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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边草     北雄txt下载     北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1章裴氏

    实际上,此时数万唐军援军已聚于绛州。

    李神通,裴寂两人奉诏北来,二月间便已率一万余关西府兵进入了河东地界。

    后又召集河东诸地人马,转运粮草军械,耗费时日颇多,等到三月间李破率军攻下介休,数万大军聚于绛州也迟迟未曾北上援介休。

    没办法,各处抽调人马,征发劳役,都进行的非常不顺利。

    这里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个呢,河东至今也还有一些隋臣拒不降唐,有一些人就算改旗易帜,也只是虚应故事,其实并不打算为李唐出力。

    怎么说呢,只能说是李渊在太原呆的时日还是太短了些,之后又急于南下攻打长安,在晋地留下了很多后患,换句话说,晋地虽是李渊起家的地方,可他在晋地的根基并不算那么稳固。

    而且李渊也不是晋人,是地道的关西大阀阀主,关西才是他家的根基所在,晋地嘛,只能说是他家的别业。

    所以在春天来临之际,抽调府兵已是很是不妥,再要征伐劳役,也让深受劳役之苦的晋地百姓,再次蠢蠢欲动了起来。

    这是实际性的困难,结果就是各处匪患又多了起来,虽说还没有杀官开仓的事情,可只要战事进行下去,晋地再次纷乱起来,也是早晚之事。

    再有就是李神通和裴寂来的太过仓促,聚拢兵员也确实需要一定的时日,而且整军之事也急不得。

    接下来迟迟未曾动兵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两位统兵总管的策略问题了。

    两人在接到李仲文的求援书信之后,立即召集心腹商议了一番。

    得出的结论是,并代贼军多为骑卒,来去如风,若大军轻动,在行军途中极易为贼军所乘,当然,若能抢占雀鼠谷要害又当别论。

    抢占雀鼠谷?晚了。

    派出去了几拨斥候,只回来了三个,雀鼠谷已为贼军所据。

    这下李神通和裴寂算是彻底安心了。

    裴寂不用多说,这人不谙军事,能以晋州道行军副总管之职领兵,多数都是负气之举。

    和谁赌气呢,自然是刘文静了。

    刘文静的持才自傲那是出了名的,他对裴寂略无功勋,便能居于自己之上,早已不满多时。

    所以李渊的这两位晋阳旧臣从进了长安就没消停过。

    裴寂在李渊面前说刘文静桀骜不驯,与军中诸人皆是不合,即便是秦王,他也屡次出言顶撞,以此人领兵,日久恐生祸患。

    刘文静就更直接了,无论是在李渊面前,还是在自家府邸当中,或是在军中,就从没说过裴寂的好话,见了裴寂,也总以裴副监的旧职称之,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去年冬天回京,当着李渊的面就和裴寂大吵了起来。

    说起来,刘文静很有晋末战乱以来臣下们的遗风,在争吵之中直接就跟李渊说,臣为王事奔走效力,战功无人可及,奈何居于裴玄真之下?至尊何其不公也……

    这话说的,和当年大将军史万岁咆哮于金殿之上也差不多了。

    他还不认为是自己失言,理直气壮的想让李渊罢免裴寂,然后再升自己的官儿。

    后来人听了,也许会有所惊诧,可在这会儿,却是居功自傲之人最典型的发病症状。

    就像隋文帝的近臣们,没少因为争功跟隋文帝杨坚拍桌子瞪眼,当面讨官儿的人也不要太多。

    这无疑是一种比较粗野蛮横的风气,是胡风南渐的结果。

    到了隋帝杨广的时候有所收敛,因为天下归一了嘛,当年的名臣大将也多已被文帝给收拾了。

    到了李渊这里又复发了起来,因为战乱时节再次来临了。

    李渊自然被气的不轻,可如今用人之际,却没有发作于刘文静,还宽勉有加,实际上却已将此事牢牢记在了心里。

    裴寂倒不愧为文臣,当即就觉得刘文静的日子不多了。

    可他回去之后还是辗转难眠,恼恨的不行,所谓出将入相,此言早已深入人心,而他裴寂已有宰相之实,却在领兵之事上屡屡遭人诟病,实在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结果也就清楚了,不久裴寂便上书李渊,请求领兵于军前。

    作为朋友,李渊明白他的苦衷,也非常照顾他。

    正好晋阳失陷,李渊便以李神通为将,裴寂副之,领兵北上晋地,目标自然是收复晋阳了。

    这两位都是李渊最信任的人,李神通在军中颇负盛名,又有裴寂,李仲文,姜宝谊,张伦等作为臂助,当能擒李定安小儿来京。

    晋阳失陷是大事儿,可相比于薛举,以及梁师都以及占据了夔州的萧铣,李破这一路兵马威胁虽说也是不小,却还只能说远在边地……

    实际上,此时李唐的战略环境已是在持续恶化当中。

    当然,好消息也不是没有,李世民率李孝恭等人入蜀,在成都左近破蛮族乱军数万众,虏获甚多。

    又趁萧铣军与开州蛮肇则交战之际,率轻骑突袭两军辎重,打破肇则乱军于汉水之畔,也令萧铣军损伤惨重,败退回了夔州。

    此战,蜀中局势略安,李世民不敢在蜀中久留,只让李孝恭等人率军围夔州,又以战船与萧铣军拒于江上,便率军回了关中。

    秦王李世民的成名之战来的晚了些,可毕竟也是一战而名扬蜀中。

    当然,不管其他战事如何,人家裴寂是来晋地立军功的,别看他和刘文静已是争的你死我活,可说实话,他这人并非一个不明事理,不好与人相处的人。

    尤其是李神通还是李氏宗室,所以说两人同来晋地,事事皆以李神通为主,有什么碍难之处需要裴寂出面,裴寂也无旁话。

    任是李神通度量偏狭,和裴寂相处的也颇为不错,并渐渐倚重于其人,毕竟人家裴氏也非籍籍无名,是晋地大阀中的翘楚呢。

    如今雀鼠谷已在敌手,裴寂无可无不可,有李神通领兵,进退行止他都很放心。

    而李神通呢,打的算盘要比裴寂多的多。

    抢占雀鼠谷不成,在李神通看来是件好事,这给他顿兵绛州不前来了一个非常不错的理由。

    而三万余唐军驻守介州,他不认为介州有失守的可能。

    贼军据雀鼠谷,怕是要围城打援啊。

    区区计谋,又如何能看在自诩名将的他的眼中?

    如今他顿兵于绛州以为威慑,前又有临汾阻隔,贼军若困于介休城下,日久必进退不得,待得时机一到,他便领兵迅速北上,夺下雀鼠谷。

    到时贼军来战更好,正好在雀鼠谷歼之,若逃反晋阳……再做道理不迟。

    如果贼军出雀鼠谷,嘿嘿,相机断其后路,与李仲文部汇合,趁晋阳空虚一举夺之,若是那般,天下名将又有谁能与他李神通相提并论?

    是的,李神通在绛州整顿人马,并督促工部尚书独孤怀恩运送粮草过来,一点也不着急北上援救介州。

    ……………………………………

    闻喜,裴氏主宅。

    裴寂与一人对坐,茗香隐隐,一室皆安。

    裴寂抿着香茶,心中颇有不耐,见惯了满朝朱紫的他,再次回到裴氏老宅,总感觉到几分格格不入。

    这里是裴氏的根不假,可若没有他们这些粗壮枝干,家门又如何兴盛的起来?

    实际上,他不满的地方在于,他已贵为一朝宰相,回到主宅却也未能彰显其尊,安静的老宅好像要将所有的人世繁华都隔绝于外。

    郎朗的读书声,是老宅中的主音,这里和晋阳王氏宅邸不一样,这里皆都是浓浓的书香气,少了些王氏的威严和厚重,却多了几许温润和淡雅。

    其他东西在这里都要被书香之气所包裹,驱散一切的浮华,什么都显不出来。

    如果是当初裴寂还是晋阳宫副监的时候,他就会很喜欢回到老宅来呆一呆,与家中子弟讨论一下文章,饮上几口酒,作上几首诗,或是随口谈论一下外间政事。

    可如今嘛,他却不愿再在老宅中多呆了,不是老宅变了,而是时过境迁,他自己变了而已。

    对面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是他的堂兄裴世清,如今的裴氏阀主。

    当然,这位也不是普通人,大业年间为鸿胪卿,接待过倭人使者,并奉诏乘船出使海外,可以说是裴氏中人当中走的最远的一位。

    隋末战乱,裴世清归闻喜,接任裴氏阀主之位,李渊率兵南下之时,封其为闻喜县公,任绛郡太守,后召其入朝,逢王氏有变未曾奉诏,接着又改绛州刺使。

    说是沾了裴寂的光儿吧,有点,却也不完全,裴氏大阀人才济济,裴氏阀主自然水涨船高。

    而裴世清这人对权位也不怎看重,如今只是一心造福乡里,督促家中子弟向学,其他的事情管的不多。

    这已经是裴寂第二次登门了,先前是为了募兵之事,如今又是为何?

    裴世清略略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个堂弟身上那些气息,这会让他想起堂兄裴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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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摇摆

    “外间风浪滔天,大兄却安居于陋室,修身养性,着实令人羡慕啊……大兄可是存了隐世之心?”

    裴寂终于打破了一室的宁静,不管是出于不耐,还是因为自来河东之后,并没有得到裴氏鼎力相助,或是出于对这位大兄风姿的嫉妒……反正,他的话语之中流露出了明显的讥讽之意。

    和第一来时肯定是不一样了,第一次有衣锦还乡之意,却差不多弄成了衣锦夜行,第二次来,他便强硬了起来。

    这种变化并无奇怪之处,皆有因由在前。

    裴世清轻轻放下茶碗儿,微微一笑,所谓君子威而不猛,忿而不怒,忧而不惧,悦而不喜,这位裴氏阀主已深得其中三味。

    那种极端自敛的威严和坚定,包裹在温文尔雅当中,就像一堵有着弹性的墙,立在裴寂面前,未曾开口已让裴寂气势一窒,这种心性和修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模仿得了的。

    而他的声音却很沉厚有力。

    “风浪早已滔天而起,又非一时之功?怎么?四郎是想将风浪带入家中不成?”

    词锋锐利如剑,却是有失君子之道,可这也许正是他能登上裴氏阀主之位的原因所在,真正的君子,又如何能掌握裴氏这样的河东大阀?

    裴寂,裴氏浪荡子中的一个,无论才学能为,皆属中等,又无著述,也就是说这位在裴氏中可并不出彩。

    他能在这乱世之中居于显赫之位,只不过是因为他交到了一个朋友,所谓因缘际遇不过如此。

    他在颇为纷乱的长安朝局当中,也并没有修炼成仙。

    裴寂抬起头直视堂兄,眼中已流露出了怒气,“大兄何出此言?寂乃裴氏子孙,从未或忘……”

    裴世清笑容不变,点着头好像非常赞同,却当即开口打断了裴寂的话。

    “如此便好……当年隋室未立,群臣劝进,文皇帝曾言,今我杨氏将欲富贵,却绝子孙之嗣也。”

    “近臣大惊问之,文皇帝言道,吾若不为帝,杨氏自是子孙绵长,一如其他诸族类无异,今等帝位,身后便如渊海,汝等推吾杨氏立绝崖矣。”

    裴寂被憋的非常难受,还满脑子浆糊,根本不知道这位堂兄说的是什么,难道裴氏也想起兵争一争那九五之尊的位置?笑话……

    裴世清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讥讽裴寂不学无术,城府不够深沉什么的,在他看来,裴寂骤居高位,并非好事,他的才干不足以担当那样的重任。

    一旦失宠于李氏,自然是爬的多高就要跌的多惨。

    可这会儿,并不是显露他自己的才学的时候,他要将道理跟这个立功心切的堂弟说清楚。

    “文皇帝雄才大略,目光长远,今日观之,可不正是如此?杨氏子孙飘零,受戮者比比皆是……然为兄所记挂者,非是杨氏之子孙若何……”

    “吾裴氏居于河东,有名门之望,绵延千载而不绝于世,何来?不居于绝地尔……”

    听到这里,裴寂已经明白过些味道来了,不由大惊,身子动了动,强压着心里的惊悸,才没有站起来大声喝问斥责。

    死死咬着牙道:“大兄欲效晋阳王氏乎?大兄怎知王氏未居于绝地?至尊贤明,自登位以来,修订律法,轻徭薄赋,天下称颂,贤达之辈蚁附而来,又于我裴氏多有恩遇,若轻叛贤主,之后恐伤我裴氏之名望啊……”

    “再者,近有小挫,然今大军聚于绛州,士卒精强,粮草丰足,并代指日可平,值此之际,大兄不思助我平叛,却欲引身而退,陷我裴氏于不义乎?”

    裴世清失笑,微微摇头道:“四郎误会了,为兄可并无叛唐之意……只是我裴氏居于闻喜,祖地宗祠所在,不得不慎……便如李公欲辟为兄行军司马之职,为家族之故,为兄即要拒之,还请四郎从中转圜。”

    裴寂听了前半句,心里略略送了一口气,可后半句,却又让他惊了惊,这正是他此次来的目的之一。

    消息如此灵通,倒也不奇怪,毕竟这里的裴氏祖居所在,风吹草动又如何瞒得过裴氏阀主?

    他还待劝上一劝,裴世清已经继续道:“四郎勿要多言了,我裴氏子孙手无缚鸡之力者多,大兵一至,,若无毁家迁族之心,皆要俯首于人,今战祸再及家门……”

    “今吾为唐臣,自须助大军平乱,可却无心与尔共死,四郎若再逼迫……”

    说到这里,裴世清笑了笑,“为兄命不足惜,一死而已。”

    笑的云淡风轻,话却说的决绝异常,意思也很明白了,裴氏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你想绑着裴氏上一条船,还不让下水逃生,那根本不可能。

    这就是地道的大族思维,他们并非是真正的墙头草,他们看的是时局,想的是长远,不管读多少书,他们也缺乏忠诚度,本质上和晋阳王氏并无不同。

    保全家族是第一位,其他的都要排在后面。

    而且在这样一个时间段里,裴氏的摇摆不定几乎是必然的。

    裴寂脸上渐渐苍白,接着又红润了起来,他的愤怒可以理解,因为这位堂兄几乎是在明着告诉他,并不看好此番征战的结果,所以,你也就别拉着家中诸人一起了。

    若这会儿有个旁观者在,一定认为裴世清这个裴氏阀主当的很称职。

    可就裴寂本身而言,任职尚书左仆射的他却十分希望得到裴氏能鼎力助他更上层楼,建下一番不让于前人的功业出来。

    他盯着堂兄的眼睛,半晌才现颓然之意,是的,他无奈的放弃了游说,若真逼死了裴氏阀主,那样的后果他所不敢想象也同样承担不起。

    结果并无出奇之处,家族和个人的较量,任你权势显赫,在出身的家族面前,也要束手束脚。

    走出裴氏大宅,裴寂叹息连声,恼恨吗?肯定是恼恨的,可更多的则是对族人不思进取的惋惜。

    在他看来,李渊英明神武,他又居于显位,正应是裴氏趁势而起,相互援引,入朝参政的好时机。

    奈何,竟是裴世清这样的族人居于阀主之位,挡了裴氏中兴的天赐良机。

    就像如今,裴氏若能全力助他平定并代,他载誉回朝之时,必兴裴氏门楣,引荐子弟入朝为官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可裴氏不愿出力相助,拒他于千里之外,鼠目寸光,宁不惜哉?

    裴寂大失所望之下,怏怏而去。

    裴世清这里却已多出了一个人,这是个中年人,眉目清消,衣袍舒缓,束手立于裴寂身前。

    裴世清应付走了堂弟,抿着香茗,半晌才不紧不慢的道:“你都听到了,可有己见?”

    中年人的岁数其实并不比裴世清差很多,从礼节上却能看出,他是裴世清的后辈子侄。

    他叫裴旭,乃裴政之孙。

    裴政是开皇律的主要修订人之一,后因废太子之事被贬,和许多裴氏之人一样,德行之上少有瑕疵,算不得开皇名臣,却也兢兢业业,颇有建树,留遗芳于后世。

    裴世清和裴寂两兄弟在前面讲话,裴世清留在他后面倾听,看重之意自不必提。

    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

    此时裴旭沉吟片刻,道:“叔父之言合于情理,然四叔所言也有道理,如今大军临境,兵戈之气甚盛,叔父不欲置裴氏于险地,四叔却为唐公信重,各持己见之间,自是难有相合。”

    “以侄儿之见……此正用武之时,应助四叔成事,不然此战胜后,我裴氏如何自处?四叔负气而去,日后……”

    裴世清静静的听了,并不反驳。

    而是平静的道:“你二姑母来信了。”

    裴旭愣了愣,之后脸上稍现喜色,他的二姑母嫁于晋阳王氏,未嫁之前与他最是亲近不过,嫁人之后也是书信往来不断。

    可随后裴旭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这个时候二姑母来信,说的是什么呢?

    晋阳王氏已投了李定安啊……

    裴世清的声音再起,“二娘居于晋阳,看的要清楚一些,早些时我便去信相问,前些时终于有了回音,李定安其人……不可小觑啊……”

    “你姑父从不轻易称许于人,李定安入晋阳后,他却称其人有枭雄之姿,不让曹刘,更可畏者,其人领兵之能惊才绝艳。”

    说到这里,裴世清叹息一声,“此战胜败实是难料,你四叔立功心切,却至今不知敌之虚实,若胜了也就罢了,若败……河东必是天翻地覆,值此之时,我裴氏自应如履薄冰,何顾于其他?”

    裴旭惊了惊,道:“并代之地,除一晋阳坚城,不过尔尔,今有大军十万,怎有战败之虞?”

    一听就知道,这又是个不谙军事的文人,当然,他的才干确实也不在这里。

    裴世清微微摆手,“听闻晋阳王氏正奉李定安之令,修订隋律……叔公之学唯你能静心研之,你若有心……今日回去便准备行装北上去吧,不必再来与我相辞,唐公屡征辟你为曹援,吾皆拒之,只因你生性耿直,长安纷乱之际,恐有人于你不利。”

    “今日事急,许你北上,切记,此行系一族之安危……你若畏难便无须理会,若有远志,尽可去之,来日便有不测,只怪为叔心狠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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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逃人

    河东裴氏有了摇摆之意。

    没办法,战火一起,能最先闻到味道的就是他们。

    而这些门阀大族的生存之道也是如出一辙,两边投注这种事情做起来不要太轻易,而河东裴氏家大业大,已有超越晋阳王氏成晋地第一门阀之势。

    他们投下的赌注,可不止两边儿,李密,窦建德,王世充,甚至萧铣之处,都有裴氏子弟的身影。

    所以说,不管谁成了赢家,闻喜裴氏还是闻喜裴氏,就像裴世清自己所言,裴氏能传承千载而不绝于世,就是因为他们从不居于绝地。

    晋阳王氏衰落之际,与河东裴氏相比,差了可不止一筹。

    只是今次裴氏此举,确实是有点出于无奈的味道了,因为李定安崛起于并代时间太短暂了,势头却极为凶猛。

    谁也没有想到,李元吉能把晋阳轻轻松松给丢了,更没人能想到,代州边塞夹于突厥和李唐之间,却能神乎其神的北击突厥,南攻李唐,硬生生在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里打出了一片天地出来,隔年就将战火烧到了裴氏的家门口儿。

    事起仓促之下,下注下的就有些忙乱,雕琢痕迹也就重了些,难免落了下乘。

    这种两军征战在即,一州刺史却派族人通敌的事情,裴氏可很少去做呢。

    ……………………

    而正值裴氏殚精竭虑,陷入左右摇摆之时,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家伙,从太行山中钻了出来。

    一出太行山狭道,一群人喘着粗气,木然的看了前方半晌,眼中才有了些光彩,有些人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痛哭失声,有的嘶哑着嗓子欢呼了起来。

    半晌,一个头发稀疏,形容枯槁的老者被人搀扶着来到前面。

    老者低头看地,仰头望天,回头又看了看巍峨的太行群峰,终于也是老泪横流,泣不成声。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是将一辈子的苦头都吃足了。

    他是何稠,不说有隋以来,千载以降,像他这样的工程大家,可谓是绝无仅有,能与他相提并论者,也就是同时代的宇文恺一人而已。

    古之大匠,皆要居于他们之后,不是他们技艺有多精湛,能造出木牛流马那样的花样出来,而是古之匠工没有一人能有他们这样的机会,参与那么的工程建设。

    统筹全局之功,没谁能比得上他们二人。

    如今宇文恺已殁于洛阳,世间只剩下了一个何稠。

    从江都被裹挟到河北,在宇文化及逼迫之下,当了一段时间的工部尚书。

    等到宇文化及身死,众人作鸟兽散,大部分最后都成了窦建德的俘虏,何稠则比较幸运的冲出了乱军,慌不择路之下一路逃进了太行山。

    这是窦建德实力比较虚弱的明证,很多隋臣应该成为他的俘虏,却都在落网之中跑掉了,而何稠正是其中之一。

    更为幸运的是,要是别人大冬天的钻进太行山,很可能就此出不来了。

    可有何稠和他的几个学生在,寻找到水源,指挥着护卫们在水边儿伐树造屋,又去各处射猎,竟然安然度过了大业十四年的冬天。

    等到天气稍暖,一群人终于探得狭道,一路跋涉从太行群山中钻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们的激动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大业十四年的经历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像噩梦一样。

    如今虽说前路茫茫,不知所归,可也算是劫后余生了。

    皇帝死的时候,他们没死,大军连番征战,许多人都死了,他们依旧还活着,魏县城破,那么多的人倒在了刀枪之下,他们却又幸存了下来。

    太行大雪,严寒四塞,他们竟然未减一人的度过了难熬的冬日。

    他们就是活生生的奇迹……

    何稠老头儿累的不轻,半晌擦了擦老泪,吩咐众人就地扎下营地,任凭他是当世大匠,此时也容不得他太讲究了。

    众人都是精疲力竭,于是大家只能凑到一处,点起几堆篝火,拿出肉干来艰难啃咽。

    老头一觉睡到大天亮,被人叫醒之后,感觉身体确实难以支撑了,便让人伐木造车,拉着他前行。

    也不用打问,这里肯定是上党郡,潞城应该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有的人想到人丁密集的地方投宿,也有的人建议去大城,这个时候他们中的多数人已经没有去琢磨投谁不投谁的心思了,他们只想安心的睡上一觉,吃上点热乎的饭食。

    当然,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关西骁果,李渊正是他们投效的最佳对象。

    可何稠老头儿估计是受够了身不由己之苦,不想被像货物般送去李渊面前,执意前行,不让众人招摇。

    他在一群人当中威望挺高,没办法,一群人能活下性命来,全拜老头儿所赐嘛。

    何稠的小儿子在山中跌断了一条腿,卧在车上就劝父亲去投河东裴氏,因为这么走下去可不是办法。

    如今上党也已是荒凉一片,遇到些人对他们也是视若无睹,避之唯恐不及。

    后来打问了一下才知道,晋地战乱估计也不比河北差了,李渊正跟北边的李定安较劲儿呢,各处抽调人马,硬拉民壮,让上党十分的不安稳,到处都在滋生匪患,像他们这样很像流民的家伙,一点都不稀奇。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碰到官军,被拉去当民夫了。

    而且上党这里有隋室旧臣,也在整军备战,至于是守土啊,还是想捅李渊一刀子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群吃了大苦头儿的人,都战战兢兢了起来。

    而他们一直在朔流而上,向西北方向行进,估计用不了多少时候,出了上党就是西河郡和临汾郡交界之处,那里可是二李相争的战场了呢。

    何稠听到河东裴氏的这个名字从儿子嘴里冒出来,就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若非儿子断了一条腿,估计老头儿就能劈头盖脸的先给他几巴掌。

    这怨气可不是毫无来由,皆都在于裴矩身上,杨广近臣当中,对裴矩有好感的还真就没几个。

    尤其是在天下大乱之后,众人私下议论,皆言裴矩搬弄权柄,蒙蔽至尊,才至有今日之祸,像什么杀突厥宠臣,绝好于突厥啊,像什么三征高句丽啊,都一股脑的扣在了其人脑袋上。

    在何稠看来,裴矩那样的谗佞之徒比虞世基还可恶呢。

    老头哼哼了几声,大声吩咐众人,“走,咱们去晋阳。”

    众人大惊,不去临汾郡或是绛郡,或者干脆留在上党也就算了,怎么不南下反而要北上?去投李破李定安?那和投窦建德有何分别?

    老头儿言之凿凿,“吾与晋阳王氏有旧……再者说,李渊本为宗室,窃居皇位,吾为先帝近臣,怎能侍之?”

    众人沉默,好吧,这个说法跟死里逃生他们的说起,着实没有任何的说服力,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现在只想尽快回去关西,跟家人团聚。

    老头终于受不了众人的目光,扯下了虚伪的面具。

    “你们也不想想,这兵凶战危的,总要寻一个托庇之处才成,这周遭只晋阳大城最近,不管谁胜谁败,咱们在晋阳城中都稳若泰山……”

    “想回关西故土?路途遥遥,又有谁愿护送咱们一路走过去?李定安胜了,定要席卷晋地,咱们在何处安身可免沦于战火?”

    好吧,老头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可也很是牵强。

    其实归根结底,是其不愿托庇于河东裴氏之故,再有就是一路行来,把他给走怕了,要早知道这么艰辛,他肯定在魏县就降了窦建德了,何必吃这么多的苦头儿?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是工程大家,遍观晋地,只有晋阳城看在了他的眼中,认为那里是人力难以攻破的地方,最是安全不过,离着上党也近。

    至于人家收不收他,他根本不屑去想,他何稠走到哪里,都是有用之人。

    隋帝杨广用他,宇文化及那奸贼也待他如上宾,窦建德对他追索的那么急,都追进太行山里面了,那肯定不是想要他的人头,而是想用他何稠之才干。

    不是他持才自傲,要是让李渊知道他来了上党,也一定会叫人派上一支大军来护送他去西京长安才对。

    是的,他这一身技艺,比那些谋臣勇将还要吃香的多呢。

    他若去了晋阳,那李定安还不倒履相迎?

    可说实话,他去晋阳的决定确实是长途跋涉之后,惧于旅途的产物儿,关西太远了,他怕死在道儿上。

    而老头儿明显没有裴世清那么有说服力,当晚,一些随行的人就偷偷跑了。

    好在,这种事情不论是何稠,还是其他人都见惯了,从江都开始到河北,逃散的关西骁果可不是一个两个,不然的话,窦建德又怎么可能轻易攻破魏县?

    众人都不太在意,只是老头儿怕走漏了风声,开始催促众人前行。

    一路走的不太轻松,因为他们这是要从唐地去投敌,自然不能畅通无阻。

    当他们这一群“乞丐”出了上党,遇到李破麾下游骑的时候,比裴旭却要晚上几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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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来客

    并代大军此时差不多已经分为了两部分。

    一部驻于雀鼠谷,占住了这条晋南到晋北之间的咽喉要道。

    一部则驻于介休,遥遥控制着整个西河郡之外,也成了大军后卫。

    攻城之战过后,大军休整数日。

    全军疲惫尽去,士气饱满,斗志昂扬。

    一战而下介休,俘唐军两万余众,步军上下的自信心在增强不说,各部军伍的凝聚力也明显不同以往。

    如果说战争是最好的磨刀石的话,那么胜利就是产生军中劲旅的最好的催化剂。

    在大胜过后,军中士卒会自然而然的产生荣誉感,然后就是认同度的提升,这几乎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当然,想要成为胜而不骄败而不馁的强军,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当今天下,这样的军旅可不多见呢。

    而且,此战大军损伤也并不算大,无论骑军还是步军,此时求战**都十分强烈。

    骑军将领们不用说了,他们非常希望李破能放开对他们的束缚,给予他们更多更大的作战空间和自主权。

    因为骑兵的作用永远在于野战,对于大范围的移动作战,跟随李破屡屡战胜突厥人的骑兵将领们,已是深谙此中精要。

    也就是说,正面强攻突破的旧有经典战术,正在骑兵将领的脑海中淡去,大范围游弋,找准战机一击而中的轻骑兵作战方式,正在逐渐清晰起来。

    尤其是当初在河北作战的时候,尉迟恭,罗士信等人与窦建德的大军往来厮杀,便是这种战术理念最为直接的体现。

    数千骑兵,就可令十数万大军左支右拙,不敢轻进。

    换句话说,李破所率的并代骑军正在悄然改变这个时代的骑兵作战模式,轻骑兵取代重骑兵成为战争主力兵种的趋势,已不可逆转。

    如今南下攻唐,骑兵大军的缰绳其实一直稳稳握在李破手中,介休攻城之战前,稍稍松了松,之后便又紧了起来,令尉迟恭收缩兵力,不得妄动。

    如此一来,骑军将领们立功之心自然更切几分,尤其是还有着步军作为对比。

    和骑军比起来,几乎是一战而胜的步军将领们求战之心则更为高涨,他们是想趁热打铁,在此次征战当中一举奠定步军的地位,因为他们被骑军压制的太久了。

    他们比骑军更加需要战功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当然,此战功成之后,陈圆建牙开府已是理所当然。

    而军府一旦设立,必然不会是一根独苗,常设军府皆为左右两府相对,相互制约之外,也要相互争竞。

    那么就是说,很可能还会有一人在之后紧随陈圆的脚步,设下卫府,他们想争的就是这个了。

    所以,数日之后将领们求战的声音便开始多了起来,将士争功本就是士气的一种变相的外在表现,这只能说明大军在蠢蠢欲动。

    军中将领们想的也很简单,此战胜后,军卒士气高昂,正应趁势南下,攻城略地,不说一举打到长安去吧,临汾郡可就在眼前呢。

    可这一次,他们却被李破死死压住,李破的目光好像一直在荒凉的西河郡上空盘旋,一点率军继续南下的意思也没有。

    步群兵不血刃下隰城,在尉迟恭等人看来,那是又捡了个便宜。

    无疑这个家伙开战以后是好运连连,先是捉住了李仲文,后又攻下隰城,战功那是一点不比尉迟信,宇文镬等人少了。

    可步群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李破令他就此剿除匪患,吕梁匪在隰城左近一直闹的很凶,而隰城县作为西河郡如今最为繁华的地界,剿除匪患肯定是首先要做的事情。

    从自统一路大军,沦落到去地方剿匪,之间差距之大可想而知,尉迟恭等人都颇为的幸灾乐祸,唯一有点可惜的是,不能当面挖苦那厮几句,看看其人的脸色如何。

    而李破此时,一边压制着躁动的军将,一边则在努力恢复西河郡的等级制度。

    官吏好说,都可以从晋阳就近抽调,人口就没太多办法了,唐军坚壁清野做的很彻底,连平遥这样的地方都没了人烟。

    而这一次,从并代两州移民之事也不在李破考量范围之内。

    并代两州刚刚安稳下来,人口本就不算多,再要往南迁移人口,一定会产生非常多的麻烦。

    他令步群就地剿匪,也有用山匪补充西河郡人口的意图,半剿半抚,慢慢来吧,土地就在这里,想要过个安稳日子的人,都可以到这里来耕作嘛。

    如果还不成,大军屯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弄些军屯出来也就是了。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如今大军征战,其他事情自然都要放在后面。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些客人陆续被尉迟恭送来了介休。

    裴旭这个名字李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河东裴氏子啊……

    李破用屁股想都能想明白,这个河东大族又在玩那首鼠两端的老把戏呢。

    裴旭本人,李破并不看重,就算牵连到河东裴氏大阀,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如今还能让裴氏出力助他不成?

    这是人家留的一条后路而已,你胜了自然好说,败了嘛,人家还是唐臣,普天下都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的老套手段。

    当然,裴旭并非是空着手来的,唐军驻于绛州的消息他也带了过来。

    实际上,被更吃惊的肯定是裴旭了,三万唐军驻守于介休,等他到来的时候,介休竟然已经换了主人。

    想起还在绛州施施然的整兵的唐军,裴旭也是替他们捏了一把冷汗,同时也在庆幸,叔父果然料事如神,并代两州大军兵锋难抑,兵临闻喜可能是早晚的事情了。

    只是古语说的好,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不知道李定安其人,到底能走多远呢?

    而他在见到李破之后,也明显感到了在晋地名闻遐迩的河东裴氏,在这位心目中并没有多大的份量。

    李破给予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难以揣测的人。

    礼节周到,并没有南边传的那样,是个不知礼的粗鲁武夫,笑谈之间,听着很是平易近人,可却难免流于敷衍。

    裴旭试着顶撞了几句,这位也是一笑而过,并不发怒,胸襟度量还是比较宽敞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李破只是将他当做了河东裴氏的使者来看待,不然的话,只他一个姓裴的,官职也许会有,可想要见到李破就不那么容易了。

    而这个晋地大阀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对于李破而言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在他看来,只要大兵一到,这些门阀大族的表现不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地方,他们总会迅速的在你治下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

    你如果一直稳稳的向前走,那也就不用说了,如果你要是遇了重挫,也别指望他们能跟你共渡难关。

    说到底,门阀世族大多都是锦上添花之人,想要他们雪中送炭,那真的是难为他们了。

    不冷不热的送走了裴旭,让他去晋阳寻温彦博说话,头一个客人算是应付了过去。

    这样一个过程,可以说既在裴世清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

    他能想到裴氏子弟无人敢于轻辱,前来投效的话,总归会受到礼遇才对,这一点他猜对了。

    他猜错的地方在于,高估了河东裴氏的名望,所以裴旭也并没有一来就受到李破重用。

    这样的偏差,也许会由裴旭的才干来纠正,可那需要很多的时间,裴氏子弟要是在此时大举来投,可能还差不多,一个两个人的话,裴氏明显打错了算盘。

    至于之后对裴氏有何影响,那就只能等待来日观瞧了。

    第二波客人在几天后到达,他们可要比裴旭凄惨的多了,满面风尘,衣衫褴褛,和当年李破在马邑流民营地中见到的那些流民差不多。

    不用说,关西骁果护卫着何稠等人到了。

    这老头儿受到的待遇就不一样了,因为何稠这人李破是认得的,而且印象极为深刻。

    这人在辽东造浮桥的本事令人叹为观止不说,,在辽东城下也是大放异彩,各种稀奇古怪的攻城器械不说,还建了一座四方城出来。

    当然,对于李破来说,这可并非什么美妙的回忆。

    只是之前何稠想的确实不错,他是有用之人,到了哪里都不会受到冷遇,这就是技艺的重要性。

    何稠到介休的时候,已经算是半死不活的人了,在路上他就病了,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体坚持不住,染了风寒而已。

    可在这年头儿,病死在路途之上的一般得的也都不是什么大病,而且老头儿年岁在那里摆着,到了介休,一行人等受到了李破热情的款待,还找了十几个随军大夫给老头诊治。

    老头儿说多感激谈不上,可也没有无动于衷,喝上第一口热汤的时候,老头儿又哭了,这次他遭罪是真遭大了。

    老头儿身体还真不错,折腾了这么一遭下来,可没几天病就养的差不多了,带着一瘸一拐的儿子便来拜见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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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老头

    所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时隔七载,当日在辽东城下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太府少卿,如今已经垂老,面目枯槁,人瘦皮黄,走路都需要让人来搀扶了。

    和裴旭到来完全是两个模样,见何稠步履蹒跚,李破立即紧走两步上前搀扶,他自起兵以来,姿态放的这么低的,还是头一次。

    而在他眼中,这个老头儿就是一个会走动的国宝,听到何稠到来的时候,他感觉像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馅饼给砸中了。

    因为工匠……这年头无论领兵征战,还是治平属地,工匠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儿。

    隋时的工匠地位不算很高,却也绝对不低。

    隋亡之后,工匠更是抢手无比。

    工匠的地位迅速提升,像在并代两州,工匠已如军中将校一般,没人能够轻易冒犯。

    至于后来工匠地位直线下降,那都是秉承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文人造的孽。

    实际上,何稠这人的才能和功绩比李破想象的还要强的多。

    这人也出身世族,自小就喜欢鼓捣新奇玩意。

    他不算是个纯粹的匠人,却对工匠技艺颇为喜爱,又有天赋,于是很快就成了他的主业。

    他给皇帝设计过冠冕仪仗,并做出了很多的改革,而开皇和大业年间的各种工程,也都有着他的参与。

    而且,更为令人吃惊的是,他还是个将军。

    在开皇年间,他屡屡领兵平乱,颇有功勋,到了三征高句丽的时候,第一次他展现的是精湛的匠工技艺,第二次北上辽东,他就成了左屯卫将军,成了正经的领兵大将了。

    当然,这也并不稀奇,这年头儿文武的界限极其模糊,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人比比皆是,不多何稠一个。

    但还是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人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而在李破眼中,十个一百个裴旭也比不上一个何稠。

    因为这人一个人,差不多就代表了这个时代最高一级的生产力。

    很多人都明白何稠的价值所在,却没有一个人能像李破一样明白的这么透彻。

    这是大隋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最为奇特的生物儿,他的作用,将远远不止于一座城池,一些攻城器械,或是皇帝身上的华衣美服,甚至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的界限。

    在李破看来,这样一个人若真殁于战乱,那将是所有人的损失,杀死他的人,之后便是碎尸万段也无法弥补其过失。

    而另一位大匠宇文恺的死,其实就是一种重大的损失,官员,将领都可以替换,可像他们这样的人物,却是死一个少一个,几乎无可替代。

    帝王们总以为自己至高无上,其实,死上几个皇帝对于整个族群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有像宇文恺和何稠这样的人,才是整个族群最为需要的。

    可往往人们并不在意毁灭他们,同时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毁灭了什么。

    讨好人向来是李破的拿手本事看,只是现在值得他讨好的人越来越少了而已,扶着何稠的胳膊便笑:“当年我还只是军中小卒,在您指使之下,于辽东城下建四方城,可以说至今受益匪浅啊。”

    何稠此时心情也很不错,礼贤下士不外如此嘛,这人虽说年纪轻轻,可却已经是并代两州之主了,而且如今一战之下,陷唐军数万众,说是气候已成也不为过。

    瞧着对方的殷勤模样,何稠又是感激,又有些自傲,他何稠走到哪里,只要他脑袋还在,那就一定会被人待为上宾。

    而且,这次北来的决定看来还真英明,要是向南走的话,这位挥兵南下,他们过不过得了黄河可就说不准了呢。

    可一听到四方城的名字,何稠的心就颤了一颤。

    就算当初皇帝很满意,四方城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得意之作,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眼见天下战乱四起,百姓流离失所,皇帝也死在了江都,自己等人像猪样一样被驱赶着北行。

    推己及人,以前的点点滴滴都在他的回忆中变得清晰而有条理了出来。

    四方城建的很快很好不假,可那次辽东之战,也许正因为建了一座四方城,才会功败垂成,由此将士怨愤,各人离心,也就埋下了日后战乱的祸根。

    他略带惊讶的看了李破一眼,心说,没想到这人当初竟在自己手下做过事?只是不知道被用的狠不狠,没被自己抽过鞭子吧?

    李破笑眯眯的还在说着,“虽说受益不少,可当日颇为劳苦,眼见您还在催促工期,那会儿我就在想,日后要有一日您落在我手里,定然不叫您好过了去……”

    好吧,李破如今位高权重,连讨好人的时候都开始带着恐吓的味道了,也不知是一种进步呢还是一种退化。

    另外一边扶着父亲的儿子,闻言顿时抓紧了父亲的胳膊,这话听着阴森森的味道可不大对啊。

    何稠身子也僵了僵,一腔的得意顿时不翼而飞。

    眼珠儿转着,片刻之后叹息了一声,“当日辽东城下,将士浴血敌前,老夫也恨不能持戈上前,与敌厮杀……当日建四方城,也是皇命难违,倒是苦了将军了。”

    老头儿岁数不小,可脑筋一点不见慢,官场应答更是娴熟的很,先叙同袍之情,再言苦衷之意,听上去不太连贯,可意思一点不差。

    李破笑着拍打了一下何稠的胳膊。

    “放心放心,那会儿我年轻气盛,受不得旁人使唤,如今自己能做主了,一些事也就看的开了,您老能不远千里来投,我又怎能负之?”

    “来来来,先坐下说话。”

    等三人落座,饮了几口茶,先开口的换成了何稠,“能得将军相待若此,老夫感激不尽,老夫这里以茶代酒,多谢将军救命之恩了。”

    李破就笑,“千万莫要如此客套,您老名著于世,后生小子尽些心意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着,跟何稠对敬一下,和了一口茶,接着便道:“多问一句,您老今后有何打算?听人说可是想安居于晋阳?”

    何稠拱手为礼,“老朽之人,不堪驱策矣,只想寻一存身之地,安度晚年足矣,然将军不弃,救老朽于危难之间,老朽非是忘恩负义之徒,将军但有所令,老朽自当以此残躯竭力报效。”

    呀,很痛快的一个人嘛,李破惊讶了一下,立即回礼道:“我这里确是用人之际,以您老之才,本当委以重任,可以我观之,您老之长才,既非领兵征战,也非治政属地,若想人尽其才,何其难也?”

    何稠也惊讶了,心说,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吧?是没听懂呢还是装糊涂?

    说实话,他这人有点官迷,之前所言就是讨官儿之意,当官儿当久了,要是没个官帽在头上压着,他会活不下去的。

    而他也看的很清楚,这里没皇帝,只有一位枭雄,弄个工部尚书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倒是开一军府或者督造军械,修缮城池什么的职位,他可是当仁不让。

    可听这话里的意思……何稠心里凉了凉,要是没有官职……他来晋阳做什么?还不如去李渊那里,李渊那人一定不会如此小气。

    老头儿眼巴巴的瞅着李破,本来笃定非常的心也被吊了起来,“将军的意思是……”

    别看何稠年已垂老,也为官多年,可比起李破来,还是差了一些。

    他只稍一迟疑,李破眼睛瞄了瞄,就已经明白这人说的哪句是真的,哪句又是客套之言了。

    李破几乎是立即改变了策略,笑容渐渐收敛,目光也变得深沉了起来。

    “说起来,我府中还缺一位司马,掌工匠,铸造等事,若您老有意,过后即可上任,当然,征战之苦还是免了,过几****送您老去晋阳……”

    何稠松了口气,虽说这和工部尚书什么的官职相差太大,也远不如当年他一个太府少卿,金紫光禄大夫,左屯卫将军来的显赫。

    可瞧人家吞吞吐吐的小气模样,想弄个像样的高官肯定不容易,再要强求……瞧那样子,怕是要翻脸了呢。

    老头儿委委屈屈的拱手,“下官多谢将军美意。”

    人家称呼换的这么快,李破也不甘人后,姿态顿时矜持傲慢了起来,轻轻摆手道:“小事而已,我本来还想让……唉,人各有志,不说也罢。”

    老头儿探了探脑袋,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说起来,他这人确实有点沉不住气,对不起他这么大的岁数和那么多的经历,可也正是这旺盛的好奇心和权力欲成全了他,不然的话,他和普通的门阀子弟也就没什么分别了。

    “将军可是另有重任相托?是嫌老朽老迈,不堪驱驰不成?”

    好吧,他这算是彻底的进入了李破的节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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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劝服

    “闻何少卿来投,破之惊喜旁人可未必晓得……以我看来,得何少卿一人,胜却千军万马矣。”

    这次何稠眯了眯眼睛,并没无得意,这样的话他听的多了,而他的本事确实也胜却千军万马,只要给他足够的人力物力,几乎没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

    可他还是抱拳谦逊了一句,他所好奇的还是对方想让做什么。

    李破则继续道:“少卿有宗师之才,不让于古时诸子,然诸子百家皆有典籍传于世上,才得流芳千载,至今还闻诸子之名……我冒昧问上一句,何少卿可有著述供人瞻览?”

    老头儿这次是闭紧了嘴巴不说话了,他倒是零零碎碎写了一些东西,可怎么说呢,他在旁处天赋绝佳,只在文章一事上颇为笨拙。

    想要写点东西,还不如让他画一些图纸或是直接动手来做呢。

    而他又不愿自曝其短,外加敝帚自珍之心作祟,到了这么大把年纪,想要著述成册并流传开来,希望已是颇为渺茫了。

    李破这算是一下捅在了他的痛处上,老头儿心里很不满意,遂用沉默来代替反抗。

    李破不管这些,继续捅啊捅,“我还听闻,孔子有七十二门徒,墨子徒众可成军旅,何少卿有徒几何?”

    何稠有点目瞪口呆的看着李破,心说,你倒是真敢比,咱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听过的见过的也是不少,可从来没人敢拿自己或者旁人跟这些古之大宗相提并论的。

    诸子百家,各成一派,可有名有姓的其实就那么几个。

    孔孟,老子,鬼谷,墨子等寥寥数位。

    他有点坐不住了,这话要是传出去,眼前这位也许不当回事儿,他何稠还要脸呢,可不想晚节不保,沦为他人笑柄。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就是一礼,“万望将军慎言,何某身有小技,浅薄之极,不敢与人相较。”

    李破笑了,“坐下说话,没什么敢不敢的,古人之学若无后人添砖加瓦,怎能行于世上?能开一派之先河者,自是惊才绝艳,可也不必奉之为神明,对了……工匠们皆奉公输为祖师吧?”

    老头儿坐下,听的一愣一愣的,当然,这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晋末战乱以来,量产的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将军,诽谤上那些先师几句,还真不能说有多大的事情。

    这又说到了鲁班,那可是开工之前大家都要祭拜的一位祖师,和神明其实也差不多了。

    老头儿有些急了,用后来人的说法,他是个数学家,建筑学家,地质学家,水文学家,天文学家,甚至对蛇虫鼠蚁也有研究,算得上是个生物学家。

    而且,他和这个时代大多数门阀子弟一样,读过不少书,还领兵征战过,多才多艺的一塌糊涂。

    当然,这是有着时代局限性的,搁在后来几乎没人能身兼多职到这种地步。

    而局限性之一的表现就是,这位还很迷信。

    听到李破说起鲁班,当即就不敢让李破说下去了,“将军有话尽管直说,老朽洗耳恭听便是。”

    李破也不再废话,笑道:“前人自有前人的际遇,后人也有后人的活法,在我看来,您身负绝世之技,不让于古人,何不广收门徒,将一声所学付之于著述,日久必自成一家,这可是千载之名望啊……”

    馅饼画的有点大,差点把老头儿给砸晕了。

    心动吗?那自然是心动的,名垂千古的事情,这年头没人会不心动,尤其是读过书的人,而何稠也只是著述不成而已,并非是不想在身后留下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广收门徒也意味着扬名之始,这显然是相辅相成的一件事情。

    官位和这些比起来,那就非常的渺小了,官位只能逞一时之威,著述和徒众则意味着千古事业,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可话说回来,老头儿岁数不小了,也不知自己还有几年活头儿,画卷虽美,可热血上头的事情与他已是无缘。

    稍稍激动过后,就狐疑的看向李破。

    李破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带着诱惑的劝着,“何少卿不必相疑,诸人来投,谙于军事者,我必让他领兵于军前,熟于政事者,有治民之官虚位以待。”

    “还是那句话,何少卿之才难尽,岂非可惜?我愿成人之美,扬少卿大名之外,呵呵,世间贤达闻之,知晓我求贤若渴,定会蜂拥而至。”

    “哦,对了,河东王绩您应该知晓吧?他来晋阳投我,如今正在家中闭门著述,什么都不用理会,一应所需,自有我总管府来承担。”

    不管怎么劝说,对于何稠来说,这都是个比较艰难的决定。

    而且,这也确实有点出人意料,不用他的工匠之术,却要让他著述收取门徒,这里面的图谋他能体会到一些,在对这个年轻人不图眼前之利的野心和远见悚然而惊之外,他也确实是有些心意动摇。

    相互成就之事,于人于己皆都无损,那……也就不妨做一做了。

    当初两代帝王要是……那该多好啊,除了眼前这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在用其术,却不愿扬其学……

    是啊,前人因缘际会,各开一代之先河,他何稠又少些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

    实际上,这会儿他已经被李破说服了,只是他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说想回去考量一下。

    李破也不着急,恭敬的将人送出门外,又殷切的叮嘱老头儿养好身体,过几日若能成行,便送他去晋阳。

    李破回到堂中,还没饮上几口茶,老头儿的儿子转了回来。

    吞吞吐吐,颇为“羞涩”的告诉李破,他父亲年纪太大了,手足酸软之外,文思也晦涩了起来,想让李破给他父亲找两个可靠的代笔之人。

    这也不算多大的事儿,过后李破想了想,这是老头儿答应了?还是说何老头儿文笔本就欠佳呢?

    几日之后,李破令人送何稠去了晋阳,临行之前,终于得了准信儿,老头儿想收一些徒弟,条件还挺苛刻。

    必须读书识字,对术数之学有所涉猎,之外,年纪太大也不成,最好是些年轻人。

    这样的筛选条件,差不多就已经排除了百分之九十的工匠,想要寻找的话,估计只能从门阀世族里去翻了。

    当然,在李破看来,这都不是事儿,不用他自己费力,以何稠的名声,一旦有授徒之意,晋阳人家的年轻子弟们肯定要趋之若鹜。

    其实连李破自己都觉着有点心动了,当初他要是在马邑碰到何稠这样的人,那定是要死缠烂打的学一学,因为他既能读书识字,又通术数,还是地道的年轻人啊。

    可现在嘛,他走的路已经固定了下来,学问再多,也不如打上一场胜仗重要,嗯,正好将许昭那神神鬼鬼的家伙送去回炉再造一下。

    当然了,何稠就算有再多的要求,李破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这样一个人只要摆在那里就会闪闪发光,只要能传播知识,就是所有人的福音。

    大隋的工匠多,那是一个个大工程堆出来的,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经验和知识都留下来,也许一年两年看不出什么来,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嘛,他不着急,可十年二十年之后,如果他还活着,他相信世界会变个模样。

    不是说是谁坐了龙椅,而是技术工艺以及生产力上的推进作用,将无法估量。

    到了这会儿,他开始在心里祈祷何老头儿能多活几年了,甚至在随后便传信给李碧,让他寻晋阳名医入府,专门去照顾老头儿的饮食起居。

    老头儿在他这里受到的优待,谁也比不了,后来更是连咳嗦一声,许多人都要前来嘘寒问暖。

    呆的久了,老头儿越发感激,如此礼遇,别说李渊不可能给他,就算是当年他侍奉过的两位皇帝,也未曾对他这般照应过。

    此时官位对他来说也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在李破治下,所有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享受的是标准的土皇帝待遇。

    老头儿晚年过的是神仙日子,有着李破的支持,门生更是数以百计。

    而其人的作用,也绝对不是推广何氏之学那么简单,他直接提升了工匠艺人们的地位,对于李破这波澜壮阔的一生而言,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儿……

    ………………………………

    而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何稠刚走,又有一人被带到了李破面前。

    这人看上去没什么出奇,像个乡野村夫,穿着麻鞋布衣,身上多有破碎之处,个头不高,身体挺壮实,只是一双眼睛太亮了,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点吓人。

    还弄的鼻青脸肿的,一开口就是叽里呱啦的关西口音,却不太纯正,夹杂些杂乱的音节,急促的说话的时候,让人有点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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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齐集

    等到听人家报了名姓,李破当即扬了扬眉头。

    刚走了一个工匠头,就又来了个药王?

    没错,这人就是孙思邈,一个和华佗扁鹊之类齐名的大夫。

    可他与何稠不一样,他如今也就是三四十岁的年纪,头发乌黑,声音洪亮,看着特活蹦乱跳。

    相比于他一百多岁的寿命而言,他才刚刚走过了人生的三分之一强。

    如果说何稠日暮西山,早过了巅峰期的话,眼前这位就是**点中的太阳,正处在他人生中最黄金的年龄段中呢。

    李破不知道斥候们捉唐军谍探,怎么就把这么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给捉来了,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开始掉黄金了吗?

    眼前这人是不是后来人奉为药王的孙思邈呢?还是只和人家重名?

    不用怎么验证,斥候报说,此人在南边儿山中行走,行迹颇为鬼祟,被发现之后在山林当中跑的还挺快,若非斥候们拦截及时,还真就被他给逃了。

    追的一肚子火气的斥候,拿下来人之后那就不用说了,立马饱以老拳,若非如今太岳山左近唐军斥候绝迹,想捉到一个不那么容易,不然的话,孙大医生估计不是被人射上几箭,就是要被砍上几刀了。

    捉住后,斥候审了一下,这位说是去晋阳访友的,还掏出书信路引给他们观瞧,倒霉的是斥候们根本不识字,享用这个糊弄过去,自然不成。

    可以说,经过了两三天的辗转,孙思邈才被送到李破面前,拳脚开始真是没少吃了,可后来碰巧给军中士卒诊治了一下伤患,人家感激之下,又寻来一个识字的看了看他的书信和路引。

    孙思邈这才被送到李破这里。

    当然,现下孙思邈离名传天下也还早着呢,谁也不晓得他是谁才是正常情况。

    书信李破瞧了瞧,是酒鬼王绩写给孙思邈的,殷殷切切想让孙思邈来晋阳相聚。

    好吧,这个一直嘟囔着让李破还他药篓和工具的就是那个孙思邈,一点没差。

    李破自是见猎心喜,这样的人才他可真不嫌多。

    可孙思邈和何稠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其实没谈几句,李破就明白了这一点,此人志向恐怕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这人根本没有做官之心,来来去去只想拯救世人之病痛苦难,而且人家正值游历天下,增广见闻的时候。

    他既不会留下来当官儿,也不会在晋阳开馆授徒,至于著述嘛,他的经验和名声都不足以支撑他写出令人称道的医书出来。

    好吧,这还只是个半成品,离着活神仙还差的远呢。

    略略谈了一些时候,李破便只能颇为遗憾的暂时放弃了劝说,他隐约明白,怕是遇到了一个真正品行高洁的人了。

    而且,两人是真的话不投机,一个带兵杀人的,和一个一心想救人的,能说到一块去那才叫见了鬼呢。

    当然,大体上来说,孙思邈也并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只是他所求的东西别说李破给不了,满天下去寻也没人能满足他。

    人家求的是长生不老之术,济世人之苦以补自家道行。

    差不多就是说,孙思邈是个道家中人,可因受到佛教兴起的影响,和道家主张的出世有了相悖,而是和和尚一样选择了入世救苦救难。

    修的却非和尚们所说的来生,而是自家的圆满。

    和接待何稠的热情相比,对待孙思邈李破就有些冷淡,这不但是因为孙思邈毫无留在晋阳的意思,也在于孙思邈这个大夫名声再是响亮,在李破心目中,他也不如何稠来的重要。

    当然,这种冷淡也是相比较而言,之后除了派人护送孙思邈去晋阳外,还修书一封给王绩,让他劝说孙思邈留下来。

    送走了孙思邈没两天,晋阳来报,雁门太守宇文歆回来了。

    李破很快就在介休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宇文歆。

    作为李破的使节,此次宇文歆北上之行可以说是非常的顺利。

    他在草原上呆了两个多月,参加了盛大的突厥盟会,眼见着那位义成长公主殿下登上突厥可汗的宝座,并得到众人的承认。

    实际上,作为盟会颇为重要的一个环节,他率人献上了前东方汗阿史那埃利佛的亲族,这在突厥贵族当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其实这也同样是义成公主稳固自己汗位的手段之一。

    对于李破送来的礼物,义成公主表示了欣喜和赞赏,如此这般,宇文歆在大利城中受到的礼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结好突厥,走到这一步上,才算是圆满了起来。

    宇文歆在大利城中交好突厥贵族,探听了一圈儿,给李破带回了一个不错的消息。

    今年突厥人内乱可能已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情了,一些部族根本没有派人前来参加盟会,就算来了的,也必定有人心存不服。

    一个女人登上突厥汗位,按照突厥人自己的话说,这就好像天神跟阿史那的子孙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叛乱,之后肯定是一连串的叛乱。

    当然,即便登上汗位的是阿史那埃利佛或者阿史那咄苾,在登位之后面对的也会是这个,就像当初始毕可汗铲除反对者那样,先就得对同族挥出弯刀。

    只不过这次突厥人内乱的规模,可能要大上许多而已。

    好消息是好消息,可这些跟李破暂时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宇文歆也确实带回来了一些牛羊和奴隶,算是突厥人的回礼。

    其他的他办的都不错,只是求娶突厥公主阿史那天香之事,被义成公主一口回绝了,并催促李破赶紧送公主归于王庭。

    这里面的原因估计有很多。

    只是义成公主给出的理由就是因为公主不可能屈于妾室之位,伽蓝公主和西突厥的落魄公主可不是一回事儿呢。

    这事儿宇文歆没敢跟李破说,先在晋阳跟李碧禀报了一下。

    李碧只是冷哼了几声没说什么,至于这位怎么决定,宇文歆是绝对不会去问的。

    别看宇文歆这一趟走的很顺利,听上去也很正常,可李破已经隐约感觉到了那位义成公主的冷淡之意。

    当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李破既没有向突厥称臣,又不再以隋臣自居,对于突厥可汗而言,利用价值正在急剧减少。

    这个过程也许很短,也许很长,这并不取决于李破或者是义成公主的想法作为,其实还是取决于突厥汗国政局的稳定与否。

    而利用的关系一旦被威胁所取代,那么战争的到来也就不可避免了。

    在这个上面,几乎没有友谊或者其他东西存在的余地。

    到时候义成公主绝对不会因为她隋人的身份,而有半点心慈手软,李破也不会因大家曾经相处的还算不错,就手下留情。

    总的来说,突厥休战一到两年的时间,专心梳理内部应该是不会错了。

    宇文歆还给李破带来了一封义成公主的亲笔书信。

    李破略略看了看,之前的感觉越发强烈,想与突厥大国相交而又不下于人,那就必须有相称的版图和实力。

    如果没有,那么这种交往早晚会变得不平衡起来。

    将宇文歆打发会雁门,新任的西河郡太守张云智也就到了,面对空荡荡的西河郡,他这个太守好当之极,因为属地根本没多少人嘛。

    到了四月初,雨水渐渐丰沛了起来,军人们的忍耐好像也来到了一个节点上,请战之声不绝于耳。

    李破好像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还有战事没有结束呢,军令四出,召集众将至介休议事。

    此时,离攻克介休已经有多半个月了。

    一些将领对不能乘胜南下都颇有怨言,当然,说总管怎样怎样的人肯定是没有,可说到前些时士气正盛的时候,若要挥兵南下会如何如何的声音可着实不少。

    这些对于李破来说,除了意味着军将们求战心切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们离联结成党,以下克上还远着呢。

    介休热闹了起来,驻扎于雀鼠谷,以尉迟恭为首的众将,除留下刘敬升和尉迟信掌管马步大军外,其余都赶了回来。

    委委屈屈在隰城剿匪的步群,也被召了回来。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介休一战的战果已经算是消化的差不多了。

    西河郡也不像太原郡,这里既没有晋阳王这样的门阀大族,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口,本来颇为富庶的西河郡,在战争的摧残之下,已是一片荒芜。

    和雁门等处还不一样,如今天下人口锐减,也没处去移民填充这些空白了,换句话说,天下间荒着的良田多的是,何必再到你西河郡来耕种?

    不管怎么说,西河郡制已经再次生效,倒是隰城有些人家不愿再在吕梁山下受山匪袭扰,选择迁家向汾水东岸。

    当然了,胆子这样大的人可不多,说到底现在平遥到介休一线,还算是战场呢。

    四月间,众将齐集介休,被李破死死按在雀鼠谷和介休的并代大军上下都振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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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思虑

    “近来诸人纷纷请令,欲要乘胜南下与敌再战,你们是怎么看的?”

    军将们聚集到了介休,可李破先见的,只有尉迟恭和步群两人,建下左右卫府,也就是在众将之上加了一个等级出来,所以也就没必要和以前那般,乱糟糟的听众人说话了。

    这是卫府的好处之一,李破会省事不少,只需跟尉迟恭,步群两人商议一番,然后他们自然便会去跟众将说话,待到下面有事,卫府也可先滤上一层,再送到李破面前让他处置。

    随着军队的膨胀,这种等级制度是早晚要建立起来的,不然的话,就算累死李破,他也不可能事事躬亲。

    当然,现在只建了两个卫府,下面的声音少了些不说,也很容易造成将领专权。

    只是如今李破正在享受卫府带来的益处,对于卫府制度有哪些弊端,这在卫府设立之初,大多还都体现不出来。

    听李破一问,步群和尉迟恭都有着心理准备。

    而他们说话的顺序好像已经固定了似的,总是步群在先,尉迟在后。

    步群说话还是那个味道,只是如今他已开府建牙,为众将首领,所以言谈举止间和以往相比到底算是有所收敛。

    “将主英明神武,深谋远虑,启是他们所能测度?只是末将觉着吧,如今确是军心可用,在此顿兵多日,难免挫了些士气……莫非将主另有打算?”

    李破笑着点了点步群,“你现在可是比以前会说话多了啊,搁在以往,定是要说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现在却也知道为众将请命了,难得。”

    步群禁不得夸,立即就是眉开眼笑,连连拱手道:“末将可没变,还是和当初一样唯将主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尉迟恭微微仰着头,鄙视的看着步群,不过他虽看不惯步群的谄媚模样,可他不得不承认步群这次说的很对。

    大军一战而胜,兵力折损不多,士气正旺的时候,却顿兵于此多日,若是旁人领兵也就罢了,将主亲自领兵敌前的话……那肯定就是另有打算了。

    他也没等步群把话都给说绝了,就拱手插话道:“将主领兵向有鬼神莫测之机,今后无所患,军前将士敢死用命,兵甲犀利,粮草充裕,却顿兵而不前,末将等实在猜不出将主心意,还请将主明示。”

    好吧,这回就轮到步群在那边儿翻白眼儿了,心说这厮太过无耻,几乎将他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当然了两个人可不笨,其实都明白一个道理。

    只要是将主亲自领兵,他们有建议参赞之言外,其余都不用多说。

    无论是他们本人的权力,还是卫府的威权,现在根本上都左右不了眼前这位的决定,在如今的大军之中,或者可以说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情形都不会有所改观。

    李破颔首,渐渐收敛起了笑容,沉声道:“从晋阳起兵时,我见军容甚盛,也想着像唐国公李渊当年那般,一鼓作气而下河东,起码以黄河,太行为界,好与诸雄相持。”

    “可从晋阳至介休,情形与我所想并不相同。”

    李破摇着头,眉头也皱了起来,“我等以恒安镇军起于云内,向与突厥为敌,所以战术之上皆以步军为盾,骑军为刃,才得以与突厥相抗而不落下风。”

    “如今南向争锋,情形大不一样,介休一战,看上去只两日间,已陷城池,实际上从起兵到克介休,用了多少时日?”

    “骑军先至,在此等了四天,步军才到,这些虽说之前早已谋算清楚,中间并无差错,可既要重于骑兵之犀利,又要顾及步军之好处,左右摇摆之间,临战时难免有所失算。”

    “于是我就想啊,一旦进兵太速,步军为敌所乘,粮草辎重陷于敌手的话,骑军再是精锐,也要军心丧乱,到时难免有一溃千里之忧。”

    听到这里,尉迟恭和步群都是面面相觑。

    若是旁人听了,肯定觉着有理,可听在他们这些惯于征杀的领兵将领耳中,味道可就有点不对了,怎么听都像是怯战之言。

    未虑胜而先虑败可不是这么来考量的,大军近十万,有精锐骑军三万在侧,步军怎会轻易为敌所败?

    两个冤家对头一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疑,接着就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目光,步群脑袋连连点着就附和道:“将主深思熟虑,我等所不及也,末将也觉得步军确是累赘了些。”

    尉迟恭这里气的恨不能一脚踩死这个谄媚之徒。

    然而没等他说话,李破已是瞪了一眼步群,道:“此等顾虑皆为臆测,若只因这些在大胜之后便顿兵于此,你道我杞人忧天或是怕了唐军不成?”

    步群一下缩起了脑袋,心里大叹,这位果然不能以常理测度,话都是您说的,怎么就又成俺不对了呢?

    尉迟恭于是在旁边搬起石头来开始往井里扔,“将主所言极是,若无步军相佐,大军至多围介休,怎会在区区两日之间破之?步将军此言若传扬出去,诸将相疑,难免军心动摇,还请步将军慎言。”

    步群不敢跟李破顶撞,却不怕尉迟恭什么,立即反唇相讥道:“在将主面前,我等自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怕传扬出去什么?难道尉迟将军会做那传话之人不成?”

    看着两个竖起毛了就准备先掐上一番的心腹将领,李破都有点怀疑当初选他们两个建下卫府是不是有点草率了,过后可得让他们两个多读点书本了……

    没办法,两个家伙出身不太好,若是换了尉迟信,薛万彻等人,肯定不会在他面前明刀明枪的相互攻讦,当然了,换了罗士信过来,定然又会是另外一番模样,那是说不过别人就要动拳脚的。

    李破拍了拍桌案,让两个怒目相视的家伙安静下来,才带着些严厉的道:“都给我好好说话,难道想让我因你们之言斩上一位才能安心不成?”

    两个人在李破逼视之下,都不说话了。

    李破也不愿多说什么,两个家伙的恩怨由来已久,也是他有意无意间的纵容所致,这些无论是他本人,还是眼前这两位其实都是心知肚明。

    而时至今日,两个家伙见面若不相互瞪上几眼,呛声上几句,估计连旁人都会觉着不正常了。

    军中派系的形成,有些时候就是这么无奈。

    “除了排兵布阵之上有所顾虑之外,你们觉着,若我兵锋太盛,唐军该如何应对?”

    还是人家步群受的打击多,恢复的也快,只是想了想,立即应道:“若换了是末将,肯定会固守待援……”

    听他说话,尉迟恭也不甘示弱,“出雀鼠谷便是临汾,虽说唐军援军在绛郡,可我大军向前的话,围之应是不难。”

    说到这里,两人终于有点明白李破的意思了,尉迟恭迟疑了一下,顺着自己的话便道:“绛州大城……非是介休,李神通,裴寂皆乃李渊心腹之臣,坐镇于军中的话,非是李仲文,姜宝谊之流可比,将主之意……末将大致明了,若围而不攻,趁河东空虚,分兵四掠,岂不正好?”

    李破满意的看了一眼尉迟恭,从一个城门官到领兵上将,跨度快赶上他李破了呢,历史名人就是不一样啊。

    “我又不是唐国公李渊……”

    李破的语气一下轻松了下来,实际上,经过这些日子,他想的已经极为清楚了,轻易不会再动摇。

    “众人能够争相依附于我?”李破摇了摇头,笑道:“你所说的分兵四掠,也只是在乡野之间游荡,或有人惧我兵威,开城以降,我还能一一分兵守之不成?”

    “如此一来,也不过是和突厥人南下一般,劫掠四境,所获嘛,肯定有些,可与我等初衷相差何其远也?”

    “那样一来,除了让晋地民怨沸腾,惧我如虎之外,好处微乎其微。”

    “异日唐军北上,晋地百姓必然闻风景从,争相与我为敌,如此弊大于利的战事,何必非要去打?而且,有临汾,绛州坚城在,急切之间难以拔取,那么,这一战目的何在?只为围困唐军在绛州临汾等地不成?”

    尉迟恭和步群在这一连串的问话面前,不自觉的都坐直了身躯,眉头也都皱了起来。

    可以说,他们两个人虽已建牙开府,却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依旧还是领兵沙场,征战为先的心态,和他们的地位其实并不算太相称。

    他们的目光还在盯着两军厮杀,立功受赏上面,和其他军将并无不同,换句话说,他们的权力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可战略眼光却还没有跟上呢。

    李破则不一样,并代两州在握的他,早已完成了心态转变,对战争目理解的更加明确透彻,也就是说,争雄天下的成败并非只是战场上的胜利能够能够完全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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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谋略

    “当初,李渊从晋地起兵南下长安,人传诸人以为明主,纷纷举城迎之,然数载已过,晋地依旧战乱纷起……不然的话,咱们也不会拥兵如此之多,还能攻下晋阳大城……”

    这个时候,李破徐徐道来,确实是有一些指点江山的味道在里面了。

    “反观关中之地,如今虽也大敌环伺,内里却是稳固异常,无疑,李氏之根基在关中而非晋地,李渊身边,现在又有几个晋人?”

    “而我等不同,汝等多为晋人,我虽祖籍关西,可现在说起来,也与晋人无异,这么说来,晋地便是我等之家园,哪里有在自己家中打砸,让外人看笑话的道理?”

    步群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拱手接话道:“将主说的是,大军一至,生民涂炭,若是那般,我等又与突厥何异?将主仁德,末将拜服。”

    李破摆了摆手,难得谦虚了一句,“我领兵征战多年,杀人无算,这仁德二字可谈不上,再者说了,我心中若常怀慈悲,先要来劝我的,恐怕就是你们两个吧?”

    一句话,那两个都笑了。

    尉迟恭点头着头道:“僧人慈悲还说的过去,领兵之人可不成,但将主有治平之心,此乃大慈悲,普通僧众可比不得……”

    “将主所言皆为至理,这么说来,那就只能等唐军来战了?”

    李破重重拍了拍桌案,“你说的不差,如今介休已下,雀鼠谷险要亦在我手中,大半个河东皆在兵锋之下,我即不去,唐军自然会寻上门儿来……”

    这种可能虽不是百分百,却也得**成的把握,说到这里,其中道理尉迟恭和步群两人也就差不多都清楚了。

    即便领兵的李神通,裴寂怯战不出,潼关的李建成,甚或是长安都会催促他们北上来战,这几乎不是统兵将领们可以决定的事情。

    因为另外许多人看的不会是战局,就像李破不愿在大胜之后当即挥兵南下一样,那些人也会看到河东之危局。

    增兵河东是一定的了,而既然增兵,那就会尽快来战。

    李破这里早已心有定计,此时说的也是不疾不徐。

    “耐心等上一些时候,唐军一旦北来,即便唐军再是谨慎,哪里会成为决战之地,却也由不得他们了,如此一来,唐军来的再多,野战之下,我军胜算也将大增,若能一战而溃河东唐军主力,河东诸地便唾手可得,既有此等战机,如今又何必匆匆南下去到坚城之下徘徊?”

    尉迟恭和步群听的都振奋了起来,也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再为李破的谋略所倾倒,而李破也确实再次显示出了他对战争节奏把握上的自如和谙熟。

    这显然也是一种天赋,而在这个上面屡经战事,和强敌往来周旋的他已是越来越自信了,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跟心腹将领们商议。

    因为他有这个自信来说服他们,并将自己的意志再次加诸于大军之上,让军中将领们来忠实的贯彻他的战略意图。

    步群张嘴就又想夸上几句再说,可瞄了瞄尉迟恭,却把将要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而是变成了,“将主,若唐军不来……”

    不止尉迟恭,便是李破也忍不住诧异的看了步群一眼,心说,这话怎么听都不像这厮能说的出口的嘛。

    “是啊,若唐军不来该是如何呢?而唐军又为何不来?”

    李破瞄着步群就将问题扔了回去,两个卫府将军刚上任不久,只知道听令行事,没点有建设性的意见,还有情可原,要是日子久了却还是这般模样,除了说明两人才干不成之外,也说明他教导无方。

    可以说,如今的他在这个位置上坐的是稳稳当当,再不是以前那个只想领着一群人吃饱肚皮的家伙了。

    步群噎了噎,他这人除了管不住自己嘴巴,侍上失于谄媚之外,其他没什么毛病,在战阵之事上的才能并不比尉迟恭稍差,不然他也不会一路跟的李破这么紧。

    这并不是资历所能决定的事情。

    只是沉吟了片刻,步群就开口道:“唐军若迟迟未来,定是惧我兵锋,不愿与我浪战于野,以末将之见,若秋收之前,还未见唐军北来,就不能任其收割今年的粮食了……”

    尉迟恭也插话进来,这次他没有反驳步群,而是有了附和之意。

    “是啊将主,唐军未必会轻易来攻,如今李氏据关西腹地,晋地,蜀地几处,皆乃膏腴所在,大敌非我一人,西北有薛举,李轨,梁师都等人虎视眈眈,东南有萧铣窥伺蜀中,河南又有李密,王世充,二人一旦决出雌雄,必也要挥兵西向。”

    “大敌环伺之下……即便李氏来使求和也不稀奇……若唐军知我不欲南下,那么按兵不动与我对峙岂非更和唐军心意?”

    这次两人的话就很有意思了,他们并非是不同意李破的谋划,而是自觉的开始站到对面,找寻起了其中漏洞,这才是军中议事的惯常状态,也是领兵将领们必须具备的素质,才能如何,熟悉不熟悉军事,有没有远见,考量的周到不周到,就都在这些话语当中了。

    李破笑着点头,之后却又摇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兵书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咱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应该知道战事多变之处,所以,每次临战皆是我有定计在先,不成再看临敌机变……”

    “当年百万大军征伐高句丽,那么多名臣大将,谁能想到最终是个惨败之局?那会儿我就在想,若我领兵敌前,一定不要耍那么多的花样,大计一旦定下,便轻易不改初衷,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尉迟恭和步群都在行礼点头应是,之后需要他们做的,就是弹压众将,不让他们来烦将主而已,众将有所怨言,也要他们自己担着。

    一旦有人说将主如何如何,那就是他们的失职,也说明军心不稳了,到时候他们是要承担罪责的。

    当然,首先一点是,李破心意已定,已经不容他们有所反对。

    李破随即摆了摆手,笑着跟两人道:“你们也无须太过着紧,一来呢,咱们已经算是持着利刃站在了李氏的间门口儿,若咱们未下介休,唐军也能守一守雀鼠谷的话,他们未必敢来攻打晋阳坚城。”

    “可如今之势,我大军前面多有坦途,该慌的是李氏,重夺雀鼠谷要害,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二来呢,那位介州行军副总管姜宝谊已逃了回去,败军之将心虚胆怯之下,除了夸大咱们的兵力之外,肯定要委过于人,身边又无佐证,李神通和裴寂能信他几分,又会信他说的哪些言语呢?”

    笑容在李破脸上扩大,他很喜欢这种耍弄人心的感觉,和突厥人那些纠缠厮杀,多数时候其实都只能算是斗力,远远谈不上斗智。

    这也是他一直觉着突厥人脑子不太好使的原因所在。

    这一次则不一样,实际上他是将此战的决定权交给了唐军,用战略上的优势和辅助的手段,想让唐军北上来战。

    这种战略明显已经属于战争中比较高级的层面,如果功成,那么领兵之人从中获得的满足感绝对不是战胜突厥人能够比拟的了的。

    李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看的尉迟恭和步群两人后背都有点凉,他们跟随李破日久,都知道李破的习惯,脸上笑的越欢,实际上越不是什么好事儿。

    当然了,要是疾言厉色,那就更糟了,下一刻可能就会有人人头落地,喜怒无常这几个字其实在李破身上表现的很具体。

    “你们说,李神通和裴寂两人见了姜宝谊之后,会做些什么呢?”

    步群被他收拾怕了,这次闭紧了嘴巴,半晌还是尉迟恭来捧场,“先斩姜宝谊……嗯,姜宝谊也出身关西大阀,他们不一定敢杀,应该是先押了姜宝谊向长安禀报求援吧?”

    李破知道,这个话题起的不怎么好,两个人没法接下去,遂摆了摆手,“好了,不管怎么说,两人犹疑之下,若还敢当即带兵来犯,那就真应该佩服一下他们的胆量了。”

    “看来还应等上一段时日才能见唐军动静了,今日就说到这里吧,过后各自召集众将议事,若无要事,不必再来亲自禀报。”

    “还有,尽快回去领兵,雀鼠谷地方不大,让尉迟信领兵守南口,再派刘敬升屯于谷外,其余除屯于介休的大军之外,各部沿汾水两岸驻扎,此外也需轮番入谷,修一修道路。”

    “再有,将大军斥候都派出去,左近山林有点多,却都要给我封住了,不得让唐军轻易探得我军虚实。”

    说到这里,李破看向步群,“你就留在介休,放心,不需你看管粮草辎重,此战唐军俘卒颇多,你和张太守派人仔细看管抚慰一下,莫要唐军来了,这里先闹起了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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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耐心

    四月初,从晋阳陆续迁移来了一些百姓,在汾水东岸各处安居了下来。

    当然,大多都在平遥以北止住了脚步。

    这些人当中,一部分是当初因战乱北逃晋阳的流民,一份则是晋阳大家族不受看重的庶出子弟,和兄弟一起带着奴仆来到空旷的平遥开始新的生活。

    情形并不如李破想象的那么坏,虽说人口大减,劳动力更是缺损的厉害,可田土还是非常吸引人的。

    在陈孝意的来信之中,说起晋阳大族来,用了蠢蠢欲动这个词儿。

    只不过是李破临行之前,狠狠给了晋阳族类两下,让他们颇为畏惧,不敢放开手脚,肆意而为罢了。

    陈孝意和温彦博等人商量了一下,对这种趁战乱之机想要兼并土地的做法都很排斥,当然,这种行为也必然是和官府的一些职能相悖的。

    均田制使用到如今,对土地兼并的抑制作用其实并不明显,可理念和大方向上是不会错的,官员们对于大的族群的土地扩张也非常敏感,只是很多时候他们并不会公正的看待这一切。

    因为他们中间大部分人都出身大族,屁股本来就是偏的罢了。

    李破想了两天,回书给陈孝意,让他尽可暂时放宽政令,过些时候在税赋之上做做文章,反正如今富余的良田真的很多,荒着也是可惜。

    按照李破的看法,在将来几十年间,恐怕天下根本没有土地兼并这一痼疾产生的土壤,而且如今战乱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这个时间表估计要照着百年去了。

    现在就顾忌土地兼并,说杞人忧天都不为过,当然,这里面还是透着忌惮地方大族坐大的考量。

    这种隐忧同样没看在李破眼里,只要军政大权在握,有很多手段好用,何必因噎废食?

    和之前的很多事一样,他能用开放的目光看待问题,并不会因为将来有可能产生的后果而让当前的事情受阻,甚至是踌躇不前,因为他总觉得有更多的手段去解决问题,而非是让力求完美,根本不想让问题发生。

    而在天赋上面,他的意思一直也很明确,门阀,官员,仕绅,黎庶,皆要缴纳税赋,就算不能让门阀大族以及官员们多交,也绝对不能把他们给落下。

    同样的,他没有使用强硬手段的意思,实际上,和打仗没什么区别,有了这样明确的目标,剩下的只是一步步走下去而已,见缝插针从来都是他的长项。

    有趣儿的是,陈孝意对何稠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惊喜之情,可写到最后,却是泛出了些酸味儿。

    写的虽说隐晦了些,可李破也读了不少书了,脑筋动的还快,琢磨了半晌就明白了过来,这位是觉着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怎就没见你如此关照过我呢?

    何稠刚来就能受到如此礼遇,难道我这样尽心尽力扶助于你的老臣,竟然不如一个刚到的新人不成?

    好吧,这股酸气看的李破直牙疼,好笑之余却不会怠慢,给陈孝意回信之后,立即写信给李碧,让她看情形多照顾照顾陈太守的情绪。

    此时,各部将领在介休进行了几天的军议,随后陆续归于所部。

    大军的布置在按照李破的谋划开始纷纷移动,寻找适合驻扎的地点,士气有所低落是难免的事情。

    这就好像赌徒赢钱赢的正高兴,却被人强拉着喝酒去了,扫兴的很。

    不过也只罗士信这厮跑到李破面前嘟囔了几句,其他人都没这个胆量,只能各自领命而去不提。

    可以说,轰轰烈烈的介休之战结束后,大军渐渐归于平静。

    当然,近十万大军闲着无事,还不能停下操练,粮草上的消耗实在有够令人心疼,若是搁在一年前,李破肯定顶不住。

    而现在嘛,粮草颇为充裕之下,给了他十足的耐心。

    而且,这和之前的诸次战事不一样,和晋地唐军作战,有以强凌弱之势,不管接下来的战事以怎样的形势发生,都不会带来太多的凶险,这同样加强了他的耐心。

    ………………………………

    这一年的春天,晋地战火重燃,河北那边儿也不差,窦建德终于耐不住寂寞,挥兵北上开始吞并幽州,同时,他的心腹部将也开始在山东进攻降唐的那些地方守臣。

    因为粮草一直短缺,河北山东各处又有了很多吃人的传闻。

    实际上,河北山东的战事,也再没有办法打的像当年那么激烈了,就算窦建德一直在做着努力,可天灾**之下,河北山东大部分地方都已是一片焦土。

    在这里称王称霸的人们,其实都是在自掘坟墓。

    隋帝杨广完成了他的目标之一,差不多在根本上摧毁了河北,山东军事集团残余的力量,顺带着埋葬了以百万为单位的冤魂。

    河南的李密从入春开始,猛攻洛阳,到了四月间,在河南纠缠了几年的李密大军终于筋疲力尽,在洛阳坚城之下,渐渐耗尽了精血。

    于是,火并翟让的后遗症全面爆发了出来。

    一场内乱在四月初的李密大军中上演,翟让旧将单雄信等煽动军卒哗变,攻击李密中军不成,投王世充。

    几乎是连锁反应,之后李密疑徐世勣等翟让旧将定与单雄信等同谋,欲除之。

    徐世勣等大惧,率军西走,并设伏于七节岭下,击败追兵,驻兵渑池以做观望,没急着西去潼关降唐,是因为李渊的声望此时已过巅峰,效果不太好用了。

    李渊所占据的大义名分,在他登上帝位那一刻,其实已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勉强算是正统之名,因为他占据了西京长安,身份上又乃隋室外戚,在一定程度上,他代隋而起是合乎当世人们认知的,其他人就算称帝也没有这个份量。

    可话说回来了,这年头各处战乱,占据了人们思维上的制高点之后,看的其实还是实力。

    李渊称帝之后,确实有那么一段扩张期,可很短暂,在之后征战之中,陷入困局,没有战场上拿得出手的胜利作为依托,李唐的名望也在逐步消退之中,对各方豪杰们的吸引力渐渐不足。

    这种隐性的损失,随着时间的流逝会逐渐严重的伤害李唐。

    像徐世勣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西走之后,徐世勣倒是觉得降唐才是正道,因为他从来就不想当什么乱匪,对翟让,李密等人其实都是若即若离,没有半点忠心可言。

    可他的部下们大多都不愿意,有的想为翟让报仇,有的本就是当年的瓦岗匪,天生好像就对官军不感冒,再有则是府兵出身,对关西人反感的厉害,还有胆小的,怕投了李唐会有性命之忧。

    反正不一而足,坚定的投唐派却没几个。

    这个时候,徐世勣自负谋略,又感居于污秽之地,从来都跟旁人不冷不热的缺陷也暴漏了出来,威望不足,逃命的时候大家听他的,可平安之后,各人就都有了各人的主意。

    这个时候,还是人家李密给了众人一脚,将他们彻底踢出了河南。

    李密此时已经陷入狂乱之中,在河南打了好几年,自诩才能绝世,可为乱世雄主的他,早已将当年的志向以及其他诸多优点品性都抛去了九霄云外,成为了一个刚愎自用,动辄杀人的乱世魔王。

    在这个时候,竟然不顾众人劝阻,亲自率兵来追徐世勣。

    于是,再不用徐世勣说什么,众人簇拥着他疯狂逃窜到潼关投了李建成。

    而李密却为他的昏乱之举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被他留在身后防备王世充的裴行俨和程知节等人,只是商议了一下,便斩杀了李密留在军中的亲信,掉头就投了厮杀多年,怎么看都是冤家对头的王世充。

    驻扎于虎牢以及河南东部,以防窦建德的秦琼,魏征等人闻听之后,根本没用王世充再劝降,直接给王世充送去了请降书信。

    到了这个时候,李密差不多已是众叛亲离,被围在洛阳城中不敢冒头的王世充好像突然之间就活了过来,聚集大军,准备消灭那个还在垂死挣扎的老冤家了。

    半个多月的时间内,河南这帮墙头草算是将投靠和背叛玩出了新花样,再次验证了当年李破的评语,河南这帮乱世豪杰,根本没有半点忠诚可言。

    实际上,这个时候河南大地上,也已一片荒凉,和河北,山东等地也差不多少了。

    当年东都的繁华盛景,也早已成了过眼云烟,隋帝杨广“辛辛苦苦”修成的大运河,也见不到半片云帆了。

    支撑着河南人活下去的,好像也只剩下了洛阳各处大仓里面的存粮,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结果。

    当然,不管怎么说,打了几年的河南战事,终于来到了尾声。

    河南的英雄豪杰们也即将面对如狼似虎的外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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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逃归

    四月间,南边的长江流域已经进入了夏季,可在黄河以北颇为广阔的地域范围内,还只能说是来到了春末时节。

    这个时候,南北的天气都不冷不热,雨季来临,生机渐盛。

    清晨,天色渐亮。

    一个穿着兽皮,满脸胡须的北地大汉,腰间插着短刀,手里拿着弓箭,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沿着太岳山南麓渐渐行出了上党地界。

    “蒋公,再往前走上一日应是能见汾水了,俺当初随俺爹来过一次,错不了,这里是临汾郡地界,顺着汾水往南行就是郡城。”

    大汉瓮声瓮气的说着,顺手将背上的人放下来,有点不知轻重,和卸下肩头的兽肉似的,往地上一扔就完了。

    背上这位身形其实也挺高大,好像早有准备,脚一落地,腰酸腿软间趔趄了几下,还是站稳了。

    大汉一边说着话,一边顺手从腰间皮囊中掏出几块黑乎乎的肉干,塞给那位,接着摸着脑袋上的汗水,有点木讷的搓着粗糙的手掌,讷讷道:“蒋公,要不……俺就送你到这里了,家中婆娘娃子还等俺回去呢,出来好多日子了,也没猎到什么,唉,回去又要受那婆娘埋怨……”

    姜宝谊此时已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再没有半点儿介州行军副总管的痕迹了,和前些时何稠走出太行山时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他没人家何稠那两下子,不可能在山中过的游刃有余,实际上,若非逃进山中不久就遇见这个姓张的山民,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太岳山都是两回事儿。

    这年头儿的山民,其实头顶上都带着一个匪字,搁在平日,这种不服官府管束的贱民,让姜宝谊碰见,直接也就令护卫斩杀了,看上一眼估计都多余。

    可在逃往途中,后面追索又急,姜宝谊穷途末路之下,央求人家搭救也是顺理成章。

    幸运的是,大汉看上去有点凶恶,可性情很是憨厚,没将姜宝谊绑了去换奖赏,也没将其拖入匪巢腌制成两脚羊,带着姜宝谊进了深山老林,没怎么费事儿就躲过了后面的追杀。

    又一路翻山越岭,将姜宝谊送到了这里。

    近一个月的时间,可把姜宝谊折腾的够呛,最后这一段行程,他大部分都是趴在人家背上渡过的。

    逃往道路上的艰辛对于姜宝谊来说,真的是一言难尽,对大汉的义行更是感激非常。

    大汉叫张满,祖上据说还是北齐的一个将军,北齐覆灭的时候,带着族人逃进了太岳山,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张满一出生就在山林之中讨生活,对外间的事情不甚了了。

    这让姜宝谊很是放心,唯一头疼的就是,张满惦念着家中妻儿,过上几日就吵吵着要回去,这不,又打算把姜宝谊扔下掉头了。

    而大汉口中的蒋公,是听差了的结果,姜宝谊也没打算去改正,以防万一嘛。

    “大郎,咱们先到那边说话。”

    姜宝谊一指不远处的一片林子,张满点着头,“对对,小心小心,您都说了一路了,俺老是忘……”

    走了几步,他嫌姜宝谊走的满,又将姜宝谊背在了背上,大步进了林子。

    靠着一颗老树,姜宝谊狠狠喘了几口气儿,被人背着可不是骑马,那难受劲儿就别提了,到了现在,他就算再饿也不敢多吃,不然一段路走下来,就能颠的吐出来。

    此次大难不死,对他来说可谓是邀天之幸,自豪是难免的,李仲文死了,张伦那狗贼投了敌,也只他一人威武不屈,冒死冲出敌营归来,到底是没堕了姜家的忠义之名。

    而介休城失守,他认为自己不但无过,而且有功。

    张伦降敌在先,敌军攻城时先破的也是李仲文守的北城,尤其是李仲文那厮,妄为名门之后,弃守城大军而不顾,自己逃了出城。

    和他姜宝谊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回去之后,定要重领大军前来,一雪前耻……

    姜宝谊不知多少遍的想着,当然,当务之急还是先往南走,找见援军再说。

    他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贼军是否在攻下介休之后,顺势南下了,当然了,这会儿看情形是不太像,要不然上党地界不会如此安静。

    他和何稠差不多,都没想着在上党露了行迹,上党自古民风彪悍,不服管的人多了,他信不过这里的守臣。

    而他也自认为身负使命,要将三万大军覆没这样至关重要的消息带回去,莫要让援军中了贼人奸计。

    这些大事跟张满说不清楚,他只能无奈的再次劝着,“大郎若能将我送到临汾,我必有厚报,山中日子过的艰难,将你家妻儿老小接过来,到时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将来跟在我身边,我定保你家世代荣华富贵……”

    张满大口嚼着肉干,还往姜宝谊手里塞着,嘟嘟囔囔的道:“俺阿爹说,山外没甚好处,杀来杀去的,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而且,山外的人对俺们也不好,小时候老是抢俺们的猎物,还杀过俺们的人呢。”

    “嗯,追蒋公那些人可不好惹,若非俺路熟,还真救不得你,蒋公,你再跟俺说说,外面真那么乱了吗?山里如今就够乱了,多了许多寨子出来,听说死了好多人了。”

    姜宝谊叹了口气,“山里死的那点人算什么?”

    这些天和张满相伴而行,姜宝谊算是已将这个陌路相逢的北地大汉当做了自己的心腹,唠唠叨叨的便说起了北地大势。

    张满也是个好听众,转着眼珠儿不时露出或惊奇或崇拜的神色,也总能让姜宝谊受到重挫的心灵得到很大的满足。

    而他也从来不曾注意到,张满那有异于寻常山民的机警和灵透,当然,他从没见过什么寻常山民,所以也就无从比较。

    世上本就少有奇迹发生,他能在大军重重环绕之下逃出生天,就更不会是什么奇迹了。

    “好不容易”劝住了张满,两人在树林之中歇了一天,直到天色擦黑,两人才再次启程。

    这些天都是这么过来的,两个人彻底成了夜猫子,姜宝谊怕的是遇到并代游骑,雀鼠谷被贼军所据,临汾南北在他看来就都不怎么安稳了。

    两人先向西行,来到汾水岸边,沿着汾水向南,直奔临汾而来。

    走了两日姜宝谊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让张满小心的出去探问了一下,并代贼军并未大举南下,一旦得了这样的消息,除了心态上的放松之外,就又故态复萌。

    心里想的是贼人虽说狡诈,却疏于谋略。

    换了是他姜某人定要乘着大胜之机,挥兵南下占据临汾郡,这么多时日过去,说不定绛州都攻下来了呢。

    如此畏缩不前,等援军一到,临汾定是固若金汤,贼军实在愚蠢不堪,这样的对手,竟然一战之下攻破了三万唐军驻守的介休。

    姜宝谊仰天长叹,李仲文,张伦之辈误我啊……

    这个时候,他早忘了介休城中那滚滚的浓烟和那密密麻麻攻上城墙的并代悍卒了。

    不几日临汾在望,城头唐军战旗高高飘扬,姜宝谊从张满背上挣扎下来,踉踉跄跄前行至城下,热泪盈眶的高声呼喊连声。

    好吧,这位千里逃归的唐将,终于算是回家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传奇之路这个时候才算刚刚开始。

    数日之后,姜宝谊被临汾守军护送到了绛州。

    此时的绛州已是军营密布,援军大集。

    有了这一段时间作为间隔,根本不用姜宝谊报说,其实早已得到了介休被破的消息,唐军斥候为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来去如风的并代游骑,在山林中神出鬼没,占据了各个要害的并代斥候,和唐军谍探先就狠狠较量了一番。

    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也就不用提了。

    自成军以来,便几乎从没有面对过弱小的敌手的边军精锐,和大部分都只是在晋地南部剿匪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唐军交锋,用以强凌弱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几经艰难的得到介休失守的消息之后,李神通和裴寂大惊之下,立即收拢了人马,求援书信接二连三的发了出去。

    若非姜宝谊绕了一圈,又太过小心,不然早就能碰到唐军斥候了。

    后来李神通更是严令各部不得擅自出战,连斥候都缩回了城池之中,不再打探敌前消息了。

    姜宝谊的归来,带回来的其实是一个无用的消息。

    而此时,李神通的底气也和之前有了不同。

    源源不断赶来汇合的各部援军,让唐军迅速膨胀到了十余万众,也顺便几乎抽空了晋南各郡兵力,而潼关也派来了援军。

    没办法,河南占据变化太快,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李密就已经走上了绝路。

    随之而来的局面都不用想,在彻底击败李密之后,王世充下一个对手定然是李唐,几乎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因为有东都洛阳在握的王世充,若再能攻陷西京长安,那么其余反王如何还能跟占据两京的王世充相比?估计到时多数都会不战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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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相疑

    这个时候,李唐的战略环境算是加剧恶化了起来。

    晋地一战的重要性由此也凸显了出来,若能击败李破,稳住晋地诸郡,那么王世充便会有所顾忌,不敢猛攻潼关。

    但如果晋地战事再次失利……

    好吧,李氏在长安还呆不呆得住,那就两说着了。

    所以,潼关才会分兵援李神通。

    来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刚刚降了李唐的徐世勣,加莱国公,武侯卫将军,率军两万,归李神通节制。

    这无疑是全力以赴的一战。

    因为其重要,所以太子李建成上书议换兵部尚书唐俭领兵,因为他对李神通的领兵才干实在不放心。

    朝臣有人建议屈突通领兵。

    李世民此时则派了鲁国公刘文静回京,意思不言自明。

    这几个人选李渊想来想去没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唐俭是晋阳人,一些亲族家眷都在晋阳。

    屈突通是降将,他信不过。

    刘文静就更不用提了,和裴寂势同水火不说,李渊也深恶此人持才自傲,不懂收敛,而且,李世民深一层的意思也让李渊很恼火,这是想让刘文静将李神通和裴寂都换回来吗?

    而此时晋地危局的始作俑者,齐王李元吉言辞恳切的上书,想要去河东军前效力,一雪前耻。

    没说领兵,只说去效力,要不怎么说李渊几个儿子当中就数李元吉和杨广最像呢,在哄长辈上面,他的两个哥哥都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李渊颇为欣慰,虽然没糊涂到真让这个败家子去河东领兵,却是重新将其放了出来,派去潼关李建成麾下了。

    换人领兵的呼声很高,显示出李神通在朝野内外的风评很不好,可最终决定此事的还是李渊这个皇帝。

    于是,李神通和裴寂的位置稳稳当当,李渊以临阵换将乃军中之大忌为由,驳回了众人建言。

    …………………………

    四月末,长安,平阳公主府。

    此时,平阳公主李秀宁因军功而开幕府,所居府邸也规制也与其他公主有别,居处乃当年隋帝杨广幼子赵王杨杲故居。

    府邸占地之广,居宅之多,除了府中军将少了些,与秦王府,齐王府等并无二致。

    而自李渊赐平阳公主居此之后,平阳公主李秀宁归于府邸并不怎么出门儿了,驸马柴绍一直领兵在外,加上李秀宁未再领有兵权,所以平阳公主府也就渐渐清净了下来。

    这显然又是一个活生生的巾帼传奇,其诞生的过程也广为内外之人所传颂。

    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人见此想依附于平阳公主门下,皆被李秀宁婉拒,于是心里有数的人便也知道,这位公主殿下不愿理会外事,更无争权夺利之心。

    于是,有心人安了心,不甘心的人也都无奈的移开了目光,另寻靠山去了。

    偌大一个府邸,主人只有一位,连亲族也没收纳半个,让这处满是尊荣的府邸透了些冷清的意味出来。

    而这一天晌午时分,公主府门前却一改常态,府门大开,平阳公主李秀宁率府中众人迎于府门之外。

    公主府的从属和别的地方也不太一样,男女各半,大多身着军服,显然身上皆有军职,都说公主府冷清,其实不然,公主府中的人口是一点也不少。

    可以说能在府中养兵的,除了太子李建成的东宫之外,满长安也就平阳公主一人而已。

    一大群人聚在府门之前恭候,又有众多兵甲守卫,随后还赶来了一队队的披甲卫士,不用问了,这是皇帝李渊即将驾幸公主府。

    没等多长时间,皇帝的仪仗便已到了。

    在太监尖细的声音中,李秀宁率众人拜伏迎驾。

    李渊从车辇之上下来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摆了摆手,道了一句,“免礼。”

    便大步来到李秀宁面前,温声笑道:“好长日子未曾见你了,朕出宫一趟不易,你怎的不来宫中相见,是嫌父皇年老唠叨不成?”

    李秀宁顺手扶住父亲的胳膊,搀着他往里面走,一边稍显黯然的道:“父皇瘦了……”

    她哄长辈的本事可不比李元吉差,只区区四个字,便让李渊心头一暖,看了看女儿,“你也清减不少……”

    说到这里,李渊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女儿嫁了柴绍,可自起兵以来,这夫妻两个总是聚少离多,如今又正在用人之际,不能招驸马回来,这相思之苦……即便他是九五之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李秀宁确实是瘦了很多,眼角眉梢也带了几分郁郁之色,和当初在云内那个稚龄少女已是相去甚远。

    当然,人家个头儿也窜了起来,一双细长的眸子开合之间,神采凝聚,威严流溢,更非当年可比。

    父女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走了一段,李渊游目四顾,状似没话找话的笑着道:“怎不见你府中李长史啊?”

    李秀宁早有预料般笑了笑,轻声答道:“李长史偶感风寒,儿臣找了几位大夫,正给他诊治呢。”

    李渊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接着便来了一句,“只要不是心病就成。”

    李秀宁目光闪动,心里跳了跳,暗道,这一府中人得心病的可不止一位呢……若非她细加安抚,人心早就散了,到时这平阳公主府还能剩下几个?

    而时至今日,与那人的书信往来早已断绝多时,也不知……哼,想他作甚?他起兵南向之时可曾想过我这个朋友?

    而这个时候,父皇驾临府中,聪明如她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父亲的来意了……

    可即便猜到了,她也没有半点欢喜,只觉得嘴里分外苦涩,和吃了黄连一样,心里更如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这会儿她也只能装糊涂,摇了摇李渊的胳膊,嗔道:“父皇……”

    见女儿这般作态,李渊好像又见到了那个依偎于他膝下,总能逗他高兴的伶俐小丫头儿,不由得哈哈大笑,“好好好,不去说那个李药师,你可备了酒菜,不会让父皇饿着肚囊说话吧?”

    “父皇突至,倒是准备了一些,就怕匆忙之下,不能与宫中相比……”

    至此,那丝若有若无的猜疑以及隔在父女中间的君臣际野终于散去不少。

    他们在众人簇拥之间说着话,来到府中正厅所在。

    在李秀宁吩咐之下,酒菜很快就摆了上来,李渊不耐烦的挥退众人,很快厅中便只剩下了父女两人。

    李渊略略吃了几口,说了几句话,便停了下来。

    目光注视着女儿,带着些疲惫的面容终于严肃了起来,帝王的威严也渐渐驱散了那淡淡的温情。

    “为父耽于国事,对你有所慢待,你不会怪为父吧?”

    李秀宁微微抬头,又迅速低下,恭声道:“儿臣不敢。”

    李渊微微皱了皱眉,当初这个女儿最喜在他面前展露才华,也极愿为他分忧,最是贴心不过,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愿跟他多说话了呢?

    不说之前在宫中相见如何如何,这些时日以来,她入宫次数可是越来越少了,入府到现在,女儿说的话竟还没有他这个做父亲的多……

    想到这里,李渊愧疚之心又起,可只一想到来此的目的,李渊的目光不自觉的便阴沉了下来。

    这一年来,他已经无数次想过,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趁着其人羽翼未丰,除之而后快才对。

    当然,今天的局面,几年前又如何能够猜得到?

    那会李定安不会是个初露头角的边镇末将,出身不过六等,才不堪大任,兵只数千,地也寥寥,不想今日却已吞并数州,现虎狼之姿,让他不得不正而视之了。

    沉吟片刻,李渊的心肠渐渐硬了起来,沉声道:“为父不能在这里久留,有些事也就直说了,以你之聪慧,应不难理解为父一片苦心。”

    “李破已成心腹之患,你与其人交好,为父想……派你前去,说此人来降,你可愿意担此重任,替为父分忧?”

    李秀宁一下抬起头,惊讶的看着父亲,心中有所惊喜之外,更多的还是担忧和震惊。

    电光火石间,她已经想到,这样一个时节,那个人怎么会轻易投顺?再者,他就算降了,难道还会来长安吗?若是来了,还能保得住性命?

    心念电转,她已经不自觉的开始打量让她感觉越来越陌生的父亲,没有谁能像她一样了解这个男人了。

    只是片刻功夫,她就已经清楚的知道,不论降于不降,父亲都不会容那人活下去的。

    她心里的波涛渐渐归于平静,所有的情感也都冷却了下来。

    李秀宁轻轻点头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可怕是难当重任,李定安于儿臣虽有救命之恩,可当日其人还为我所用,今日时过境迁,儿臣实是不知其人还记不记得当日订交之情。”

    李渊也在审视着女儿,听了这话心中略略一松……还好……这个女儿应无他事相瞒,不然的话,将那贼子拨皮拆骨,也将难消他心头之恨。

    当然,他心里面也未尝没有一点遗憾,若真有其事,也好借此……只是这等不可告人的心事,他只会藏于心底最深处,绝对不会表露出来。

    父女相疑,帝王之家果然最是无情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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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忧欢

    李渊来去匆匆。

    本来,他还想见一见李靖,可见女儿颇为对其回护,便不想节外生枝了。

    实际上李靖这个人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可用可不用的人,当然,到了如今,他是不会用李靖来领兵的了。

    至于因李定安事而迁罪于李药师……不到万不得已,李渊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一来呢,李靖不管怎么说都是有功之人,在长安也呆的很是老实,若还强行加罪于其人,李靖那个女婿不一定怎么样,先损的却是他李氏的名望。

    二来嘛,起兵争雄于天下之人,又有几个会顾及父兄儿女?更何况李靖只是李破之岳丈,那就更差了一层了,而推己及人,李渊自然不会行此无益于事之举。

    就像当初他起兵南下的时候,又何尝顾忌过家眷亲族们的性命?

    其实别说是他李渊,看看这些年兴起风浪的豪杰们,又有哪个不是报了不成功则成仁的心思,去争那一线之机?

    杨玄感,李密,王世充……诸如此类,皆是这般,无有例外。

    而欲行大事者若连这点都做不到,还不如趁早归于田园,不然结果肯定是害人害己,落得个身死族灭罢了。

    当然了,这些人的心肠就算比老天爷还绝情,争不到那个位置,下场一样也是悲惨至极。

    李破和妻子说的一点也不假,这条路是条不归路,走上去就别想回头,薄情寡义只能说是最基本的一个标准而已。

    所以啊,在李渊看来,李药师如今甚至连个人质的份量都欠奉。

    其实,这一点不光李渊明白,李靖同样明白,只要别在人家眼前晃来晃去,居于长安的他是似危实安,只要自家那女婿别真率兵打到长安城下来,他人头落地的可能微乎其微。

    李渊驾临公主府,跟女儿相谈的时候,李靖就在府中一间不小的院落中优哉游哉的饮茶呢。

    倒霉了这么多年,李靖能屈能伸的本事绝对不比韩信差了,托庇于平阳公主府中多时,他过的很不错,而且约束家人不得随意外出生事。

    平日里专心著述,闲来就逛逛府中的花园,偶尔听旁人说起李定安如何如何,他也不以为意,清心寡欲的和个山林隐士差不多了。

    今日李渊来府中,不用李秀宁说什么,他自己先就说要避一避,决不去触李渊的霉头。

    而且李渊的来意,他也能猜到。

    自家那女婿……当日他只是觉得其人天生便有将才,今天看来,却是将人家看的小了。

    数载匆匆而过,世事纷乱,战火遍地,这个女婿却是乘风而起,成了一地诸侯了,他心中滋味儿之复杂根本无法为外人道的。

    再想想自己这一辈子,心血耗了几番,却最终还是一事无成,人家却是年纪轻轻就……相比之下,李靖也是苦笑,只能说是时也命也了。

    开始的时候,他也难免怨愤被女婿给连累了,可后来随着女婿名声越来越响,甚至搅动的长安中许多人心神不宁,如今更是成了李氏大敌……

    李靖这心里担忧之余,未免就有些得意了起来,那李破不但是他李靖是学生,而且还是他李靖的女婿呢。

    他李靖一事无成,寄人篱下不假,可学生却是个不向突厥低头俯首的世之豪杰。

    说起来,这种自己不成,便寄希望于后辈的心态,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这也说明,人老了,不然绝不会有这种想法。

    李靖这一生,掉坑无数,如今却又掉在了女婿这个坑里。

    而李渊这人在李靖眼中,也就那么回事儿,算不得什么英明的君主,若非天下大乱,他又占了太原留守这么个位置,轮到谁也轮不到他李渊入长安称孤道寡。

    尤其是在用人上,别说文皇帝杨坚了,估计他连杨广都比不上,这人太看重出身,没有容人之量。

    倒是他的几个儿女,看着是要青出于蓝的样子。

    所以说,李渊在这个时候来平阳公主府为的什么,李靖一猜也就猜的**不离十了。

    李渊自持名望,喜合纵连横之术。

    平阳公主与他那女婿不清不楚……估计这是又想着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也没过多少时候,便有人来禀报于他,皇帝走了。

    回头李靖就让下人去拿外袍,刚穿上李秀宁就派了人来招他过去。

    李秀宁送走父亲之后,也没挪地方,就在府中正厅之中自斟自饮,李靖来的时候,只探头瞧了瞧,就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心绪不佳。

    李秀宁好酒,可自起兵之后,她饮酒就极为克制,此时神思不属间,却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着。

    见李靖来了,将手轻轻摆了摆,“李长史来的正好,来,与我一同饮上几杯。”

    李靖也不拘束,施了一礼便在席上坐了下来,抚着胡须便笑道:“饮上一些倒也无妨,只是借酒浇愁,智者不为也。”

    李秀宁斜了他一眼,一扬脖再饮一杯,随手斟上,道:“李长史可称智者,我嘛……如今烦恼颇多,正需长史指教。”

    李靖道:“至尊来去匆忙,不像是有要事与殿下相商的样子吧?”

    李秀宁嘴角微微撇了撇,酒杯举到嘴边又放了下来,“李长史何必明知故问,如今父皇能与我相商之事,还能有别的什么吗?”

    李靖脸皮颇厚,稍许的讥刺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他在李秀宁麾下效力至今,实际上两人都已相知颇深,装糊涂这种事儿是装不成的。

    沉吟了一下,李靖才道:“至尊要殿下如何?”

    李秀宁捏着酒杯,懒懒的道:“还能如何……”

    说到这里,李秀宁将酒杯重重的顿在案上,“交兵在即,不论胜败,哪有情面可讲?胜了,父皇还能听我劝说,容人称臣?败了,旁人还能听我区区言语,放着晋地不取?

    我又非苏张,能说的两家罢兵,其乐融融不成?”

    扑面而来的怨气,让李靖愣了愣。

    那边儿李秀宁毫不犹豫的又灌了一杯,顺手将酒杯扔在桌案上,“此战过后,我会出京走上一趟,让李武他们准备一下行装,估计不出一月就得启程,李长史且掌管好府中诸事,等我归来……呵呵,也不知此去还能不能回来……”

    说完,李秀宁已经起身,“饮的有些多了,长史自去便了,我也要去后宅歇息一下。”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迈步走了。

    李靖直愣神儿,这好像不对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呢,脑子有点乱,却还是起身恭送李秀宁离去。

    等李秀宁带着仆从走没影了,李靖静下心来琢磨了一下,才有些恍然,不由苦笑连连,他老李家的人,果然是各个狡诈。

    实际上想想,人家什么话都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只是他又犯了老毛病,将自家看得太重而已。

    人家显然是在告诉他,之后要去晋地走一趟,目的也是说的清清楚楚,之后还让他留在公主府中,不要妄动其他心思。

    而且,人家生怕他提出要相随北上,拒绝起来伤了各自的情面,所以根本没容他说什么便佯醉溜走了。

    想到这些,李靖也是哭笑不得,亏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被个小女子耍的团团转,还想着帮人家出谋划策呢。

    早就应该想到的嘛,李三娘子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借酒浇愁,还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父亲口出怨言?

    好吧,他这事后诸葛亮做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差这一次,在情商上面,李靖虽不算是低能儿,可与很多人比起来,他差了可不止一筹。

    …………………………

    当然,此时耍了些手段的李秀宁可也没什么得意之情。

    步履匆匆的回到后宅,酒意有些上涌,梳洗一番,便屏退下人,静静的安坐于房中榻上,扶着额头开始琢磨起了这糟心事儿。

    她父亲显然没那么糊涂,是要等战事过后才让她北上晋地。

    这说明什么,李秀宁很清楚。

    此战已不可避免,胜了战果应该也不会太大,因为就算李破败回了晋阳,有并代两州作为支撑,唐军想要顺势重夺晋阳的希望非常渺茫。

    败了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晋地全盘糜烂,甚至于长安都要狠狠摇晃上一番。

    所以,无论胜败,她估计都会作为唐使去见李破,只是到时手中所持筹码不同罢了。

    想到此处,李秀宁心里动了动,有些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就算见了面,又该和那人说些什么呢?

    就算有那个机会,她真能狠得下心来,引得那人来长安引颈受戮不成?

    那人又会不会强留她在晋阳……

    酒后有些酡红的脸庞烧的更厉害了,李秀宁心烦意乱的在榻上翻滚了几圈儿,脑海之中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当年云内之种种。

    那些时日,短的好像白驹过隙,却如同一生般漫长,痴痴的想着,不知不觉间她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已是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她的眉头紧紧的蹙着,嘴角却露出几许笑意,可能即便是在梦中,她的忧愁和欢乐都是纠缠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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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说情

    河东,绛州。

    原绛州刺史府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晋州道行军总管府,也就是唐军中军所在。

    来来往往的军将,戒备森严的防卫,让这里充满了繁忙而又肃杀的气息。

    裴寂来见李神通的时候,绛州别驾文显达刚刚离去。

    如今手握大军兵权,意气风发的右翊卫大将军,晋州道行军总管,永康王李神通脸上怒容未消,见裴寂来到,相互见礼间,脸色才缓了过来。

    裴寂知道李神通为了什么而恼火儿,刚刚他碰到文显达的时候问过了。

    大军云集之下,祸害地方是必然的事情。

    说起来,唐军军纪还算不错,麾下大军当中,他们带来的关西兵自然是两人亲军了,军纪不算有多好,可在两人极力约束之下,并无扰民之事。

    而陆续到来的晋地军伍也还成,毕竟这里是河东裴氏的祖籍所在,绛州刺使更是河东裴氏的阀主,大家乱来之前都要掂量一下。

    可潼关来的兵马……说是唐军,倒不如说是李密的叛将降卒,从徐世勣往下,不久之前还都是河南地面上的乱军呢。

    这些人军纪极差,小偷小摸都是轻的,奸淫掳掠才是他们的作风,来了没几天,便和其他各部冲突不断,接着就又做下了几桩血案。

    绛州别驾是到李神通这里告状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裴世清的意思。

    想到此处,裴寂心里有点泛酸,自那次相谈之后,兄弟两人便断了往来,显然,裴世清对他这个堂弟十分不满,而他呢,对堂兄的畏首畏尾也是满腹怨言,于是也就成了相见争如不见的局面。

    好在裴氏族人对他还一如既往,该出力的时候出力,并未受到何人阻碍,不然的话,兄弟两人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可心里既然有了刺,遇事自然便会多想。

    比如文显达说的这些事端,裴寂就觉得应该先报到他这里,然后再由他跟李神通商议,这才是应该有的顺序,毕竟河东绛州这里他裴氏才是主人嘛。

    涉及地方的事情,跟他裴寂先说一声,他自然也就会酌情回护,比直接报到李神通这里要强的多。

    既然存了这样一点小心思,他也就没有兴趣就此事进行打问。

    跟李神通闲聊几句,他便直接说起了正事儿,“姜将军归来,公欲如何待之?”

    李神通笑笑,他和李渊的感觉其实差不多,和裴寂说话很舒服,因为这人说话从来不藏着掖着,主次轻重也分的很清楚。

    当然,为人处世是一方面,他和李渊的分别之处在于,他觉得裴寂对他的兵权没有任何的威胁,这才是两人至今相处甚欢的根本原因所在。

    听裴寂问起姜宝谊,李神通就笑,“他可是去求到了贤弟门下?”

    裴寂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没有一点的不好意思。

    李神通捋了捋整齐的胡须,“那依贤弟的意思是?”

    裴寂拱了拱手,笑道:“玄真只是求个情而已,并不想乱了军纪法度。”

    李神通微微颔首道:“败军之将,损我军威,本欲斩之以警三军,可念其忠耿,败后能千里来归,还是押送长安听候皇兄处置吧。”

    裴寂说的很轻巧,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姜氏人丁单薄,和关西诸阀没有多少牵连,不然的话,以姜宝谊的年纪,不会升迁的这么快,又得重任在身。

    这是皇帝宠信之人无疑。

    裴寂目光闪烁,想了片刻,便笑道:“公军纪严明,实是令人钦佩,姜将军还京重居高位时,定然不会忘了李公不杀之恩。”

    李神通笑着摆手,刚想谦逊一句,可想了想便觉味道有些不对。

    目注裴寂,笑容中便带了几许冷意,“贤弟这是想让我尽早杀之,以绝后患吗?”

    好吧,这位也不是个什么城府深沉的人,锋芒露的也有些过头儿,当然,这也许是军权过盛带来的后果,可瞧他在长安争功之举,确实失于鲁莽。

    显然,李神通算是个地道的关西将领。

    裴寂吓了一跳,这样的节奏同样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他一下就想起了他最厌恶的刘文静。

    本能的,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微微摇头道:“姜将军甚得帝心,斩之不妥……”

    说到这里,他觉得语气有些不对,一些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也顺便抹去了之后话语中生硬的成分。

    “公乃一军之主,军中也自有法度,寂本不该多言,可为李公今后计,还是要多说几句闲话,此正用人之际,姜将军素有忠烈之名,此番战败又非战之罪,何不网开一面,留其在军中效力,日后姜将军定感李公恩德,将来或有助力,也未可知呢。”

    李神通终于有些意动了,他对姜宝谊确实有点看不上眼,三万余唐军尽数陷于介休,只逃回来一个姜宝谊。

    不管有多少说辞,按照战事当中的既定规则,当即斩杀才是正理。

    之所以还能容他四处求告,既不是李神通心软,也不是如他之前所说,念在姜宝谊忠耿的份儿上,更非顾忌姜宝谊的家世,只是因为这人不但是介州行军副总管,而且,还任着左武卫大将军呢。

    实际品级上并不比他李神通稍差,这样的军中上将,就算李神通再是刚愎,也不是他能随便斩杀的了的。

    所以,裴寂求情求的才那么笃定,他求的其实不是留下姜宝谊一条性命,而是将其留在军前效力,给其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而李神通也很愿意做一个顺水人情,顺势给姜宝谊一条生路。

    只是裴寂这人心思不太够用,几句话间竟然说的不太恰当,适得其反让李神通真的动了杀心。

    这会儿再把话圆回来,李神通就觉得他说的有那么一些道理了。

    什么道理呢?只在裴寂最后一句话上,日后许有助力……

    要知道,李神通在朝中风评有些糟糕,这显然是长安争功时留下的后遗症,得罪了李三娘不说,还让其他人对他多有提防,甚至于有些厌恶。

    谁也不想跟一个争功争的这么狠的人搭伙做事,越是那些大将军,越是如此想法,这对于李神通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其实他早就有些后悔了,当初不该跟李秀宁争功,过后他可没得到多少便宜,大便宜都让他那两个侄儿给占去了,污名却留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看来,人家李秀宁根本没有争功之心,他算是枉做了一次小人,还所得寥寥,何苦来哉?

    所以,朝中缺少友人相助的他终于动心了。

    而且还有裴寂说情,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口口声声说的军中法度,到此已是全部被私心所取代。

    李神通笑了起来,“贤弟所言有理……”

    说到这里李神通顿住话音,眼珠儿转了转,才接着道:“既有贤弟为其求情,姜将军又确乃忠烈之人,战败之事也有情可原……不如这样,近日莱国公徐世勣所率兵卒,军纪散漫,生出不少事端,正需姜将军这样的人来整饬,贤弟以为这样可好?”

    裴寂脸色不变,心里却道,你说好不好吧,这样移花接木的阴损手段,亏你想的出来。

    裴寂一边腹诽,一边却拱手笑道:“如此甚好,玄真便代姜将军多谢了。”

    李神通摆了摆手,笑的颇为古怪,“徐世勣新降,确要多加管束,可其麾下兵卒,皆乃百战之士,临战之际还需其人出力,莫要太过严苛,寒了诸人之心,此中道理,就需贤弟这样的人才能说的明白,贤弟多费心了。”

    得,这是既想吃鱼,又不想多沾腥气,这样的心思,听上去颇为灵巧,可用来治军……即便裴寂不太懂军务,也觉出了几分不妥。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里骂了几句小人奸诈,便笑眯眯的答应了下来。

    至于徐世勣会如何如何,两人都没太在意,新降之人正是战战兢兢的时候,其人家世又是那般低下,所谓的莱国公,也不过是适逢其会,不然的话,这样的人关西一抓就是一大把,如何会让此人领重兵于军前?

    姜宝谊的去处就此定了下来,不会居于徐世勣之上,为徐世勣之副,却有督军之实。

    实际上,姜宝谊来归,除了带来了一个无用的坏消息之外,却是让李神通信心倍增。

    介休失陷,原不是贼军兵锋太利,却是内讧之故。

    在李神通仔细询问之下,觉得姜宝谊所言,其他的或有夸张,以掩战败之责,可李仲文惧敌先逃,张伦反复之事,应该不会有假。

    如此一来,贼军没有乘胜南下的理由也就合情合理了。

    一战之下,贼军不可能没有损伤,可能也觉攻城不易,便在占据了雀鼠谷要害之后,又得知前方大军云集,便裹足不前了。

    想到这些,李神通信心大增之余,也觉得李定安徒有虚名,若他麾下有骑兵往来之利,又怎么会去守雀鼠谷那样的地方?那样岂非是舍长用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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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战场

    自介休之战后,整整平静了近两个月。

    五月初,唐军拔营北上。

    这个时候,唐军大军已经庞大到了一定的程度。

    不算民夫,只大军兵卒便有十五六万众。

    大军漫山遍野往临汾郡行进,再汇合了临汾郡守军,大军一下便膨胀到了十七八万人,大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架势。

    而这样一支大军,后勤上的压力也是倍增,所以即便唐军一直以来很有一些正规官军的样子,声称大军过处,从来都是秋毫无犯。

    可这一次,唐军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强拉丁壮运送粮草之外,各郡的粮草兵员差不多都被抽调一空。

    实际上,此战过后不论胜败,晋地的局势都不容乐观,今年的秋收就不用指望了,各地的匪患也将纷纷而起。

    那些不安分的隋室旧臣也都在蠢蠢欲动。

    会造成这样的一个局面,不但是长安对于此次战事寄予厚望之外,一个呢,是李唐所面临的局面决定了今年晋地一战,几乎有着生死存亡之重。

    二来呢,李神通得李渊诏书,全面接管晋地军权之后便学起了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啊,他可不会去管此战过后,晋地会如何如何,他只知道,此战对于他来说,同样生死攸关就是了。

    这样一来,战争的狰狞面目再一次摆在了晋地人们的面前,随军征战的士卒军将要面对凶狠的敌人就不用说了,普通的百姓同样要面对沉重几乎不可负担的劳役。

    而这年头的劳役,不但要付出汗水,也许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最终却还得不到任何的酬劳,甚至连定点的荣耀都不会落在他们头上。

    天下百姓早已苦于劳役久矣,可只要战争还在继续,这种日子就还远远看不到尽头。

    唐军大军之后,蜿蜒漫长的路途上,都是运送粮草辎重的身影,和当年三征高句丽的景象非常相似,只不过他们头顶上的日月星辰旗换成了李唐的旗帜罢了。

    而这一次,相比之下,晋地北部的人们就要幸福多了,因为大军没有离开介休的缘故,粮草转运非常的便利。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即便唐军大集,作为并代两州掌控者的李破,也没有大肆征兵的意思,在这一段时间内,并代两州各郡的守军又抽调了一部分,让并代大军终于突破了十万之数。

    骑兵更是猛增到了四万余众。

    随即,在李破严令之下,并代两州的郡县彻底转为军管,沉重的气氛弥漫于并代两州属地之上。

    颇为奇特的是,刚刚度过了一段颇为平静的生活的代州百姓,在这种氛围之中,要求从军的声音渐渐竟然多了起来。

    这在战争频仍的隋末乱世当中,是非常反常态的一个现象。

    而这也不是一句民风彪悍能够解释得了的事情。

    也可以说,在短短一两年间,李破的施政在这个时候算是收到了最好的回报,人们在憧憬未来的同时,竟然生出了一些保卫家园不遭涂炭的心思。

    当然,没什么人会对此感到欣喜。

    知道南部战局详情的人们,都在紧张的注视着南方,比去年李破领兵北上云中的时候还要紧张几分。

    因为这无疑是并代举兵南向之后,面临的最为重要的一战。

    可能并代上下唯一被南边李唐治下的人们优越的地方在于,他们不用担心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不管时间长短,官府轻徭薄赋的意图已渐渐深入人心,自李云内掌并代军政大权之后,劳役这个可怕的字眼儿,正在离人们远去。

    他们不用担心家中田地没人耕种,妻儿没人照看,更不用担心如狼似虎的军兵冲入家中,抢夺财物,将自己拉去当兵或是成为民夫。

    所以,比起南边儿的人们来说,他们无疑是比较幸福的。

    可战争并未离他们远去,这一战的结果很大程度上能够决定是他们继续幸福的过下去,还是再次沦为战争的牺牲品。

    而作为掀起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李破,却不会想那么多了。

    他既不会矫情的去想,这场战争对晋地南部造成怎样的摧残,责任在不在他身上,和他当初立下的目标相不相悖,同样也不会去想,被自己一举带入中原乱局的并代两州百姓,最终会有怎样的结果。

    他不是个哲人,也没那么多愁善感。

    不论是在这场战争到来之时,或是之前的历次战事当中,他都是一个军人,会用无数的鲜血和人命捍卫自己所得到的一切的军人。

    那么他要做什么也就明确了起来,战胜对手,用尽全力去得到胜利,只要赢了,什么就都是值得的。

    输了……在战事来临之际,那根本不在他考量之中。

    而此时,他的战略意图已经实现了一半儿。

    和他想的差不多,唐军北来,将晋地守军抽调一空,兵力庞大了一些不假,可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一战而定晋地。

    此战过后,就不用挨着个儿的去攻城了,望风而降才应该是战后的局面。

    当然,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没工夫去沾沾自喜,数十万大军的厮杀碰撞,在隋末战乱中已经算不得什么惊人的战役。

    可在各方豪雄们已经杀的有点筋疲力尽的今天,却也是一场正经的大战了,不能不让人专注以对。

    而且,对于李破来说,也是他头一次领兵进行这样一场大规模的战役,没错,就是战役,决定晋地归属的战役。

    之前那些战事和这次都没法相比,这是一场真正的硬仗,再没有什么偷袭,再没有什么速战速决,只能在正面击溃对手。

    在唐军动兵之前,李破就已经召集众将商议了不知道多少次,这一次,他制定了战略不假,可战术上,他需要集思广益,而非是独断专行。

    他没有那个信心照顾要方方面面,因为这根本不是一场常规意义上的战争,而是一场规模空前的战役。

    这样数目的两支大军战于沙场,打上多少时间,出现多少意外,都不用奇怪,也许在战时,只要自己的马腿崴上一下,都可能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很快,李破就调整好了心态,将这次战事当做了一次磨砺来看待,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麾下的大军,都是如此。

    顺便,摒除了那些无端的躁动,带着非人的冷静投入到了一连串的军议当中去了。

    唐军无疑拥有着兵力上的优势,可在李破和他麾下的将领们看来,并代大军这样的边军精锐,不唐军能用人数来补齐实力上的差距的。

    唐军的兵马越多,在一定程度上,并代大军的胜算反而越来越大。

    这种很像引力理论的道理其实是很有些依据的。

    唐军如果只有十万众,在野战中唐军必败,可随着唐军兵力增多,无疑会给并代大军造成越来越大的压力。

    可等唐军的兵力来到一定地步,兵力上的优势带来的好处反而便渐渐消失了,不管他们是十七八万,还是二十多万,对于并代大军而言,好像都没了什么区别。

    这种现象被将领们屡屡提出,开始的时候有点像自我安慰,说的人多了,大家却都觉得有了道理,连李破后来都隐隐觉着,要是唐军再多来些就好了。

    当然,这不是什么战略战术,只是增强了将领们战胜对手的信心罢了。

    最重要的是选择一处能给予敌军痛击的战场,换句话说,就是决战之地。

    这对于唐军来说,很重要,而对并代大军来说,尤其重要。

    因为对于并代大军而言,一处适合骑兵突击的战场是致胜之关键。

    开始的时候,选择的是雀鼠谷到临汾之间。

    这显然是一处足以让数十万大军尽情厮杀一场的地方,利弊都很明显。

    好处在于,并代大军的骑兵拥有更为广阔的回旋余地,甚至可以冲向敌人身后,去骚扰敌军的粮道,在地势上,也有居高临下之便。

    弊端在于,那里丘陵较多,骑兵容易受困于地形,受到步军袭扰阻击,而唐军摆开阵势之后,背后肯定就是临汾城,西边有汾水,东边便是太岳山沿麓。

    这对于大部分都是步军的唐军而言,同样是一处很不错的战场,只要他们能抵挡住并代骑兵的冲击,那么背后只有雀鼠谷一条退路的并代大军,形势将变得极其不利。

    而且,就算击溃了唐军,唐军依旧可以退入临汾顽抗,也就是说,唐军的战略回旋余地并不比并代大军差多少。

    军将们议了几天,李破听的也差不多了,这一天便拍了拍桌子问道:“我等为选决战之处而劳心费力,唐军军将是否也是如此?那唐军欲要与我决战,他们会选在何处?”

    (月票月票,大雨滂沱,阿草被堵在了单位,只能在单位写完的这一章,噪音很多,阿草思路很不连贯,唉,也不知今晚回不回得去,今年的天气太恐怖了,阿草已经看了几次海,还好阿草家住的比较高,没被水给淹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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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六年,强盛的大隋迎来了转折点。 这一年,隋帝杨广开始准备征伐高句丽,顺势拉开了隋末战乱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年间,天下板荡,群雄并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草莽豪杰,门阀世家,纷纷粉墨登场,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国,雄踞漠北,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之下,一个强大的帝国,最终轰然崩塌。 这是个最具传奇色彩的时代,也同样是中原大地最为混乱黑暗的时节。 就在这样一个时候,一个来历奇异的边塞少年,带着草原的风寒,和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一头扎进了这乱世漩涡之中。北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