他李破不愿劳动太甚,换个皇帝,说不定就另起炉灶,在洛水旁边另建一处行宫出来呢。

    不过他还有些担心,叮嘱道:“卿动工之时小心一些,这里到底是宇文恺等人所建,别把什么水脉之类的挖断了。”

    裴矩呲牙一笑,心说您关心的肯定不是什么水脉,而是龙脉吧?其实这哪用担心,您也说了,不会迁都来洛阳,那洛阳这里就只能是暂住之行宫,没听说龙脉会出现在行宫之地的。

    要照着风水之说来看,除了长安的龙首原上,龙脉最可能出现之处就是您龙兴之处,也就是云内城,那可也是当年北魏都城所在呢。

    谁要是想断了大唐龙脉,倒是可以去马邑那边走上一遭。

    心里想着不着调的事情,嘴上却道:“陛下放心,臣晓得其中轻重,会与人商量再三,之后报于陛下得知,才会动土。

    说起来何大府还在,若他……神智还算清明,能来洛阳一趟,定然能办得更为周全,要知道何大府当年便曾随宇文恺兴建洛阳,对这里的一砖一瓦,尽都熟知……”

    不等他说完,李破已是摆了摆手道:“郫国公可比不得卿身体强健,著何氏工物之后,也许是了了心愿,人便老的很快,就莫要前去相烦了。”

    听了这话,裴矩不由小小的嫉妒了一下,想文皇帝崩时,也曾召何桂林入内说话……何桂林何德何能,竟得帝王如此厚待?

    …………

    “洛阳水运便利,南来北往的人会越来越多,卿等不要急躁,洛阳之繁盛指日可待。

    这些天来,朕四处看了看,各处都是井井有条,全赖卿等之能。

    如今朝中正在清理冗官,河南这边不用慌张,只奉命而行就是,朕看啊,有卿等在这里主持,倒是暂且不用担心官吏庸碌无为,或是横行不法。”

    裴矩听了立即施礼谢恩,有了皇帝这番话,也就是说有了定论,大家不算白忙了这几年,今年年末叙功,应该有河南众人一席之地了。

    至于裁汰冗官之事,他还真不怎么担心,别说河南的官员本就缺职颇多,裁汰冗官也裁汰不到河南这边。

    而且之前他已经和堂弟裴世清谈过,吏部今明两年整饬官场,重点主要是在江南和蜀中,再有就是关西,怎么看河南,山东,晋地以及河北这些地方都不在其列。

    只是裴世清那人还是老样子,云淡风轻当中透着胆小,隐隐绰绰就劝堂兄见好就收,河东主枝那边已经给他留好了养老的地方,八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官场厮混,小心落得个凄凉下场。

    这话裴矩就听着很不入耳,他裴矩当了一辈子的官,养老?他裴矩宁愿死在任上,若是没了官身,那日子还怎么过?

    “陛下这是要回驾长安了吗?”

    李破点头,“诸事纠缠,身不由己啊。”

    皇帝的矫情引得裴矩暗自一笑,不过在他看来,皇帝能东巡洛阳,在洛阳待多久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之处在于皇帝来了。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不然怕是人头不保,他立即躬身施礼,恋恋不舍的劝道:“陛下才至洛阳多久?人还没见得几个,洛阳名胜也未览尽,就要离去,这让臣等情何以堪?”

    李破酥的麻了半边身子,换个年轻点的说不定他上去就是一脚。

    嘴上笑道:“卿莫要作态,朕又不是没有出巡过,车驾到了哪里,哪里就不得安宁,上上下下做事也是提心吊胆,唯恐被朕瞧见错处。

    唉,这些哪是区区言语能哄得住的?”

    裴矩的心颤动了几下,立即马屁奉上,“陛下见事如此之明,非是历代君王所能企及,怨不得陛下甚少出游,原来如此啊。”

    这样的马屁李破听的多了,不很在意,“对了,卿应该也听到了风声,朕欲起兵伐高句丽,卿以为今年还是明年合适动兵?此战利弊又是如何?”

第1511章决心

    这两年大军频繁调动,一般都是在东边海上。

    先灭百济,再灭倭国,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没有见到的景象,也就是前汉,势力稍及辽东,剩下多数时候,就是时不时的有人来中原朝见,才让中原王朝得闻海外之国的姓名。

    当年杨广对海外很好奇,派羽骑尉朱宽等人出海,探访海外风物。

    杨广其实也是见倭国来使才会突发奇想,其实就是派了朱宽去琉球国而已,最终却是闹的一地鸡毛,几次被拒之后恼羞成怒,派朱宽等人领兵差点把琉球给灭了。

    那应该是大业三年的事情,杨广登基未久,做事随性的脾气已经显露了出来。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没个长性,同样也没多少规划。

    如今则不同,大唐用兵于海上,已经有两三年了,已是把东海扫荡了一圈。

    裴矩身在洛阳,像他这样的人,一听说大军出海去了新罗,百济之地,他就知道,朝廷醉翁之意,在于高句丽而已。

    后续的战报陆续到达洛阳,新罗,倭国来人也从洛阳经过,越来越证实了他的猜想。

    而这才叫战略,而不是谁得罪了你,你一怒之下,就要起兵伐之。

    当然了,这个反面教材肯定属于杨广无疑。

    前隋的两位帝王都攻打过高句丽。

    炀帝杨广就不用说了,三征之下肝脑涂地,第一次还算有些章法,就算战术上有如孩童玩闹,但大略上却是兵部尚书段文振所定。

    水陆两路进兵,行军路线都很明确,若非杨广以一己之力,助高句丽人翻盘,很可能一战之下就把高句丽灭掉了。

    至于第二次,第三次征伐辽东,那都是炀帝的赌气之举,没有任何战略战术可言。

    就说文皇帝时起兵攻打高句丽之战,是因为高句丽无故犯营州,且遣使去长安大放厥词所致。

    当时营州总管韦冲击退了来犯的高句丽军,大隋其实并无多少损伤。

    只是高句丽人的猖狂模样惹恼了文皇帝杨坚,遂遣汉王杨谅,上柱国大将军王世积率军攻高句丽,也是奔着灭其国祚去的。

    只是道路难行,粮草不济,最终三十万大军,能归隋地者不足一二,也就是说那一战和杨广征伐高句丽的结果差不多,伤亡惨重,让人不忍猝睹。

    真是老子英雄儿窝囊,就杨广,杨谅两兄弟,扔在辽东的人马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不过结果也有意思,高句丽君臣被吓坏了,再次派遣使者到大隋觐见文皇帝杨坚,于是便也有了辽东粪土臣的笑话。

    大隋灰头土脸,高句丽却也没脸没皮……

    …………

    如今换了大唐,还在跟高句丽较劲,只是经过隋末战乱磨砺的百战之军,是不是比平定南朝的那些人物强呢?

    裴矩心里也没底,他是前隋老臣,几次对高句丽的战事他都见过,也曾参与其中,到了如今,他就总有点高句丽那地方比较邪性的感觉。

    不过皇帝就军国大事相问,说明皇帝看重于你,你若不说出点有见地的话来,就很不合适。

    裴矩抬头睁着昏花的老眼,仔细看了看皇帝的神色,低头沉吟良久才道:“高句丽存世已久,在辽东颇有根基。

    不论曹魏,前燕,北魏,还是前隋,皆曾讨之,高句丽却一直安然至今,可见想要除之甚为不易。

    远的不用细说,臣只说前隋,当日攻拔辽东的诸次战事,臣皆与闻,看的还是比较清楚的。

    兴战之时,好是要准备好两件事,才能动兵。

    一来就是突厥,高句丽向来首鼠两端,善合纵连横之术,前些时高句丽来使,便因突厥攻辽东,高句丽不能当之,便求我大唐发兵,反之亦然。

    陛下前年与突厥会盟于草原之上,结果如何臣不得而知,只要陛下心里有数就好,突厥人若无反复,动兵攻高句丽便无后顾之忧。

    二来则是粮草军械之事,要准备万全才好动兵,陛下曾领兵纵横开阖,未尝一败,这些也不用臣来多说。

    既然两者兼备,陛下有意兴兵,臣以为宜早不宜迟。

    大军驻于海外,粮草周济艰难,拖上一日,其难便也倍增,不如尽快起兵一战,以免夜长梦多。

    且此次征伐,与我大为有利,大军驻于百济,新罗之地,虽有大江相隔,可离着高句丽王城近在咫尺,非是陆上千里奔袭可比。

    当日炀帝征辽东,来护儿等人从水路进军,横于江上,一战便破平壤,可见只要水路通达,动兵破平壤并非难事。

    既然万事俱备,只欠一战,又何必犹豫呢?难道陛下以为过了一个冬天,高句丽就能不战而降?

    陛下也曾去过辽东,见了他们的面目,他们就算降了,没过几天就依旧猖狂,何日才是终了?”

    裴矩见事明晰,他并非皇帝近臣,所以对此次大唐攻高句丽的战略战术知之不多,只是听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然后加上自己的猜测,拼凑完整罢了。

    但大方向上,他把握的很准。

    而且他知道,皇帝问的不是什么战略战术,听话音他就知道,应该是对何时动兵有所犹豫罢了。

    所以他的建议就很明确,高句丽与中原纠缠了几百年,再好的准备也会被艰难的路途所拖住。

    于是他认为对高句丽的战事,能打则打,既然箭已在弦,那还犹豫什么?

    这话算是说到李破的心底里去了,至此他心意已定,不再去管什么军心士气,裴矩所言很对。

    万事俱备之下,拖过一个冬天改变不了什么,还有可能增加变数。

    打仗这种事情,准备停当之后,胜败利弊事先琢磨仔细也就是了,一切都是战过方知。

    李破轻松的笑了起来,“裴卿之言,深合朕意,朕当年起兵之初,每年都要跟敌人激战数次,几乎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当了皇帝,知道了不能擅兴兵戈的道理,顾忌随之也就多了起来,如此左右旁顾,可是军中之大忌,好在朕不打算御驾亲征,不然怕是要糟……”

第1512章觐见

    紫微宫以紫微为名,自然是依照北斗之数布局,所以裴矩才会说紫微宫有些歪斜。

    紫微宫依天象,顺地势而建,是有严谨的格局的。

    如果把四周的城墙都拆了,也就破了北斗之势,格局不再,在当世而言就很不吉利。

    裴矩明白这些吗,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杨广死的那么凄惨,说明新洛阳的风水实在不怎么样,新朝已立,正该顺应大势,破前隋之旧局,开新朝之气象。

    按照他的想法,长安那边其实也应该动一动,李渊就死在了太极宫中,多不吉利啊。

    洛阳就更不用说,如果皇帝能付他以全权,他就能把紫微城都给拆了,然后把皇城整个改造一遍,去去晦气。

    但是皇帝不愿动用民力,只拆了各处城墙,他也不会惹人嫌,力劝皇帝如何如何……

    这就是前隋宠臣裴弘大,胸中自有丘壑,可身上带着的非常鲜明的晋末风气,对平民百姓毫无怜惜之意,只唯上,不唯公。

    …………

    紫微殿前,金德曼身着新罗对襟王服,以红黑为主,看着很是庄重,只是和大唐的服饰比起来,显得过于朴素了些。

    金德曼到洛阳也有几天了,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入宫之后便陪在皇后李碧身边,宿于宫中。

    几天当中,出游两次,游览了一下东都洛阳。

    虽说已经在妹妹口中得知了许多中原消息,但耳闻总不如目见,从东莱一路赶到洛阳,和妹妹一样,都被中原之大所震撼。

    中原还在战乱之时,她就曾派人来过,只是派来的人有些奇葩,为乱匪所惊,没敢深入便跑了回去,跟金德曼说,中原杳无人迹,遍地尸骨,怕是已经没什么人了。

    那时金德曼年纪还小,不过却聪明异常,没有被其瞒哄,直接送了其人去见历代先王。

    隔了几年,新罗形势越发险恶,她就又派了妹妹来中原寻找高句丽的宿敌大隋来说话,只是那时中原已经换了天地,是大唐的天下了。

    这两年因为和大唐的联系越加紧密,新罗国运已然紧系于大唐之上,用一句俗语来说,那就是大唐打个喷嚏,新罗都得抖三抖。

    新罗的贵族本来就对大唐越来越是钦慕,加上唐军在东海之上连战连捷,强大之处令人不敢正视,也彻底震慑住了新罗上下。

    畏威怀德,不外如是。

    金德曼此行,除了向大唐再表恭顺之意,亲自来感谢大唐皇帝陛下的册封之外,还有些其他的目的。

    所以在此之前,她几乎掏空了新罗的库房,竭尽所能的支应唐军粮草,来的时候,还带上了大批珍藏的宝物,不遗余力之下,只为结大唐之欢心。

    …………

    金德曼仿照大唐之礼仪,不紧不慢的缓步前行,圆圆的小脸绷的死紧,显示出她内心的忐忑与不安。

    洛阳太大了,超出了她的想象,皇宫威严而又奢华,这还是大唐皇帝的行宫,也不知长安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和她妹妹初来之时大差不差,只是和没头没脑闯进大唐门槛金胜曼相比,金德曼做好了准备,目的性也强。

    为此她还曾专门请崔敦礼教授她汉话,文章,以及各种礼仪,一切准备停当,她才启程西来。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大唐皇帝陛下东巡洛阳,于是省下了不少路途,但遗憾的是,她这次好像见不到长安风景了。

    她们这一行人到达洛阳之后,隔了七八天,才得皇帝召见,也没解释是怎么回事,让金德曼心里极不踏实。

    最可恶的是她那个妹子,到了洛阳之后就像是回到了家中,整日里除了晚上回到宫中睡觉之外,其余时间就不见人影了。

    当然了,行踪上金德曼还是知道的。

    金胜曼先去拜见了自己的老师中书侍郎裴矩,多数时间都是陪着老人家进进出出,至于能学到什么,嗯,看金胜曼那样子就知道,就算没学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她也乐在其中。

    偶尔金胜曼还会和后宫的妃嫔们混在一处,到处游玩。

    皇后娘娘对她也是极好,几乎有求必应。

    新罗女王殿下羡慕之余,也算是看出来了,妹妹已不打算回去新罗,只差明言要留在大唐而已。

    至于是入宫为妃,还是作为使者留在大唐常驻,却是由不得新罗人做主,得看皇帝陛下的心意。

    姐妹两个心照不宣,却还没好好商量过,按照外交礼节来说,这事多数还得新罗人自己来请命。

    金德曼打算先觐见皇帝,看看情况再说。

    照她本人的意思,是不愿把妹妹留在大唐的,姐妹两个这几年感情越来越好,加之金胜曼在唐人这里很有脸面,贵族们对其愈加看重,所以金德曼已有意立妹妹为王嗣,在将来继承新罗王位。

    但是看到妹妹心意已决的样子,她也无法强加阻拦……

    可以说新罗如今正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全方位学习大唐是早晚的事情,社会变革之剧烈,不下于刚结束了数百年战乱的大唐。

    这样的时代,自然是机会与危机并存……

    …………

    六月的洛阳很是炎热,走了半晌,金德曼身上又穿着王服,虽然她把新罗王服的式样,按照大唐宫装的规制做了改动,露出了修长的脖颈,还有鼓鼓的半边胸脯,但入到紫微殿中时,还是香汗薄出,气息也有些紊乱了起来。

    而迎面便是一片阴凉,让她舒服的暗自叹息了一声。

    由殿中的宦官引领着她,入到大殿深处,转了几个弯,迈步入内,又是一间不小的殿宇。

    此时的金德曼已无心观看环境,她只匆匆抬头扫了两眼,便见殿中桌案后面,坐着一人,埋头正在审阅着案上的奏章。

    不用问,这肯定便是大唐皇帝陛下了。

    “新罗真我王金德曼入见。”宦官尖细阴柔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李破这才抬头看去,此时金德曼已是珊珊拜伏在地,声音清亮,就是汉话说的有点生硬。

    “臣,新罗小王金德曼,参见大唐皇帝陛下。”

    李破笑道:“免礼,赐座。”

    这些天洛阳可热闹,吐蕃捷报到了,倭人也被押解到来,琉球使者随队而至,新罗人也来凑热闹。

    前些时南海大都督李道宗又上书朝廷,扶南王遣世子挟岁供入朝,队伍里面还有真腊的使者,算算时日,路途上若无波折,他们到时应该是七月末尾。

    选的好时候,一看就知道是准备在大唐过冬的节奏。

    李道宗在奏疏中也说明了扶南世子的来意,一个是与大唐商量正式求取册封,上次来是看看中原的情况,再来就正式了许多。

    之外就是通商往来之事,按照李道宗的建言,不如修一条驰道直通扶南,这工程量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还真敢说。

    再有就是扶南世子想在大唐游学,嗯,扶南人和倭人可不一样,倭人遣人到中原来朝,想学的是中原的文化体制,可以说是打算全方位的效仿。

    扶南人对这些没太大的兴趣,他们已经被僧人们忽悠瘸了,佛教已成为扶南国教多年,从上到下,都对佛祖虔诚备至。

    僧人们在扶南的地位很高,僧首几乎和扶南王平起平坐,有时候还能当上扶南国王的老师。

    这显然不是区区几个天竺和尚能办到的事情,除了扶南贵族们推波助澜之外,还有就是受到了中原佛教发展的外溢效应的影响。

    扶南世子此来,就是要在大唐的佛寺中求佛,修行,其他的人家兴趣不大。

    这应该是李破派人回访种下的因果,要知道他派去的那几个和尚都是江南高僧,佛法精深,只要半路上没去见佛祖,到了扶南那就相当于回家了。

    扶南世子到中原来取经,估计就是那几个中原高僧的首尾,和玄奘西行求取真经有异曲同工之妙。

    …………

    金德曼再次拜谢,这才起身入座。

    李破打量了一下她,金德曼和她的妹妹长的一点也不相像,个头先就比金胜曼矮了许多,也没有妹妹那么矫健靓丽。

    女王殿下身上有着很重的新罗人特征,尤其是眼睛,单眼皮,眼型狭长,哪像金胜曼,一双大眼占了门面的三分之一。

    不过金德曼身形圆润,比妹妹要丰腴许多,倒是很符合如今唐人的审美。

    李破心说,这两个估计有谁是隔壁生的吧?就说是堂姐妹,也不应该差这么多嘛。

    …………

    “卿远道而来,到洛阳也有些天了,朕忙于国事,一直未曾相见,在这里相会也不算正式,说起来倒是朕有所怠慢,朕这里要给你陪个不是。”

    金德曼听了,好像一下就放松了许多,在座位上欠身道:“陛下说哪里话,要怪只能怪臣来的仓促,未能事先报于陛下得知。

    且皇后娘娘待臣有若家人,臣感激还来不及,实无半点怨言。”

    几句话的工夫,李破就知道她来大唐,是做了很好的准备的,就只这得体的礼仪和对答,就比前面来的那些新罗人都要熟练……

第1513章觐见(二)

    不得不说,现在这些外邦来人,最符合大唐审美观的还就数新罗人了。

    突厥人,西域人,吐蕃人,倭人,加上百济那些扶余人的后代,还有南边的一些蛮族,扶南国来人,各个奇形怪状,看着就和中原汉人不是一个人种。

    “海上风云多变,卿也是一国之主,新罗人每年都来,有什么事使人传信即可,怎用得着卿涉险远来?

    难道卿不来,朕就不知新罗附于大唐的诚意了吗?”

    金德曼心中一暖,之前的忐忑和担忧顿时消散不少,这时她才抬头看向大唐皇帝。

    这是个魁梧至极的男人,唐人她之前也见了许多,一般来说比新罗人都要高大强壮许多,但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其中之佼佼者。

    即便是坐着,也能看的出来,身板扎实的很,面容沉静,目光锐利,身上满溢着威严,好像已与这间殿宇融而为一。

    如山岳般不可动摇,如流水般不可断绝。

    金德曼在心中赞叹了一声,果然和妹妹说的一样,真是一个尊贵而又威严至极的人啊……

    “陛下,若臣不来亲谢陛下之恩惠,臣心难安不说,又哪显得出新罗小国的诚意呢?”

    答对之间,颇为巧妙,一听就知道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李破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尤其是新罗女王身上,还有着些与大唐女子迥异的气质。

    嗯,换句话说,外来的和尚向来好念经嘛。

    而且有着金胜曼打底,新罗又作为大唐的第一个属国,受到优待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大局上,金德曼来的也正是时候。

    大唐即将跟高句丽开战,新罗作为大唐藩属,又是高句丽之世仇,其派兵参战,给大唐供应粮草等都是新罗之责任。

    而在开战之前,和开战之后,新罗女王来到大唐的意味是肯定有所不同的。

    李破点头,“那朕就得问上一声,卿觉得大唐之于新罗而言,在于哪般?”

    金德曼不敢犹豫,只稍一沉吟,便道:“大唐为父母,新罗为子女,父母有命,子女未敢不从也。”

    李破满意的笑了起来,这话要是男人来说,就失于谄媚,可出自新罗女王之口,听着就很顺耳。

    “子女之于父母,亲也,父母之于子女,孝也,卿之言,可定两国之交也,就是不知道,新罗人也讲究孝道吗?和中原之孝悌可有不同?”

    金德曼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少年时和父亲相处的时光,一问一答,都满蕴巧妙,也正是因为她每次答对,都能合乎父亲心意,最终才得以继承王位。

    节奏很熟悉,所以她回答的是一点也不慢,“子曰,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形于四海,蓋天子之孝也。

    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此诸侯之孝也。

    子侍父,以孝闻,父待子,以亲至,上下有为,不乱纲常,国之事也。”

    孝经一出,殿中侍立的臣下都望了过来。

    李破“……”

    心说,到这里来显摆学问,你没搞错吧?这里除了他这个皇帝以外,你问问哪个小时候没抄孝经抄到吐血?

    不说这些臣下,他的长子李原犯了错,多数就要被罚抄孝经,一边哭,一边写大字,满纸都是血泪啊。

    李破眨巴着眼睛,心里赞叹着中原文明之博大,你瞧瞧,一个新罗土著,连汉话说的都还不很地道呢,背起先贤之言来,连个磕绊都不打,真是见了鬼了。

    他不由在心里惭愧了一下下,孝经他倒是看过,可让他来背诵,那就是在故意难为他了。

    作为大唐皇帝,学识上还不如个外来人,他确实得好好惭愧一下。

    心里暗骂mmp,脸上却露出老父亲一般的欣慰笑容,大模大样的点头道:“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中原大礼也。

    父子之邦,亦要遵之……

    大唐与新罗来往时日还短,望卿能在新罗时刻谨记今日之言,大唐自会尽父母之责,不让新罗有所灾殃。”

    金德曼知机的起身聆讯,一如对待自己的父亲,满满都是仪式感,比她那妹妹可靠谱多了。

    李破按了按手,示意她坐下,笑着道:“既然是一家人,就莫要拘谨,说了这半天,口渴了吧?还是饮些茶汤吧。

    卿在这里久了就知道,对于咱们来说,涤烦子和忘忧君才是大家须臾也离不得的好东西,而且衍生出了不少的学问,卿回去之后,倒是可以好好研赏一番,很有趣味呢。”

    涤烦子,忘忧君,金德曼咂摸了一下,心里暗叹,中原之雅真是深入骨髓,和崔使君相处也有些时日,却还未能得其一二,博大精深之处,新罗实难望其项背。

    她却没有感觉出来,自她背了一段孝经之后,眼前这位皇帝说话的语气腔调便有了些变化。

    轻飘飘一句话便把庄重至极的气氛扯的稀碎,还露出了些哄小孩的意思,刁钻之处,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金德曼确实也很年轻,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只见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手中碧绿的茶汤,估计心里嘀咕,这和毒药的颜色怎么这么像呢?

    茶汤无知无觉,冒着热气,散发着清香,静静等人来品尝。

    茶这东西和酒一样,久远的已经无从考证其源头,不过和酒不一样,在隋唐之前,茶多数是贵族之专属饮料,平民百姓家中轻易难得一见。

    前隋时重视商贾,茶叶慢慢流入富裕之家,南边的茶园也有所发展,于是有了普及的迹象。

    到得大唐立国之后,因为李破这个皇帝喜欢饮清茶,也就是不放盐沫,更不会放糖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饮茶的风气又是为之一变。

    现在长安的贵族人家饮茶,大多都喜欢茶之“真味”,不再另加其他的佐料了,长安向来是时尚的风向标,想来不用多久,天下的贵族们也便会群起仿效。

    这对茶的推广显然是十分有利的,虽然这是李破的无心之举,却实实在在的影响到了当世人们的口味……

第1514章觐见(三)

    金德曼抿了口茶,茶气清香,可味道嘛,第一次喝茶的人都知道……

    像是女王殿下就很纳闷,这苦了吧唧的东西怎么会被称为涤烦子?唐人又为何将之视为珍品?

    金德曼不由又饮了两口,苦涩之中终于有了点回甘,皇帝待客用的自然是好茶,可惜新罗人受用不得,那点回甘实在难以去除口中的苦涩。

    茶这东西没有书本上写的那么神奇,饮了好茶就立马神清气爽,只有那些饮惯了的人才能晓得它的好处。

    尤其是当世的贵族们都是肉食性动物,茶能解除油腻,更有消食化气之效,常饮确实有益于身心健康。

    不然后来也不会在草原胡人那里得到欢迎,他们吃不到什么蔬菜,茶叶也就成了他们的必备之物。

    草原人一般喝不起中原昂贵的好茶,所以茶沫就成为了首选,后来就演变成了茶砖,便宜而又实用。

    …………

    金德曼悄悄吧嗒了一下小嘴,味道还是不好,很像药汤啊,就是比药汤清淡了许多,她产生了些怀疑,不过很快就被她自己掐灭。

    她觉着应该是自己还没理解到茶中趣味,唐人饮茶,也许是因为想要从苦涩中寻找些什么?

    对大唐的仰慕,让她极力的为此寻找着可以令人信服理由,并很快上升到了哲学的精神层面,和后来的某些人很是相像,不是吗?

    这东西就叫茶,回去要带一些,让臣下们都尝尝,看谁能尝出点什么,还有崔师和李大王都可以打问一下,定有所得。

    想到这里,她才回过神来,暗叫愚蠢,她如今身在大唐,还有回去问什么?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想这些。

    “多谢陛下所赐,确实解渴的很……”

    看她那不敢说不好,却又说不出好处的样子,李破不由哈哈一笑,于是气氛一下松缓了下来。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见,将至醉后岂堪夸。”

    皇帝又作诗了,殿中侍立的臣下们都悄悄转过脸去,咂摸一番,比茶酒之香更堪醉人,诗中竟无一个茶字,却道尽了茶之妙处,雅的让人直想拍案叫绝。

    就是吧……陛下好像总喜在女子面前作诗,不妥啊不妥。

    李破一时兴起,又做起了文抄公,抄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暗道了一声罪过,嘴上则又笑道:“大唐的好东西可多,朕希望卿能在这里得尽好处,返程之时能觉得不枉此行,那就最好。

    若是觉得大唐还不如新罗,便与朕说,那朕也许就得到新罗瞧瞧,看卿那里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了。”

    金德曼笑了起来,眼睛都笑得不见了,“陛下这么说的话,臣都不知该说大唐好还是不好了,臣自是极愿在新罗迎接陛下车驾到来的。”

    融洽的谈话总是少不了欢声笑语,起居郎记录在案的话,那就是皇帝待新罗王甚厚,新罗王应对从容,秉性恭顺,君臣尽欢。

    金德曼则真切的领略了一下皇帝陛下的诗才,在心里给皇帝点了几十上百个赞。

    当然了,因为近几年新罗和大唐打的火热,皇帝以及中原的一些诗词古句,甚或是文章一股脑的传入了新罗。

    新罗的贵族们争相拜读,也就是半岛上战争的氛围越来越浓,不然的话新罗学习大唐文化的风尚会更为热烈。

    再有因为和唐军打交道的事务越来越多,汉话的普及在新罗已生端倪,当然这对于新罗的贵族们来说并无多少为难之处。

    他们的文字和语言中,本就夹杂着一些中原的字体和古音,很大一部分书籍也是汉文书写,只不过他们自己发明了一些读音罢了,听上去其实很像中原的地方方言。

    说起这个来,实际上新罗受到了辽东的一些部族,比如扶余人,室韦人,鲜卑人,加上中原传过来的文化的影响。

    只要稍微深入研究一下就能发现,他们的文明是碎片化的,到处都能看得见别人的影子,反而是自己的东西不成体系,也就无法长久的延续下去。

    …………

    大唐皇帝陛下的诗词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传入新罗,像金德曼就拜读过青玉案,潼关怀古,那首最早流传出去的从军行,更是新罗花郎徒们的最爱。

    有了这些铺垫,女王殿下很能品味中原诗词之美……

    至于新罗自己的诗词,那简直……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新罗人的诗词现在发展的有些畸形,一大部分都是佛语,这和佛教传入半岛之后的盛况有关,显然这是受到了高句丽和百济的影响。

    另外一部分则是情诗,男男女女,痴痴怨怨,写点小诗传递情谊或是独自遣怀那种,上不得台面。

    中原的文化人讲究一个诗书唱答,有言志,言情,言事,言物等等内容,这给诗词的发展创造了肥沃的土壤。

    新罗人没那个底蕴,读音又不对,诗词做出来就很像后来的那些散体诗,听着好像还成,实际上只就文字精炼,押韵等等来讲,毫无美感可言。

    和中原的诗词相比,就像是站在富贵之人面前的乞儿,可怜巴巴。

    举个例子,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一句,简单明了,寓意直白,惟妙惟肖间可以引起他乡之客的思乡之情,于是便能传唱千古。

    可搁在后来那些“诗人”的嘴里会怎么来说呢,抬头看见天空那轮圆月,让我想起了家乡的秋叶……

    听着还好,也能产生些共鸣,但过目即忘,搁在一些实在人看来,怕是还要加上一句,无病呻吟,装腔作势,浑身鸡皮疙瘩。

    …………

    可以说,中原的诗词在此时就是中原的一把利器,是汉话以及那些文章的进阶版,中原文明浓缩而成的精华。

    能够理解中原诗词之美的人,便会失去最为基本的抵抗力,因为那意味着他已经深入到了中原文明的核心地带,已经没有什么摆脱的可能了。

    …………

    金德曼就处在这种状态的初级阶段,还没有病入膏肓,却已难以挽回。

    她的记忆力很好,对中原的诗词也有涉猎,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牢牢记住,以她的功底和年纪,短时间内消化不来,她还无法体会到那种闲云野鹤般的意境。

    李破本人也是样子货,抄的飞起,却从不深究。

    …………

    此时李破见新罗的小女王喜笑颜开,没了多少紧张,便又问了一些她在洛阳的起居和见闻。

    金德曼捡着好话说了一些,大致上都是外邦之人初来大唐应有的感受,没什么出奇之处。

    此时大唐的人们和后来人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们并没有那么自信,当初北方诸侯纷纷投附突厥就是很好的例证。

    在常年累月与北方草原部族的斗争当中,时强时弱,占据绝对优势的时间段并不多,反而很长一段时间中原王朝都是在向草原帝国称臣纳贡。

    再加上匈奴鲜卑羯氐羌祸乱北方,对中原文明产生了重大的冲击,一度让中原人的自我认知发生了混乱,一直到前隋才有了些拨乱反正的迹象,可惜前隋二世而亡……

    大唐立国之后,上层贵族经历了战乱的洗礼,鲜卑等部族的残余势力遭受重创,民族融合渐近完成,李破执政的态势也促进了回归中原汉家正统的进程。

    换句话说,这个时候的大唐正处于量变产生质变的临界点上,人们的心气将升未升,需要一场重大的对外胜利来进行祭奠和升华。

    突厥,高句丽这样的宿敌就非常合适,至于吐蕃,倭国,百济等,都属于通往大唐盛世的道路上的必要铺垫而已。

    像金德曼这样的外来人只能看到些表象罢了,在中原大地上出现的那种俾睨天下,威服四夷的王朝也是几百上千年才有一个,可遇而不可求。

    …………

    话题都很轻松,皇帝陛下言语舒缓,关切之下,妙语频出,让金德曼有一种和亲近长辈交谈的感觉。

    当李破终于问到新罗国内均势的时候,金德曼竟是再也提不起什么谨慎戒备之心,几乎是知无不答。

    可以说李破这些年的皇帝没白当,就这说话的节奏,已然窥见了另外一重境界,即便是裴矩,封德彝那样的老狐狸,他也能拿捏的住,何况是年轻的新罗女王殿下了。

    从金德曼的回答当中,又加上杜伏威,崔敦礼等人的传报的佐证,李破便能清楚的把握到,新罗政局稳定,并没有什么人见金德曼年少,又是个女人,搬弄是非,欲取而代之。

    借此也让他对新罗人的秉性有了些认知,新罗立国已经很多年了,甚至于超过了中原的历代王朝。

    这和新罗人的风俗以及他们的性情估计有着直接的关系,不然一个女人当政,搁在中原,那一定会激起无数血淋淋的争斗。

    这些对于大唐而言,不好不坏,从当前局面来看,还是利大于弊的……

    …………

    “今年朕打算起兵伐高句丽,新罗应该早有准备了吧?卿觉得此战时机如何?胜算又有几分?”

第1515章战略

    “战事之上,臣哪敢擅言胜败?

    只是臣来之前,与吴王殿下见了一次,李大王说的一句话让臣深有同感,高句丽如今已是徒有其表,如人之将暮,时日无多矣。

    臣听说荣留王高成信佛崇道,整日里在宫中传佛**,不问外事,一心只想得成大道,长生不老。

    每次**,宫中皆聚千人相会,高句丽之贵人尽都趋之若鹜,各家各户更是立下佛道之像,焚香而拜。

    高句丽五部众,向称凶暴,可如今他们已不参拜以炽烈闻名的三足乌,而是尊奉佛道,凶性已减,加之五部已去其二,各部之间又不和睦,所以这些年来高句丽才无所作为。

    臣等居于江南,奈何人少势寡,旁有百济掣肘,后有倭人侵扰,独力难支,虽恨高句丽人深矣,又见其颓败,却不得伐之……

    今得大唐挥兵东向,臣愿领新罗之众附于翼尾,唯愿一战,以雪前耻。”

    说道高句丽,金德曼是真的有话说,咬牙切齿的模样不需作态,就自然而然的流露了出来,新罗的贵族们日常都会骂上高句丽人几句,不然念头就不会通达。

    这主要源于当年杨广三征高句丽,让高句丽国力匮乏,于是加大了对百济和新罗的欺压,自然也就更加激起了百济和新罗的怨恨。

    由此也引发了不少战事,新罗人还趁机夺取了大片的土地,把势力延伸到了整个汉江流域。

    可惜的是新罗人有些飘,和百济人闹起了矛盾,又被高句丽人给压制住了,反而受了不少欺负。

    现在金德曼就趁机向大唐皇帝陛下告状,数说着高句丽的不是,完全是一副主战派的模样。

    新罗人内部此时其实也已达成了共识,借助唐军兵势,把压在他们头上很多年的这块大石头搬开,至于今后半岛是怎样一个局面,新罗的有识之士们也比较迷茫……

    大唐不存在这种问题,复仇之战自然要灭国而还。

    对于金德曼的回应,这次李破就很不满意,他希望听到的不是新罗人请战的声音,而是其他的一些东西。

    毕竟大唐是半岛上的外来人,对局势的把握可能存在疏漏之处。

    新罗人和高句丽人却已相邻而居很久了,最了解高句丽的,应该就是新罗和百济,一旦唐军动兵,新罗最重要的任务不是随军而战,更非支应粮草后勤。

    在李破看来,新罗人要做的就是当好他们的带路党……

    一个合格的带路党该做什么?那可就太多了,和当地人打交道,探查军情,指点作战环境和敌人的内部事态。

    哪里的部落强大,哪里的弱小,哪个该招抚,哪个又该狠狠的进攻消灭他们。

    如此种种,唐军进兵高句丽腹地的时候,都需要新罗人来辅助,不然的话,他哪有闲心这么跟人耐心的说话?

    真的是瞧上了人家的美色不成?

    …………

    也就是他不能去到军前,不然的话此战胜算将会大增几成。

    他本人就曾随军攻入高句丽之腹地,对那里还算熟悉,再次领兵的话,就大致知道该怎么做。

    可现在却是鞭长莫及,书信往来不便,他也就会轻易的干涉军前将领们的战略战术,最终只能寄希望于李靖,杜伏威等人的才能。

    实际上,他不担心李靖等人能不能打胜仗,担心的是高句丽依仗着复杂的地形,把唐军拖入到持久战当中。

    大唐家底还薄,拖不起……高句丽到底和倭国是不一样的。

    …………

    李破皱起了眉头,笑容在他脸上也渐渐敛去,让金德曼一下坐直了身子,却也不知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之处。

    “卿勇气可嘉,但战事之上……”

    说到这里,李破微微摇了摇头道:“战事一开,全军上下皆需勠力向前自不必提,大唐的军旅之精锐,朕自知之,高句丽之衰败,朕也晓得。

    这些年来,中原内乱,烽烟四起,高句丽得了些喘息之机,可想要恢复盛时光景,哪有那么容易?

    高句丽朝中也尽多宵小之辈,无信无义,也就是沾点运气,才不至于灭国罢了。

    比如说朕听说大军陈于江畔,高句丽人便在江北建了一座佛像,想要阻我大军过江,几如游戏,只此一事,便可知高句丽君臣之庸懦。

    可战事上瞬息万变,未战之前,谁又能有十成之胜算?

    所以卿回去新罗之后,还是要多做准备,唐军征战,从来不胜不还,结阵之时其实不用新罗出力,大唐百战之军,哪是高句丽人可以挡得住的?

    可大军远征最怕的是什么,卿知道吗?”

    谈起战事来,算是触及到了金德曼的盲点,自她登位以来,还没怎么跟人见过阵仗,加之她又是个女子,说到战事她是心虚的不要不要的。

    “陛下想要新罗做什么,新罗便做什么,绝不会让大唐孤军而战。”

    答非所问的实在话,让李破不由一笑,“中原的兵书总是在说天时地利人和,有了新罗之助,这些便可占一半。

    当日朕派军渡海攻百济,李伏威率军在百济王城一战,以寡敌众,破百济各路援军于百济王城之下……

    众军奋勇,却是九死一生。

    朕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再有发生,卿看来不谙战事,那回去之后就要做好几件事。

    一来,大军粮草之上,需要新罗竭尽所能予以支应,此战过后,局面开朗,朕自会补偿于卿,但交战之时,新罗若有人感觉搜刮太甚,有所怨言,希望卿能果断处置,不要有所犹豫。

    再有高句丽地势复杂多变,熟悉地形的新罗人要随军参赞,记得要得力之人才行,一旦误了军机,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三来,朕知道高句丽人颇为善战,他们的渔猎之人野性难驯,大军接战朕不担心,担心的是高句丽一旦战败,溃兵散入山林,不好追缴之下,让战事拖延下来。

    大军将在秋天渡江,汉江没什么,浿水一战将不可免,过了浿水便是高句丽王城,等大军攻下平壤城,就是用到新罗的时候了。

    逢村破寨,断绝高句丽人的粮草,那些大部,则由大军主力来破除,一个冬天下来,饿也能饿死他们……”

第1516章饮酒

    大唐皇帝对新罗的要求,尤其是还涉及到与高句丽的国战,所以不存在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金德曼不太能把握住其中的分寸,她继承王位的时候,先后曾向高句丽和倭国进献财货,以求得短暂的喘息之机。

    但大唐和高句丽,倭国都不一样,这个庞然大物的每一声喘息,好像都伴随着敌人的哀嚎。

    困扰新罗多年的仇敌们,百济,倭国都在它的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的土崩瓦解,接下来又轮到了高句丽。

    当面前这个男人笑语不断的闲聊之时,让她如对父兄,无比温暖。

    可当他谈到战事的时候,沉沉的目光中都好像蕴含着杀气,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好像都充斥着对敌人的蔑视和冷漠。

    这就是大唐的君主,世间最强大的辣个男人……

    好吧,这些多数都出自女王殿下夸张的臆想。

    李破对新罗的要求其实不算高,没有把新罗当炮灰的意思,而谈起战事,他讲的也都是战略上的事情。

    相当于在手把手的教新罗女王在战争的号角响起之后,新罗该怎么做,又该在战争进行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处于怎样的地位。

    攻城拔寨不需要新罗人出力,但是为大军引路,以及在战后清剿残敌,却都是新罗人的活计。

    至于得到高句丽的疆土之后,大唐会怎么进行治理和分配,那就不用跟新罗人说了。

    新罗人也就是餐桌上占个边角,能大大方方去到餐桌之上的,只有两位,一个是大唐,另外一个则是突厥。

    …………

    战事上的事情,金德曼显然是外行,李破便多说了几句,宗旨其实也就变成了一个,莫要给唐军添麻烦,一切听令行事即可。

    金德曼一一应了,心里也是没底,就像她自己说的那般,现在大唐陈兵于岛上,已近二十万众,加上征召的倭人,百济人以及新罗的兵马。

    人数上直接就能去到三十万。

    这是半岛南侧从来不曾出现的庞大军伍,新罗的贵族们不是没有商量过,他们既震惊于大军的规模之众,又想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乱七八糟的说法什么都有,唐军何时与高句丽开战也是个问题。

    金德曼此次入朝,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探一探消息,唐军到达岛上已近两载,虽然自己带了粮草,可一部分还是要由新罗,和百济诸部来供应。

    这两年新罗国库日渐空虚,很多人都希望战事尽快打完,不然这么下去,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新罗自家的小日子还过不过了?

    要是那般,大唐和高句丽之于新罗又有何分别?

    所以说当在皇帝口中得知开战的确切时间的时候,金德曼除了担心战事的胜败以外,心里其实还是松了口气的。

    这一仗打完,新罗也许还能喘口气,就算唐军没有离开,也有高句丽人加入进来,分担一些不是吗?

    而且新罗作为胜利者,应该能分些好处吧?

    皇帝也说了,此战过后会补偿新罗,补偿些什么呢?金德曼稍微憧憬了一下,却没敢问出口。

    没办法,议价能力太弱,就是这么可怜。

    …………

    接下来李破又问了问高句丽国内的情况,主要是政军两事。

    这些对于大唐来说已不陌生,从魏晋开始,和高句丽就时战时和,关于高句丽的消息便零零碎碎的传入中原。

    只是没有新罗人知道的那么详细罢了。

    唐军远征之后,往来传递消息,对高句丽的认识又有所增加。

    在政治上,高句丽一直想仿照中原摆脱部落联盟的政治模式,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官制和统治架构。

    这使高句丽的社会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比如说农耕以及金属冶炼技术上,高句丽人不差中原多少。

    所以这也增强了他们的军事动员能力,到了北周时期,高句丽便已号称带甲百万,能与突厥并列相抗。

    这有他们习惯性吹牛的因素,可实际上他们在东北地区确实已经没有了像样的对手,靺鞨,契丹等部族有不少都依附于高句丽,并成为了高句丽兵马的来源。

    比如说高句丽在冶炼技术上提高很快,他们便仿照中原建起了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如今这些兵马已经成为了高句丽最核心的精锐部队。

    中原在隋末战乱中,军事上开始转型,重甲骑兵逐渐被身着半身甲,来去更为灵活,补给更加轻省,造价也低的多的轻骑兵所取代。

    高句丽的将领们则不以为然,依旧认为人马具装的重骑兵和重步兵是无敌的,他们的军事贵族一旦临阵,身边总会有重骑兵和重步兵环绕,作为最为精锐的力量来使用。

    其实实战效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得到什么验证了,身着重甲的骑步兵差不多便也成了一种作为高句丽国力展示,以及称雄辽东的精神象征。

    不过重骑兵对结阵的步兵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而重步兵其实是和重骑兵互为矛盾,重步兵的作用就是正面抵抗骑兵的冲击,对步兵做战的唐军威胁反而不大。

    高句丽不论是政治还是军事,其实是当世最像中原王朝的王国,他们的强大也正建立在这种基础之上。

    只是所谓沐猴而冠就是这个样子了,高句丽在几百年的时间里,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但他们到底是脱身于东北的扶余,沮沃,鲜卑等游牧部族。

    在社会结构,以及风俗上难以摆脱自身的窠臼局限,至今依旧有着部落联盟的影子。

    高句丽的五奴部一直延续到现在就是明证,五奴部的首领和贵族们也长期控制着高句丽的军政大权。

    他们和高氏王族,以及相互之间在漫长的岁月里进行着花样百出的斗争,内耗时起时伏,让他们难以彻底消灭新罗,百济这样的邻居。

    在应对中原王朝以及突厥的进攻的时候,也一直处于弱势的一方。

    中原从古时的部落联盟的奴隶时代,演变到分封制为主的封建王权时代,一直到如今,中央集权已经成为大势所趋。

    几乎每一次变革,都浸透着前辈先贤的心血,更是有无数人肝脑涂地,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外人学起中原的操作来,多数也就都是不伦不类。

    这就像后来很多国家学习什么民主,自由的议会制啊,三权分立啊之类的玩意,除了那些本身早就走在这条路上的国家以外,其他都是乱糟糟,水土不服之下,沦为了人家的玩具。

    政治制度上的变化,是一个长期,递进式的演变过程,照搬肯定不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就是这个道理。

    …………

    金德曼对高句丽的政军两事确实很熟悉,毕竟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了,新罗的一些举措也是从高句丽那里学来的。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金德曼说的有鼻子有眼,李破就很想把她送到军情司走一遭。

    嗯,这是开玩笑,不过之前高句丽来人在军情司讯问之下,其实已经让大唐对如今的高句丽有了很多了解。

    金德曼说的这些,以及之前唐军在岛上打探的消息,可以相互验证。

    前两年吐蕃国内之事,也是这么得来,如果让这些外邦知道了大唐的操作,估计派遣使者过来就得小心一些了,这路子实在有点野……

    说话间,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饭点。

    李破见新罗女王殿下不识趣,一点没有告辞离开的意思,不得不领着她换了个地方,设宴款待。

    于是金德曼又尝到了大唐忘忧君的滋味,当然了,酒现在就没茶那么稀奇。

    而且女王殿下酒量颇佳,频频举杯与李破对饮,喝了半晌也没见脸色怎么变化,就是话渐渐多了起来。

    …………

    “陛下半生征战,建立了如此功业,臣在新罗听闻,日夜思慕,不知陛下是怎样的奇男子,伟丈夫,今日才算得偿所愿,能与陛下相见,臣再敬陛下一盏……”

    李破听着有些不对劲,嘴角抽动了几下,一杯饮了下去,想要说点什么,惦记朕的人多了去了,倒也不多你一个,可你这么大方的说出来,不觉得有些倒胃口吗?

    只是不等他开口,那边好像已经真的喝多了。

    年轻的女王殿下一声叹息之后,继续说道:“陛下,臣已二十有一,这些年忙于政事,不曾顾及其他。

    只是到底年岁渐长,臣下皆觉不妥,想要给臣……配个夫婿……”

    说到这里,她的脸终于红晕了起来,李破眨巴着眼睛看着,心说这肯定不是酒水所致,就是害羞的有点晚。

    当然了,他多聪明个人,听话听音,他立马知道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联姻之事他如今早已见怪不怪,随着外邦来人出现在大唐境内,大唐后宫中的人种也必定会杂乱起来。

    这几乎不以他自己的意志为转移。

    只是把新罗王纳入后宫,怎么想都不靠谱,若是只结个露水姻缘,倒也……不错个鬼啊,那他娘的和接种有什么分别?

    想象了一下将来的前景,李破稍有纠结,立即便开口打断了金德曼的话头……

第1517章父女

    “卿也说了,大唐与新罗乃父子之邦,子有事,父必忧虑……”

    说到这里,李破摸着下巴,看着不远处听的聚精会神的小女王,心中暗骂了几声他娘的。

    “卿这么说,可是有意与大唐联姻?要不要朕亲自来给卿指定一个?”

    开诚布公,倒是没了什么尴尬,而且都是政治上的考量,不涉私情,也就没什么不好商量的。

    李破就比较小气,说着话的工夫,手一挥,侍立在殿中的人会意之下,都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如果薛元敬还没有外放,这厮一定装傻不走,在这里看个热闹先,可惜陈叔兴没那样的胆子,溜的很快。

    金德曼没注意那么多,既然话说开了,这让她勇气倍增,此次入朝,这就是她的主要目的之一。

    把新罗牢牢的绑在大唐这艘大船之上,即便过后和高句丽交战败了,也应能保新罗平安无事。

    想一想大唐皇帝陛下的女人,若是落在高句丽人的手里,为妃为奴,那大唐还有何脸面可言?

    …………

    金德曼起身,拜伏于地,“大唐于新罗,父子之邦,陛下于臣,则为父女,女儿愿与大唐结万世之盟。

    可陛下想过没有,女儿凡人之躯,长则百年之寿,短则数十寒暑,臣去之后,继位之人若无血脉相系,怎敢保证能承其志?

    女儿唯愿与陛下相合,回去新罗之后,定善养子嗣,传承李氏血脉,永世为新罗之主,如此岂不美哉?”

    父女啊,这可太刺激了……

    …………

    清晨,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李破道貌岸然的走出了紫微殿,在殿门处很不庄重的伸了个懒腰。

    新罗女王殿下亦步亦趋,随在他的侧后,看上去好像与昨日并无不同,只是眼角眉梢染了些许风情。

    这象征着大唐和新罗有了更为紧密的联系。

    大唐需要新罗在半岛上为大唐效力,新罗则更需要大唐的鼎力支持,如此一来,可谓是皆大欢喜。

    男女之情……在这种冷冰冰的国家利益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对于李破来说,新罗如果将来由他的子嗣来执掌,那自然是好事,而且会给大唐一个非常有力的理由,在新罗有所反复的时候进行干涉。

    对于金德曼而言,如果能与大唐皇帝诞下子嗣,不管男女,都将极大的稳固她在新罗的统治,而且再也不用担心唐军胜后,会对新罗进行欺压或是干脆灭掉新罗了。

    好处肯定不止这一点,两人心中都有所考量,是一拍即合的一个并不算多精彩,却也算得上奇特的故事……

    发生在唐初这个时间点上,以当时风气来说,流传出去肯定是一桩佳话,即便是后来日趋保守的朝代,怕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君王献身为国,多好的话本题材啊。

    …………

    李破就没多少献身的自觉,他只是吧,觉着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作为一个男人,且还是大唐至尊,要再有所犹豫,岂不被人瞧的小了?

    他不知道的是,今年的大唐注定要比去年热闹的多,香雄人和苏毗人都在入见的路上,北方的突厥王庭也没闲着。

    阿史那杨环听闻自己的女儿诞下的是个女婴,失望之余,另外又打起了主意,派遣使者挟阿史那求罗之女,阿史那同苏来见。

    她终于想明白了,她与李破皆是杨氏中人,不必执着于继承人非得是自己的血脉,阿史那求罗和阿史那安蓝的女儿,一样能给自己带来一位合格的继承人。

    李破现在可是个香饽饽,外面惦记他的人可不老少呢。

    …………

    “陛下,娘娘让奴婢来跟陛下说一声,娘娘要带人出宫游玩,召了……楚国夫人相陪,还说……”

    刚出了紫微殿,清宁宫管事宦官就冒了出来,看着就知道是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李破稍微有点心虚,盯着结结巴巴的管事宦官就问,“她还说了什么?”

    宦官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启禀陛下,娘娘还说女王殿下与陛下彻夜相谈……肯定是累了,不如随车驾一起出去走走,也能解解乏。”

    说着说着人就矮了半截下去,几句话的工夫,他老命已经去了半条。

    李破哼哼两声,心说朕忙于国事,甚是操劳,你不知体贴也就罢了,却还要来作怪,真是欠削。

    “跪着做什么,赶紧引女王过去便是。”

    回头对金德曼笑道:“朕还有事,就不去扰人雅兴了,军情紧急,卿在洛阳待上几日,朕便命人送卿回新罗。”

    金德曼依依作礼,“臣全凭陛下吩咐。”

    李破摆了摆手,径自在侍从的簇拥下离开。

    金德曼看着他的背影,回想起昨晚之种种,嘴角不由挂上了些笑意,可内中滋味却也复杂难明。

    离开洛阳之后,天各一方,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能相见?

    …………

    李破没想那么多,心情颇为舒畅,去到显仁宫中的行武之处,锻炼了一下筋骨。

    嗯,腰背有点酸,那滋味是男人都明白。

    回到紫微殿中的时候,天阳已升的老高,还有无数政务在等着他。

    时间已近七月,秋收渐近,今年天气还是那么暖和,各地雨水充足,眼见大唐多数郡县又是个丰年。

    司农卿窦诞已经上书朝中,据司农寺的官员们估算,今年的粮获会比去年增长三成左右,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可以用猛增来形容了。

    里面的原因有很多,不光是气候的缘故,还有就是大唐施行的土地政策到了今年已经际近尾声。

    山匪和流民眼见世道渐渐太平,纷纷回归乡土。

    再加上大唐实行的两税法,推行比较有力。

    所以经过几年的酝酿,为今年粮产暴增打下了非常扎实的基础。

    司农寺的人对将来几年的前景也极为看好,因为大唐的基础工程建设正在展开,南北漕运会在将来几年通畅起来。

    这无疑会让田产增收以及官府征收粮税创造有利条件,起码运送粮草的损耗会降低下来。

    七月间,还有科举应试在等着……

第1508章诸事

    自从大唐元贞四年科举京试之后,乡试,道试改为每年一次。

    道试拔选出来的士子为举人,这个时候按照朝廷的规定,他们已经具备了入仕的资格。

    也就是说举人不管为幕还是选择入仕,都会比别人有竞争力,差不多就和后来拿着文凭求职一样。

    举人算是大学毕业,乡试出来的秀才就相当于专科生,朝廷用人的时候自然会择优录取。

    当然了,科举才进行了几年,京试才只一次,科举选上来的这点人还远远补充不了朝廷每年缺职。

    所以说朝廷录用人才上面依旧保持着很大的弹性,有人借此又提出了举孝廉的事情。

    这个李破没多大兴趣,孝廉是汉代察举制度的产物。

    取为人立身,以孝为本,任官从政,以廉为方之意。

    可当时门阀世族垄断了上层建筑的情况之下,便为一些人的来往钻营提供了机会,互相吹捧举荐,弄虚作假的事情层出不穷。

    所以当时便有童谣讥讽,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前隋时也曾举孝廉,作为科举的补充,效果不大,多数是为正风气而行,配合的是文皇帝杨坚施行的复有汉礼政策。

    最有名的就是张清丰,开店卖烧饼的,以孝行闻于乡里,举为孝廉之后,人家以要侍奉双亲为由,没有出仕。

    其实纯属扯淡,一个卖烧饼的来当官,你让他去干什么?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不过当世就喜欢这样的调调儿,属于立典型的范畴,弘扬孝道,廉洁。

    因为这符合儒家以德行治国的理念。

    …………

    不管怎么说,科举选拔人才的制度堪堪已经走上了正轨,方向上也已明晰了起来,察举和科举并行。

    不论是李破还是朝臣们都很清楚,这种情况在十年二十年之内是不会有大的变化了,有些人甚至在想,前隋之时,大家抵制科举真的没什么必要。

    很明显的一个事实就是,科举选才大多选出来的多数还是世族中人,借此还能给寒门留下些机会,能够极大的缓和社会矛盾,何乐而不为呢?

    当年那些人红了眼睛一样抵制科举,一来是科举确实触及了世族的根本利益,有摇动他们的根基的迹象。

    二来大家反抗的其实不是科举本身,而是像宇文,独孤等这些鲜卑世族抗拒被汉家同化所做出的最后的挣扎。

    三来就是统一了天下的关西世族,以及刚刚被关西人统一了的北齐,南陈,南梁残余势力,都对前隋皇权有着戒备之心。

    有的怕杨坚卸磨杀驴,有的则怕皇帝秋后算账,于是下意识的在朝廷大政上跟杨坚唱反调所致。

    再有就是一些顽固势力,觉着九品中正制挺好,极力阻碍新政的施行。

    所以说科举应试的第一次全国性试点最终以失败告终,是有着复杂至极的政治背景的。

    到了唐初这些年,很多阻碍都不见了,加上隋末战乱太过惨烈,民心思安,科举选才才能颇为顺当的办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大势所趋。

    实际上,此时推行科举的人物虽然换了一批,可本质上和前隋并无不同,还是上层精英们做出的选择,人民当家作主的时节还远着呢。

    …………

    去年举行的科举进行的波澜不惊,今年估计也应该差不多,重要的节点还是在明年的京试上面。

    上一次朝廷摆出了姿态,又是文会激辩,又是杏林宴,还有殿试,着实把科举的声势操弄的不小。

    明年有了前例可循,制度上也比上次完善的多,想来长安又是一番盛况,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从中作祟,泄露点考题什么的。

    李破对此很是期待,一想到这事,他耳边就好像能听到有人在说,五品下官职任选,真是好大的狗胆。

    …………

    工部尚书云定兴上书了,皇陵选址已定,开始进入到了制作图纸的阶段。

    这对唐初的工程技艺是个考验,因为皇陵选在了渭水之阳,泾水之阴,那里山峦起伏,丘陵遍布,地质环境很是复杂。

    这和历朝历代的皇陵都不一样,眼瞅着就是要建个山陵出来。

    因为风水之说在南北朝时便已完善,堪舆的“专家”们对这个地方都赞叹有加,也就是说那里是快了不得的福地,可保贵人们不受打扰,子孙繁茂,社稷绵延长久。

    其实多数都是神神鬼鬼那一套,实际点的就是那里很少会发生地震,水灾,干旱等自然灾害罢了。

    以此为陵墓,你可以在里面睡个好觉,不至于哪天被老天爷翻出来,曝尸荒野,至于人为的灾祸,那谁能管得了?

    著作郎虞世南的建议就很中肯,他听说工部想要按照汉高祖刘邦的长陵的模式来建大唐祖陵,一切务从丰厚。

    虞世南精通经史,上言反驳,汉时皇帝的陵墓劳动民力太过,墓葬之中又多财宝,易引盗贼窥探,还有生殉之礼,极其野蛮残忍。

    陛下英明神武,爱民如子,怎能效仿?

    所以他的主张是,皇陵大体上应求气势恢宏,细节上要做到简约安适,少殉葬之物等等。

    …………

    工部的计划在三省各处流转,广泛征求朝臣意见。

    李破就觉着很闹心,一群王八蛋在劲劲的讨论他百年之后睡觉的地方,真是不当人子,老子他娘的一定比你们谁都活得长……

    最终还是虞世南的话听着比较入耳,人死之后一了百了,哪那么多讲究,碰上曹操,段达那样的糟烂货,你葬在哪有区别吗?摸金校尉的大名听没听说过?

    封伦那个老狐狸还是那么狡猾,看出了皇帝的心意,就建议在皇陵之外立碑,以告诉那些挖坟盗洞的家伙,大唐开国皇帝陛下的墓葬里绝对没有什么珠宝,让他们不必费心。

    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搁他李破是干土夫子买卖的,看到这种碑,那一定去挖挖试试手气,这真是一个馊主意。

    …………

    建造皇陵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是大事,尤其是祖陵,那和龙脉也没什么区别。

    李破不想管,却又不得不关注,所以便命人把关于皇陵的奏章都送去给了李碧,算是把此事交给了妻子来处理。

    反正他俩最后准定要睡在一处,装修的事情总不能他一个人来费心吧?

    总的来说,皇陵的建造是一项比较大的工程,尤其是在皇帝有些不上心的情况下,可以想见,进度不会那么快,这个过程可能拖上个十几二十年都不稀奇。

    不过长安宫殿的修缮展现的就是前隋速度了,到了六月末,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那边已经接近完工。

    按照工部事先的规划,一些宫殿进行了修缮,一些已经破败至极的殿宇,则干脆拆除了事。

    整体布局没有大动,几处宫里的水塘,清理淤泥,又建了些亭台,倒是费了点工夫。

    今年还在长安后宫的东边,弄了几个温泉,至于能不能让宫妃们来个温泉水滑洗凝脂,嗯,估计够呛。

    古代的诗文都有夸张的成分,给人以想入非非的空间,实际情况则大有出入。

    长安附近的各处行宫今年也开始动工了,主要还是修修补补,不用说了,李破一直觉着各处用工都有所短缺,关西却要大肆营建宫室,是十分不合适的事情。

    这多数还是受到了后来人的执政思路的影响,和君王这个角色有着一定的差距。

    别看一些臣子们整日里陪着皇帝说什么不好劳动民力太过的话,可实际上皇帝营建自己的宫室在当世之人眼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要你把握好分寸,别只顾着自己高兴,弄的天下沸腾,不然建个行宫,或是把自己住的地方拆了重建,建了再建,都属正常行为。

    只要别损及太多的贵族利益,百姓也还有吃有喝,日子能过的下去,一般来说,便没人会把穷奢极欲这样的帽子扣在皇帝头上。

    更何况李破还是开国之君,他的权力比承平时节的皇帝们又要强上许多,他这里小心翼翼的,克制着自己的诸般欲(和谐)望。

    反而让臣下们很不适应,觉得皇帝太过注重自己的名声,背地里可能还要叨咕几句,皇帝出身太低,过惯了苦日子,所以当了皇帝之后才会如此这般。

    嗯,明面上则大赞皇帝英明神武,以民为本云云……

    臣下们的骚操作李破是心知肚明,军情司隔上一段日子就会报上一些打探来的小道消息。

    今天谁酒后说了些胡话,对皇帝很不恭敬,明日里就是哪家有女人病殁了,估计是被毒死的,没人报案也就草草了之……

    在长安这种地方,真是小道消息满天飞,正经的是非之地,喝多了你最好小心点,说肺腑之言的时候你也得找对人,不然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像云定兴就对皇帝忠心耿耿,人前人后从来不会说皇帝半句坏话。

    上书之时也是满篇溜须拍马之言,把皇帝的事情办的比自家的事情还上心,李破不免就觉得,应该稍微控制一下风气了……

第1509章答对

    给云定兴的批复充满了李破的风格。

    “工部非是朕之私产,如今各处皆在修桥补路,卿却只言皇陵,宫室,怎好主持工部?念卿多年辛劳,下不为例。”

    奏折批复,要经门下转回尚书省,再传工部。

    在这个过程中要是谁觉得皇帝说的不对,可以驳回,是那些有风骨的臣下扬名的好机会,只是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反正李破当皇帝这几年是没碰到过。

    再者批的又是云定兴这厮,估计看到的人都要欢喜一下,甚至想加把劲把老云这只臭虫尽早赶下去也不稀奇。

    …………

    李破正在“快乐”的览阅奏章,中书令萧禹来见。

    萧禹是来问皇帝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京的,他比皇帝还要着急。

    身在东都,和长安那边传递消息很是不便,三个宰相,就他随驾到了洛阳,中书侍郎岑文本也来了,加上在中书挂名的裴矩。

    中书省的首脑都快凑齐了,致使中书的许多政务就拖了下来。

    中书侍郎刘政会已经几次在书信往来当中问起,御驾何时能够回京,显然已有些顶不住。

    …………

    萧禹坐定之后,先饮了两口茶汤,顺便观察一下皇帝的神色。

    他可是听说了,昨晚皇帝和新罗女王秉烛夜谈,彻夜未出皇帝寝宫。

    你说什么人给传的消息?

    这里是洛阳,可不是长安宫中,作为中书令,随驾东巡,那就得把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事情都担起来才成。

    这里面不但包括各种政务,还有皇帝,后妃们的护卫情况以及饮食起居等等等等,可以说洛阳宫中对他而言,没有秘密。

    昨晚萧禹算是吃了个大瓜,皇帝把新罗女王给睡了……

    这事怎么说呢,大丈夫当如是?

    萧禹觉着吧,皇帝办事太过直接,失之于草率,怎么着也该跟臣下们商量一下嘛。

    男男女女那点事,很容易闹的一地鸡毛,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算了,可新罗女王……因情反目的话,很可能会伤及国事,不妥啊不妥。

    陛下好像性喜猎奇?这可不是好习惯,偏偏现在世道很奇怪,外间女主颇多。

    皇帝当日北巡,去与突厥人会盟之时,有些人回来后就念叨,说皇帝跟突厥可汗相处的很是亲近,莫不是……

    想到这些,萧禹不得不在心里给皇帝竖起大拇指,不管怎么说,皇帝陛下都是能人所不能,历朝皇帝在这事上怕都要逊色许多。

    …………

    李破却还不知道这厮在编排于他,抬起头便问道:“卿有何事?说来听听。”

    萧禹收起了散乱的思绪,皇帝神清气爽,昨晚一定过的很快活。

    他这人性情直率,嘴巴也比较大不假,可还没糊涂到去轻易干涉皇帝的私生活,那是门下省的职责所在,过后回京跟封德彝说一声即可。

    “陛下东巡已近两月,陛下欲何时启程返京?臣等也好有个准备。”

    李破点了点头,若非新罗使者到来,此时估计他已经启程了,“卿在洛阳待了这些时候,对如今东都之地位可有卓见?”

    萧禹思忖了一下,答道:“自古以来,东都向以地利著称,可如今元气大伤,想要恢复旧观怕不容易。

    臣以为陛下隔上两年来此巡游即可,不需非得设下行台,以之为天下之重。

    之前陛下也说过的,西京东都并列于世,此祸乱之源也,臣也认为洛阳虽好,却乏皇者气象,远不如长安积蕴深厚,以之为行宫尚可,不能视之为京都。”

    李破笑笑,刁钻的问了一句,“卿不会是揣摩朕之心意而言事吧?如今海上之事方兴未艾,据有辽东也是早晚间事,以洛阳掌顾天下有地利之便。

    长安离着就远了些,裴弘大等人上请在洛阳设下行台,也是这个意思,卿不会不晓得吧?”

    萧禹微微摇了摇头,“臣侍奉陛下已久,得陛下宠重,臣感激陛下之恩,陛下也应知臣之性情,君前答对,从不欺瞒,以邀圣宠。

    洛阳居天下腹心,有其便也,然天下方定,人心初安之际,陛下以长安而坐望天下,此正应大势之举也。

    天下之权,能收则收,天下之利,能尽则尽,遂能以中央而控四方,洛阳再好,设下行台也乃分权散利之举,与之前陛下所定国策相悖。

    以臣之见,等十年二十年之后,盛世来临之际,再提东都之称也是不迟。”

    李破满意的笑了,洛阳这地方很神奇,即便李破心中早有定计,可在这里待的久了就有了那么点不想离开的想法,也不怪李密,王世充等人在这里打破了脑袋。

    萧禹所言就很有道理,现在的洛阳除了地利之外,就没了多少可以称道之处。

    而且朝廷的举措也是在中央集权的大道上狂奔不已,功勋满身的大将军们陆续还朝,各地的总管们也少一个是一个。

    在这样的大势之下,洛阳再好,也非皇帝久居之所,更不要提设下行台了。

    萧禹也没把话说死,他的意思是等洛阳变得繁盛起来,再来考虑洛阳的地位不迟,现在的洛阳,显然当不起东都的称号了。

    …………

    “那卿就先回去准备准备,等过几日送走了新罗来人,咱们就启程返京。”

    萧禹松了口气,没了封伦和温彦博两人,跟皇帝说话就很顺畅。

    他嘴巴蠕动了几下,很想说上一句,您可别耽于美色,把正事给忘了,等上几日,那是要等多少天?不是想跟新罗女王多相聚些时日吧?

    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是,臣这就回去让人准备启程……”

    说完他才意犹未尽的咂摸了一下嘴巴,最后还是没忍住,道:“陛下,臣听裴侍郎说,新罗王女金胜曼想要请求随驾回京,女王是不是也有此意?

    若是如此,臣等好早做准备。”

    李破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朕自有安排,卿不要多事。”

    萧禹碰了个钉子,身心顿时舒畅不少,施礼退了下去,出了紫微殿的时候还在想,宫中新罗来的女子可不少了,也不知她们有何好处,能得陛下青睐。

    那俺是不是也该收拢几个,尝尝滋味如何呢?

第1521章离别

    晚间,李破和儿女一道用过晚饭。

    李原和李真两个自小少有父亲陪伴,父亲的影响力却又无时无刻不伴随在他们左右。

    这就是皇子和公主们的生存环境,皇家之人都分外无情,多少有这样的因素在里面起作用。

    不过李破这一家子和正经的皇室不太一样,李原和李真虽说整日不见父亲的影子,可他们对父亲很是依恋。

    这主要是得益于李破能在儿女面前放下皇帝的架子,儿子女儿犯了错,惩罚他们的也不是父亲,反而是他们的母亲对待他们都很严厉。

    所以当李破罕见的陪着儿女共用晚饭的时候,两个小人就很是欢快,有问有答的,一片其乐融融。

    只是等到宫人在宫中点亮灯火,皇后李碧等人还是不见踪影,随后有人来报,皇后今晚不回宫了,宿在了洛阳郊外。

    李破就知道自家婆娘今晚不想见他。

    想想也是,之前不论是阿史那容真,还是王琦,独孤天香,王贞几个,多少还有些铺垫。

    这次就比较冲动,他才和新罗女王见面,就把人给睡了,急色太过,李碧作为皇后,自然要耍些脾气,告诉他下不为例。

    …………

    李破没咒念,只能贼贼的在第二天,把儿子派了出城,去告诉他的母亲,父亲决定近日启程回去长安,让母亲准备一下。

    皇帝处理起家事来,比较油滑,后宫的女人们以李碧为首,玩弄心眼可玩不过他,于是第二天午后,李碧就又率人回到了宫中。

    皇后和皇帝闹了点脾气,还没怎么开始,便已烟消云散。

    李破摆事实讲道理,总能给妻子一个满意的交代,最后来上一句,我为国事日夜忧心,我容易嘛我?

    李碧知道丈夫又在耍心眼,可大战在即,确实需要安抚一下新罗人,那么丈夫对新罗女王好点,也在情理之间……

    好吧,这些都是废话,她带人出去游玩了一圈,李秀宁在她面前低眉垂目,早没了当年云内时的那份趾高气扬。

    新罗女王更是小心翼翼,恭顺非常。

    这个上风占的虽然没什么滋味,可心情还是不错的,加之丈夫又来及时赔情,李碧也不为己甚,顺势下了台阶。

    其实吧,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男人有本事,总会得妻子宽容一些对待。

    而且这年月,男人们沾花惹草那是正常操作,更何况是一国之君了?就算李破想像杨广那样造个车子耍耍,也不是不成的嘛。

    …………

    七月初,新罗真我王金德曼启程离开了洛阳。

    李破亲自相送于洛水之畔。

    初秋时节,洛水两岸杨柳依依,李破却未折枝而送,只是告诫着金德曼今年一战,颇有凶险,让她莫要头脑一热,便带人上阵冲杀,只需在后方旁观即可。

    如有事故,尽可乘船来大唐云云。

    看看人家这话说的,多温暖人心,丝毫也不会让对方有自己被人利用的感觉。

    而有了更深入的关系,女人被男人忽悠的晕头转向,依依不舍间,垂泪道:“臣此去远隔千山万水,也不知何时能够再来相见。

    唯愿陛下身康体健,寿数绵延,臣在新罗,会日夜为陛下祈福,也愿陛下莫要忘了臣……”

    李破笑道:“说什么呢,好像一别之后,再会无期一样,朕这里牵涉太多,不能远行,你又不像朕,只要诸事太平,尽可来大唐走走。

    放心,有朕在,新罗国中必然无人敢于作祟。”

    …………

    一对狗男女絮絮叨叨说了许久,金德曼才挥泪作别,跟李破说了那许多,反而是把妹妹金胜曼扔在了一边,没说上几句话。

    让金胜曼很是郁闷,离开新罗的时候,她可万万没想到,会让姐姐捷足先登,这都是什么糟烂事啊……

    李碧就很聪明,没来送行,估计是晓得定然有这么一出,为了不给自己添堵,索性求个眼不见为净了。

    …………

    李破驻足于洛水之畔,眼见一行车马渐行渐远,眉头渐渐蹙起,大战将起,也不知最后结果如何?

    攻打高句丽和之前的那些战事可不一样。

    高句丽立国已经很久了,国力甚为强盛,在东亚这一片,除了大唐和突厥,就数它了。

    战略战术再好,形势再是有利,和高句丽的国战打起来,胜败都在未定之数。

    这些时日别看他表面轻轻松松,实际上心事极重,目光也都在东边逡巡,处理起政务也流于敷衍。

    只是装的好,没人能看出他的紧张罢了。

    李破的目光随着渐行渐远的人影,好像一直能望到半岛之上。

    “陛下,人已经走远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金胜曼,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萌萌的,话语间却露出了些酸气。

    李破转眼间哈哈一笑,心说这些年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他娘的高句丽算老几?即便是败了……

    呸呸,败个屁,二十万大军若是一战而败,那大唐可得缓几年,咱不能说这种丧气话,那岂不是在给自己添堵?

    其实和之前的战事没什么两样,制定方略,做好诸般准备,只等开战而已。

    而且为了和高句丽一战,他已经准备了两三年了,如今……他其实觉着还是早了些,如果战船再多些,让兵卒们能多些休整的时间……

    好吧,没有书本上说的那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事情,大唐做的已经足够好,足够多,至于胜败,那就交给阵前领兵的将军们吧。

    李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翻身上马,“是啊,人已经走了,你却留了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说来给朕听听。”

    金胜曼没心没肺,姐姐刚走,她就欢快如小鹿,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离情别绪,好像巴不得姐姐快点离开,塑料姐妹情不过如此。

    上马陪在李破身边就笑着道:“皇后娘娘已经答应我了,允我入宫为妃,不过还得陛下亲自下诏才行,陛下不会不答应吧?”

    新罗的民风啊,真是淳朴……

第1520章父子

    “陛下,娘娘带人出城去了。”

    随时有人入殿向李破汇报着皇后一行的行踪。

    俗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让人探听那边动静,只能说明李破有些心虚,更何况李碧还召了李秀宁相陪,李破想象了一下那边惨烈的场景,头皮也是有点发麻。

    不会是想出城去干一架吧?要是那样的话,李秀宁和新罗女王两个就算加起来,也不是李碧那婆娘的对手,这个上面他是很有信心的。

    他身边这些女人,李碧,阿史那容真,加上一个李春,这三个差不多是女人中武力值的巅峰。

    李碧身体素质杠杠的,阿史那容真和李春两个则都属于天赋异禀的范畴,出手就可能要人命那种。

    她们几个当年在汉王府凑到一处……嗯,也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了。

    李秀宁聪明的很,应该不会去触怒李碧。

    就是金德曼,看那样子估计要受些欺压。

    想想李破就安下了心,皇帝嘛,只要心里不糊涂,一般来说,顺顺当当的享用齐人之福是不难的。

    就怕那种耳根软,或是喜新厌旧的,宠完这个宠那个,谁的话都要听上几句,后宫也就不会安宁。

    李破觉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能够把握住关键,不会落得个塌台的下场,于是重又得意起来。

    中午用过午饭,便溜溜达达的回到了后宫。

    命人把李原和李真叫过来,背书的背书,写大字的写大字,考较了一番学问,又让兄妹两个演武。

    李真就拿出了小弓箭,搭上小木棍,像模像样的射了兄长几箭,李原大怒,挥舞着木刀就冲了上去,仗着身高力大,硬挨了妹妹几下,按住妹妹就打了几下屁股。

    李破看的哈哈大笑,于是两个孩子在父亲面前彻底放飞了自我,掐的鬼叫连天,看的宫人们心直抽抽。

    过了半晌,李破才上前一手一个把两个小东西提了起来,两个儿女还不服气的相互怒视,干劲很足。

    李破也没教育他们要兄友妹恭什么的,小家伙身体强健就好,看他们斗志满满的样子,李破就很满意。

    …………

    “阿爷阿爷,大哥打的我好痛。”

    李真双脚刚落地,就揉着屁股抱紧了李破的大腿来告状,可看她小脸红扑扑的样子,哪里像被殴打了一顿?

    这孩子被她母亲给操练的越来越皮实了,就是因为得皇后李碧的喜爱,养成了告状的毛病,时不时就要害她兄长挨上一番训责。

    她现在最怕的人除了自己的父母和皇后之外,就只剩下她那同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姑李春了。

    “是你先射我的,到处告刁状,羞也不羞?”

    李原占了便宜,心情大好,可他也不想想,妹妹李真才刚五岁多些,还是个女孩,已经可以和他扭打一番,过上几年,等李真稍微长成些,他哪里还是对手?到时准定有他好受的。

    嗯,估计是知道了打妹妹要趁早的道理。

    李破看着一双儿女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说着说着就又要动手动脚,这才懒洋洋的道:“行了,你们两个也都到了懂事的年纪,能不能长点心?

    所谓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受制于人,凡事要多想想看看,动拳脚是下策,尤其是以你们的身份,打了别人,坏的是名声,被人打了,丢的是脸面,知不知道?”

    一时间,两个小人都规规矩矩的做出受教状,他们不是不懂礼仪规范,就是他们的父母教养的有点问题,让孩子多了许多野性出来。

    听阿爷说完,李真扬起小脑袋,困惑的道:“阿爷,娘娘,阿娘和姑母都很厉害,我长大了也要学她们,敢来欺负我的都要打死……”

    说到这里,还恶狠狠的瞪了兄长一眼,宫中男人少,她算是认准比自己大上一些,又大不了多少的哥哥了,找机会就要给哥哥来上一下。

    这显然是阿史那容真灌输给女儿的强者心态,勇敢的挑战比自己强大的人,无畏无惧。

    如果她成长在突厥,说不定过几年就要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等她拿得动刀子的时候,就会趁机削了哥哥的狗头,来作为自己的成年礼了。

    李原却已经比她要懂事的多,看也不看妹妹一眼,只是躬身道:“谨遵阿爷教诲,儿子以后一定多读书,像阿爷一样,做个于国于家都有用处之人。”

    李破看看女儿,又瞅瞅儿子,老怀大慰。

    在他看来,女儿要刚强一些,李真说的一点都没毛病,而儿子不但要刚强,还要有志向和才能,李原说的也很好。

    李破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李真顺势扑进他的怀里,撒娇耍痴的道:“阿爷能不能让大哥站着别动,让我打上一顿?”

    李原恼火的斜了妹妹一眼,心里直念叨,窦大郎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

    李破这个当爹的也很不着调,把女儿搂在怀里,笑眯眯的就问,“皇后她们做什么去了?你们怎么没跟着前去?”

    李原就有些疑惑,阿娘去做什么阿爷能不晓得?怎么来问他们两个?转着眼珠稍一琢磨,眨巴着眼睛就不想说话了。

    虽只八岁,学业上也不太成,还常被妹妹戏弄,可聪明劲已经上来了,生在皇家,有着最好的老师教导,在某些方面上,他已不是一个单纯的懵懂少年。

    李真年纪小,不疑有他,比划着跟父亲说道:“娘娘出去游玩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我们就没敢跟着。

    大哥还说了,新罗来的两个女人不成体统,惹了娘娘不高兴,让我少跟她们说话。”

    李破嘴角抽动了几下,看向自己的儿子。

    李原满头黑线,顿时想起了清宁宫中的那根藤条,赶紧找补,“阿爷,儿子可不敢说那些,阿妹瞎编的,您可莫要信她。”

    李破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感慨着时光易逝,岁月如梭,转眼儿子都这么大了,开始懂得些世故,几乎是一年一个样子。

    一笑之间,顺手拍了儿子脑袋一下,“以后莫要编排是非,少说些闲言碎语,多琢磨点正事。”

    说到这里他转了转眼珠,“那阿爷来考考你,新罗在哪里?”

    不等李原说话,李真已经挥舞着小手咯咯笑道:“我晓得,我晓得,新罗在东边的海上,据说离着很远很远,都快到天边了。”

    李原真想一脚把妹妹踢走,他也是知道的,就是没妹妹嘴快而已,“阿爷,我也看过图册,从山东道的东莱郡乘船出海,一两日就能到得新罗和百济,所以大家都称其为海外之国。

    阿爷在倭国设下了东海都护府,应该能管到他们吧?”

    李真也已开蒙,知道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这会就反驳道:“大哥说的不对,新罗是大唐属国,和倭国不一样,东海都护府管不到他们。”

    李破点头,心说儿子和女儿的教育……嗯,起码眼界称得上一声开阔,外间少年哪里晓得新罗之事?

    “你们说的都对,既然新罗是大唐的属国,那新罗来人该怎么对待他们呢?”

    李原抢答,“阿爷是说,应该待她们好些?不能欺辱她们,不然她们以后就不来大唐了?”

    李破微微摇了摇头道:“你作为皇子,就没点自己的主张?看人颜色,人云亦云的话,读书又有何用?”

    李原顿时“羞愧”的低下头,这是他习惯性动作,挨训挨的多了,每次认错态度都很良好,总能少挨些责骂训斥。

    李真看着哥哥的倒霉样子就很欢乐,咯咯笑个不停,李破敲了几下她的小脑袋,她顿时也安静如木鸡,这显然也是被她娘整治出来的条件反射行为。

    半晌,李原才道:“孩儿读书还少,不晓得那么多,只是孩儿觉得,外间来人,无非畏威怀德而已。

    示之以德,镇之以威,不外如是……”

    李破看着儿子,持续施加压力,“照本宣科,再好好想想。”

    李原看看父亲,心中暗道要糟,阿爷不是想借口于此,痛打他一顿为妹妹报仇吧?

    想了半天,皮肉紧绷,准备迎接狂风暴雨,嘴上则讷讷的做着最后的挣扎,“孩儿认为,先贤之言虽有道理,可落在实处……其实就是大唐过的好,外人便愿意来大唐走动。

    战乱之时,就没见他们的踪影。

    阿爷登基以来,大唐繁华之处日盛一日,远人便纷纷前来依附,所以怎么对待他们倒在其次,主要还是在于大唐自身……”

    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是很不容易,李破满意的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说的不错,人之立身扬名,不管外人怎么说,本身都得有骨气,有才能,德行兼备,才能得人称赞。

    治国之上亦是如此,国强,则远人来朝,国弱,就要受人欺辱。

    新罗人来了,说明我强他弱,不然的话就要颠倒过来,轮到咱们去给人进贡磕头,你们要时刻牢记这一点……”

第1522章回军

    出则镇边陲,入则执卿相。年逾五八旬,豪杰不足夸。

    李靖的字写的很好,银钩铁画,瘦骨嶙峋,力透纸背。

    只是此时的书家们承的是魏晋笔锋,字体也渐渐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以楷,隶为主,行,草为辅。

    晋时的书法大家以王羲之父子为代表,所以唐初的人物,多承其技,笔法俊秀温婉,气度以简约冲和为要。

    这里面的学问很大,王羲之生在东晋,当时的社会风气是继汉魏之遗风,开后世之先河的时间点。

    汉魏之时,道家的影响力依旧强大,加上官场黑暗腐朽,所以大家有遁脱尘世,隐逸山林的思想。

    儒家那时也在发展壮大之中,于是中庸之道同样大行于世。

    王羲之父子并称二王,秉承的哲学体系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儒道两家糅杂在一起,付诸于笔端,便也就此展现给了世人。

    唐初的书法大家,如著作郎虞世南,就是二王的忠诚信徒,笔迹方正含蓄,却又流露出许多的隽永飘逸,为世人所称道。

    而欧阳询独精楷书,法度严谨,笔力险峻,不过只要仔细品味,其中同样有着二王的影子。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表现出来的东西就已经脱离了书法本身之范畴,而是把自己的哲学思想融入其中,所以才有字如其人的说法。

    至于那些连笔都握不稳,写字只算成型的人来说,也就不用指望什么看字识人了,嗯,倒是能知道大字的主人不学无术。

    字迹如此拙劣,你还指望他能在学识上有何造诣不成?

    换句话说,书法是脸面,学识是内里,面子没了,里子估计也是破烂不堪,就当世的风气而言,这基本上是个真理,无人能够逃脱。

    比如说李破,大字现在写的有了些模样,可却远远谈不上有多好,那他的学识也就可想而知,这就是个事实,李破自己也反驳不得。

    毕竟学识和才能到底是不一样的……

    …………

    李靖的笔迹已至可圈可点之境,只是锋芒太露,如果让方家来点评的话,这字就不符合当世的主流审美,要得个差评。

    其实主要是以现在李靖的身份来说,不懂得内敛之道,那就是落了下乘。

    而这也很能说明问题,李靖刚刚征倭回军,杀伐果断,耳边金戈之音铮铮作响,心气也是正高的时候,于是笔锋之下便有峥嵘之意。

    实际上,李靖本人也是心有未甘,只是他的为人处世上,已经比年轻的时候收敛许多了。

    …………

    船舱之中,李靖稳稳端坐,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多数都在海上渡过,早已适应了海上的生活。

    李靖现在皮肤黝黑,比前年离开京师长安的时候也瘦了很多。

    只是李靖不是凡人,年近六旬之人,以前头发,胡子都已花白,出来领兵征战一年多,须发反而黑了起来,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他自己暗自得意之余,也觉得自己过不了太平日子,手握兵权,马革裹尸才应该是他李靖的归宿。

    不过现在他看着自己写下的五言绝句就有点郁闷,想想女婿写的诗词,李靖心塞无比。

    最可恶的是,女婿之前写诗都是托词于他李靖,真是见鬼。

    他本人不善诗词,所以勉强为之,写出来的东西自己瞅着都不伦不类。

    李靖暗叹一声,默默的把纸团成一团,扔在一边。

    …………

    “禀告都督,再有半天,船队就到白江口了。”

    唐军回军半岛,未沿原路返回,而是直奔白江口,这显然是在为之后跟高句丽的战争做准备。

    唐军的海船都将在白江口聚集,在不久之后,从海上进入汉江,协助大军过江。

    实际上在李靖还未回军的时候,也就是今年五六月份,一部分唐军已经渡江,在新罗人的指引之下,占领了整个汉江北岸。

    高句丽人除了在北岸修了一座大佛之外,并未跟唐军在汉江北岸相据,而是纷纷退过浿水,把这些才从新罗手中抢回来不几年的土地,城池都留给了唐军。

    杜伏威等人估计,这是高句丽人在辽东不断遭遇失败,而做出的保存实力的明智之举,可能还在等待大唐皇帝陛下的回信吧?

    那么接下来,唐军的战术就更为简单了,在浿水北岸与高句丽人决战一场。

    高句丽人不可能再退了,突厥人打到了鸭绿水北岸,浿水以南则有唐军虎视眈眈,毫无疑问,高句丽已至存亡一线之时。

    …………

    李靖推开舷窗。

    七月间的海上,从东南吹来的海风十分强劲,船队鼓帆而行,行进速度很快,就是海浪很大,让船体起起伏伏,很不平稳。

    带着海腥味的海风呼呼吹了进来,李靖不由精神一振。

    朝廷的诏令还没到他这里,只是意思已经非常明了,此次大军回到百济休整,接下来肯定便是跟高句丽一决高低了。

    此战谁能领方面大权?

    不出意外的话,李靖觉得自己以灭倭之功,应该是当仁不让的最好人选,在这种事情上,他可不会与人谦让。

    杜伏威争不过他,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不然领兵征倭的人就应该是他吴王李伏威了。

    能跟他李靖争一争的是今年刚刚登岸不久的左武卫大将军李年以及左屯卫大将军赵世勋两人。

    这两位都是从龙之臣,开国公,满身的功勋,在资历上比李靖要强的多。

    不过李靖是国丈,又是帝师,也表现出了自己的才能,谁见了他不得弯弯腰?让他为人下属就很不合适,谁让人家生了个好女儿呢?

    更何况李年出身三原李氏,还是他李靖的侄儿,料李年也不敢跟他这个叔父来争抢兵权。

    赵世勋……李靖没见过,只是其人的名声他却听闻已久,世之悍将也,以悍不畏死闻名于军中。

    这人出身不高,以登城之功在军中崭露头角,后来成了皇帝的亲军统领,心腹之处与罗士信等人相类。

    之前赵世勋在雁门领兵以备突厥,今年则被调来了百济。

    想到这些,李靖脸上露出些笑意,心中安稳异常,赵世勋勇则勇矣,却领不得大兵。

    皇帝若是有意换人为帅,首先就得把他李靖调回中原,然后再派一个像张伦,或是尉迟恭,步群之类的人过来。

    而且当年随着皇帝起兵的那些人,虽然功大,论起领兵之能来,大多都差强人意,冲锋陷阵却各个都是一把好手。

    这就是将帅的区别……

    …………

    李靖捋着胡子笑了,连海风的气息中都闻出了些芬芳的味道,领兵征战一载有余,他对自己的领兵能力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于是自信爆棚。

    回军之际,根本没想什么去长安夸功,或是灭倭之战给他带来了多少荣耀和功勋,更不在意凌烟阁上已经挂上了他的画像。

    他现在在意的只有战争本身,享受着战争带给他的无与伦比的控制欲。

    自古以来的名将们大多都是这种心态,不值得奇怪,与在战争当中享受到了种种刺激感觉相比,功业好像都能退居其次。

    所以说名将几乎等同于战争狂人,没了战事,他们也就失去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所谓马革裹尸,其实就是他们在向世人宣示自己的人生价值取向。

    精彩的人生不一而足,人们天性中也暗藏着嗜杀的因子,这也正是哪个朝代都不缺名将的原因所在。

    …………

    船队浩浩荡荡,进入白江口内海。

    此时北归的征倭大军已经是最后一部分了,一些人留在扶桑,归东海都护府辖制,除了控制扶桑列岛之外,还要搜剿倭人余孽。

    军中将领们都怕被一纸任命,留在东海都护府任职,一个比一个溜的快。

    李靖也担着心事,唯恐成为东海都护府的第一任大都护,甚至为此还传信于韦节,元朗等亲朋好友,想让他们在朝中看看风向,一旦有个不对,就要站出来为他李靖说话。

    所以说从今年开春,征倭大军就已经渐渐散去。

    文士弘领着一部分水军把倭人送回大唐。

    王雄诞和西门氏两人率领剩下的水军船只,加上俘获的倭人战船,来往于新罗和扶桑之间,除了运送粮草之外,也把一部分征倭大军送回了半岛。

    李靖启程的时候,是最后一波,大军只剩下了四万多人,不过去到海上,声势依旧不小。

    …………

    海岸若隐若现,时近傍晚,大军已看见了码头。

    “靠岸喽……”军士们粗豪的声音随着海风在各个船只中间一声声传递。

    而码头之上,迎接的人也已等候多时。

    李靖的旗舰正正停在了码头边上,李靖率先下船,脚才沾了地,吴王杜伏威已经大笑着迎了上来。

    到了近前,杜伏威用力的锤了几下胸膛,李靖刚要施礼,他已经紧走两步,一把把住李靖胳膊。

    “都督扬威于海外,俺在这边听说,恨不能与大都督并肩杀敌,如今都督回来了,俺得好好给都督贺一贺。”

第1523章兵权

    “都督你说,俺来这边也两三年了,闲的俺现在做梦都梦起了当年钻林子时候的场面,俺这里思来想去啊,还是长安好

    这里他娘的一群野人,跟他们说个话都是鸡同鸭讲,说好话他听不明白,俺一恼火,立即就趴在地上磕头,实在没趣的很。”

    接风宴上,杜伏威明显是喝多了,挪到李靖旁边诉起了苦处,弄的李靖很是尴尬,没那个交情啊老弟。

    实际上在他看来,杜伏威在百济这边没少做了事情。

    这两年百济叛乱的部落多数都已被杜伏威率人剿灭,剩下的人尽都战战兢兢,杜大王在这些人眼中,已是如同魔王一般。

    到了今年,杜伏威的日子过的就滋润了起来。

    几乎一如当年他在江都之时,想做什么做什么,无人掣肘左右,还纳了几个新罗和百济送上来的女子为妾。

    以杜大王之能,其实到了哪里都能过上好日子,可人家就是不知足,过了两年多,人家就想家了。

    这显然是李破没有想到过的事情,你一个隋末战乱中冲杀出来的大贼头,在他印象中应该是条以四海为家的汉子才对嘛。

    …………

    众将们吃吃喝喝,交杯换盏,也不去理会大都督和吴王殿下在说什么。

    左武卫大将军李年在座,左屯卫大将军赵世勋去了新罗坐镇,没有赶回来。

    他是李靖的侄儿,先就拜见了叔父,只是还没有私下里聊一聊的机会。

    李年自元贞三年率军入河北之后,就和薛万彻,步群,尉迟偕等人领兵驻扎在河北,一直没有离开过。

    这次奉诏领兵东来,率领的还是骑兵,和高句丽一战,没有骑兵不成,所以从去年一直到现在,用海船将三千人的骑兵运送到了这边,由李年统领。

    由于他率军驻扎河北已久,和刘仁轨,苏定方这些窦建德降人就都比较熟悉,只是没有深交而已。

    寻相等人那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是一路从晋地拼杀出来的军中旧人,自然都认得。

    不过寻相是尉迟恭旧部,和李年统领的左武卫府有竞争关系,大家在晋地的时候,有不少隔阂。

    只是如今到了海外,以前那点龃龉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而且尉迟恭不在,寻相可没资格跟李年这样的外戚,加开国大将军当面锣对面鼓的打擂台。

    但军中之人的脾性就不用说了,就算咱官小,不好与人相争,那咱还可以在酒桌上论个高低嘛,总归要给尉迟大将军出出气不是?

    这主要是源于当年破李神通之战时的恩怨,几个大将军抽签,最后李年侥幸得中,那一战的首功也就成了人家李年的囊中之物。

    这可把左卫卫府的人给气坏了,不去埋怨他们的大将军手气太臭,反而觉着李年过于奸诈,估计是抽签的时候作弊了。

    好吧,李破麾下的旧将们整日里叽叽咯咯,虽无大仇,可小怨却结下无数,碰到一处,准定要斗一下嘴皮子。

    李年因为年轻,堂兄李武又去了长安,所以当时他其实没少吃了暗亏,每次见了尉迟恭和步群几个,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

    认识不认识的将军们,借着接风宴,算是喝了个痛快。

    李年认识的人多,官又大,大家时不时就来敬酒,寻相更是憋着劲想要灌醉了他,于是不出意外的,李年先就醉倒在了当场。

    气氛如此热烈,李靖和杜伏威两个也喝多了。

    耳边听着杜伏威的唠叨,李靖虽然觉着不很对劲,可感觉杜伏威这人还真是个可交之人,主要是杜伏威话里话外,也没流露出半点要跟他争夺兵权的意思,那就是好兄弟嘛。

    两人之前在半岛上匆匆一会,如今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不见了。

    李靖想跟杜伏威说点正事,但场合不对,他倒也不急。

    却是不知杜伏威醉眼朦胧间,看着他心里直笑,老李是个实在人,领兵之上没话说,他那义子王雄诞可不是谁都服气的人,回来说起李都督来,却满嘴称赞。

    西门氏等人也是如此,这说明什么?李都督极得军心啊。

    他杜伏威在这上面……许就要差上老李一些了,当年那些旧部虽都服膺于他,可那都是跟了他杜伏威多年的心腹。

    李都督才来了多久,就能让众人交口称许,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得到的。

    杜伏威领兵多年,更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而且人家还是国丈,又是关西世族出身……

    所以在李靖回军之前,他便已打好了算盘,眼瞅着大军聚集,要跟高句丽全面开战的样子,他杜伏威就让一让,不跟李都督争了。

    这一战结束,也不用朝廷诏还,他杜伏威自己就上书请归,回去长安再享享福,什么时候呆腻了,寻个机会出来领兵估计也不为难。

    皇帝大气的很,出来都好几年了,也没见朝中有任何调他回去的风声,可见他杜伏威眼光实在不错,投了一个明主。

    如今这种好日子,可不能因为跟李药师闹意气给毁了。

    这么一想,他眼前又开朗许多,李都督也就成了香饽饽,再也不是东来跟他抢夺兵权,让他颇为腻歪的那个李药师了。

    …………

    李靖可不知道这厮心眼耍的飞起,别看人家没读过书,但就算两个李药师来了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隋末诸侯,哪个也不简单,即便是被圈在长安的窦建德来了,估计也能糊弄的李靖团团转。

    当然了,如果大家领兵对阵,你那点心眼就不好用了,都得被李靖李都督捶个粉碎。

    术业有专攻,不外如是,毕竟像李破那样的家伙只有一个。

    …………

    一夜无话,李靖睡的不很踏实,心事太多,既琢磨着兵权的事情,又在想着怎么制定攻打高句丽的战术,梦里的场景乱七八糟,起床之后头痛欲裂。

    李靖赶紧让人弄了点粥汤,这会可不能病倒了,不然一切雄心壮志怕是都要化为乌有,他还有点怀疑,是不是杜伏威在使坏……

    他才刚刚回来,就拉着他喝了一顿大酒,是不是想……

    嗯,还没等想呢,杜伏威已经寻了上门,手里拿着的则是新罗人送来的高句丽地图,顿时让李靖惭愧了一下。

    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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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雄介绍:
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