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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为馅全文阅读

作者:丁墨     美人为馅txt下载     美人为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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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告白

    大家:

    我是丁墨,江湖人称“老墨”、“黑土”。已出版《他来了,请闭眼》《如果蜗牛有爱情》《独家占有》等多部言情小说。初来创世,老读者如果过来了,先道一声感谢;腾讯的新读者如果点进来,谢谢你对我的兴趣和关注^_^,希望阅读这本书,能带给你开心和感动,能让你觉得点进这本书是非常值得的(╯▽╰)。

    我的个人推理言情第三部《美人为馅》,将于2014年8月1日中午12时,在创世开始独家首发连载。1v1的甜宠故事,he结局,剧情和言情并重,浪漫又刺激。我不破不立、保持初心,亦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8月1日,我们不见不散。

    另外,为了答谢新老读者的厚爱,8月1日、2日中午12点,更新正文第1、2章,每天留言前20名读者,赠送《他来了,请闭眼》签名实体书一套。需要登录状态哦!如此丰厚福利,大家记得要来啊!

    另外,也是为新坑预热^_^,7月27日起,我会在现在这个“作品相关”部分,开始更新其他几本实体书的出书版番外,包括《如果蜗牛有爱情》许隽番外(上、中、下),《他来了,请闭眼》沉默番外(网络独家版本)、以及《独家占有》出书版番外。这些番外,新读者可能看着兴趣不大,那就先当成是给老读者们的福利吧。当然了,也欢迎新读者去阅读我的这几本老书,都是很萌很刺激的故事哦!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希望我们能一起渡过这段浪漫又刺激的旅程。

    祝大家阅读愉快。

    丁墨

    2014年7月23日

福利:《如果蜗牛有爱情》出书版...

    许隽番外——世间的颜色

    (上)

    十二月的时候,霖市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洒洒的,就像细细的羽绒飞扬在夜空。

    这是许诩婚后的第三年,孩子已经四岁,而许隽也已三十二岁。

    男人最黄金的年龄,他依旧单身。事业如日中天。

    这一晚原本极其寻常。他和几个朋友到夜总会happy,等大伙儿都搂着女人跳舞时,他望着身旁那些精致中有些妖冶的年轻女孩,却有些意兴阑珊,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许隽含着烟站在包间外幽长的廊道里,望着夜色雪光,心情波澜不惊。

    也许是二十四孝舅舅当太久,又或者是许诩“正经找个女人结婚”的郑重劝告起了作用……许隽的俊颜慢慢浮现出了笑意,他现在还真没瞎玩的兴致了。

    只是结婚啊……

    未来妻子的轮廓,还没什么概念。

    爱情久违太多年了,他已经不记得爱情到底该是怎么样的滋味和感觉。

    此时雪已停了,月亮从薄薄的云层后冒出来,清辉遍洒莹白雪地。许隽站了一会儿,刚想进屋,就听到转角后传来说话的声音。在一片杂乱的男声中,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欠的钱,我来替他还。是他不懂事,请你们见谅。”

    那声音清澈动听,偏偏又温和无比,就像一股甘甜的水,慢慢浸过人心。

    许隽忍不住走了过去——这么好的声音,一般长相都令人不敢恭维。但他还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么美的声音。

    这就是许隽第一次见到穆瞳的情形。

    冬夜、雪地,城中出了名夜夜笙歌的**窝。他是西装革履的金主,与周遭所有的纸醉金迷、放浪形骸的人并无不同。而她牵着一个年轻男孩的手,站在几名夜总会保安的包围中。她穿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素净如雪的一张脸,眼睛极大,瞳仁极黑,安安静静地看着众人。

    格格不入。

    她就像个清纯温婉的邻家女孩,与这奢靡浮躁的一切格格不入。

    跟她一起的男孩长得也很清秀,只是神色愤怒而执拗。相比起来,她显得平静很多。保安们则神色各异,有的不屑,有的犹豫,还有的流露出同情。但男人的目光触及她的容颜时,多少都有些迟滞。不是说她多美,而是太干净,干净得让人心头有些发懵。

    许隽当然没有懵,他的目光又回到她身上。

    以他的经验,长得这么纯的女孩,要么是真纯,要么就是妖精。

    不过现下这世界,妖精早就比天使多了。

    就在这时,女人抬头,朝他这边望了一眼。

    许隽毫不在意,颀长的身体靠在一根廊柱上,似笑非笑地也看着她。其实他站在阴暗处,隔得又有十多米远,女人应该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的目光倒让许隽有些讶异。

    还真……淡漠啊。漆黑如墨的眸子平平静静地扫过来,又平平静静地移开,同他脚边的雪一样,透着股清冽的气息。

    没多久,许隽就听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她跟男孩是姐弟,弟弟在上大学,跑到夜总会来打工,干了四个月,现在想走。夜总会让他按照合同赔偿一笔违约金。

    其实按照新劳动法,违约金什么的早就是不合理的存在了。但在这种地方,你跟谁谈劳动法?而且看着男孩俊秀的容颜、高大的身姿,许隽多少也能猜出七七八八——许是碰到了什么龌龊事,男孩想走,但夜总会不想放。违约金之类的,多半只是个借口。

    保安头子不太客气地说:“你说你分期偿还违约金,有什么凭证?”

    女孩答:“我开了一家书店,收入稳定。以后每月偿还,一年就能还清。欠条我写好了。他现在不愿意留在这里上班,也不可能强迫对不对?而且这笔钱我们愿意支付……”

    许隽又看眼女孩,沉沉静静的样子,不卑不亢。

    这时保安头子似乎也犹豫了,对她说:“你等等。”往回走了几步,这才看到站在廊道里的许隽。

    “许总?”保安头子的神色和声音立刻变得恭敬殷勤,“您有事?”

    许隽摇头:“没事,出来透透气。”

    保安头子又寒暄几句,这才拿出对讲机,走到一边,刚要跟上级汇报,一旁的许隽似乎不经意地笑着说:“我跟你们经理说两句。”

    许隽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终究是警察家属,经常被许诩耳提面命:“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应当比普通人更重。”所以,在不损伤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他倒是经常帮人。

    此时的许氏企业在霖市举足轻重,他的一句话,对小小夜总会经理而言,当然很有分量。讲句话就能帮一对看似正值艰辛的姐弟,何乐而不为?何况女孩还是难得一见的清纯美女,这么赏心悦目。

    保安队长得了明确指示,还得了他给的一盒好烟,屁颠屁颠地去宣布结果了。许隽站在原地不动。许是想向他邀功,保安头子的声音格外响亮:“刚刚经理说了,你们姐弟也不容易,我们原来也是想留下人才。既然不愿意,大家好聚好散。违约金也不用了,就赔给公司一个月工资吧。”

    话一出口,保安们都是一愣。那男孩也有点没反应过来:“就一个月工资?”女孩却很沉静,点点头:“谢谢你,非常感谢。”吩咐男孩:“你现在就拿我的卡去取钱。”

    几个保安跟男孩去拿钱了,许隽见事情解决,转身刚想走,忽然听到女孩扬声喊道:“您……请等一下。”

    许隽脚步一顿,隔着数米远,转身看着她。

    女孩还是用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安静温和地望着他,雪白的脸庞,染上淡淡的微笑:“谢谢你。”

    许隽一怔,笑了。

    刚刚他跟夜总会经理讲话时,离他们很远。按理说她不可能听到,刚才保安队长在他的授意下,也没有点破这一点。

    她却猜到了,这份察言观色的能力,还真是通透。

    许隽也不说话,只摆了摆手,迈开长腿就走了。

    这一段邂逅,对许隽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很快他就将这对姐弟抛之脑后。

    生活照旧,工作照旧,他过得繁忙而孤独。

    偶尔雪夜独坐,也会想起女孩那对澄澈的眼睛,宛如星光坠入暗河,寂寂动人。

    世间绝色千万种,他可以远远欣赏,却不知如何再次情动。

    再次遇到她,已经是一个月后。

    深冬的午后,许诩约他到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这据说是全市最好最地道的咖啡厅,开在使馆区边上,随便拉一个服务生过来,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跟外国客人对答如流。

    季白去省厅开会了,孩子上幼儿园小班了。兄妹俩打算喝了咖啡,就去接小宝贝。刚坐了一会儿,许隽就见吧台后站着个有点眼熟的男孩。

    是穆晨,许隽记得他的名字,穆瞳的弟弟。他也看到了许隽,年轻的脸庞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端起两块精致小蛋糕,朝他们走来。

    “许先生,没想到能再次碰到你。”穆晨腼腆地笑了,“我叫穆晨,你还记得吗?那天的事,我姐后来都跟我讲了。谢谢你。”

    许隽是本市知名人士,频频登上财经杂志封面,男孩认出他也不足为奇。他只是笑笑:“这里不错,好好干。”

    穆晨点头,放下蛋糕:“我请你们吃。”

    许隽也不推辞,笑着说谢谢。许诩抬眸扫了他们两人一眼,并不问其中究竟,只礼貌地也说谢谢。

    穆晨不敢多打扰,转身刚要走,就听到门口传来清脆的风铃声,他抬头望去,吐吐舌头:“我姐来视察我新工作的环境了。”然后就快步迎了上去。

    许隽和许诩同时看过去。

    穆瞳今天穿着件暗红色的外套,系一条白色围巾,脸上戴着副墨镜,润白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红。穆晨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姐弟俩脸上都带着笑意,低头轻语。过了一会儿,穆瞳摘掉墨镜,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许隽对上她清冷幽黑得仿佛冒着雪气的眼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舒服,又有点不太舒服——许是这些年他被众星捧月惯了,这女人看他的目光却太过于平静。

    他往椅背一靠,身体舒展开,抄手看着穆瞳姐弟走近。尽管神情平淡,可那修长双眼微微眯起,就生出几分放荡不羁的味道。

    一旁的许诩放下咖啡勺,捧着下巴盯着他:“怎么?你对他姐姐有兴趣?”

    “瞎说什么?没兴趣。”

    许诩慢悠悠地说:“没兴趣你摆出这么富有侵略性的姿态?”

    许隽斜了她一眼,没说话。

    穆瞳刚走到桌旁,穆晨就被其他服务生叫走了。她似也不以为意,微笑朝许隽两人点头。

    “许先生,我只是想再次感谢你。”她那白皙的脸红潮一直未褪,“不多打扰了。”

    许隽抬眸看她一眼,笑笑:“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你弟弟到这个地方打工不错,以后别让他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穆瞳垂下眼,答:“嗯,我懂的。”她眼中的笑意更深,因为眼睛太漂亮,笑起来就像波光湛湛的湖面,叫人眼前一亮。

    许隽:“坐下一块喝杯咖啡?”

    “不用了。谢谢你。”

    这时穆晨走了过来,又寒暄几句,然后将姐姐送出了店门。许隽一直望着他们走远,沉思片刻,把那天出手帮他们姐弟的事跟许诩说了,然后话锋一转:“这女孩挺机灵,气质又好。你说我挖她到公司做助理怎么样?”

    许隽说这话,还真没什么私心。要知道一个机灵通透、长相还好的女孩,的确算是人才。而他原本有个花枝招展的女强人助理,但快生孩子了,要休半年假,他手头正缺人。穆瞳气质独特,如果今后考核过能力能够胜任,他当然求之不得。在高端商务交往中,有这样一个助理,那些企业老总们对她讲话,都要轻柔三分。

    本来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很少关注他工作上事的许诩,闻言却摇头:“不行,她不合适。”

    许隽有点意外,淡笑:“怎么?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分析出她的能力不行?”

    “不是。”许诩答得很快,“她气质沉稳,进退有度。而且按你说的那天的事,她也许是个能担事的人。你也说了,她自己经营了一家书店,我刚才上网查了一下,那家书店虽然不大,口碑很好,说明她经营管理能力也很出色。但是……”

    随着许诩语气转换,许隽心头忽的微微一紧,就听妹妹说:“她是个盲人,所以当不了你的助理。”

    许隽一下子愣住了。

    许诩继续说:“她的神态跟普通人没有不同,眼睛也挺有神采,你没分辨出来很正常。不过她十指指尖都有茧,什么人会经常用到指尖呢?另外她右手虎口掌心也有茧。

    “另外,穆晨全程牵着她的手走过来,还一直跟她说话。你看咱俩见面的时候会这样吗?因为她第一次到这里,穆晨在给她引路。而且她跟我们讲话时,明显每一句都有停顿,我猜她是习惯性地在听声音。

    “我刚才也上网查了,网友点评她的书店,也说可惜美女老板是个盲人。”

    许隽这才有点震撼了。

    原来这个女人,一直看不见他。

福利:《蜗牛》出书番外 中

    《世间的颜色》

    (中)

    穆瞳自小丧父,是母亲将她和弟弟艰辛拉扯大。所以她的性格也颇像母亲,坚强、独立、安静。八岁的时候,她得了场大病,病愈后双目失明。母亲和五岁的弟弟抱着她号啕大哭,她那么小,就懂得轻声安慰他们说不要紧,她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而她的确践行了自己的诺言,活得完全不输普通人。

    遇到许隽时,正好是她最艰难的时候。母亲病重,她这几年开书店好不容易攒下的一小笔钱,打水漂似的往里扔。弟弟想要帮衬家里,却在夜总会惹上麻烦。所以许隽的举手之劳,于她却是雪中送炭,铭记于心。

    但她亦明白人生随缘,两次遇见后,她想这一生也许跟许隽不会有交集。谁知三天后的下午,弥漫草木清香的书店里,却迎来不速之客。

    来人脚步轻盈,径直走向柜台后的她。旁边的服务员想要上前,那人轻声说:“不用管我,我找你们老板。”

    穆瞳认得她的声音——那天跟许隽在一起的女孩。她立刻站起来:“你好。”

    许诩在她跟前站定。

    许氏兄妹虽然性格迥异,但有的时候看人的目光、喜好倒是出奇一致。譬如许诩今天因为路过这家书店,心念一动进来逛逛。但单单只看着穆瞳干净如雪的容颜,就觉得心里舒服。

    “你好,我叫许诩。”她开门见山,朝穆瞳伸手。

    穆瞳微微一笑,也伸出手,只是离她的手还有一点距离。许诩手往前一移,主动握住。

    穆瞳亲自陪许诩在书架间流连。许诩选了几本社会心理学方面的书,正沉吟间,穆瞳微笑说:“育儿有关的书在第五排,还有些国外枪械杂志,在最后的货架上。”

    许诩一怔,侧眸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穆瞳笑容浅浅:“我鼻子很灵的。你身上有奶味儿,还有一点硝火味。”

    晚上许诩回家后,把今天的经历告诉季白。季白搂着她的腰,头探进衣领:“有奶味儿?我仔细闻闻。”

    过了好一阵,季白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她,但也承认即便以他灵敏的鼻子,也分辨不出这味道。许诩顶着满脖子被他“闻”出的红痕,捧着下巴叹息:“她的鼻子可真灵啊。要不是盲人,加入警队多好!”

    季白也点头,虽然鉴证技术这些年突飞猛进,但“气味”这种东西,是无法精细收集鉴定的。

    “但她要是没盲,鼻子也许就没这么灵了。”季白说,“世事就是这样。”

    许诩和穆瞳很快成为了朋友。

    不是说多亲近,两人都是沉静性格。但有的时候,默契和友谊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和交流,就会悄然滋生建立。许诩本就喜欢读书,穆瞳店里会有些稀奇古怪、网上买不到的书,她索性在她那里办了张会员卡,每周末都过去阅读。

    穆瞳也很喜欢许诩的性格,直接、坦诚、我行我素。她看书看得专注时,会冷着脸对店里想要跟她闲聊的小姑娘说:“不要吵我。”把小姑娘委屈得不行;但是店里有什么事,譬如忙不过来,哪个店员临时有事要走开,她会双手插裤兜走到吧台后:“我来帮忙。”久而久之,店里的几个姑娘都对这位面冷心热的女警,又敬畏又喜欢。

    她们还找到一个共同爱好。有一次,一个年轻女店员,看着频频光顾的一名男顾客走远,面带娇羞地嘀咕:“这人是干什么的啊?”

    一旁的许诩头也不抬:“他是小学教师,挺适合你的,想追就出手。”

    穆瞳接口:“嗯,是二小的教师。”

    众店员都是一愣,转头看着她俩。

    许诩则放下书,看着穆瞳。而穆瞳安静的黑眸中,浮现澄湛的笑意。

    许诩是观察出来的:公文包、走路姿势、头发上的粉笔灰、讲话的习惯……

    穆瞳是闻出来的:墨水味儿、粉笔味儿,还有霖市二小门口大片大片薰衣草的香味。

    不同的方式,同样的敏锐。

    在那之后,两人偶尔兴致来了,就会有如此秘密切磋交锋。

    “这人是公务员。”

    “没错。”

    “这个呢?”

    “it技术男。”

    “这个我闻不出来。”

    “理解你,电脑又没味道。”

    许隽知道自家妹妹多了个闺中密友,已经是大半个月后。当他听许诩提到“穆瞳”这个名字时,脑海中条件反射地就浮现出她的眼睛。尽管事实就在眼前,但他每每想起穆瞳眼盲这件事,始终少了点真实感。

    怎么说呢?

    见过那双眼的美丽,见过她眼中璀璨胜过星光雪色的色彩。这么一双眼,怎么会看不见呢?

    当然这点小心思,他不会对许诩提,只懒洋洋地点评她这名难得的女性知己:“头回听说,女人之间,因为推理建立起友谊。妹妹,你还真是奇葩。”

    许诩想了想,居然点头答:“说得也是,我的爱情是建立在推理基础上,友情也是。”

    许隽大笑,摸着妹妹的头发,却没说出心中的另一个念头。

    他曾经深爱的女人,成为妹妹唯一的女性好友;而现在,多年来头一回勾起他一丝念想的女人,又成了她的知己。这是不是缘分呢?

    不过,那念想也只是一丝丝罢了,睡一觉起来,过些天不见,也许就淡了。

    许隽偶尔也会去书店坐坐,这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有时是接许诩,有时候顺路去喝杯柠檬茶、买份报纸杂志。

    对许隽的到来,穆瞳的态度依旧云淡风轻。可许隽老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一抬眸一蹙眉,那如盈盈水光般的黑眼,沉默而温和。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看不见。

    两人偶尔交谈,而许隽点的茶水,从来不是普通店员打理,而是穆瞳亲手沏泡送上。这大概是为了感激他曾经的帮忙,但这与众不同的待遇,总引来店里其他顾客的侧目,倒叫许隽心头愉悦。

    偶尔店员们订外卖时,穆瞳也会问一句:“许先生要不要?”这种普通外卖,许隽已经很多年没吃了,当然说不用。但翻看杂志时,不经意间抬头,见她跟几个店员坐在吧台后,捧着饭盒无声地吃,一口一口,斯文又缓慢,他忽然就有点饿了。他发觉她虽然看不见,吃饭却是很精细挑剔的,辣椒、葱段、姜末都被她仔仔细细挑到一边,她也不喜欢吃大块的肉,不喜欢吃猪肝,总是挑出来——猪肝是明目的,她不懂吗?原来她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沉稳老练,也会有小小的任性和孩子气。

    这么无风无浪地过了几个月,有一天,公司秘书笑着调侃他:“许总,大家都在猜您的神秘女朋友是谁呢?”

    许隽意外:“女朋友?”

    秘书:“是啊。”

    “我最近没女朋友。”

    秘书愣住了?没有?没有女朋友,一向浪子的许总怎么每周五都准时下班,一脸春风地开车离开?他桌上还多了好几本文艺畅销书,以他的性格,怎么会看这种卿卿我我的书?而且据秘书和助理们分析,书中都夹着精致书签,还有女人娟秀的字体,居然不是女朋友?

    许诩儿子两周岁生日这天,许隽早早从公司下班,买了一个大大的玩具机器人,扛回许诩家。按下门铃,却是穆瞳牵着孩子的手来开门。他还没开口,她已经展颜而笑:“许先生你好。”

    许隽把玩具丢给孩子,孩子笑着地拖着玩具蹒跚而行,他两人则并肩在后头往里走。

    “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身上有气味?”许隽今天心情很好,声音中就带了笑意。

    “嗯。”

    “什么味儿?”许隽抬起手臂嗅嗅,“我洗得很干净啊。”

    穆瞳被逗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是不好的味道。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环境相对是稳定的,所以沾染上的气味,也是不同的。”

    许隽:“你还真跟我妹妹有一比啊,光靠鼻子就能成神探啊,身边人做什么都瞒不过你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前头去了,留下穆瞳一个人,微微一怔。

    许隽跟外甥坐在地板上玩玩具,穆瞳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喝茶。季白和许诩还没回家,只有许父心血来潮,指挥保姆在厨房奋战。

    许隽跟孩子玩了一会儿,就抬头看穆瞳一眼。

    他刚才的话,多少有点喜怒难辨,也不是有意为之。他早不是毛头小伙子,可看着这姑娘明明眼盲,却比普通人更敏锐,谁要跟她好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她明明像蒲草一样脆弱,可又坚强得让人侧目。当然,他许隽是不会找一个盲人女朋友的,太麻烦……他的心情,莫名泛起一丝焦躁。

    许诩回家的时候,就见儿子坐在地上玩得欢快,可哥哥和穆瞳都格外沉默,空气中似乎有种怪异的气氛。

    但季白叮嘱过她,说男女之间,气氛越诡异越有戏。所以看到这一幕,她紧张忙碌一天的心情,反倒一松,笑着朝他们点头:“哥,穆瞳。”

    许隽站起来,接过她手里公文包。

    穆瞳也站起来,两人离得很近,穆瞳眉头微蹙。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许诩捕捉到了。她心念一动,问:“你闻到了什么?”

    穆瞳静默几秒钟,答:“血的气味,很淡。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许诩盯着她,看得似乎有点入神,突然将她的手一牵:“非常好,跟我去趟警局,现在。”

    许隽和穆瞳都是一愣,许诩解释:“昨天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是医生,我碰过尸体,所有会有血味,医生身上也有消毒水味。现在我们有四名嫌疑犯。死者是被锐器刺伤,大出血死亡。如果是凶手,身上应该有相同的味道。走,你去帮我鉴定。许隽你开车送我们,儿子乖乖跟爷爷待在家里,妈妈要去破案。”

    三人抵达警局时,只见刑警队的那层办公室灯火通明,还有不少人在忙碌。许诩带着穆瞳去找季白,许隽也不紧不慢地跟着。许诩转头看着他:“你可以先回去了。”许隽淡淡答:“她要真指认出凶手,你和季白今晚肯定得通宵吧?我不是又要赶回来一趟接她?”

    许诩:“哦。”

    穆瞳:“不用了,我让穆晨过来接……”

    许隽打断她:“不必。你既然是帮许诩的忙,我送你也是应该的。”

    穆瞳就不再推辞了。

    其实季白和许诩已经对嫌疑犯有了初步推测,但如果穆瞳的判断也一致,能更好地帮他们锁定嫌犯。商量之后,由季白和老吴在审讯室,再次简短地提审每个嫌疑犯,而许诩陪穆瞳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许隽则坐在审讯室外的走廊里,眯着眼打瞌睡。

    警队的人跟许隽已经很熟了,看到他在等,只当是等许诩,笑着打了招呼,都没管他。大胡、赵寒等人听说许诩带了个盲人美女来帮忙,意外又好奇。本来没他们的事,却一本正经地拿着文件夹,走到审讯室对面的房间,隔着深色玻璃仔细端详。

    审讯快结束时,他们走出来。许隽听到他们在交谈:“嘿,还真是漂亮。”

    “可惜眼瞎了。”

    “明天问问许诩,她有男朋友了没。”

    许隽忽然又焦躁起来。

    以往要是对别的女人有这么一丁点好感,他早就展开热烈追求。

    可穆瞳不一样啊。听穆晨说,二十五岁的她,还没有交过男朋友。这种女人,谁敢碰?他反正是不敢的。

    审讯完毕,大伙儿在刑警队的大屋开会讨论。许隽坐在门口,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听得仔仔细细。

    案情分析什么他是听不懂的,季白说得也快,简短汇总了前情,就看向穆瞳。

    不止他,刑警队的大老爷们儿,全看着许诩身边这个清丽逼人的女人。

    穆瞳的神色始终温和平静,即使察觉到众人侧目,也没有半点惊惶,只清晰地答道:“第一个女人身上有油烟味,跟死者身上有相同的空气清新剂味道,还有死者的汗味,很浓重的眼泪的咸湿味,她是死者的妻子吗?

    “第二个人身上有花草味,跟死者夫妻身上一致。还有烟味、车辆尾气味……我猜他是死者小区的工作人员?

    “第三个人……血的味道,跟死者相同的消毒水味。还有胶带的味道、福尔马林的味道……”

    她说到这里,大家脸色都是一变。因为季白并没有告诉她嫌疑人的情况,但她说的却与案情一致——死者正是被人用胶带缠住手脚,再重刀捅死。而且死者的眼睛被挖出来,现在还没找到。而穆瞳说的福尔马林,那正是浸泡尸体或器官用的防腐液……

    案情分析结束,季白打电话向上级申请对嫌疑人的搜查令。一众男人全看着穆瞳,大胡问:“穆小姐,你的鼻子怎么就这么灵啊?简直天赋异禀。”

    许隽坐在门外,透过袅袅烟圈,也看着她平静的面容。

    穆瞳的脸色忽的泛起薄红,轻声答:“没那么夸张。我以前嗅觉跟普通人一样。”

    赵寒直愣愣地问:“那现在变得这么厉害?”大胡立刻用胳膊捅了他一下。穆瞳不以为意,微笑着答道:“我眼睛刚看不见的时候,生活很不方便,后来就专门练习。其实你们也可以练习。”顿了顿,说:“闭上眼,安静下来。就能听得很清楚,闻得很清晰。”

    很普通的一句话,被她低柔婉转的嗓音讲出来,却叫众人都是一静。

    许隽隔着众人,望着她静好婉约的容颜,沉默不语。

    闭上眼,安静下来。就能听得很清楚,闻得很清晰。

    原来她的世界,是这样的。

福利:《蜗牛》出书番外 下

    (下)

    穆瞳对于许隽来说,变成了一种存在。

    一种习惯性的存在。

    每个周五,他还是会去她的书店,翻翻书,喝她泡好的茶,还有她亲手做的糕点。他们很少聊天,很多时候只是目光的不经意间交错。他会盯着她的容颜看,而她的目光会依旧平静地从他身上滑过。

    一切都是安静而美好的。她亲手布置的幽静舒适的书店,她买来的一盆翠绿的兰花,她指间的茶叶清香……许隽有时候觉得,他应该感谢穆瞳,因为她为他提供了这么清静的所在。忙碌完工作,只有回到她这里,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而每当他阖上双眼,靠在他专属的那张沙发上,脑海中总会浮现她那天说的话。

    闭上眼,整个世界都会安静下来。

    也有人追求穆瞳。有那么几天,下班的时候,书店的吧台总有人送来鲜花。而店员们也不知有意无意,趁穆瞳不在的时候悄悄议论。

    “是对面写字楼的一个白领。”她们说,“我们老板还是很有魅力的嘛。”

    许隽瞥一眼那花,中规中矩的红玫瑰而已。

    而穆瞳只要闻到有花送到,就轻声嘱咐店员,把花拿走。大概过了几个星期,那人的花也不再送了,店员们颇有些失望,而穆瞳照旧安静地生活。许隽不置可否,但心情却莫名愉悦起来。

    越陷越深,有的时候,是人不知不觉,放任自流。

    清明这天亦是周五,大清早,秘书就轻声问许隽:“许总,鲜花和祭品已经准备好。您是照旧中午就去墓地吗?”

    许隽一怔,点头。

    每年每月,年年月月。不知不觉,梓夕死了已经有五年,离开他有十二年。

    许隽一个人在墓地坐到很晚。

    墓碑上的照片是梓夕回霖市时拍的,干练又靓丽,其实早不是他们相爱时的模样。

    相爱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他其实也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感觉,温柔的、热烈的、细软的、痴缠的。他只记得那时候的爱情,让年轻时的自己每一天都有焚烧于火上的感觉。太炽烈,太甜蜜,像是把一生的情意都用尽。

    月亮升上枝头时,他从墓前起身,将外套搭在肩膀上,沿着暗黑的小路往外走。

    这时手机却响了,是两个他订好的记事本提醒。

    一是“梓夕忌日”。

    二是“还书给瞳”。

    夜色这样清冷,到期需要归还给穆瞳的书,还在车后座上。许隽低头看了看表:这个时间,书店早关门了吧。

    但这样的一天,祭拜过梓夕,他到底无处可去,开着车,他不知不觉又绕到了穆瞳的书店门口。街上人很少,她的书店居然还亮着灯,一盏柔白的光透过玻璃门洒在门外台阶上。依稀可见一个苗条的身影,坐在吧台后,低着头。

    许隽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她,听到声音抬起头,那湖水般的眼睛里,依旧有温和的笑意。

    “来了。”她站起来,将手里的书和笔合上。

    “写什么呢?”许隽问。经常看她在看同一本书——《百年孤独》,还拿笔在写。

    “一点批注。”她微笑答,“喝什么茶?”

    他照旧坐在角落一方沙发上,而她沏茶、端出糕点,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吧台后。窗外星光璀璨,只有他们俩,隔着数步远的距离,各自静默不语。

    但许隽觉得,原本有些隐痛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许隽坐了半个小时就走,开车出去几分钟才想起来,又掉头回去,就见穆瞳一个人在关店门,双手熟练地在门帘上摸索、上锁。

    “我送你。”他坐在车里,默默望着她。

    许隽开车送穆瞳回家。

    轿车飞快地在夜色中疾驰,灯火照耀。已近子夜,穆瞳参与查案时精力又格外专注,此时显得极为疲惫。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到了她家楼下,许隽下车替她打开车门:“我送你上去。”

    穆瞳拢了拢衣领和围巾,摇头微笑:“不用的,路很熟。”

    许隽望着她在冷风中微微蜷缩的肩膀,还有被湖蓝色围巾裹住的纤细脖子、霜一样净白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想把她拉进怀里。

    芸芸众生,他却恰好遇到这么一个,从第一眼见到,就让他心疼。

    但他忍住了,只淡淡地点头:“再见。”驾车绝尘而去。

    他走之后,穆瞳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她和穆晨租住的是老式楼房,没有电梯,有几层的灯也坏了。但没有关系,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明明很熟的路,却走得很慢,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走到家门口时,已经神色如常。穆晨打开门见到她:“怎么才回来?许哥呢?”露出个讪笑,“我以为他会送你上来。”

    穆瞳轻轻地摇头:“他不会。”

    临近年底,许隽的公司正在筹备上市,他也变得很忙。往往十天半月,才有空去书店坐一坐。他的脸色约摸也变得不太好,偶尔听见下属议论,猜他跟那位神秘女友一定是分手了。

    新年前几天,许隽包下市近郊的一个温泉会所,召开公司年会。照例也给了许诩几张vip招待票。

    开完会已经九点多,员工们四散着在会所里玩乐。许隽连日来特别疲惫,也不想去玩,只躺在最里的露天私人温泉,这边是男士专用,估摸着季白也该到了。

    果然泡了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许隽也没回头,那人站在池子边,轻声问:“许诩,你在吗?”

    许隽猛的睁眼,就见多日不见的穆瞳,只穿了一身泳衣,站在热气腾腾的水边。

    隔着蒙蒙水汽,就像隔着云雾,许隽静静地望着她。

    女人的躯体,被泳衣包裹得越发妖娆动人,偏偏面容是极沉静纯净的。两种气质交织,神秘又安静。最后许隽的目光落在她宛如白脂玉般修美的脖子上,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穆瞳走错温泉,是极偶然的事。一是这里她没来过,二是服务员告诉她,左手那间就是。但是服务员的左手边,却是她的右手边。服务员还告诉她,许诩今天订的是薰衣草味精油。她在许隽所在的温泉间门口,闻到了薰衣草味。

    服务员忘了说,许隽的喜好跟许诩是一样的。

    许隽从水中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望着池边的她:“怎么没闻出来是我?”

    穆瞳微微一惊:“对不起!”

    温泉水掩盖了他的气味,如何闻得出来?可此刻他的身体靠近,男人肌肉散发的热力,比以往每一次都明显。

    她的脸红了,转身就要走,脚下一滑,就要跌倒,许隽抬手就扶住了她的腰。

    究竟是怎么把她压在池边,开始热烈的亲吻?许隽每次想起,脑子都有点懵,身体的感觉却很清晰。他只记得她白皙娇软的身躯,拥入怀中的感觉。他才第一次触碰,就不想放手。

    雾气弥漫,灯光柔暗。明明才认识一年多,许隽却觉得似乎压抑了很多年,沿着她的脸颊、脖子、肩膀、腰……一寸一寸亲吻。而从未跟男人有过亲密的穆瞳,宛如一弯睡莲躺在池边,微喘着,任由他在身上肆虐。

    这晚许隽回到房间,很快就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到第一次遇到叶梓夕时的情形。那时她大三,他大一。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追求者甚众,却对谁都不屑一顾。而她居住的女生楼,就在大一男生宿舍隔壁。每天傍晚,就见她娉婷地从长长的林荫道走过。到底御姐风范逼人,毛头小伙子们只敢围观。许隽这天特地穿了件新t恤,拿了本厚厚的名著,坐在林荫道旁,等她经过时,就堵上去:“师姐你好,我是大一的许隽。”

    叶梓夕就站在夕阳中回头望着他,脸上慢慢泛起笑意。

    “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

    后来她决意抽身时是怎么说的?

    许隽,我爱你,但也许我爱你不够多。对不起,我放弃。

    不,梓夕,不是你不够多。

    是我爱你不够,才让你舍身离去。

    第二天天亮,许隽就接到上交所电话,说有急事,于是连忙赶回了公司。车开出温泉会所时,他猛然想起昨天把穆瞳从温泉送回房间时的一幕,她脸色绯红地站在房间门口,眼睛里有璀璨的光,轻声说:“明天见。”

    他没答,只点了点头,说:“早点休息。”

    许隽一忙就停不下来。

    一天,两天,三天。

    不是没有空暇的时候,只是疲惫之余拿出电话,看到穆瞳的号码,却拨不出去。

    是进是退,是抓住还是放手?

    不是他优柔寡断,只因为她不是普通人。她眼盲,她敏锐过人,她纯洁无比。

    如果跟她开始,怎么忍心喊停?

    跟她一开始,就会是后半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陪另一个人后半生。

    到了第四天的早晨,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许隽连着几天没睡。秘书说,许总,您先回家睡吧,后续没什么要紧事了。许隽点点头,开车却先往书店去了。

    抵达时已经中午,冬日的太阳照在玻璃门上,晶莹又温暖。许隽因为工作而有些僵硬冷漠的心,突然就变得舒服起来。

    他推开门,大步走进店里。

    店员们看到他,都是一怔。

    他搜寻一圈,没有看到穆瞳的身影,一个店员犹犹豫豫地走上前:“许先生,穆姐有事,昨晚搭车回老家了。”

    店员还有点担忧地补充:“这几天穆姐24小时没闭店,一直待在这里,不知道有什么事。”

    许隽心里咯噔一下。

    她在等他,等了他三天。

    许隽从书店出来,给秘书打电话:“我离开霖市一下,这几天有事盯着。”秘书为难:“许总,刚想给你打电话,基金公司老总来拜访……”

    许隽走不开,给许诩打电话:“去把穆瞳给我找回来。”

    许诩对于男女之事向来后知后觉,但一听他的语气,也察觉端倪:“你们……”

    “嗯,我们开始了。”

    许诩平时很少激动,这回却隐隐兴奋。一下班就先赶到“案发地点”——穆瞳的书店,探寻究竟。

    据店员称,穆瞳那晚是接到老家电话,急匆匆走了,随身衣服都没带几件。许诩就放了心,看样子临时有事,很快会回来。许隽干吗这么火急火燎?

    她那天看的书还放在桌子上,还是那本《百年孤独》,旁边还放着一支笔。许诩拿起来翻了翻,怔住了。

    这天晚点的时候,许诩拿着这本书去找许隽。

    许隽还在公司加班,看到她,神色微怔:“找到人没有?”

    许诩把书摊开,指着第一页下方的一行盲文:“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许隽知道那些都是穆瞳写的批注,但他当然不懂,摇头。

    “这样侵犯了穆瞳的**,不过我决定还是读给你听。”许诩莫名叹息了一声。

    “你懂盲文?”

    “嗯,抽空看过盲文对照表,基本认得。”

    许诩拿着书,慢慢读起来:“十二月七日,初遇许先生。”

    许隽神色凝滞,听许诩继续念道:

    “他的声音很低,但隔得这么远,我还是能听清。他轻笑着对经理说,‘穆瞳是我朋友’。其实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他。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有酒味,还有一种很干净的气息,跟其他人都不一样。穆晨说,杂志上的许先生看起来很有魅力。可我想象不出来,他应该是个怎样的人,那么冷漠的语气,却对萍水相逢的我们施以援手。

    “二月九日,他第一次来我的店里,借了一本《白马啸西风》。原来他也看武侠小说。

    “三月十二日,我到警局配合调查,他开车送我回家,我们没怎么说话。他跟那些刑警一点也不同,他很安静。但是许诩讲过,他明明是个很外向的人。

    “四月六日,清明。他很晚才来店里。他感觉很悲伤,而我终于确定,他一直在思念一个人。

    “十二月二十七日,他吻了我。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我一直在等他,可能还是等不到了。

    “那个人一直活在过去。我不觉得难过,只觉得心疼。听到他的声音,闻到他的气味,就心疼得不行。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呢……”

    两天后的早晨,许隽还没睡醒,就接到助理电话。

    “许总,人回来了。刚到店里。”

    许隽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助理是他安排在穆瞳家附近盯梢的,嘱咐24小时只要见到穆瞳,立刻通知他。许隽低头看了看表,上午九点还有个会。他立刻洗漱,换了套干净西装,又打电话到花店,火速送了很大一捧白玫瑰过来。

    临出门时,看到放在桌上的她的书,他拿起来,揣进口袋里。

    第一句说什么好呢?

    曾经他的爱人,骄傲如孔雀,刻骨铭心。

    如今,他喜欢的女人,安静如候鸟。

    不止是她一个人在等待,他也等了太多年。

    年华易逝,我们都需要多一点勇气。今天开始相爱,好不好?

《他来了,请闭眼》未公开番外

    沉默番外之世界第一龟

    我叫沉默。

    沉下去的沉,默默发呆的默。

    我是一只优秀的、善解人意的乌龟。

    我的主人叫薄靳言,一个非常幼稚的家伙。他老觉得自己是世界犯罪心理推理第一,但这一点未经证实。我一直想告诉他,无论做人做龟,都应该低调。就像我,身为世界第一聪明的乌龟,但是我从来不说。

    在女主人出现之前,主人和我的生活是平静而枯燥的。每天早上他会睡得懒懒地起来,然后自己跟自己发一阵起床气。二十多岁的男人了,还幼稚得像个孩子。但我不会怪他,因为生活太无聊了,我起床的时候,也会很暴躁,满卧室爬来爬去。有时候不小心爬到他脸上,还被他拖过来亲一口。恶……这人到底有多孤独啊,乌龟都被他拖来做朋友。

    起床之后,就是早餐了。他的烤土司、香肠和牛奶,我的龟粮,一人一盘,相安无事。他虽然很挑剔很喜欢吃鱼,但也很懒惰,只有偶尔心血来潮,才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鱼肉大餐。其他时间,我觉得他其实都活在最勉强的温饱线上,一个人凑合一顿是一顿。

    老天,快点来个女人来打救他吧!再这么下去,我怕他哪天饿死或者无聊死在别墅里,都没人知道!

    没想到我的祈祷很快起了作用。

    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出现了。

    简瑶!

    简单的简,瑶来瑶去的瑶!多么可爱的名字!

    她的人也像名字一样可爱,小小一张脸,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睛。我们做乌龟的,最喜欢眼睛黑亮黑亮的姑娘,感觉都要好交流很多。

    果然,简瑶姑娘对我格外的亲切,经常给我喂好吃的,还会轻轻抚摸我的龟壳。天可怜见,十多年来,我都没有得到过薄靳言主人这样的爱~抚!他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喜欢跟我说话,老是喋喋不休说一些沾沾自喜的话,譬如“这个案子简直就像1+1=2一样简单,对吗沉默?”又或者某一天忽然感叹:“昨天去参加世界犯罪心理协会会议,突然发现我原来是世界最年轻英俊的犯罪心理专家。”

    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能……

    默……

    不过有了简瑶后,他就很少跟我说话了。

    他的注意力大部分关注在案子上,剩下的似乎都给了简瑶。

    那还是简瑶刚来别墅替他工作的日子。她穿了职业套裙,他会挑剔不好看;她做的鱼,他会挑剔不好吃;她对案件提出疑问,他会毫不留情地嘲笑她智商低,然后大模大样地来一场推理秀,炫耀一番。

    我默默地看着他俩的相处。

    让我欣慰的是,简瑶的脾气实在好到爆。面对他近乎小学男生的各种挑衅举止,她顶多发发小脾气,而后又陪伴在他身旁。有时候干脆连脾气都不发,笑眯眯地,甚至是有几分温柔和无奈地看着他。

    当时我就想——完了。

    也不知道是薄靳言完了,还是简瑶完了。这两个人,明明一个柔和细致得像小松鼠,一个骄傲幼稚得像孔雀,凑到一起,怎么就觉得刚刚好呢?

    薄靳言这家伙,傅子遇常说他懵懂无知,说他爱情情商为零。可我觉得,他不是无知,他只是懵懂,一直懵懂地等待着,刚刚好的那个人出现。

    万幸,她真的出现了。

    否则,他还真的蛮可怜的。毕竟简瑶即使没有他,换另一个男人,不管是李薰然也好,别的人也好,大概也能过幸福圆满的一生。可薄靳言不行。如果没有简瑶,如果没有在刚刚好的时间遇到一个刚刚好的简瑶,他大概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他会继续这么孤零零地、懵懂而孤独地活下去。

    所以,幸运的那个人,其实我那自以为无所不能的主人吧!

    不过,主人的追妻路也实在太漫长太愚蠢了吧!愚蠢到连我这只乌龟都看不下去了!

    当助手。

    尼玛女孩如果不喜欢你,谁会抛弃正常工作,跟你来干腥风血雨的侦探工作啊!他居然看不到,居然还得意洋洋自己把简瑶从尹姿淇那里挖了过来,那表情就像刚刚抢回了自己喜欢的玩具,orz……

    同居。

    尼玛女孩如果不喜欢你,谁会愿意跟你同一屋檐下,瓜田李下啊?你就算半夜爬进她房间,她都不一定会察觉的好不好!他倒好,简瑶姑娘加班都在他床上睡着了,他近距离端详半天,居然只想到要去纠正人家错误的睡姿!真是……卧槽啊!

    还有kiss。

    是哪个****告诉他,不小心吻了人家姑娘,还要贴心地告诉人家: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将来的男朋友的哦!我看着之后几天,他对于简瑶的冷漠百思不得其解,一口龟血都差点吐出来!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简直跟南极一样。没有了简瑶的贴心陪伴,他整天就跟个被抛弃的小鬼一样。起床时一张臭脸,吃饭时一张臭脸,连看卷宗的时候都是一张臭脸。而且居然还在卷宗上画了一只小乌龟。我凑过去一看,以为画的是我,谁知他大笔一挥,在旁边写了两个字:简瑶。

    我:……

    好吧我决定原谅他。如果简瑶真的不要他了,我就主动背着鲜花,代替他去乞求她的原谅。

    万幸,在简瑶被他虐心千万遍后,他,终于开窍了!

    那几天,两人的感情可谓是突飞猛进。第一天kiss,第二天上下其手,第三天差点就上了床!我一只龟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只好每天红着张老脸,慢吞吞从屋内爬过,躲到阳台上去晒太阳。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天可真是甜啊。甜到空气里仿佛都在冒粉红泡泡,甜到薄靳言那张向来清风明月般的脸,时时刻刻仿佛都写着“荡漾”两字。有一次简瑶不在家,他突然把我提起来,放在大腿上——尼玛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他如此亲近地放在大腿上!

    然后他问我:“silence,你觉得我和瑶瑶配不配?”

    我还没用眼神回答他,他已经自问自答了:“显然,我们是世界上最相配的男人和女人。”

    我:“……”

    然后他又说:“我想我非常爱她。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觉,似乎与她有关的任何细节,都能令我感觉到温暖和幸福。太棒了。”

    我眨了眨眼,望着他。

    我想,这大概是我听到过的,最骄傲的男人口中说出的最朴实无华的情话。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们一家三口一直过得很幸福。

    薄靳言侦破一个又一个案件,简瑶也一直陪着他。他夸她是朵犯罪心理之花,我觉得这个称呼实在太贴切了。

    她是朵干净的花,开在他干净的心上。周围是一片黑暗沼泽,而他们从不低头。我就趴在他俩脚边,忠诚而骄傲地陪伴着!

    ……

    简瑶被掳走那天,是个很大很大的晴天。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直至天快亮,薄靳言才回到房间里。光线还很暗,我趴在墙角,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站在玄关,站了很久很久,才脱掉身上的大衣。然后一步步往里走。

    那步伐有点踉跄,那步伐也有点盲目。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朝书房走去。

    书房是平时他和简瑶工作的地方。我慢吞吞跟着他爬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他站在写满犯罪符号的白板前。

    这一次,他想她的时候,没有画乌龟。他只在很小很小的白板一角,写了两个字:简瑶。

    他的简瑶。

    薄靳言没有回头。

    如果他回头,会看到我眼中的眼泪。

    我想我大概是老了,一只老乌龟,眼睛也不好,流泪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他再次破坏他的嗓子,是在一个深夜里。

    那天白天,新闻里刚刚播放了鲜花食人魔2号tommy越狱的消息。看样子他的计划紧张得很顺利,因为那天来到他房间的fbi人员,都是一脸凝重而志在必得的表情。

    唯独他,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某个瞬间,我觉得自己所看到的,恍惚是曾经的薄靳言。

    曾经一人独居别墅,对一切都冷漠,对一切都看不上的,那个古怪又孤僻的薄靳言。那时候他没有简瑶,那时候他的生活简直可以用乏味和孤绝来形容。

    那么现在的他,给人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fbi走后,他一个人走向卧室。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想要跟进去,到了门口,却被他一脚踢了出来。

    “不要跟。”他背对着我说。

    过了一会儿又说:“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我。但是我只能把她推到绝望的谷底,才能赢回她的一线生机。”

    门关上了。

    我蹲在门边,慢慢地守候着。

    我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方法破坏了自己的嗓子。他是天才,他博学而聪明,他大概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的嗓音改变成他想要的样子。我只是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听到了他的抽气声和闷哼声。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等着等着,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

    梦里又回到了家乡的别墅。阳光灿烂,简瑶在江边钓鱼,薄靳言戴着眼罩,躺在她身边的石头上看书。而我懒洋洋地趴在她的脚边。一切是这么这么安详,这么这么的静好。一阵微风刮过,简瑶转头看着薄靳言,忽然低头,在他额角轻轻一吻。

    而他居然没察觉,继续大模大样地睡着。我在心里偷偷笑了,抬头望着碧蓝的天。

    原来我们将来会这么幸福,他和她,知道么?

    ……

    猛地一个激灵,我从梦中惊醒。

    因为有人,在我跟前蹲了下来。

    我抬起懵懂的双眼,呆呆地望着他。

    同样的西装长腿,同样的清俊冷毅。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就蹲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

    可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分明是同一张脸,眼睛里却写满戾气。薄薄的唇角讥诮地微勾着。那是一张令人害怕的脸,那是一张让人无法接近的脸。

    那是最疯狂的连环杀手,才会有的表情。那瞳仁是清澈的,可仔细一看,内里却是浑浊的。因为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

    曾经他的眼神倨傲而幼稚,却写满对生命的怜悯。

    如今他的眼睛漆黑而冰冷,像是已经放弃和厌恶了一切。

    包括他自己。

    我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他也这样安静地望着我。

    我的眼中突然充满泪水。

    而他的眼睛里,也慢慢泛起了泪水。

    “再见,沉默。”他把我从地上拿起来,在龟壳上轻轻一吻,“如果我回不来,替我照顾简瑶。”

    我拼命蹬了蹬四肢,却被他握得更紧。

    “如果她也回不来。”他轻声说,“别担心,那一定是跟我在一起。”

    他将我丢在了地上,就出门了。

    我慢慢爬回了简瑶给我做的小窝,蜷起了自己的四肢,闭上了眼。

    我想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我想等一觉醒来,美梦就会成真。她会回到他身边,我们会回到平静而快乐的家乡。

    他和她,会永远在一起,不会再分离。

福利:《独家占有》出书番外

    《此去已经年》

    此去已经年

    不知不觉,我和穆弦在新宇宙生活已经快一年了。

    这一年有得有失,有意外的惊喜,也有与日俱增的思念。

    惊喜的是,在两个月的星际漂泊后,我们遇到了一支舰队。

    是的,这个宇宙已经有生命诞生,并且科技水平很不错。虽然这支舰队的战斗力和装备,远不及当年穆弦率领的斯坦帝**,但也算进入了高等文明时代。

    其实这事,我和穆弦也有心理预期。新老空间转换时,我看到无数的光影和画面,看到年华的流逝。而我们醒来时,宇宙中已经如此辽阔,有无数璀璨的星球——所以我们苏醒的时间点,当然不是宇宙的。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多少年。

    幸运的是,我们遇到的是一支兽族舰队。虽然我们没有身份证明,但穆弦的兽族基因,轻而易举赢得对方信任。他们答应带我们回兽族行星。

    其实穆弦完全不在意,是回到文明社会,还是跟我两个人住在无人的星球。不过真要两个人相对一辈子,我估计自己会憋死。所以穆弦还是随我。

    不过踏入满是雄性气息的飞船,他还是蹙眉,默不作声的用无形的精神力场将我包裹住。进了对方为我们安排的小休息舱,还用精神力“消毒一遍”。我才不管呢,随他固执的折腾,自己趴在床上,心情复杂的望着窗外灿烂的星河。

    所谓思念,自然是莫林、莫普,甚至还有易浦城和其他人。

    在他们看来,我和穆弦已经死了吧?他们该有多难过?而且那个宇宙的命运,终不可改变。我们算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呢?

    “在想什么?”穆弦已经“消毒完毕”,从背后将我抱进怀里。

    我侧头望着他清俊漂亮的脸,那乌黑的眼比太空的颜色更纯粹。

    “想莫林莫普。”我靠近他怀里,小声答道。

    他捏着我的脸:“不要想了,他们会照顾自己。”

    “嗯。”

    我知道,穆弦不是不想念。这段日子,他也会经常遥望太空,沉默不语。只是天人永隔,真像穆弦说的,盼望他们能好好照顾自己,思念也是徒增无用的伤感。

    在一个多月的航行后,我们随舰队抵达兽族行星。这是一颗红色的星球,天黑之前,会有火烧一样的云彩,渲染整个天空。

    我和穆弦在一个小村落住下。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回到文明社会,但隔着一段距离——经过上一世的磨难,现在我不想再有什么风浪,只想跟穆弦好好度过余生。

    不过有的人,即使生活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譬如穆弦。

    且不说他穿着当地人最普通的白色亚麻长衫,都英俊白皙得像贵族在田间散步;光是他身上散发的强大的兽族气息,就让方圆数百里的兽族唯唯诺诺(我闻不到,但是其他兽族都被吓得不轻)。足足过了一个星期,察觉我们两口子真的温和无害后,兽民们才敢接近。但更多时候也是跟我讲话,对穆弦敬而远之。

    当地兽族军方,也曾来试探,问穆弦要不要去军队,穆弦拒绝了。

    ——

    起初的一年,我们生活得非常滋润。

    生计来源完全不用愁。以穆弦的精神力,随随便便就在山上挖出一堆矿石、宝石,拿到城市里卖了,足够吃好几年。

    每天早上,我们会去高山林间,摘一些新鲜的野菜蘑菇;白天,看看书、钓钓鱼,有时候也在田间劳作,种点我喜欢吃的水果蔬菜。

    傍晚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去离村子很远的一个峡谷,那里荒芜人烟,远远望去,就像用巨斧在地面劈开深深的裂痕。而我和穆弦会在山谷里穿梭,练习操纵精神力光波——毕竟人生还很长,基本战斗技能不能丢。

    也有被人撞见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刚从峡谷后的山坡下来,就遇到了村长。他很惊悚的望着我们身后漫天的烟尘,结结巴巴说:“刚才……刚才我看到有一道白色光波从天空砸下来,出什么事了?要不要通知全村逃难?”

    白色光波,当然我的手笔。穆弦神色淡淡的,刚要开口,我先说了:“是陨石!”我跟村长比划:“刚刚有颗白色陨石从天上掉下来,一到地面,就汽化了。没事的村长,我在别的星球也见过,这是光波折射的幻象。”

    村长听得似懂非懂,狐疑的看我们一眼,点了点头。

    等回到家,一关上门,穆弦就将我抱起来,漆黑的眸含着笑意望着我:“陨石?”

    我挠挠头:“不然怎么说?他们会不会起疑啊?”

    “无所谓。”穆弦低头亲我。

    我被他弄得痒痒的,唇齿相依间,我笑着说:“不过最近我们还是不要去峡谷了。”

    “嗯。”

    “唔……别舔啦,那晚上干点什么好呢?”我冥思苦想。

    这下穆弦抬眸望着我,璀璨眼眸波光湛湛:“华遥,为我生个孩子。”

    我微微一怔。

    其实说起来,我和穆弦经历了三世。第一世我为杀他而来,体内基因受到抑制,无论他如何耕耘,都不可能怀孕;第二世时光倒流,我们可以相处的时间以天计算,亦不知能否活到最后,所以当然不能要孩子。

    而现在,天高云阔,浮生漫漫。

    “好啊。”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跟他额头相抵,轻语低喃,“对不起啊,你一直想要孩子。我也想要,一定会尽力生。”

    穆弦眼中笑意缓缓加深:“是我会尽力才对。”

    话一说话,就将我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结果这一晚,以及后面很多晚上,他真的很“尽力”。我再也不用担心后面的日子无聊了,因为每天我都很累……当然他也是很温柔的。温柔、强势而持续……

    两个月后,我确定怀孕了。

    喜悦之余,我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很难生?会不会生下来是兽态?”

    穆弦摸摸我的头,很客观的回答:“以你的精神力水平,生孩子应该就跟蚊子咬一口差不多。也不会是兽态,我们俩的基因结合,孩子的兽族基因比例更小。甚至也许不会拥有兽态。”

    我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憧憬:“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穆弦答得干脆,“我能闻到。”

    我:“……好吧。”

    有个兽族老公,还真是省事啊。

    村子虽然偏僻,但并不落后。离村子不远,就有家大医院,穆弦为我在那里定了一名家庭医生。只是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更想念莫林。而穆弦每每看到我沉思的表情,只是静静握住我的手:“不许想。”

    我点点头——他是怕我忧伤,对腹中孩子不好。

    只能不想,虽然很想。

    数月后,我们的女儿出生了。是个大眼清秀的小家伙,看起来更像穆弦多一些。

    我们俩都没有经验,孩子刚出生那段时间,生活过得混乱又甜蜜。有时候孩子啼哭,我也会很焦躁。可是看着穆弦冷着张脸,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奶瓶(半兽孩子胃口太大,我的奶水不够她吃……),蹙眉喂奶的样子,我又很想笑,很开心。

    很快孩子就长到一岁了,开始蹒跚学步。这个时候,孩子越来越黏我了,反而跟穆弦不太亲近。这一点我非常能理解——穆弦不笑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而他对着孩子,似乎笑颜也不多。孩子黏他才怪!

    虽然平时跟我在一起,他总是淡笑晏晏,但军人作风还是刻进骨子里,毫无疑问他会是位非常严厉的父亲。只怕将来还会军事化要求孩子——每当这个时候,我觉得当他的老婆还是最幸运的。

    由于我怀孕期间,穆弦忍得很辛苦。所以现在孩子大了点,他坚决表示过两年再生下一个。我当然听他的了。

    现在我的生活更加不会无聊了,照顾孩子之余,就是跟他朝夕黏在一起,快快乐乐的。

    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孩子一岁两个月的某一天,星球上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外星人入侵了。

    是的,这个世界,当然也有弱肉强食、地盘争夺。我们栖息的兽族行星,科技水平应该属于整个星系的中游水平,实力不强不弱。

    而入侵的机械人军队,是兽族的宿敌。

    机械大军抵达这天,漫天黑色飞船如同蝗雨,遍布天空。而兽族的蓝色舰队,相比较起来,实在太弱小了。

    大战一触即发。

    我抱着女儿站在窗口,就见村中众人全都走到空地上,个个神色悲戚而愤怒。

    “绝不屈服!”

    “兽族永不为奴!”

    有年轻兽人振臂高呼,这声响很快连成一片,整个村落上空都笼罩在喧嚣声中。

    穆弦刚起床,披上长袍走到我身旁,看一眼窗外的情况,蹙眉:“好吵。”

    他话音刚落,就见数道淡银色的炮弹,仿佛流星从机械人的军舰射出,在天空划出浅浅的波纹,朝地面袭来!

    其中一枚,正对着我们头顶。

    “啊!快躲起来!”地面的兽人们四散逃亡,天空的兽族舰队发出导弹拦截,但只阻止了一小部分,其他大部分弹雨,依然气势汹汹朝星球表面来了。

    我和穆弦对视一眼。

    “我去处理。”穆弦轻声说。

    我点点头:“当心。”

    低调是一回事,不能容忍荼毒生灵是另一回事。

    穆弦微微一笑:“简单。”

    其实他一个人去对付一支舰队,我还是有点担心的。可见他疏淡神色,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我又莫名的有点激动起来。将睡着的孩子小心翼翼放在身旁床上,我凝神盯着天空——要是有什么危险,就能第一时间支援穆弦。

    然而穆弦出马,我完全没必要动手。

    他跟我说完“简单”两个字,蓝色精神力光球就暴闪而出,笼罩他全身。而他垂直升空,很快变成了天空中一个蓝色的亮点。

    也许对于兽族来说,这一场战争本来生死攸关难逃一切。可穆弦插手后,一切迅速结束,快得像一场闹剧。

    只见他高速飞到天空中,引起地面人群阵阵惊呼。

    首先,是一道深蓝光波,缓缓袭向朝我们来的那枚炮弹——如同广阔海面包裹一滴雨水,那枚炮弹开始柔和燃烧,在天空映出淡淡的光泽,很快就泯灭在蓝色光波里。

    而后穆弦掉头,朝最近的一片兽族战斗机飞去。我猜他是要抢一艘战机,才能方便发动攻势。

    果然,很快有一艘战机从机群中脱离,一个猛扎,就朝机械人舰队正中的庞大指挥舰飞去。炮火顿时如雨点密集,穆弦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后来发生的一切,我就是听星球军事部长讲的了。据说穆弦只身上了战舰,整个战舰的士兵们都变得有些痴痴迷迷——因为他们坠入了穆弦制造的虚拟空间。

    穆弦不费吹灰之力,俘虏了机械人的指挥官,控制了战舰。

    机械人在几分钟后,宣布放弃侵略,向穆弦投降。

    见义勇为,而且还获得胜利,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甚至连我站在地面,看着穆弦用精神力光波打炮弹,都隐隐有些兴奋。毕竟平凡的日子过得太久,其实也有点枯燥手痒。

    可是我们平静的生活,也随着这一战,一去不复返。用后来《星系要闻报》的头条消息的话说,这一战之后,整个兽族行星、整个星系,乃至整个宇宙,都知道了穆弦的存在……

    这晚穆弦回来的时候,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黑压压的一直延伸到远方我们锻炼的峡谷。有村民,也有官员,还有机械人和兽族两边军方的人。

    “这里不能住了。”穆弦说,“交给我来处理。”

    我点点头——早料到了。

    我们的生活在一个月后才稳定下来。

    也许对于星系来说,穆弦一个人,就足以代表一方势力。也不知道穆弦怎么跟那些首脑商议的,最后他们专门划出一颗小行星,给我和穆弦居住。

    这颗小行星本身是知名旅游景点,有不少人类居住,各项现代化设施都有,但是星球大部分地区还保持原生态。而且离附近几颗繁华的星球、空间港都不远,当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我高兴的问穆弦:“他们怎么肯把这个好地方给咱们的?”

    穆弦淡淡道:“我强行要来的。你不是喜欢这种地方吗?”

    我:“……”

    当然,我们也正式成为这个星系的一份子,有了义务。穆弦跟各国首脑约定,每年替星系联军练兵几个月,如果有外地非法入侵,会出手协助。这对双方来说,都已经够了。

    不过机械人虽然是穆弦的手下败将,当我们搬到小行星时,穆弦却专程向机械人指挥官要了一队护卫,今后跟随我们。

    每当我坐在家里,看着远处零散的机械人护卫,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倒叫我有些恍然。

    而穆弦似乎跟机械人部队也走得很近,有时候还跟机械人指挥官通电话。我想这符合他的本性——他一向喜欢用无性别的机械人。

    直到几个月后的某天,我才明白他的用意。

    那天是我的生日。其实算起来,我还不满26,可感觉这辈子已经过了很久。

    穆弦白天去附近的空间港了,临走前跟我说:“晚上带一份特别的礼物给你。”

    我还以为他要送我艘飞机,美滋滋的在家里做饭,顺便等他。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已经弄好一桌他喜欢的美食,孩子也睡着了。我穿着条藕色长裙,打扮得漂漂亮亮等他。

    他推门进来时,看到我,微微一怔,伸手将我抱住,吻了一会儿,将身后的人让出来。

    “华遥,有客人。”

    我看清门口两个人影,整个人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莫林……莫普?

    不,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到这个世界来?可是那扁平的金属脸蛋,赤红的眼睛,窄瘦的身躯。还有一个笑嘻嘻的模样,一个沉稳恭敬,这世上怎么还有如此相似的两个机械人?

    是了,机械人。

    我心头又难过又高兴,穆弦将我搂住,低声说:“我记得他们两个的编码程序,就委托了机械指挥官——今天刚刚造好。”

    我泪眼朦胧的点头:“是复制品?”

    “从机械人的本质来说,他们跟莫林和莫普一模一样。我也替他们输入了记忆。”

    我含泪点点头,有些颤抖的走向他俩。

    莫林咧开嘴,笑得更可爱:“小姐,好久不见。这个空间不错嘛。”

    莫普点点头:“小姐,不要难过,我们一直都在。”

    我瞬间心如刀绞,泪流满面,张开双臂,跟他们紧紧抱在一起。

    那一个空间的莫林和莫普,虽然不能见面,可我会好好生活下去,希望你们也是。

    ——

    三年后。

    我又生了个孩子,这次是儿子,兽态还挺明显,生下来居然是对尖耳朵,生气的时候还会变成兽态。

    穆弦当然喜欢得不行。

    等到儿子周岁、女儿四岁的时候,有时候我午睡醒来,就看到客厅里,一大一小两只兽,跟小女孩玩得正欢。

    我已经很习以为常了。

    每当这个时候,莫普都在办公桌前,处理各国发来的信函和军队的情报;莫林则哼着歌在厨房准备饭菜。仿佛我们还在斯坦星球,还在曾经的家里,大家在一起,从来没有分离过。

    人生还很长,我想我们可以坚强的一起走下去。在宇宙最灿烂的光年,我们始终固执的相守和思念。

第一章 美人依旧

    太阳升起时,江面笼罩上一层磅礴而隐约的金光。远处的江轮,一艘艘从桥下缓缓驶过。暮霭散去,天空划过飞鸟。城市逐渐崭露出轮廓,如同巨兽在晨光中抬起了头。

    八月,江城。

    炎夏已至。

    白锦曦觉得自己分明呆在这个城市最热的角落里。

    素色夜总会的后巷,闷热简陋的面包车中,她已经在里头“蒸烤”了一整天。

    她烦躁地用手撸了撸黏糊糊的长发,不让它们被汗水粘在脖子上。身旁的周小篆,一脸的不赞同:“既然行动不方便,就别留长发。老大,你干嘛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一根筋啊?”

    白锦曦淡淡一笑,没答。心中却想:你才一根筋!老子好歹是分局警花,还上过电视,形象很重要。你懂个屁。

    两人相对无言,继续憋着劲儿淌着汗,原地埋伏。

    这次的“扫黄”行动,是由市局统一布置,全市范围大张旗鼓展开。白锦曦和周小篆虽是刑警,但他们所在的官湖派出所,是个不足三十人的小所。所以一旦有大规模行动,都是所有人一哄而上,不分工种。今天,他们所就负责“围剿”这家疑似有黄赌毒活动的夜总会。

    好容易,天黑了。

    华灯初上,空气里终于透出丝凉意,隐隐夹杂着不明的香气。

    两个路人从巷子口经过,俏生生的脸蛋,吊带热裤、长腿细腰,格外惹眼。周小篆忍不住感叹:“你说你们女人夏天穿那么少干什么?知不知道是性侵案、抢劫案高发期啊?都是这些白大腿惹的祸啊!”

    却没听到白锦曦搭腔,他转头一看,她正转头瞅着车窗玻璃,捋了一下刘海,又抬了抬下巴。周小篆不用想都知道她在比较什么,忍耐地开口:“咱能不那么臭美吗?”

    白锦曦:“不能。”

    “靠!”

    这时,沉寂许久的对讲机里,终于传出一个洪亮而富有激情的中年男声:

    “各小组注意!我是所长。五分钟后展开行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让市局的同志看看我们官湖所同志的风姿!谁拖后腿、掉链子,扣谁下月奖金。完毕!”

    白锦曦和周小篆虽然平时跟所长插科打诨惯了,这种紧要关头,还是都立刻敛了笑,对表、整理手铐警棍、倒数计时。

    行动开始了。

    所长一声令下,十多个警察从四面八方涌出,瞬间将夜总会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白锦曦和周小篆动作最快,别的警察刚冲进大堂,他俩已经甩开数名驻场保安的阻挠,一跃跳进吧台里,一把将企图通风报信的店经理扣在桌上。

    场面立刻被控制。

    大厅里的音乐戛然而止,小姐们簇拥而立大惊失色,雅座里的客人们面面相觑。

    白锦曦对这些“小鱼”没兴趣。她跟一阵风似地带着周小篆,迅速又冲上二楼,开始一间间包厢的突击排查。

    ——

    是在清理了三间不堪入目的**包厢、一间颓乱荒糜的吸毒包厢后,白锦曦发现了异常。

    别的包厢,小姐、嫖客、吸毒者……全都闻风而动、夺路而逃,整条走廊乱成一锅粥。唯独尽头这间包厢,始终房门紧闭,安安静静,好像根本没有人。

    而当白锦曦蹑手蹑脚走过去,耳朵贴到门上,却听到了一段空灵、诡谲又激荡的旋律。

    《hunger》。

    电影《黑鹰坠落》的主题曲。

    门缝里还飘出咖啡和香烟混杂的气息。

    咖啡味很浓郁,绝不是夜总会常用的速溶咖啡,而是现磨的。香烟味也很重,看来有人闷在房间里,抽了很多。

    白锦曦从腰间抽出警棍,熟练地在手里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即使穿着警服,那模样也实在又美又拽,走廊里被扣押的客人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周小篆跟在她身后,捏着嗓子轻声问:“老大,撞门?”

    “费那劲儿干什么!”白锦曦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是刚才从吧台顺来的。

    “咔嚓”一声,门缓缓被推开一条缝。白锦曦就跟只猫似的,贴着门缝刚要往里探,身后周小篆激动的声音已经传来:“不许动!警察!”

    白锦曦可真想踹他一脚啊!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房间透着种说不出的诡异,搞不好就藏着个大毒枭,也说不定对方已准备好刀枪立马就要火拼,立功的时候就要到了啊!谁知周小篆破嗓子这么一吼,他们还能有什么先机?

    骑虎难下,白锦曦只好也把警棍用力往前一挥,大声喊:“警察!都别动!”

    房门已经完全推开。

    一个身段窈窕的旗袍美人,站在房间正中,惊讶地望着他们。她约莫二十四五岁,长相俏丽,眼神清澈,但眉宇间风尘味儿也很明显。

    白锦曦迅速扫视一周。

    好家伙,别有洞天啊。

    这里可以称得上是一间非常幽静雅致的古舍。素白的窗棂旁,一盆清俏的兰花正在盛开。梨花木卧榻旁,悬挂着两盏八角琉璃灯,将整个房间映得朦胧古意。一侧,还有座巨大的红木屏风,勾勒着江河日月与星辰。

    周小篆有点被眼前所见震住了,一时没吭声。

    白锦曦示意他先把小姐带出去,自己则望向屏风之后。

    那里还坐着个男人。

    屏风遮住了他的大半身形,白锦曦仅能透过四周的楼空格,看到他穿着纯黑色的衬衫。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膝盖上,双腿轻轻交叠。烟草和咖啡的气味,就从他的方向飘来。

    这时,那小姐却侧身避过周小篆的手,有点焦急地开口了:“警察同志,我们只是在喝茶聊天,没做别的!”

    白锦曦和周小篆都看了她一眼。

    不用白锦曦交代,周小篆已沉下脸低喝一句:“警察办案别废话!出去!”

    谁知那小姐竟然不买账,一扭头,看向白锦曦:“你们有办案权,我们也有**权。我们没做违法的事,你们……你们就不能打扰。”

    白锦曦看着她,笑了。

    嘿,这小姐,有点意思。

    思思显然对屏风后的男人极为维护,又说:“我们真的没做什么,你们……”

    周小篆也有点头疼了——当警察这么久,还第一次遇到小姐要求警察不要打扰嫖客的。

    白锦曦却笑了笑,冲思思点点头,然后果断看向周小篆,声音又冷又脆:“带出去!再啰嗦就上拷。”

    思思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温柔漂亮的女警,做事如此简单粗暴,瞬间瞪圆了眼。但也不敢再说什么,担忧地往屏风后望了一眼,就被周小篆拉了出去。

    很快,周小篆又回到屋里,带上了门。

    两人一起看着屏风后的男人。

    白锦曦:“出来。到警局去录一份口供,有没有违法,不会冤枉你。”

    周小篆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以她平时横着走的性子,这种时候早冲到屏风后,把人揪出来。今天居然耐着性子,还跟人说明解释?

    其实白锦曦早已有判断——从思思的表情反应来看,他们很可能真的没做违法乱纪的事。但一个男人,在这种藏污纳垢之地窝着,能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在做什么?难道真像刚才思思说的,盖着棉被纯聊天啊?

    于是白锦曦的好奇心,也被充分激发出来。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身上肯定有事。

    所以她才赔上耐心,试探一番。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开口了。

    然而白锦曦万万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语气回答她。

    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冷漠、不悦,以及一丝高高在上的清傲:

    “你们是那个分局的?”

    白锦曦一愣。

    身后的周小篆心直嘴快,已经中气十足地答道:“我们来自官湖派出所!”

    白锦曦:“……”

    她真想用目光杀死他啊。现在情况不明,那么实诚做什么!

    周小篆也反应过来——他干嘛向一个疑似嫖客的人自报家门?而且条件反射得就跟在向领导汇报似的。他伸手挠了挠头,在白锦曦凶巴巴的目光中,乖觉地不吭声了。

    白锦曦的耐性也快耗尽了,正想拔腿走过去,腰间的对讲机却突然响了。

    “咳咳……小白?”

    白锦曦:“所长?”

    所长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严厉:“你和小篆,立刻从那个房间出来。人不能动。不许问。”

    白锦曦和周小篆同时愣住了,又同时抬头望向屏风。

    人不能动?不许问?

    两人扭头齐齐往外走。

    只是走出房间的一刹那,白锦曦忍不住回头。却发觉屏风下的双腿直立着——男人已经站了起来。

    迷离的灯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男人长长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在满屋古香古色景物的映衬中,那身影无端端透出几分寂静孤绝的味道。

    ——

    这晚驱车撤退时,周小篆问:“老大,今天那个到底是什么人?”

    白锦曦答:“这还用问?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卧底,要么就是连所长都不能得罪的人。”

    周小篆恍然大悟,又说:“那我们要不要去问问所长?”

    “不问!”白锦曦答得干脆,“所长那么神神秘秘,肯定问不出来。他想说自然会说。”

    周小篆“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感觉那人是有点像黑社会。就是不知道是真的黑社会,还是卧底。”

    白锦曦没出声。

    黑道的人?卧底?

    那气场,还真的有点像。平静中难掩张狂,疏离中透着挑衅。

    反正不像是个好人。

    ——

    夜总会绝大部分的人都被押回了派出所,门口也贴了封条,引来无数路人围观,一片惨淡狼藉。

    思思是唯一一个安全留下的小姐。她当然知道自己幸运至极,全是沾房间里那个男人的光。

    等警察都走了,她才偷偷溜回那房间。男人还在喝咖啡,坐在空旷的阳台上,望着城市的灯红酒绿。他的表情在夜色里有些模糊,手臂垂在椅子侧面。指间夹着根苏烟,旁边的烟灰缸里已是满满一堆烟头。

    思思下意识不敢靠他太近,拉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关切地问:“那两个警察没有为难你吧?”

    男人微微一笑:“没有。”

    思思松了口气:“今天来的那个女的,挺出名的,是警花呢,听说破案很厉害。我还怕她会揪着你不放。”

    男人深吸了口烟,没答。

    思思想了想,又说:“不过她还真是漂亮。这么漂亮的女警察,真厉害。”

    男人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答:“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女警察。”

第二章 上下其手

    清晨六点,白锦曦睁开眼。

    眼前是灰白老旧的天花板,墙角的电风扇哗哗地吹着。几样简单但是色调温馨的半旧家具,沐浴在晨光中。窗台上放着盆小小的观音莲,碧绿如翡翠,静静绽放。

    白锦曦伸手摁了摁额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坐了起来。

    她烟瘾大,但又一直担心哪天牙齿和手指被染黄不好看。照例纠结了一会儿,才从桌上烟盒抽出一根,坐在床边吞云吐雾一番。

    又是新的一天。

    白锦曦独居在老城区,楼下全是热气腾腾的早点铺子。她买了碗粉,站在街边就开吃。邻居老头老太太路过,全都笑呵呵地打招呼,还有人塞给她两个肉包子。

    这时手机响了,周小篆充满怨气的声音传来:“老大!你到哪儿了?可别又忘了今天的任务!”

    白锦曦一个激灵,语气却很淡定:“没忘啊,你到哪儿了?”

    “我已经到官湖二小门口了。”

    白锦曦伸手拦了辆出租:“我马上到。”

    坐在车上,她还是没想起,今天到底是个什么任务。

    自从四年前,她从警校毕业后出了一次事故,记忆力就出了点小问题。经常丢三落四,有时候还会忘掉所里头天布置好的任务。

    好在她忘的基本是些小事。重要案件,她却像是有一种本能,将任何细节都铭记于心。加之有周小篆从旁提醒协助,迄今为止,还没耽误过正事。

    到了小学门口,看到警服笔挺,头发还明显打了啫喱、梳了大翻的周小篆,白锦曦终于想起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

    ——

    学校小礼堂。

    “祖国的花朵们”显然对来做治安培训的两位警察很感兴趣,围着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几位老师则微笑站在外围,气氛热烈而活泼。

    一个小男孩问周小篆:“警察叔叔,你开枪杀死过坏人吗?”

    这问题略暴力,所有孩子都好奇地等待着。

    周小篆先摸了一下他的头,纠正:“叫哥哥。”

    “哥哥……”

    周小篆这才抬头环顾一周,特别有气势地答道:“当然,我抓到过很多坏人。”

    掌声响起,周小篆收获无数孩子崇拜的目光,沾沾自喜。一旁的白锦曦讥诮地勾了勾嘴角,那意思是:真会避重就轻啊,你根本就没在实战里开过枪吧。

    周小篆也十分镇定地瞥她一眼,那意思是说:乌鸦别笑猪鼻子黑,你的枪不也蒙了一层灰?

    江城近年无大案。两人虽破获过几起强奸案和杀人案,但罪犯基本都蹩脚得不行,现场留下各种线索和证据。哪里用得上枪,直接埋伏抓人就行了。周小篆甚至很有预感,他会跟局里其他几个老刑警一样,临到老也许都没开过一枪。

    这时又有个小女孩问白锦曦:“姐姐,是不是当了警察,就会像你这么漂亮?”

    所有人都看着白锦曦。

    她愣了一下,笑了。蹲下与小女孩平视,一脸认真严肃地答:“是的,今天的小朋友们都特别漂亮,穿上警服一定比我好看。”

    下午,两人驾车从小学离开。周小篆边开车边感叹:“老大,我刚才真怕你说实话——今天的小朋友都长得不好看。”

    白锦曦静默片刻,笑了:“怎么可能?孩子的心是世界上最单纯最干净的,我怎么忍心让他们有一丁点难过?”

    周小篆闻言微怔。

    有时候,他觉得老大这人挺复杂的。平时看着又酷又拽,毛病一堆,臭美又自我。但某些时候,她总是蹦出一两句柔软到你骨子里的话语。

    柔软中透着沧桑,令你也不由得心生唏嘘。

    白锦曦安静呆了一会儿,烟瘾却又犯了。

    然后突然就想起昨天闻到的苏烟。

    那气味清冽又浓郁,混杂着咖啡的香味,令人印象深刻。

    她眼珠一转,转头看着周小篆:“去素色夜总会。”

    周小篆一愣,随即露出为难神色:“真要去?”那可是局长不许他们招惹的人。

    “去!”

    他就不多说了。

    白锦曦为什么非要一探究竟呢?本性使然。她的地盘,来了这么个敌友难辨的人物,即使明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她也得把他摸清楚。

    ——

    暮色里,昔日金碧辉煌的夜总会,此刻黑灯瞎火,一片灰暗寂静。白锦曦昨天拿的钥匙还在,两人轻而易举溜了进去。

    一楼大厅满地狼藉,二楼雅间也是空荡安静,一个人也没有。白锦曦让周小篆在楼梯口盯梢,自己孤身去探。

    缓缓推开那间包厢的门,眼前所见与昨天并无二致。肃穆的屏风,清幽的兰花,一切古香古色,静谧如梦。

    天色已经全暗,将整个房间笼罩得模模糊糊。她蹑手蹑脚走进去,带上了门。

    房间里没人。她凭多年的刑侦本能,就能确定这一点。所以她放松了不少,打开手电,开始在房间里翻找查看。

    红木卧榻上搭着件男外套,白锦曦轻手轻脚拿起,挨个口袋翻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又原样把衣服搭回去;茶几上还有半盒没抽完的香烟,白锦曦拿起闻了闻,别说,还真好闻,是顶级货。可惜对刑警来说太贵,她从来舍不得买。

    恋恋不舍地将香烟放回远处,她又看到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眼睛一亮,用戴着手套的纤长手指拈出一颗,放入证物袋中封好。有了dna,还怕查不出他的底细……

    白锦曦动作一顿。

    因为她突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寒意侵袭。

    或许是房间里某种气息的细微改变,或许是某个几乎轻不可闻的声响,又或许是直觉使然,她心中产生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背后有人。

    那人悄无声息地站在某处,或许在她踏入房间时,他就蛰伏着,一直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白锦曦只觉得身上每根汗毛仿佛都竖起来了。毫无疑问遇到棘手的人物了,反侦察能力居然比她还要强……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感觉到某种气息骤然从背后逼近,伴随着极轻极快的脚步声,以及……

    一阵拳风!

    他察觉到她的停顿,先发制人了!

    转身已经来不及,白锦曦果断将手上的东西一扔,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臂,想来个狠狠的过肩摔。

    “哼……”黑暗里,听到男人低低嗤笑一声。白锦曦心中叫糟!下一秒,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朝双臂袭来,竟被他顺势反扭住胳膊。

    白锦曦瞬间站立不稳,倒向了面前的卧榻。她果断抬脚踢向男人的膝盖。男人大概没想到她在身体失衡的情况下,还能完成这样小角度高难度的攻击动作,吃痛地闷哼一声,身子也一歪。

    白锦曦心中一喜。

    然后……

    她就感觉到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结结实实朝自己倾倒过来!

    夜色静谧,房间里越发昏暗。窗外夏蝉的鸣叫,一声声清脆传来。

    白锦曦仰面躺在卧榻上,虽然两人是一起摔倒,但她半点上风都没有占到——双手都被男人扣住,身体也被他压制,一时间动弹不得。

    白锦曦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夏天衣物单薄,她穿的还是短袖,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手臂上柔韧的肌肉,与她的手臂摩擦着。他的十指修长而有力,带着微微的凉意,紧扣住她的手。而他的腰身与她紧贴着,大腿也压住了她的腿。她感觉到了他的重量和力量,也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以及某种夹杂着烟草味的、属于男人的气息。

    而他的脸就在相隔不到一尺的上方。那是一张英俊而模糊的脸,她只能看到大致轮廓。然而他的眼睛漆黑而锐利,隐隐藏着一丝戾气,居高临下逼视着她。男人温热的呼吸,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喷在她脸上。

    白锦曦的脸陡然红了,暴喝:“放开我!”

    男人根本不理会她,右手一晃,已经多了把雪亮的小刀。

    白锦曦心头一寒。下一秒,那刀锋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与刀刃同样锋利的,是他的眼神,幽黑、迫人,仿佛也浸了一层霜雪。

    “为什么查我?”他缓缓问。

    白锦曦的脖子已感觉到轻微的刺痛,暗暗咽了咽口水,嗓音清脆地答:“好奇而已,也是职责所在。这一片是我的辖区,你神神秘秘的,不弄清楚我怎么放心?”

    男人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嘴角微勾。

    “无法令我信服。”他淡淡地说。

    ——

    五分钟后。

    这绝对是白锦曦的刑警生涯中,最耻辱的时刻。

    她竟然被他用尼龙绳绑在了一张椅子上。

    而他在相隔一米远的沙发坐下,动作沉稳又平静。

    白锦曦忍了忍,压下心头火气,脑子里也快速盘算着:这顶级包房的隔音效果明显太好,他们在里面斗得天翻地覆,外头的周小篆却一点没听到;周小篆也是个轴的,看她这么久不出来,也不知道来望一眼……

    她抬头,再次看着对面的男人。

    黯淡的光线里,这次她看清了,他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衬衫依旧是暗色的,身躯高挑颀长。而他的轮廓依旧模糊,但脖子直而修长。

    一看就是心狠手辣的主,绝不会对她怜香惜玉。

    这时,他偏头点了根烟,吸了两口就夹在指间,手垂在沙发侧面,那姿态慵懒又冷酷。

    “肯说了吗?”他问。

    “我说的是实话。”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那就这么呆着吧。”他缓缓起身,走入了一侧的洗手间。

    白锦曦看着他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

    男人很快就从洗手间出来了。

    望向房间里的第一眼,他就怔住了。然后伸手打开了灯。

    室内瞬间透彻明亮。

    正中一张空荡荡的椅子,尼龙绳胡乱扔在地上,人已经跑掉了,大门洞开着。

    男人静默片刻,忽的笑了。

    ——

    周小篆是跟在白锦曦身后,一路冲出夜总会的。看到她满脸通红、泪流满面,周小篆彻底惊呆了。

    而白锦曦吃了大亏,又怎么肯跟旁人讲,丢面子?于是她一路沉默,脚步敏捷,只有眼泪依旧默默地流着。直至回到后巷警车旁,才实在忍耐不住,将一直垂落身侧的右臂送到周小篆面前,呜咽着吸了吸鼻子:“帮我把胳膊装回去……疼死了呜呜!”

    周小篆大吃一惊:“怎么弄成这样?”原来是疼哭的啊!

    他扶住她的手臂:“忍着点啊。”

    “咔嚓”一声脆响,白锦曦一声惨叫。

    周小篆心疼地将她送进副驾:“到底怎么回事?

    白锦曦:“……不小心撞的。那人没留下任何线索,什么也没查到。”

    “哦。”周小篆虽然难以置信,但想想也是,老大身手这么好,怎么可能吃亏。自己大大咧咧撞伤的可能性的确更大。

    白锦曦抱着胳膊望着窗外,却是越想越憋屈:要知道她刚才卸胳膊的时候,比现在装回去还要疼多了!

第三章 法医司白

    白锦曦坐在桌前,神色严肃地沉思。

    正是上班的点儿,有刑警走进屋,顺手就把她脑袋一拍:“小白,想啥呢?又记不住早上吃没吃啦?”

    话音刚落,众人哄笑成一团。白锦曦瞪那人一眼:“去你的!”

    上班铃响,各归各位。

    最近大事没有,杂事不断:户籍管理、治安纠纷、偷窃案,还有年轻女孩报案被人跟踪滋扰……相比之下,几个刑警闲得无事,显得十分轻松。

    周小篆椅子一滑,就到了白锦曦跟前。

    “老大,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白锦曦往桌上一趴,两颗脑袋凑到一起。

    “你去找那个思思,探探。”她小声说。

    周小篆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思思”就是那个小姐。他为难地说:“老大,你怎么还跟那男的过不去啊?”

    白锦曦没出声。

    他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微变,仔细打量她:“你不会是对那男的有兴趣吧?”

    白锦曦一愣,他已开始嘀咕:“难道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坏?活脱脱的惊鸿一瞥烂桃花啊这是……”

    白锦曦抓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砸在他头上:“闭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快去查!”

    周小篆却继续哼哼唧唧:“我是提醒你!太关注别的男人,可别让徐法医知道。你忘了上次你被那个抢劫嫌疑犯搂了一下,徐法医当场就变了脸。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星期都没搭理你。忘了?”

    白锦曦正弯腰捡书呢,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白他一眼:“胡说什么呢?我跟徐法医是纯洁的友谊关系,他当时是担心我受伤。”

    周小篆却不以为然,撇撇嘴,一脸狭促的走了。

    ——

    官湖派出所坐落在江城的西郊,其实就是幢灰白色的小楼,门前有个大院子,栽种着茂密的香樟树,凉快又静谧。

    临近中午,大伙儿张罗着去吃饭。白锦曦刚要起身,就见办公室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刑警们全都笑着朝来人打招呼,有几个还不忘朝白锦曦挤眉弄眼。

    “徐法医,来了啊。”

    “徐法医,又给小白送饭啊。”

    “小白就不跟我们吃了,徐法医,回见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篆早上还念叨的法医徐司白,此刻就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单手插在裤兜里,提着几个保温饭盒,斯文又俊朗地站在门口,微笑跟众人寒暄。待人都走完了,才转头看一眼白锦曦,径直朝她走过来。

    白锦曦单手托着下巴,看着他走近。

    “你不用老给我带饭。多麻烦。”

    话虽这么说,眼睛却瞟向他手里的饭盒,鼻翼也微微翕动,忍不住去嗅到底是什么的香味。

    徐司白像是猜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吭声,眼观鼻鼻观心,慢条斯理把饭盒一个个拿出来、打开,然后抽出两双黑色竹筷,递了一双给她,最后在她对面坐下。

    “外面的饭菜不干净。”他的嗓音温润而平和,“不如我做的。”

    “谢了!”她忍不住笑了,端起饭盒,开始大快朵颐。

    徐司白吃饭跟工作时一样,安静、专注,挽起衬衫袖子,举止气质清雅沉稳。白锦曦也只有跟他吃饭时,才安静得像一位淑女——没办法,他不讲话,也不喜欢别人太吵。

    很快两人就吃完了。

    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又慢慢喝了口水,然后将饭盒一个个收拾好,整齐放回袋子里——全程照旧不喜旁人插手。

    最后他拎着一叠饭盒站起来,依旧是单手插在裤兜里,清隽高大的样子,温和望着她:“走吧,带你去看尸体。”

    “怎么说?”

    他的脸上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眼眸仿佛也多了几分清澈光泽:“今早刚到的一具,生前死后被施加了五种不同伤害。你应该没见过。”

    白锦曦眨了眨眼,也笑了:“好!”

    ——

    白锦曦跟徐司白的交情,要追溯到三年前,他从外地调任本市。因为一宗凶杀案,两人就此认识。在他之前,白锦曦还没遇到过技艺如此精湛、知识如此渊博的法医。

    刑警虽不用管法医鉴定,但掌握的相关知识越多,对破案越有好处。白锦曦发现了他这个“大宝库”,自然就带着周小篆,往他那里跑得很勤。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而徐司白生性寡淡,也有几分淡泊名利的味道。整日就在尸检所、警局和宿舍间三点一线,枯燥而专注地生活着。所以他虽然年轻、英俊、又有才干,甚至已经在江城警界慢慢有了一定声誉,却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女孩子追求他。

    白锦曦成了他唯一的绯闻女友。

    但在白锦曦看来,两人不过是因为意气相投彼此欣赏,走得比较近。而他虽然外表清冷,对朋友其实是纯善而真诚的,所以对她比寻常人也多了几分关心。

    至于男女朋友?没影儿的事。

    ——

    白色雪佛兰平稳行驶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徐司白坐得笔直,双手扶着方向盘,连开车都如此认真。

    “看我干什么?”他突然开口,眼睛还看着前方。

    白锦曦笑笑:“老徐,我刚才想,将来要是咱俩都没人要,干脆凑合过得了。你可以继续爱你的尸体,我也可以继续爱我的暴力犯罪,互相理解,不被人打扰。”

    徐司白微微一怔,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继续望着前方。

    “这种事我不会凑合。”他说,“如果我认定了,就是一辈子,全心全意对她好。你也不应该有凑合的念头。”

    白锦曦无所谓地笑笑,转头望着窗外。

    ——

    尸检所在一幢青砖白瓦的老房子里,距离官湖派出所不远。正值午后,走廊里一片寂静,偶尔有人声和脚步声传来,也是轻微的。即使大夏天,整幢房子依然透出种阴凉肃静的感觉。

    徐司白带着白锦曦一路穿行,很快就到了更加冰冷安静的停尸房。

    这里一片素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灯光,白色的金属棺。

    唯独床上的尸体,色彩斑斓。

    徐司白的助手小姚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笑呵呵为白锦曦递上白大褂和手套:“锦曦姐,有什么需要招呼我。”

    “谢了。”白锦曦笑着接过,换好衣物。一转身,就见徐司白已经背着双手,站在尸体旁等她。白色大口罩外,只露出湛黑的双眼。

    众所周知,徐司白平时解剖鉴定尸体的速度是极快的,又快又细致又准确,所以还有个“江城第一快手”的称号。不过今天带着白锦曦,他却是一处一处伤口,一个一个器官,仔细辨认、鉴定,再解剖。

    偌大的停尸房里寂静而寒冷,时间仿佛流逝得格外慢,只有两人偶尔的讨论交谈声,打破沉寂。

    “这是哪种凶器造成的?”白锦曦指着尸体右侧大腿的伤痕问。

    徐司白就站在她身侧,正将之前的分析结论记录到报告里。他神色淡淡扫一眼那伤痕,反问:“看不出吗?”

    白锦曦摇摇头。

    他放下本子和笔,弯腰俯近,仔细观察那伤口。

    “这种伤口边缘呈放射状,有皮革状硬化现象……”他低喃道,“这是刺伤……”

    “哦,这样啊。”白锦曦刚要直起身子,一转头,却发觉徐司白的脸就在离她很近的位置。乌黑的眼眸,柔软的短发,衬得肤色越发白皙。额头有极细的汗珠,沿着侧脸缓缓滑入脖子里。

    白锦曦愣了一下。

    不仅是脸,为了近距离观察伤口,他的整个身躯都俯低下来,紧挨着她。她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微微的热气,淡淡的香皂味,还有法医身上特有的那点福尔马林的味道和血腥味。

    这时,徐司白似乎也注意到她的沉默和走神。他转过头,近在咫尺地盯着她,那笔直的鼻尖都快擦到她的脸了。不过,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具尸体没什么差别,平静又冷静。他自然而然地直起身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

    事实上,也许是因为跟男人没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刚刚跟徐司白意外靠近的那一刹那,她竟然条件反射似地想起昨晚,被那个男人全方位压制在身下,几乎寸寸肌肤骨骼相贴那一幕,以及烟草、咖啡、男人的呼吸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她立马收敛心神,将那倒霉催的一幕从脑海中挥去。

    徐司白瞥她一眼,移步下一处伤口。

    然而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跃得欢脱的名字,正是周小篆。

    白锦曦立刻站直了,冲徐司白笑笑:“我接个电话。”摘下手套,快速走入一旁的玻璃小隔间。

    “喂,老大!”

    白锦曦看一眼不远处的徐司白,他正抱着双臂,耐心地等待着她。

    “怎么样了?”她压低声音问。

    “没。”周小篆叹了口气说,“那思思可不是好对付的,嘴可紧了。我在她那儿晃了一整天,啥也没问出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思思说,那个男的,有话带给你。”

    白锦曦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什么话?”

    “挺奇怪的话……”周小篆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说,“他说:‘如果还有人多管闲事,卸掉的胳膊就别想再装回去。’”

    “……”

    白锦曦终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第四章 第一个梦 (8月4日第...

    周小篆是在一条小巷里,找到思思的。

    老城区的巷道曲曲折折,一间不起眼的小门脸,堆满杂货和零食。思思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素颜朝天,坐在柜台后招呼生意。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是夜晚那个妖娆的女人。

    这让周小篆挺意外的。

    夜总会小姐干副业的不少,但大多是售楼小姐啊、车模啊,或者有的干脆还是大学生。开个小卖部,安安分分挣点微薄收入的,还真没见过。

    更让他意外的,是思思看着年纪不大,居然还有个儿子。两三岁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直抱着她的大腿喊妈妈。而她每次抱起男孩,表情柔和得都要化出水来:“豆豆乖!豆豆要不要吃果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秘密。思思也不例外。

    “美女,拿包烟。”一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站在门口吆喝。

    “哎!”思思放下儿子,弯腰从柜台里拿出包白沙,一抬头,却瞥见了不远处的周小篆。

    周小篆立刻冲她笑笑。

    思思扯了扯嘴角。

    ——

    思思把孩子哄睡着了,转身叉腰,忍耐地看着周小篆:“警察同志,要我说几遍你才信——那天我们真的就是喝茶聊天,没做违法的事!”

    周小篆当然不信,但又不好再逼问。而且现在看到孩子,他也有点不忍心为难她。于是眼珠一转,采取白锦曦时常教导他的迂回战术。

    “那个……思思,你这小卖部还不错啊,又要带孩子,一个人看得过来吗?”他跟她拉起了家常。

    思思一边整理货架,一边很敷衍地答:“还好。”

    “以后我也多介绍些人过来光顾。”周小篆诚心诚意地说。

    思思动作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整理货架。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形容的大概就是他俩。之后几乎都是周小篆自说自话,思思爱理不理。关于那个男人的问题,更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临出门时,思思却叫住了他,说:“今天早上,‘他’给我打过电话,说如果警察来找我,就带句话给你们那位警花刑警。但这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传话。”

    ……

    周小篆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白锦曦时,她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捏紧手机站在停尸房的小隔间里,半天没吭声。

    那头,周小篆还在装模作样地试探:“老大啊,昨晚是发生了什么吗?什么卸胳膊啊?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啊?”

    “回头再说!”她直接挂了电话。

    一转身,就撞上徐司白两道清冽如水的目光,探究地望着她。

    白锦曦面不改色将手机收回裤兜:“局里有事,我先走了。”

    徐司白点了点头。

    白锦曦其实就是被人惹毛了,所以难以再专心研究尸体。她噔噔噔就下了楼,跳上辆公交车走了。

    此时正是夕阳斜沉时分,一点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冰冷的屋里。徐司白并没有因为白锦曦的中途退场而受影响,一个人继续完成剩下的解剖工作。

    一旁的助手小姚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了:“徐老师,你都不去送送锦曦姐啊?”

    徐司白手里的解剖刀一顿,然后继续深入,淡淡答:“她不需要人送。”

    小姚:“但是……老师,你可能整天搞研究没注意哈,公安机关吧,男女比例非常失衡。尤其那些刑警,个个都跟狼似的,难得她跟你关系这么好……”

    徐司白转头瞥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小姚:“……你怎么还没成为她的男朋友啊?”

    徐司白微微一怔,笑了。他的嗓音也如落日的余晖般平静温和:“我跟她,现在这样,就很好。”

    “可是!”小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如果喜欢她,就应该鼓起勇气追啊!”

    徐司白却依旧只是一笑,低头继续钻研面前的尸体去了。

    ——

    夜幕徐徐降临。

    这个夜晚,江城的降温了。空气中有了阵阵凉意,令人心旷神怡。

    可白锦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如果有人继续多管闲事,卸掉的胳膊别想再装回去。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黑暗中的男人,是用怎样冷酷的神态,说出这句话。

    她决定明天就去找所长问个清楚。这人都欺负到她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暗暗发了一会儿狠,她盯着灰白老旧的天花板,迷迷糊糊间,忽然又想起四年前在医院苏醒的那一天。陌生的医生、陌生的护士,遗憾地对她说:“白锦曦,你的父母在这次大火里全部身亡。因为长时间缺氧,你的大脑也受到伤害。记忆可能永远也不能恢复。”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块荒芜的地方。而她在二十一岁那年,变成一片荒芜。然后重新开始耕耘栽种。妈妈长什么样,爸爸长什么样,她不知道,也不记得。当人生飞来横祸,毁掉你所拥有的一切,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那种茫然空旷的滋味。

    她闭上眼,陷入睡眠。

    从来都是一夜无梦。

    ——

    水声。

    轰鸣如雷雨般的水声,从丛林深处传来。

    她拨开荆棘和草丛,一步、一步、又一步,离那声音的来源越来越近。

    那是一座瀑布,奇高无比的瀑布。白色的水带,像一条河流般,奔腾而下。

    瀑布下坐着一个人。

    “你是谁?”她好奇地问。

    男人上身穿着件暗蓝色t恤,黑色长裤。双手搭在膝盖上。

    瀑布奔流而下,而他一动不动。

    “你是谁?”白锦曦又问了一遍。

    他缓缓转头,望着她。

    白锦曦呆呆地望着他。

    那是一双漆黑的、漆黑的,仿佛望不见底的眼睛。

    慢慢的,那眼中渗出了泪水。

    白锦曦呆呆地望着他。一种难以名状的悲痛,突然就揪住了她的胸口。

    像是不受控制般,她哽咽着,泪流满面。

    这时,男人忽然慢慢抬头,看向她身后。

    她也转头,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另一个男人。穿着白色连帽衫、白色长裤的男人,正手持一把斧头,狠狠地、一下又一下砸向地上的一个人。那人瞬间脑浆迸裂,成了一团血泥。

    而后,凶手又转而砸向地上另一个人。

    “你干什么!住手!”白锦曦大吼。

    凶手动作停住,缓缓起身,转头看着她。

    满身血污,眼神如鹰。

    下一秒,他已经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高高举起了斧头。白锦曦拼命挣扎,结果四肢都被他抓住,完全动弹不了。

    男人阴冷的面容仿佛死神降临,手上是浸满鲜血的黑色利斧。他嘴角微弯,露出讥讽的笑,突然低头,重重朝她吻下来。唇舌热烈纠缠,只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

    白锦曦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依然是灰白的天花板,窗外已经露出鱼肚白。空旷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死尸般的静静躺着,满脸泪水、汗流浃背。而一旁床头柜上,手机屏幕一片雪亮,铃声狂响不停。

    卧槽!这是个什么鬼梦!

    白锦曦一下子坐起来,伸手擦干泪水,抓起手机:“喂?”

    周小篆急促而凝重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老大!道里巷10栋昨晚发生了一起强奸案!”

第五章 刑警韩沉 (8月4日第...

    这是星期日的清晨,巷子里还有淡淡的薄雾。几名片警站在事发民居楼下,周遭一片肃静。

    周小篆将警车停在巷口,白锦曦面无表情掏出工作证别在胸口,刚要下车,他却飞快看她一眼:“老大,哭过了?”

    白锦曦抬头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眼睛肿得像核桃。

    “唔……”她一脸晦气地推开车门,“梦到我被一个杀人魔……”声音一顿:“打了。”

    周小篆“嘿”了一声,快步跟上她,嘴里还不忘唠叨:“谁让你整天看那些血腥的电影啊连续剧啊?那怎么样,你打赢了没?胳膊没被卸吧?”

    白锦曦抬起一脚就踢在他身上:“滚蛋!”

    ——

    这是一幢年久失修的老楼房,大多出租给周围上班的年轻人。案发地点,是二楼的一套普通民居。

    踏过阴暗的、贴满小广告的楼道,白锦曦在门口站定。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名刑警戴着手套脚套,在里头勘探。

    白锦曦挑开警戒线走进去,周小篆紧随其后,还小声嘀咕:“昨天那思思,就住这附近。”白锦曦的方向感一向差,听他这么说,脑子里也没概念,于是含糊“哦”了一声。

    “小白。”“小白。”刑警们都跟她打招呼。

    白锦曦点点头,问:“有什么发现?”问这话时,她的目光落在满地狼藉的家具和物品上:客厅的窗户是关着的,显得光线阴暗;衣帽架被推倒、衣物散落一地;一个鲜红绿叶缠枝大花瓶,破碎在地上;布艺沙发全部被划破,茶几上扔了把剪刀;甚至电视机都被砸破,满地液晶碎片,中间多了个大窟窿……

    “受害者叫马小菲,25岁,在距离这里不到一公里的大周百货上班,是个销售员。平时跟同事朋友关系很融洽,没有男朋友。”一名刑警答道,“据马小菲所说,最近跟人没有矛盾,也没有仇人,应该是陌生人作案。案发时间是晚上11点左右,她下班回到家里。罪犯尾随她进屋,用这个将她制服。”他将两个小证物袋递过来,一个里面是几根白色尼龙束带,另一个是块黄色胶带。

    都是常见的、易购买的东西,用来捆绑四肢和封住嘴巴,一般人还挣脱不了。

    “受害者看到凶手的样貌了吗?”周小篆问。

    那刑警摇摇头:“没有。罪犯带了个黑色面罩。”他往卧室一指:“马小菲现在就在里面。”

    白锦曦和周小篆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透过虚掩的房门,可以看到个年轻女人,身上披着件警服,单手捂住脸,坐在卧室的床沿上啜泣。面前还蹲着个女民警,正柔声安慰她。马小菲长发凌乱,依稀可见清秀俏白的侧脸。

    白锦曦示意周小篆留在客厅,自己走向卧室。

    客厅和卧室间还有一小段走廊,廊道上的窗户也是关着的。一个刑警背对着她,蹲在地上,似乎正在检查地上的痕迹。白锦曦原本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忽然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刑警的背影有点眼熟,但她一时想不起在哪儿看到过了。

    他穿着件黑色夹克,身材格外的高。很多刑警把夹克穿得矮矮墩墩,只见壮实不见曲线。但他不是,皮质精良剪裁合体的外套,更显宽肩窄腰、体态修长。一头蓬松的黑色短发,可以看到脖子和侧脸的线条,白皙而修韧。

    他正伸手触碰墙上被打砸出的一些痕迹,手上戴的是薄薄的黑色皮手套,白锦曦很少看到有刑警戴这种手套,透着种冷肃而利落的味道。

    白锦曦又看了他一眼,先走进了卧室里。

    ——

    “关于他的样子,你一点也没看到?”白锦曦坐在马小菲面前,轻声问。

    马小菲含泪摇摇头:“他要我闭上眼睛。我不敢睁开。而且他戴着面罩。但是……看身材,不认识……”

    白锦曦点点头:“没事。没看到样子,我们也会抓到他。”

    马小菲再次伸手捂住嘴,脸色发白,泪水不断滚落。

    她再次想起了那耻辱和恐惧的一切。在被那个男人拖进卧室,扔在床上,绑住手脚后,她的噩梦就开始了。男人先是扣住她的双手,从正面毫不留情地进入,令她陷入痛苦而迷惘的深渊。

    而后又命令她转身趴着,从背后又来了一次。她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洞开的窗外,漆黑的城市,冰冷的月光,不知何处传来的隐隐古钟长鸣,绝望如瀑布般将她吞噬。

    最后,她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男人却忽然命令她再次躺下来,然后他在床边蹲下,开始长时间亲吻她的双腿之间。这令她更加难堪和煎熬。

    ……

    “对了……他戴着手套。”她回忆起这个细节。

    白锦曦点点头,看着她身上遍布的淤青和红紫伤痕:“这些都是他弄的?”

    马小菲含泪点头:“他一直在拧我、掐我。”

    “明白了。”白锦曦继续低声问,“他有开口讲过话吗?”

    “没有。”马小菲的声音弱得像小动物,“他一直没有说话……”

    ——

    白锦曦走出卧室时,神情有点呆,连门口的周小篆叫她,都没听见。

    周小篆立刻敛了声,一脸严肃地在后面跟着。队里其他几个刑警,也知道她破案的习惯和节奏,下意识全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她。

    白锦曦一直走到客厅正中,才抬起头环顾一周。刚要清清嗓子开口,结果一眼就看到刚才那人的背影。在这一群差不多高傲胖瘦、样貌普通的男刑警里,他格外醒目。

    他站在窗户前,正用手指触碰墙面上的半个模糊的、不成形的脚印。白锦曦不由自主又一次注意到他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修长、干练又帅气。

    白锦曦朝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身旁一名年轻刑警,声音不大不小:“这家伙是谁?”

    那人继续观察墙上的划痕,没有回头。

    年轻刑警:“哦,是自己人,报案人的朋友。”

    这时另一名民警带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白警官,这是报案人思思,笔录做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

    白锦曦和周小篆同时愣住了,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女人。波浪长发、俏丽面容、疲惫神色,不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思思?而思思也看到了他们,似乎不怎么意外,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笑。

    白锦曦和周小篆霍然反应过来,同时转头,望向窗边的男人。

    “思思是马小菲的好朋友,也住在附近。”年轻刑警还在解释,“出事后,马小菲第一个打电话给她,她就跟这位……韩沉警探,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然后他话音未落,在场所有刑警、民警,全都抬头看向窗边的男人,表情不可谓不讶异。

    “韩……沉?”有人出声,“不会是省刑警队的那个韩沉吧?”

    白锦曦也瞪大了眼,紧盯他的背影。

    那韩沉背对着众人,站了起来,转身。

    “不好意思,就是那个韩沉。”

    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缓缓而出,十分动听。

    语气却冷淡无比。

    太阳已经出来了,光线从窗户投射进来,照亮一地狼藉,也将他的身形面容,映得清楚分明。

    众人都微愣了一下,包括白锦曦。

    那竟然是一张非常年轻而俊美的脸。眉色乌黑而均匀,眼眸修长。挺拔笔直的鼻梁下,是微抿的薄唇。只是他生得身高腿长,黑色夹克里是暗色衬衣,又戴着黑色皮手套,整个人便有了种冷峻肃杀的气场。

    不像个刑警,倒像个年轻帅气的杀手。

    而他环顾一周,目光最后落在白锦曦身上。那双眼,尽管深邃漂亮,睫毛浓密,漆黑的瞳仁里却仿佛蕴藏着冰冷的光泽,像是没有任何温度,却又锐利清透,直视人心。

    白锦曦也直勾勾地盯着他。

    韩沉。

    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破获过无数大案要案悬案,整个k省有点资历经验的刑警,谁没听过他的名字?也只有刚刚那个菜鸟年轻刑警,懵懂无知。

    却没想到,他就是韩沉。

    k省第一神探,刑警韩沉。

    现场的气氛明显变得有点怪异了。

    刑警们面面相觑,似乎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惊讶有之,兴奋有之,忐忑有之,疑惑亦有之。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里,突然来了这么尊大神,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

    而那韩沉摘掉手套,塞进口袋里:“你是现场负责人?”

    他是地道的北京腔,儿话音有点重,吐字圆润,又带着一点北京青年讲话时玩世不恭的味道。

    “嗯。”白锦曦鼻子里含糊应了一声。而旁边的周小篆,已是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古怪表情。

    “过来。”他走回窗边。

    白锦曦跟了出去。

    包括周小篆在内的其他警察,看他俩走到一边去了,就都开始继续各忙各的。不过耳朵全都竖着——听他们在说什么。

    窗外是碧蓝的天,太阳已经从云层中露出了脸。

    白锦曦瞥一眼外头逐渐变得喧嚣的老城,转头看向他。

    首先注意到的,居然是他的眼睛。修长、深湛、睫毛细密而乌黑。其次却是他搁在窗台上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在暗色衬衫的衬托下,有种利落而冷酷的味道。

    他也看着白锦曦。

    目光清冷。

    “我不说废话。”他的嗓音低沉有力,“这个案子,有三点……”

    白锦曦忽的笑了。

    “你就想说这个?”她干脆地打断了他。

    韩沉抬起乌黑的长眉,定定地看着她。

    而其他所有刑警,都停下手里动作看过来。结果一转头,就看到白锦曦双手插裤兜里,站在韩沉面前。身段娉婷,下巴微抬,姿态倨傲。那双美眸微微眯着,要多拽有多拽的样子。

    白锦曦一扭头,看都不看韩沉,走回众刑警中间,不紧不慢拍了拍手,又清了清嗓子:“好了。我来说一下案情,都听一下。”

    所有人看了看她,又看看韩沉。

    白锦曦神色严肃:“我不说废话。这个案子,我已经有了……”嘴角露出一丝笑:“三点结论。”

    这话一出,在场的刑警们都是一愣,然后齐刷刷地又看向韩沉。

    然后心情突然就有点燃了!

    白锦曦是谁?官湖派出所的第一草根神探!

    大伙儿都见识过她破案,所以现在才这么服她。除了所长之外,一帮大老爷们儿默认她是头儿。

    而韩沉虽然声名赫赫,但终究今天是第一次见。对基层刑警们来说,他就是个“传说”,一个不那么真实的神话。

    如今白锦曦此举,明显是不把韩沉放在眼里,意在挑衅这个神话。

    他们能不燃吗?

    而白锦曦又看一眼韩沉。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眼仿佛越发幽沉了,幽沉地盯着她。

    那么乌黑深邃的一双眼,看着居然有点渗人。

    白锦曦决定继续无视他,神色傲慢地环顾一周,开口了:

    “三点结论:

    一、罪犯居住在案发现场周围五公里范围;

    二、他的上班时间比较灵活;

    三、他的职业是——工人、司机或者快递员。”

第六章 最初之战

    关于韩沉,其实还有种种传闻。

    有人说,他是最好的刑警。

    出神入化的刑侦能力,心狠手辣的个性,铸就了这位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神探。据说他曾经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只为抓捕一名头号通缉犯,最后通缉犯被抓时,情绪已几近崩溃;据说任何命案到了他手里,没有不破的。曾经有困扰地方警局数月的难案,他到犯罪现场走了一圈,就确定了嫌疑犯……有一位跟他合作过的老刑警说过:你不能不服韩沉。他的大脑简直跟精密的电脑一样,逻辑计算能力和细节洞察力惊人,速度也快得惊人。

    但也有人说过,他是最坏的刑警。

    虽然惊才绝艳,但也恃才放旷,性格乖戾。据说他本来是公安部首批特聘青年专家,最年轻的一级警司,是要留在中央机关工作的。他却非要跑到地方上来做一名普通刑警,令公安部领导大发雷霆;

    据说他跟省局领导和同事都相处得不怎么好,因为他为人孤傲不群,跟谁都不亲近。办起案来又跟不要命似的,跟他合作累死累活,没人受得了。

    还有,他经常动不动就请假,消失几天十几天,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做什么,非常无组织性纪律性。

    甚至还有人说,他时常流连红灯区,吃喝嫖赌样样齐全,情人姘头满天下。不过这一条只是未经证实的传闻,否则他早就被开除出公安队伍了。

    ……

    盛名之下,白锦曦也曾脑补过这位大神的容貌。那必然是一位铁血铮铮、脾气古怪、放荡不羁的纯爷们儿啊。

    当然,她也脑补会夜总会那男人的样子。感觉应该是个三十来岁的成熟男人,搞不好脸上有道疤,左手少根手指什么的。

    谁知道两者合二为一,居然长得他这个模样。

    俊美青年,冷酷肃杀,戾气十足。

    白锦曦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传闻”。

    她一向遇强则强,遭遇他幽沉迫人的目光,却更觉得斗志昂扬。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这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一般神探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小癖好和习惯),在众刑警期待又鼓舞的目光中,开口了:

    “根据受害人马小菲口述,最近她跟人没有情感纠纷,利益纠葛,也没有人和相处不愉快。她对罪犯的体态也很陌生。当然,我们依然要进一步排查她的人际关系。但结合以往同类入室强奸案的特点,极大可能,是陌生人作案。

    我们的辖区,没有发生过类似手法的强奸案,整个江城也没有听闻过。所以这应该是罪犯第一次作案。考虑这一带是老城区,地形非常复杂,不熟悉的人甚至还会迷路;而他策划这么精密的入室案件,前期必然需要大量的跟踪踩点工作。所以我可以判断:一、他极有可能居住在附近,或者在附近上班,重点搜查五公里范围内;二、他有足够多的空闲时间,并且比较灵活,才能便于他踩点作案。”

    众刑警点头,这是比较常规的结论。大多数案件,都是附近的人作案。而韩沉立在窗边,眼眸中暗光一片,没有说话。

    白锦曦继续说道:“第三,如果能确定是陌生人作案,那我们要找的,就是一位司机、工人、快递员、送水员……诸如这样,兼具力量和技巧性的工作人员。

    因为整个过程中,罪犯表现出明显的大男子主义倾向和愤怒的情绪。强奸过程,无论正面入还是背入,他都对受害者强势绝对控制;他对受害者施加了不必要的肢体伤害,我想那样能帮助他发泄情绪,获得快感;他还对现场进行了不必要的打砸,我们并没有发现财物失窃……

    想象这样一个男人:身体结实、具有力量,压抑的大男子主义,对现实愤怒和不满,这样的男人,在日常生活中也许看不出他的端倪,但他更可能会选择一份,能彰显男性特征和力量的工作。加之他使用尼龙束带、胶带制服受害者,手法十分灵活,上班时间又灵活,所以我更相信,他会是一位卡车司机、搬运工人、或者水电工……等等。”

    这一番长篇大论,众刑警们都沉默了。

    而韩沉也沉默着,只是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俊容看起来依旧冷酷而淡漠。

    过了一会儿,周小篆激动地开口:“老大,你说得太好了。”白锦曦冲他笑笑,两人不约而同望向一旁的韩沉。约莫是他们的表情着实有点嚣张,韩沉眼中竟然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笑起来,自然是比不笑更好看的。乌黑的瞳仁里仿佛也蕴藏着熠熠光泽,冷寂动人。

    但白锦曦在他手上吃过亏,此刻看到他的淡笑,不由自主心里微抖了一下。

    面上却不露分毫,她朝众人一笑:“干活吧。”

    众人齐声“哦”了一声,继续开始忙碌:现场勘测的勘测;打算去周边群众家寻访的寻访……

    白锦曦原本跟周小篆要走向屋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已经完全被他晾在一边的韩沉,做恍然状:“哦对了,来自省局的韩沉神探,差点忘了问,你还有什么高见?”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众人这也才察觉被白锦曦的推理所吸引,竟然把这尊大神给忘了。

    他们全都停下手里动作,望向始终沉默的韩沉。

    白锦曦也望着他,眼中的笑意浅浅的。

    浅浅的全是挑衅。

    韩沉没有说话。

    一只手搭在窗台上,目光冷冽地望着她。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根烟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拿着火机,没有打火,只是长指灵巧地玩转着。

    两人对视片刻。

    白锦曦突然有点自讨没趣的感觉。

    好吧,超级神探,也不过如此。她就知道大多说传奇,只是徒有其名。被她打败了吧?被她震撼了吧?没话说了吧?

    她扯起嘴角,转身打算跟周小篆离开。其他人看冷场了,也都纷纷转头,开始忙自己的事……

    “现场有三个……”沉稳、有力,带点卷舌的北京腔,再次响起,“明显疑点。”

    白锦曦的心猛地一跳,跟众人一起转头,看向韩沉。

    他那白皙的下巴微微抬起,隽黑的眼睛盯着白锦曦,彷如深渊般寂静迫人。

    “疑点一:罪犯最后用嘴,让受害者获得高~潮。这在强奸案中,十分少见。为什么?”

    他的嗓音又缓又沉,那样俊秀的长相,却有这样低沉动人的声音。

    众刑警一愣,白锦曦也微微一怔。

    “第二。”他将手中的烟放入嘴里,“他为什么要对现场进行打砸?也许是因为……”他抬眸瞥一眼白锦曦:“你说的愤怒,也许是为了掩饰别的东西。”

    刑警们纷纷点头,白锦曦扯了扯嘴角。

    “第三。强奸时,他为什么要打开卧室的窗户?”韩沉低头点燃了烟,淡淡地说,“傻~逼么?”

    白锦曦完全愣住了。

    第一个直观感觉,是“傻~逼”二字,从这么俊朗貌美、气质清冷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感觉当真有点违和。但他说得特别自然,玩世不恭的北京腔带着卷卷的翘舌音,又冷又狠又酷。

    第二个,就是他说的开窗问题。

    周围人际混杂,治安不好。案发是在半夜,马小菲一个女孩独居,楼层又低,平时不太可能窗户大开。现场勘测结果,客厅、走廊等处的窗户也是关着的。根据马小菲的口供,唯独强奸发生的卧室,窗户被罪犯打开了。

    开窗就会有视野,隔音效果也会变差。不利于作案。

    罪犯为什么要把窗户打开?

    众人陷入苦苦沉思,韩沉却已含着烟,看也没看众人,径直走出门外,伸手虚扶着一直等候在外的思思的肩膀,下楼了。

    ——

    思思是在半夜一点多,接到马小菲的求助电话的。

    她们是邻居,平时关系也不错,有时候思思还把孩子丢给马小菲带。黑夜中马小菲惊惶失措,就想起了平时性格独立强韧的单亲妈妈思思。

    思思赶到现场后,也十分害怕和震惊。她问马小菲要不要报警,马小菲也是性格独立的女性,痛苦之余,含泪毅然点头。

    思思首先打给了韩沉——她知道他是刑警。

    之后,警方就陆续赶到了现场。

    站在楼下,思思扶住马小菲的肩膀,转头看着韩沉:“韩大哥,我先陪她去医院。你……”

    韩沉点了点头:“去吧。”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驶出了巷子。楼下还有两名片警值守,大概也听闻了神探驾到,特别客气地朝他打招呼。

    韩沉点点头,靠在楼道里,继续把烟抽完。

    ——

    白锦曦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在街道和屋舍四处涂抹上斑驳色彩。韩沉就站在一片阴影里,外套已经脱掉了,只穿件暗色衬衣,黑色长裤,一只脚向后踩在原本就颜色难辨的肮脏墙壁上。

    他低着头在吸烟,修长白皙的指间,烟雾缭绕。而他的侧脸线条分明、五官干净漂亮,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

    只是,光看他夹着烟的那两根手指,都有种颓唐而冷酷的气场。

    白锦曦脑海中闪过个念头:他看起来的确是最坏的刑警。

    察觉到她的注视,韩沉抬头看过来,依旧是乌黑动人的澄澈双眼,呼吸间缓缓逸出白色烟气。

    白锦曦双手往裤兜里一插,目不斜视从他面前经过。

    擦肩而过。

    “疼哭了?”低沉的嗓音,不咸不淡地响起。

    白锦曦一愣,陡然反应过来。

    她今天顶着对红肿的眼睛来上班,除了周小篆,别的刑警也都多看了她几眼。这家伙……疼哭了?

    她的胳膊……

    竟然在奚落她……

    白锦曦停步,原地深吸口气。

    猛然间身手如电,侧身就用胳膊压住了他的脖子,“砰”一声就将他压在了墙上!而他竟然没什么反应,任由她一击得手。修长的双眼微垂着,静静看着她。

    这动静太大,前面的两个小警察惊讶地探头过来,面面相觑:“白警官……”

    要知道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向彪悍粗暴的白刑警,把看起来俊朗安静的大神探,给摁倒在了墙上。

    白锦曦根本不理会他们。

    楼道口很狭窄,两人的身躯几乎紧贴着。由于他太高,白锦曦必须微微踮起脚,才能刚好牢牢压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也“钉”在了他怀里。

    而他显然半点不慌,平静地盯着她。隔得这么近,白锦曦才发觉,他的瞳仁极黑极大,竟像是孩子才有的眼睛。难怪隔得远看,就不由自主被他的眼睛吸引。

    不过白锦曦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嘴角勾起冷冷的笑。

    “我一般不这么暴躁。”她原本清脆的嗓音压得又低又狠,“但有的人太狂太拉仇恨,我也没办法。”

    他看着她,不说话。

    这沉默叫白锦曦有点不爽。有种一拳头打下去,却不知道对手到底是什么路数的感觉。

    她刚要松手,他却抬起眸,眸中仿佛初次遭遇那晚,浸满霜雪般的寒气。

    “我一般也不威胁人。”他缓缓地说,“我在素色查的是私事。如果你再多事……”他声音一顿。

    白锦曦微愣。

    猛然间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胳膊上袭来。

    她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连手都没抬一下,就这么原地直起身子、胸口骤然往前一挺,力气竟然大得白锦曦两只胳膊都压不住。

    坏了!白锦曦条件反射松手就想跑,但是哪里还跑得了?转瞬间她眼前一花,脖子上就多了只有力的手臂桎梏——她竟被他反手压在对面的墙壁上。

    楼道窄而阴暗,有阵阵发霉和灰土的气息。白锦曦狼狈地被他压在墙上,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下意识想抬腿踢他,可望着他黑黢黢的眼睛,莫名居然有点不敢。

    而他像是立刻察觉了她的想法,眼里掠过冷淡的笑意。

    白锦曦咬牙切齿:“你混蛋!”

    他脸色淡漠,目光幽黑迫人。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目光正对着目光,呼吸逼迫着呼吸。

    白锦曦执拗地紧闭着嘴。

    她知道他在等她服软。

    这个阴森又冷酷的家伙。

    但是她不想服软。

    一秒、两秒、三秒……

    “锦曦?”

    一道清冽而温和的嗓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韩沉和白锦曦同时转头望去。

    楼外空地上,穿着白大褂、戴着头套手套的徐司白,眉头微蹙望着他们。

第七章 你的残缺

    韩沉又看了她一眼。

    这才倏地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白锦曦恨恨瞪着他,伸手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转头看着徐司白:“你怎么来了?”

    徐司白这种重量级的法医,一向只在命案现场才出现。

    阳光透彻而明媚,徐司白站得笔直。白皙清隽的脸上,眉头依旧皱着。

    “今天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他答。

    白锦曦点点头:“强奸案,有点棘手。”

    说话间,他已走到她跟前,低头看着她:“哭了?”

    白锦曦真的有点无奈。

    怎么今天人人都关注她的红眼圈。

    她笑笑答:“没有,你看错了。”

    徐司白盯着她,漆黑清澈的眼眸,如两汪安静的深泉。

    片刻后,他也慢慢笑了。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而是看向她身后,目露探究:“刚才那人是谁?你怎么跟人杠上了?”

    白锦曦也转身望去。身后空荡荡的,韩沉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叹了口气,答:“一言难尽。”

    ——

    一小时后。

    二楼,案发现场阳台。

    白锦曦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

    老城区低矮的民居像混乱的棋盘,纵横交错,在阳光下显得一片灰秃秃的。但这里又是政府重点扶持的经济新区,所以又有无数高楼大厦环绕而建。老旧与繁荣,和谐共存。白锦曦看久了,还觉得挺顺眼。

    徐司白摘下手套,推门走出来,跟她并肩站立。

    “有什么发现?”她问。

    徐司白摇摇头:“是个谨慎的人。”

    他说的是罪犯。

    白锦曦点点头,补充:“冷静、自制、计划完善。”顿了顿又说:“目前监控录像和现场鉴定都没线索,群众走访也一无所获。他也许会再次犯案。”

    徐司白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问:“韩沉提的几点疑问查了吗?”

    在现场呆了这么久,他自然也听刑警们添油加醋讲了刚才韩沉与她的推理pk。

    “那几点还要深入调查,没有头绪,挺棘手。”说到这里,白锦曦转头看着他,淡笑,“说起来,我是在夜总会扫黄时遇到韩沉的。”

    韩沉的风流传闻,徐司白自然也是听过的,闻言照旧轻蹙了一下眉头,没说话。

    白锦曦却话锋一转,说:“不过,我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事。甚至可能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否则不会这么……”

    戾气十足。

    没错,尽管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

    但他举手投足间,总令她感觉到某种自我放纵和沉沦的气息,某种压抑的戾气。一个最好的刑警,沉沦在他秘密的世界里。

    然而韩沉微怔了一下,挑眉看着她。

    “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他淡淡地说,“无论任何挫折,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都不该自甘堕落,去那种地方。那是对今后伴侣的不负责任。”

    这下换白锦曦愣住。

    他一向性子淡,对不相关的人漠不关心。今天却难得地对他人发表了如此严肃地评价。白锦曦忍不住笑了,伸手戳戳他的胳膊,狭促地问:“说得冠冕堂皇,难道你这二十多年,就从来没为这样的诱惑动心过?”

    太阳已经完全升上高空,碧蓝的天空云层尽散。阳台上有徐徐的清风吹过,城市一如既往的繁荣而忙碌。

    徐司白看着远处,神色平静而认真:“我向你保证,从来没有过。”

    ——

    没日没夜的监控、蹲守、盘查、探访开始了。

    尽管白锦曦的犯罪心理画像,给出了罪犯可能的范围;横空而至的大神韩沉,也指出了一条可能的明路。但刑警们想要获得进一步的突破,就必须从大量繁杂琐碎的工作入手。

    隔周周三。

    正午,阳光炽烈。

    白锦曦跟两个刑警靠在车里,汗流浃背,一身疲惫。

    上午的群众走访刚刚结束,调查案发地点周围是否有目击者和可疑人员。可惜依然一无所获。老城区监控摄像头很少,罪犯显然也对环境很熟悉,他们筛查了所有录像,没有线索。

    周小篆抹了一把汗,愁眉苦脸:“老大,这得查到什么时候去啊!怎么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白锦曦眼睛还盯着车窗外那片沉寂的民居,曲折的小巷,零落的行人。她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答:“急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看一眼已经喝空的水瓶,丢给周小篆:“去,买几瓶冰的来。”

    “哦。”

    周小篆拉开车门正要下车,看到前方走过来的一个人,眼睛一亮。

    “徐法医!你又来了!来给老大送什么好吃好喝的?”嗓门大得隔一条街都能听见。

    白锦曦和另一名刑警同时转头望去。

    午后阳光耀眼,透过片片树叶漏下来。徐司白穿着套休闲便装,手里拎着个塑料袋,不急不缓朝他们走来。对于周小篆的打趣,他只是微微一笑,从塑料袋里取出瓶奶茶和两个山竹,拿在手里,剩下的都递给周小篆:“你们自己分。”

    周小篆打开一看,都是些冰饮和水果,不由得喜笑颜开:“谢谢徐法医!”转头特别客气地朝白锦曦说了句:“也谢谢老大!”

    白锦曦懒得理他的揶揄,单手托着脸,冲徐司白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周小篆却朝另一名刑警递了个眼色,两人都下了车,提着冰饮水果躲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去了。

    把车内的空间留给他们。

    徐司白扶着车门,低头看着副驾驶位上的她:“累吗?”

    白锦曦伸了个懒腰:“还好咯,就是不够睡。”

    徐司白笑了笑,将手里的奶茶和山竹递给她。白锦曦快活地接过:“谢了!烈日送山竹,礼轻情意重。”

    徐司白脸上再次泛起笑意。

    他的皮肤本就白皙,此时站在树荫下,眉清目秀,笑容温煦,牙齿洁白,看得白锦曦有点晃眼。

    她拍了拍身旁座位:“站着干什么。”

    徐司白拉开车门坐进来。

    车内空调轻轻吹着,白锦曦三下五除二干掉山竹,又拧开奶茶喝了好几口,心满意足往后一靠。

    徐司白本就是个很静的人,双手搭在膝盖上,侧眸看着前方,一直没说话。

    白锦曦静了一会儿,开口:“我前几天做梦了。”

    徐司白微怔。

    “你知道我从来不做梦的。”她轻声说。

    “嗯。梦到了什么?”

    白锦曦静默。

    梦中的情形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森林深处的瀑布,眼中含泪的男人,手起刀落的杀人魔。还有那个疯狂纠葛的吻,以及铺天盖地的悲怆。

    她笑了笑,答:“具体记不清了。但我感觉跟以前有关。”转头看着他:“徐司白,你说我的记忆,是不是要慢慢开始恢复了?”

    徐司白一时没说话。

    他望着她,目光平静而温和。

    “没有记忆的人生是残缺的。”他缓缓说,“你一定会恢复记忆。”

    很少看到他用如此重的语气,强调什么。白锦曦的心顿时一阵柔软,鼻子也有点发酸。

    两人都没说话。唯有他的目光,始终注视在她脸上。

    清亮而专注的目光。

    白锦曦突然感到一丝不自在。

    她转过头去,笑了笑:“好了,我睡会儿。昨晚才睡了三小时,困死了。”

    “嗯。”他答,“午安。我走了。”

    “慢走不送。下次别来了!天太热!”白锦曦看着他推门下车,清瘦的身形好像一棵高挑的树。跟来时一样沉静而洒脱,背影修长、渐渐走远。

    白锦曦闭上眼,戴上眼罩。

    心中默念:做梦做梦做梦!

    很快就陷入沉睡。

    只可惜跟这几天晚上一样,睡得好酣畅,连只蚊子都没梦到。

    ——

    后半夜。

    整个城市已经完全沉寂下来。老城区的灯火稀疏,偶尔有夜行的人,步伐匆忙而零碎。绝大多数人已陷入沉眠中,惶然不觉外间的事。

    韩沉穿着黑色t恤,黑色长裤,坐在思思的小店中。指间照旧是一根香烟。透过重重夜幕,望着巷尾安静停靠的那辆警车。

    思思从内间走出来,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乌黑俊雅的眉目,只是那眼神极为凉薄。他长腿交叠坐在一把藤椅里,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夹着细细长长的香烟,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冷肃气息。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属于黑夜的男人。

    思思走到他身边,站定,笑着说:“豆豆终于睡着了。”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问道:“那些警察还在通宵值班?真不容易。”

    “本来就是他们该做的事。”他淡淡地说。

    思思:“韩大哥,你的事办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清岚市?”清岚市是k省省会,也是省公安局所在。

    “这个案子完了就回去。”

    “哦。”

    韩沉长眸微敛,吸了口烟,问:“你什么时候换工作?这附近治安不好,考虑孩子,最好换个房子。”

    思思脸上绽开笑容:“我明白的。存够钱就换。”

    韩沉眸光清亮地看她一眼:“钱不够我有。”

    思思却沉默了一下,摇摇头:“韩大哥,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为了我们不相干的母子。谢谢你,你是好人。但是不能再麻烦你了。”

    韩沉就没再说话,轻轻点了点头,眼眸微阖着抽烟,继续望着夜色萧条的远方。

    思思看着这样的他,莫名感到有点难过。

    大约是一个这样英俊而正直的年轻男子,形单影只地坐在深夜里,这样沉默而寂寞,会令任何女人都感到不忍心吧。

    思思想了想,又笑着说:“有你留在这里帮忙,小菲的案子一定很快能破……”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见韩沉眼睛盯着街尾方向,眸中一片寒意,完全没听她说话。

    思思意外地也望过去。

    只见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影飞快拉开警车的门,跑了出去。瞧那身形样貌,不正是白锦曦!

    而她身后车上,其他两名刑警神色十分紧张。其中一人发动了引擎,另一人是周小篆,他跳下车,对着对讲机低吼:“道南巷5栋发生强奸案!重复:刚刚接到报案,道南巷5栋发生一起强奸案。所有人马上向该方向包围!”

    思思惊讶地捂住嘴,一转头,却见韩沉霍地站起来,将烟头往地上一丢,拉开门也冲了出去。

第八章 英俊混蛋

    天空中没有月亮,厚重云层如同化不开的墨,堆积萦绕。

    子夜的小巷,如同梦境般幽深。

    白锦曦拼命在奔跑。

    头顶路灯的光线恍恍惚惚,她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四处同时响起的、同伴们的脚步声。

    这里离案发的道南巷5栋,只有区区数百米的距离。所以尽管还不清楚案发具体时间,但一接到报案,她就如离弦的箭般,跑了出来——如果罪犯还在附近,决不可让他逃脱!

    然而这一切,也许是徒劳。

    她已经跑了足足三条巷子,依然一无所获。而对讲机里,其他同事也没传来消息。

    白锦曦本来就是个路痴,跑来跑去已彻底晕了。她喘着气,在一个岔路口停下,看到路旁一座四层的废弃待拆小楼,倒是眼睛一亮。

    周围建筑大多低矮,这幢楼算是最高的。

    她决定爬到楼顶去,俯瞰追踪。

    谁知刚往楼下走了两步,就听到路口传来沉促有力的脚步声。

    白锦曦一个激灵,睁大眼看着来人方向。

    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从路口拐了出来。

    步伐矫健、身姿修长。

    容颜俊美而醒目。

    不正是韩沉?

    他也看到了她,深邃的眼睛里没什么表情,一拐弯,就上了那幢四层小楼。

    白锦曦一怔,也快步跟了上去。

    楼道狭窄,连阶梯都是残破崎岖的,弥漫着一种酸臭发霉和灰土混杂的气味。白锦曦虽然一向胆大包天,但其实是有点怕黑的。这么巧撞上了韩沉,听着他稳健的脚步声就在前方,倒是半点不怕了。下意识紧跟着他,很快就到了三楼。

    谁知一上三楼平台,白锦曦就傻眼了。

    韩沉站在离她一两米远的位置,看着眼前的景物,也没吭声。

    原来整个四楼,已经被推土机推掉了一半,只剩半边,秃秃得像个土山包。关键他们面前还是一堵笔直的土墙,大约有两米多高,挡住了对面的视线。

    周围没有借力攀登的地方,单凭一个人是爬不上去的。更何况她还有点恐高。

    白锦曦转头看向韩沉。

    楼顶光线很暗,他的身形轮廓也是模糊的,这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有一种暗黑冷肃的气质。尽管隔着几步远,白锦曦却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还有低促有力的呼吸声。很明显,她已累得快趴下,他的体力却绰绰有余。

    这不是白锦曦第一次见识他的体能和力量。两相对比下,她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溜溜的。加之新仇旧恨还没算清呢,于是话一出口,语气就有点冲了:“还等什么?托我一把,我再拉你上。”

    韩沉转头看了她一眼。

    表情淡漠。

    “不需要。”

    白锦曦一怔。就见他眸色专注地盯着前方,高大的身形突然伏低,做出起跑的姿势。而那漂亮沉湛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冷意。

    白锦曦吃了一惊。他不会是想自己爬上去吧?

    这念头刚闪现在她脑海里,韩沉已经把它变成了现实。颀长的身影如同夜行的黑色猎豹般往前一窜,一双长腿敏捷有力地蹬在那墙面上,手臂一伸抓住了墙顶,一下子就翻了上去。然后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笔直地站在了墙上。

    白锦曦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拍拍墙:“喂!拉我上去!”

    韩沉转头看了她一眼,没理。

    白锦曦一口气差点没闷在胸口,立马双手叉腰,抬头瞪着他:“韩沉!不拉不是男人!”

    这话竟然有点杀伤力,因为他再次转头,俊美如雕塑般的脸,居高临下看着她。

    白锦曦虎视眈眈、毫不示弱。

    他淡淡开口:“我是不是男人,什么时候由你说了算了?”

    白锦曦:“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黑夜中,他的唇角似乎微勾了一下。

    到底是有求于人,白锦曦也不跟他斗嘴了,只瞪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他又看了她一眼,在墙边蹲下,伸出了一只手。白锦曦心头一喜,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掌心温热力气很大。白锦曦借着他的力量,一下子就翻了上去。

    刚站稳,他那只手就松开了。白锦曦拍了拍灰,也跟他并肩站着,眺望前方地面的情况。

    情况并不乐观。

    视野之内,路灯数盏,道路曲曲折折四通八达。可以看到很多家庭被惊动,亮起了灯;也可以看到数名警察在巷道里穿梭,警灯闪烁。

    但是没有那个人。目力可及的范围内,没有白锦曦想要找的那个人。

    他应该是高大、结实、年轻的。如果他还在这个区域内,那就应该正步伐匆忙地躲开警察的搜索圈。她如果看到他,就一定能认出他。

    但是没有看到。

    白锦曦已经累极,也不顾形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让他跑了!”

    韩沉依旧如夜色中的树,高挑矗立,嗓音沉冽:“早跑了。”

    这一点白锦曦是同意的,点了点头。

    他们是接到报案就冲出来,但谁知道受害人是在罪犯离开多久后报案的呢?也许是刚刚,但也许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他们只是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

    两人都累了,一时谁也没做声,原地休息。

    白锦曦下意识看一眼他冷峻的侧脸。

    没想到他俩居然还有这样相安无事坐在一起的时刻。

    感觉着实有点怪异。

    “嚓”一声轻响。

    白锦曦抬头。

    火苗跳起,是他偏头点了根烟。依稀的火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黑色衣领。那乌黑修长的睫毛微阖着,表情淡漠得仿佛夜色中的浮雕。

    他伸手甩了甩火柴,丢在地上,一脚踩熄。

    白锦曦闻到香烟味儿,咽了咽口水。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转头看向她,鼻翼间喷出淡淡的烟气。

    白锦曦:“给我也来一支!”

    他一抬手,将烟盒火柴丢给她。白锦曦一把接住,抽出一根,低头点燃,也开始吞云吐雾。

    抽上烟,感觉就舒服多了。紧绷疲惫的神经仿佛也得到缓解。白锦曦再看他,也顺眼了许多,随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跟你的红颜知己在一起?”思思好像就住在附近。

    韩沉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有点冷。

    “不是。”

    白锦曦:“什么不是。”

    “她不是。”他将烟头戳熄在地上,站了起来。转身走至墙边,纵身跳了下去,动作又轻又稳。

    白锦曦看一眼他的身影,转头继续抽烟。

    突然间反应过来,浑身一僵。

    糟糕了……

    还得跳下去!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立在墙边,不动了。

    她恐高。

    这算是她的一个小秘密。因为失忆,因为睡梦中总是黑漆漆一片极端压抑,所以她害怕所有漆黑、空旷,摇摇欲坠的地方。

    以前每次出任务,需要翻越攀爬,都是周小篆接住她。可今天小篆不在,又是晚上,更何况她还有点怕黑……

    这时,下面的韩沉已经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都快到楼梯口了,终于察觉不对劲,转头望着她。

    四目隔着半空,遥遥对视。他身形沉静稳健,而她畏畏缩缩站在墙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忽然转身,又走回了墙角下方。

    白锦曦愣愣地望着他。

    “你恐高?”他问。

    要白锦曦嘴上承认自己的软弱,那可比登天还难。她抬头眺望远方,很有气节地答:“怎么可能?我只是不喜欢站在高处。”偷偷瞟过去,却看到韩沉嘴角浮现极淡的笑意。

    “成。”他淡淡吐出一个字,转身。

    “等等——”白锦曦急了,“别走!”

    他停步,再次转头看着她。

    白锦曦忽然觉得有点憋屈。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可是她怎么能主动开口,要他伸手帮忙接住她的!人争一口气,树要一寸皮啊!

    可她要怎么下去?

    打电话叫周小篆来接,也很丢人啊!回头整个所里的同事又都要嘲笑她。

    正纠结着怎么开口求他,突然就看到他静静地朝她伸出双手。

    “下来。”

    白锦曦有些意外,望向他平静的容颜。

    这么……好?

    “你会接住我?”她半信半疑。

    他看她一眼:“会。”

    简洁有力的一个字。

    她也不犹豫了,望着他的方位,准备跳了。

    “我来了。你可接住了!”她不忘叮嘱,“摔坏了我查不了案,损失的可是广大人民群众!”

    “你到底跳不跳?”他打断她。

    白锦曦就闭嘴了,深吸口气,干脆把眼一闭,往他的方向一跳……

    短暂失重的感觉,令她的双腿微微发软。轻盈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她听到了自己因为害怕而变得略略急促的呼吸。

    一双有力的手,突然就抓住了她的腰身。她瞬间中止下落,身体被他稳稳接住——比周小篆那下盘不稳的家伙,不知道稳多少倍。她的双脚还没落地,就被他这么悬空接在了怀里。

    白锦曦心情彻底一松,飞快睁开眼。

    眼前首先看到的,是他黑色衬衫的衣领,以及修长白皙的脖子。因为隔得这么近,他身上的热气更加明显。还有阵阵汗味,夹杂着香烟味儿,但并不难闻。

    “好了。”低沉温和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竟似乎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她有没有听错?安抚?

    下意识抬头看着他的脸。

    他也低头看着她,蓬松的短发,挺拔的鼻梁,深湛的双眼。也许是第一次被异性抱着,还隔得这么近,有这么一刹那,白锦曦竟有点发怔。

    而他的目光,似乎也有片刻的怔忪。

    白锦曦原本是想开口感谢他的,可大概是因为被他抱着很不自在,一开口就变成了懒懒的痞痞的奚落:“怎么?舍不得松手了?呵……哎哟喂!”

    ——韩沉直接把她丢在了地上。

    “你!”白锦曦一骨碌爬起来。

    他却已神色淡漠地转身下楼:“舍不舍得,都轮不到你。”

    白锦曦:“……靠!”

    ——

    道南巷5栋,案发地点。

    楼下已经停了几辆警车,几名民警朝匆匆赶来的白锦曦点头示意。她的脸色越发冷肃,快步走上楼。韩沉跟在她身后,一路引来不少侧目。

    一踏进三楼案发现场,就看到周小篆脸色凝重地走过来。他看一眼她身后的韩沉,也有点讶异,但没有多问,而是沉重开口:“受害人叫纪雅馨,二十六岁,也是百货公司的柜台销售员!作案工具、手段一模一样。受害者身上的伤也如出一辙,但是比上回下手更重,多处淤肿扭伤。”

    白锦曦和韩沉走进屋,看着满地狼藉,以及坐在里间抽泣的受害者。

    “并案调查——”白锦曦神色冷肃地说,“百货公司销售员连环强奸案。”

第九章 我的能耐

    第二名受害者,叫纪雅馨。

    纪雅馨最近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

    但那是一种很不确定的感觉,她也没什么证据。报警她觉得警察肯定不会管的。

    她是百货公司香水柜台的销售员,领着不菲的薪水,生活独立而自在。就是每天下班很晚,商场10点关门,再盘点结算,回家就得11点多了。

    那个跟踪者,就出现在她夜归的路上。

    阴暗幽长的小巷,狭窄无人的拐角。她总能听到一个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远远的跟着。可是一回头,却空无一人。

    “会不会是恰好有人经过呢?”同事这么问过她。

    她摇摇头。

    她敢肯定,那是同一个人的脚步声。

    但纪雅馨并不会太紧张慌张。

    她长得不错,自小觊觎追求者也多,也有纠缠不休的人。这个人也许只是其中之一,没什么大不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图谋不轨,她也不惧。她包里常备防狼喷雾,反应也很敏捷,性格也很好强,一向没吃过什么亏。如果他真的敢做什么,她绝对能保护好自己,并且报警。

    怀着这种念头,纪雅馨一直警惕提防着跟踪者,也尽量跟同事一起下班。过了几天,她就发现那人再也没出现了。

    想必是已经退缩了。

    她也就没把这事再放在心上了。

    这天是星期三。

    纪雅馨离开百货大楼,已经是夜里11点半。平时同路的同事,今天有事去外地了,所以她又落得一个人。

    不过她并不在意。

    一路回家也很顺利,她专挑路灯明亮的大路走,身后也再无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她家住在三楼。夜已经很深了,楼道里安安静静。她意外地发现,今天二楼和三楼的灯全坏了。她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小手电和钥匙,哼着歌打开了门。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的全身突然泛起一层冷意。

    因为她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低沉而平缓。

    就在她身边很近很近的地方。

    纪雅馨几乎是全身僵硬地转过头去。

    她看到堆满杂物的楼道旁,一个高高的男人,贴着墙站立着。无声无息,仿佛鬼魅。

    纪雅馨全身的血仿佛都要冲到头顶,心脏快得仿佛也要跳出来。她拔腿就往屋里跑!

    晚了。

    男人一把就搂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令她连求救都来不及发出。

    门在男人身后砰然关上。灯打开了,她被男人拖着往卧室走。她拼命挣扎,却被男人钳制得更牢。她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抬头,却看到黑色面罩后的那双眼睛。

    双眼皮,眼珠很黑。平静、深邃、没有丝毫怜悯,也没有任何感情。

    直到当她被他绑在床上,脱光时,他的眼神才有了变化。

    变得……

    温柔?

    一种很深很深的、压抑而哀伤的温柔。

    纪雅馨绝望地平躺着,看着他起身,打开了卧室的窗。幽长钟声传了进来,仿佛预兆着她的沦落。他还调暗了卧室的灯光,令一切变得柔和而朦胧。最后他还去了客厅,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放午夜新闻节目,小小的音量,令一片死寂的屋子变得热闹起来。

    然后他终于回到了床边,开始缓缓地亲吻抚摸。

    纪雅馨露出哀求的眼神。

    她已经认命,只求他不要再对她做其他伤害。

    男人与她目光交错,他很敏锐,读懂了她的眼神。

    然而他却移开了目光。

    然后毫不留情地、重重地在她身上阀挞肆虐起来。

    ——

    白锦曦从纪雅馨的房间出来,轻轻地带上了门。

    抬眸望去,刑警们都忙碌着,气氛紧张而沉重。

    她默立了一会儿,走向独自蹲在客厅一角的那个男人——韩沉。

    他跟上回一样,戴上了黑色皮手套。单膝跪在地上,俊美又利落。他正专注地盯着地上的某些痕迹。因为眉眼专注,看起来倒少了几分肃杀之气,更显眉目雅致。

    白锦曦刚走到身后,他就察觉了,抬头看着她。

    说实在的,每次被他的眼睛这么盯着,都会让白锦曦微微有些晃神。约莫是容颜太盛,而神色又太冷。

    她开口:“有线索吗?”

    他转头继续看着地面:“快了。”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却叫白锦曦微愣。

    快了?

    他快破案了?

    白锦曦一下子蹲在他身边,瞅着他。

    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语气轻淡:“你不懂。”

    白锦曦倏地瞪大眼。

    靠,太瞧不起人了吧。

    白锦曦静默片刻,再次开口:“给点烟!”语气很冲——这才是她来找他的真实目的。

    她平时不带烟,在家也严格控制烟瘾。此刻强烈地想要抽上一口,自然垂涎他身上的好货。

    韩沉正低头触碰地上的一处痕迹,闻言头也不抬,心不在焉地答:“右边口袋。”

    白锦曦心想这还差不多,直接伸手进他口袋摸。

    男人的口袋很暖和,而她的手指在半夜里冰冷无比,一放进去,她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在里头摸了两把——到手了。

    手腕陡然一紧,被人抓住了。

    韩沉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牢牢捏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白锦曦讶异地抬头,就看到他眼神沉冽地看着自己。

    “别乱摸。”他将她的手丢到一边。

    白锦曦:“……”

    谁摸他了?

    静默片刻,她却一脸惋惜地开口:“摸都摸了,这可怎么办啊?”

    韩沉原本已继续开始勘探,闻言抬头盯着她。

    白锦曦却不看他的脸色,转身,身姿洒脱地走向阳台。

    ——

    天还没亮,夜空漆黑沉寂。没有星星,稀疏的灯光点缀其中。整个老城区看起来就像是佝偻的老妪,陈旧中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但依然真实的存活着。

    白锦曦借着灯光,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烟是顶级的苏烟,银色漂亮的盒子,还剩下大半包。而且他看起来烟瘾很大,一天要抽不少。普通刑警的工资并不高,韩沉如果不是家境不错,就是把大半收入都花在抽烟上。

    那样的话,他活得还真够浑的。

    再说了,传闻中,他不是情人满天下,经常流连于红灯区么?

    刚才那么守身如玉,跟个刺猬似的,倒不像个摧花老手的作风。

    难道名不副实?

    白锦曦又拿起火柴看了看,细细长长一盒,盒面上印着串英文,火柴头都是淡蓝色的,有种怀旧而静好的味道。她抽出一支划燃、点烟。

    吞云吐雾了大概半个小时,她将烟头戳熄。望着满满一堆烟灰,又有点懊恼没管住自己。

    再看向手中的大半包烟,毫不犹豫地又拿出了十来根,塞进口袋里。这才将剩下的跟火柴盒放在一起。

    转身,推门进屋。

    几个刑警已经把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正在等她碰头。韩沉也结束了勘查,靠在玄关,神色淡漠地沉思。跟众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白锦曦扬手将烟盒火柴丢还给他,他伸手一把接住。

    大家都是老烟枪,一摸就知道烟少了多少。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锐亮。

    白锦曦却假装没看到,转身走到众刑警中间:“开始吧。”眼角余光瞥见他把烟盒塞进口袋,没有再看,于是心头一喜。

    情况可以说十分糟糕。

    没有目击者,附近的监控摄像头也没拍到东西。这名受害者跟上一名受害者虽然职业相同,但是在不同的大厦上班,彼此并不认识。

    现场也没有发现罪犯的任何指纹、脚印和毛发——显然他又戴了手套,并且举止十分小心。

    最后,所有人都说完了,就等白锦曦。而韩沉始终沉默着。

    由于是第一次遇到连环作案的罪犯,并且反侦察能力很强,连周小篆都有点担忧:“老大……怎么办?”

    白锦曦抬眸看着朝夕相处的兄弟们,静默片刻。

    嘴角再次浮现惯有的微笑。

    周小篆顿时眼睛一亮。

    白锦曦又看一眼众人身后的韩沉。而他也望着她,照旧是那冷峻淡漠的样子。只是眸色专注,似乎也想看她怎么破案。

    白锦曦想起他刚才的鄙视,斗志陡然高涨了!

    哥哥哎,你说我不懂。可我要说,你其实根本不知道我的能耐啊。

    她环顾一周,嗓音越发清脆响亮,有条不紊地开口:

    “罪犯为男性,25-30岁。高中学历,高考落榜;

    相貌普通、身体结实,属于男性特征比较明显的身材长相;

    男女关系不佳,离婚、或者被长期同居的女友抛弃;

    酗酒、打架、赌博这几个恶习,他一定有其中之一或者更多;

    遵循上次的结论,我依然认为他就住在附近五公里范围内,甚至可能从小在这里长大。他会经常性购买色情光碟。盘问街头兜售碟片的小贩,可能会有线索。

    他从事的是工人、快递、司机……这样比较男性化特征明显的职业。可能具有一定的技巧性,并且他的工作表现可能不错。如果是司机,他会经常超车、飙车,询问交通部门可能会有记录;

    案发时间是周三和周六晚上,并且他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观察、跟踪受害者。所以他的上班时间一定比较灵活。重点排查案发两个晚上的不在场证明。

    立刻联络各个片区和街道的民警,按照上面的条件,进行交叉排查。这个区域内,同时满足上述条件的男性,不可能很多。明天中午以前,我们必须拿到嫌疑犯名单,阻止他再次作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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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02/ 第一时间欣赏美人为馅最新章节! 作者:丁墨所写的《美人为馅》为转载作品,美人为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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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为馅介绍:
在外人面前,韩沉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英俊冷酷,生人勿近。他似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静动人。是众人眼中难以企及的绝对男神。 只有在白锦曦面前,这位名动天下的一级警司,才会暴露出隐藏很深的流氓本质。 “坐过来一点,我不会吃了你——除非你要求。” “我没碰过别的女人。要验身吗?” “白锦曦,永远不要离开我。年年月月,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 他是最好的刑警,也是最坏的刑警。在他心中 一直住着个固执的老男人。经年累月 不知疲惫地深爱着她美人为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人为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人为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