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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曲墨封     天下布武录txt下载     天下布武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九章 变生肘腋

    当龙傲天回到长沙城中的神霄道总坛时,便得到了大哥暴死的消息。

    龙家大公子小时候修炼出了问题,留下隐患,时时发作。虽然不缺乏治政之才,却体弱多病,如今暴病而亡,似乎也不奇怪。

    龙傲天对于兄长只做了一个冬天的家主便英年早逝,表示喟叹不已。

    只是喟叹,因为前面还有几个哥哥,做家主实在轮不到他。何况他这次北上草原,想要向芦名教的公主求婚结果失败,已经使得他遭到门内许多人的耻笑。

    但天有不测风云,变故很快再次发生。

    大公子没有儿子,按照顺位继承原则,镇守九江城的二公子就该回来继位。然而因为大公子暴死,神霄道领地开始不稳,九江城兵哗变宣布独立。

    大将顾泰能带兵出征,很快平定了叛乱,将罪首全部斩杀,首级都挂在城门之上。然而,二公子全家一妻三妾四子二女,以及二公子本人,早已被作乱者全部斩杀。

    三公子龙辉因为曾经犯下极大的错误,被龙战野解除了父子关系,亦不在考虑之列。

    于是有竞争力的公子,就只剩下四公子龙在天与五公子龙傲天。

    神霄重臣雪斋禅师和大将顾泰能都认为大公子与二公子的死,并非简单的意外。重臣合议之后,决定彻查此事,再决定由谁来继承神霄大位。

    调查结果,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大公子死前的几个月,都由一位名为李星的名医负责医治,初时有奇效,却突然暴亡。而这李星,竟然是由一向与大公子极为要好的四公子龙在天寻到,并推荐给大公子的!

    验尸结果却没有丝毫问题,得出结论仍是旧疾发作而死。

    雪斋禅师和顾泰能等重臣认为这或许是因为李星的毒技太过高超,遂下令将李星控制起来。

    但就在搜捕人员赶到的时候,李星却早已不知所踪!

    一时间。整个神霄如同沸腾了一般,越发议论纷纷,各种谣言甚嚣尘上。

    ……

    李心月在荆南的群山中疾走,行色匆匆。

    她所爱的人为她安排了逃亡路线。让她避过风头,待他成为神霄之主后,再以李心月的身份回来与他相会。

    他承诺给她一个平妻的身份,以及一世的富贵荣华,她生下的孩子将被分封到强力的支派。掌握堪比三河剑派或神堂的战力。

    目前为止,这条逃亡路线实在十分安全。

    她奔进了一个僻静的山坳,这山坳形状特殊,好似女子的**一般。

    南国的冬天并不太冷,这个冬天又是暖冬,现在时近芳春,积雪已经化去,草木吐出新芽,绽放着鲜嫩的绿意。

    这山坳当中也已初现郁郁葱葱之态。

    就是这里了。

    李心月怀着喜悦的神情,明亮的眸子扫视。寻找着爱郎留下的暗记。

    她展开一幅图画,画上有一株松树,分成七株歪歪曲曲生长向天空,显得十分之怪异。

    李心月很快在山坳中央找到了那棵松树。

    她取出药锄,在松树下面发力挖掘起来。

    很快她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箱子,有光亮从其中透出。

    李心月突然犹疑了起来。

    她想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于是她先拔下头上的银簪,轻轻接近箱子。

    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取出一枚水晶盘,映照着箱子,手心捏紧水晶盘,细细感应。

    也感应不到任何的真元气息。

    她这才将箱子打开。珠光宝气登时晃花了她的眼。

    祖母绿、夜明珠、猫儿眼、玛瑙、砗磲、钻石、琉璃、翡翠、合浦珠、鸽血红……各种各样名贵的珠宝盛放在其中。

    李心月露出狂喜的神色。

    她和他在一起,不光是因为被他的英俊和花言巧语所迷醉,更因为她是个极喜欢珠宝的女人。她相信,如果他掌控了神霄。她将得到更多价值连城的珠宝。

    但她仍然用头上的银簪试探着这些珠宝,一件件地。

    这是她师父留给她的银簪,并非普通的首饰。

    世间有三大毒王的说法。其中天子峰主,有蝮蛇称号的一代枭雄薛衣人只是三大毒王之一。

    没有人知道,三大毒王都曾接受同一个人的指点,而这个人绰号“药王”。是天下第一神医。

    更没有人知道,药王还曾经收了一名关门弟子。

    当确定这山一般的珠宝都没有危险之后,李心月心中惭愧,暗觉自己错怪爱郎。

    但是做了亏心事之后,总是要慎重一些的。

    李心月先把一枚紫金凤钗插上头顶,而后用她灵敏的双目选出最为名贵的几件珠宝,细细摩挲起来,还用面颊一件件贴着,露出极为迷醉的神色。

    她对于珠宝的狂热,在这世间都少有人能比拟。

    珠宝在她的手中变得温热起来。

    李心月口中低低呢喃着,眼神变得越发狂热。

    珠宝变得越发温热,李心月喜欢这种温热的感觉,好像它们完全与自己化为一体。

    突然间,她手中的一颗夜明珠轰然爆炸开来!

    李心月心中遽惊,如被火烫了一般扔下这夜明珠。

    但火星四溅,射上其它的珠宝,珠宝便纷纷炸裂,一时间漫天火雨流泻。

    李心月被大量的火光和油料喷在身上,发出极为凄烈的惨叫,她想要逃走,却被无尽的火焰包围,全身麻软,动弹不得。

    “我……”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但死前的思维总是格外迅捷而清晰,所以她已想明白了一切。

    当大公子和二公子死亡,所有剩下的公子必然都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

    而他亦不放心将杀人灭口的任务交给任何部下。她的毒技高超,一两个亲信搞不定她,人多了又可能泄密。

    这处荒山足够荒僻,荒僻到没有任何人能找到她的尸体。

    他太了解她了,所以能够不派一人,也不必自己亲自出手,就让她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死亡的陷阱。

    这也正是他一贯的做法,她早该想到的。

    在鬼怪一般的松树下,李心月与大量的珠宝一同,化作一个人形火炬。

    她想要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花仓之乱

    龙傲天与雪斋禅师相对而坐。

    雪斋禅师虽然是个和尚,却是神霄道内有数的重臣,德高望重。

    他更是龙傲天名义上的师父,虽然没什么意义。龙家的子弟都是龙战野亲自教出来的,让儿子们拜家臣为师,不过是强化与家臣关系的手段罢了。

    “你还敢来见我?”雪斋禅师平时慈眉善目,待人温雅有礼,此刻却金刚怒目,含着不容逼视的威严。

    “在下并不忌讳自己的野心。若大哥安好,傲天愿为一方大将,为神霄开疆拓土。但大哥与二哥都遭此惨祸……”

    “咄!”雪斋禅师一声断喝,震得龙傲天高大的身躯颤抖起来:“你该说你四哥有重大嫌疑对不对?”

    龙傲天平静道:“我并不打算提此事,但师父既然说了,我亦表示如此认为。”

    雪斋禅师冷声道:“大公子暴毙,而后二公子死于兵变,的确没有如此巧合。但若真是四公子所为,他如今早该预备夺位,我却听说他张皇失措。”

    龙傲天道:“要么真是巧合,要么四哥在伪装,实际上他早已滴水不漏地展开下一步的行动。他背后有福家支持,不需要任何动作就能有极大的兵权。”

    依着长幼原则,现在该由四公子继位。然而四公子却并非正室所生。

    可四公子的身份也不寻常,其母出身的福家,是神霄道中拥兵最广的将门。他若想要夺位,根本不需刻意拉拢任何家臣,便能调动大量兵力。

    他缓了缓,又道:“傲天刚刚从草原回来,若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不去草原,便能做更多布置,情况要有利得多。”

    雪斋禅师斩钉截铁道:“焉知你不是在故布疑阵,撇清自己?我看着你长大。对于你的为人,清清楚楚!”

    他这句话运用了狮子吼的佛力,令龙傲天蓦然改色,不光是身躯。连心脏也颤抖起来,心跳骤然加速。

    龙傲天还要辩解,雪斋禅师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你在撒谎,一切都是你在布局。你自作聪明。但我一吼之下,你心跳有异,便出卖了你!”

    说话间,一掌虚掐龙傲天脖颈,佛力透体而出。

    龙傲天被一只凭空凝成的金色巨手骤然提起,悬在空中,全身被制,动弹不得!

    被雪斋禅师猝然突袭,以他的修为竟然没有反抗之力。

    龙傲天感觉到自己不但呼吸困难,脊柱、气管、喉结均在雪斋禅师的重压下。几乎要变形。

    更可怕的是,巨大的佛力压向他的心脏,令他心脏承受越来越大的压力。

    雪斋禅师宝相庄严道:“贫僧受先主重托,断不能容忍一个弑兄的阴险诡谲之徒坐上神霄之主的位置!你的野心,自今日起已是虚妄,若老实招认,还能留你一命,不然立时捏死!”

    龙傲天艰难道:“师父……我清清白白……”

    雪斋禅师力量更大,龙傲天感到自己的肺部已经在流血。

    但龙傲天心中凶横,当下切齿道:“师父……你这样无罪妄杀先主之子。门中恐无人能……心服!”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似是龙傲天心脏破裂。

    龙傲天身躯一轻,感觉自己灵魂飘荡。好似死了,这一刻也不知是何思感。

    但他眼前渐渐清明。

    被雪斋禅师一捏,他肺部受创不轻,当下喷出一大口血来。

    雪斋禅师却是点头:“好,好,好!”

    “若你中途改口。我立马捏死了你。如此铁骨,却正如同你爹一般。”

    眼中浮现满满的赞赏之意。

    他顷刻决然道:“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已全然不重要了。”

    “我与你父亲不同,不在乎什么长幼之序,只在乎谁能壮大神霄,将我们的旌旗插遍四海!先主待我之恩,碎骨难偿,贫僧亦只能还他一个足以夺取天下的继承者。”

    “如果你四哥先来找我,并表现出这般胆识,师父早已加入到他那边。但他既然连这个勇气都没有,又济得甚事?”

    拍着龙傲天的肩道:“顾泰能等人那边,由师父来说服。福家的势力太大,在神霄中已经成为一颗毒瘤,尾大不掉。就此铲除,亦是好事。”

    龙傲天又喷出一口血,道:“多谢师父。”

    雪斋禅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神色,摩挲着龙傲天的头顶,递给他一枚碧绿色丸子,灿烂如初阳一般微笑道:“师傅可是弄痛你了?且服下这颗‘碧莲丹’,治疗伤势。”

    碧莲丹为佛门上等秘药,知晓丹方者极少,于恢复脏腑创伤有奇效。

    龙傲天取过丹丸服下,登时一股清气弥漫胸膛,剧痛霎时就去了大半。

    此刻雪斋禅师的笑容,就好像二十年前,陪着几岁大的孩童玩耍时一样。

    但龙傲天知道,四哥的命运,四哥背后福家的命运,以及整个神霄道的命运,已经在这一笑中完全决定了。

    ……

    设局者自然就是龙傲天。

    四公子龙在天没有龙傲天那样大的野心,只想讨好大哥,使自己得到重用。龙傲天便设局让化名李星的李心月被龙在天所看重,龙在天果然中计,将李心月荐给大哥治病。

    如今没有证据证明大公子之死乃是被人毒害,李星的失踪亦可视作害怕被追究治疗不力之罪而潜逃。但这正是龙傲天这一计的精妙之处,如果坐实四公子毒害大公子,也许反而被刨根究底,弄巧成拙,如今四公子仅仅是重大嫌疑人,反而为龙傲天提供了一个极大的势。

    加上雪斋禅师的运作,大部分的神霄重臣和豪族头领,都投到了龙傲天的麾下。

    支持四公子龙在天的,除却其母族福家的军队,便寥寥无几。

    因为龙傲天刚刚从草原回来,布置不够,神霄军主城长沙城遭到四公子龙在天占领。但依靠优势兵力与城里的内应,龙傲天很快攻破长沙城,逼得龙在天突围而遁,这一战中,龙在天的兵力损失十分惨重。

    荆北的井伊谷、三河剑派等支派望见风向,亦表示支持龙傲天。

    龙在天屡战屡败,打算退往福家控制下的武陵城,但龙傲天早策动了城兵哗变,斩杀主将,在城上竖起了支持龙傲天的旌旗。

    龙在天当机立断,占据武陵城外的花仓城。

    这是神霄道先辈为了控制荆州西南部分,修建的一座重要要塞,背靠湘西山地,南倚乌云山脉,依山而建。城墙分为数重,引山溪为护城河,河内豢养有凶鳄,可抗来敌。

    城中除了有大量防御物资之外,更有着数不清的粮秣。因为花仓城不但是一座要塞,更是一座粮仓,荆西南之地的米粮多储备于此。

    龙在天趁龙傲天尚未来得及完全控制武陵郡,闪电行军控制花仓,不但拥有了城池山岭之险,更能凭借城内的粮草招揽民众为自己效力,确然是一着妙棋,令龙傲天几乎措手不及。然而大局已定,这不过是苟延残喘,仍不可能改变整个大局。

    高大的土山在花仓城外垒起,投石机将硕大的石块射入城中,箭矢如同密雨一般向着城内射下,撕开一道道血河。

    饶是城池坚固无比,护城大阵亦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摇摇欲坠。在金钱粮米的引诱下,一度有许多民间的战士投入龙在天一方,但因为损失过于惨烈加上缺乏外援,每一天又都有不少人越城而逃,投靠龙傲天。

    而其他支持龙在天的城池据点,也一个个地固守。福家最优秀的将领已经在多年前战殁,现在这群人势力虽大,却完全不是雪斋禅师和顾泰能的对手。

    龙在天狂乱地抓着自己的头皮,才三十岁的人,头发已经现出丝丝的花白。

    缺乏希望的苦守,已经令他心力交瘁。

    “求援……不计一切代价突出城去,向青城派求援。”龙在天喘息着道。

    身边的侍臣急道:“青城派可是我们神霄的大敌……”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龙在天声音疲惫:“青城王家还是靠着咱们荆州龙家才起来的。而且表姐在那边,她不会坐视不理的,她对那头狮子有救命之恩……”

    龙在天艰难地道:“告诉王剑笙,只要能帮助我击败龙傲天,夺取神霄大权,军费及战损,皆由我方三倍偿还。此外……割夷陵之地以谢。”

    侍臣大惊失色。

    夷陵是通过长江,从益州进入荆州的咽喉地带,上千年前,火烧连营之事便发生在此地。

    一旦割让了夷陵之地,荆州军失去天险,就要处处受制于益州军。益州军若想攻打荆州,可以随时顺流而下,屯兵夷陵,再图进取。

    但他明白,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这城里的主要人物,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龙在天咬着牙:“没有足够的诱惑,不可能让那头贪婪的狮子动心。纵然是饮鸩止渴,也只能先走这一步。夷陵一带民族成分复杂,不易控制,周边的三河剑派和井伊谷这两个支派又都以多出精兵强将著称,只要我们把握住机会,还可能将夷陵夺回来,并且让那头狮子吃一个大苦头,不敢再窥我神霄。”

    侍臣叹息一声,点头道:“领命!”

    明知道四公子根本不是那头狮子的对手,但为了对四公子的忠诚,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荆州神霄道的内争,由此将益州青城派亦卷入其中,后来扬州北府军也将介入这场乱事。后来这场乱事被以龙在天困守的花仓城命名,称作花仓之乱。(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剑南雄狮

    绰号“剑南雄狮”的王剑笙身着深蓝色长衫,头戴乌冠,洵洵儒雅,宛若文士。

    三十三岁的他,几年前将唇边的微须换成了浓须,褪去了少年时的俊美风流,却更有一种让人心折的成熟魅力。

    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与原配妻子恩爱如初,并未纳妾。这在诸侯中极为少见。

    此时此刻,他正悠闲地斟着一杯香茶,鼻翼翕动,品着混在水雾中的氤氲香气。

    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这特等的蒙顶茶,由来是王剑笙的最爱。

    他的面前则立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

    这女子不算特美,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精干之气,纵然是内室相谈,亦身躯笔直,穿着一套将身躯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仙甲,体现出极好的身材。

    她眼中无时无刻闪烁着的奇异精芒,显示出曾多次在尸山血海中厮杀的阅历。

    “请掌门出兵,援救龙在天!”女子急切地道。

    她对王剑笙似是没有太多恭敬。

    因为她不但是王剑笙的义妹,更是王剑笙麾下的头号重将,以及救命恩人。

    王剑絮,原名福纲澄,是龙战野时期福家家主福正成的长女。

    福正成曾极受重用,受龙战野派遣,率一万五千战兵,五万民兵,趁着扬州军内部不稳出征扬州。然而向来屡战屡胜的福正成却发挥失常,被当时的北府军主秦霸先以寡击众而败,不但大军损失近半,福正成自己也战死。

    当时不少人争抢这个主将位置,福正成为此不惜立下军令状,自己如若战败,不但甘愿领受军法,自己的妻妾子女也将全部治罪。

    福正成虽战死,但仍遭政敌攻讦。败得如此之惨,龙战野虽然是重情之人。也不好公然徇私,便下令抓捕福正成的妻小。

    然而龙战野却又暗中使人通风报信,让福正成的家人逃去投靠青城派。

    福正成的长女福纲澄因为骁勇善战,得到当代青城掌门王遗风看重。收为养女,将其改名为王剑絮,成为青城派王牌部队“益州五色备”中首位的黄备之领导者,绰号“地黄八幡”,随王遗风转战各地。威名赫赫。

    王遗风死后,青城派面临满地皆敌的局面。川东、川西两家节度使、宁州刺史、南荒佛门势力、荆益交界处各土司,集结八万战兵来攻,这还不算龙战野出兵牵制住益州军主力,以及大量负责输送粮草物资的民兵。

    当时若非王剑絮以三千孤军死守眉山城,顶住联军整整半年的猛攻,始终岿然不动,令联军因攻城不克而士气颓丧。王剑笙亦全无机会以区区八千骑兵突击八万大军,斩杀近半,实现史上少有的骄人胜绩。那一战若败的话。整个青城派都要被各方势力瓜分,青城王家亦要遭受灭门之祸,就此而言,王剑絮说是青城派的大功臣,王剑笙的救命恩人,并不为过。

    况且,从王遗风时代到王剑笙时代,王剑絮力战各方之敌,多有显赫战功,并不只有这一次。

    当年福正成死后。龙战野又重用福正成的弟弟,使得福家维持了在荆州的影响力,他亦收获了仁德的名声。龙在天的母亲出身福家,因此龙在天乃是王剑絮的表弟。

    现今福家因血缘关系。不得不支持四公子龙在天,目前正面临灭门之祸。王剑絮见自己的家族危如汤煮,怎可能不心忧如焚?

    见王剑笙不答,王剑絮又道:“此战之后,青城派便能对神霄道确立影响力。当年正是因为神霄道对青城派颐指气使,把青城派当做神霄道的支派。青城才与神霄破盟。若能扶植龙家四公子上位,不但能获得土地和资金的利益,更能将当年的关系完全扭转过来,亦可驱使神霄之兵,攻打扬州马千城或者南荒一众豪帅。”

    王剑笙平静道:“本座明白。”

    王剑絮下拜道:“既然如此,还请掌门早做决定!”

    王剑笙扬起头,悠然道:“然而本座之所以出兵,是为了我的好妹子,而不是为了其他,所以什么割地、纳款,全然不必。我之所以不接见使臣,便是因此。”

    “青城此番出兵,不求其他。只愿贤妹日后能再打几场如眉山城之战那样漂亮的胜仗,光大我青城,本座便极为欣悦。”

    王剑絮神色微动,随即身躯一颤,只觉自己眼眶发热。

    “小妹必为兄长竭诚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王剑笙摇摇头。

    “不必肝脑涂地,我要大家都活着,活得好好地,直到我们——一统天下。”

    他平静的目光骤然间化成了能刺破苍穹的利剑。

    一向沉静的他,还有另一条原则,就是在战场上绝不以后背对着敌人。

    王剑笙看着义妹的感动神色,心思渺然。

    他父亲临终前,曾让他想办法将义妹弄到床上去,通过控制身体来控制女人的心。

    不过王剑笙却觉得这种手段只对小女人有效,对于义妹这种巾帼英雄,或许会适得其反。

    于是他为义妹选择了合适的夫婿,并一直保持着和她的距离。

    事实证明,对于太优秀的女人,不得到身体,也许更有利于控制。

    父亲,你交给我一个四面皆敌的烂摊子,我却已杀出了一片朗朗晴空。事实证明,我处处比你高明,统一天下的使命,就交给我来完成罢。

    王剑笙心中思忖。

    “这番出兵,便以你为主将罢。”王剑笙双目凝注着王剑絮,开言道。

    “小妹必不辱使命。”王剑絮神情极为慎重,一字一顿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狮之谋策

    “王剑笙扬言将南下宁州高原,由黔中方向攻入湘州西部,越过武陵山、雪峰山解花仓城之围,并一举攻克长沙。”顾惜朝禀报道:“花仓城内得知消息,士气大振。”

    龙傲天闻言,神情微动。

    他垂首沉吟,一阵之后,不以为意地一哂。

    “扬言终究是扬言。”龙傲天淡淡道:“如果他真能做到的话,便不必这么说了。”

    “何解?”顾惜朝愕然问道:“虽然青城派现今仍遭受许多敌人的威胁,但毕竟家大业大,抽调一定量精锐援救龙在天,并非不能。”

    龙傲天道:“花仓城毕竟修建时间不长,城塞本身足够坚固,阵法却不行。在这些天的攻击中,护城大阵严重损耗,纵然如今士气稍有上升,也将落城在即。”

    “走黔中方向袭击湘西地区,需要经过大片的山岭和高原,无论是行军和补给都十分困难。这个区域土司遍地,故此还需得防备凶悍的蛮夷土兵袭击,就算千辛万苦杀出山区,要么此时花仓城已经被破,无功而返,要么被我分兵切断后路,过来难,回去更难。”

    说到这里,龙傲天不再说话。

    雪斋禅师、顾泰能毕竟都是老一辈的人物,是他父亲培养起来的。而他需要让自己的侧近渐渐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步,所以他决定让顾惜朝自己思考下面一步。

    顾惜朝露出沉思神色,过了一会,开言道:“声东击西?”

    龙傲天击掌道:“不错,湘西方向只是佯攻。如今我神霄之兵集于荆南,从这边过来不啻送死。王剑笙必定是打算趁着荆北虚弱,从三峡沿着长江南下,一是夺取土地,二是起到围魏救赵之效。”

    “如今三河剑派遭受神堂的威胁,难以发兵抵御,周遭的强大支派便只有一个井伊谷。对于王剑笙来说。从那个方向进攻,实在是极好的时机。”

    顾惜朝一凛,随即道:“顺流胜逆流,从长江南下。有势如破竹之势。纵然我们知道,也难以抵挡……”

    龙傲天傲然道:“然而花仓城已经快要落城了,抽调一些兵力秘密北上也不算甚事。而且益州缺乏优秀的水军将领,根本不是荆州洞庭水师的对手。”

    “我会命令夷陵的守军做好迎击准备,江陵一带的井伊谷全力支援。你们留下来围攻花仓城。我亲自抽调精锐部队轻装北上,加上洞庭水师火速驰援,水陆协同作战,破敌水军,断敌后路,或许能重现千余年前火烧连营的局面。”

    “从父亲晚年开始,便一直给益州方面一个错觉,那就是荆州神霄道和扬州北府军虽然结盟,但关系并不是那么好,一直互相防备。”

    “其实这也是事实。只不过现今马千城一心北上,龙虎之战一触即发。以他的聪明,没理由放过已经快要吃到嘴里的青州之地,跑来图谋神霄道的地盘。扬州内乱多年,经济破坏严重,处于百废待兴的局面,要双线作战,是打不起的。”

    “这就意味着,我们能抽调更多军队对付王剑笙。”

    顾惜朝咬了咬唇,道:“也就是说……如果王剑笙并不只是扬言。他也没好果子吃?”

    龙傲天狞笑道:“不错,我围攻花仓城时故意留了余力,就是想引王剑笙上钩,如果他蠢到两个方向都不是疑兵。平均分配兵力的话,我会让他死得很惨。”

    神色又转向平静:“不打痛这头卧榻之侧的狮子,终究是无法安心的。幸好,老四已经快要完蛋了,我们可以调动的兵力比起青城派要多,我方又是防御战。不会让他再有奇袭机会。”

    数日后,长江方向果然出现了大量益州军的战船,同时海量的步军沿江岸南下,证实了龙傲天的预料。

    早有防备的他阻敌于夷陵,而后以洞庭水师迎面击之,取得胜利,击沉、焚毁多艘益州军战舰和运输舰。

    但王剑絮发现情况不妙,立即下令撤退,令龙傲天切断后路的计划失败,陆军损失较为轻微。但纵然如此,保守估计,益州军水军损失也在三千人以上。

    与此同时,荆南亦传来花仓城被攻落的消息。龙在天全家皆被捕杀,包括龙在天的母亲在内。

    对于自己父亲的爱妾,龙傲天亦不会网开一面。

    随即便展开了对龙在天母族福家的搜捕。

    然而,当龙傲天得到消息,福家大量重要族人神秘失踪的时候,他便知道情况要糟了。

    而后,雪峰山以西的山区内,行动迟缓,压根没能杀出山区的青城派军队杀了一个回马枪窜了回来。与此同时,大量湘西土司宣布投诚到青城派一方,不但为青城军提供了大量的粮草,还将湘西地域内亲龙傲天的势力纷纷捕杀驱逐。

    广义的湘西,包括五溪、宝庆、永州、镇溪,以及黔中和两广的一小部分。

    荆州军接近四分之一的领土,顷刻沦陷在青城派的侵攻之下。

    这时龙傲天方才意识到,他想突然攻落花仓城,令王剑笙失去进攻的大义名分,徒劳无功,但王剑笙却也在等他攻克花仓城,屠杀龙在天一家以及福家族人。

    因为王剑笙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夺取湘西山区,而不是冲出山区跑到平原上救援龙在天!

    王剑笙采取虚虚实实的做法,首先扬言要走黔中进攻湘西,令龙傲天认为这是虚张声势,而后果然以大量兵力出三峡,并且由自己的王牌大将王剑絮统领,更是吸引住了龙傲天的注意力。

    同时,由王剑絮统领疑兵,也能保证遭受打击之时,将损失控制到不大的程度。可以想见,被击沉的那些船上恐怕不是民兵就是普通的水手。

    真正的精锐却假装行动迟缓,的确走黔中进入湘西。与此同时,王剑笙趁着荆州人心不稳,采取大量的外交手段,对湘西土司中的关键人物进行秘密调略。

    湘西众土司大多曾经受到福家的恩惠,只是迫于形势才保持中立。等到龙傲天杀了龙在天全家,又屠杀福家族人,土司们皆心生兔死狐悲之感,在王剑笙的劝诱之下,湘西之地便全线崩盘,投入益州军的怀抱。

    得到土司们的投诚,也解决了兵力不足甚至粮草的问题。

    湘西之地固然地广人稀,但是胜在地盘大,这块肉的价值,比起龙在天许诺割让给青城派的夷陵要大多了。何况掌控此地,还能随时威胁神霄道的统治腹心地带——武陵、长沙一线!

    连环算计,滴水不漏,龙傲天的一切判断和选择,全部在王剑笙的预料之中。

    气急败坏的龙傲天现在才知道,自己比起军神级别的强者有多少差距。

    ……

    青城派总殿,内室。

    “我在想,你姑姑会不会怪我。”王剑笙抿了一口茶水,叹息一声。

    他对面坐着的是一名十三岁的少年,皮肤白皙,却生得虎头虎脑,眼神精悍。

    这少年乃是王剑笙的长子王思政,以一杆紫电神枪为法宝,从小自号“枪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以荆州的地理情况,龙在天根本就救不了。爹爹你不是把福家的族人悄悄救了许多回来么。”小家伙说着,发现自己碗里的乌鸡人参汤不多了,于是把老爹手边的那一碗抢了过来,往自己碗里倒了一半。

    王剑笙并不以为忤,只是淡淡地道:“自己需要喝多少汤,自己要知道。汤倒是小事,如果你以后打仗粮草带少了,难道还临时去加?”

    王思政只是不以为然地一笑,诺地一声。

    王剑笙慈爱地瞧了儿子一眼,心想:多喝点也是好事,长得又高又壮,早早成为他父亲和他姑姑那样的名将罢,现在的青城派,正是缺人才的时候。

    “我如果不救一些回来,就实在没办法向你姑姑交代了。”王剑笙道:“你姑姑已经逆流而上回来了,让她立刻去湘西,接过五色备军团的指挥权。松宪秀和道政繁这两个年轻人当然也不错,足以承担招诱一众土司的任务,可惜甚至不是雪斋和尚和顾泰能的对手,更不必说龙傲天本人了。”

    心中暗忖父亲王遗风除了从荆州那边给自己收了个义妹之外,几乎未能给自己留下任何足够独当一面的人才,导致自己必须亲自培养,才有现在这种捉襟见肘的局面。反观扬州军秦霸先,给他徒弟马千城留下的班子精悍得教人眼红。

    如今福家遭受屠杀,王剑絮心中必然积满了恨火,但她又是冷静的人,不会被仇恨轻易蒙蔽头脑。不能将仇恨投向自己的义兄,她只会竭尽全力与神霄军作战。

    “爹爹何不亲自出马?就算不能一举歼灭神霄,也当能予其重创。”王思政道:“眉山城之战后,爹爹似乎变得畏首畏尾了,难道是高处不胜寒,怕打了败仗,折掉过往积累起的赫赫英名?”

    王剑笙微微一笑:“别忘了那一战之后,我们的地盘暴涨一倍以上,之前咱们可是连四川都没有占全。如今益州、宁州之地亟待消化,我须得在腹心坐镇,哪能轻易出征前线?”

    王思政默然,好一会才道:“爹爹,我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

    王剑笙慢条斯理地道:“等你知道自己每次要喝多少汤的时候。”

    然后王思政的小脸变成了猪肝一般的颜色。(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江东猛虎

    ();    龙傲天迅速下令,集结大军扑向湘西山区,预备夺回湘西之地。

    一万六千战兵和四万民兵被召集起来。

    然而王剑絮得到了湘西一众土司的支持,反倒享有了地利,扼守险要与龙傲天对敌。另外,益州五色备当中最精锐的黄备,乃是迅捷凶猛的岩羊骑兵,最适合在山地作战,虽然数量不过四千,战斗力却极为强悍。

    这次王剑絮并没有采取长期固守的作战方式,而是果断地发挥山地骑兵优势,居高临下对荆州军进行冲击。

    加上土司们的援兵,益州军一方的战兵数量也不满万,仅有荆州一方的三分之二不到。而在中土的战争中,民兵一般起到运输和支援的作用,不会直接参与野战。

    但天时地利人和,却尽在王剑絮一方,于是一战之下,龙傲天惨败,全军崩溃,抛下大量物资撤退。

    其实损失并不大,龙傲天在撤退方面有两把刷子,因此也就阵亡了一千战兵和五千多民兵而已,对于庞大的荆州军根本不算伤筋动骨。

    当然还有个原因是湘西土司们忙着争抢战利品,对于追击没什么兴趣。

    但有个大问题就是,留守花仓城的守将因为惊骇莫名,结果在大军崩溃之后,也弃城而逃。于是王剑絮追击之余,顺便攻进了花仓城,把里面剩下的大量粮草搬走了一些,搬不走的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然后才撤回湘西山区。

    因为龙傲天刚刚成为神霄道道主,便遭此惨败,在花仓城内积聚数十年的粮草物资也被付之一炬,因此荆州顷刻人心动摇,将领们和豪族纷纷失望,许多人建议龙傲天干脆把湘西割让给益州军,承认既成事实,以此求和。

    龙傲天只能敷衍住他们,然后在背地里暴跳如雷。

    但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可能再组织起一支大军,试图收复湘西了。然而如果真的就此服软的话,龙傲天将成为神霄道历史上的罪人,在家臣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龙傲天手掌颤抖着。啪地一声,手中的白玉酒杯被捏成粉碎,酒液喷溅而起,冲了他一脸,他却顾不上擦拭。

    他理解了四哥龙在天向青城派求援时的心情。

    看着对面的顾惜朝。从牙缝里,龙傲天飙出了一句话。

    “去找扬州军马千城。”

    见顾惜朝面现犹疑之色,龙傲天又道:“我们不必像老四那样屈辱,毕竟,咱们还有一张最重要的底牌。”

    ……

    京口,北府军本营。

    此时已是深夜,但城内城外,仍是一片繁华灯火。城池东面的运河当中,画舫悠游,桨声摇曳。琴歌人语,不绝于耳,令此地有小秦淮之称。

    “江东猛虎”马千城在城内一座高塔上羡慕地瞧向那一片烟花之地,露出疲倦的神情。

    他今年二十七岁,较龙傲天还小一岁,却已成为北府军主多年,因此也显得成熟许多。容貌说不上英俊,但高鼻鹰目,身高膀粗,也显得十分之威武精悍。两撇浓密粗硬的胡须,更令他有一种格外的粗犷魅力。

    “山色水光烟接天,渔翁江上棹芦边。丹青若写得胜景,万里风波一钓船。”马千城极为懒散地吟出一首去年随手涂抹的旧作。然后把一碗烈酒灌进嘴里,任由大量的酒液从嘴角漏出,沿着自己的衣襟流淌。

    他目光懒洋洋地扫向面前坐着的两人:“龙傲天找咱们来求援了,都知道了罢。”

    脸颊丰隆,肥厚嘴唇,浓密髭须的中年人先点头。他名叫陈子隆,字瑞聪,出身淮阳帮,乃是北府三军师之一。淮阳帮被青州军慕容雪村和马千城的师尊秦霸先联手攻灭,却又因陈瑞聪投奔了马千城,因此得以重建。

    另外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也随着点头。

    马千城道:“很好,条件你们也都听说了?”

    陈瑞聪道:“龙傲天愿意负担我方军费,并娶军主的师妹为正室,以强化双方盟好。”

    油头粉面的少年道:“禀军主,在下以为对方开价太低,我们须得漫天要价,让他们就地还钱。”

    马千城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岂止是太低,简直是低到没边了。不过呢……”

    他忽地大笑起来:“龙傲天要娶我那个到二十五岁还没嫁出去的师妹,岂不是很好么?终于能让她滚蛋了。”

    “如果十五岁之前算初恋的话,她的初恋情人该有十个以上,然而至今没嫁出去,毕竟她脸蛋也就那样,身材不上不下,然后脾气一塌糊涂,喜欢撒泼,另外还喜欢抠脚……”

    陈瑞聪补了一句:“军主您也喜欢抠脚。”

    “啊……对,不过咱是爷们嘛,而且我没有脚气,她有。”马千城道:“何况她爹被我放逐到荆州,让她过去,正好父女团聚,岂不美哉?”

    陈瑞聪和油头粉面的少年互相面面相觑。

    军主大人一向是没什么架子的,不过说话莫名其妙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听着。

    “所以我是个嫌麻烦的人,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侍候我师妹可比收拾那头狮子要麻烦。”马千城打了个哈欠,然后猛灌一口酒。

    油头粉面的少年终于忍不住道:“军主……未免太过草率。”

    “哎呀……”马千城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还没看明白么?龙傲天的意思是我不帮他搞定这事,他就关门放师傅,把我那师傅给放回来,到时候还得站队,你们两个倒是没什么,那些老臣怎么办?”

    陈瑞聪和油头粉面的少年再次面面相觑。

    陈瑞聪却是随即也大笑起来。

    “看来搞定那头狮子未必有多麻烦,请军主赐令罢。”

    马千城微笑着抓过陈瑞聪的手掌,在他手上飞快地写了一大堆字。

    陈瑞聪道:“领命!”

    而后离席而去。

    油头粉面的少年方才问道:“军主……难道那头狮子的计划有致命的破绽?”

    这少年名叫高昌信,是风林火山四将中的山将,年纪轻轻,却已极受重用,被马千城看作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

    马千城拍着桌子,大呼道:“照啊!制定这么烂的计划,就该好好呆在家里带孩子,结果给咱添这么多麻烦,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高昌信忍俊不禁,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什么破绽?”

    马千城悠悠道:“因为王剑笙是个伪君子,他全家都是伪君子,所以揍他总是会容易一些的。好了,等陈帮主把事情办得停当,你就知道了,那时候全天下人也都知道了。”

    又举起双臂,长吟道:“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白发逛妓院。人活在这世上啊,就是求个安宁,而我呢,在窑子里才能感觉心里舒畅,忘记所有的麻烦。”

    他猛地拍着高昌信的肩头:“昌信啊,好久没去逛青楼了,明天晚上陪咱家去一趟!“

    高昌信与马千城对视。

    然后两人都默契地大笑起来,笑声直干云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画舫

    ();    画舫之上,风灯照夜,烛影摇红,在水面洒上五光十色的彩晕。

    美貌的红倌人轻敲檀板,婉转而歌,飘摇而舞,极尽柔媚。

    马千城与高昌信正举酒对饮,桌子上是一张铺展开来的地图。

    高昌信犹疑道:“军主,在这种地方谈事,不……不太好罢。”

    马千城随手在飘过来的青楼女子腰上抹了一下,惹得她一声娇叫,却看都不看她,随意地对高昌信道:“有什么不太好的,都过了一个月了,大局已定,就当给你小子上课了。”

    当初说是次夜便来逛画舫,然而北府军中杂务繁忙,令两人过了整整一月,才得以拨冗过来。

    “关键的问题倒在于……”马千城猛灌一口酒,悠悠道:“你每次过来都和红阿姑坐在床边谈天,我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这次再怂,有你好看的。”

    高昌信白皙的脸上骤然发红:“军主……这……我还是童男呢!”

    马千城喷出一口酒气,将酒杯猛地砸在桌子上:“都二十岁了,还不破掉,练童子功么?人生求一个率性,就在这里破了你的心障,才做得大事。”

    又仰头长歌道:“者边走,那边走,且去寻花柳。者边走,那边走,莫厌金樽酒。”

    “人生在世啊,贵求一个舒坦自在。昌信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拘束。甭慌,待到你历得多了,该是把自己第一个女人姓甚名谁,长甚模样都给忘了。这窑子里头,贵在一个物我两忘,所以那古时的一代枭雄说得好——何以忘忧,唯有宿娼……”

    高昌信被马千城一番话堵得完全没法辩驳,好一会方道:“军主,那王剑笙招诱湘西土司,也是费了不少工夫。为什么陈帮主带着军主的亲笔信一到,他们便如同磕了五石散似地纷纷再次倒戈。还不要命地去断益州军的粮道?”

    马千城露出悠然自得神色,以手指蘸酒,在案上写了四个字。

    高昌信定睛看时,这四个字是:四公六民。

    “四公六民……不是青城王家有名的善政么?”高昌信疑惑道。

    过往中央集权之时。税收极轻,往往是十五税一,三十税一。然而其中大有猫腻,一是贪官污吏和地方豪强层层盘剥,二是巧立名目各种加捐。三是无偿徭役劳累百姓。

    后来豪强演变成门派和地方豪族,权力分散,这税制反而直观起来。

    以青城王家为例,青城派控制下的地域,无论何处都是四成的税率。若是完全赏给家臣的领地,或是附庸门派、豪族的地盘,便由地主自取四成,只需要上缴一小部分,但在战时需承担出兵的义务。若只是交给代官来治理,那么代官只能拿一些做事的报酬。大部分上缴,合起来仍是四成。

    同时无偿的徭役也被取消,征募百姓做事,就需要拿出报酬来。收上去的钱物许多时候又通过这种方式返还到百姓手里。

    加上乱世之中打仗的需要,税收本来就偏重。青城派王家的四公六民之税,比起别处的五五、六四甚至七三,无疑是要轻许多的。

    “所以我说王剑笙是个伪君子,他全家都是伪君子。”马千城不屑地道。

    他啐了一口:“这所谓的四公六民,和古时那些沽名钓誉的昏君搞什么十五税一、三十税一,结果钱不够用又去想方设法压榨老百姓有甚么区别?”

    高昌信神情凝重道:“请军主赐教。”

    马千城道:“别处缴税。都是收的实物,而且是按田地正常的产出计算。若是歉收的话,上头会酌情减免,如果丰收或是因勤劳而增产。多出来的便归百姓所有。”

    “而青城王家为了图方便,要求征收白银或铜钱,以方便运作。百姓需得将农产品换成银钱再来缴纳,卖出去时必定吃亏,而且越是贫穷荒僻的地方,钱贵物贱。想要如额缴纳就越发艰难。”

    “四公六民,在王家第一代可能还算得上善政,后来地盘大了,不光是肥沃的平地,更多有山地丘陵,对百姓的残害就体现出来。”

    “在王剑笙他爹的时代,就已为此事弄得边地百姓屡屡叛乱。之所以王剑笙刚上位就被人围攻,还不是他那个老爹搞得百姓卖儿卖女、流离失所!”

    马千城又猛灌一口酒道:“王剑笙如果真是个英雄人物,就该在上台时将以金钱计税改回实物税,然而他忙着抢地盘,该是忘了这事。只管自个的皇图霸业,哪里顾得上万家流亡、千家鬼哭!”

    高昌信一凛,道:“原来如此……湘西一众土司投靠青城,为的是对福家的情义。可湘西之地,最为穷荒,甚至连大米都没有,只有些杂粮和土特产,以金钱缴税又谈何容易?他们意识到在王家麾下该遭受多大压迫,根本无法生存之后……”

    马千城哈哈长笑起来:“所以咱就说了嘛,揍他总是会容易一些的。”

    高昌信默然,这才知道马千城所说的致命破绽在哪里。王剑笙的局滴水不漏,将龙傲天耍得团团转,然而失算的地方却出在制度上。军主能瞬间捕捉到这个破绽并如闪电般采取行动,顷刻便将局势完全扭转,目光之敏锐,决断之凌厉,简直可怕。

    马千城又道:“陈帮主虽然名义上是一个人去的,但我其实秘密派了五百铁炮手,以浪人身份潜入湘西群山,和那些湘西土兵一同到处袭击,冷枪冷箭之下,益州兵士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毙命,已经被搞得人心惶惶……”

    “陈帮主本就是擅长煽动亦擅长用兵的人才,加上他一直与我保持联络,让我根据山川形势,提点他作战的关键之处。王剑絮那个除了胸大屁股大之外脑子有些不够用的女人,又能做得甚事?”

    高昌信又问道:“王剑笙就没有再派人劝说?”

    马千城嗤笑:“有啊,不过有卵用?他许诺说湘西之地可以五年不缴税,以后也可以例外地实物交税。可是那些土司已经被煽动起来,断了他的粮道,杀了他的士兵,怎么可能再相信他的话?何况陈帮主一直与他们共同作战,如果有人心志不坚,陈帮主不会想办法弄死他么?”

    他身躯往椅背上一靠,仰头向天,道:“所以说啊,民生是争霸之本,不能玩这些虚的。要是以后咱的接班人是王剑笙那种货色,你把他一刀剁了算了,这个破位置,谁爱坐谁坐,你感兴趣的话,坐了也无所谓。”

    高昌信急道:“属下不敢!”

    “咱们是兄弟,属下你个狗脑袋!”马千城在他头上一个爆栗,怒道。

    高昌信揉了揉脑袋,问道:“那接下来趁着青城军陷入泥潭,进不得退不得,让龙傲天快点重整人心,再组织一支大军杀入湘西,把青城派的精锐一网打尽?”

    马千城摇头:“不,我要再写一封信,这封信是给王剑笙的。”

    高昌信微讶,随即道:“我明白了……如若让龙傲天一口吞下青城的近万精锐,以后又怎么可能将我们放在眼里?”

    马千城哈一声,赞赏地道:“孺子可教也!”

    他就在画舫上向**索了纸笔,借酒怒书,笔迹潦草,却苍劲奔放,如怒龙猛虎,极尽张扬。

    信非常简短。

    “弟不用一兵,即令大兄困窘如是,再不退兵,弟即尽发江东子弟,以备大兄观览,承惠,三万人头。”(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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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醉香带着芦名军撤退,伊千阳失去了继续打下去的资本。他也知道战争持续下去,仙台必然被不断蚕食而灭亡,随即答应了条件。

    伊家父子达成和睦,乔北溟便失去了继续进兵的理由,只得在趁乱夺取的城池中安插人马驻守后,便引着大军退去。

    席卷整个北莽,持续时间接近一年的天文大乱,终于拉下了帷幕。

    一代雄主伊中棠的霸业完全破碎,被迫正式让位给儿子伊千阳,来结束战乱,换取仙台的存续。

    伊中棠隐居到唐森城,伊千阳将五百精兵分配给老父,作为贴身卫队。

    另外伊千阳的长子伊辉夜被带到祖父身边,由祖父负责教导。此举亦说明伊中棠对于儿子完全失去信任,通过控制孙子来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经过此战,仙台魔宗的支派全部独立,仙台的直属领地则损失过半,激烈的战火更是导致人民惨重伤亡,无数资源点被毁,田地成片抛荒,大量的财富被趁火打劫的各方军队掠走。

    仙台魔宗的实力,被削弱得连芦名也比不上了。

    修罗实力暴涨,安东得到统一,而当年被伊中棠逼迫称臣的阴魄殿也得到独立。北莽之地的魔门四大派,又增加了一个芦名,形成五大强派的局面。

    相马帮的实力亦得到长足增长,虽然尚比不上五派,却也成为北莽说得上话的势力。

    盛醉香可谓以一人之谋,将整个北莽格局搅得天翻地覆!

    她证明了自己不但能够“满堂花醉三千客”,更可以“一剑霜寒十四州”。

    这魔门第一妖女,也如愿以偿地正式成为芦名教教主,以一方诸侯的身份,踏上争雄之路。

    伊中棠、盛宣怀两大风云人物的相继退隐。似乎意味着整个天下,老一辈的时代将要过去,年轻人的黄金盛世开启了。

    在天文之乱中,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要提一笔。

    阴魄殿殿主孔天守为了报当年自己的父亲被迫称臣,忧愤而死之仇,带了八千精兵也过来掺和。结果被伊千阳以三千骑兵一冲。瞬间崩溃。又听说一向与阴魄殿关系不睦的小野寺想要偷自己家的城,连忙带兵回去了。

    回去之后,得知敌军已经被自己十四岁的儿子孔义光以疑兵之计吓退了,然而孔义光被对方的投石机砸坏了额头,正在卧床休养。

    孔天守得知此消息,不由大喜。但听到另一个消息,却随即气急败坏。原来儿子卧床之时,一直要求妹妹义姬在一边服侍,而且两人的关系很有些不清不楚的样子。

    孔天守当即勒令兄妹两人分开居住。不得见面,并打断了儿子的腿。孔义光声称在西极之地有日耳曼之国,国内有医师擅长医骨,要求前去治疗,未得允许。

    ……

    而吴锋,在天文之乱开始的时候,就已然向乔北溟告辞,骑着从冰海所得的宝马兰丸南下。

    宿命注定他将和盛醉香再次相遇在茫茫大草原之上。

    让我们将时间轴拉回那一个时间点。

    少年一领青衫。骑着冰蓝色的幼马,摇摇地走在南下的道上。

    他光腻的颊。被霜风凝作冷象牙的颜色,清寒的风打在他背后,卷起长发如雾。

    山道崎岖,林木积雪,入眼尽是荒烟。

    如此幽寂的旅程,这冰蓝色的马儿上。少年的怀中,应该有一位蓝衣的熟美女子,将丰盈的身躯贴在他胸口,软语温存吧?

    吴锋心思悠然,仿佛又看见了烛影摇红。佳人含媚。

    可惜这都是他的想象。

    北极之地十分适合云海岚的修炼,尤其是适合她在远祖地宫中所得的古经。因此她选择留在北极更长时间,以追求进一步贴近天道。

    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又没有功名利禄的追求,自然对于修炼颇为执着。

    吴锋猛然想起,离别前的一夜,她喝了不少烈酒,倒在他怀中,神态妩媚如水,一副任君鱼肉的娇楚模样。

    他一度差点烈火焚身。

    如果说十三岁尚属懵懂,十六岁的少年,便已经真正发育。

    然而吴锋仍旧是收回了那只手。

    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便不要解开她的衣衫。少年是那样想的。

    他还记得当时她的眼神,似幽怨,又似欢喜。让人心动,也让人心疼。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失落呢。

    不过,吴锋一向不是喜欢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后悔的人。

    “兰丸。”吴锋停了沉思,开口道,抚摸着小马的头顶。

    小马转眼瞧他,眼神灵动。

    这来自冰海的幼马,有着超乎寻常的好奇心,对于路上的一切景物都显得兴致盎然。

    “如果你能说话就好了。”吴锋的声音带着几分寂寞。

    “我这十六年的生命,究竟有没有朋友?这漫漫的南下之程,真的希望有个人能陪我说说话儿。”

    “父亲在总堂定然地位不一般,我纵然拿不出任何见面礼,也能找苏堂主求一个职司吧?只是我为何却不想马上投进那个勾心斗角的世界?”

    “兰丸,我突然觉得好累呢。”

    小马聆听着他的话语,水灵灵的大眼忽闪忽闪地。

    它因为还没成年,看起来不过毛驴大小,显得很是瘦弱,吴锋骑在它身上,就像虐待它一般。

    实际上吴锋的体重对于它来说,不过如同一片飘叶。它摇摇摆摆地向南奔行,但一日所行路途都不止千里。

    “咴咴……”兰丸发出鸣声,呼应吴锋的话语,音色清软,让人想到那片缎子一样的冰海,或是永夜的极光。

    “没能把岩仓当见面礼带回去,还真是遗憾。”吴锋喃喃道:“如果上天愿意赏我一个面子,就在这半路上赏给我几个真心朋友好了。一起去总堂,到了那边也有个帮衬,不必整天只是勾心斗角……”

    小马呜地一声,突然转过蹄子,撒腿朝另一条路奔行而去。

    “喂……兰丸……那个方向比较近罢?算了,算了,不管走哪条路都要经过草原才能回中土,由你好了……”

    吴锋拍了拍小马的头顶,眼神闪烁,向着云烟笼罩的远方,云层中,红日探出小半张面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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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江湖客栈

    回到花仓之乱刚刚开始的时间点。

    河东郡。

    已经是冬尽入春的时节,河东郡一带却下起了反常的大雪,地面上积雪厚达一尺以上,纷纷扬扬的雪花仍在不绝地飘洒而下。

    道路之上,被马蹄和车轮碾出错杂的印痕,又被新雪所掩盖。

    风雪之中,一面鲜艳的酒旗仍在越发激烈地飘扬。

    酒旗上书着四个大字:江湖客栈。

    江湖客栈是河东郡有名的客栈,因为只有修为在身者,才允许入内。

    当然并不是说不放没修为的人进来,而是若是不知道情况的普通人,进来遭到误伤误杀,店家概不负责,也没人来管。

    它位于整个河东郡最混乱最鱼龙混杂的三不管地带,秘密交易、情报买卖、江湖仇杀甚至当众行恶均多发于此,后边除了客舍之外,还有装饰豪华的妓院和赌场,以供客人销金之用。

    但一楼的酒场却显得极为简单,没有歌台,楼板上也没有华丽的装饰,桌椅全部涂得漆黑,看不出什么美感。

    不过如果真的在这里打斗厮杀起来,就知道这些桌椅其实坚固无比,并不容易毁坏。若当真打坏了店家的东西,由活着的一方赔偿便是,这也是江湖客栈中不成文的规矩。

    呼啸的风雪当中,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身形高大面色蜡黄的汉子,另一个则是个青春少女。

    两人揭下身上的斗篷和箬笠,抖落了身上的残雪,也不和掌柜打招呼,便觅了一张边角上的桌子坐了。

    但在这一刻,一时间整个客栈都明亮起来。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身材娇小。气质柔弱,偏偏就流露出一种绝代的灵秀,令整片空间都受到感染,如化成空山灵雨的胜境一般。

    无数双目光登时投注过去。

    在江湖客栈,假设不要任何吃食,只是占了座位闲聊。亦需付座位钱的。然而无论是掌柜还是小二竟都看得呆住,不好意思过去讨要,他们阅人无数,此生亦绝未见过这样风华绝代的少

    女。

    “叔叔,终于暖和些了呢,外头可是冻死了。”少女笑容明艳娇憨,搓着玉手道,在灯光照耀下,她的手掌如能透过光去。

    这一声叔叔叫出来。许多少年人登时心中莫名地大松一口气。

    黄脸汉子脸上泛着疲病的神色,呵了几口气才道:“在这里休息一阵再上路,很快便要到家了。”

    少女叹息一声:“到家了又怎样?爹爹又不在家里。”

    她神色突转黯然,瞳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纯净,纯净得让人心疼:“他又上战场杀人去了,战场就那么好么?”

    黄脸汉子笑道:“男人志在功名,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少女幽幽道:“是啊,你们就爱说什么丰功伟绩。皇图霸业,可我通通不喜欢。听说这些故事。我只看到满地的血……”

    黄脸汉子平静道:“其实叔叔也不是很喜欢战场,不过江湖还是不错的。”

    少女闻言,却是又轻笑起来:“至少江湖更好玩一些,而且没那么多的血。”

    她突然伸出手,捏住黄脸汉子的手掌道:“叔叔,你的手也好冷呢。我帮你搓搓。”

    说着,用玉软花润的小手儿在黄脸汉子的手掌上揉弄着,手法极尽温柔,一边还轻轻呵着热气。

    登时凝集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大都泛上了艳羡和嫉妒的神色。

    黄脸汉子露出惬意的神色。

    少女又道:“这次谢谢叔叔带我出来玩啦,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哩。”

    黄脸汉子道:“那么。阿市,给叔叔唱几支歌儿罢,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少女盈盈一笑,这一瞬的芳华如能让岁月凝滞:“好啊。”

    她轻展歌喉,盈盈而讴:

    “百草竞春华,丽春应最胜。

    少须好颜色,多漫枝条剩。

    纷纷桃李枝,处处总能移。

    如何贵此重,却怕有人知。”

    少女声音极柔,婉约如梦,却带着无法言喻的感染力。外边本是大雪漫天,一片深寒,她清歌一曲之下,却好像时令变换,春深碧满的景象浮现众人眼中,更令室内也仿佛和暖起来。

    少女的眼神凝静,表情随着歌声悠悠流转,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当中,却将那一片世界发散到整片空间。

    黄脸汉子亦跟着她的乐声,悠悠打着节拍相和。

    她又唱道: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愿天无霜雪,梧子结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复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少女年纪幼小,其实不懂男女之事,对面是她的叔父,歌中之意自然亦不是对着黄脸汉子。但一曲唱出,如思如慕,似醉似怨的歌吟,却令众人纷纷为之心旌动摇,完全为这妙歌气氛所沉醉,带入曲中的意境当中,随着春夏秋冬四时变换。

    就在这时,一个不谐的声音却倏然响起。

    “好,小妞儿唱得甚妙。可惜文绉绉地,听着不痛快。待唱一首十八摸如何?”

    站起来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公子,看起来二十六七岁,容貌还算俊秀,但脸上透发出一股浮薄的气质,显出他不学无术。

    少女呆了呆,疑惑道:“十八摸……是甚么?”

    黄脸汉子却是瞧着黑衣公子,淡淡道:“我侄女可不是卖唱的。”

    黑衣公子却是怪笑起来:“是不是不重要嘛。唱得好,本公子一次便赏给你们连城拱璧一般的好处,这还不够?”

    酒场当中,已是有人低低议论起来。

    “那是仙剑门的公子詹一凡。”

    “仙剑门本来在蜀中,后来被青城派王彦云打败。迁移到河东来,却仍是不小的势力,在这河东之地成为一霸。”

    王彦云,乃是剑南雄狮王剑笙的祖父。

    “詹一凡天赋甚高,不过二十六岁,便有镇野九重天的修为。行事极为跋扈。据说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便是横行并州,采花作恶的花妖,但至今未曾得到证据。”

    这时,黑衣公子詹一凡已经自顾自地哼吟起来:“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神情极为下流猥琐。

    一时间,少女神色大变,面色泛红道:“这……你……”

    詹一凡身后又有数人跟着站起,看起来都是詹一凡的仆从,也跟着起哄。

    又有几个浮浪少年起来帮腔,也不知道是不是詹一凡的朋友。

    “小妞,唱嘛。”詹一凡陡然磔磔道:“这一带都是本公子家里的地盘。你若不唱的话,该叫你……”

    正说着。更多人又霍然立起。

    詹一凡本以为这些人该是起来帮他,却见几个少年猛然拔出剑,指着他道:“詹一凡,你家中势大也好,修为高超也好,我们绝不容许你欺辱这位姑娘!这世上终是有公道的。”

    詹一凡过往在这江湖客栈强逼女子给他做妾。都没人管他,今次却发现自己转眼间便被人包围,一时讶异,随即明白该是这唱歌的小姑娘实在太美,激起一些热血少年的护花之心。

    “哈哈哈哈……你们很好。敢和我詹一凡作对。真的很好!”詹一凡恶狠狠道:“你们不怕我们仙剑门的报复,便……”

    话音未落,黄脸汉子霍然站了起来,目光流转,竟看向那些想要见义勇为的人:“多承各位管闲事了。”

    此言一出,詹一凡愣住,而后大笑起来:“这就对嘛。你是个知趣的,让你侄女唱,快唱!”

    话音未落,他发现和自己起哄的一个少年转瞬间便被人掐住喉关。

    “眼睛不干净,挖一只眼睛。”

    随着一声惨叫,一颗血染的眼球迸地飞了出来。

    又逮住另一个少年:“嘴巴太脏,剪半条舌头。”

    这少年后颈被提着,舌头便如同吊死鬼一样吐在外头。黄脸汉子只是隔空咔嚓一声,左手一剪,少年的舌头顷刻被平平整整地割下半条,坠在地上,鲜血狂喷,却没有半点喷在黄脸汉子身上!

    詹一凡骤惊,而后冷笑:“还有点斤两,但这样手段,本公子也做得到!”

    他刷地一声,祭起七口连环飞剑,运发仙剑门的秘传仙剑术,镇野九重天的威压散发开来,一时间整个客栈大厅里都仿佛被剑煞所充斥,令人魄动心惊。

    每一口飞剑上都浮现出摇头摆尾的凶龙,七龙并行如北斗,封困十方,有杀灭一切的气势。

    “是么。”

    黄脸汉子此时脸上已经完全褪去疲病之态,只见他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模样,短发根根如针似戟,眼神精芒凝实逼人,刀削般的面庞既显得成熟干练,又充斥着爆炸般的力量气息,令他显得凛凛有如天神!

    詹一凡一往无前的飞剑竟然凌空凝滞住,如同冰冻了一般动弹不得,任由詹一凡催动真元,无法前进一毫!

    “你眼里的想法,我看得清楚。是打算等我们离开客栈之后带人袭击,一举劫走我侄女,就这一点,你便该死。”

    詹一凡心头生寒,愕然道:“读心术……不对,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读心术?”

    黄脸汉子衣衫无风自动:“自然是没有,但我白军浪平生所杀淫贼没有上千也有三五百,淫贼想什么是一眼便能看明白的。”

    听到这个名字,詹一凡终于心头大震。

    白军浪……张丹枫之后的天下第一游侠,白军浪!

    此人杀性极重,果于惩治凶恶,有自己的一套裁决标准。敬之者称之为“海虎武神”,畏之者则呼之为“半步天魔”。

    但有一点是非常确定的,在白军浪面前行凶作恶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活在这个世上的!

    詹一凡终于想要逃走。

    而白军浪说话之间,已是大袖一挥。

    连环七口飞剑,在空中崩地一声,炸成粉碎,却不是成为碎片,而是破碎成了最微小的金属粉末,洒了一地。

    詹一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头颅便从身躯上滚了下来,却是一起从客栈门口飞了出去,落在门外雪地上,方才喷出鲜血,将雪地染成灿烂的殷红!

    镇野九重天的高手,仙剑门世子,竟被这黄脸汉子一击毙命!

    自称白军浪的黄脸汉子眼神如刀,扫向那群跟着起哄的。

    那几人吓得屁滚尿流,急忙求饶。

    黄脸汉子嗅着空气中的难闻气味,露出烦恶神色,大袖一挥,这些人全部被扫了出去,连着空气中的屎尿气味,却未曾撼动客栈中的任何桌椅什物。

    他脸色沉静如渊:“助恶之徒,亦不能放过。”

    黄脸汉子飘身出去,问都不问,便准确地分辨出哪几个是詹一凡的狗腿子,大袖连挥,便将这几人打成肉酱。剩下几个纯粹起哄的,或是挖一目,或是削掉鼻子,或是剪掉半根舌头。

    白军浪转身回来,向那些想要仗义出手的年轻人悠然一笑,道:“各位有侠义之心,自然是好事。但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侄女美貌,而是眼见鸡皮鹤首的老妪、歪瓜裂枣一般的丑女、佝偻驼背的穷汉遭人欺辱,也会出手,白某人当会感激的。”

    众人被他这绝世威势震得心胆皆颤,又闻得此言,一个个臊得满面通红。

    绝色少女却是轻叹一声,似乎对这满地鲜血的杀戮场景有些不忍。

    而白军浪则是目光悠悠投向另一个角落处的一名俊秀少年。

    这少年的神色一直很平静,虽然也瞧着他的侄女,但是神色既无迷醉也无猥亵,反倒像是等着看戏一般。

    这让白军浪很是感兴趣。

    白军浪招了招手:“小伙子,能否过来一叙?”(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吴锋正与几个追随者坐在角落处,饮着好酒,大口啖着老牛肉。

    他之所以一直也看着那美貌少女,一是为了看戏,二是莫名地感觉有些亲切,就好像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般。

    齐琪微恼地看了吴锋一眼。之前薛洗颜曾让她替自己看着吴锋。

    但吴锋仍是离席而起,大马金刀地坐过去。

    这时白军浪才向掌柜点了菜。

    豆瓣烧黄河鲤鱼、鱼唇烘蛋、回锅酱爆肉、豌豆肚条汤。

    都是很精致的小菜,辣椒偏偏放得多了些,与北方人的口味有些不同,倒像是荆益一带的口味。

    另外还要了一瓶三十年的绍兴花雕。

    绍兴花雕中的上品又叫女儿红,一般只窖藏十八年。但白军浪偏偏要三十年的。

    不过这里既然是有名的江湖客栈,这些东西自然都有。

    等得菜上来,少女瞧着满桌的麻辣,微有难色,白军浪才又要了一份清淡口味的韭菜鱿鱼须。

    “白大侠在蜀中住过吗?”吴锋先问道。

    “没有。”白军浪干脆地答道:“纯粹是喜欢又麻又辣的痛快口味。”

    又道:“你方才看戏倒是很悠闲。”

    吴锋微笑道:“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为何?”白军浪眼神凝注着吴锋:“之前若只感知我身上气息的话,顶多化龙境界。”

    吴锋悠悠道:“在雪地上行走,短时间内还能以真气护住靴子,时间长了脚底必然沾雪。两位脸带倦色,可见走了很远的路,进来时身上的雪却都在肩头背后,脚底却干干净净,又没有马匹和车驾,证明是飞过来的。”

    武士须得征天境界,才能飞行起来。

    他又续道:“何况以这位姑娘的绝世美貌,行走在外遇到麻烦是必然的。正常情况下就该易容改装。将自己改扮成容貌平平,白姑娘不但丝毫不掩藏容貌,更当众悠然而歌,那么只能说明她身边的人能为她解决任何大麻烦。”

    薛洗颜之所以要以苏洗岩的男子身份行走江湖。应当也是因为害怕不测。镇野境界的修为,终究有可能不够用。

    “很好。”白军浪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的少年人。今天我心情不错,你可以让我侄女特意为你唱一曲,只要不是十八摸那种龌龊玩意,世上的曲子她大抵都会唱的。”

    听得这话。少女又脸上微红。

    厅中众人都投来艳羡目光,亦暗恨自己没这份眼力。

    吴锋也丝毫不客气地道:“那在下便请白姑娘歌一首‘滚滚长江东逝水’。”

    白军浪道:“这是近些年才出来的词曲。”

    吴锋笑道:“新词比起古曲,也不见得逊色。”

    白军浪眼神微动,示意少女开唱。

    少女清了清嗓子,缓缓起声。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她之前唱的两曲都是柔婉妩媚的词儿,现在骤歌这豪壮之曲,也十分之入情,声调顷刻便提了上去,将慷慨、落寞与放达展现得淋漓尽致。

    吴锋凝神听着,待曲尽许久,方才凝视着少女的眼睛,鼓掌道:“唱得真好。”

    少女白皙如冰的脸蛋突然间再次轻轻红了,将眼帘垂下,不敢与吴锋对视。

    白军浪道:“喜欢这曲子的人。大多并不放达。你该和她父亲一样是功名心极强的性子。”

    吴锋昂然道:“不就功名,又如何隐于江湖?一辈子做渔夫樵子,又有谁能知道?不用浪花去淘便销声匿迹了。”

    白军浪哈哈大笑:“说得好,敢问小兄弟姓名与去处?”

    吴锋也不掩饰。当下道:“吴锋,南下去投军的。”

    “极好,极好。”白军浪道:“她父亲如今就在军中做事,你此番说不定能见到。”

    当下开了酒封,一边大吃大嚼,一边与吴锋对饮。不多时。酒菜皆一空。

    用饭完毕之后,白军浪随手往柜台上砸了一锭金子,便带着少女飘然远去,留下满厅凝注着门口的目光。

    ……

    吴锋等人却是要在客栈中住一宿。

    洗漱完毕之后,吴锋正打算将门关了,上床就寝,却嗅到一阵香风,只见一道丽影飘然而入。

    齐琪柳眉竖起,恼怒地对吴锋道:“这算怎么回事?你一直盯着那白家的姑娘,还记得你的薛大小姐么?”

    吴锋淡淡道:“欣赏美罢了。”

    齐琪哼一声道:“你们臭男人都是这样三心二意……”

    吴锋却是微笑起来:“你该是不痛快我当初没这样欣赏你罢。”

    齐琪骤然哽住,好一会才咬着牙道:“你……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嘛,很伤人哩。”

    吴锋打趣地大笑起来。

    齐琪恼火地看他一眼,忽地道:“不过那小姑娘以容貌论,当真不比洗颜逊色。难道……是苏乱瑾?”

    她本是信口一说,吴锋却扬起头,大声道:“没错。”

    齐琪一惊:“这……我只是随口说的。姓氏都不同啊……”

    吴锋道:“因为白军浪就是苏梦枕堂弟苏有光的另一重身份,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

    这自然是吴锋父亲告诉他的。

    神堂第一高手,并非堂主苏梦枕,而是苏梦枕的堂弟苏有光。

    二十年前,苏有光才十几岁,便曾接下李清一招“天迥云垂野,江空雪覆沙”而不死,因此成名。

    苏有光生性脱略桀骜,嫉恶如仇。但他身为神堂中响当当的人物,自然不能以本来的身份去行侠仗义,于是才出现了一代游侠白军浪。

    能知道这个机密的人,定然是神堂有数的重要人物无疑,可见吴锋的父亲身份非同一般。不过以前吴锋年纪小,所以没想到这茬。

    最近几年,白军浪行侠的事迹少了许多,大概是因为西乡之战时,原来的神堂二号人物苏牧被薛衣人杀死,苏有光不得不放下闲云野鹤的一般的生活,回到神堂中枢辅佐兄长。也是在那一战中,苏有光以一双肉掌挡下了薛衣人的“七探蛇盘枪”,一度阻住薛衣人,不然苏梦枕能不能逃回来还很难说。

    齐琪急道:“这样说来,你这次去神堂,必定又会见到她。你有了天子峰公主还不够,又打起神堂公主的主意!难道你要那个继承人的位置,就靠这种手段么。”

    吴锋平静道:“我不是那种人,你想多了。”

    齐琪哼道:“你就是那种人。”

    “我要真是的话,小妖精你的贞操早没了。”说话间,吴锋带住她纤腰,猛地吻住她檀口,一片香滑。

    齐琪娇躯一颤,嘤咛一声,软在吴锋怀里,任由吴锋的舌条在她口中横冲直撞,令她周身都酥颤起来。

    被男人亲的滋味,还真与被薛大小姐吻吮有所不同,少了三分温柔,却多了些征服式的霸道。

    好一会,吴锋才放开她,眼神清亮:“舒服了吗?别闹了,回自己房里去。”

    齐琪却是怔怔看了看他,眼眶一红,突然哭了出来。

    “让我做她的影子,真是狡猾……可是谁让人家爱上她的……”她哽咽着道,擦了擦泪,飘身而去。

    吴锋暗感小妖精同时喜欢上死兔子与自己,真是古怪的关系。

    他躺在床上,睁大眼睛仰望着屋顶。

    终于要去神堂了。

    苏梦枕已经聚集兵力,计划攻打三河剑派控制下的均阳城。

    由于要留力量防备汉中的薛衣人,动员的部队并不算多,苏梦枕发下号召令,希望浪人和游侠们踊跃参军,为神堂效力。

    这正是吴锋极好的机会,带着数百战兵加入,当是不小的功劳。

    没想到刚刚回来,中原之地便重启兵锋。神堂那一方世界,又该是怎样的呢?

    吴锋感觉自己心中隐隐忐忑,却又充满了期待。(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血战均阳

    均阳城,处于汉水北岸,襄阳郡的咽喉地带,是三河剑派的重要据点。

    来自神堂的两千战兵与一万多民兵,将这座不大的城池围得水泄不通。

    未能调动更多兵力,且战兵不足,因为四年前苏梦枕惨败于薛衣人之后,还未恢复元气,并且需要留较多的兵力防备汉中地区的天子峰。

    均阳城的守军不多,战兵只有六百,民兵则五倍于此。但城池亦不大,利于防守,而且被经营多年,阵法雄厚,城塞坚固。

    神堂的军队三面结寨,看住几座城门,并以战船锁住南面,防备汉水以南的敌军跨江来援。

    这本是十分稳妥的战术,然而需要非常长的见效时间。均阳城内的百姓都已经及时撤走,城里只有士兵,粮草物资十分充足。

    如果花半年才取下小小一座均阳,苏梦枕当然不能接受。何况花仓之乱持续时间无法预计,一旦乱事平定,神霄道便可能出兵援救三河。

    这次虽然是试探性的进攻,也须得一举攻下均阳,令三河剑派胆寒方可。

    春日的原野泛着烂漫的绿意,空气中充满了花草的芬芳。本该是一片明媚景象,然而刁斗和号角的声响,使得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这片原野都全无安宁,充** 满着连天的战气,与刺鼻的血腥。

    “进攻!”

    击鼓之声高作,民兵们或背负土囊,或推着云梯,如同潮水一般向着城墙冲击而去。

    投石机高架,将沉重的石块轰然投上城墙。箭手们也占据了高地,向城内发起一**的抛射。

    然而三河剑派的防御阵法之强,乃是出了名的。当石块砸上城墙的时候。虚空之中竟然浮现出一座座漆黑的巨盾,高达数丈,石块砸上盾影,便纷纷粉碎。

    城上箭落如雨,巨火弩射出被赤焰包裹的粗箭,在人流之中轰然爆开。惨叫之声不绝,鲜血在芳草中流淌,将青青草地染成刺目的红。

    突然间,似乎是承受不住密集的抛石打击,轰地一声,城墙上塌陷了一大块,惶急的叫声在城内响起。

    而那个区域的护城河,在昨日就已经被土囊填平。

    “快,抢修。抢修!”

    神堂军士气大振,如同嗜血的鲨鱼一样,纷纷向着那个方向猛扑过去。

    城墙原高九米左右,塌陷的位置却变得只有四五米。当下不少锐卒一跃而上,杀入缺口处。

    却见一道寒光闪过,顷刻有数人被拦腰截成两段。

    一名衣冠胜雪的中年男子正迎风凌空而立,飞剑悬在半空当中,寒光如雪。

    均阳城守将沧澜。四十三岁,李忠的远房表兄。在三河剑派当中以善于守御著称。

    城墙缺口处却是发出嘿嘿一声怪笑。

    “照啊。沧澜你竟然亲自过来了。只要取下你的人头,破城之功便是我厉天的了。”

    说话的是一名充满邪气的青年男子,身穿五色彩衣,目芒幽诡,掌中握着一株九叶金莲。

    厉天是人欲道的副掌门。

    “师弟,不可掉以轻心。”后边一名身穿月白宝衣的儒雅男子柔声道。他看起来三十多岁,容颜很是俊美。

    这是厉天的师兄燕一夕,人欲道之主。

    神堂虽然是纯粹的武者门派,却不代表苏梦枕麾下没有修真者效力,有些非常小的修真门派。也会投到神堂的麾下。

    人欲道就是其中之一,虽然整个门派统共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不过因为修为都不算差,被苏梦枕用为偏将。

    这个门派崇尚人之大欲,不过与以前被灭的欢喜教、性灵派不同,主张顺势而为,追求本性,但反对滥淫。

    厉天笑道:“无妨,沧澜虽然是征天高手,但我们在这里抢得先手,又有局部的人数优势。我们合力取下他人头,立下此大功。”

    话音未落,枪响之声如雨,竟然又有十人被不知何处射来的铁炮打得稀烂!

    好像是算计好了一般,石弹、滚油和利箭向着这块缺口处疯狂倾泻下来,几乎不辨敌我。然而神堂一方的士卒无疑损失要大得多。

    一时间,墙头上的神堂战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燕一夕大呼道:“众位不要慌张,转攻为守,在墙头上站稳脚,等待更多我军登城……”

    说着祭起一张美人图,分化无数玉人虚影,一片香艳之间,却有三名三河剑派的弓手被撩过,身躯泛红,僵在城内的箭塔上。

    美人虚影化作骷髅景象,而那几人亦惨叫一声,顷刻炸开毙命。

    这是燕一夕所修的斩情**,显化于外,则化为红粉骷髅之像,杀人无形。

    厉天也运发六欲天功,九叶金莲分化成六朵,分作六色,流转如妖梦,分击六名民兵,刹那之间这几人便被吸成了皮包骨头,全身精气皆没,须臾之间魂归幽冥。

    沧澜看着燕一夕和厉天,却只是微微一笑。

    不知何时,他身旁已出现了两名少年人:一位身穿大红袍,腰间悬着个硕大的酒葫芦,相貌英伟而不乏草莽之气;另一名少年十七八岁模样,面相白净,一袭长衫飘飘,并不英俊,却显得很是斯文。

    随即燕一夕陡然发现一盏石灯放出扑天的光焰,灼向自己身后。

    那是他的儿子燕霄,今年十五岁。

    在一群神堂武士当中,几个修真者实在显得非常扎眼。

    燕一夕大惊,急忙收回美人图,迎风大涨,铺展开来,试图保护自己的爱子。

    但酒忠次已然长啸一声,酒葫芦发出一声清鸣,红光烁烁,将燕一夕的美人图抵挡住。

    石数正笑吟吟地将石灯扑着燕霄的头顶砸下去。

    燕霄咬牙,祭起一枚双衡比目玫瑰佩抵挡,玉佩上绽放玫瑰色的流光,掩向石数正的石灯。

    这小子虽然只有十五岁,修为竟也不低,铛铛铛地与石数正交击了几个来回。

    石数正当下长吟道:“石火光中寄此身。”

    他周身气势蓦然暴涨,浩瀚若海,扣指猛弹石灯,登时几点星火绽开,暗藏幽秘之力,晃花了燕霄的眼。

    燕霄心神一滞,被光火入体,登时连人带法宝一同自燃起来,片刻之间烧得渣都不剩。

    燕一夕修为只是镇野九重天,被酒忠次这征天高手压住,虽然还有几人在一边挺枪协助,燕一夕仍是施展不得。眼见爱子被杀,他不由悲呼起来。

    “祭神女炉!”他对师弟厉天扬声道。

    厉天点头,猛然将一口宝炉祭起,只见此炉形如神女,拳头大小,晶莹欲滴,射出万道烟霞,气势惊人。

    神女炉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封困之力,酒忠次高大身躯顷刻一颤,感觉自己仿佛要被缩小了吸入其中

    神女炉是人欲道的镇派之宝,有强绝威势,两名镇野九重天的高手凭此,相当于一个半征天强者。

    然而一边却还有沧澜,统共两位征天高手。

    沧澜运发飞剑呼啸,驰援酒忠次。

    酒忠次亦横勇怒啸一声,酒葫芦喷薄酒花漫天,剑光与酒河激荡处,一道阴阳漩涡如同龙卷一般咆哮开来。

    与此同时,铁炮声再响。

    神女炉正在全力施展,却被这阴阳漩涡镇压住,形成一个微妙的场域,巧不巧地,正好被一枚枪弹击中关键的一点。

    开枪的只是一位修为平平的普通战兵,但射击位置精准之后,便收到四两拨千斤之效,轰地一声,神女炉这上古法宝竟化为废铜爆炸开来!

    燕一夕和厉天遭到反噬,各自吐血。

    酒忠次运发酒神诀,酒河激荡,将燕一夕斩成两段,酒葫芦又轰然砸下,把厉天也砸成肉饼。

    人欲道总共就大猫小猫两三只,于此便灭门了。

    一时间,城头上的神堂武士们战意崩溃,纷纷跳城而逃。

    沧澜、酒忠次、石数正三人率士卒们杀下城墙追击,枪山如林,刀光似海,杀得血肉纷纷,化成一片猩红色的沼泽。

    苏梦枕在高岗上叹息着下令鸣金收兵。

    对方该是早发现那里的城墙不坚固,却预先伏下密集火力,便是等城墙垮塌的一刻大杀一轮。这本非高超的谋略,然而战场之上注重随机应变,以分队指挥官的判断为先,苏梦枕并不在那里,也无法判断是不是该攻进去。

    损失并不算太大,不过偏将三个,战兵八十人,民兵两百而已,但是对于士气却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三河人善守,的确不是虚言。(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神堂军议

    神堂堂主苏梦枕神情凝重,高坐于中军帐内。

    他年在四十许,身形高瘦,体格挺峭,丹凤眼飘逸有神,一袭磊落青衫,却偏偏目光闪烁间,有一种绝世霸者一般的气韵。

    苏梦枕眼神如电,扫向下方的重臣们。

    “本欲速取这小小均阳,未曾想到却折了燕一夕等三将。众位有何良策?”苏梦枕的话语平静,却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

    下方一片鸦雀无声。

    苏梦枕有些失望。

    过了一小会,下方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终究是没人敢于站起来。

    苏梦枕目光陡然凝注在左首一位华服少年身上。

    这少年十六七岁模样,形貌昳丽,犹如美女,透发着温文尔雅的气息。

    “灿儿,说罢。想到什么,都说来听听。”

    这少年,自然便是苏梦枕的养子苏灿了。

    苏灿微微有些迟疑,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言辞,好一会才道:“儿臣以为……”

    他顿了顿,又道:“除非李忠大举来援,不然不宜增兵,就以现在的兵力攻克均阳最佳。如今岩仓、清洲两殿都心怀叵测,天子峰薛衣人也虎视眈眈,调太多兵力过来,恐后方生变。”

    苏梦枕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苏灿又道:“均阳城难以攻克,关键在于城内粮草充足,加上城防坚固,因此城兵如今士气甚高,万众一心,难以找到突破口。如若想要攻克,须得设法扰乱其人心。”

    苏梦枕问道:“具体呢?”

    苏灿沉吟一阵,道:“虚言恫吓,宣称破城之后鸡犬不留,震慑敌军。放出谣言,称城内有人通敌,扰乱其人心。寻找突破口。伺机放火烧其粮草……如果都能成功实施的话,破城极易了。”

    苏梦枕还未发话,不少将领都暗暗点头,有人更是开言道:“苏灿公子说得是。”

    苏梦枕哦了一声。悠悠笑起来。

    “说得是,是啊。可惜以上办法,可以套用到任何一座城池上头。”

    苏灿登时愣住,好一会才道:“父上……”

    苏梦枕负起双手站起来,淡淡道:“均阳城内的百姓都已经及时离开。既减少了粮食消耗,也令我们难以安插奸细,施展谣言。敌方城将沧澜善守,又有三河剑派后起之秀酒忠次和石数正协助,防得滴水不漏,放火烧粮又如何可行?至于威胁屠城,在我们拿城池没有一点办法的时候,说这话就是个笑话。”

    “这些天来,地道攻,土山攻都试过了。全被敌人一一破解。现在我需要的是切合情况的建议,而不是这种万金油。”

    苏灿面现羞惭之色:“这,父上……”

    “既然敌人靠遣走百姓,规避了风险,我们何不驱赶城外的百姓入城,不从则集体屠杀,以此加速城内粮食消耗,并借机混入奸细?”

    苏梦枕断然道:“襄阳人以坚韧和果断无情著称,只问军令,不问其他。这种事情。几十年前王彦云攻打三河剑派时就干过,结果他屠杀了数千百姓也没弄进城里半个,反而激得襄阳人同仇敌忾,最后被李毅击退。白白搞坏自己的名声。灿儿你莫非不知道这事?”

    他的语气已经有些冷。虽然在军粮不足,迫不得已时,他也曾纵容士卒抢掠杀戮,以保障士气,但这种手段他本身是反感的。而苏灿提出的主意,本身更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苏梦枕想要的是一个有能力。能解决问题的接班人,而不是空有狠毒,却狠毒不到点子上的。

    苏灿秀气的脸上更红了。好一会,他再次开言道:“要不,让叔父过来?”

    叔父指的当然是苏有光,也即是一代名侠白军浪,苏梦枕的堂弟,神堂第一高手。

    以苏灿想来,依靠苏有光的武力,强行冲城,加上冲车和箭手的辅助,破城并不困难。

    苏梦枕长叹一声:“又是听起来不错。”

    苏灿又愣住了。

    苏梦枕道:“这只是最后的办法。如果是要靠个人的武力强行冲城,不用你叔父,我亲自出手也能解决。问题是然后呢?当年我和李忠的父亲李清交手,现在我甚至不是直接与李清的儿子对敌,只是对付李忠的一个手下,攻打一座小小的均阳,就以神堂之主的身份亲自爬城墙?如此,怎不会让天下人耻笑?”

    “同样,你叔父是神堂的王牌,只能用在刀刃上。这种小事,如果劳烦他出手的话,说出去并不太好听。”

    他转过身去:“大家再想想罢。过几天我再来问你们的看法。”

    众人皆惭愧低下头去。

    苏梦枕当然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办法。

    只是他这次攻打均阳,也有练兵的目的,更希望培养一下苏灿等人。

    没想到他们除了束手无策,便是出一些馊主意。

    以前解决一些软柿子的时候,这群小子还是很有办法的。苏梦枕总是点头赞许,然后用他们想出来的办法解决问题,虽然他早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然而现在遇上稍微硬一些的骨头,这些小子便现了原形。

    一个沧澜就搞不定,李忠又如何呢?李忠可是有一个十一岁就能独自领兵,被称作天下奇才的神童儿子。

    只不过神霄道的内乱必定波及到三河剑派,因此苏梦枕玩了些自己最拿手的小手段,让三河剑派内部也出了些问题,一时半会李忠也要忙于安抚内部,他们父子二人暂时是不容易抽出空来,派出大量兵力解救均阳城。

    在这种情况下,苏灿等人的表现,实在让苏梦枕对神堂的未来有些担忧。

    自己已经四十多岁,堂弟苏有光也快四十了。不可能关键的事情都由兄弟二人亲力亲为。

    何况,堂弟喜欢行侠仗义,并不喜欢行军打仗。

    苏梦枕怅然步出帐外,眺望均阳城一带的山川形势,完善着自己心内的计划,以求万无一失。

    任何计谋都要从实际情况出发,也只有足够的观察和调查,才能制定出滴水不漏的谋略。

    但苏梦枕的心中仍然希望有人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或者,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人?

    他向着一望无际的碧空,落寞地摇了摇头。(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又见林秀贞

    神堂军戒备森严的大营门前出现了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人不多,四百而已。

    但每一个至少都有着锻骨境界的实力,可以成为战兵而非民兵,这便非常值得注意了。

    这自然是吴锋一众了,他们分成许多批来到豫西之后,凭借暗号聚集在一起。

    河千影带走了一百人,潜伏下来做一件秘密的事情。剩下的人随着吴锋径直南下到襄阳郡,投军而来。

    听吴锋说是带着一大票人来投军的,守门军士不敢怠慢,引着他们进入营中。

    但四周哨塔上的弓手们却也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暗中拉好弦对准了他们,这点吴锋也是能发觉的。

    这正说明苏梦枕练兵有方,不然,如果吴锋其实是敌人的话,这四百人暴起袭击,可以造成极大的破坏。

    吴锋被要求独自上前。

    罗廷玉犹疑地看了看他。

    吴锋眼神示意罗廷玉不用担心,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上前去。自己本身就出身神堂支派忘忧谷,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当看到负责接待之人时,吴锋突然感到人生真是奇妙。

    是一个蓝衣圆脸的中年人,坐在一张红漆榆木台后方。

    吴锋记性不错,记得他就是神堂长老林秀贞,四年前吴锋在回春谷试炼,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次吴锋碰上了身受重伤的林秀贞,并救了林秀贞的命,但林秀贞却想要找吴锋索要宝贵的赤龙草,而且态度恶劣。吴锋不爽之下,又偷袭了林秀贞,把他扔进河里,让他随波逐流,生死由命。

    林秀贞一定很想把吴锋碎尸万段。

    然而他忘记问吴锋的名字了。

    林秀贞用太监一般的尖细声调开言道:“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

    吴锋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身后那批人有好几个都穿得不错。能拉起这样大一支队伍的少年,当然不会简单。

    “并州。吴锋。”吴锋淡淡地道:“率一群乡党过来投军,希望见苏堂主一面。”

    带领这么多战兵过来,的确值得苏梦枕亲自接见。

    林秀贞揉了揉眼睛,他总觉得这少年有些脸熟。却实在想不起来。

    已经过了四年,吴锋的样子变化不小。又因为当初林秀贞不知道吴锋的名字,所以虽然心怀仇恨,但对于吴锋的长相也会慢慢淡忘,只记得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林秀贞当下脸上堆着笑:“在下神堂长老林秀贞。得晤吴公子,实在幸会。吴公子有为我神堂尽忠之心,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他脸现犹疑之色:“我们这次进攻襄阳郡,为了吊民伐罪而来,军纪严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故此,军资总是有些缺乏。”

    林秀贞伸出手,勾了勾食指,露出极为市侩的表情。

    吴锋心中冷笑。

    原来林秀贞是想要索贿。

    他大声道:“林长老什么意思,吴某人并不明白。”

    “这个……”林秀贞斟酌着言辞:“吴公子看起来出身并不一般。能拉起这样一支队伍,必当家境殷实?”

    吴锋微笑:“也有几千顷薄田,二三十万根桑树。”

    林秀贞听说是头肥羊,眼现喜悦之色,道:“咱们神堂当中分配领地,不止看战功,还看捐献……”

    他认为这很有道理。

    如果是孤身的游侠来投军,他肯定不会敲诈。但吴锋带了这么多人,反而就须得敲一笔。

    世上有穷文富武之说。古时就有富家子弟将家产大量捐献,来谋求出身。也留个毁家纾难的好名声;后来立下战功,得到百十倍好处的例子。

    林秀贞觉得,自己并不是索贿,而是与对方做一桩很公平的交易。如果做成了。那么自己从中捞一票也理所应当。

    吴锋眯起了眼睛。

    “噢。”

    “原来林长老是想要索贿啊。”

    他大声说道,而后从怀里摸出一锭大银,用崩岩掌力捏成一根银棍,掐下不多不少一钱银子,扔到林秀贞面前,装腔作势地道:“喏。这是本人给林长老的见面礼。”

    林秀贞霎时间面色铁青。

    以他的身份,这点钱不啻于打发叫花子,吴锋分明就是要当众羞辱他。

    一边已是有士兵大呼道:“大胆!”

    十几个精锐卫兵纷纷拔出长刀,指着吴锋。

    一时间,后边的罗廷玉等人也各自变色,有人甚至流下了冷汗。

    这可是人家的地盘上,吴锋却行事如此张扬。

    吴锋则面色平静如水,全无惧色。他向后摆了摆手,示意追随者们不必恐惧。

    他根本没什么好怕的,而且不得已的话,还可以说出父亲的事情。父亲曾告诉过他不少神堂机密,这足以证明他身份非常。

    吴锋声气平静:“林秀贞长老索贿不成,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导致四百义士浴血,斩杀林秀贞麾下部卒千人,说出去一定很好听。”

    他知道林秀贞在神堂绝不算是非常说得上话的人物,比起苏有光差了太远,真要动手,他没这个胆子。

    吴锋并不只是一个人,身后还有四百战兵。

    林秀贞气得脸上转黄,颤抖起来:“你……”

    吴锋耸耸肩:“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正在这时,一个威严暗生的声音遥遥传递过来:“怎么回事,这么吵?”

    一时间,春天的空气仿佛又被严冬的森寒所覆盖,林秀贞与这边的一群神堂士卒纷纷噤声。

    吴锋心中得意。

    苏梦枕被惊动了,很好。

    他并不害怕苏梦枕认为他无礼,因为他知道苏梦枕本人也是有名的狂士。

    自己有老爹的人情牌,而且来的路上还曾经与神堂二号人物苏有光见过一面,很得苏有光看重。

    关键在于,自己已经仔细勘察过这一带的形势,对于献计攻破均阳,可谓胸有成竹。

    苏梦枕行步如电,飘然行了过来。他脚下实未沾地,离开地面约有两寸,然而看起来和平常行走没有什么不同。

    吴锋的目光投注在这神堂一代雄主的脸上。

    然后他就呆住了。

    怎么可能。

    这张清癯隽秀的面庞,他实在太熟悉了,见过无数次,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梦里。

    他几乎要脱口呼出那两个字。

    爹爹。

    吴锋强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仔细看时,才发现不同。

    父亲总是温和慈祥而爱笑的,平易近人,苏梦枕却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霸者气质。

    但两人无论是五官还是身量,都没有丝毫差异!

    即便是影武者,也只是两个形貌相似的人,需要通过化装才能看起来一模一样。

    然而如果父亲和苏梦枕不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就是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时,苏梦枕的目光也落到了吴锋那张俊逸无俦的脸上。(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吴君豪

    林秀贞瞧见苏梦枕那徜徉着的眼神,心知不妙。

    这种器重的眼神,上次出现还是十一年前。

    那位在路边卖茶碗的九岁小姑娘突然冲过来,大声说希望成为苏梦枕的弟子。

    对于这种事情,苏梦枕在瞬间就有了决定。

    后来姬红颜得到了他的看重,也被证明的确天赋过人,英勇善战。然而这少女勇猛有余,却未曾如苏梦枕希望的那样成为一名智将,却是让苏梦枕有些失望。

    在这一刻,林秀贞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这小子如此脸熟,顷刻恨得咬牙切齿。

    他急呼道:“堂主殿下……”

    苏梦枕眼神变得柔和,对吴锋道:“你想在神堂做事?”

    吴锋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我是忘忧谷的幸存者,本来就是神堂的人。”

    苏梦枕神色微动,挥手道:“你跟我过来吧。”

    吴锋随着他向军营深处行去,留下林秀贞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从始到终,苏梦枕都没有正眼瞧林秀贞一眼。

    中军帐中。

    苏梦枕挥退了卫兵和仆役,阔大的帐内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

    而后,苏梦枕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

    “是不是很像你爹?”

    吴锋身躯微微一震。

    但也是意料之中。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梦枕又开言问道:“你爹在忘忧谷叫什么名字?”

    吴锋微微犹疑,而后答道:“吴镝帅。”

    苏梦枕愕住,而后哑然失笑。

    “是他的风格,不过那些人也不想想,哪个正常人会起这么招摇的名字……”

    他叹息一声,眼神游移。似陷入悠远的回忆当中。

    “你爹的真名叫吴君豪,是我的师哥。我们从小就长得很像,互为影武者。”

    又道:“神堂堂主的位置,是他让给我的。”

    吴锋霎时间怔住。

    苏梦枕伸出手,摩挲着吴锋的肩头:“孩子,说说你这些年的故事罢。”

    吴锋只觉自己眼眶有些酸。这样柔和的目光,实在令自己找到了当年在父亲膝下承欢的感觉。何况,苏梦枕和父亲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

    吴锋将这些年的事情简单说出,只是略掉了云海岚的事情,也并未立刻说出苏洗岩便是蝮蛇薛衣人之女薛洗颜。

    他凝视着苏梦枕的双目,轻声道:“苏堂主,可以告诉我,爹爹为什么要离开神堂,又为什么会失踪。他的秘密任务究竟是什么吗?”

    苏梦枕并不立刻回答,而是道:“锋儿,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不愧是师哥的孩子。”

    又道:“你爹现在在何处,其实我也不知道。至于他的秘密任务,这是本门的最高机密,当我退位,你成为神堂堂主的那一天。你就可以知道了。”

    吴锋如同被一道惊雷击中。

    他颤抖着道:“苏堂主,这……”

    苏梦枕淡淡道:“以后叫师傅罢。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嫡传弟子了,也是神堂未来的继承人。神堂的基业,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吴锋压根未曾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继承人位置,来得如此轻易。

    为了这个位置。自己在岩仓殿施展谋略,想要夺取岩仓献给苏梦枕,失败之后又来到草原上招兵买马。

    也许实际上只要见到苏梦枕,便能取得这个位置?

    不过,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吴锋一步步地成长起来。如今他对于自己能够胜任这个位置,有着充足的信心。

    倘若是忘忧谷时的那个自己,即便能得到这个位置,也没有能力面对之后神堂众臣的质疑和围攻罢。

    吴锋当下凝重点头,道:“锋儿多谢师傅厚爱。无功不受禄,我愿献上取均阳之计,以及进一步攻略三河剑派的计划。”

    苏梦枕似是早有预料,击掌道:“好!师傅愿意洗耳恭听。”

    听吴锋描述在草原上与李询、云水依、龙傲天的较量,苏梦枕对于吴锋的能力已经没有丝毫的怀疑。至于这些事情的真假,李家世子被捉很多人都知道,龙傲天在草原吃亏回来也是尽人皆知,何况还有吴锋带过来的四百精锐战兵为证。

    吴锋清了清嗓子道:“我过来之前,在远处山头上观察了这几天的战斗,发现师傅攻城并没有尽全力,但亦是难以尽全力。”

    苏梦枕哦地一声,问道:“何解?”

    吴锋道:“厚筑诸寨,壕沟鹿角数重,更暗设绊马索之类,分明是一副要防守而非进攻的架势。师傅担心的是东南方向将夜城的李孝过来驰援。”

    “将夜城城主李孝是李忠的叔父,在李清时代就极得重用,此人善攻,与善守的均阳城守将沧澜齐名,麾下有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其中战兵达六百,这在中原地区非常罕见。”

    “李孝在三河诸将中有着很高的独立性,如今三河虽然内部不稳,但是无法影响到他。如果在攻城的关键时刻遭受李孝的骑兵冲击,便有可能全线崩溃。”

    “因此我军攻城之时,一直提防着东南方向,才导致攻城无力。”

    吴锋顿了顿,道:“但李孝擅长正兵,却不以智谋见长。如今李忠父子被内患所困,将牵制援救的任务全权委托给李孝。徒儿猜测,师傅的计划是围城打援——假装攻城不利,露出破绽,引诱李孝过来袭击,利用厚实的营寨阻其锐气,设伏一次性将他打残,如此均阳城内必定也人心震动,可以一鼓而下。”

    苏梦枕露出讶异神色。

    吴锋竟是将他的计划猜了个**不离十。

    而吴锋敢于说出来,必定是自己还有更好的办法,不然献策就全无意义了。

    苏梦枕拍着吴锋的肩头,大声道:“真是好小子,看来你是有更高超的计策?”

    吴锋平静地道:“我丝毫不怀疑李孝会中计,此人有勇无谋。但他麾下那支骑兵队十分骁锐,加上指挥手腕不弱,想要把他就此解决掉很困难。如此的话,虽然拿下均阳,却会逼得整个三河剑派空前团结,就好像李清死后那次。”

    苏梦枕叹息道:“我所担心的就是这点,襄阳人团结不内斗当然是鬼话,但关键时刻他们总是很团结。”

    李清当年政变囚禁祖父李毅和叔父李咏,掌控三河,却很快就把李咏放了出来,说是要借重李咏的才能做事。

    后来李清莫名其妙地被部下兵变杀死,苏梦枕立刻煽动李咏将只有十岁的李忠赶出了襄阳城,然后发兵进攻三河。

    结果是在绝境之下,李清的弟弟李孝、李康立刻表态支持李忠,李咏因为勾结神堂,成为众矢之的,很快被驱逐出襄阳城,并且丢失领地,度过数年的流亡日子之后愤懑吐血而亡。

    而苏梦枕虽然取得一定战果,却久战兵疲,被抱必死决心的李康依靠地利奇袭,虽然损失不大,但士气沮丧加上军粮不足,被迫撤退。

    虽然那一战中苏梦枕将李康一刀砍成重伤,事后不久李康便伤重身亡。但三河剑派却以此吹嘘八百战兵大败苏梦枕十倍于此之众。

    实际上苏梦枕当时拿来进攻三河的战兵也就三千,八千只是号称而已。

    当苏梦枕整顿士卒,打算再次进攻的时候,李忠已经抱上了龙战野的大腿,以三河成为神霄道附庸为条件,换来了神霄道的调解,令苏梦枕不得不望洋兴叹。

    吴锋微笑:“就是当初苏堂主应付李清时所用的计策,我觉得可以再用一次。”

    “再用一次?”苏梦枕微愕,开始回忆自己当年面对李清的猛攻,做出的布置……(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 战场之外解决问题

    吴锋又道:“师傅,对于二十年前的事情,其实我也只通过道听途说,知道大概。还请师傅再详细描述一遍。”

    苏梦枕微愣,而后点头。

    想起李清这自己一生中所遇上的最强敌手,苏梦枕发出一声感叹:“那个男人实在可怕,他森冷、狠毒、不择手段,却又热血、刚烈、果决,以情义聚集人心,使整个襄阳郡上下为他效死。感情、欲|望、恩义、信诺,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工具而已。”

    “当年我刚继承神堂堂主之位不久,李清却已经整合三河剑派多年,举兵来伐。”

    李清十三岁就软禁了自己的祖父和叔父,控制三河,继位比起苏梦枕早得多。

    苏梦枕又道:“李清不喜欢带太多人,只带领了三千百战精锐。他甚至不安排民兵运输粮草,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我和你父亲慌忙召集部队,与李清的先头部队接战,结果被他以寡击众所败。因为他根本没有粮道,也无法偷袭他的后路。”

    “我们讶异他打算怎么办,难道打算完全靠抢掠解决粮食问题。结果又败了几场之后,南阳郡的豪族们纷纷倒戈,给他送去了充足的粮草。我们才知道,在发起进攻之前,他已经暗中进行了一整年的调略工作……当时正是秋收,各家豪族都有大量余粮。”

    苏梦枕顿了顿,续道:“于是我让小光诈降,我小时候经常欺负他,我们兄弟俩当时明面上关系并不好。所以我觉得应该能骗过李清。”

    小光,指的自然是他的堂弟苏有光,也即一代名侠白军浪。

    他叹息一声:“然而在这么多人都倒向李清的时候,他仍然能准确地分辨出诈降和真降,将计就计再次将我们打得大败,损失惨重。小光当时才十七岁,之所以能接下李清一招不死。其实是因为李清忌惮我攻击他后背,没有用全力而已。我们亲自血战之下,才没有全军覆没,带着残部撤退。”

    吴锋亦听得心中暗惊。感叹李询的爷爷的确是个可怕的人物,虽然所谓的“如果不英年早逝,三十岁之前能够取得天下”有其吹捧之处,但是李清不愧是一代枭雄。

    “在那以后,南阳郡几乎全境沦陷。李清的兵力膨胀到了战兵一万。民兵四万以上……而我们手里只剩下三千战兵和一万民兵,这还包括清洲和岩仓的援军,毕竟大家都不想被李清吃掉。”

    苏梦枕扬起头道:“那真是完全的绝境,我们几乎彻底绝望,可是神堂几千年基业,怎能葬送在我手里?于是我们把兵力都撤回三川郡,据守伏牛山到嵩山一线的险要,希望能守住。”

    “然而群山之中的险隘,仍然在李清的猛攻之下一个个沦陷。”

    他神情陡然凝重,说到了关键的地方。

    “我做出了最后的努力。让人传出两种不同的谣言。一种是说李清的心腹重臣蓝大先生蓝定吉想要谋反,另一种是李清听信谗言,打算杀害蓝大先生。李清接收了太多降兵,所以安插奸细也比较容易。”

    “潜伏敌军之中传播谣言的任务,是你父亲负责的。”

    吴锋也竖起了耳朵,他想要给苏梦枕献上的计谋,就在这里了。

    听到与父亲有关的事情,也让吴锋心中感慨。

    “师傅,没错。结果蓝大先生的儿子蓝犁道人竟然中计,发动兵变。一轮乱箭将李清射成了筛子……”吴锋微笑起来:“李清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无比信任的人,突然就发起疯来。”

    苏梦枕也笑起来:“竹山教是三河剑派的有力支派,而海河李家只是在三河衰落之后。后来居上,重新整合三河。所以竹山教不服。”

    “于是李清就把培养的美女死士送给竹山教的教主,并令其服下秘药,结果两人双修之时,男女双双**而死。李清趁机就把自己的侧近蓝犁道人安插到竹山教当教主,这是天大的恩德……而且蓝犁道人兵变之后。立刻被忠于李清的部将们砍成了肉酱,就连我也想不明白他的动机是什么。”

    吴锋悠然道:“大概是李清不择手段的亏心事做得太多,在部下的心中种下了猜疑的种子,终于遭报应了吧。不过师傅能看到蓝家也许便是三河的破绽,也很厉害了。”

    苏梦枕听到这话,似乎很是受用。

    又问道:“你是让我再放一次蓝大先生谋反的谣言?”

    吴锋点头:“不错。”

    李清临死前握住蓝大先生的手,表示相信他儿子谋反与他无关。后来李清死后三河内乱,蓝大先生从勾结神堂的李咏派出之刺客手下救下少主李忠的性命,又号召李忠的叔父李孝和李康支持李忠,成功挽救了三河剑派,因此比起李清时代还要受重用。

    “现在三河剑派分成两党,一党就是蓝大先生为首的家臣党,另一党则是以李孝为首的一门亲族。李忠更加信任蓝大先生,但三河剑派的统治又必须依赖亲族们。”

    “李孝在兄长死后没有趁机夺位,而是拥护了十岁的侄子,结果现在势力还不如蓝大先生,他一直很不满,多次指责李忠重用杀父仇人的老爹,是养虎为患。”

    苏梦枕微微沉吟:“上次这个谣言弄死了李清,这次一定也会让三河剑派核心更加不稳。然而李孝是知大体的人,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援救均阳城。”

    吴锋露出满满的自信之色:“只要师傅调整一下攻城计划,就能说服李孝袖手旁观。”

    苏梦枕哦了一声:“何解?”

    吴锋道:“攻城之道,围三阙一。师傅却四面设围,目的无外是想要吃掉均阳城内的三河精锐,消耗三河剑派的有生力量。但这样不利于集中进攻,还容易激起敌人的强烈反抗。”

    “沧澜及时让百姓出城,减少了粮食消耗,规避了奸细混入城内的风险,但也导致修补城墙的人手不足,最怕不计伤亡的高强度猛攻。”

    “如果全力进攻一点,破城之时,敌人必然向东南面逃出城池。李孝就可以趁机吸收败兵,扩大自己的势力,责任则可以推卸到李忠身上,说是因为李忠重用蓝大先生,才被谣言弄得内部不稳,无力援救均阳,于是叔侄两人就会开始狗咬狗,三河剑派内部矛盾将继续扩大。”

    苏梦枕道:“这样对于李孝的确有利,但是不吃掉均阳城内的兵力的话,拿下一座空城,对于三河打击并不大。”

    吴锋清美微笑:“李孝肯定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他一定会中计。”

    “然而之所以打击不大,是因为天子峰威胁着神堂。如果能解除天子峰的威胁,那么夺取均阳就等于在襄阳郡打开一个致命的突破口!”

    苏梦枕耸然动容:“锋儿,你是说,薛衣人那边你有办法?”

    吴锋露出诡异神色,附在苏梦枕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苏梦枕登时长笑起来,声如奔雷,但越发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强绝威势。

    他竖起大拇指,赞赏道:“锋儿,真有你的,竟然把薛衣人那厮的宝贝女儿给搞定了。这下不容他不上钩!只要天子峰与神堂结盟,三河剑派便任由我们宰割。”

    吴锋微微有些羞赧道:“其实是薛家小姐倒追我的。”

    苏梦枕猛地拍着吴锋的肩头:“你小子……”

    他长声感叹道:“不能更赞。”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而军事问题可以回到政治上,通过战场之外的手段解决。

    吴锋在过来之前,对于如今中原的整体和细节局势,战场周遭的环境,进行了充足的调查和了解,才能想出这样的计策。

    而苏灿等人的目光却只局限在战场本身,甚至对于战场本身都研究不够。

    普通谋士和顶级智者之间的差距,就体现在这里了。

    吴锋道:“破城之后,追杀败兵之时,师傅可以亲自出手,斩杀均阳城主将沧澜。亲自爬城墙不光彩,但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却是不错。至于酒忠次和石数正,毕竟只是年轻人,以后灭了三河,说不定还能收过来用用,建议不必理会。”

    “沧澜虽然是李忠的远房表兄,却不属于李孝的亲族党,而属于蓝大先生一党。如果他死了,李孝也会幸灾乐祸的。”

    他在草原上曾经和两人并肩战斗过,到底不怎么希望他们死于自己的计策。

    吴锋又道:“在均阳城落城之前,请师傅不要告诉任何人此计是我所出。”

    苏梦枕颔首道:“那是自然。”

    又极为激赏地道:“我一直害怕李询超越当年的李清,现在看来,李询哪怕胜过李清十倍,亦不足惧。”

    在他眼前,神堂的未来已是一片光明。(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夜袭

    依山傍水的神堂军军寨,箭楼林立,刁斗森严。

    夜云漫漫,遮住了天上的星月,光亮唯有营寨中的点点灯火。

    一片寂静之中,营寨后方的山梁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几个黑影。

    骤闻枪响,几名哨兵在同一瞬间被铁炮轰爆了脑袋,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混合着涌流而出。

    黑影越来越多,而后汇聚成一道激流,从陡峭的山坡上汹涌而下。

    “炸营了,炸营了!”狂吼之声登时撕破苍穹。

    枕戈而眠的士卒们纷乱地从营寨中起来,拿起武器,脸上浮着疲惫的神色。

    一把把的霹雳菩提如同暴雨一样倾泻在人群中,炸开一蓬蓬的光火,神堂士卒们纷纷倒地,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霹雳堂生产的有名火器,爆炸伤害极强。

    夜袭的三河士卒如同尖劈一般楔入神堂方面的军阵当中。

    人数并不多,只有两三百人,但都是战兵强者。

    一个妖诡的声音蓦然响起:“哟,你们往哪儿打呢?”

    一股红光自营中散开,本来就被打得一片混乱的神堂士卒,有许多人霎时间变得双眼通红,如同地狱中跑出来的恶鬼,一个个乱窜乱冲,自相砍杀起来!

    这是初级扰乱战法——混乱。

    吴锋听得这个声音,心知这是石数正。

    “混乱”这一战法,当年岩仓殿主邓爱侯的父亲邓嵘用过,没想到石数正和邓嵘有着同样的战法。

    以石数正的资质,本应有更好的战法才对,大概是因为太过年轻吧,以后应当会更换战法。

    然而夜袭之时,发动初级扰乱战法“混乱”,威力也不容低估。

    三河军士卒见敌人似乎全无防备,不由大喜,纷纷杀入敌群,如同虎入羊群。乱砍乱杀。

    然而石数正心思精细,很快便感觉到了不妙。

    这些士卒太弱了,恐怕都是民兵,没有一个是战兵。才让他们杀得如此痛快!

    忽然间,几座箭楼之上抛出白色的球体,凌空炸开来,散发出一片流烟。

    陷入混乱的神堂士卒们,纷纷眼中转向清澈。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这种清心粉可以令被扰乱战法等手段弄得慌乱的士卒迅速恢复神志清醒,但造价极高。不过现在敌军战法的波及范围有限,却是完全用得起。

    如果是全军崩溃的局面,无疑就不行了。

    周遭的哨楼和营帐间,须臾之间光火大作。与此同时,多处地面轰然陷下,不敌的民兵们纷纷有序地逃入地道当中。

    吴锋带着部众们从四面八方杀出,将过来劫营的三河锐卒们团团围住,看向酒忠次和石数正,微笑道:“酒兄。石兄,又见面了。”

    酒忠次眼见如今已然深入敌营,叹息一声:“吴公子,你果然是我们三河的大敌。”

    吴锋早已注意到均阳城的城墙结合着一条山梁,通过这条弯弯曲曲的山梁,可以绕到神堂军大营的后方。

    自从吴锋献计之后,李孝也曾装模作样地来救援一次,但却是与苏梦枕心照不宣地演一场戏,稍作接战便被击退,苏梦枕也不追赶——李孝麾下都是骑兵。本来也追不上嘛。

    而均阳城则遭受了神堂军越发狂猛的进攻,摇摇欲坠。

    绝境之下,均阳城内的守军必然会想要出城袭击,希望挫动神堂军士气。或是烧毁粮草,使得神堂军失去战意而撤围而去。

    吴锋遂又献上计策,以民兵吸收敌方战法的威力,并诱敌深入,自己亲率战兵埋伏四方,伺机重创甚至全歼来袭的敌人。

    他更猜到三河一方的夜袭便在这几天之中。

    全然不出他所料。

    齐麟和妖月空联手。加上数名战兵,一同抵敌住征天高手酒忠次,而石数正则被小妖精齐琪挡住。

    吴锋剑荡如电,卷向一名白发老者。

    这老者以一柄拂尘为法宝,身穿道袍,看上去颇有些世外的气象。

    此人名为李钧,是均阳城原来的城主,后来苏梦枕来袭,才由沧澜率军入城,主持守备。

    李钧是李家同族,也是三河剑派的宿将,虽然修为不突出,但德高望重。

    吴锋对酒忠次、石数正二人没有杀心,不过李钧既然送上门来,他当然要取下对方的人头,立自己回到总堂后的第一场战功。

    “你的脑袋,我要了。”吴锋扬声道。

    “小子敢尔!”李钧发怒道。

    吴锋懒得再和他说话,一招“星飞天外”,剑芒上闪烁漫天霜星景象,剑气如同星云一般向着李钧笼罩而去。

    李钧断喝一声,拂尘上焕发出黑色的光芒,森寒逼人。

    他的气质完全变化,清癯的面庞顷刻转作阴森。

    深黑色的气息从他全身辐射出来,似无形,又似有质,具备强大的压迫。

    这是李钧修炼多年的太阴玄煞,专门瓦解神圣之力,威势强劲。

    吴锋手持赤霄剑,剑气炽烈,又修炼阳性的东辰剑典,自身更是天阳体质,本该被李钧所克制。

    而且李钧的境界乃是镇野九重天,也在镇野八重天的吴锋之上。

    吴锋的剑气如同被恶鬼吞噬,消灭在空间中。他登时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之力。

    但吴锋以神魔一念玄功融合东辰剑典和云笈密谱,阴阳转圜更加得心应手,弹指之间,周身的气息竟然也转作阴冷。

    吴锋丹田内的雪种飞速地流转着,将阴寒的气息散发到吴锋周身,改变着他的气质,令本来意态热烈桀骜的吴锋此刻显得眼神如蛇,阴鸷如狼。

    如此一来,太阴玄煞对于吴锋的克制顷刻之间便消去,可以全无阻滞地与李钧交战。

    避开李钧的锋芒,吴锋暂时退开,却又脚踏征天步法,凌空倒掠回来,一记天犼剑法,如钩攻向李钧后心。

    长剑激荡,剑上隐隐发出凶悍的怒吼之声,剑风席卷处,似乎产生上古神兽金毛犼的形象,张牙舞爪,极为精悍。

    天犼剑法强调敏捷迅疾,与吴锋如今转向阴性的真气相应,剑芒却无往不摧,撕裂李钧周身缭绕的太阴玄煞。

    李钧身上太阴玄煞大放光芒,如同黑色的太阳在燃烧,撕裂虚空而遁。

    吴锋将武魂的力量运转到极致,掠空如雷电,追蹑在后,咬住李钧,丝毫不放松,剑势迅疾无比,绝不正面攻杀,专走偏锋,却攻击远多于防御,令李钧应接不暇。

    李钧毕竟年迈,三十多回合之后,不由轻轻喘息起来。

    吴锋眼中神光陡然暴涨,麒麟骨文的图像浮现眼孔之中,喉关一振,作麒麟啸,其声清越,山鸣谷应,威势绝伦。

    李钧久战之下,被吴锋的麒麟啸震得身躯一震,竟然哇地一声吐出血来,全身的太阴玄煞遽然消褪。

    吴锋猱身扑上去,一招“大光轮”,真气在长剑中燃烧,光芒闪烁,晃花李钧的心神,剑锋圈转,顷刻将李钧砍成两段,鲜血涌流满地。

    “敌将李钧,已经被我讨取!”吴锋大喝道。(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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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布武录介绍:
暴风雨前夜的大陆,光与火闪烁于浩茫夜空。
从岩仓到北极再到浩茫草原,一双冷眼静静地观察着世局的变化。
江东的猛虎正扬眉怒啸,河北的冰龙手持缨枪绽放绝代的芳华,蜀中的雄狮伺机而待,西漠的霸主则已展开如风似火的东进攻势……
当少年磨好他的长剑,便将加入这一场生与死的霸业竞逐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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