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前传 与子沉眠(一)
“4月18日,星期六,天气:阴。
我的计划进展一直很顺利。他们相信了我已经杀人。这要多亏韩沉他们的安排:)。
已经又有七天没见到他了。想,但是又充满期待。
我想没多久,我们就可以团聚了。想想都让人心里高兴,我都快忍不住了。
后天,4月20日,他们策划又要进行一系列大案。我已经充分获得他们的信任,穆方诚说我可以参与其中,可以见到每个人的真实面目。那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还有那个人。
那个露面不多,但总让我觉得跟其他人不同的男人。
他是谁?
他总让我觉得很危险,也许我得当心他。”
……
写完日志,苏眠将小小的日记本,塞进床头柜的暗格里。这并不是专案组让她写的日志,而是她写给自己看的。她想,用以纪念这段卧底时光。
当然,还有个不能对别人、对韩沉说的原因。
如果万一她出了事,至少还能有所纪念。
约定的时间到了。她换了身轻便的裤装,下了楼。穆方诚的车正在等她。
车上还有另外两个黑衣男人。
一上车,穆方诚就递过来个眼罩。她微微一怔:“不是直接去目标地点吗?”
按照计划,今天她会作为团队之一,前往某个地点潜伏,并伺机作案。当然,“作案”是假的,杀人也是假的。警方已提前部署好,全力配合她。
穆方诚却笑笑:“不急。计划有变,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集合。”
“哦。”
——
五个小时后。
时间太过漫长,苏眠眼前一片黑暗,掌心却浸出了阵阵的汗。
车终于停下了。穆方诚扯下了她的眼罩:“到了,我的小姐。”他平时都叫她苏眠,此刻似乎不经意间改换称呼,却叫苏眠有些异样的感觉。
下了车。天气依旧阴沉,厚重的云漂浮在山的上方。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绿地,以及一幢别墅。
她已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两个年轻男孩靠在别墅门口的栏杆上,望着他们。穆方诚跟他们打招呼:“a、t!”
这一次,苏眠完全看清了他们的真容。两人跟她差不多年纪,也许还要小上一两岁。a长得更出色些,白皙俊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神,更是充满兴味。
“姐!”他唤她,“快过来!等你好久了,吃饭啊。”
之前的几次接触,他都是这么喊她的。
而他身旁,冷峻黑衣的t,也朝她点了点头。
苏眠忽的笑了,表情有些懒散,有些倨傲,走到他们跟前:“成啊,今天终于让我见到真容了。切,就没见过比你们更扭捏的男人。”
t淡淡笑了笑,a却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以及洁白的牙齿。
“姐。”陪她进屋时,a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了解我们,我们想和你在一起。”
——
这天,并没有其他人出现。
吃完饭,苏眠又跟他们几人玩了一会儿,便回到了给她安排的房间。关上门,全身却像是散了架,却不敢露出太多端倪,因为怕房间里有监视器。
她抬头,望着窗外昏黄的落日。一整天不见太阳,此刻它却冒了出来。血红的云彩,渲染着别墅后的天空和山岭。
不祥的预感,便如同这云霞般,在她心中层层晕染、扩大。
被发现了吗?
不,不可能。回顾卧底的日子,她从无纰漏。而且他们若是查知了她的身份和目的,总会有所征兆……
某个惊悚的念头,骤然浮现在她的心中。
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最可怕的,是他们早就已经洞悉了她的身份。却在这么长的相处时间里,滴水不漏,不露半点端倪,陪她演这场戏。
直至今日,突然发难。
毫无征兆,就改变了作案计划,并且将她带到了这个无人知晓处。现在她也来不及通知专案组和韩沉了。
这也符合他们一贯的作案风格!
如果真的是这样……
苏眠心中冒出阵阵寒意。那就意味着,专案组的抓捕计划会落空,甚至会踏进他们的圈套损失惨重。
而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
夜幕降临。
韩沉站在一座建筑的某个房间里,撩开窗帘一角,拿起了望远镜。
“她来了。”身旁一名刑警小声道。
韩沉的神色更加专注和严肃,透过望远镜,便见到一位苗条女子,戴着鸭舌帽,进入了案发现场。
按照计划,她会开枪“杀死”现场的两名男子。
乌黑长发紧紧束在脑后,她穿的是韩沉熟悉的外套、长裤。偶尔抬头,隐约可见熟悉俏丽的轮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韩沉看到她,就觉得心头一暖,想起数日前她在自己怀里喃喃低语:“韩沉,再过几天,我们就解放了吧?”
“嗯。”他当时答,“我到时候申请休假,陪你。”
她莞尔:“陪我,是陪你吧……韩沉臭流氓!”
韩沉,韩沉。
他的名字,从她嘴里念出来,软软的,脆生生的,仿佛总带着几分缱绻缠绵的意味。
她“击倒”了两名目标男子;
她拔枪,上栓。
她“开枪”。
整个过程,她是背对着窗口的,所以专案组众人只能看到她的动作。而这起“作案”后,想必她能获得那些人更深的信任。并且拉开4月20日大案的序幕,协助警方将他们一网打尽。
所有人看得目不转睛,主责监视的刑警,不断报告“顺利、顺利、目标无异样……”
韩沉看着看着,忽然就一怔。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说不出的感觉。
他看着望远镜里,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忽然觉得异样。
可是……刚刚楼下监控拍到的,以及望远镜中看到的侧脸轮廓,的确就是她。
这时,“她”已结束作案,清理现场。
然后迅速从现场逃离。
一切结束了,身旁刑警队长放下望远镜,微笑:“一切顺利,可以收队了。”一转头,却瞧见韩沉发愣的模样。
“沉儿,怎么了?”队长问。
韩沉没答,转身到了监视画面前,调出之前一系列片段,盯着“她”看。
她的衣着,她的举止,她的神态。甚至她将手插在裤兜里的帅气的小动作。
依旧没有任何异样,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
韩沉已经连续工作许多天了。收队上了警车后,他一直在沉思。
轿车行驶在夜色里,过了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不知何时,车辆一晃,他猛地睁眼,竟惊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她”哪里不对劲了。
生硬。
她的一言一行,她的细微末节,都让他感觉到了生硬。模仿的生硬。
可也许只有他能感觉到。
韩沉望着车窗外幽沉的天,只觉得阵阵凉意无声袭上心头。
如果那个女人不是苏眠,是谁?
如果此刻按照犯罪组织的计划,正在“犯案”的人,已不是她。是跟她相貌极为相似的一个女人……
那她现在,在哪里?
“马上连线专案组所有领导!”他几乎是低吼道,“情况有变!”
她已身陷囹圄。被那群丧心病狂的人所控制。她将落入何种境地?
他要马上去救她,一定要救她!——老墨:感冒了,已倒地不起。下次更新在周一晚上8点,前传及网络版完结~
第192章 前传 与子沉眠(二)
夜色静深如同鬼魅。苏眠望着窗外,整座别墅内外已经安静下来。那些疯狂的灵魂,仿佛都已入睡。
夜里三点,人睡得最沉的时刻。她起身,进了洗手间。
仔细检查一遍后,确认洗手间里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她脱下高跟鞋,拆下鞋跟;又从胸罩里,拿出金属钢圈……这并不是她擅长的事,但是韩沉手把手教过的,她铭记于心——警方的追踪水平,并不比犯罪团伙的反追踪能力逊色。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救命用场。
简易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即将组装完毕,她却发现少了个零件。仔细一想……少了她的金属打火机。那零件就藏在里头。
今晚跟a、t他们打牌时,大家都点了烟。结果a笑着把她的火机拿去用了。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当时苏眠也不能表现得太紧张。
她记得a离开楼下客厅时,手里好像没拿火机。
那火机,还放在客厅的某个地方?
这好办。
苏眠就这么穿着睡衣和拖鞋,弄乱了头发,又取了根烟,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烟瘾发作的模样,推门往楼下走去。
别墅里并不是漆黑一片。墙壁下方的壁灯,暗暗照耀着。春夜,还有些冷。苏眠不紧不慢地踩着灯光下楼,到了楼梯口,却怔住了。
站着两个人。
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材精瘦、面色平静。看到她,都是微愣,没说话。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手扶着栏杆,往他们俩身后望去。暗柔的灯光下,一个男人坐在沙发里。他穿着黑色西装,浅蓝细纹衬衫,但是没系领带。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夹着支烟。火光在他指间缓缓燃烧着。
而这一次,就在大战前夕的夜晚,终于避无可避,狭路相逢。他没有戴面罩,她身旁也没有别人。他的容颜身姿,清晰映入她的眼帘。
苏眠想象过无数次,这位神秘的首领人物,长得什么样。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的……
温润如玉。
白皙的面孔,仿佛没有一点瑕疵;乌黑的眉目,修长得如同弯月;他的眼睛清澈而安静,鼻梁高挑笔直。薄唇微抿着,竟是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俊美干净的长相。
只是那眼神,却是不容忽视的。
温和、平静、漆黑,望不见底。眉梢眼角、举手投足,却又偏偏带着某种颓靡的、肆意的男人味儿。
苏眠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然而此刻被他这么静静注视着,莫名就有些心慌意乱。他的气质太过内敛安静,却比那些嚣张的杀手,更迫人。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两名保镖竟然走了,离开了客厅。只留下他们两个。
苏眠笑了笑,走到沙发旁。但到底是有些怯,跟他隔了一米开外坐下。
“还没睡?”她问。
他静了一瞬。
“嗯。”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抬手,又吸了口烟。
苏眠眼尖,迅速扫视一圈,就发现打火机,躺在距离他一尺远的沙发坐垫上。这情况一点也不妙。这若换了别人,苏眠还能插科打诨一番,将火机弄回来。可他?她竟有些不敢,只觉得自己稍有异动,就一定会被他洞悉。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苏眠问:“有火机吗?”她抬了抬手里的烟,示意自己的来意。
他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个火机,丢给她。苏眠接过,是zippo很经典的款式:黑冰天使之翼。暗灰色的火机躺在她的掌心,又凉又沉。
她低头点烟,深吸一口,又将火机丢还给他。
“为什么还没睡?”他忽然问道,那嗓音低沉又清澈。
“哦。”苏眠笑笑,“有些烦躁,也有些困惑,睡不着。”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说得含糊其辞,再带点情绪,显得真实可信。
他没有追问,只是继续抽着烟。于是苏眠问道:“你呢,你为什么睡不着?”
他将烟头戳熄在烟灰缸里,丢掉。然后低下了头,他似乎笑了笑。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安静得像副画。
他答:“在想一个人。”
苏眠忽然有点接不下去话。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的话也语焉不详。可她忽然就感到有些不自在,奇异的不自在。
“哦……”她答,心念一动,单刀直入问道,“忘了问,你的代号是什么?”
他抬眸看着她。她也状似随意地望着他。
“s。”他答,“叫我s。”
“s。”她微笑点头,喊道。
他眼中似乎也闪过极淡极淡的笑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但是没聊犯罪,也没聊团队中的人。而是聊喜欢的书,电影、音乐,聊一些家常的事。苏眠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的阅读涉猎竟如此之广,天文地理数学哲学,全都读得很深。很多书名她听都没听过,但是他能用很浅显的话语为她解释概括,那些观点听得她都极为震撼。
他还有很多兴趣爱好都与她相同。譬如喜欢的电影和音乐。他甚至对法医、刑侦、犯罪心理学都有所研究。尤其是法医学,似乎有过多年学习背景。
苏眠心中甚至冒过个可笑的念头——如果不是站在敌对阵营,如果他不是犯罪组织的头领,两人也许,真的会成为莫逆之交。甚至他和韩沉,也有可能极为投缘。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是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罪犯,绳之于法!为社会消除这一个大的毒瘤!
而眼前,这个清隽如玉的男人,竟然就是毒瘤的中枢……
聊了一个多小时,抽了数支烟。苏眠打了个哈欠,伸手捂住嘴,笑了笑:“困了,我要去睡了。”
以为这就是告别,他却捻灭烟头站了起来,看样子竟是要送她上楼?
苏眠笑笑:“晚安。”刚站起来,忽然脸色一僵,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眉头紧皱,又坐了下来。
他几乎是立刻握住了她的胳膊:“怎么了?”
苏眠心头飞快闪过某种异样的感觉,但是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因为她全副心思都在自己要找的打火机上。眼角余光瞥见,它就在身旁不远位置。于是她倒吸一口凉气,小声说:“最近吃饭不规律,胃一直有些疼。好疼啊,能不能……给我倒杯热水?没事我靠会儿就好了。”
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脸上。她也没有抬头,只是脸色惨淡地继续捂住胃部。
“好,你靠着不要动。”他柔声说。
“嗯。”苏眠又偷偷瞄了眼火机。
眼见他起身去倒水了,客厅里静悄悄地也没有其他人。苏眠伸手,快如闪电将那火机拈过来,塞进口袋里。然后暗暗松了口气。
转眼间,他已经端着杯热水回来了。苏眠装模作样,靠在沙发里,继续用手轻轻揉着胃。她也不能太快就好啊?于是依旧皱着眉头,轻轻哼着,显出几分苦楚神色。
“很疼?”他轻声问,一只手搭在了她身后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将热水递给了她。这似乎随意而亲昵的姿势,令苏眠又有些不自在。
“嗯……”她低声答,“好疼。”接过他手里的水,然而一抬头,就撞上了他的视线。
苏眠忽然就愣住了。
这原本是她简单的小伎俩,原本进行得顺利无比。她喝下热水,再靠一会儿,就可以谎称缓解了不少,就可以上楼回房,去组装她的无线发射器。
可此刻,她却撞见了他的眼睛。
他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她?
关切、心疼、执着、深深的晦涩与怜惜。他眼中的情绪太过浓重而压抑,仅仅只是因为她装作好疼好疼,他就露出了这样暗沉得像要淹没她的目光?
苏眠的心突然一抖。
某种不可思议的念头,就这么冲进她的脑海里。一切的前因后果,一切的疑点担忧,他们的弥天大谎,她的步步深陷,突然醍醐灌顶般了悟。
可这个可能性,是这样的匪夷所思,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陌生的、素无交集的她……
她一闪而过的惊悟神色,也清晰落入了他的眼中。而他的身形动作,也是一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坐在沙发里,心中如惊涛骇浪般猜疑着。而他维持着亲近的姿势,几乎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而为她倒的那杯热水,她伸手接过,他还没松手。两个人的指尖,同样微凉修长的指尖,似有似无地触碰在一起。
只是一个瞬间,她就看懂了他的情意。
而他也察觉到,她懂了。
若说苏眠前一秒还感到难以置信,此时他的沉默注视,却是最无声最直接的默认。
第193章 前传 与子沉眠(三)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紧张和诡异起来。
“还疼吗?”他轻声问。那嗓音如同潺潺流水,淌在她的耳边。
苏眠如坐针毡,飞快夺过他手里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我没事……我喝点热水就好。”
仰头喝水时,他依旧维持原样不动,离她这么近。而目光,始终锁定着她。
苏眠将水喝掉大半,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避开他的目光,说:“我先上楼休息……”
“被吓到了?”他忽然问。
苏眠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他在问什么。
他竟然直接问,她是否被突然发现的这个事实,吓到了。
装傻敷衍已经毫无异义。她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而她并不知道,此刻的她,在s眼中心中,又是怎样的模样?
原本,他并不想这么快挑明。
原本,只想明日计划之后,直接抹去她的记忆,然后重新开始。
可他一人独坐在楼下,想着她。她却忽然到来。像是初识的朋友般,跟他讨火机,与他聊天,巧笑倩兮,如花如梦。
如今仔细回想,他的生命中,她的每次出现,都在他意料之外,打乱他的计划与心绪。让他移不开目光。
让他想要得到她。
此刻,她就在他的臂弯里。脸色绯红,嘴唇发白。她在害怕,她在紧张,她有些措手不及,那双眼却依旧乌黑动人。他毫不怀疑,她的小脑袋瓜正快速运转着,想着欺骗他应付他的办法。
s的胸口泛起微微的疼痛。
原本,他不想吓到她的。
但既然,爱已经被她洞悉。
他就不再允许她无视逃避。
他的骄傲无法允许。
“怕吗?”他轻声问,“不要怕。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
苏眠的指尖忽然有些发抖。
而他的另一只手,也已经扣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完全将她圈在了怀中。
然后低头吻了下来。
灯光很暗,彼此只见模糊轮廓。陌生而温凉的气息,慢慢接近。以及他湛黑难辨的眼睛。眼看两人的唇,即将触碰到一起。苏眠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然而他的身手竟远比她出色,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扣在了沙发上。冰凉的唇,无法阻挡地压了下来。
这是他强势而不允人抗拒的一面,终于在她面前绽露。
苏眠只挣扎了一次,就冷静下来。她如何抗拒?如今身在敌营,激怒他或许会带来更大的、她无法设想的侵犯。于是她就没有再动,只是被他压在了沙发里,全身依旧微微颤抖着。
他的唇,起初是浅尝即止的。温良而柔和,在她的唇上轻啄着。他闭着眼,然后渐渐深入。无声,却越发动情,吻得她竟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全身如同僵木,而他紧扣她的双手,结束了这个短暂却狠辣的吻。
他抬起眸,眸中有浅浅的水汽,静静地盯着她。
“我爱你。”他轻声说。
苏眠一把推开他,这次他并没有阻止强迫,松开了她。而她立刻跑上楼去,完全没有回头。直至冲进房间,反锁上屋门,她靠在门上,却只觉得全身如堕冰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冲进了洗手间。心在发抖,动作却迅速无比,组装、调试、测试……
简易的无线电装备终于完成了。她躲在最安静的角落里,朝自己的联络人——许慕华教授发送密码信息——
“身份已泄露,原计划为陷阱。救我。”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洗手间的地上,一动不动。
情报她已经成功发出去了。许教授说他会24小时开着这条应急通讯频道。只要收到讯息,他就能确认她的方位,设法营救。
接下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她会得救吗?
许教授,还有韩沉,他们能找到她吗?
明天,又会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天?
她低下头,从衣领里拉出那根项链。为避免引人注意,韩沉送她的订婚戒指,她一直带在身上。别人看到,也都只以为是项链而已。
她拿起戒指,看着内环刻着的“h&sforeverlove”几个字。然后送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她想,她已经做好了放弃生命的准备。如果s要强取豪夺,她也不会让他得到。她只会忠于她和韩沉的爱情,忠于心中的警盾。
那么她就会死去。
先于韩沉死去,不能再陪伴他了。所有誓言,也终成泡影。
她伸手抹掉眼泪,然后起身洗了把脸,走出了洗手间。
只是此时的苏眠没有想到,她做好了抵死不从的准备又怎样?如果s要掠夺的,是她的记忆和身份呢?
如果某一天当她醒来,连韩沉是谁自己是谁都已遗忘,又会怎样呢?
她还如何忠于她的信仰与爱情?
——
这晚,别墅负责监视苏眠的a,并未发现她的异样。至于s是否发现,已无从知晓。
直至天明时分,a接到了k的电话。
k,许湳柏。许慕华教授之子。
薄薄的晨雾里,许湳柏的嗓音听起来也有些压抑和颓唐:“a,你们没把小师妹看好啊。她凌晨四点,向老头子通风报信了。’身份已泄露,原计划为陷阱。救我。’这条情报如果被专案组知道,我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他说“如果被专案组知道”。
a瞬间就明白了,抬头看了看别墅二楼,苏眠的房间还紧闭着。
“你父亲现在怎样了?”a问。
许湳柏淡淡地答:“他昨晚在赶去警局的路上,出了车祸。没有大碍,只是暂时昏迷了。”
a怔了一下,冷笑道:“你还真下得去手。”平心而论,a也不喜欢许湳柏。总觉得他跟他们一样,但又不一样。
电话那头的许湳柏没答。
他正站在医院急救室外,隔着玻璃,看着病床上父亲苍白而憔悴的容颜。他的脑海中,浮现昨晚那一幕。
父亲的车里、书房里,家里每一个角落,都被这个不肖子安装了摄像头。当然,大多是以礼物的形式,譬如一个小盆栽,一副水墨画。而老头子尽管对他从无好颜色,但这些礼物,都被他放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
所以,当他从监控里,看到父亲收到苏眠的情报,急急忙忙出门时……
他没有别的选择。
想到这里,许湳柏胸中一阵缓慢碾压般的隐痛。他挂掉了a的电话。
而a挂掉电话,脸色变得有些怔忪。
虽然他早知道的,知道她对他们,不过是演戏。可是这个过程中,他分明感觉到她对他们的理解和真心。
而如今,终于要捅破了吗?
这时,s从他的书房走出来。a精神一振,低声开口:“s,苏眠她……”
s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了。”
a便不再说话。
然后他就看着s,亲自上楼,一步步拾阶而上,朝苏眠的房间走去。
不知怎么,a心里忽然有些难过。是为了她,还是为他?
门反锁了,s身后的保镖,掏出钥匙打开。a站在楼下,听到苏眠异常平静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想都不要想,我宁愿去死。”
s的脸色很清冷,他什么也没说,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
过了几分钟,他打横抱着昏迷的苏眠,走了出来。
“走吧。”他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
过了很久后,a时常想起这一天。他想,s到底一开始就打算陪她一起失忆,还是后来才做了这个决定?那天在那个房间里,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在那天之后,世上再无s的存在?
又或者,从小就在血泊中长大的s,其实早就厌倦了这一切?所以,他才想要在犯罪生涯达到最巅峰时离去。而苏眠,是他救赎自己的开始?
——
韩沉站在警用指挥车前,脸色冰冷。
而专案组组长,以及几位局领导,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小韩。”专案组长说,“我们知道你和苏眠的关系,知道你很关心她。这也是之前不同意你继续留在专案组的原因。关心则乱。但是你那么坚持,所以我们也同意了。”
“现在没有其他任何证据,证明昨天出现的苏眠,是假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不是?你也没证据,你只是凭’直觉’。小韩啊,你不是最讲究证据吗?是不是太担心苏眠,乱了分寸啊?”
“现在所有行动计划已经部署完毕,我们不可能因为你的一个感觉,一句话,就改变整体计划。而且要是苏眠那边其实进展得很顺利,现在改变计划,一是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二是贸然去’营救’苏眠,说不定会造成她身份败露,反而给她带来危险。”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建议你不要参加今天的抓捕行动了。呆在后方吧。小伙子,放宽心。昨天一早不是还收到苏眠的情报,表示一切顺利吗?犯罪团伙绝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现她的身份。要相信她。”
第194章 前传 与子沉眠(四)
韩沉一个人坐在电脑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在争分夺秒。
苏眠。另一个苏眠。
他们不可能短时间内找到另一个相貌如此相似的人,必然已蓄谋已久。而能够整容到这个程度,必然原来样貌就有些相似。否则不可能以假乱真。
他忽然想起苏眠曾经提过,她在k省,还有个小姨和表妹。
“k省”。韩沉在便签上写下这两个字,夹在钱包最里层。他是如此聪明,潜意识里已有预知,如果今日真的失去她,那么k省也许藏着寻找她的线索。
而这个钱包,被他放在办公桌抽屉里。许久后,当失去记忆的他再次来到办公室,与苏眠有关的东西已经被清理一空。唯独这个钱包里的这张纸条,没被人发现。所以后来在寻找她时,直觉令他确认——
她就在k省。
在某个地方,也许被什么阻隔住了,不能与他相见。等着他去找到她。
而现在,又该去哪里找她?
韩沉将这宗世纪大案的所有资料,都重新翻了一通。除了今日的计划抓捕地点,还有其他三个地点,也有他们出没聚集的嫌疑。
他没有迟疑,抓起佩枪,孤身便朝这些地方去了。
——
傍晚时分,他找到了第三个嫌疑地点。
这是郊区,一片废弃的厂房和仓库。
天一点点暗下来。
有几间仓库,亮起了很暗的灯。如果不是走到近处,完全发现不了。而整座厂房寂静冷清,像是一个人也没有。
但韩沉知道。这里有人。
他拔出了枪,贴着墙,一步步往前靠近,无声无息。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与辛佳正面撞上。
辛佳,幼时同住在一个大院的女孩。印象中,这个女孩总是跟着他。而他并没有什么耐性应付。后来大了,两家父母总是有意撮合,她也时常出现在他家,令他更加反感。等上了警校,他就彻底不搭理她了。
但她一直不放弃。上个星期,韩沉回家吃饭,她也在。那时韩沉只是笑笑,对父母说:“我前两天跟女朋友求婚了,过些天把她带回来,可漂亮懂事了。”辛佳当时脸色难看极了,父母也很尴尬。
他懒得管。
但对于辛佳这个女人,他确实关注很少,了解也不多。只是觉得烦,她还有些偏执。
没想到,她也在这里。
她甚至还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看到韩沉,眼中闪过惊诧和恐惧。
“韩沉你……”她话还没说出口,韩沉已一个箭步上前,轻易制服了她,手枪对准她的太阳穴。
“她在哪里?”他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问。
辛佳没吭声,嘴角泛起冷淡的笑。
“辛佳,你做这些事,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他压低声音逼问。
辛佳又笑了笑:“我怎么会对不起?怎么会对不起?韩沉,你来晚了,你已经得不到她了。她再也不是你的了,已经结束了。”
她语焉不详,韩沉却听得心头剧恸。一个手刀狠狠劈在她的颈部,她昏死过去。他将她丢在地上,持枪继续上前。而她迷迷糊糊中,却还小声挣扎道:“韩沉……不要去……你别去!会死的……”
韩沉没理会。
而辛佳趴在地上,只见他的身影没入了夜色里。模模糊糊中,她听到了枪声传来,如同清脆的鸣叫,划破了沉寂的夜空。她知道,那是他的枪声,她就是听得出来。
他在杀死她的同伴。他在突破重重险阻,去救他的心上人。
他已经为了她,不要命了。
辛佳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然后她看到毒气室的方向,燃起了火光。一定是a提前埋好的、打算用于毁灭证据的炸弹,被他们的枪战,提前引爆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连环的爆炸声,像是终于,要将一切吞没。
——
当天色全黑时,一切,终于结束了。
满地都是爆炸后的硝烟气味,火光燃烧在他们脚底。a、t、l、r、e、k,也即夏俊艾、谢陆、季子苌、罗斌、辛佳和许湳柏,一起走向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毒气室。
他们必须在经常赶来前,将要带走的人,带走。
很快,就到了跟前。
残垣断壁间,地上躺着三个人。
韩沉紧抱着苏眠,苏眠的头埋在他的胸口。两人全身灰黑,双目紧闭,不知死活。而苏眠的身后,s静静地躺着,容色沉静,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唯有眉头轻皱,不知在为谁担忧。
辛佳第一个冲过去,扑在韩沉身边,探明他还有鼻息后,喜极而泣,然后开始拼命掰他的手,要将他们分开。
l不发一言,跟上来,帮她把韩沉抱到了怀里。
她善毒,他用毒,一直是搭档。谁都知道l爱辛佳,而辛佳不爱l。但l从不承认。
“你们想干什么?”许湳柏冷声发问。
下一秒,辛佳已从怀中掏出个小药瓶,对准了他们:“你们不能杀他!杀他等于杀我。我要带他走。反正他已经进了毒气室,即使……不成为植物人,也会失去记忆,大脑会受到损伤。他不会再对我们造成威胁……我要带他走!这是空气传播的病毒原体,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也不活了。”
“辛佳!”一直沉默的t,忽然低喝一声。他是众人中身手数一数二的,抬手就从辛佳手里夺过了药瓶。
辛佳脸色剧变,t却低头看着她:“带他走吧。”
辛佳一喜,立刻抱起了韩沉。a一直没说话,也没表态。r和许湳柏对视一言,欺身就要上前,t身后就像长了眼睛,反手一把拔出背上的霰弹枪,拦住了他们。
辛佳带着韩沉上了辆车,瞬间开远了。
剩下的五个男人,看着地上的苏眠和s。
t背起了s,a抱起了苏眠。r开车,许湳柏和l不发一言的跟上。一行人也上了车,离开了这里。
——
此后,是一连串的报复性犯罪。包括白锦曦,她也以苏眠的身份,出现在杀人团中,令专案组确认,这个女孩已经彻底变节。是她致使韩沉在爆炸案中重伤昏迷不醒,是她和她的犯罪团伙,致使大量警力非死即伤。
公安大学的名录上,真正抹去了苏眠这个名字。几名局领导引咎辞职,数名刑警被调职。而遭遇车祸的许教授,昏迷数日后醒来,他接到的那一条情报,并不足以洗脱苏眠的清白。而他在儿子许湳柏来医院探望时,只冷冷地问:“湳柏,这件事,真的与你无关吗?”
许湳柏只觉得发自肺腑的剧痛。而老人已躺下,闭上眼睛,自此之后他仅余的半年生命,再也没与这个儿子交谈过。
——
此后的数月,那三个人,一直昏迷不醒。起初,辛佳对自己的药物有信心,但当时发生了爆炸。她现在也不确定,对他们三人,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现在,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醒来。”她这么说。
某天夜里,在某个小城,如今只剩下七个人的犯罪团队,临时藏匿着、等待着s的苏醒。而关于后续如何做,他们曾经有过一次投票。
“s的指令,是在他和苏眠昏迷后,将苏眠送到江城,替代白锦曦的身份。”r说,“而s一直就有个掩饰身份,徐司白,法医。这些年,s也已经完成了法医的学业。让他回到这个身份,一年后,他会调职到江城。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许湳柏忽然笑了笑:“对于精神病态来说,这真是个浪漫得要死的决定。”
“我们还有个选择。”l抬头,看着众人,“如果s也会失忆,就让他们俩跟我们在一起,说他俩是一对。这样s也能达成心愿,他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用大费周折。”
他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个做法是违背s之前的安排,但他们都是些强取豪夺之徒,这做法自然更合他们胃口。
“我反对。”t开口,“这不是s的意思。”
“投票吧。”r说。
很快就有了结果。
对于l的提议,只有t和许湳柏反对。t反对的理由,是必须尊重s的心愿;而许湳柏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认为杀了苏眠更好。
l、r和辛佳都同意,就让s和苏眠呆在一起。a想了很久,也同意了。
所以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也不做,静候他们醒来。醒来后,就告诉他们,他们俩是情人。哪怕再用点药物用点催眠,让s得到苏眠的身心。也许,他就依然能做原来的那个他,引领他们变得无所适从的人生。
第195章 前传 与子沉眠(五)
是在一个月后的某天清晨,众人发现s和苏眠,都不见了。
小屋的病床上,空空如也。一同消失的,还有t和他的枪。
“操!”l低骂了一句,a眼尖,拿起桌上留下的一纸信笺,是t的笔迹,寥寥数语——
“那不是s想要的人生。
那曾经给了我们想要的人生,我们不能辜负。”
——
有些事,或许冥冥中自有注定。当数日后,一行人寻到了k省,顺藤摸瓜,找到了t的藏身地。却只见他一人,背着枪,独坐在屋内,在看电视。
百无聊赖的肥皂剧,他吃着盒饭,看得很专注。屋内没有其他人。
a、l、r……几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r最先发问:“他醒了?”
t抬头看着他们,点头:“他醒了。”
这天晚上,他们几个开车,到了尸检所的大门外。
等了很久,就见到一辆白色的雪弗兰,缓缓开了出来。那曾经是他最钟爱的车型,没想到失忆后,他的选择依然相同。
一个男人,坐在驾驶位上。
他看起来,与曾经的那个人,是那么的不同。他不再穿冰冷的黑西装,而是换上了浅灰色的休闲外套。只是里头依然是他钟爱的白衬衣。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面目清俊如雪。
他的手轻搭在方向盘上,少了曾经的随意颓唐,多了几分安静专注。副驾驶位上,甚至还放着几个文件盒,上面清晰标注着“尸检所,徐司白”字样。
他没抽烟。
像是察觉了什么,他忽然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目光交错,他又平静地、漠不关心地移开了。
就像看到的,是陌生人。
七人团的车,远远地跟着他。
一直跟他穿过小城,开过数条街道,到了一个宁静的住宅小区里。他将车停在一幢高层住宅前,他上了楼。他住在10栋3单元705室,两室一厅。这是远在美国的“父母”,为他留下的房子。他活得简单而平静。小姚是t安排在他身边的助理。姚也曾经是团队的小角色,大约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不够确切。他会忠心守护,并且守口如瓶。在这次车祸受伤失忆前,他已经向上级提出了调职申请。一年后,不出意外,他就会调往江城任职。他的人生即将如同预计那般发展,重新与她相遇,重新开始,干净的,与他们、与罪恶无关的人生。
而数日之后,远在北京的韩沉,和江城的苏眠,也相继醒来。
但那不过是异曲同工的阴谋与篡改而已。
韩父韩母,已经通过某些关系,对警局和韩沉昔日的兄弟们施压:“难道我们韩家,就不要脸面吗?那个女的是连环杀人犯啊!而且已经死了,韩沉既然已经失去记忆,他的性格跟石头一样硬一样拗,为什么还让他知道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而昔日同僚,大多牺牲。剩下的,领导引咎辞职;调职的调职。猴子和大伟等人看着奄奄一息的韩沉,抬头不识人间的韩沉。他们知道曾经那个嘴贫骄横,飞扬不可一世的韩公子,已经死了。他们立下重誓,不对他说起那个女人。
——
四年后,江城。
素色夜总会。
韩沉坐在屏风后,抽着一支烟。
而思思在屏风外忙碌,在替他冲泡咖啡。
他并不喜欢在这种地方流连。但那个女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最怕的是她被人拐骗控制欺凌。而贫民窟、红灯区,最能控制那些失落的躯体和灵魂。
一支,又一支。
慢慢地,又抽得有些心浮气躁。
他想她。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思念那个女人。可是如果连面目姓名都既不清楚,思念要何以为继?
“咖啡好了。”思思送来咖啡。
他接过,道了声谢:“我过几天就走。谢谢你。”
思思却连忙摇头:“该我谢谢你才对,韩大哥,你帮我们太多了。”
与思思相识,只是个意外。
他醒来后,身上拥有的,那个女人存在过的唯一证据,就是无名指上的戒指。在他昏迷期间,一直取不下来。
就像是她的化身,固执地等待着他的发现。发现有关她的秘密。
s&hmyheart。
要有多爱一个女人,才能将她视为自己的心爱?
他通过戒指,找到了制造厂商。但时过境迁,并无任何线索。只知道这种戒指,都是成对发售的。
而在素色夜总会,某次不经意地寻找,他撞见思思手上,也有同样的戒指。
那一霎那,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但是当他看到思思的脸,某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知道她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他或许认不出那个女人,但是能感觉出她。
他想,如果再遇到她,他一定会对她有感觉。
因为戒指的缘故,再加上思思孤儿寡母,却看得出是个好母亲。于是他对他们颇多照料,并且也拜托她,帮忙在这一带红灯区,寻找那个女人。
所以,才逗留此地。
“韩大哥,出事了。”思思突然喊道,她撩起窗帘,看了看楼下,眉头皱到一起,“警察来抄窝了!”
韩沉并不会紧张。
“行了,我知道了。”他答,又点了根烟,不疾不徐地抽着。
天色已经全黑下来。门外传来混乱的叫喊声、脚步声。
然后,他听到有人靠近。
思思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咔嚓”一声,有人将钥匙插进孔里,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
他捻灭了烟头,静静地等待着。
“出来。”一个清脆娇美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带着几分骄横,又勉强赔上了几分耐心,“到警局去录一份口供,有没有违法,不会冤枉你。”
韩沉本不想搭理。但是当他抬起头,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就失神了。
因为警察临检,院落里的灯已经系数亮起。透过窗户照在屏风上,将屏风外那个女人的身影,也清晰映了上去。她窈窕娉婷,恍然如梦。
他知道太阳底下总是隐藏着真相,他知道脚底不知那一寸土地,也许就埋着腐朽的白骨。而此刻,他的耳边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像是小声向他诉说着,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前传完》
——
老墨:今天《美人为馅》的网络版,算是正式画上句号。繁体与越南体实体书,均会在1月左右上市;简体书3月左右上市。出版书会新增两个番外《番外之黑盾萌货的一天》、《番外之韩神与薄神的pk》,另外出版全文会进行精修。需要实体书的妹纸届时可以购买。没买书看不到番外的妹纸也不用急,实体书上市3个月后,我会将这两个番外免费放到网上。
本文连载这么久,终于不用再写,老墨心中百味杂成。别的不多说了,再次表态,下本书一定好好更新,不随意断更!
之前许诺的还有一则免费番外,我会在12月24日圣诞夜同时发布在书评区和微博,补齐完结章作者有话说字数,方便大家阅读,也算是圣诞礼物捏!书评比赛中奖名单,也会一并公布,请大家关注。不过参加比赛的实在太多,光贴吧就有800多条,所以中奖几率还是很小,老墨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没中奖的妹纸一定不要气馁,那是有更大的奖和好运等着你呢!非常感谢大家的付出!再次温馨提示:关注新浪微博“丁墨”,小剧场多多,福利多多,活动多多~
三月一日见!爱你们!
第196章 前传 与子沉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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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吃醋的人
江边的滩涂,乱石杂草丛生。刑警们四散寻找着,暂时没有找到人摔落的痕迹。
多半是掉进了江里。
韩沉是现场指挥,一直跟几个刑警交头接耳、四处走动。苏眠便独自转了一圈,最后到了江边,远远便见徐司白一个人站在水流旁,裤腿和鞋都被水冲湿了,兀自出神。
苏眠刚要走过去,突然心念一动,探头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韩沉的身影,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向徐司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想什么?”
徐司白双手插在衣兜里,那张脸显得愈加清隽。他看向她,答:“在想许湳柏。”
与此同时,相隔数十米的大树后,韩沉刚跟两个刑警勘探完崖壁下方的一块土地。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苏眠左顾右盼的小动作,硬是没看到树后的他。然后,她就一脸放心地跑到了徐司白的身边,两人说起话来。
……
那屁颠屁颠的机灵模样,只令韩沉胸中一缕闷气无声缠绕,又像根羽毛似的挠过他的心。静默片刻,倒是笑了。
一不留神这女人就给他灌醋,还能灌得他有点心软。
“韩组,那边要去勘探吗?”一名刑警问。
韩沉又远远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偏过头,跟刑警们去了。
“想许湳柏什么?”苏眠问。
徐司白有些出神,答:“这个人让我很反感,很不舒服。”
苏眠有点意外。他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不相关的人和事,连评价的兴趣都没有。如今与黑盾组同仇敌忾,倒让她蛮安慰的。
这个孤傲男人离大家的距离,似乎也在慢慢变近。
“只可惜……”他沉吟。
苏眠:“可惜什么?”
他轻蹙了一下眉头:“许湳柏死前服用了氢化毒物,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再被卷入急流中。这么多种伤害出现在一具尸体上,非常难得。只可惜尸体还没找到。”
苏眠:“……噗,徐司白你够了。”
这时,现场勘探得差不多了,唠叨招呼大家上车。苏眠一转头,就看到韩沉跟几个刑警,从树林后走出来。她也就没管徐司白了,立刻跑了过去,跟他汇合。
等到了跟前,韩沉看她一眼,对其他刑警说:“你们先上那辆车。”等旁人都走了,他的手便往她肩上一搭,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他俩的事已是公开的秘密,在场的又都是些熟人,苏眠也就没太在意,任由他这么拥着往前走。只是心中稍稍有点奇怪——在公开场合,他基本还是跟她保持正常距离。今天怎么忽然亲近?
她转头望着他的侧脸。忙碌了整晚,他的短发有些乱,夹克里的衬衫也有点皱。他的怀里倒是依旧温热又舒服。
大概是累了?
苏眠索性往他怀里靠得更紧,手指还不安分地扯了扯他胸口的衬衫。这动作是亲近也是小小的撒娇,韩沉低头瞥她一眼,没说话。
而相隔不远的岸边,徐司白一转身,就望见两人相拥离去的身影。静静站了一会儿,他走向与他们相隔最远的一辆警车。
韩沉的车和几辆警车,都停在滩涂旁的下山公路路口。等到了车前,唠叨跑过来:“老大,你这车还能开吗?要不我帮你叫拖车,后面还有辆车空着,就坐了徐法医一个人。”
苏眠看着撞得面目全非的路虎,刚要点头,韩沉却已松开她,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用不着。她就喜欢坐我这辆车。”他转头看她一眼,“换车她不乐意。”
苏眠一愣,唠叨已顿悟开口:“啧啧女人就是难伺候!”转身走了。
开往市区的公路上。
韩沉单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在车窗上,手背抵在唇畔,眼睛看着前方,车开得很平稳。苏眠看着他冷峻的侧脸,默默地想,即使开着这样一辆破车,他看起来依然这么帅。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刚才的横劲儿从哪里来。稍一琢磨,才慢慢觉出味儿来。但她并不知道自己之前的小动作被他发现(其实她也只是不想他不高兴而已),心想只是三人坐到一辆车上,现在他都不干了?
“卧槽韩沉你是醋坛子吗?”冷不丁的,她突然冒出一句。
哪知韩沉既不否认,也不反驳,脸色淡淡的,依旧看着前方。
“原来你知道。”他的嗓音低沉轻慢,“知道你还撩?”
苏眠微怔,反而噗嗤笑了。想了想,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就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我心里从头到尾只有那一个人,其他人你根本不必在意。我爱你。”
韩沉轻抵在唇边的手,放了下来。偏头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两人的脸隔得极近,他的眼睛墨色浓郁,只看得苏眠一阵滚烫的心悸。
“坐回去,扣好安全带。”他低声说。
“嗯。”
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内的气氛却似乎变得温软又慵懒。苏眠靠在座椅里,脚往地垫上一踢一踢。过了一会儿,听到他开口:“苏眠,我在想,许湳柏既然是当年的连环杀手之一,他自己是犯罪心理学家,许家在科研和警务两方面都有些背景。当年警方对七人团的抓捕行动出了差错,会不会跟许湳柏有关?”
苏眠一怔。
接下来的一天,警方除了继续在江中打捞许湳柏的尸体,还对他的个人情况进行了更深入全面的调查。
得到的调查结果,算是侧面进一步印证了韩沉的猜测。但是也有意外之外的收获。
首先,当年七人案发时,许湳柏还是国家公安大学的助理教授。但是他的父亲是犯罪心理学方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说不定苏眠当年还听过他的课。家族中其他几位近亲,也都在警校或者公安系统任职。所以他当年如果是叛徒,的确是有可能给警方带来很大麻烦。
其次,通过询问他原本在公安大学的同事,黑盾组了解到:他尽管有些名气,但他在院校同仁间的风评并不好。有不少人认为,许湳柏对学术的态度过于激进,经常希望尝试一些算是“踩线”的、法律不会允许的实验方法。但他时常能提出一些很有新意的观点理论,所以才一直被院方容纳。但最近,院领导已经有考虑,想要辞退他。
因此,他最近离开北京,到K省的院校承担研究项目,说不定也是为自己在另谋出路。
但是搜索他的住所、电脑、工作单位……却没找到任何与七人团有关的罪证了。
“既然许湳柏在学术上比较偏执、刚愎自用,与其他学者并不合群。那么这也许是他卷入七人团的理由之一。”调查告一段落后,苏眠这样说,“跟一群心理变态者在一起,身为一个犯罪心理学家,他能理解他们,能获得共鸣、认可,甚至也许获得他们的尊敬和追捧。这也许,能带给他极大的成就感和刺激感吧。就像他死前说的,真正开始燃烧自己。至于他在组织中究竟是担任什么样的角色,放在警方身边的卧底?精神导师?他是催眠帮助他们杀人,还是跟他们一样自己亲手杀人,暂时不得而知了。”
……
这天调查结束,苏眠和韩沉回到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老墨:晚9点在微博有个小抽奖,评论前四名送我、顾西爵、千寻千寻三人联签明信片,第五名送独家占有签名书一本。不过应该是很难抢到的,没微博没时间的不用特意去了,免得伤心
第一百零七章 姐姐你好
苏眠躺在床上,她已经很困了。可韩沉还在洗澡,所以她死撑等着。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推开,韩沉穿着睡衣、拿着剃须刀走了出来。睡衣质地柔软而考究,印着暗灰色条纹,倒为他平添了几分清贵慵懒的气质。他单手撑在盥洗台上,对着镜子,开始刮下巴冒出来的那一点青色胡渣。
苏眠一下子来了兴趣,跳下床跑到他身旁:“我来给你刮。”
刚洗完澡的韩沉,漂亮得让人看一眼就心跳。他用那沾着水汽的眉眼,淡淡看着她:“你会?”
“不会可以学嘛。”苏眠答得豪爽,双眼期盼地望着他。
韩沉笑了笑,转身正对着她,把手里的剃须刀交给她。然后一只手往她身后墙上一按,另一只手插进睡裤兜里,低头看着她:“动手。”
盥洗台前空间本就狭窄,他这么一靠近,明明很有爱很正常的刮胡子,突然就变得……很暧昧很性感很诱惑。
苏眠脑子一热,没头没脑说了句:“你可真是个……俏韩沉。”
俏韩沉显然是不喜欢这个称呼的,低头就吻住了她。他的脸映着浅淡的灯光,眉目沉凝。这个吻却极挑逗极具惩罚意味,含着她的唇反复轻咬。直到苏眠被吻得呜咽求饶,他才松开了她,两人一本正经地刮起胡子来。
苏眠虽然大大咧咧,下手却十分细致温柔。将他的脸涂满泡沫后,就沿着他的脸颊,一点点刮了起来。她刮得很认真,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映着璀璨的光。韩沉凝神注视着她,脑子里却响起,许湳柏坠崖前特意唤她的那一声“小师妹”。
他的胸中,有些燥乱的冷意在翻滚。
毫无疑问,眼前的女人,对于七人团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所以他们当年才没杀她,所以许湳柏临死还要喊一声小师妹。
从他和她重逢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她能那么细致、甚至温柔地理解心理变态者的痛苦和需要,但是,她也是那么坚定清澈,绝不苟同。
是否,这也是她身上,吸引他们的特质?
他们曾经将她从他身边夺走,也夺走了她原本的人生。
而他终于寻回了她。
这一次,他们想要重来吗?
……
思及此处,他搭在她腰上的手,缓缓收紧。
“想什么呢?”苏眠看着他的眼睛。
他却取走她手里的剃须刀,丢在盥洗台上,不由分说低头开始吻她,答得含糊:“嗯……想今天要不要……画个正。”
“人饱暖才思淫欲!”苏眠奋力推开他,“我要睡觉啦。”
韩沉到底心疼她,笑了笑,放她爬回床上,又抬头看了看时间,还很早,刚八点。
“我把车送去修了。”他换了套衣服,拿起车钥匙,走到床边摸摸她的头,“你先睡。”
“嗯,早点回来。”她软软地说。
他双手插裤兜里,走向门口:“回来时会让你醒的。”
苏眠花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
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耍流氓!
苏眠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自从跟韩沉住到一起后,她就很少做梦。
不知过了多久。
某个瞬间,她的腿就这么自己轻轻一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她忽然就睁开眼,醒了。
房间里昏黑一片,周围也很静很静。但是在刚才的半梦半醒间,她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又似乎,只是错觉。
“滴”一声轻响。
这回,她听得真真切切。
声音是从客厅门口传来的。她的手心忽然就渗出了隐隐的汗,躺在床上没有动,透过卧室虚掩的门,看着大门的方向。
刚才那声音,她分辨得出来。
自从上次她差点被那个神秘人——也许就是许湳柏——掐死后,韩沉就在家里的每扇窗、每扇门,都装了红外报警器。只要有人闯入,就会立刻报警。
而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报警声……
有人在拆掉报警设备。
他即将无声无息地进入这间屋子。
但他大概不知道的是,韩沉在卧室门口还装了第二道更精密的报警器。韩沉每次出门,都会打开两道开关。这个人如果踏入,警报就会立刻呼啸响起,不仅大楼保安会立刻被惊动,报警信号也会直接发送到韩沉的手机,和这片小区门口的当地派出所警务值班亭。
但来的人极可能是七人团之一,稍有不慎也许就是生死之别。此刻韩沉不在,苏眠只能靠自己。她轻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内心竟涌起一股凌冽的豪气。
她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坐了起来,以极慢的动作,拖起墙角的一根粗木棍,缓步走到了门后,贴墙,极静极静地站着。
等了大概十几秒钟,就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声响。
门被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光和影,但是她很肯定,那人走了进来。
他走得很慢很慢,大约又过了十几秒钟,苏眠透过门缝,才看到一个人,走到了卧室门外。
光线几乎没有,那人浑身上下黑漆漆的。苏眠大致看到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完全看不到脸。个子……似乎很高,身材削瘦。
床上被子还原样堆着,看起来就像是有个人躺着。苏眠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屏住呼吸,然后就看到门边地上,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踏了进来。
就是现在!
尖锐的报警声骤然响彻整间屋子,那人仿佛也一惊,脚步顿住。苏眠手里的木棒风驰电掣般就往他头顶砸去!
嘭——一声闷响,那人吃痛轻哼一声,背上结结实实吃了一棍。苏眠二话不说,举棒又要猛击,谁知那人竟不躲不闪,抬头就看向她,竟是气呼呼地开口:“苏眠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干嘛一见面就打我!”
那声音极响亮极年轻,语气也极委屈。
苏眠再警惕,也被他说得愣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
他身手如电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苏眠吃痛,木棒脱手而出。
他却轻笑了一声,语气是跟刚才完全不同的低沉散漫:“苏眠,这一招装疯卖傻,还是当年你教我的,也忘了吗?”
苏眠心头一震,语气却极淡:“我怎么会忘……”说话间就一脚踢在他腹部,手也往后一缩,躲开他的桎梏。
两人暂时打平。
这时,楼下却突然响起了警铃声。
“还挺快……”他低喃了一声,身形一闪,就退出了卧室门口。苏眠刚要再追,他却背对着她开口:“站住,如果你不想韩沉死的话。”
苏眠脚步一滞,逼视着他的背影:“什么意思?”
他却又笑了一声,伸手压低帽檐,答:“我今天是来送信的,信已经送到,我要走了。我一直就打不过你,当然要在韩沉的车上偷偷装个炸弹做护身符,就装在你们今天撞破的车头里了。你再往前一步,我就炸死他。”
这么冷酷的话语,他却说得轻巧含笑。苏眠一时难辨真假,竟不敢动,转眼间,他已闪身出了客厅的门。
“你是谁?”苏眠忽然喊道。
以为他肯定不会回答,谁知门被掩上的同时,却听到那近乎温软的嗓音再次响起:
“姐,我是A。你曾经最亲爱的弟弟——A。”
苏眠心头巨震,一个箭步冲出门口,可楼道里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倒是有几个警察,扶着楼梯急匆匆地往上爬。她最关心的是韩沉,立刻折返屋中,打开灯,找到手机打给他,这才发现调成震动的手机上,已经有数个他的未接来电。
电话接通。
“你还好吗?”
“苏眠?”
两人同时开口,语气都有些急。
苏眠马上说:“我没事,在家。你马上离开车子,车上有炸弹!”
韩沉却是一静,很快答道:“不可能。我用车前,已经检查过。车刚才送到车行,在做修理,也没发现炸弹。我快到小区了,呆着别动。”
挂断后,苏眠一把将手机丢在沙发上,骂了句脏话。
关心则乱,被骗了。
但他是爆破高手,还是琢磨不定的心理变态者,她当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拿韩沉的命冒险。
满屋灯光明亮,这短暂的几分钟的交手,却叫她内心如排山倒海般难以平静,下意识缓缓低喃他刚才留下的名字……
A。
就在这时,她一眼瞥见茶几上,无端端多了个白色信封。
刚刚A说,他是来送信的。
她的心头猛地一跳,立刻冲过去,从抽屉里拿出手套戴上,这才拿起来。
很精致的白色纸张,描着金边,甚至还有淡淡的香气。信封上用黑色墨水手写了三个字:
“致黑盾”。
字体十分洒脱漂亮。
她小心翼翼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同样精致漂亮的白纸。
纸上是用一个人的字迹。
只写了两行字。
但是她的眼睛却瞬间睁大了。倏地抬头看向日历,今天是号。
而纸上,赫然写着:
“7日7时7分。
我们会来。”
第一百零八章 生死与共
7日7时7分。
我们会来。
……
苏眠站在灯下,拿着这张洁白如新的信笺,一动不动。
韩沉踏入家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直接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肩,将她转了过来。他的黑色夹克领子竖着,身上仿佛还沾染着秋夜的冷意,眼睛却是沉黑无比,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确认无恙后,才一把将她按进怀里。
“我没事。”苏眠轻声说,也搂了搂他的腰,心中的余悸仿佛才得到安抚。她将手里的信笺递到韩沉面前。韩沉接过,看了一眼,又拿起茶几上的信封,脸色始终淡淡的。
厅里鉴证科的同事很快就过来勘探现场。但是如预料一般,那个自称A的年轻男人,根本没留下任何痕迹指纹。小区的监控录像也没有拍到他——他大概是绕过了大部分的摄像头。而必经路上的几个摄像头,昨晚就被人毁坏了。
等鉴证科同事离开时,都已经半夜三四点钟了。
苏眠抄手坐在沙发里,了无睡意,仔细琢磨着A说的每一句话。韩沉将他们送走,带上门,一低头,却瞥见墙边被人拆得乱糟糟的红外报警设备盒。
他抬起腿,一脚就踹了过去,将它踹得更加七零八落。这动静太大,苏眠惊讶抬头,就见他双手插口袋里,冷着脸,转身走入了书房。
“你跟它发脾气干嘛?”苏眠瞅着他的背影,“它也不想被人拆啊。”
也难怪他发火。这种事是鉴证科负责的,当时一个熟人拍胸脯打包票,说这是国内最好的保安设备,高精尖无懈可击巴拉巴拉巴拉……
过了一会儿,却见他又走了出来,单手插在裤兜里,走到她跟前坐下。
“明天开始,我陪你去宿舍住。”
“嗯。”苏眠轻声答,只是想到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有点悲催了。晚上两人要用什么姿势睡觉?万一床塌了……
她正胡思乱想,韩沉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到了她掌心里。
一支小小的金色的哨子,挂在一条银链子上。
苏眠原本眼睛一亮,伸手摸了摸,就有点嫌弃:“做工好粗糙啊。”
韩沉瞥她一眼,径自将链扣打开:“警校毕业拿的。那一年000多毕业生,就这一个金哨*。低头。”
苏眠“哦”了一声,任由他替她戴上。这么有纪念意义这么拉风,她又想要了。
戴好后,她将长发往上一撸,露出脖子,又有些臭美了,朝他摆了几个姿势:“你看,好看吧。这么丑的项链,我戴还是好看。”
韩沉笑了笑,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拿起哨子,送到她唇边:“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哨声范围,直至将七人团全部绳之于法。我若不在身边,你遇到危险,马上吹哨子。”
苏眠眨眨眼。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的确,在近距离范围,哨子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报警工具。
她含着哨子,用力一吹,清亮悠长的声响,瞬间响彻整间屋子。也许还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嘿嘿一笑,扑进他怀里:“这么有意义的东西,你当年怎么没送我?”
这种事,韩沉也想不起来,哨子的来历还是他后来回警校得知的。不过他握着她的手,淡淡地答:“我怎么知道?八成当年你就嫌它丑。”
这个猜测实在太有说服力,苏眠立马不说话了。
两人静静拥了一会儿,苏眠又问:“那要是我哪天吹哨子,你不来怎么办?”这问题完全就是找茬了,意思就是:你要是失约了,得给我什么好处弥补?
谁知韩沉眉都没抬一下,答道:“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万丈深渊我也会跳。不来,除非我死了。”
苏眠一愣,立马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呸!”嘴也凑上去亲。
韩沉却顺势将她整个抱进怀里,起身走进卧室,丢到了床上。
……
次日上午。
黑盾组办公室。
没有外人。徐司白算半个自己人,也没有被邀请。
门关得很严,五个人坐成一圈,脸色都很沉静。韩沉的语调不急不缓,将所知道的当年事,完整说了一遍。
苏眠坐在他身侧,一直没出声。期间,唠叨、冷面和小篆的目光,多次落在她身上,惊讶、怜惜、疑惑都有。
等韩沉终于说完了,一时竟无人说话。韩沉却将她的手一握,说道:“把这些事告诉你们,是因为你们既然参与其中,就应该知道所有前因后果,也清楚我们面临的是怎样的对手。他们无疑是我们遇到过的,最棘手的犯罪团伙。我相信他们这次对黑盾组的公开挑衅,有一部分原因是与我们的私仇。所以,你们可以选择退出这个案子,下个案子大家再一起工作。”
这番话他说得很平静,令人信服这就是他的心里话,不会介怀。苏眠也点点头,开口道:“你们要是过意不去,以后冷面就多给我俩煲点汤、小篆多给我捶捶背,唠叨别那么啰嗦,就当是弥补啦。”
一个处之淡然,一个插科打诨,但两个人的态度都同样诚恳。唠叨和小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冷面依旧是万年没表情。
“我不退。”他第一个开口,然后就没多余的话了。
小篆则一把抓住苏眠的胳膊:“我当然也不退啊!小白,我是你什么人啊切,我永远都跟你共同进退!”
苏眠也抓住他的手:“小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我也就是跟你客气一下!是韩沉非说,必须给你们选择的权力。”
大家都笑了,由于还在组织长篇腹稿、还没来得及表白的唠叨,顿时觉得自己太失策显得太没有义气了,赶紧开始发言:“喂喂,还有我呢,我还没说呢。你们的敌人,当然就是黑盾共同的敌人,怎么能分彼此呢?我觉得我从警以来最大的收获,就是跟你们……”
“分配任务吧。”冷面打断他。
“分配任务吧!”小篆的声音更响亮。
唠叨立马加快语速:“……最大收获就是跟你们共事抓最穷凶极恶的犯人让更多人的生命得到挽救让正义永远伸张更何况老大还是我男神——所以分配任务吧!”
五个人全笑了。苏眠望着他们一张张俊朗而坚定的脸庞,心里暖得就跟点了个小火炉似的。
永不退缩、生死与共。他们都是如同兄弟手足的刑警,有些话根本就不用多说。
韩沉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转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苏眠便站了起来,将装在证物袋里的那封信,递到他们面前。
“昨天晚上,自称‘A’的嫌疑犯,将这封信,送到了我们家里。”她在白板上写了个大大的“A”,然后看着大家,“A年纪不大。从他昨天的声音判断,不会超过0岁,他还叫我姐;他很狡猾,语气时而显得孩子气,时而阴沉冷漠;他狂妄而热爱冒险,亲自将信送到警察家里来……这一切,都符合我们对爆炸犯的初步画像。”
众人点头。
这时唠叨开口:“小白,他叫你姐,你当年又是卧底,那这个变态很可能对你怀有又爱又恨的情绪,你要当心啊!”
韩沉也抬眸看着她。
苏眠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点了点头。但是她没说出口的是,她有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A不会害她。尽管昨晚跟他斗得十分凶险,还被他耍了一番,但她就是感觉不到他的敌意和威胁。
“而写这封信的,应该是第二名连环杀手。那位看起来体面又自制,实则压抑又扭曲的杀人狂。”她继续说道。
“为什么是他?”小篆问。
“纸张是刻意挑选的,字漂亮得不得了。”苏眠解释道,“还选用‘信笺’这样正式的方式,来给我们下战书。而战书的内容,又很简洁,简洁中透着种傲慢。A不会干这样的事,他哪有这样的耐性和文化底蕴。挖心的连环杀手也不会干,他当年除了挖走心脏,什么多余的行为都不做,什么多余的痕迹也没有留给警方。决不至于过了几年,行为就变得这么讲究和繁复。而封信,却完全符合第二人的行为特点。”
众人纷纷点头。唠叨说:“那这么说,现在就剩下第三个挖心的人,一直没出现了?”
“还有第四人。”韩沉开口,“辛佳说的七个人,还差一个。”
众人静默。
对于这最后一个人,不管是当年的警方,还是他们,都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掌握了。
“我讲完了。”苏眠坐了下来,“现在线索还太少,仅凭一封信,无法预料他们下一步的行为。”
韩沉接过小篆手里的信,低头又注视片刻,说道:“‘我们会来’,来哪里?”
众人都是一怔。
因为看到这句话,大家条件反射都会认为,意思就是:我们要正式犯案了。并不会想到去仔细斟酌字眼。
韩沉继续说道:“信是致黑盾组,‘来’自然也是对我们说的。来省厅?这不可能,省厅是不对外开放的,安保森严。而且7号那天,省厅附近必然都戒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他们根本不具备作案条件。那么这个‘来’字,就是另一种含义——”
他沉黑的目光环顾一周:“来到我们的视野里,我们能看到的地方。”
众人都没说话,苏眠也看着他俊朗的侧脸。被他这么一分析,人人都有些动容。
“7日7时7分……”他沉吟,“一个精确到分的时间,他们要如何保证,他们犯下的罪行,在那个时间点,被我们看到?”
“网络直播犯罪?”唠叨倒吸一口凉气。
“有可能。”韩沉答,“或者,是在引人注目的公众场合,警方就会马上注意到。”
接下来的几天,全市警力都进入高度戒严状态。一方面,所有网络环境都被严密监控,一旦出现犯罪直播画面,会立刻启动反追踪程序,进行锁定和搜查;另一方面,本市所有在早晨7点,人流量就会较大的公共场所,都加派了警力。只是这样的地点何其之多,基层警员能力又是参差不齐,想要完全防御住犯罪,谈何容易。
很快就到了7日清晨,6点整。——老墨:我昨天没有食言啊,写到半夜又更了一章,是不是有不少读者没看到?明天要参加网站安排的一个活动,请假一天不更新,但是明天晚上8点我会在评论区放-个免费的萌萌哒小剧场,会置顶,让大家明天也有得看哈。等这事儿了了,专心码字
第一百零九章 为你而来(一)
大清早,办公室里的空气,有些浸人。苏眠拢了拢外套,跟其他人一起,盯着面前数十个监控屏幕。
这是七人团约定的早晨。而他们看着的,是各大视频网站的实时情况,以及本市各个人流量较多路段的画面。
这还只是一部分。外间大屋,十余名警察正监控着其他路段的情况。而此刻,还有超过数百名警力,散布在各个城区里巡逻执勤。
这样的等待,是极考验耐心的。苏眠又盯了一会儿,眼花得不行。便停下转头,看向身边的韩沉。他的神色很沉静,坐在椅子里,脸微仰着,全神贯注。
他的耐心,一直都超乎常人。
苏眠忍不住就想搞小动作,见唠叨他们都没注意,就偷偷伸出尾指,挠了挠他的手背。他看她一眼,反将她的手指握住。苏眠微微一笑,再看向那些眼花缭乱的监控画面,居然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他俩小打小闹着,其他人也得自己找提神的法子。
“擦”一声,冷面打燃火机,低头点了一根。唠叨也凑过来点火。两人吞云吐雾,倒是放松又提神。周小篆也从包里翻出瓶口香糖,倒倒倒,倒出一粒,含进嘴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屋内很快弥漫着香烟的气息。还是韩沉之前送给唠叨的顶级苏烟。
苏眠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只觉得从肺到嗓子眼,都被这气味挠得痒痒的。真想啊,可也只能想想而已。
又咽了下口水,她下意识看向韩沉。哪知这一转头,就看到他的喉结也滚了滚。
得,他的烟瘾也被勾犯了。
苏眠多护短的人啊,立马忘了自己还馋得慌呢,扭头就瞪着他俩:“抽烟的,往后退点!太不自觉了!”
话音未落,就见韩沉嘴角勾了勾。
唠叨和冷面对视一眼,冷面搬起椅子就往后挪了一大步。唠叨则边搬边念叨:“小白,你就直说自己馋吧。反正老大在这儿,你再馋我也不会分给你。”是习惯也是安全起见,他们都继续叫她“小白”。
苏眠没理他,转身又看着小篆,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手里的口香糖抢了过来。小篆很不情愿,伸手想要回来:“我就剩几颗了,还要治愈我一整天的紧张呢,你自己去买啊。”
苏眠更加不用搭理他了。打开瓶盖,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又拈了一颗给韩沉。他张嘴含了,嚼了两下,说:“再来一颗。”苏眠当然立刻又给他喂了一颗,一看瓶子空了,丢还给小篆。
小篆愤愤:“土匪啊你们俩!”
唠叨当即附和:“是啊是啊太霸道了。”
冷面淡笑不语,韩沉和苏眠也是笑笑,并排靠坐在椅子里,继续看着屏幕。
6:0。
各大视频网站和门户网页,依旧平静。重点路段摄像头拍到的画面,依旧人潮汹涌、没有异样。
唠叨抽完烟了,又立马黏黏糊糊地把椅子移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来,趴在他俩椅背上说:“你们说,一会儿到底会发生什么啊?”
韩沉单手搭着椅子扶手,另一手臂撑起,手指抵在唇边。他看一眼苏眠。这问题他俩早讨论过了,于是苏眠开口解释道:“会出现三个人。因为在那封信里,他们说的是’我们’,意味着他们会一起亮相。至于我们看到的,将是三个人合力做一宗案子,还是三个人分头、同时做三起案子,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我倾向于后者。因为无论是从A冒险上门送信的行为,还是第二人下战书挑衅的行为,至少他们俩,都有很强的表现欲。所以我相信他们会更喜欢个性鲜明的单独作案方式。”
唠叨一怔,点了点头。小篆也凑过来:“可是小白,为什么只有三个人,第四个人不会出现吗?”
苏眠摇了摇头:“我认为不会。当年的案件,第四人就没有留下任何作案行为和证据。我想这个人,要么是团伙首领,要么在七人团中承担别的角色。他并不直接作案,所以这一次,也不会直接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是哪里?”韩沉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抬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屏幕。
大家全都望过去。那是岚市一个地方台的电视画面,里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族箱。碧蓝的水里,大大小小的鱼群游来游去,还有几个年轻女孩,穿着下身是鱼尾的美人鱼比基尼,在水面上游动聊天。而水族箱前方,摆放着一些运动器材,两侧观众正在进场。
小篆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答道:“哦,这是生活套早上的一个直播节目,叫’海洋大闯关’。其实就是每天早上邀请一些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参加一些水上活动。拍摄地点是海洋馆,估计也是给这里招揽人气吧。”
唠叨啧啧两声:“这年头,老年节目都搞得这么香艳,比基尼美人鱼啊。”
苏眠插嘴:“没办法,你们这些男观众喜欢呗。”
就在这时,韩沉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屏幕前,隔着很近的距离盯着。
“小篆,画面往后倒。”
大家都是微愣,起身围了过去。苏眠紧挨在他身旁,跟他一起看着电视画面。小篆立刻往后调整录像。
韩沉:“停。”
他抬着头,漆黑的眼眸显得格外专注。所有人也都循着他的视线,盯着屏幕。此刻,正是水族箱的一个近距离特写。
光滑的玻璃,荡漾的水面,五只“人鱼”浮在其中,因为表演还没正式开始,她们正在笑着聊天,湿漉漉的长发、白皙的脸庞和腰肢,倒真的很能吸引人的目光。水族箱上方是透明玻璃穹顶,阳光暖暖地照射进来,在水中折射出一道道金线。
大伙儿看了一会儿,都没发现异样,于是都望向韩沉。冷面开口:“有什么问题?”
韩沉双手插裤兜里,依旧盯着屏幕,微蹙眉头:“放大。”
小篆立刻调整屏幕,于是水中的波光、“人鱼”的妖娆曲线,也随之放大、拉近。
“继续放大。”
小篆摇头:“这是电视转播画面,再放大就根本看不清了。”
苏眠握住韩沉的手臂:“你看到什么了?”
韩沉沉吟片刻。
刚才某个瞬间,不知是眼花,还是光线。他似乎看到水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然而电视画面角度和清晰度都有限,他确实不能判断是错觉,还是真的存在。
但身为刑警,他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海洋馆距离市中心至少一小时车程,黑盾组亲自赶过去肯定来不及。韩沉开口:“冷面,通知分局马上派人过去,仔细检查。”
冷面立刻去打电话了。
电视画面还在继续,几个人坐了回去,继续观察。但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气氛似乎也变得紧张起来。
苏眠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6:45。距离约定的7:07,还有分钟。
转过头,发现韩沉还盯着刚才的频道在看。苏眠刚才真没看出啥,但那几条人鱼姑娘,的确挺肉感也挺性感的。她们隔着电视被韩沉这么认真、专注地盯着,苏眠陡然有种“被她们赚到了”的感觉。于是凑过去,慢吞吞地问:“人鱼身材好么?”
韩沉单手支着下巴,眼睛还看着屏幕,淡淡道:“这就醋了?没出息。”
苏眠:“……这种事我干嘛要有出息?”——老墨:昨晚一直在外冻感冒了,今天码得慢,二更可能会很晚接近1点,大家可以明天一早来看。我去继续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为你而来(二)
到底会发生什么?
苏眠屏住呼吸,看向墙上的时钟:6:55。
满满的一墙监控屏上,依旧看不出任何异样。广场、大厦、公交站、视频网站、门户论坛……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凶案发生的预兆。
这时,冷面打完电话,走回来坐下:“分局刑警已经出动,马上抵达海洋馆。”
韩沉点点头。
众人抬眸望去,生活频道的节目还在继续。五只人鱼在水族箱里潜入潜出、舞动身躯;主持人语调欢快地讲着话,现场的老年观众们看得目不转睛、露出笑容。
6:57。距离预告时间,仅余10分钟。
“有情况!”坐在角落里的小篆突然喊道。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他这么一喊,大家全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那是一座购物中心门口的广场。
因为地处交通要道,此刻广场周围已是车水马龙,人也非常多。但在这繁忙平静的一幕里,显然有一个角落,出了状况。
那是广场的一角,围了一堆人,少说有二、三十人。还不断有行人经过时被吸引,驻足观望。
人越围越多。黑盾组的人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可以看到有不少人在笑,有人举着手机在拍照,还有人露出嫌恶的表情。
因为这里是重点监控路段,很快就有三名警察,跑入了画面中,朝围观人群跑去。
“什么情况啊?为什么都围在那里?”唠叨小声嘀咕。
“难道出了命案?”小篆蹙起那两道粗粗的眉毛,“可是不对啊,他们的表情不对。”
苏眠的心也紧紧提了起来。
“小篆!想办法切换到更近的摄像头。”韩沉下令,“冷面,联络。”
小篆应了声“是”!就埋头在电脑前奋力地寻找着。冷面一声不吭拿起电话,对照行动通讯录,拨打现场其中一个警察的电话。
7:00。
就在这时!
苏眠倏地瞪大眼,韩沉的眸色也变得沉洌。因为画面中的人群,竟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抑或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一下子全散开了。每一个人脸色都很惊恐,还有人惊恐中又显得有些兴奋,全都拼了命地往外跑去。
“切好了!”小篆喊道。
画面骤然一转,切换到更近的距离,大概是路旁某条灯柱上的摄像头,从上往下看。这也让黑盾组终于将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人群已经全散了,全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围观。而这惊恐的浪潮,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外蔓延,更多的人闻风而逃,围在大圈子外的人也越来越多,全都拿着手机在拍,广场周围乱成一团。公路上也有不少车停下围观,整条路很快就堵住了。
而最早被人群围观的那个位置,除了几个脸色难看的警察,还有一个男人。
一个非常诡异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小丑的服装,花花绿绿,还戴着小丑的尖顶帽,脸上浓浓的妆,显得十分滑稽。乍一看,还以为是街头哪家儿童玩具店的促销员。
可是,他一直在转圈。一边转,一边手舞足蹈。关键那些动作又显得很笨拙可笑,显然他完全不会跳舞。他的嘴始终一张一合,像是在唱歌。
最重要的是,他在哭。
边跳、边唱、边哭?
泪水冲花了脸上的妆,令他看起来可笑又狰狞。而他脸上的恐惧和绝望,简直令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与此同时,现场警员的电话接通了!
冷面按下免提,同时看到画面中一名警员脸色苍白地拿起手机,谁都能听出他声音中的颤抖:“喂,黑盾组。我是民警张小川。出、出事了!这里有个人,说他身上有炸弹!让我们救他!但是我们哪里会拆炸弹啊!”
小丑男人,依旧原地转圈跳舞、隔着电话听到他嘴里哼着断续的调子,眼泪却越调越凶。而随着他的动作,众人也看清,那穿得不太整齐的小丑服下,赫然露出黑色的炸弹包轮廓!
7:04。
黑盾组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韩沉霍地站起,双手按在桌面,冷声下达一道又一道指令:
“唠叨,立刻将这个情况汇报上级!”
“是。”
“小篆,爆破专家抵达这个位置,最快需要多久?”
周小篆立马翻看电脑上的地图。为了预备今天的战斗,刑警队早已调集了全省的爆破专家,在各个区候命。但到底范围如此之大,绝不可能每个点都覆盖一名爆破专家。
他很快计算出答案,脸色紧张:“至少分钟!”
来不及!
苏眠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几乎泛白。
韩沉抬眸,看着画面中那惊恐得几乎都快崩溃的小丑男人。他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命令现场的民警:“炸弹还有不到分钟就要爆炸,把手机交给他,你们马上离开现场,疏散周围群众。”
几位民警如获大赦,立马将手机塞到那小丑男手里,转身就跑。而小丑男的脸色更加灰败,拿着手机,也停止了转圈跳舞。
“你们不救我了是不是?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他说……他说,只有警察才能救我!快救我啊,我不想死,为什么我会被人绑上炸弹……”
黑盾组众人心里难受极了。显然,眼前的男人,必然是被A掳来的受害者。甚至还被打扮成小丑羞辱,最后,却没人救得了他。
“他?什么他?”韩沉盯着屏幕中的男人追问,同时道,“马上把你的衣服脱掉,让我看炸弹还有没有办法拆除!”
可那男人的情绪明显终于崩溃了,竟像是完全没听到韩沉的话,将手机往地上一丢,竟往围观人群的方向跑去!
“他说让我7点必须这里……必须一直转圈跳舞,不然炸弹就会爆炸……他说警察能救我的,我一直等……你们为什么不救我……”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电话中飘来。
黑盾组众人的眼眸仿佛都瞬间凝滞了。
金碧辉煌的大厦,开阔的广场。车如流水马如龙。
被装扮涂画成小丑的男人,泪流满面,跌跌撞撞,朝人群的方向跑去,嘴里大喊:“救我!救我!”人群吓得如潮水般溃败,整个广场上到处都是尖叫声。
终于。
苏眠抬眸看着墙上的时钟。
4、1……
“轰!”
第111章 为你而来(三)
“轰!”
巨响,爆炸。
就在奔回人群的路上,还没来得及接触任何一个人,小丑的身体陡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残肢和碎屑瞬间如同雨点般被抛上天空,又落回地面。桌上的电话机“擦擦”两声,就已中断。而现场无数人被爆炸的冲击波撞倒在地,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惊恐慌乱。
韩沉、冷面、唠叨几个的脸上,都没有半点表情。而苏眠闭了闭眼又睁开。
以前的事已经不记得。这却是她有记忆以来,目睹的最残忍的谋杀。
不仅谋杀了人的身体,还彻底摧毁了人的意志。不仅把人装扮成小丑进行嘲弄,还让他接受所有人的嘲笑,践踏他的自尊。最终,让他死在所有人面前,带给世人最大的惊恐。
A。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残忍无情的A。
像是要印证她心中的情绪,一旁的唠叨忽然开口:“那是什么,地上是什么?”
远处,小丑男人已经被炸成了渣,警察正在试图维持混乱的现场秩序。而近处,唠叨所指的地方,也即小丑男人原本站立不动的位置,地面上,竟然还有个标记。因为之前一直被小丑男踩住,所以没被发现。
标记很简单,一个血红色的,大写字母——“A”。
“看这里!”冷面骤然扬声。
那是相隔甚远的、另一个监控画面。之前一直没有任何异样,也没引起他们注意。
那是一条商业步行街的入口。
入口右侧,搭建着一个白色小舞台。舞台上方悬挂横幅,大意是某蜡像馆的宣传推广。最近蜡像馆正在往二线城市推广,这种宣传也屡见不鲜。
舞台上,放着五尊蜡像。
可此刻,却有不少人围着最左侧一尊中年绅士的蜡像,指指点点。有穿着工作服的人员跑上台,到了这尊蜡像身旁,似乎也大吃一惊,立马转身下台。
“放大画面!”韩沉说道。
画面骤然被拉近。这次,黑盾组众人清晰看到,那具蜡像不是他们认识的任何一个名人,不知道是谁。而他吸引路人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正慢慢地往下渗出红色液体。
就像是,鲜血。
不,一定是鲜血。
某种强烈的直觉,瞬间击中苏眠的心头。
她脱口而出:“第二人!”
外表极端严肃体面、内心压抑扭曲、希望将死者打扮得如同舞台上明星的,第二个连环杀手!
他更变态了,他把人做成了蜡像!
蜡像眼中,鲜血下滴的速度越来越快,慢慢地,在他脚下汇成一团一团的血泊。而围观的人群像是也被吓到了,竟是跟刚才的爆炸现场一样的反应:退后、然后继续围观。
“立刻封锁现场!”韩沉下令。
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一小摊血水的浸染下,舞台上的白布,竟然慢慢改变颜色。白底之上,某个红色的形状轮廓,竟慢慢浮现出来。
“是药剂反应!”唠叨失声道,“白布上一定提前被涂了东西!跟血液发生显像反应!”
渐渐的,那个轮廓越来越清晰。
在那雪白的地面上,它甚至是轮廓优美的而精细的。
那是个花体的字母——“L”。
苏眠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L。
有点陌生,但又有点熟悉的,第二人,L。
已经……两条人命了。
这时,外头的大屋已经议论纷纷,所有警察也都看到了这两个凶案现场。秦文泷等领导也快步走进来,每个人都脸色青白。徐司白也已闻讯赶到,蹙眉关注着屏幕中的进展。
不是说他们的杀人手法就一定比别人残忍,也不是说他们的犯罪手法有多高超。可他们已经制造的这两宗谋杀,却比苏眠遇到或听闻过的其他连环杀手,带给人更多的恐惧和精神折磨。
那么,第三人呢?
她一转头,就见韩沉的目光,回到了最早他注意到的,那家电视台的拍摄画面上。
而像是若有所觉,冷面等人的目光,也都移了过去。
电视转播已经暂停了,但是他们还可以看到,现场摄像机传回来的画面——这也是韩沉之前要求的。只见分局刑警队已经迅速地控制了现场:观众们正在往外疏散,几名人鱼姑娘正从水族箱里爬出来,脸色都还挺不高兴。而电视台的两名工作人员,正在跟刑警们交涉。两名戴着手套的鉴定人员,正爬上水族箱,想要仔细勘探里面。
突然。
水族箱底部厚厚的泥沙层,动了动。两名鉴证人员明显都愣了一下,一时没敢下去。
“有情况!”
其中一人喊道。
在场所有人都转头望去。
黑盾组众人也紧盯着那里。
然后,一个人,从泥沙底部,露了出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慢慢地、垂直地往上升。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长发飘飘、面容已经泡的有些发白、穿着人鱼比基尼的年轻女人。她的双手张开,头微垂着,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张开双臂在拥抱海水。而她的心脏部位,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是小瞳!”水族箱外,那几个人鱼女孩同时失声,尖叫声顿时响彻场馆。
“都退开!”现场有刑警喊道。
“有线!”唠叨整个人几乎都趴在屏幕上,指着那荡漾的水波,“凶手做了牵引装置,不知道怎么定时触发,老大你刚才看到的一定就是线!”
韩沉没有说话,眼睛始终看着那死去的宛如美人鱼的女孩。
而苏眠的胸口竟似堵了团什么。
因为,死尸、年轻女人、机关……她能预想到即将发生什么……
“哧——”水中一声闷响,画面外的黑盾组也许听不见,现场的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到清清楚楚。
因为那女尸的眼睛竟然突然睁开。她的眼皮上有血滴,还能看到银色的丝线盯在上面,显然也是被牵引装置控制。
然后,她的心脏部位,陡然就多了个血洞。
一块……模糊的血肉,就这么弹了出去。
现场所有人的惊呆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更恐怖——
尸体就这样飘着,血水就这么弥漫开。而箱中的鱼,一部分继续原地摇曳,一部分却围绕着弹出来的心脏,密密麻麻开始噬咬。
渐渐的,水族箱里成了淡红色。而正对镜头的那面玻璃上,一个红色的字母,慢慢显现出来。
所有人,黑盾组、秦文泷、徐司白、所有的刑警们……都看着刚刚浮现的这个字母。
第三个字母——
“R”。
……
我是A。
鄙人L。
叫我R。
朝朝暮暮,死死生生。
我们已没有信仰。
我们比痛苦更快乐。
永不会被遗忘的S,
我们为你而来。——老墨:刚看到有读者说这两章好惊悚,咳,拍肩,全文最惊悚的章节也就这样了,后面应该不会这么惊悚了,安心!我们这是个言情文啊言情文
第112章 坚持本心(一)
广场之上,一片萧瑟。
苏眠手插裤兜里,站在“A”的标记旁,蹙眉沉思。
远处,隔离线外,围观的人还很多,举着手机对着里面拍拍拍,赶都赶不走。而她身后,韩沉等人正在勘探现场,大量的鉴定人员,正一粒粒拾起地上的骨肉碎渣。
一次完美的表演,一起荒诞的谋杀——
她脑海里闪过这样两句话。
而谋杀发生时……她再次抬眸,A绝对就在当时的人群里,欣赏着、逃窜着、感受着——这是他根本无法抗拒的诱惑、多么好玩的事情!所以他百分之百在场。
只是人太多,他很狡猾,也很安全。
苏眠轻哼了声,转身离去。人群大概也注意到这位美女警探的动作,一时间她身后“咔嚓咔嚓”拍照声不断。苏眠原本不在意,刚走了两步,猛然间心头一抖,想起那天他说过的话:我是你最亲爱的弟弟,A。
她脚步一顿,一个略惊悚的念头闪过脑海——他现在,会不会也在人群里,欣赏着她为案情困扰的样子?
凉气,慢慢渗上心头。
答案很明显,非常有可能!
机会稍纵即逝,她骤然转身,大步就朝人群跑去。明亮的眼眸,犹如两潭浸着寒气的泉水,扫视过人群。人们看到她来了,一阵耸动,一边拍照、一边退让。苏眠没理会他们,只在人群中快速穿行、寻找。
高个、短发、腿长,声音清亮,有一双极其清澈散漫的眼睛。她若再见到,一定能将他分辨出来。
可是没有。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每个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却没人拥有那样一双眼睛。
找了好一阵子,围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停下脚步,喘着气。
“警花同志,你在找什么?不会在找嫌疑犯吧?”有人问道。
这话让人群一下子不安起来:“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有嫌疑犯?”
苏眠看一眼问话那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长得一双很猥琐的眼睛,穿着打扮也很让人难受。于是她没好气的答:“放屁!我刚才看到一个朋友,就过来找。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大约这么高的男的,很年轻,戴着帽子,长得不错,他刚才一直对着我在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没注意。”“人太多了,哪里注意得到。”甚至还有人调侃:“好多人都一直对着你拍呢。”
苏眠一声不吭,心想他肯定已经走了。
“都散了吧。”她招呼人群,“没什么好看的。”
人们倒是没再围着她,散去不少。她刚要转身回去,不经意间抬头,却瞥见几个人身后,路旁的一座假山景观上,有个白色的东西。
她心头一震,全身的细胞仿佛也随之燃烧起来——那看起来像是……
三两步抢过去,那赫然就是个信封,精致的质地、素雅的花纹,跟上次那封,一模一样。苏眠的心跳变得很快,抬头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在看这边。
她拿起来,拆开,里面照旧是薄薄一张纸。
然而字迹,却完全不同。
“姐,那人是个混蛋,杀了不可惜,别不高兴。
——A”
那字迹歪歪扭扭,简直就是小学生水平。所以苏眠可以肯定,是A自己的手笔。字迹已经干透,他走了有一阵了。
苏眠拿着信,慢慢走回广场。
“怎么了?”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抬头,对上韩沉的眼睛。
他戴着黑手套,衣袖挽到手肘上,眸色浅淡地看着她。
苏眠把信递过去。
他接过,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苏眠对此也无话可说。
韩沉招来个鉴证人员,把信交给对方,然后转头看着她:“受害者是自己走到广场来的。”
“嗯?”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跟她一起看着不远处的广场人行通道:“有目击者看到,受害者在7点左右,自己一个人从那个口走进来,当时身上已经穿着小丑服饰。”
苏眠沉思:“A到底是怎么对他实施绑架和胁迫的?”
“继续对他进行调查,就清楚了。”
苏眠:“好!”
两人静默片刻。韩沉转头望着她,秋风中,她长发披肩,脸显得越发白皙小巧,唇色玫红柔润,整个人看起来冷冽又精致。
那双漆黑的眼,却是炯炯有神。
韩沉唇角微勾。
摘下手套,将她垂在身侧的手握在掌心。苏眠心头一暖,看着他的眼睛,将他的手反握住。两人看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第一名受害者叫刘耀华,4岁,算是个个体户,开了两家小超市,家境富足,但绝不算大富大贵,算是这城市中的一个普通人。
对他的调查,很快得到全面结果。竟然的确如A的信笺中所说,他虽不是大奸大恶,在生活中,却也是个十足的混蛋——
他有个跟自己同岁的妻子,还有个十几岁的女儿,但是平时根本不沾家,回来就对妻女又打又骂,给的钱也很少,全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还在外面包养二奶。
“我早就当他已经死了。”妻子这么说,“要不是那两家店里有我的钱,我要想办法拿回来,早就跟他离了。”虽然这么说,听说了他的死讯,妻子还是掉下了泪水。上中学的女儿,却冷冷的没什么表情:“我早就不认这个爸了,死就死吧。”
对刘耀华父母和朋友的调查结果,风向也是一致的。尽管年老的父母哭得歇斯底里,邻居们却都说:“这不孝子死得好!”原来刘耀华根本几年都不来看望父母,父母有什么三病两痛,都要靠邻里救济。而两老多年的积蓄,早就被他拿走了。
而曾经跟他一起合伙做生意的朋友,听到他的死讯,虽有些唏嘘,但提起来却也是满腹鄙夷和怨恨:“说是一起做生意,他管帐,那账就一直对不上。当时我老婆生孩子,我也不太顾得上店里。结果告诉我赔了,我的十五万打了水漂。隔年,他自己倒开起了店,告他也没证据没门路。这人……呵呵,够精够孤的,几年的朋友,从此就没了来往。”
至于刘耀华的二奶,是个三十来岁、胆小怕事的女人。两人的姘居里,没搜查出什么异样。她只知道刘耀华昨天晚上八点多出门,说是去按摩,就没有再回来。她以为他又在外面鬼混,就没有在意,也没给他打电话。哪知道等来的,是他凄惨至极的死讯……
刘耀华家小区外,两辆警车旁。
此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距离三宗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了5个多小时。
唠叨和冷面照旧点了烟,靠在车旁;小篆捧着大叠资料,韩沉和苏眠靠在另一辆车身上。五人做简单的碰头。
“操,这案子怎么查啊?”唠叨嘀咕了一句。
冷面和苏眠没出声,小篆也有同样的烦闷压抑感,用力点了点头。
“怎么不能查了?”韩沉抬眸看着他们。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单腿踩在一只车轮上,那神色有点冷。
唠叨和小篆立马不说话了。
韩沉看一眼其他人:“怕了?被他们弄的这几幕戏镇住了?”
没人说话。
苏眠抬起头看着他,眼眸乌黑:“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做得再花哨再血腥再轰动也好,我只关注行为的证据。只要是他们真实的行为证据,就永远不会骗人。就能帮我们抓到他们。这一点,抓他们跟抓普通罪犯相比,我要做的事没什么不同。”
她的话语,她的语气,令唠叨和小篆心头微震。
韩沉看她一眼,将手搭在车身上:“她说的就是我心中所想。物证,也是一样。这案子看起来再难,七人团的犯罪手段再高超,物证也不会骗人。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未被发现的证据。”他看着苏眠,重复她的话:“我要做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同。”
苏眠看着他墨色浓郁的眼睛,心头一阵悸动。
没有什么事,比两个人肝胆相照更温暖。
这时,一旁的冷面淡淡开口:“坚持本心,镇定。”
小篆和唠叨已经动容了。
“坚持本心。”
“对,他们搞再大,我们只要坚持本心,就能抓住他们!”
第113章 坚持本心(二)
韩沉抄手而立,目光瞬间放得很远,又重新聚焦在他们身上:“相反,这几宗案子他们搞得这么花哨,动作越多,留下的痕迹和证据必然越多。说吧,都有什么发现。”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苏眠身上。
苏眠:“好。按照我之前对A的画像,可以有两个初步结论:一、案发时,他必然在围观人群中。我已经让几个警员,尽量多收集现场照片,我会一个个筛查,争取把他找出来。但是还需要时间。”
众人点头。
苏眠又道:“第二,他的受害人是经过挑选的。跟T的选择标准有所相似,但是又不同。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而是背弃了’情理’的人、自私自利的人。这跟我之前的推论一致:他曾经遭受过背弃。所以才对这样的人无法容忍。如果再次犯案,我相信他依然会挑选这样的人。”
现在线索还太少,她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推断。这时却听到韩沉开口:“刘耀华脸上的妆,你认为是谁画的?”
苏眠微愣,脱口而出:“是L。”
韩沉一提,她才想起,刘耀华脸上的妆极为精致,绝对是L的手笔,A是画不出来的。
想了想,她又说:“包括广场地上的大写A,虽然跟步行街蜡像案的花体L,字体不同,但是字写得很端正,应该也是L的手笔。A的字迹很丑,写不出来。”
“所以,昨晚A作案时,L配合了他。”韩沉下了结论。
众人静默不语,脑海中,却同时浮现昨晚可能的案发过程——
刘耀华离家后,在某个隐蔽处,被A袭击,或者采用七人团惯用的手法——药物迷晕;
然后A给他换装、绑上炸弹,L给他化妆;
刘耀华醒来后,接受到一系列指令。也许是通过一支电话、也许是通过纸面指令,又也许是神秘人藏在暗处,用诡异可怕的声音,对他进行威胁——
你必须在那个时间,赶到广场;
你必须跳舞,很专心的跳哦;
你必须一直等到警察来,他们能救你。
……
哦,对了,我们会一直在周围盯着你。如果你不照做,炸弹就会马上……“Bomp!”
第二名受害者,却与第一人完全不同。
他叫陈得远,5岁,是一名普通上班族,也是个很好的父亲和丈夫,是所有人眼中稳重、善良的好人。昨晚9点,他下楼倒垃圾,就没有再回来。而小区的监控已经被人破坏。他失踪后,家人已经找了他一整晚,亲戚、朋友、同事、邻居都在帮忙找。
得知他的死讯后,妻子当场晕了过去,朋友们痛哭流涕:“是谁杀了他?他那么好的人,他的儿子才八岁,今后怎么办?”
警察们静默不语。而他的儿子,被爷爷奶奶抱着,站在远处,望着这边。看他稚嫩而漆黑的眼睛,像是已经懂了,又像是懵懂。
而案发地点——步行街路口的摄像头,照样被人破坏,没有留下证据,也没有目击者。蜡像馆负责搬运蜡像的工人称:今天一大早,那尊蜡像就放在了早已搭好的台上,所以他们都以为是馆里的东西,直至蜡像的双眼流出鲜血。
“L杀的,是个好人。”苏眠说,“尤其,是个好父亲。L幼年的家庭环境非常压抑和严肃,他选择这样一个男人,把他做成蜡像,是否意味着,将这个好父亲,永远留住?而他犯案时,大概依旧把自己当成个8岁的孩子。”
第三名受害者,叫白安安。也是昨晚下班回家路上失踪。据朋友说,她是位非常开朗可爱的女孩,没有男友,过着简单的生活,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海洋馆的水族箱也已勘探过。原来在氧气泵附近,被人装了很小一个机械装置,里面缠着锋利结实的金属丝线,还装了定时器。
白安安中毒死亡后,被埋在箱底,并缠绕在装置上。尸检还发现了性侵犯的痕迹。到了时间,她被吊起、睁眼。而心脏,根据徐司白的鉴定结果,是早就被挖出的,但是被防水胶体封在肉体内。最后,被弹射出来。
海洋馆的摄像头,同样也遭到了破坏。破坏手法一致。而鉴定科的同事表示:这个机械装置的制作,跟那天潜入韩沉家中、破坏报警器的,应当是同一名高手。也即,这是A的作品。
“R选择她,倒是符合他一贯的手法。”小篆翻了翻过去的资料说,因为过去R的受害者,就是些妙龄青年。
苏眠点头:“强~奸、毒杀、挖心。他是要彻底占有这些年轻的女孩。”
这晚,黑盾组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深秋将尽,夜越发的寒冷。苏眠从洗手间出来,一眼就看到韩沉站在楼道里,倚在栏杆旁,望着远处。
而隔着窗望进去,办公室里,冷面和唠叨还在翻看今天的案件资料,同时吞云吐雾。小篆正在收拾刚才宵夜的摊子。
苏眠走到韩沉身边,靠在他肩膀上。
韩沉看她一眼,拉下夹克拉链,将她包进了怀里。
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了片刻。
苏眠问:“在想什么?”
韩沉的手指在她肩上敲了敲。
“苏眠,我想抽支烟。”
苏眠倏地瞪大眼看着他:“嗳?”
韩沉也看着她:“准吗?”
苏眠静默片刻,从他怀里离开,转身就进了屋里。到了唠叨跟前,二话不说就把烟盒和火柴盒夺过来,又走了出去。
抽出一根,递到韩沉跟前。
韩沉看着烟,伸手接过,偏头点火:“就这一支。”
苏眠轻轻嗯了一声。
夜色静得像深渊,将他们环绕。韩沉甩了甩火柴,丢在地上踩熄。他低着头,眼眸微阖,烟光在他指间跃动,他的身材高大而冷峻,侧脸安静又淡漠。
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只是抽一支烟的样子,都叫她倏地心疼起来。
他却很快抽完,将烟头捻灭,眼睛里有点笑意,看着她。
“除了你,烟的确是提神醒脑的好东西。他们留下了太多线索,我们可以找到他们的藏身地了。”
苏眠一怔:“啊?”
他却将她的肩膀一搂,走回办公室:“不过,只是昨晚的藏身地。以他们的谨慎,现在应该已经换地方了。先去看再说。”——老墨:书城不少读者说看不到前天评论区的小剧场,我又发了一份到百度贴吧的“丁墨吧”,你们很容易可以搜索到并阅读。明天见!
第114章 这么喜欢
夜色静深。
黑盾组的办公室里,却是灯火通明。
一张岚市地图,悬挂在墙面上。韩沉拈着支笔,信手在桌面上敲了敲。而后,在地图上圈出三个地点。
其他四人坐着。苏眠看得最迷茫,转头小声问小篆:“他圈出来的是哪儿啊?”
“就知道你认不出。这是三名受害者的住址。”低沉轻慢的嗓音响起。
韩沉的耳朵这样尖,背对着他们,抬手又画了个大圆,将三个点圈了进去。这才将笔一丢,转身看着他们。
苏眠扯了扯嘴角。干嘛当着兄弟们的面戳她短处?
她不是他……心尖上的女人嘛。
韩沉单手插在裤兜里,开口:“搜索这个范围内的一间仓库或者厂房,门前会有一辆厢型货车,就是他们的老巢。”
大伙儿都是一愣。
在座的人中,除了韩沉,最擅长传统刑侦的,就是冷面了。他微微一怔,片刻后,微笑点头:“明白了。”
他俩心心相印,唠叨和小篆却还在云里雾里,苏眠也有点似懂非懂,三人大眼瞪小眼。
韩沉扫他们一眼,在椅子里坐下,不急不缓地说:“遵循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罪犯只要实施犯罪,就一定会直接或间接的在受害者身上或者周围环境留下痕迹。犯罪行为越复杂越花哨,留下的痕迹理应越多。而这三起案子,用苏眠的话说,都很花哨。”
苏眠等人点头。这个定律,任何刑警都是知道的。只是任何金科玉律,都是知易行难,所以基本也可以当成是废话。小篆皱眉问道:“可是,他们破坏了所有关键地点的监控,半夜也没有任何目击者,现场也的确没找到任何指纹和痕迹。”
韩沉却淡淡笑了笑:“他们抹掉的,只是我们视野内的痕迹。视野之外呢?”
众人都是一怔,韩沉的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继续说道:“很简单的逻辑关系。昨晚,L出现在A的罪案现场;A出现在R的现场。”
苏眠点头。昨天已经推理得出:A的爆炸现场,小丑妆是L帮他画的,地上的标记也是L写的。而R的人鱼案现场的机械装置,是A做的。
“而L的蜡像,被发现时没有半点磨损、擦伤,完整无缺,皮肤上也没留下任何指痕。”韩沉道,“如果一个人搬,是很难做到的。所以可以相信L当时也有帮手。这意味着,昨晚,这三个人并不是分头作案,而是始终一起行动。”
他抬眸看着苏眠,目光若有所思。
而苏眠微愣。到底是每天被他耳濡目染传统刑侦、逻辑悖论什么的,她好像明白了!
“就像之前的邵纶案!”她接口道,“A的刘耀华当时还是活着的,比较好窝藏。但是另外两名受害者,死后不久都会发生尸僵。被发现时,他们却全都是直立姿势,没有半点摩擦损伤,所以普通车是运不了的,必须是厢式货车,才能装下这三个凶手、三个受害者。”
小篆和唠叨同时重重地“哦”了一声,韩沉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这辆车昨天一整晚,都在这些地点间跑来跑去。大半夜的这么勤快,全市估计也就他们独一份儿了。他们抹去了案发地点和失踪地点的监控,却不可能抹去道路上所有监控。所以,我们很容易就能把他们找出来。”
众人全笑了,心情也随之振奋起来。看似复杂恐怖的案情,被韩沉抓住细节抽丝剥茧一分析,居然这么简单就找出了重要线索。苏眠也是兴奋又感叹,看着韩沉英俊而安静的侧脸,心想:他的逻辑分析真是个好东西,不管案情怎么操蛋,他都是清晰而犀利的。
却听韩沉又说道:“撇去爆炸案不论,制造蜡像、挖心,都是复杂的过程。所以他们,还需要一个作案地点。这个地点必然是独立的场所,不可能是在住宅小区,把蜡像和尸体抬上抬下。而在市区范围内,符合条件的,要么是别墅,要么是仓库和厂房。开着这样一辆货车半夜进出别墅区,必然引人注目。所以,应该是仓库和厂房,这样的伪装更合理。”
唠叨想了想,问:“但是,车那么大,他们也可以直接在车里作案,不需要返回老巢折腾啊?”小篆也点头。
韩沉笑笑,却看向苏眠:“你认为可能吗?”
苏眠眨了眨眼。
当然不可能。
但是……韩沉既然这么问,说明他现在对犯罪心理也挺有感觉的啊。
居然开始把她的东西,揉进他的推理体系里去了。
“不可能。”她答道,“A估计无所谓,但是你让L跟他们挤在一辆车里,慢条斯理地做精致蜡像?让R跟他们挤在一辆车里,奸杀一个女孩然后挖心?不可能,那太不优雅、破坏艺术感,跟亡命之徒似的,他们还有什么兴致?所以,肯定是需要一个足够舒适的环境的。”
唠叨和小篆:“……哦。”
“但是,为什么一定是在这个区域内呢?”小篆又问道。众人都抬头,看向被韩沉圈出的地图。
韩沉头也不抬地答:“三个原因。
一、无论他们是多么凶残的罪犯,也是人。就像苏眠说的,是人,就会习惯在自己感到舒适的地方犯案。
二、三名受害者是普通人,但也是经过挑选的。目前并没有发现他们像T那样,进行网络挑选的可能。那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些受害者的?我相信,这三名受害者,必然生活在罪犯熟悉的环境里。
第三个原因更简单,他们跑了一整晚,要是老巢在离案发地点很远的地方——只怕是忙不过来的。”
凌晨三点半。
因为有了韩沉的推理,办公室里的气氛,仿佛都鲜活起来。苏眠和韩沉都加入了搜索的工作,五个人坐在电脑前,不吭一声,密集筛查着昨晚所有相关路段的监控。
“找到了!”小篆一声大喊,满脸激动地站起来。
大家都朝他的电脑屏幕望去。
那是距离海洋馆不远的一条马路。半夜,路上几乎没有车辆行人。一辆喷涂成黄色,写着“XX货运”的中型厢车,就这么匀速驶过。小篆调成快进,果然,半个小时后,这货车又原路返回,开走了。
“不仅在这里,我在去广场、步行街的必经要道上,也发现了这辆车!”小篆兴奋地说道,打开一段段视频给大家看。
大伙儿全露出笑容,韩沉拍了拍小篆的肩膀:“干得好。”苏眠也撞了撞他的胳膊,以示赞许。
小篆摸摸头笑了:“推理不够眼力补!”
“小白,你看这个司机,会是A吗?”唠叨指着画面。
苏眠没出声,低头凑近。因为是道路监控,拍得很模糊。只见货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个男人。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面容,只能分辨出身形高大、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搭在车门上,显得有些懒散。而两只修长的手上,都戴着白色手套。
“很像。”她答道。
“马上追踪这辆车,找出仓库的位置,就立刻出发。”韩沉道。
清晨五点钟。
路虎带着两辆警车,高速行驶在薄雾未散的公路上。
彻夜未眠,苏眠有些疲惫。精神却很振奋,单手撑在车门上,看着前方,雾气弥漫的城市。
韩沉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仓库已经找到,果不其然,就在韩沉圈出的范围内。那辆货车,此时也正停在仓库门口。武警部队已经出动,向仓库附近包抄。黑盾组也赶过去,指挥现场。
到底是天色未明,城市里的人还很少。当路虎从高架上驶过时,苏眠看到两旁的住宅楼里,稀稀疏疏亮着灯。有人在阳台上做操、有人在刷牙,有人在下楼。
昨天她看了看网络新闻,蜡像案还好,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只是有目击者在网上发帖;人鱼案因为韩沉当机立断中止了电视直播,所以也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唯独爆炸案,这两天几乎成了岚市的网络头条。虽不至于引起大面积恐慌,但也是众说纷纭、人心惶惶。有人猜是黑帮作案,有人猜死者是邪教教徒,反正“小丑”,已经成了个让人害怕的字眼。
“他们正在影响这个城市。”苏眠转头看着韩沉,“炫耀他们的犯罪手法,让这个城市,笼罩上属于七人团的阴云。”
韩沉没说话。不甚明亮的晨色里,黑色夹克领子挡住了他的下巴,脸却显得更加白皙淡漠。
苏眠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他昨晚抽烟的样子。
阔别已久的那个模样。
他为什么,忽然想要抽烟了呢?
是否这个案子,跟她和他生死攸关的案子,也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可他,却只给了自己片刻的纵容。一支烟的沉沦时间,他已恢复理智和坚硬。
苏眠静默片刻,待到了红绿灯,他徐徐停下车。她就凑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吻住了他的唇。
她突如其来的索吻,令韩沉立刻低头看着她,同时搂住她的腰,反客为主吻得更深。
片刻后,两人结束了这个无声的吻。她看着他,轻声说:“韩沉,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韩沉眸色微怔,发动车子,看向前方,眼睛里却闪过极淡的笑意。
“就该这么喜欢。”
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你就该这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