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天下布武录TXT下载天下布武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下布武录全文阅读

作者:曲墨封     天下布武录txt下载     天下布武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天下布武录全文阅读

武序

    巍巍天山,雪峰插云,高不知多少万丈。

    亘古的霜风拂过,卷起漫天的雪尘,时而有巨大的冰块自冰崖上崩裂,滚落下山谷,很久之后,才听到隆隆坠地之声,反射上来。

    绝巅之上,有一石台,上刻棋盘,两男子执子对坐。

    执黑子者,是一位白衣文士,肌肤莹彻犹如冰雪,脸容清癯,浑身散发出一种飘洒之气。而执白子者,反而一袭黑袍,身躯犹如青铜浇筑而成,体魄魁伟雄健,比例完美,散发着绝世的力量气息,背后更斜挂着一枝长戈,直指天穹!

    白衣文士思虑一阵之后,先落黑子,直占天元,竟是从棋盘中腹开局。

    黑子落,山脚之下,轰然炸开,雪层覆压下,竟然密密麻麻,都是堆积的巨大尸骨,有多头的龙兽,有折翼的神凰,更有高逾百丈的人形生物,有些还残存着残破的肉身,有一些,则仅余庞大的尸骨。

    鲜红的血液,自尸骨中流泻而出,霎时间,山脚下就形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海。

    黑衣武者毫无迟虑,跟进落子。

    北风呼啸,山陵怒啸之声再起。又一座雪峰炸开,覆压其下的,竟是一座高耸的宫殿,却已然残破于战火,一面面高数十丈的巨大战旗倾玘断折,其上染满鲜血,又被寒劲冻结,颓败地凝成一根根鲜红的冰柱。

    两人落子如风,相对而弈,整座雪山,也不绝地迸散开来。

    如果从高空上俯瞰,这雪山区域,也正似一块方方正正的棋盘,白子对应的,是残破的城垣宫殿,和连绵的尸骨,黑子所对应的,则是在极寒之下,依然流泻的血海!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落子也渐渐慢下来,只是任由下方冰海怒啸血潮汹涌,他们自是凝静如山,衣襟不动。

    “难,难,难!”白衣文士长叹一声,陷入长考。

    “你我已是末劫,九千年后,天宇蹙缩,元气丧尽,那是劫后之劫,只是此界之虚,却涉及万界之实,那劫后之劫,又该如何收束?”黑衣武者也叹息起来,但紫色的瞳孔中,神光却越发湛湛逼人。

    “便如此罢!东面的封印,你布置得如何了?”白衣文士艰难落子,一时间,长空之上,阴云翻滚,杀气汹涌,仿佛弹指之间,便度过了亿万年光阴!

    “用一句老话来说——过去已经隐没在历史的洪流中,未来仍是一片浑沌不明。”黑衣武者淡淡道,踌躇片刻,也落下白子。

    “应天命,尽人事,你我只能如此了。”白衣文士望天道:“中盘已尽,收官罢!”

    两人落下官子,棋盘之上布满棋子,而绵延万里的整片雪岭,也已化作一片尸山血海,杀气连云!

    “又是平局。”黑衣武者摇摇头,道:“推演了这么多回,依然演不出蛛丝马迹么……”

    “不,且来复盘一轮。”白衣文士道,大袖一拂,将棋子全部拂落,黑白分别落在两个棋盒当中,全不相混,顷刻间,尸山血海完全消弭,冰雪重新覆压了这片天地。

    两人沿着之前下棋的顺序,将之前的流程重演一轮,眼眸死死盯着棋盘,欲要从其中看出万界演变的气数。

    黑衣武者陡然眼中神光大作。

    他骤然立起,拔起背上长戈,仰天长啸!

    长戈裂天,无数虚影,闪现在他的身后,不知多少妖王魔主,伏尸在这长戈之下的场景,顷刻在天空中反演,沙场兵锋,血染万里!

    武者一戈刺下,这座天山最高峰,轰然一声破碎倒塌,滚落绝谷,化为万壑惊雷!

    “大兄,此间事了,再想也无益,去罢。”白衣文士道。

    武者点点头,步入虚空。

    苍穹之中,失去了两人的影迹。岁岁年年的飘雪,将这雪山下的尸骨血海,再次封冻,覆盖。

    光阴流转,后世的人们,无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气运的运行,定数的演变,早已随着时流,汇入新的时代!

第一章 真武之道

    寰宇大陆,并州西南,河东郡。

    正当天色拂晓之时,一位青衣少年,翩翩然立在高崖之上,下眺忘忧谷,上观满天繁星。

    秋意浓浓,晚上霜气深重,整晚都没有移动一步的少年,衣衫上也披上了一层白霜。

    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一般,只是凝视着正东方向。

    天边那颗金华璀璨的大星,突然间光芒大盛。

    少年眼中神光一闪,本来如一尊雕塑的他,突然气势暴涨,在这绝崖之上,他头顶的精气,瞬间迸发,金色的光芒如同天河倒挂,直冲云霄之间。

    武者从奠基之境修炼到养气之境后,头顶百会穴在修炼时,会自然透发精气,白天还不够清晰,如果在黑夜之中,却能看得十分清楚,朦胧处如烟似雾,凌厉处却又如剑似刀,仿佛要撕裂苍穹一般!

    正所谓,真武之气,可以冲霄。

    一般的练武之人,透发的精气,有赤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也有多色相杂的,以七色齐出而不混的为最高等级。这少年头顶的金色精气,只是黄色精气的一个变种,但是奇怪的是,哪怕是天生拥有七彩精气的人,在养气之境时,所透发的精气也比不上这少年的精气那么明亮。

    天边,一颗彗星,划过那颗金色大星,就在此时,少年也骤然拔剑而起!

    剑色朱红,舞动之处,仿佛红色的烈焰直冲满月,剑风引动了肃杀的秋气,凌厉无比,席卷之处,仿佛赤潮横扫天宇,又如同野火烧遍荒原。

    剑动如风,剑卷如林,剑掠如火,剑息如山。这小小少年的剑法,深得古代武林先贤所说的“风林火山”四字真言的要诀,进退有度,章法俨然。

    一套东辰剑法使完,他猛然将手中赤剑插入崖顶的土石之中,只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接着碎石飞溅,爆啸四起,整块的巨石竟然化作夺目的金色,从崖上纷纷坠下,化成一片灿烂如梦的烟花石雨!让人目眩。

    与此同时,忘忧谷不远处的吕梁山脉,突然间摇颤起来,地动山摇,大片粗大林木,被无形的力量连根拔起,卷起无数的砂石,向天边飞去。

    天空中金光夺目的东辰星,刹那间颜色竟然变成血红,仿佛被朱砂涂过一般,通天动地的血光,轰压而下,冲天而起的林木土石,纷纷粉碎,化为烟雾。

    此时吕梁山脉的周围,却有九条金龙,破开山岭,迎着血光呼啸而来!

    金龙啸天,划破血幕,龙威浩荡,震动苍穹。

    少年见到此情此景,微微露出愕然的神色,随即恢复了镇定,口中低低的吟道:“武士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这是上古人祖中的最后一位,武祖武传锋留下的《武经·心术篇》中的句子。

    九千年前,先代人祖全都遁世,不知所踪,而被放逐到东海的妖族,却与南蛮携手,卷土重来,天照、月读、须佐三大妖神,率领妖兵八十万,湿婆、湿奴、大梵天三大蛮神,率八部蛮众六百万,杀入中原地区,一时间九州喋血,生灵涂炭。

    百姓哭天抢地,希望得到人祖拯救,于是有武祖从泰岳出,以手中七尺铁剑,征战三年,斩三蛮神,横扫八部众,又诛灭群妖,以蓬莱、瀛洲、方丈三岛将三大妖神镇压于东海海眼。从此,妖蛮销声匿迹,九州清平!

    人祖一怒,捉山拿岳,如同摘取一片羽毛,何等威严。

    武祖整顿山河之后,重新划定九州的边界,又融天下武术于一炉,创作《武经》十二卷,留给后人,然后在天子峰之巅,划破虚空,飞天而去。

    可惜,四千年前,修真一派兴起,佛道魔三教分割世界,用“信仰”为幌子,愚弄百姓,从此武风颓丧,习武者备受修真的打压欺凌,《武经》十二卷,散佚四处,现在留存于世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想到此处,少年吴锋苦笑一声,从远方收回了目光。

    他最后一剑,所溅起的石雨烟花,如今还未坠地,在近处看来,仿佛一片流星火雨,竟然比远处的那九龙饮血的情景,更要夺目几分。

    吴锋恍然有所悟,转身离去。

    远方,血光淡去,九条金龙化作一个巨大的篆体“武”字,在空中盘旋流转久久不散。

    这一夜,东辰照血,九龙动地,虽然不被普通修士所知道,却将会使这寰宇大陆,发生一场极大的动荡!

    吴锋披着秋霜背着剑,从高山上缓缓走了下来。他今年十三岁,却已长到将近一米七的个头,完全不输成年人,面容极为清秀,却不带丝毫稚气,线条中更是透出几分锋芒毕露的硬朗。

    当他走下山时,两名和他同龄的少年迎面逼了上来,一个身穿蓝色长衣,一个穿着黑色的箭袖。

    “嘿,吴锋,修行真是卖力啊。”那容貌带着几分妖美的披发蓝衣少年笑着说。

    “只是再卖力的修行,又如何顶得上先贤留下的机缘?”黑衣少年笑得更加大声,脸上充满了得意。

    吴锋目光淡淡的,望向两人。

    蓝衣少年名叫林焰,黑衣少年名叫袁曙,和他一样,都是忘忧谷谷主萧狂歌的弟子。

    看两人脸上的神色,吴锋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冷冷说道:“十杰评定的结果出来了?”

    袁曙哈哈大笑起来,说:“不错,你已经失去了青年一代种子高手的资格!快把你身上的玄天令牌交出来!”

    忘忧谷是当今武者三大脉中,神武一脉中排名第一的门派神堂门的分支。每隔五年,忘忧谷都会选出三十名十岁左右的种子选手,赐给能帮助修炼、增长感悟的玄天令牌,五年后再进行评定,前十名的授予“十杰’称号,在门中享有尊荣,并可以享受送到总堂培养的福利。

    而落选的种子选手,则会被收回令牌,与普通弟子一样,再也得不到门派的重点培养。倘若没有变故的话,这些人将一生与武功巅峰无缘。

    “亏得师傅如此看重你,你真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厚望啊,唉。”林焰轻蔑地看着吴锋,道,口中却吐出装腔作势的话语。

    袁曙的笑声已经引来了一大群晨起的忘忧谷弟子,一个个投来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目光。

    吴锋骤然感觉到一股猛火,自肺叶中冲起。

    但他强压住情绪,道:“虽然我的确应该交还令牌,但似乎不应该由你们二人收取。”

    听到此话,林焰、袁曙相视狂笑!

    袁曙猛地从腰间掏出一个剑形黑色腰牌,在吴锋眼前猛晃:“看,这是什么!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林焰道:“不错,我们二人因为在大比之中表现优秀,已经被选为青年弟子中的执法使,有权收回落选十杰者的玄天令牌。执法令在此,如见师尊亲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焰和袁曙手中的令牌上,低低的议论声,不时响起。

    “真羡慕他们的好运。”

    “如今号称三千遗迹同出世,凡是有机缘的人,都可以得之,说不定我哪天也……”

    “做你的白日梦,天下武者何止几百万?那龙蛇尊者汪超由武入道,为一世之尊,留下的遗迹,乃是遗迹中的上品,林焰、袁曙得了他们的传承,日后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

    “可叹吴锋资质也不算差,还是是吴长老的遗孤,却得罪了这两颗明日新星,以后是没有好日子过喽!”

    “那是自然,可叹谷主如此看重他,说他稳扎稳打,日后必有所成。嘿,连十杰都进不了,说什么成就?”

    众人的议论,多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趋炎附势,把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是许多人的通病,这些忘忧谷普通弟子,也是如此。何况林焰、袁曙如今得了龙蛇尊者汪超的传承,顷刻成了忘忧谷百年来也出不了一个的俊杰,谁会冒着得罪他们的危险,来同情被他们羞辱的吴锋?

    吴锋胸口滞涩,感觉自己已经几乎无法呼吸。

    他毕竟还只有十三岁,虽然沉稳早熟,却依然不能不以荣辱挂心。

    林焰是林雄长老的儿子,小时候曾与他关系不错,只是林焰长大些之后,便轻浮起来,以乱放嘴炮为荣耀,惹得吴锋暗里憎厌,就和林焰渐渐疏远了,却又正逢林焰修炼遇上瓶颈,走火入魔,不进反退,这几年林焰挨了不少白眼,却见吴锋深得谷主看重,越发认为吴锋疏远自己是因为嫌弃他修为退步,如今得到龙蛇尊者汪超传承,得意洋洋,怎么不要把脸打回来?

    至于袁曙,是个乞丐的儿子,谷主萧狂歌看他可怜,收他入门做了个小厮。在林焰修为退步的那一阵,袁曙却和他极为亲密,这在吴锋眼里,就是臭味相投,但两人却是说不出的惺惺相惜,林焰觉得袁曙能给低谷中的自己以安慰,袁曙觉得林焰不对他摆长老子弟的架子,互相之间越看越对眼,几乎到了要断袖分桃的地步。

    袁曙这种从最底层爬起来的小人,有一种天生的恶意,一旦得志,定要到处踩人,更何况吴锋与林焰的龃龉,更让他觉得吴锋这家伙天生一副臭嘴脸,实在该踩到了极点。

    两人继续向吴锋逼近。

    他们刻意地外放了煅骨境的血气,吴锋如今只是养气巅峰,比他们低了一截,在他们的逼压之下,越发透不过气来。

    袁曙和林焰一步一个脚印,走得非常慢,看似没怎么使力,但每一步都在山道上踏出一道深深的印痕,就连坚实的山道也随着颤动起来。二人以这样的方式,向围观者们表现自己的实力,更是向吴锋示威。

    吴锋听见人丛中,几个以前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弟子,如今也开始冷言冷语起来。

    他心中一阵黯然。吴锋所修炼的东辰剑法,采东辰巨星之力,取天地正气为本,必须扎稳气基,才能达到剑芒浩荡,如星力不竭的境界。自从父亲离去之后,虽有谷主萧狂歌收他为徒,时时指点,但萧狂歌却并不会东辰剑法,只能旁敲侧击地指点他。没有人直接指导,解决疑难,吴锋只能自己摸索,缓步前进,修炼速度一下就慢了下来。

    但若非袁曙、林焰获得上古传承,吴锋至少能挤进十杰末尾。这东辰剑法,在忘忧谷并无其他人会,但总堂却不可能没人修炼!只要他能够进入十杰之列,就有希望留在总堂,从而将东辰剑法修炼到大成境界,一飞冲天!

    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废物,怎么不交啊?”袁曙狞笑道:“既然如此,咱们过几招,等我打掉你的大牙,再从你身上搜出来?”

    林焰则是假惺惺道:“吴锋啊,我们朋友一场,你现在无缘十杰,我也是感伤得很。只是门规如此,不容违抗啊。”

    吴锋腮边肌肉缓缓抽动着。

    但就在这时,拂晓时的那壮丽场景,莫名地,突然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在浩荡山河面前,片刻的荣辱,显得如此地渺小。

    “你要学会制怒。”吴锋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当时他为了一点小事,摔坏了父亲所收藏的价值数百金铢的古瓷,父亲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如水地这样对他说。但不知什么原因,事后几天,他都感觉脊背莫名其妙地发冷。

    熟悉的寒意,从尾椎涌起,却没有让他有丝毫的颤抖,只是心中的怒火,却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不过转瞬间,吴锋便感觉到自己已经站在了与袁曙、林焰两人完全不同的高度,如同天空中的雄鹰,俯瞰地上的草芥。

    他停住了咬牙的动作,猛地转过了身!

    “停住!”袁曙顿时怒叫起来,他本来还有一大堆屁话没放出来,但转念想到吴锋竟然敢跑,正好追上去暴打他一顿!

    却见一枚精致的银色令牌早已从吴锋身上飞出,坠落在地。

    吴锋不顾袁曙和林焰充满恶意的目光,也不顾围观诸人各式各样的嘲讽话语,飘然而去,神色已经变得波澜不惊,留下林焰、袁曙和一班围观群众在山道上,大眼瞪小眼。

    “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此,所谓真武之道!”

    这一刻,吴锋心中响起了这样的话语,一个身影,缓缓地浮现在他眼前。

    这是东辰剑法总纲中非常重要的一句,自从三岁起吴锋从父亲口中听到这句话至今,已经整整十年了。

    “父亲,我相信,你其实没有死。不过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不会怪你。至少,你教会了我,什么叫做真正的武者,这就够了!”

    吴锋喃喃自语道。

第二章 微薄的善意

    云苑,处于忘忧谷西北部,三面被山壁所包围,是忘忧谷精英弟子修行之处。

    实际上,这些精英弟子在山谷的其他部分,都另有居处,但他们绝大部分的时光,却都是在云苑中起居。

    云苑中有连通地脉的云眼,喷薄精气充溢的流彩云气,大益少年修行,又有自稷山之上引流下的温泉,可以洗涤肌骨。

    每天早晚,更有专门的侍者在兽炉上添上新购置的薰陆香,香气馥郁,与草木的清香相混,清雅中缭绕着几分秾艳,让在这氛围中修炼的少年们,大有超然之感,对于消除滞碍,打磨心境,颇有好处。

    云苑为五进的大宅结构,有百多间房,占地颇广,中多回廊、影壁,形式蜿蜒,又有小桥曲水,依山势而设,在云气流泻之中,有一种仙境一般的雅致。

    从后山下来后,吴锋径直向云苑而去。

    他失去了在此居留的资格,因此,他要带走他自己的全部物品。

    当然,如果他直接回到父亲留给他的宅院,一天之内,也会有人把他的东西全部送回来,但吴锋相信,随之而来的也会包括一堆围观的人群,以及乌鸦一般的嘲讽。

    虽然自己去搬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吴锋习惯于把自己的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快步踏过高耸的牌楼,脚底却几乎不发出丁点声音。

    经过苑门时,吴锋明显地感觉到那个势利的看门人用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但双目却没有丝毫斜视。

    极为熟练地,沿着七弯八拐的小路,吴锋走向了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间小房,过去的五年间,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这里起居。

    这间小院中栽着两株粗大的桂树,金秋时节,桂花飘香,香雾依依沁人肺腑。

    吴锋猛吸了一口含着露水气息和薰陆味儿的晨间花香,心头终究是生出了几分怅惘。

    毕竟他才十三岁啊。面临挫败,怎能不失落,怎能完全不以荣辱挂心?

    想起五年来的点点滴滴,记忆片段霎时间在脑海中纷纷浮起,吴锋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曾经,他和同龄的孩子们一同在这里爬树、掏鸟蛋、捉迷藏、做弹弓弹雀儿,曾经的大家,是那样地纯真,无所猜忌。可在这个地方,少年的心思,却也早早地被世俗打磨,纯真的心灵被名利蒙上了灰。

    过往的时光,如同他张开的五指间的雾气,从桂树下悠悠穿梭而过,却是再也抓不住,回不去了……

    正想着,吴锋骤然瞥见桂树皮上一块乌黑色的血痕。四年前,林焰从这棵树顶上摔下来,跌断了腿,还是他帮忙包扎,上了夹板。

    “是啊,回不去了。”吴锋自言自语道,抽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屋门。

    因为云苑是依山而建,所以许多人的房屋,实际上是在山壁上凿出的石室。吴锋的石室布置得非常简洁,四壁挂着几幅书画,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床上搁了一口古琴和一座琴台,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物品。

    吴锋从桌下抽出一张宽大的包袱皮,极为麻利地将铺盖、蚊帐在内的所有东西都打包起来,用麻绳捆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如意袋,却又缩回了手。

    财不露白。这种空间法器,哪怕是在生产它的道门,都不是寻常之物,如今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吴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有这东西。

    在道门的划分中,空间法器分为三等,如意袋是最低的一等,容积不到一立方米,只能当背囊的替代品,但纵使如此,生产成本都已是极高了,寻常道门弟子,根本得不到它,更不用说一般的武者了。吴锋的父亲能够得到一口如意袋,也正证明了不是寻常人物。

    比如意袋高一等的是乾坤袋,取乾坤为名,号称可装天地,这自然是吹牛,但是几十立方米的容积还是有的。只不过乾坤袋的造价,便已经高得离谱,以至于连道门内战时,也无法用乾坤袋来装运粮草。

    最高等的叫主神袋,又名主神空间,是六千年前的道门巨擘张恒所发明,内含无尽神力,容积巨大堪比大宅广室,更可作为法宝进行攻杀。只不过张恒道破虚空之后,主神袋的生产技术便失传,留存世间的主神袋也或破碎或遗失,尚存于世的,不过数只而已,如今圣王道宗的宗主杨麒,便收藏了一口主神空间,以此为荣,极为爱重。

    吴锋将巨大的包袱拴在背后,瘦削的身躯顿时完全被包袱所遮挡。

    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吴锋,要走了?”

    声音有点冷,也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过并不是林焰和袁曙中的任何一人。

    吴锋转过了头,哪怕背着巨大的包裹,他依然把背部挺得笔直如松,努力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是啊,郑智。”吴锋淡淡道:“你近来可好?”

    “不错啊。”方脸蒜头鼻的郑智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比吴锋大一岁,身量却矮了半个头。

    郑智是萧狂歌的嫡传弟子,由萧狂歌亲自教导。而吴锋虽然名义上是萧狂歌的弟子,但是在父亲失踪前,是由父亲手把手地指点,故而没成为嫡传弟子,在父亲失踪后,几个教习又无力指导他的修炼,导致他只能全靠自个儿了。

    小时候,吴锋和林焰交好,两人都是门中长老的子弟,故而成了孩子群中官宦派的领导,而郑智和他的好哥们谈忘嵩,则是草根派的头头,两派经常发生龃龉,打得死去活来,每次林焰这个爱哭鬼被郑智欺负了,都找吴锋帮忙,吴锋就把郑智、谈忘嵩揍得鼻青脸肿。

    后来大家长大些,不再打群架,但吴锋和林焰也渐渐疏远了。郑智和谈忘嵩则因为天赋颇高,又有萧狂歌的手把手教导,修为便超越了吴锋,成了这一批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分别得了忘忧谷绝技“北斗破颜拳”和“十二路谈腿”的传承。

    不过,这次林焰和袁曙的异军突起,却是把他们在十杰中挤到了第三和第四。

    “我也不错。”吴锋回答,直视着郑智逼视过来的目光。

    谈忘嵩和郑智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这次却只有郑智一个人出现,让吴锋很有些奇怪。

    “啧啧。”郑智继续皮笑肉不笑。

    “是猫头鹰的声音吗?你的口技有长进,那我走了。”吴锋淡淡道。

    他已经做好了打架的准备,哪怕修为上小有差距,但郑智实力,比起袁曙、林焰还是差了一截,吴锋自认为只要策略得当,干趴他还是没问题的。

    但就在这时,粗重的脚步声骤然响起。

    谈忘嵩大步流星踏了进来,因为修炼又名“断子绝孙脚”的“十二路谈腿”,他的脚掌变得比一般人大了许多,看起来就像一只躯干部营养缺乏的河马。

    此刻,谈忘嵩正堵在院门口,以吴锋的角度,要想靠身法闯过去,千难万难。

    但是两人以二敌一,吴锋无疑不是对手。

    吴锋脸上依旧镇定,但是心思电转,开始对目前的处境进行判断。

    他不想和郑智、谈忘嵩浪费时间,既然他们想要围攻,那么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谈忘嵩腿上功夫厉害,如果强闯院门,无异于把自己空门暴露给他。

    如果想要翻过院墙,那么只能作速爬上桂树,然后飞跃下去,但是这样,就必须避开郑智和谈忘嵩的围攻。

    这个过程中,决不能受丁点伤,只要受伤,那他便不是好整以暇地脱离,而是被打伤后狼狈逃窜。

    “何必呢?”吴锋正思忖着时,却听谈忘嵩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郑智露出惊诧神色。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谈忘嵩叹息了一声:“吴锋,我对你没有多少善意,但是我也不想落井下石。林焰和袁曙现在不在,我才开诚布公地对你说话。郑智,当初我们敢和长老、教习们的子弟对着干,难道今天,我们却要轻易屈服于强权,成为强权者的帮凶而以此为荣么?”

    谈忘嵩这一番话,让吴锋也吃了一惊,在这一批孩子中,谈忘嵩一直显得最为粗暴好斗,被认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想到,他今天竟然显得如此清醒。

    郑智继续怔在当地,而谈忘嵩已经向着吴锋走了过来。

    吴锋稍一思忖,便得出结论,谈忘嵩如果是演戏的话,没有丝毫意义,他和谈忘嵩顶多只能把自己打一顿而已,为了这点小事,何必装模作样?

    但他随即便想明白了。

    郑智唱白脸,谈忘嵩唱红脸,这都是他们排演好的。

    跟着袁曙、林焰嘲讽自己的那群人,都认为自己没进十杰,就整个完蛋了。但吴锋并不是修为大幅退步,哪怕留在谷里修炼,他依然能稳步进步。

    那些落井下石之徒,完全是掉进了思维死角。但当林焰、袁曙完全笼罩在上古传承获得者的闪烁光环中时,这样却也再正常不过。

    而郑智、谈忘嵩被林焰、袁曙夺走了十杰的一二名,对于林焰、袁曙的仇恨,必然要高于小时候和吴锋的那点龃龉。

    现在他们若对吴锋落井下石,也没有多少好处,小肚鸡肠如林焰,只是因为吴锋疏远了他,便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小时候多次殴打林焰,现在想要投靠林焰,恐怕也不容易。

    如此,倒不如对吴锋雪中送炭,就此化敌为友。如此一来,在接下来的野外试炼中,倘若林焰想要恶整他们,至少他们还能和吴锋联合。

    两人的小小心思,吴锋是一眼就能看穿,但在这一片世情凉薄之中,还有人愿意提供微薄的善意,终是让人有几分感动。

    谈忘嵩走到了吴锋的身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吴锋露出一抹阳光般的笑容,伸出手,轻轻与谈忘嵩相握,缓缓吐出两个字。

    “多谢。”

第三章 渚烟

    回到住处的吴锋,将包袱解开,把东西整齐地摆放好,而后衣服也未解,便躺倒在了自己的床上,双眼直愣愣看着天花板,迷茫和苦涩,自四面八方似潮水袭来。

    哪怕是练了一晚上的剑,他并不疲惫,方才离开云苑之后的路上,追逐着他的后背而来的流言蜚语,也被他当做了过耳之风,只是当回到自己的空间后,吴锋终于生出了一种心累的感觉。

    毕竟,生活了五年的云苑,是再也回不去了。

    哪怕云苑只是这广阔天地的一角,哪怕父亲留下的四合院的布置,比云苑的石室要精美许多,哪怕他依然有一飞冲天的自信……

    但是眼前的挫败感,是不可能消除的。目标再远大,也要脚踏实地,失去了目前的跳板,所要面临的必然是一段艰难岁月。

    吴锋攥了攥拳,将记忆的碎片缓缓梳理着,努力让自己心绪平静,当失落的情怀终于被他收拾回心湖深处,吴锋才缓缓闭上了眼睑,准备好好补上一觉。

    但就在这时,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吴锋打了个激灵,跳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随即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吴锋哥哥,开门呀,是我呢。”

    吴锋心头一动,抽开了门闩,一阵香风飘摇而入,随即眼前浮现出一张淡雅的脸容。

    少女身穿一袭紫罗兰色衣衫,气质淡雅脱俗,宛若清莲初绽,稚嫩的俏脸,在晨曦映照下,透发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虽还是豆蔻少女,便已经有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水天,有事吗?”吴锋努力用笑容扫去脸上的疲惫,对少女道。

    少女名叫渚烟,因为小名“水天”,也被称作烟水天。她家里和吴家是邻居,母亲也是谷里的长老,和吴锋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便是吴锋的跟屁虫,后来又一同被选为种子弟子,进入云苑。由于在云苑中,男女弟子们要分开生活、修行,所以吴锋这五年来和她接触的次数,便少了很多。

    近两年忙于修行,吴锋已经很少想起她了,却是没想到,自己刚离开云苑,回到家里,渚烟便寻了过来。

    目光一扫,吴锋立刻发现,离渚烟不远处,三五成群地聚集了不少谷中弟子,大多为男性,却也有女孩儿,他们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渚烟的背后。

    吴锋苦笑,当年那个留着马尾辫,叫着“苍练,等等我”的小女孩,如今竟已是成长成忘忧谷的一颗初绽的明珠了。

    后边的男弟子们,几乎全是渚烟的追求者,而女弟子们则向她投来嫉妒的目光,自然是因为此次渚烟成功入选十杰的缘故。

    在大比之中,渚烟以纯熟的星海剑法,和煅骨境的修为,连胜四场,虽败于郑智之手,无缘四强,但在综合评定中,也取得了第五名的好成绩,而她双剑齐出,以一招“今生醉今生泪”挫败萧狂歌嫡传弟子黄少鹤的那一战,出招处清新淡雅,不带丝毫杀气,更是被谷中传为美谈。

    “有点想你了啊。”渚烟轻声道。此言一出,一排仇恨的目光,霎时投射在了吴锋的身上,如果目光能够穿透人的话,他现在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低低议论声从后方响起,却清晰地传入吴锋耳中。

    “这个失败者,竟然还能让渚烟小姐眷顾?真是不能忍!”

    “嘿,人家看在旧交情上,可怜可怜他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太玻璃心了吧?”

    “无论如何,废物就是废物,渚烟小姐哪怕一时半会看不透,很快也会明白的吧。”

    渚烟却是仿佛完全没有听见身后的流言蜚语,又柔柔道:“一时的挫败并不可怕,你是天生的英雄,应该争胜于长远的疆场。不要介意那些流言蜚语,你能突破逆境,成为一代强者的,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如同从她脸上折射来的阳光一般,暖人心脾。

    吴锋身躯颤了颤,以低而缓的声音,吐出两个字:“谢谢。”

    这一刻,他完全无视了自周遭投射来的那一道道刺刀一般的目光。

    “对我说什么谢谢呀?能让我进来吗,好久没有看吴锋哥哥你写的字了呢。”渚烟笑了笑,道,她的瞳孔中映出吴锋的身影。

    “好。”吴锋简短地回答道,将她引进了屋内,关上门,将围观的人群和他们的纷纷议论,都锁在了门外。

    打开书橱,吴锋取出几封新写的字,是草书,满纸飞扬淋漓。

    吴锋虽然年纪幼小,但被父亲指点出来的一手书法,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各家字体都写得极为精熟,风骨宛然。萧狂歌曾说过,武学成就尚不可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吴锋长到三十岁之后,必然是一代书圣。

    渚烟瞧着那一片犹如飞电奔马的狂草,却是皱了皱眉,道:“草书嘛,写得是挺好,可是我看不懂呢,有楷书吗?”

    “前一阵大比,有些心绪不宁,随手涂抹了这几篇。如果要看正楷的话,半年前我史书读得比较多,心性最刚,却是写了十几封,让我找找。”吴锋答道。

    说着,他已经将书橱中装裱好的字一幅幅展开查看起来。

    书橱中不都是书法,也有画作,而且不少是吴锋的父亲留下的作品,并不都是他自己的创作。故此,吴锋挑了好一阵,才找出十篇自己最满意的楷书作品,一幅幅在书桌上小心摊开了,给渚烟观看。

    “方正刚劲,如有松柏之骨。”渚烟称赞道:“吴锋哥哥,你可要像你的字一样,挺立如松柏,百折不挠呵,眼前的一点磨折困难,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话语间,她的瞳孔骤然发亮,眼中露出一种强烈的激赏之意。

    “松柏刚劲,是有雄踞苍山怪石之间的实力,而我如今……”吴锋叹息一声:“很多时候,实力不够,任再多雄心和才干,也是枉然啊。”

    渚烟宽慰他道:“这天下机缘无数,并不只是在总堂才有机会。相信我,你不是池中之物,定会有一飞冲天之日!”

    “承你的美意,希望如此罢。”吴锋笑了笑,他感觉到渚烟身上飘来的那阵香风,在此刻越发浓郁了。

    渚烟与他相对而笑,笑容灿烂,有如夏花,只是当吴锋瞧向她眼睛时,她却仿佛害羞也似,轻轻避开吴锋的眼神。

    吴锋素来感觉渚烟本不是如此怕羞的女孩儿,但是如今也无暇多想。

    ……

    两人交心相谈,说了许多琐事,渚烟忽地道:“吴锋哥哥,最近我也想练练字,你的笔迹能借几幅给我回去观摩吗?”

    吴锋道:“自然没问题,自己选罢。若有疑难,再过来找我切磋便是,我去你那边也成。”

    渚烟面露喜色道:“好啊好啊。”便在那一堆字帖中,细细挑选起来。

    拣选了四幅,渚烟又道:“能再找些你更早些时候写的字给我瞧瞧吗?”

    吴锋笑着将自己的楷体旧作也都清了出来,渚烟又找了几幅,打包收好,道:“谢谢你啦,吴锋哥哥,回去了人家一定会努力练字的……”

    渚烟如今修为高于自己,但却以书法来称赞于他,并表露出师法之意,哪怕只是面子工夫,想要安慰他,但能做得如此细致耐心,也让吴锋不由为之感动。

    却见渚烟突然在他手腕上轻轻捏了下,玉指温软,登时让吴锋心头一跳,却听渚烟柔声道:“其实想要从养气境突破到煅骨境,也是有特殊的技巧和窍门的,你修行的东辰剑法虽然和一般武学法门不同,却一定会有相通之处。我对此,最近有了点前人未发的特殊感悟,本来想今天和你讨论一番的,只是这事情颇为复杂,一时半会分说不清楚。你若不怪我托大的话,三天后的午夜,你我在抱月轩旁的花丛后见面,趁着新月初升,就让水天借月亮为喻,来和吴锋哥哥你来细究一番这武学突破之理,如何?”

    吴锋如今虽然只是十三岁,且常年醉心武学,但对于男女之间的情事,却也有懵懂了解,此刻听见花月两个字,又看见渚烟说完此话,俏脸立时微红,不由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心跳也跟着加快起来。

    他抿了抿唇,重重点了点头。

    “那么……”渚烟含羞一笑:“三日之后,月上中天,不见不散哦。”

    吴锋送她出门,两人挥手告别,渚烟青丝舞动,转身而去,在屋内留下一片香风,特异的香气加上秋日上午的灿烂阳光,让吴锋的鼻尖都微微有些发痒。

    吴锋迎着日光,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方才回到房中,将仍然停留在外边的几道敌意目光关在了门外。能盯着这么久,吴锋着实佩服这几条狼的耐力。

    然而,想起和渚烟的约定,饶是他向来心性坚韧,但毕竟少年情怀,也不由心间迷离起来。

第四章 默思

    痴想了一小会,吴锋回过了神。

    朦胧的感觉,固然美妙,但儿女之情,却不能花费过多心思,否则,不能成为激励自己奋起的动力,反而成为阻碍修行的心魔,那便是大误了。

    男儿自有本心,不为诸念所扰。

    吴锋正了正衣冠,取出一张蒲草席子,铺在地面上,跪坐于其上,臀置于踝,上身挺直,双手规矩地放于膝上,目不斜视,心神却渐渐凝定,沉入意识深处。

    和修真者依靠打坐来修行一样,武者也重顿悟,不光要练习招式,更有默思修行的法门。通过默思,收拾自己的武学感悟,在脑海中模拟出武学对战,研究武学精义。

    但是默思并不是可以轻轻松松地躺在床上进行。武者重视苦修,因此长跪而坐,成为了默思的标准姿势。

    跪坐又叫正坐,是人族的传统坐姿,但是在椅子发明之后,因为姿势痛苦,渐渐被废弃,然而武者却以此正心凝神,通过跪坐的端庄文雅,磨砺自己的心性,意识看似封闭,却借助身下的草席,与自然相连通。跪坐,讲究的是心性内涵以及通过坐姿达到一种修身养性,修炼自身气质,内外调合,和气护身,从而达到形神兼备的目的。寻求的是一种内心与身体的和谐统一,更是一种哲理的升华。坐在地上,能感觉出是一种对自然精神的亲近与追求。

    有人说,跪坐默思的规矩,正是武祖武传锋所创,也有人认为,它起源于武祖的好友,默思楼主包默思。

    随着后世等级制度森严,双腿屈曲,也成为了下跪表示臣服的礼节。然而,下跪时背部弯曲,头顶朝下,大见谦卑之意,而跪坐时则是身躯笔挺,体现出人格和尊严,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吴锋摒绝诸念,进入默思之中,六识似闭未闭,眼不见,却隐见天光,耳不听,却感自然之声,鼻息轻微,而呼吸不绝,舌条不动,而口中生津,体无麻痛,却自知端坐之庄严,意识朦胧,却能对于武学道理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

    跪坐默思,是为苦修,但是适应其姿势,便由苦转入通明境界,不以姿势之正为苦痛。

    当世默思之法,大多由传于武经的源泉默思法分化而来,讲求沟通天地,以打磨本心,但东辰剑典中的内功心法,所记载的默思法门却与此不同,强调更多的,乃是以心为天地,与外天地相互呼应,所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便是如此。

    心中天地,是虚幻,外界天地,是真实,要以虚带动实的能量,难度可想而知。因此,父亲尚在时,吴锋曾经一度询问,认为这种说法,不过空谈。

    但父亲却明确指出,这样的默思之法,反而更符合《武经》说的武者正心之道。天理就在人的心中,知行合一,然后才能感悟天地,这才是正道。

    吴锋又问:如此,和道门的天人交感、天人合一,有何区别?

    父亲当时长笑道:我辈武人,顺乾坤之大势,譬如庄稼所植,土壤更沃,而修真者逆夺造化,偷天改运,就好像蛀虫啃噬大树的内里,怎可一概而论?

    此后,父亲还说了一句更让吴锋震惊的话:我等当以手中之剑,诛罚修真,还天地于正道,解万民于水火。

    当时吴锋虽然还幼小,却已明白,在这个被修真界控制的世界,如果这话传出去,后果绝不只是抄家灭族。他并不明白父亲为何说这话时,似乎信心满满,修真者掌控天下四千年,推翻又岂是易事?

    然而,父亲敢于狂言的勇气,却令吴锋为之震撼。如今他越来越明白,很多事情,也许永远也不可能成功,但倘若想都不敢想,才是真正的懦弱。

    在吴锋如今的境界,的确还感觉不到东辰剑典中的特殊默思之法,相对于正统默思法的优越性,然而修行多年,却也粗能以虚带实,先实现“心外无物”,再以此交感天地之理。

    房间之中,纤尘不起,唯有透窗而入的阳光,在吴锋的身体上移动着,然而他的脑海,却以飞电一般的速度运转。

    天心即我心,代天巡狩即我意。天道,是世界运行的法则和道理,顺天者昌,代天行罚,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这才是天地的正道。

    剑是百兵之君,东辰剑法所强调的,也正是这天地正道,以神武之剑,扫尽天下污浊。

    然而修真之士,却多投机取巧,不但满地挖掘灵晶,更疯狂攫取天地精气。从古至今,修炼界的高手水准,层层下降,很多人认为,正是被修真者侵夺了太多的天地元气所致。

    天地之间,正道不存,可叹。

    乾坤大道的思索,渐渐转向了具体招式的考量。吴锋在脑海中默默回想着东辰剑法每一招、每一式,及具体对应的内功窍门。默思之时,身躯不动而动,内功暗运,虽无招式于外,招式却自在心中。

    一招一式的演化,将东辰巨星的影像,投射在吴锋的心湖灵台之中,照耀着他的神识。

    吴锋思量着每一种战斗方式,每一种对决技巧,与敌人较量的每一种可能性,以此圆满自己的境界,寻求突破的机遇。

    然而,招式在于克敌,突破境界却在于本心,这两者之间如何联系起来,却是吴锋如今的困难所在。

    东辰剑法,表面上过于重攻杀,而内功方面的描述,却十分之简略,内外合一以破境,成为无人指点的吴锋,在修炼上的一大难题。

    吴锋思武学之理,招式之法,天地之道,约有两个时辰,方才长身坐起,吁了一口气,他只是轻轻张了张嘴,空中却一声炸响,在室内回声,久久不散。

    这正是《武经》所说的“叱气成雷”,当年武祖“叱气成雷,重楼飞血”,一声断喝,就炸掉了妖族圣地——七十二层妖塔,令九千天妖伏尸,真可谓惊天地而泣鬼神。

    “叱气成雷”的技巧,修炼到深处,所导致的“重楼飞血”,首先是体内的喉管,也即十二重楼,被气脉所完全贯通,全身经脉打通之后,气血可随内力贯通甚至倒流无阻。正是因为喉管贯通,一气呵成,故而叱气蕴含血之澎湃,才有强大的威力。

    打通全身经脉,令气血可以倒流,在换血境即开始,在化龙境界,则完全完成。然而若要像武祖那样一声大喝,令妖族重楼土崩瓦解、烟消云散,所需要的倾天修为,却是寻常人所不能想象!

    然而吴锋今日之“叱气成雷”,不过默思之中,偶然得到了这种状态的灵境,不但毫无威力可言,而且也不能轻易重现。这一番默思下来,他感觉自己的神识,的确有所增强,对于危机的感知,已能比拟初入煅骨境的修士,然而如何从养气境正式突入煅骨境,他却仍是一片迷茫,不得其门而入。

    若说养武者本源之气,修炼东辰剑法,精气最是旺盛,吴锋自认气基已稳,然而量变迟迟不能引发质变,也是无可奈何。

    一番默思下来,吴锋摒绝了杂念,感觉心思活络如风,当他从武学道理的海洋中,回到现实之中时,他仍然在高速运转的大脑,霎时间一个电闪!

    吴锋猛然一惊,躺倒在床上,但半个时辰之后,他却笑了起来,笑得极为欢畅。

    他开始思考,三天后的见面,是不是要带点礼物。

    师傅萧狂歌的贴身医士黄而,和吴锋虽然没有多少交情,但他的杏林馆里面好东西实在不少。

    吴锋决定,今晚就去要一些过来。

第五章 真男儿,直入局中

    三天后,半夜。

    一轮新月,已然高高挂上夜空,但在树木遮掩下,抱月轩边的花丛,仍然是一片昏暗朦胧。

    吴锋准时赶到此处。

    渚烟早已在花丛边等候,晚风吹动她衣袂,飘飘之间,竟有一丝林间仙女的韵致。

    吴锋见了渚烟,脸露喜色:“水天,让你久等了!”

    渚烟嫣然一笑,道:“吴锋哥哥,离我那么远作甚?你我之间还用避嫌么,何况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呢,过来吧。”

    吴锋骤觉风冷,毕竟这秋天的夜晚,寒气的确挺重。

    他向着渚烟方向凑了过去,两人相距不到半米。

    晚上光线昏暗,渚烟的容颜也有些朦胧,不过依然是那样美丽。

    一阵香气从她身上透过来,与花香混合在一起,芳香扑鼻。

    她微微低着头,似是有些羞涩。

    “今晚的月色和花,都挺好呢。”渚烟道。

    抱月轩旁的这片花丛,是各色的木棉和木芙蓉,都是秋季开放的花朵,如今金秋,正是盛开之时。

    月痕浅淡,在花丛上流落出散乱的影,点点落在地上。

    “是不错。”吴锋道,他的眼神有几分迷离,仿佛神魂不属。

    “花月如许,究竟是说武学好呢,还是……”渚烟笑吟吟地说道。

    在这关头,吴锋却是眼神露出了几丝呆滞,显得很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渚烟。

    “呆瓜!”渚烟轻嗔道。

    悄悄地,她抓住了吴锋的手。

    吴锋却是突然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一瞬间,渚烟用右手在脸上一抹,登时现出另一张脸容来,惊声大叫:“抓淫贼啊,吴锋这臭小子,竟想要非礼老娘我,大家快出来抓淫贼啊!”

    说着,她的右手在吴锋身上猛捶起来。

    这女子容色不及渚烟,说不上漂亮,但脸容丰腴富态,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勾魂的骚媚之气,赫然正是萧狂歌的妻子,吴锋的师娘,陈琪!

    萧狂歌因少年时苦恋妖族大能丰臣秀吉之女丰臣丽明,追求多年未果,因此到四十岁,才娶了小名云歌的陈琪回家,据说还是因为陈琪性格与丰臣丽明有几分相似的缘故。

    萧狂歌与陈琪老夫少妻,自然多有流言,但一直没什么真凭实据,故而萧狂歌也对陈琪宠爱如初。

    见此,吴锋大惊失色,发力挣脱陈琪手腕,但陈琪的修为,竟是在他之上,掌心内力喷吐处,吴锋全身酸软,几乎动弹不得。

    无疑地,他被陷害了,这是一个可怕的阴谋!

    很快,便有一名金衣男子,从抱月轩边的杏林馆中冲出,将吴锋扑倒在地,此人生得唇红齿白,容颜俊秀,但眯缝小眼,却是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猥琐。

    而后,几个谷里的执法使,也赶到此地,把吴锋拽了起来,双手反剪到背后。

    又过了十几分钟,忘忧谷谷主萧狂歌也来到了此地,他身量颇高,体形瘦削,虽已经快五十岁,脸上还残留着年轻时的俊秀。

    这几天晚上,萧狂歌都在沈圳静室闭关修炼,并没有睡在抱月轩,故而得到消息得迟了些。

    这个过程中,吴锋始终呆呆地不发一言,仿佛变成了个木头人似地,只是左手却攥得紧紧地,里面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而看到萧狂歌赶来,陈琪马上扑到他怀里,对着萧狂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不止。

    萧狂歌听陈琪说不清楚,便对金衣男子道:“黄而,既然是你抓住的吴锋,你且来分说分说。”

    这金衣男子,却是萧狂歌和陈琪的贴身医士——黄而,医术高明,因为脖子后头有三颗星形状的胎记,人称三星国手。

    黄而谄媚道:“是!禀谷主,我晚间听见夫人哭叫,立马披衣起来,便瞧见花丛边,吴锋这小子欲对夫人图谋不轨,夫人誓死不从,两人厮打在一起,我便上去击倒吴锋这可恶小子,接着几个执法使也赶了过来,将他完全制住。”

    萧狂歌听得此言,望着吴锋,摇摇头,叹息一声,又对陈琪道:“云歌,你晚间出来,又是为了何事?”

    陈琪哭哭啼啼道:“我……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夜里披衣起来走走,却是……撞上这没了廉耻的小子……这小子昨日还投了信给我,当中全是些污……污言秽语。我顾及他颜面,没告诉你……如今他却做出……做出这般事情来。”

    萧狂歌神色骤冷,道:“那么……信件在何处?”

    陈琪哭道:“就在我房间里,压在那方羊脂白玉砚下。”

    这时,黄而已然掰开了吴锋紧攥着的左手,夺过了那个东西,哈哈大笑道:“谷主您看,这无耻的小子,还抓着夫人的香囊,正坐实了他和夫人厮打,欲行不轨……谷主您看,这香囊不正是夫人的!这小子,到了这关头,依然色心如此之大,真是可笑之极啊,死到临头犹不知!”

    萧狂歌一见,登时切齿,这时见林焰和袁曙也赶了过来,立刻对林焰道:“小林子,拿了我的钥匙,速速到夫人房里,把那封信取了来!”

    林焰应一声:“是!”便向着抱月轩内走去。而袁曙则瞧着吴锋,冷笑不止。

    此刻,吴锋依然不发一言,面如死灰。

    而另外几个执法使也是纷纷议论起来。

    “吴锋这小子,没想到平日里道貌岸然,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嘿嘿,十杰都进不了的废物,色胆却是包天。”

    “这次说不得要驱逐他出谷了,只是不知道要不要废掉他的武功啊。不过这样的无能之辈,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带艺投师也要有本事才行,如果只有微末伎俩,哪里都看不上。”

    声声议论,如同尖刀一样,刺着吴锋的耳膜,令他身躯不由微微抽搐起来。

    很快,林焰也将那封信找了过来,给萧狂歌瞧。

    萧狂歌看得这封信,顷刻变得脸色铁青,吴锋的字写得好,是出名了的,号称铜筋铁骨,风标超然,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模仿。

    他怒吼道:“念!”

    林焰点头,把这封充满了曖昧、肉麻的情信念了出来。

    “师娘啊……你是我心头永恒的火,照亮天空上的云朵。”

    “我把光阴错踏一刹那,换成星之海洋中的蹉跎,为你跳舞,为你唱歌,为你点燃血红色的花火。”

    “洒一抹葱花,在桑树下做你的梦,叹一曲风华绝世,抱月轩外,给你唱欧阳居士的歌。”

    “不悔此生种深情,甘愿孤独自飘零。长恨鸳鸯唯梦里,只为情痴只为君。”

    “弹指洛水老,爱你心飘摇,白狐难描你妖娆,愿与你同衾共老。”

    这时候,被惊醒,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众人听着那些词藻,不由发出低低的窃笑。而袁曙则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装出要呕吐的姿态。

    “吴锋啊吴锋……枉自我这么看重你,你还有什么话说?”萧狂歌冷冷对吴锋道。

    袁曙瞧向林焰,低声笑道:“吴锋这次完蛋了。”他的脸上,充满了小人得志的得意。

    林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其他人也纷纷议论:“吴锋这次竟然敢于对师娘图谋不轨,任他爹曾是谷主好友,这次也饶不了他了。”

    “自作孽,不可活!”

    林焰双手抱胸,瞧着吴锋,并不再说话,眼中的得意,却是如此分明。

    郑智、谈忘嵩也赶到了此地,他们惊愕地看着这一切。郑智向吴锋投来询问的眼神,显然,他其实对这并不相信。

    然而,在这一刻,吴锋迎着郑智目光方向,却是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丝除了郑智,其他人都不可能注意到的笑意。

    “师傅,我有话说!”

    神色颓废,脸色灰败如草的吴锋,刹那间恢复了精神,眸光如电,大声道。

    声如洪钟,令所有人都为之惊讶!

    萧狂歌也是一惊,道:“好,吴锋,你既有所抗辩,就说出来!”

    吴锋点头,淡淡道:“黄而从我的左手中夺走了师娘的香囊,称是我从师娘身上抢到的。可是看师娘的衣裙下摆的间隙里,分明还露出一个香囊,我想问,师娘这么多年,有没有戴两个香囊的习惯?”

    听得此言,众人同时变色,而袁曙似是想到了什么,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萧狂歌走到陈琪身边,将手探入她的衣裙下摆,果然又取出了一个香囊,和黄而手中的香囊,完全不同!

    “那么,这个香囊,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萧狂歌怒道,他知道,陈琪绝没有同时带两个香囊的习惯。

    “禀师傅,我在抱月轩外看见师娘神思朦胧,好似梦游,然后莫名地,就有人将这个香囊塞到我手里,然后师娘尖叫起来,我当时被吓呆了,才一直抓着这个香囊,现在才反应过来。师傅,这样的陷害技巧,也太拙劣了吧!”吴锋高声道。

    登时,全场都为之愕然。

    而吴锋则不等有人再有机会说话,又道:“有机会偷师娘的香囊的,看来只有黄而了,他是师尊和师娘的贴身医士,有极多的作案机会。黄而,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如此害我!”

第六章 完美的反击

    刹那间,黄而登时变得脸色惨白。

    萧狂歌见此,心念电转,眸光霎时冷冽如电。

    吴锋又扬声道:“师傅。现在,我想在这里说明我为何会出现在抱月轩外,以及我对此事的猜测。”

    “我和渚烟师妹约定今晚在此见面,讨论武学,也许我们商量的时候,被黄而偷听到,黄而就伪造了我的书信,交给师娘。然后他又配制奇怪的药物给师娘服下,使得师娘在此时梦游,与我撞上,然后塞香囊给我,惊醒师娘,进行陷害。”

    “那么,传渚烟过来?”萧狂歌声音不知为何,带着一丝疑虑。

    “这个并不急,黄而神色大变,可见他心里有鬼。请制住黄而,而后我们一起前往黄而所居的杏林馆中搜查,他既然偷盗了师娘的香囊,那么利用职务之便,暗中侵吞必然不会少。倘若我的猜测为真,那么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倘若不然,我甘受处罚!”

    萧狂歌闻言,点头道:“好!”一声令下,黄而也被立刻控制了起来。

    袁曙嘴唇翕动,似乎要发出“不可”二字,但眼神闪烁,却是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萧狂歌却已领着众人,开始了对黄而宅第的搜查。

    “我找到了师娘的木梳,在床底下!”郑智高声道。

    “医箱中藏了师娘的香粉!”谈忘嵩呼道。

    “师娘的玉镯!”“师娘的凤钗!”一个个声音此起彼伏。

    吴锋淡淡笑着,三天之前,他从黄而家里偷走那个香囊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东西移到了更容易找到的地方。

    至此,吴锋立刻及时再次发出声音:“黄而偷盗了这么多师娘的物品,对师娘心怀不轨的是谁,已经明明白白!我和他过去曾经有龃龉,而他觊觎师娘不得生恨,因此嫁祸于我,想要既陷害了我,又给师娘的清誉涂上污点,丑恶用心,昭然若揭!可惜啊,伎俩太过拙劣,如今真相,已然展现在大家的眼前!”

    郑智、谈忘嵩悄悄对吴锋竖起了大拇指,而黄而顷刻间便瑟瑟发抖起来。

    萧狂歌冷冷看着黄而:“黄而,吴锋所说,似乎十分在理……”

    “不,不是我!你害我!”黄而突然发出了这样的惊叫:“不是,不是这样的!”

    林焰见此,突然向袁曙打了个眼神。

    袁曙点头,抽出长剑,突然向着黄而猛扑过去。

    黄而看见袁曙身形,大惊失色:“袁曙,你,好狠……”

    不待擒住黄而的两个执法使有机会反应,袁曙的死生快剑,已经插进了黄而的心窝,于刹那抽出,黄而胸口喷血,当场毙命!

    袁曙高声道:“黄而对师娘心怀不轨,又想嫁祸吴锋师弟,险恶居心,罪在不赦!谷中断不能容这种奸险小人,因此原谅弟子果断出手,将其击杀!”

    萧狂歌抿紧唇,道:“袁曙,你太过冲动了。私自杀人,也不能随意原谅,罚你禁闭十五天,好好思过。这事就这么结了吧。”

    “弟子领命!”袁曙低头道。

    两个执法使押走了袁曙,余人开始清理黄而的尸体,陈琪呆呆望着地上的黄而,脸上微微露出异常神色。

    萧狂歌走过来,对吴锋道:“这次事情,冤枉你了,抱歉。”

    吴锋笑道:“没事,我可没受什么委屈。”

    看着被押送走的袁曙,眼中含恨的林焰,脸色糟糕的陈琪,伏尸于地的黄而,一脸阴沉的萧狂歌,吴锋真想大笑一场。

    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

    真相,当然不是这样,可是真相并不能说出来。解决问题,和揭露真相,常常并不是一回事。

    因为真相,就是黄而给萧狂歌戴了绿帽,而袁曙以此为要挟,逼黄而陷害自己啊!

    三天前,渚烟离开后,他已经发现了破绽。渚烟那天身上佩戴了香囊,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是吴锋不俗的记忆力,立刻让他想起来,渚烟身上的香气,和陈琪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不同的香料之香气,哪怕只有百分之五的差异,他都能分辨出来。

    他立刻想起了那个传言,陈琪也是妖族,她的本体是黄鼬,所以需要长期佩戴特定的香囊,来掩盖自己身上的臭味。

    此外,妖族当中,黄鼬有借形能力,可以伪装成他人,虽然不可能装得太像,但如果在夜色条件下,却很难分辨。

    由此,吴锋还想起,整个过程中,渚烟虽然轻颜浅笑,却始终没有和他完全目光相对,当是心中有鬼。而且因为他小名叫“苍练”,渚烟平时都是这么叫,那天却突然叫他“吴锋哥哥”来套近乎,也是不正常。

    这些线索加起来,吴锋立刻明白,陈琪和渚烟联合起来,要陷害自己。但以他对于渚烟的了解,她绝没有这个心计,必然是被人指使。

    陈琪是个放荡的女人,曾经试图引勾过他,被他严词拒绝。这种烂子婊,为了此事怀恨加入阴谋,是有可能的,但不会有足够布局的心机。

    林焰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其愚蠢素来被他所知,只有袁曙虽然一向小人得志,狂妄自大,但吴锋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阴沉。

    渚烟之所以佩戴着与陈琪相同的香囊来见他,是为了陈琪冒充她时,不被吴锋识破,但吴锋记忆力太强,以至于反而弄巧成拙。但能考虑到这样细节的,绝不会是渚烟、陈琪或者林焰。

    那么,这场布局的局主是谁,就清清楚楚了!

    渚烟的母亲在三年前修炼出了问题,瘫痪在床,需要以九阳玉芝治疗。然而九阳玉芝太过难得,全谷之中,只有萧狂歌能得到来自总堂的特供。萧狂歌又极为吝啬,见渚烟的母亲只是三等长老中的下等长老,不肯耗费宝贵的玉芝进行救治,托词玉芝是宝贵资源,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倘若谷内有重要人物受严重内伤,可以救命,故而不能随便给予,只是派了个侍婢照顾渚烟母亲的起居。

    但谷里却有流言说,萧狂歌是用九阳玉芝为主药,给自己配制壮阳药。

    渚烟救母心切,袁曙必然对她许诺说,以他和林焰的上古遗迹继承者身份,将是门派未来的希望,有能力从萧狂歌手中求取到九阳玉芝,救治她的母亲。

    渚烟遂加入阴谋,从吴锋手中骗走字帖,交给袁曙,将一个个字单独拓下来,拼凑在一起,以制造陷害吴锋的假信。

    而渚烟和吴锋约定的会面地点,正是萧狂歌、陈琪的居处抱月轩附近!渚烟试图以花月二字,令吴锋麻痹,吴锋也一度真的失去了警觉,但他强大的智慧,却让他很快便想清楚了一切。

    既然是在抱月轩发动,那么肯定是陷害自己对陈琪欲行不轨。陈琪参与害自己,动机当然包括因为引勾吴锋不成而怀恨,但吴锋相信陈琪试图引勾过的,并不止他一人,这并不能成为害他的理由。何况,这事过去有一两年了,而林焰、袁曙借自己落选十杰为契机,嘲讽打压自己,却是最近的事情。

    而吴锋近半年来,又发现萧狂歌、陈琪的贴身医士黄而和林焰、袁曙走得非常近。

    谷内,一直偶有黄而和陈琪情偷的传言,但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萧狂歌认为这只是因为黄而是他和陈琪贴身医士而产生的流言,吴锋却相信这一点不假!虽然有关陈琪的流言,相关的男人并不只有黄而一个,但陈琪和黄而,绝对不干不净!

    当天他默思过后的晚上,他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悄悄潜伏到抱月轩和杏林馆附近,果然发现黄而从杏林馆悄悄出来,进了抱月轩,因为最近这些日子,萧狂歌都在沈圳静室闭关静修,没有住在抱月轩,吴锋推断黄而会进入抱月轩和陈琪情偷,结果果然如此。

    吴锋遂趁黄而不在,潜入黄而的住处,果然翻找到了许多陈琪赠给黄而的物品——以陈琪、黄而的悶騷,赠送信物定情,再正常不过。

    那么,不光是陈琪,黄而一定也会参与此事,因为袁曙一定抓到了他们情偷的真凭实据。黄而的杏林馆就在抱月轩旁边,最适合在阴谋发动时出来抓住自己。

    于是,吴锋偷走了一个香囊作为道具,并把其他的东西移动到了更容易搜查到的地方,而后清除掉痕迹后离开。

    对于这个局,破局的关键之一,在于增加不合理的证据,来作为自己抗辩的突破口,吴锋用多出来的一个香囊,来制造了自己质疑的机会,令袁曙的布局,出现破绽。而破局关键之二,在于萧狂歌并不是傻子,加上谷中一直有关于陈琪的流言,因此只要说到一半,萧狂歌就会明白自己戴了绿帽!故,萧狂歌会不得不被逼着采纳自己的说法,而不会选择其他的追查方式,来保住自己的名头!

    陈琪决不能和黄而扯上关系,黄而必须是单方面的欲行不轨,而且没有得逞。吴锋的破局,极好地考虑到了萧狂歌的面子。

    但是黄而是会垂死挣扎的,为了避免他把事情戳穿,袁曙必须杀人灭口,但杀人灭口,却正坐实了他正是布局者。只是,萧狂歌考虑到他和林焰是门派未来的希望,而且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并不是他们,而是黄而,他们只是想借此事陷害吴锋而已,也肯定会放袁曙、林焰一马,但是此事之后,萧狂歌绝不可能再对袁曙、林焰那样信任!

    袁曙、林焰对他的羞辱,在无声之间,就已经打脸打了回去,简直是完美的反击!

    “真相,就永远地埋藏在所有人的心中吧。”

    一天后,吴锋对郑智、谈忘嵩笑着道。

    他并没有具体告诉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稍微提点了一下关键,但两人不是傻子,都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郑智、谈忘嵩也笑了起来,拍着吴锋的肩头。

    “干得漂亮。”郑智竖起大拇指。

    “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谈忘嵩道:“吴师弟你,用多智近妖来形容,真的不为过啊……”

    “过奖。问题解决了,大家都很开心,包括现在被关在禁闭室里面的袁曙,不是吗?”吴锋道。

    “是啊!”郑智大笑:“禁闭室下面,就是猪圈,那里的马桶通着下面的猪笼,用人的屎尿喂猪。方便的时候,需要用棍子把可能伸出脑袋的猪头赶下去,然后再方便,不然,可爱的猪猪会从里面探出来,亲你的屁股!说明一下,我没去过禁闭室,是去过那儿的一个师兄告诉我的。”

    “呼噜,呼噜!”谈忘嵩模仿着猪的叫声。

    而此时此刻,在禁闭室里,袁曙正在怒叫:“该死的臭猪,快给我滚下去,妈妈的!”

第七章 断情

    黄而害人不成,玩火焚自丧命之事,很快在谷里传开来。

    在大家看来,黄而绝对是咎由自取。

    吴锋面临险境,不慌不乱,从容抗辩破局的过程,也被谷中议论纷纷,传得神乎其神。大家开始意识到,因为这个少年落选十杰,就轻视他,未必可取。以他这样的气度,也许哪一天,真的有一飞冲天之日。

    风水轮流转,决不能随意就看扁某一个人啊!

    而贸然杀人的袁曙,则被大家视作有勇无谋的典型,虽然不敢当面嘲笑这位忘忧谷的明日新星,但背后的议论,却是少不了的。

    感觉到此事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聪明人们,则更加感觉到了吴锋的可怕,此子心计,不可以等闲量之。

    越有智慧和感觉的人,对吴锋的评价就越高,这就是此事之后,谷内的局势。可以说,经此一局,吴锋成功地震慑了袁曙和林焰,令他们明白自己的手段,同时也扭转了谷内的舆论风向,可谓旗开得胜。

    “吴锋师弟其实真的满帅的!”

    “是啊,他抗辩的时候,我就在一边看着,那隐忍之后突然爆发的非凡气质,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虽说他现在被袁曙和林焰压着,但说不定哪天就会登天门化龙而去呢!”

    正当吴锋、郑智、谈忘嵩躲在角落说话时,隔墙隐隐传来两个清脆的女声。

    “有人夸你呢,吴锋。”郑智笑道,往墙上的裂缝瞥了一眼:“那俩姑娘长得不错,羡慕你呀。”

    “经此一役,我们对你的微薄的善意得加强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何愁斗不过袁曙、林焰这两个小子?”谈忘嵩道:“天下机缘,也未必只有他两个能得,很多时候,勤奋和智慧换来的机遇,比起纯粹的走狗屎运,要强大得多。”

    “不错,而且暂时实力不够,可以以智破之。”吴锋道:“但是提升自己的实力,依然是极为重要的。我们三人都是袁曙、林焰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他们被打脸太狠,狗急跳墙,完全不顾一切规则、不顾一切后果,横下心来要靠实力碾压我们的话,那么危险真的也不小。”

    郑智点头,道:“我们的确要加大警觉。对了,吴锋,我有件东西要赠给你。”

    说着,他从背囊中取出一张复合弓,递给吴锋。

    这弓是短弓,干材是上好的柘木,弓臂内侧贴有牛角,外侧贴有马筋,以鱼胶和鹿胶粘合,缠以牛筋,漆以红漆,而弓弦也是以上好的牛筋搓成。

    柘木是普通弓的头号主体良材,而这具复合弓的辅料,也都是选的上好的材料。

    “这是骑弓,步弓的话,你父亲肯定给你留了更好的。”郑智笑道:“所以你还得弄一匹好马才行。”

    骑弓又称角弓,短,射程近,但适于马上射击,而步弓长,又称长弓,杀伤力大于骑弓,但射击不如骑弓随意。

    武者为了能够在同级修真者面前,不至于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必须要有远程攻击的手段。弓弩、暗器、火器,无论什么门派,除了基本武学之外,这三样都是必修功课,而弓箭之术,作为被人祖选定的人族六艺之一,更是重中之重。

    草原以南的地区,战马缺少,骑射之术研习者不多,但吴锋明白,这门本事,自己早晚是要学习的。

    现在,这把弓他的确用不上,但是郑智、谈忘嵩两人赠送一把价值不菲的骑弓给自己,这好意也着实让人感动。

    “多谢!”吴锋想了想,从腰间摸出两把霹雳菩提,这是精通火器的霹雳堂最新发明出来的爆炸型火器,个头不大,做成菩提子形状,炸开来却是威力惊人,道:“厚意无以报答,便以这两把霹雳子,作为我们订盟的信物罢!”

    吴锋极快地自如意袋中掏出这两把霹雳菩提,郑智和谈忘嵩只当他是从腰带里取出的,并没有发现他竟然有空间法器。

    “哈,那我们也笑纳了,大家都是爽快人!”郑智、谈忘嵩与吴锋击掌为誓,各自分别。

    ……

    这一天的晚上,吴锋依然没有睡觉,而是来到高山之上练剑。

    他实在太急于突破到煅骨境了,不然,在试炼之中,他根本没有和袁曙、林焰对抗的实力。

    这次袁曙、林焰用奸计陷害自己,却被破局打脸,肯定想要把场子找回来。两人若是起了杀心,他必死无疑。哪怕他们忌惮门规,不敢下杀手,但找机会把自己弄断几根骨头,废掉武功之类,伪装成一场事故,那更可以说生不如死。

    不过,吴锋也发现,林焰和袁曙之间,并不像他以前想象的那样亲密无间。

    当林焰示意袁曙杀人灭口的时候,袁曙明显露出了不满的神色,然而林焰却好像毫无察觉。

    林焰这样的二世祖,只记得自己对别人的好,不记得别人为自己做了什么,吴锋当年帮了他那么多,只因为与他疏远,林焰就恨得牙痒痒,不将吴锋整得再也爬不起来,便不罢休,因此,在林焰眼里,袁曙出面顶缸背锅,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袁曙作为从底层爬起来的阴险小人,可不是这样想的。在这些小人眼里,他们所有的谄媚、奉承,看似无偿做的一切,早晚有一天都要讨回来!他好不容易动脑子布了个像模像样的局陷害吴锋,必然自以为得计,却被迫出面杀人灭口,被当做有勇无谋之辈,怎可能不怀恨?

    父亲给吴锋讲过不同人的心理,对于袁曙、林焰这种性格简单纯粹之人心思,吴锋实在是太了解了。

    故此,林焰、袁曙之间的裂痕,无疑可以被自己所利用,算计他们,令他们互斗,实力被削弱,自己从中取利。

    秋气越发浓重了。

    吴锋的剑招,也如同这秋气一般肃杀。

    “遮天蔽日!”吴锋长吟,剑光如龙,划破长空。

    “星飞天外!”剑气卷起漫天秋寒,遥映漫空霜星,凌厉无前。

    “石间清泉!”长剑骤然放缓,流泻出一片清雅疏淡的意态。

    “风卷长虹!”剑随金风电转,飘摇如同风中之叶,而后如虹脱手飞射而出,却被吴锋身形飘摇,轻轻巧巧接入手中。

    一剑复一剑,一套东辰剑法被吴锋演练得流畅如水,毫无阻滞,身形飘摇处,犹如龙游九天,凤啸寰宇。

    当他结束一轮剑舞之后,停下来时,正瞧见渚烟爬到山顶,低头偷眼瞧他,她的脸上染着一层细汗,显然之前曾快速奔跑。

    “苍练……你果然在这……我……”

    渚烟猛地咬了咬唇:“我对不起你!”

    吴锋淡淡看着她,目光冷得渚烟心头发颤。

    之前当他在渚烟离开后,细想一阵,发现渚烟背叛时,首先自然是心痛绝望,但却随即想起了父亲过去对他说过的话:“你的性格,像弹簧,是轻易打不倒的。压力小,你便强,压力若大,你便将困难都弹飞了。”

    他想起了妖族的一个神话传说:有一位粘土造成的绝色女子,曾给世界带来一个魔盒,魔盒中存放着人世间的所有邪恶——贪婪、虚无、诽谤、嫉妒、痛苦、瘟疫等等,魔盒被无意中打开,使得各种各样的苦难,都降临在世间,给原本美妙无比的世界带来了各类的灾难。然而,盒子的底部还有着唯一美好的东西,希望。

    当一切绝望都压在吴锋的身上,吴锋反而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吴锋拒绝逃避,反而借着这次事件的压力,猛然奋起,直入局中,就此破局,给予袁曙和林焰以重击。

    如今,吴锋面对着渚烟,心中无喜无悲,剩下的只有冷静和从容。

    “我不怪你害我,真的。你母亲需要药,这个没错。但是我怪你不相信我,你对我说了那么多鼓励的话,原来都是假的,在你眼里,我是真的无法出头了,你就不愿意等我几年,却选择了和我的敌人勾结,凭我的能力,早晚能够取得九阳玉芝。”

    “对不起……我……”渚烟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我喜欢你,是真的……只是,娘躺在床上,我真的很心急、心痛……”

    “我相信是真的,前几年,其实我就有一点感觉了。那天你虽然是来害我的,但却也令我的感觉得到了证实。”吴锋摇摇头:“但这又如何呢。喜欢比不上亲情,我并不怪你,但是如果你认为为此可以牺牲一个去换另一个,我觉得我们并不适合交流。”

    说着,吴锋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渚烟。

    “黄而用九阳玉芝给师傅配制阳药,但他欺负师傅不懂药性,每次都私藏了一些边角,这些年积累下来,也有一株的数量了。我在他家里翻箱倒柜时,顺便用一根铁丝撬开了他的密柜,把这包东西顺了过来。”吴锋道:“拿去吧,渚烟,从此,你我一刀两断,再无关联。”

    渚烟将手放了下来,颤巍巍地把这包药接了过去,泪水早已流了满脸。

    “谢……谢!”渚烟带着哭腔道:“今日之后,我也无颜再见你。我不要去总堂的机会了,明天,我便悄悄带着娘亲离开忘忧谷。”

    吴锋闻言,叹了一声,道:“也好,外面的世界,可能更加精彩呢。”

    事到如今,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出言挽留。

    他之所以偷盗这包药材,更多地还是因为渚烟的母亲当年对他不错,渚烟再不是,他既然找到了药材,就必须将它交给渚烟。

    而现在,他自问对渚烟也算仁至义尽。

    “祝你以后,万事安好。”渚烟含泪,缓缓转过身去,秋风吹散她的泪滴,落在地上,了无痕迹。

    吴锋目送她缓缓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尽头。

    这段看似青梅竹马的感情,在今天,随着秋风,吹得不见影踪,消失无痕。

    而吴锋相信,如果以后还有别的女人这样对他,便不是这么简单就得到原谅的事情了。

    因为,《武经》上便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武士之道,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第八章 大墓

    又一个月朗星稀之夜。

    时到今日,渚烟和她瘫痪多年的娘亲,已经失踪三天了。

    三天前的夜晚,被派去服侍渚烟之母的侍婢,被迷药迷倒,当她醒来的时候,渚家母女已经和她们的家什一起,从谷中消失,了无痕迹。

    作为谷中新近升起的明珠,渚烟却放弃了往总堂进修的机会,在试炼之前与母亲一同悄然离去,不能不引起谷里的广泛议论。然而,他们却完全无法找到任何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只能发出各种无稽的猜测。

    吴锋曾在抗辩之时,提到过渚烟的名字,而很多人也知道渚烟和吴锋的关系,并不简单。因此袁曙一党想要拿逼姦不成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之类的罪名,扣到吴锋头上,但是却完全不能让人信服,只能被谷中弟子随意地当做谈资。

    对于吴锋来说,这些人给他造成了一点骚扰,但也仅此而已。

    他如今要考虑的,还是如何尽快突破到煅骨境,取得正面对抗袁曙、林焰的资本。他虽然不将袁曙、林焰放在眼中,但那是战略上的藐视,再远大的雄心,也需要解决目前的危机,依靠实力和智术,令二人不敢再起加害之心。

    天下之事,以正合,以奇胜,有谋略,可以以弱敌强、以少胜多,但正面的实力,也是自身的重要保障。

    正是因此,此刻的吴锋,在夜间悄悄踏出了谷口,走上这条废弃多年、罕有人至的山道。

    走到一面山崖左近时,吴锋更偏出了山道,拽住山崖上的一根藤条,踏着崖壁,好似飞一般攀升而上。

    崖顶是一块极大的平台,边缘是棕色的山岩,上边却铺着一层薄土,在这寒秋之际,土层上依然长着短矮却极为浓密的绿草。这一片翠绿色的崖坪,平整如修成,宛若一块巨大的翡翠,在这萧瑟的季节,流露出一股绝世的亮丽。

    吴锋瞧着这一望无际的翠坪,却是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他长吸一口气,品味着空气中的阴沉寒意。目光扫视处,几颗不同颜色的石块,镶嵌在泥土当中,在草里若隐若现。

    他极为小心地向前走去,脚步也非常之轻缓,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地。

    当他走到这翠坪正中央时,吴锋突然用左脚在草地上猛跺三下,突然间,草地轰然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土坑,他飞快地掉了下去。

    下面是一条u字型的通道,吴锋掉到最下面后,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向上爬去,很快又看到了天空中的星月光芒,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已经大变,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却变成了一片苍莽的荒地,乱石丛生,荆棘密布。

    吴锋的前方,一座以白石砌成的圆形坟丘拔地而起,与旁边荒凉的景色,形成鲜明的反衬。

    坟丘上并无墓碑,墓门却是大开着的,黑洞洞如洪荒巨兽之口,森然如欲噬人。

    吴锋正要进去,却听到背后两声风响,两道人影已经一前一后堵住自己。前边的,是个美貌道姑,后边的,是个黑脸道士。

    “嘿,小子!”后边的黑脸道人拍着他肩头,高声叫道,吴锋感觉一股电流,自道人掌上传来,霎时将他麻痹,令他动弹不得。

    吴锋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认得这两人,他们是河东郡有名的魔头,自北方的罗荒野流窜而来。因为残杀婴儿炼魂、抽取人骨髓修行之类的恶事做了无数,因而臭名昭著,在并州一带广受通缉。虽然海捕文书上的画像画得一点也不像,但是两人身上流露出的煞气,却让吴锋立刻确定了两人的身份。

    黑脸的道人,叫萧舒,人称玄雨真人,自称是上古奇人萧鼎的后代,而前面的美貌道姑,名叫李萌,绰号玄色真人。

    这两个魔头尾随吴锋,现在更是现身拦截,决然不会有好事,但吴锋的实力,却远非他们的对手,倘若贸然反抗,必定死无全尸!

    心思电转,吴锋立刻摆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两位……两位上仙是……”

    男儿在世,亦当能屈能伸,但武者倘若无故受辱,最终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直报怨。这是吴锋的想法,并不同于他父亲的道。但此时此刻,他已然起了杀心!

    况且,玄雨、玄色二人作恶多端,他若将二人置之于死地,也并不会有心理负担。

    玄雨、玄色曾经多次杀死前去追捕他们的道门执法者,但从两人并不是继续跟踪,而是在墓前便现身挟持自己来看,吴锋便明了他们并非多智之辈,心计手段,还比不上袁曙。他相信,凭借自己对于大墓的了解,足以置二人于死地!

    心思已定,吴锋却是神色显得越发惊恐,完全像一个没胆色的小孩子一般。

    “别怕,你若老实回话,我们不会害你。”玄色真人见吴锋如此惊恐,反倒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道:“实话对你说,我们两人,正是寻常百姓口中的魔头。只是,你身为武修,也一定知道那些所谓的道门正派,是多么的道貌岸然,是如何地对你们这些武者进行剥削、残害吧?他们说我们是魔道,是坏人,你用脑子想想,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实际上,道门和佛门虽然的确道貌岸然,背地里不干好事,但却的确起到了维护秩序的作用,他们虽然对武者和百姓厚加盘剥,但也有一套愚民的手段,让绝大多数的百姓至少能生存下去。而魔道,才是完完全全的穷凶极恶。

    这与魔道的修炼方式有关,他们需要依靠残杀和掠夺来培养自己的魔性,他们的法宝都是以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铸成。在魔道的总部,北方罗荒野,魔道修士们建立了几十个奴隶制的王国,将普通百姓和大部分武者全部贬为奴籍,只有少数武者能够被他们任用,用于维护他们残暴统治的秩序,每年,在罗荒野都有上百万人遭到杀害,用于魔道修士们的修炼。

    而在道门和佛门控制的地区,魔道修士则采取流窜作案的方式。由于这些魔道修士杀人太过肆无忌惮,对于正常的经济秩序破坏严重,故而道佛两家虽然只是把百姓当做压榨财富和信仰的牲畜,也不得不发动执法队,对这些魔道修士进行围剿。

    然而,魔道修士们却也经常利用百姓对于道门政权的不满,欺骗百姓和下层武者,以发动暴动,号称“道尊已死,魔尊当立”,是他们的常用手段。

    这些知识,吴锋早已从父亲那里得知,但为了骗过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吴锋登时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对啊,那些臭道士,好坏好坏的,上次来我们谷里征收金铢,还逼我们出人往西漠挖掘灵晶,很多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玄雨真人高声道:“对!道门最是虚伪凶残。反倒是我们这些被他们污蔑为魔头的人,行事才是堂堂正正!小子,你若听话,我们不但不会害你,还会大大给你好处,但你若有虚言,我玄雨也是直人,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话,吴锋又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哈腰道:“明白了,两位仙长,有什么想问的呢?”

    玄雨真人道:“杨麒在这云海岚墓外布下的荒草迷踪阵,凶险无比。你一个养气境的小武士,是怎么知道进阵的方法的呢?”

    吴锋听得此言,心头凛然。

    说起来,这座大墓,他已经进过若干次,早就是轻车熟路了。

    父亲失踪后,吴锋在野外试图找到蛛丝马迹,却发现在废弃的山道上,有父亲留下的记号,沿着一路走来,竟然发现父亲曾多次进入这座大墓,并把其中的阵法破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主墓室前方的一道阵法未破。

    在最后一道阵法前面,吴锋的父亲却是写了个“误”字,吴锋看明白后,哭笑不得。看来,父亲想要进入的,并不是这座大墓,他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原来是弄错了,精力都白费。

    吴锋由此知道,父亲的失踪,必然是有自己的秘密目的,这事情,可能万分凶险。

    他相信父亲还没有死。但这又如何呢?父亲的事情,也许要二十年、三十年才能办完,在此之前,不能抛头露面。那么,他依然得不到来自父亲的任何帮助。

    凡事,只能靠自己。

    吴锋之所以多次进入这座大墓,却是因为他发现墓内阴气极重,如果呆得太久,必死无疑。但是阴气对人体产生的压力,也有可能促使他突破瓶颈。

    故此,在这关头,吴锋才进入大墓之中,决意破釜沉舟,以阴气制造死境,逼自己突破到煅骨境!

    现在,吴锋听到杨麒、云海岚这两个名字,却是心中大惊。

    因为,杨麒,正是圣王道宗的宗主,也是新兴的大周王朝,实际的缔造者和统治者!就连忘忧谷的总堂——神堂,为了在道门的夹缝中生存,也不得不名义上向圣王道宗表示效忠。

    杨麒,竟是这座大墓的布置者!

第九章 入墓

    吴锋曾粗略听说过杨麒和云海岚的故事。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还没有大周和大齐,大魏是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国家,哪怕是雄据西漠,疆域超过整个中州的突利同盟,实力也绝对无法和大魏相提并论。

    云家是大魏数一数二的名门,与大魏皇室有着紧密的关系,而杨家却只是大魏的次级名门。

    杨麒苦恋云海岚,却被其利用,愤恨欲狂。后来杨麒得到机缘,建立圣王道宗,而大魏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道门的支持,杨麒遂组织了一支大军,推翻大魏,云海岚和大魏太子都在孟津之战中被杨麒杀死,此后杨麒在大魏都城洛邑京进行了屠城,不仅屠灭了大魏皇族和云家,更是杀得洛邑京鸡犬不留,并点火焚烧,令大陆第一名城化为一片废墟。

    杨麒的暴行遭致了老牌道门门派的不满,黑山派和丹鼎派拒绝和杨麒合作,而是在东部支持高家建立了大齐,与杨麒控制的大周王朝对抗。最终,大周只取得了大魏三分之一的土地,剩下的土地大半被大齐取得,少部分为北伐的大宋军队略取。

    听玄雨真人说这座大墓竟然是杨麒所建,吴锋不由大为惊异,既然杨麒对云海岚恨之入骨,为何又将她如此厚葬,修下这么一座复杂精美的大墓?

    云海岚被杀,是四十年前的事情,当时杨麒的修为,已经算得上一代宗师。自己的父亲,竟然能够破掉杨麒留下的阵法,那么父亲究竟是什么实力?

    但这些,都不是吴锋目前要多想的问题,他要做的是,将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坑死在这座墓中,以解决自己目前的困局!不然,等两人取得了墓中他们所想要的东西,一定也会杀自己灭口。

    “禀两位仙长……”吴锋脸上露出惊恐而又谄媚的神情,心思却在飞快地流转。他知道,自己若是如实说父亲闯进这座大墓,破掉大部分的阵法,竟然只是走错了路,反而显得太过荒谬,难以取信于两人,不如编个谎话。

    男子汉大丈夫,不轻易谄于人,但面对生死危机,以谄媚求得暂时保全,而后寻机杀死对手,也是一种智慧。

    “云海岚实是我的姨母,她也并非真的死去,只是被镇压在这墓中。家父和家母穷了毕生精力,想要破开这座大阵,将她救出,他们临去前,将这任务交给了我,我今天便来……来这里查看。”

    实际上吴锋的母亲在他出生后没多久,便去世了,父亲对他说是死于难产,但他并不相信,认为另有原因。

    “你说这阵法是你父母破开的?”玄色真人乜斜着眼睛道:“以你的幼小,的确没这本事。只是你说云海岚是你姨母?若她未死的话,现今可是有七十多岁了!你可是在胡说八道诳我们?”

    吴锋见她神色不好,立刻打了个寒颤道:“二位上仙明鉴,以我微末修为,哪有这胆色?这世上,侄子比叔父大都不是少见,母亲比姨娘年纪小不少,故而在洛邑京屠城中没被注意,侥幸逃出,生我又生得迟……”

    他说云海岚是自己亲人,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进入这座大墓,反倒比真相更能让人信服。

    听得这话,玄色真人沉吟道:“以你所言,你母亲是云家人,云家的破阵之术,天下闻名,你父母穷毕生之力破掉杨麒的阵法,也能说得通。”

    她心中想,这小子胆色不行,说话倒是流利。

    吴锋连忙点头道:“是啊,想来是当年杨麒并没能杀死姨母,才修了这座大墓镇压?其中具体,我也并不清楚的。”

    他并不把话说死,反而是想探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的口风。

    玄色真人却是道:“你说的事情,我们其实也粗知一二。我和玄雨的师尊,当年也和云海岚有交,我们才受了师尊遗命,来此打探,既然你的目的与我们相同,那便引着我们,将你姨娘救出来罢!”

    说着,她给玄雨真人打了个眼色。

    吴锋闻言,谄笑道:“这样的话,真的是太好了,倘若真能如此,还得拜谢两位上仙的恩德!”说着,向两人打了个揖。

    他心中却想,没想到这两人不但也不知道杨麒为什么要给云海岚修墓,还这么好骗,自己随口一说,他们就跳到坑里,还说出这种哄三岁小孩的话来。

    玄雨真人却是高声道:“不错。我们刚才挟住你小子,正是怕你对师尊的故人,有所不轨,现在知道你是云海岚的亲人,那便好了。我们虽然被称为魔道中人,却是把义气看得极重的!”

    以玄雨真人的粗鲁,对于吴锋这种在他眼里利用过就可杀死的小子,本来定会呵斥打骂,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见到吴锋如此乖觉,反而不好怎么威胁侮辱他了。

    然而主动谄媚,也是受辱,吴锋欲除二人,本是因为他们穷凶极恶,但随着自己的受辱,胸中的杀心,却越发强烈。

    他明白,自己也需要这样的杀心。如果只是为了保命而想杀掉他们,那么杀心不足,一旦布局稍有差错,自己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只有胸中积累了足够的杀心,才能保证自己能以最强的意志,对付玄雨和玄色!

    “既然如此,你便引我们进去好了。若有机关陷阱,你须得细心指出。”玄色真人道。

    吴锋点头哈腰道:“那是自然,小的无不尽力。”

    “小子,你走前面。”玄雨真人命令道。

    吴锋应一声是,领着两人走入黑洞洞的墓门。

    前方是一片广阔的墓厅,地下铺着一种密致乌黑,光亮无比的砖块,一股隐隐的香气,从其中透发而出。

    这种砖石质地坚细,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被称为“金砖”,制作过程极为精细复杂,生产周期长达八个月之久,在过去是御窑才能烧制,为皇室修造宫殿专用。后来道门崛起,各国都被道门控制,“金砖”也被发现对于布置阵法,大有助益,加上烧制技术的提升,遂被大量生产,用在各种道阵当中。

    吴锋指着穹顶上的几道划痕,以手指划下,道:“这些划痕下方所对的砖块,可以踩踏,其他地方都是机关。”

    说着,纵身一跃,跳上一块砖块。

    刚进入这大墓,阴气便扑面而来,令吴锋的敏捷大大受到滞涩,不然这大厅虽广,他未必不能一跃而过。

    玄雨、玄色也发现进入这大墓,便不再能以法宝飞纵,只能提气飞跃。

    玄色飞出一道飞符,打在一块砖块上,登时砖块翻开,一道黑火喷薄而出,直冲穹顶!

    “九阴一气真火!”玄色惊道:“这火焰极为冰冷,但却能在三个呼吸之间,把人烧得尸骨无存!”

    两人看见吴锋无恙,也跟着吴锋,踏上刻痕所对应的砖石,穿过大厅,进入内里的墓门。

    沿着墓道,吴锋引着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向下行去,绕过一个个夺命的机关,按照记号得知阵法的进入方式,或者从侧道绕过致命的阵法。

    下面的墓道不再阴暗,每隔一段距离,都镶嵌有夜明珠照明,只是那些绿莹莹的夜明珠,给人以极为阴冷的感觉。

    越往下,阴气便越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吴锋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在大墓深处,只能发挥出奠基境的实力。但玄雨、玄色两真人也并不好受,他们的脸色亦开始发白。一开始还在询问吴锋各种问题,吴锋也装模作样地回答他们,同时试图旁敲侧击地获得自己需要的信息,后来玄雨、玄色运转道力化解阴气对于自身的压迫,也懒得再问他了。

    吴锋父亲在墓中留下的记号,有的明显到一眼就能看懂,有的干脆就是文字,但有的却十分费解,只有吴锋才能明白其中意思。

    不管是哪种情况,吴锋都向两真人指明记号的位置,解释记号的意义。

    很快,三人就行进到了大墓的中部,这里有一座石桥,模仿传说中的奈何桥所建,险窄光滑,下方是污浊的血色液体,不断翻腾着,泛起殷红的泡沫。

    吴锋一边运气调息,一边道:“这里的记号,就在桥下。”

    “喔?”玄色真人道,一边往桥下看去。

    就在这时,吴锋从袖中如同飞电一般,射出三枚袖箭,直取玄色真人胸口!

    玄色真人怒哼一声,道:“早知你这小孽畜未安好心!”大袖一挥,一个香炉便向着吴锋飞击而来,绽放出青铜色的魔光,笼罩向吴锋头顶。

    吴锋惊叫一声,作一个后铁板桥,翻身而避,却仍被香炉魔光扫过腹部,登时飙出一股血来,猛地从桥上坠下,掉进血河之中,溅起漫天血花!

    玄色真人和玄雨真人看时,只见吴锋背上的牛皮披风浮在血河上方,却发出嘶嘶声响,转眼就被烧化无踪。

    这血河,竟是有着可怕的腐蚀力!

    “便宜了这小子。”玄雨真人啐一声,把一口唾沫吐进血河之中,道:“只是后面的路径,我们怎么走?”

    玄色真人道:“桥那头必然还有阵法,只是你我也是阵法高手,剩下这些阵法,未必便破不了。”

    玄雨真人道:“要取得墓深处的宝藏,也不得冒险一搏了。”

第十章 完美的祭品

    玄色真人生性精细,似乎是担心吴锋未死,望向桥下血河,捻一个道诀,一只黑铁铸成的黑色飞鸦便自她袖中飞出,急掠而下,一声长鸣,将血水吸了一股到口中,飞转上来。

    黑鸦骤然颤抖起来,噼里啪啦地一阵响,猛然崩坏,散了一地,血水在奈何桥光洁的桥面上流淌着,散发出惨烈的气息。

    玄色真人将修长的指甲刺入其中,几个呼吸之间,那腐蚀力极强的血水,就把她的指甲烧了一个缺口。

    “那小子死定了。”玄色真人这才肯定地说:“我们走吧。”

    玄雨真人点头,大步向前走去。

    ……

    然而,吴锋岂是那么容易就会死去的?

    当两名真人走过奈何桥时,在血河的下方,却有一个俯伏着的身影,嘴角处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血河上方,只有三尺厚的腐蚀性液体,这种红色液体比水轻,而且不溶于水。

    吴锋父亲留在奈何桥上的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发觉的记号,让吴锋知道了这一信息。

    吴锋猜测,父亲破阵一路到这里,恐怕是懒得继续向前费力气了,见到血河里的液体不深,就往其中灌了许多水,然后自己进入水层,打了个大洞,绕过了后方的阵法。

    实际上,当年杨麒布置这座大墓,是要让大墓整个成为一个阵法,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不是要认真地造一座墓,所以到了冥河这里,就开始偷工减料,只灌了少量血水进去,以象征冥界轮回之力。

    而吴锋的父亲也是个懒人,他发现后面的阵法机关,远不如前面的,毫无挑战性,却是很浪费时间和精神,索性往血河里灌水了,通过血河底部没有阵法防护的区域,打洞钻了过去。

    吴锋没有父亲的修为,要越过血色液体层,自然必死无疑,但掉下去的那一刻,他用牛皮披风把自己裹得紧紧地,等自己掉进水层之后,再让牛皮披风浮起来,被血色液体腐蚀了个干干净净,玄雨、玄色两真人也就以为他肯定死了。

    在水中,吴锋屏住了呼吸,向前游去。

    微弱的光芒,透过血河,照耀着下方的水层,吴锋隐约看到了个洞口。

    他游了进去,沿着父亲当年留下的水道,爬行向前,一边运功烤干身上的积水。

    这条通道的出口,是一个平台,在一个极为宽广的大厅之右侧。

    吴锋钻了出来,从如意袋中掏出一大堆稻草,而后扒出来一大块仿制人皮,将稻草裹起来,做成一个人形,然后换了一身衣服,把自己原来的衣服穿在稻草人身上。

    他做得非常麻利,显然已经完全想好了自己要干什么。

    而后,吴锋取出一块透镜,固定在稻草人的手掌之中,透镜的一侧有一个小孔,吴锋又取出完全透明的细丝,绑在小孔里。

    他望向大厅中央,大厅的正前方,有一个琉璃台,对着一面大门,大门上绘着一个六芒星。想来,这个大门就是通向主墓室的最后通道。

    吴锋将视线抬起,琉璃台上方的天花板里,有一个大洞,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不过,吴锋并不知道这个洞是怎么来的。

    冷笑一声,吴锋掏出了点东西,抹在脸上,而后跳下平台,踏入大厅之中。

    他掏出刻刀,在琉璃台上面划了几刀。而后,将自己再次隐藏了起来。

    ……

    墓道的后半段,也有不少机关阵法,由于没有吴锋指引,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无法理解吴锋父亲留下记号的意义,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向前闯去。

    不过,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确然是阵法高手,哪怕杨麒布下此墓时,修为已经远在他们之上,但二人依靠魔道特殊的破阵技巧,以偏敌正,以弱克强,竟是将后半段的阵法渐渐破开来。

    这一过程中,两人体内道力,消耗极大,但他们作为魔道修士,对于阴气的抵抗能力,超越常人,故而一路走来,却是还能支撑。

    走过了三道危机四伏的墓厅,穿过了了四条步步惊心的阶梯,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终于来到了主墓室前。

    主墓室外,又是一个巨大的墓厅,空旷无比,被顶上镶嵌的幽绿色夜明珠照得通明,其中泛满了惊心动魄的诡异。

    墓厅的正前方,是高大的主墓室正门,墓厅的左右两边还有两个侧门。正门被用铁汁封死,侧门却只是以门闩闩起。

    两个侧门上方,都有一座镶嵌在石质墓墙上的平台,其中一个平台上方,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两真人只是瞧向正门,正门上绘了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透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令两人不由胸口发颤。

    离正门一丈处,有一座两尺高的平台,以大块的琉璃造成,其中镶嵌着上品的水晶,折射着顶上投下来的绿光,如同无数鬼火,同时闪烁。

    “试试。”玄色真人道。

    玄雨真人跨过那座平台,试图接近主墓室正门,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几乎吐血。

    “小心啊。”玄色真人说着,一边洒出一蓬飞针,飞针在天空中迅速地飞舞着,感受着这片墓室中的能量波动。

    突然间,正门上的六芒星发出明亮的白光,玄色真人骤然一震,喷出一口鲜血来,而漫天飞舞的飞针,也尽数化为齑粉!

    “该死,这最后一道阵法,能量太过强大,连探测其波动,也是不能……”玄色真人恨恨道。

    “主墓室里面,绝对有无数好东西,莫非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要折返回去么?”玄雨真人也是切齿道。

    两人扫视着墓室周遭。

    顶上,在天花板的中心处,悬着一个风干的人头,随着墓室中的能量波动,也轻轻摇颤起来,人头被绿光照得一片惨冷,透发出满满的诡异。

    玄雨真人道:“那死尸有古怪,要不要我把它打下来?”

    玄色真人道:“不,我刚才用飞针感应,至少确定了阵法能量场的大致控制范围,和那个人头并没有关联。这里机关重重,我们剩下的体力也不多了,没必要多生枝节。”

    就在这时,玄雨真人突然间瞥到在对着正门的琉璃台上,刻了一道字迹。

    字迹遒劲,如同龙飞凤舞,但却刻得并不深。

    阴阳相交开此阵!

    “阴阳相交?”玄色真人讶异道。

    “是那小畜生他爹的字迹。”玄雨真人道。一路上吴锋指给他们看的记号,有的直接是用文字写出来的,玄雨真人还记得吴锋父亲的字迹是什么模样。

    玄色真人眯了眼,道:“待我再小心地用道力感应一下。”

    玄雨真人吸了一口气,道:“不必了,我感觉到,这里的确是需要阴阳之力……”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一股淫亵的表情:“那小子再心怀不轨,这些记号都是真的。”

    玄色真人见此,脸上发红,道:“这……”

    她和玄雨真人一同作恶数年,却从没合体过,以前她身份低微时,常常饥不择食,如今修为高了,也挑剔起长相来,玄雨真人还是长得磕碜了些,故而每次向她求欢,都被她拒绝了。

    只是吴锋父亲留下的记号,不会有假。吴锋已经死了,玄雨真人也不可能伪造得了这字迹。

    为了云海岚墓主墓室内,杨麒留下的那些宝藏,玄色真人思来想去,觉得受点委屈,也是值得地。

    玄雨真人早已难耐,一把向玄色真人搂抱而去。

    玄色真人挣扎一阵,也就半推半就起来,被玄雨真人抱上了琉璃台,两人身上道袍渐渐滑落,玄雨真人粗黑胖的身躯,和玄色真人雪白的胴体,渐渐交叠在一起……

    两人一边交合,一边运转内息,阴阳互济,以阴阳之力,与附近的阵法能量波动,互相共振起来。

    果然,阴阳之力,与大门上的六芒星,发生了共鸣,六芒星的六个角上,开始闪烁紫色的光华。

    两人知道那字迹并不假,不由心头大喜,欢好得越发激烈。

    但就在此时此刻,一道明亮的绿光,向着两人激射而来!

    两人正在欢好之中,并无防备,绿光炽烈,刹那间就把两人交叠着的腿部,射得对穿,鲜血喷涌而出,却瞬间变成黑色!

    “啊呀呀!”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同时痛叫,望向绿光射来方向,却见墓厅一侧的平台上,自那个黑洞处,已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手中持着一面透镜!

    这墓室中的绿色夜明珠,发出的阴气满满的光芒,被称为死光,平行射出,只能使人压抑,但其中一束光芒,被平台上的那人用透镜聚焦在两人腿上,可怕的杀伤力,登时穿透了两人的腿部,浓重的阴气,更是直刺二人骨髓!

    也是两人欢好之中,身体交叠,才能被如同糖葫芦一般射得对穿!

    这一刻,玄雨和玄色才发觉到,自己小看了吴锋这小子,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吴锋怎么可能还活着,还赶到了他们前头埋伏!

    强打起道力运转,两人一边发力抵挡阴气的侵蚀,一边同时并指射出魔性飞剑,乌光向着平台方向,激射而去!

    那上面的“吴锋”毫无闪避,刹那间连人带透镜,被砍成了粉碎,但顷刻间,漫天的稻草,自平台上散落而下!

    两人大惊,这时,悬挂在大厅顶上的人头,已经坠落而下,却是一个完整的人体。

    人体飞坠,头顶撞在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的脚上,一股大力,将刚拼命射出飞剑而难以动弹的两人撞得飞射而出,正好撞在正门上的六芒星上,六芒星光华暴涨,把还结合在一起的两个裸赤魔道修士,吸附在了上面。

    人体缓缓站起,猛地一撕脸上的伪装物,露出一张清秀的面颊,看了看天花板上,自己从里面调出来的黑洞,又看了看被强大的力量吸在门上,并正在陷入门中的玄雨和玄色,冷笑起来。

    “该结束了。我之前的谦恭,都是为了这一刻。你们注定成为完美的祭品。”吴锋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令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心胆齐颤,想不到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竟能发出如此冷酷的声调。

    “你……你这小畜生怎么做到的?”玄雨真人怒叫道。

第十一章 青铜棺

    玄雨、玄色两真人由于要破掉剩下的阵法,所以前进得比吴锋慢很多。

    吴锋以前就走过这条水道,所以他知道琉璃台上,有父亲留下的七个字“阴阳相济殉此阵”。

    意思就是,需要一男一女两人,用真气或者道力相互交流,发生阴阳共振,而后引动六芒星的力量,作为这个阵法的祭品。

    吴锋的父亲因为走到这里,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这并不是自己要开启的那座大墓,因此便不至于还牺牲两个无辜的人当祭品,于是虽然弄清了阵法原理,依然就此离开了。

    吴锋掏出了刻刀,将这七个字稍微改了改,变成“阴阳相交开此阵”。

    就是说,一男一女只需要欢好并运功,就能打开这挡在主墓室前的最后一重阵法。

    吴锋算定,玄色真人和玄雨真人一定很愿意通过如此简单的方式打开这扇门。他们欢好之时,警觉最弱,而且交叠在一起,也正好方便自己用死光一次将他们俩一起射穿。

    在平台上时,吴锋从如意袋中掏出稻草和仿制人皮,做成稻草人,把自己的衣服穿在稻草人身上,再将透镜固定在稻草人的手上,上面连一根透明而极长的细丝,自己捏着细丝的另一端,可以让透镜转动。

    接着,吴锋把自己的脸化装成了一个风干的死人头,在琉璃台上改变父亲的留字之后,吴锋攀上墙壁,钻进了天花板上的洞,脑袋向下。当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天花板上会有一个能藏人的大洞,但是既然有,他就拿来布置自己的谋略了。

    果然,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从“死人头”上感觉不到阵法能量的波动,反而不敢随意轻举妄动。吴锋得以隐藏在离两人非常近的地方。

    当两人中计,开始欢好,吴锋就拉动细丝,转动布置在平台上的透镜,用死光将两人的腿射穿。

    吴锋之所以不射胸口,一是害怕若两人立时死亡,就可能无法献祭,二是修真者的胸腹都有防护,未必能射穿,射穿腿部,反而能够重创。

    两人被死光射穿之后,立即以剩余的力量,攻击稻草人,吴锋则从天花板上坠落而下,将两人撞飞到门上的六芒星中,完成献祭的最后一环!

    吴锋在此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故事中的反派,总是死于话多。

    他一边冷眼看着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在门上疯狂挣扎,却被六芒星吞噬,一边向他们讲述着这一切,令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知道,自己比起这个十三岁少年,是如何的愚蠢。

    吴锋毕竟还年少,袁曙和林焰带给他的压力,他必须要有一个宣泄口,此时此刻,他向必死无疑的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讲述着,看着两人惊怒的表情,吴锋感觉到心头的压力,轻松了很多。

    实力胜过他几十倍的玄雨和玄色,如今也被他算计而死,那么袁曙、林焰,又有何可惧呢?

    六芒星渐渐淡去,玄雨和玄色面容扭曲,从不停怒骂,到完全说不出话来,最终被墓门完全吞噬,他们的身体,好像被扁平化了一般,印在门上,从三维变成了二维的存在。

    两人的五脏六腑,甚至还未完全成型的元婴,都和道袍的印迹重叠在一起,在门上形成一幅幅交叠的图画。

    轰地一声,六芒星完全消失,用铁汁封死的墓门缝隙,其中的铁渣纷纷破碎,溅射而出。

    两页石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隆隆颤响,在诡异的力量下,自然开启。

    吴锋终于看到了门内的情形。

    一座水晶台上,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青铜棺,七盏长明鲛灯,吐出灿烂的火焰,将整个主墓室照得通明,远胜于外头夜明珠发出的绿色死光。

    这些鲛灯乃是捕杀东海中的鲛人,做成的大灯,点亮它们体内的油脂,可以照耀数千年。

    七座鲛灯形成一个北斗阵势,而水晶台和棺椁,则位于北极星位置。

    水晶台的四方,放着各种各样的灵晶、仙石、珍料,更有大量砗磲、玛瑙等,将吴锋晃得眼花缭乱。

    水晶台上,还镶嵌了许多枚骨符,连成一个怪异的图案。

    如今,吴锋已经可以确定,杨麒之所以要布置这座大墓,并不是要厚葬自己的死敌,而是要构造一个阵势。那么,究竟是云海岚的尸体有问题,需要以阵势镇压,还是利用这座大墓加上云海岚的尸体来构造一座阵势,来达到某种效果?

    对此,吴锋是非常好奇的,但他并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主墓室内,是否还有别的杀机。父亲未曾进入过主墓室,因此这里如果还有其他的危险,危险必然依然存在。

    如果没有把握的话,杨麒用于布阵的这些珍宝,他一丝一毫也不会取用。他今夜的目的,本是借助大墓内的阴气磨砺自己,试图冲关突破,而不是来寻宝。

    吴锋目光扫视,瞧着这个阵法,但他的阵法造诣,不但远不如父亲,离玄雨、玄色真人距离也不小,并没有掌握感应阵法波动的技巧。

    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拿几件边缘处的宝物离开,还是现在就开始借助墓中的阴气冲关,却有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吴锋一惊,立马身形一折,冲出门外,跳上平台,躲进自己之前过来的黑洞里面。

    只见一名金发少年,手持魔杖,穿着花花绿绿的法袍,戴着尖顶魔法帽,从玄雨和玄色之前过来的门中走了进来。

    “赞美血珊瑚天神,赞美迷蓝天神,愿天神赐予我过人的运气,能伴随我——利奇·恩莱科一生!”

    金发少年自言自语道。

    吴锋瞧见这名自称利奇·恩莱科的金发少年,就知道他是来自西极的白肤人。

    人口最为稠密的中土之外,东有东海,南有南荒,北有北莽,西有西漠,广袤都比起中土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西漠最西边的区域,广大沙漠的边缘上,有一大块宽广肥沃的平原地区,称为西极。

    六千年前,据说来自异界的白肤人突然出现在西极,征服了当地的居民,并和他们混杂在一起,学会了寰宇大陆的语言,却保留了他们原来的文化,形成了特有的西极文明。

    不同于北莽、中土、南荒的修真者或者武者,西极人常常修炼被称为魔法的能量技巧进行攻击,他们的武术家也依靠辅助魔法来强化自己的战斗能力,被称为魔武士或者魔剑士。

    西极人还利用魔法,制造了大量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还不可能制造出的工具,能够吸纳空气,在天空中飞行的浮空艇,就是其中最为有名的一种。

    吴锋并不知道,恩莱科是怎么在没有他带路的情况下,突破重重机关,找到这里来的,但他很快就看到,地面上有一条淡淡的白色通路,正是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走过的轨迹。

    他立刻就明白,恩莱科一定是有一种特殊的魔法,能够让别人的足迹在地面上显形。

    恩莱科偶然在野外发现了玄雨、玄色的足迹,好奇心之下沿着他们的足迹,安全地走到了墓室前方。

    所幸,他看到墓室内花花绿绿的宝藏,立刻被晃花了眼,没有继续使用魔法,不然肯定能把吴锋的隐藏之处找出来。

    “有危险?没有危险?”恩莱科掏出一朵发出臭气的红色花朵,撕扯着花瓣,不停地扔进嘴里,咀嚼得咂咂作响,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从诞生即具备过人的运气的我,是天神的宠儿,母亲捏着我的茎阴浸入神水,令我得到坚固刚强的肉体。今天这一场宝藏,是我应得的机缘,我将开启这座巨棺,来发掘这座大墓的终极奥秘。”恩莱科神神叨叨地说。

    而隐藏在洞中的吴锋,也对于恩莱科的实力做出了判断。

    恩莱科的实力,无疑地在他之上,而如恩莱科自己所说,他似乎生下来还被什么神水泡过,很可能肉体比起同级的修士要更加坚固。

    “幸运之神,请指引我远离危险,得到幸福和享乐!”恩莱科举起魔杖,大声祈祷。

    他看了看印在墓门上的玄雨和玄色,而后迈步走进了大开的墓门。

    魔杖上散发出幽蓝色的光。

    “驱散!”恩莱科发声道。

    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驱散了,恩莱科排除了墓室中最后的危险。

    他跳上了水晶台,掏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切断了青铜棺外的大锁。

    青铜棺内,是白玉造成的椁,散发出一股清冷的气息,但并未上锁。

    恩莱科怀着深深的喜悦,将白玉椁开启。

    登时,他深深地迷醉了。

    棺材里面是一个蓝衣女人,非常美丽的女人。

    恩莱科向血珊瑚天神发誓,这是他一生中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她的肌肤,白得好似卡敖奇山上的积雪,却又有郁金香一般的娇嫩,她的身姿,丰腴起伏,能让人的目光为之凝注,无法挣脱。

    这美女如今静静躺在白玉椁中,双眸紧闭,一动不动,但神态却栩栩如生。

    “啊,血珊瑚天神,向我恩莱科·利奇赐福!利奇家族的继承人,蒙受你所赐予的荣耀!”

    “天神指示,令我感受睡美人身体的美妙。哪怕她如今已经死亡,也一定能通过爱性的神秘力量,唤醒她的灵魂。”

    恩莱科手舞足蹈,就要向棺中的美人扑过去。

第十二章 男儿有所为,师夷长技以制夷

    隐藏在通道中的吴锋,猛地咬住了牙关。

    云海岚被杨麒杀死时,他还没有出生,于他可以说是一面之缘也没有。

    但是,不管她如今究竟还有没有生命,吴锋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恩莱科在自己面前,凌辱她的躯体。

    男儿有所不为,亦有所为。于吴锋而言,大丈夫立身于世,有些事情是必须去做的,哪怕要为之冒上生命的危险。

    他已经没有时间来多思考了,他必须立刻阻止恩莱科。

    吴锋再次飞身跳下,隐藏在主墓室门边。

    他从如意袋中掏出一颗霹雳菩提,紧紧攥在掌中。

    恩莱科声称,他的母亲曾经捏住他的陰莖浸入神水,也就是说,恩莱科的陰莖,并没有被神水浸泡到,是他的薄弱之处。

    吴锋见恩莱科一脸迷醉,已经要扑进棺中,他运转真气内力,加注在霹雳菩提之上,向着恩莱科胯下激射而去。

    轰!

    霹雳菩提如惊雷一般,爆炸开来。

    恩莱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眼中露出极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本以为进入大墓的只有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现在他们都已经挂在门上了。

    怎么又会多出这样一个少年,还用卑劣的火器,损毁了他的命根?

    他下身焦黑,猛地立起,长得极为像女人的脸,却已经完全扭曲,眼睛变成血红色,直愣愣地看着吴锋,当中透发出尖刀一般的杀气。

    “你这个卑贱的蝼蚁,令我承受到难以想象的苦痛和耻辱,我,利奇家族的继承人,哪怕杀死你一百次,也消解不了我的仇恨!”恩莱科咬牙切齿地说道。

    说着,恩莱科已经挥舞着魔杖,如同一头狂怒的狮子,向着吴锋猛扑而来!

    吴锋以有心算无心,霹雳菩提又威力巨大,他本以为能够给予恩莱科以重创。但现在看来,恩莱科行动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狂暴了!

    其实,恩莱科也不是第一次这里被袭击了。

    他并没有说谎,他小时候其母曾找到稀有的神水,给他洗礼,而他的下体因为没有浸泡到,成为了他的弱点。

    但所谓弱点,也是相对的,下体的生长,也要受到其他部位的影响,故而恩莱科在同级战斗中,几乎是刀枪不入,下体也只是比身体的其他部位要脆弱,却仍然要胜过同阶的修炼者。

    只是恩莱科生性懦弱,在战斗中,远程尚能以魔法搏战,一到近战,就吓得腿软。

    为了让他克服自己的懦弱,恩莱科的母亲教他,每次作战时,都不自意地自曝其短。

    敌人因此便会猛攻他的下体,他不得不努力防护。但他的下体却并非那些人想象的脆弱,每次对手突破防护,攻击恩莱科下体时,就会发现恩莱科也只是轻伤。

    接下来,恩莱科却因为剧痛的愤怒,而进入狂暴状态,将对手打倒,致残乃至杀死。

    这与利奇家族的血统有关,他们的血脉中包含着血狮的血统。

    血狮,是西极的一种红色狮子,因为生性淫蕩,经常与其他生物甚至人类交合,又被称为淫狮,它们在剧痛作用下,会变得异常狂猛。因此,恩莱科畏惧小痛,却会因为剧痛而疯狂。

    但恩莱科也养成了满口生殖器的习惯,当然,是他自己的。

    他看到玄雨真人和玄色真人已经死了,因此并没有警惕和防备,但却仍然在自言自语中,提起自己的生殖器。

    于是吴锋用一颗霹雳菩提,直接炸残了恩莱科的下体。这一次,恩莱科是真的变成无机人士了。

    但是这伤势,对于有着血狮血统的恩莱科来说,并不算致命,钻心的疼痛,却让他越发狂暴。

    “瑞博之风!”恩莱科怒吼道,魔杖如同利刀一般挥出,数十个风刃,向着吴锋猛扑而来!

    风刃飙飞,发出雷一样的震响。

    吴锋毫无停滞,当即做出了决定——

    撒腿就跑!

    除了逃走,他并没有别的办法。恩莱科实力在他之上,这风刃的声势,绝非他所能抵挡。

    于是,吴锋以堪比迅猛龙的速度,闪躲着漫天的风刃,侧向狂飙而去。

    “死!尼斯的鞭锁!”恩莱科咆哮,但他长成一副女人模样,说出来的话语也是带着阴阳怪气,无论是怒吼还是咆哮,都显得缺乏中气,令人丝毫感受不到震撼。

    一道电光鞭锁,从恩莱科的魔杖上,向着吴锋绞杀而来。

    吴锋已经跳进了自己出来时的那个洞道,恩莱科的闪电,轰击在平台上,炸出一片焦黑。

    “克丽丝的狡诈!”恩莱科大叫,一只母狗从他的魔杖上弹跳而出,钻进了洞穴,向着吴锋追咬而去。

    吴锋不得不反身抽剑,剑闪寒光,舞出一片烟花,怒刺向猛扑向他的大狗。

    狂暴的震撼力,从狗爪上发出,母狗眼中闪烁着发情的光芒,瞪视着吴锋。

    吴锋拼尽力气,长剑一扭,绽放出一股强烈的崩裂之力。

    母狗却是在这一刻,放开了吴锋的剑,向着他脸上猛扑而来!

    吴锋毫无慌乱,不闪不避,猛地一个头撞,趁母狗四爪尚未抓过来,直接撞上了狗头。

    俗话说,打狗要打脑门。哪怕这只被称为“克丽丝的狡诈”的大母狗是以魔法幻化而出,脑门也是它的薄弱部位,被吴锋灌注真气,以铁头功猛击,登时便被撞得烟消云散,魔法能量纷纷炸散开来。

    吴锋提气,继续逃遁。

    然而,被这么一迟滞,恩莱科很快追了上来。

    吴锋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传递到全身,引动经脉,一时间通体如被撕裂。

    但他也运转了《武经》中的催心之术,强行激发体力,一时间将自己的极限速度提升了大半。

    只不过在这大墓之中,有阴气逼压,对于身体本来就有妨害,他再使用这损耗体力和生命之能的内功,无疑极为危险,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在奔跑中突然倒毙。

    吴锋很快就逃出了当年父亲挖出的通道,来到奈何桥下的水层当中,从如意袋中再次取出一件厚实的牛皮披风,将自己裹紧,而后从身上透发出吸力,带着披风沿着石壁逆滚而上,落在河岸!

    恩莱科很快也追了出来,但他并不是傻子,看出了这红色液体肯定有问题,当即在水中挥动魔杖,一个水球将他裹在当中,托着他冲出血水层,短暂地飞空而起,落在桥上。

    “愚蠢而张狂的少年,想要利用自己了解地形来陷害利奇家族的后裔么?死亡于今日的命运,对你来说已经注定了!”恩莱科从牙缝中吐出这样的话语。

    吴锋懒得回答他,只是向着大墓入口方向奔逃。

    恩莱科再次发出狂暴的怒吼,向着吴锋追击而去,女人一样的脸上泛出愤怒的潮红。

    如果让古代有名基佬钟季士看到如今恩莱科的模样,一定会有强暴他的冲动,然而吴锋现在所要想的,只是逃命罢了。

    进入狂暴状态的恩莱科,在血狮血脉的作用下,全身的皮肤都开始泛红,头顶冒出蒸腾的热气,好像一只烤熟的螃蟹。

    恩莱科的衣服,被袖口中喷出的怒风卷起,他也越追越快了,魔杖上不时激射出致命的魔法。

    吴锋一边闪避,一边扔出菱角镖、金钱镖、蒜条镖、袖箭、飞蝗石、梅花针等暗器,延迟着恩莱科的追击速度。

    “贫弱贫弱!”恩莱科叫嚣道,他将魔杖当做长剑使用,魔杖被飞转的旋风包裹,将射来的暗器全部击碎,化为齑粉四散开来。

    前方,是一道非常高陡的楼梯,楼梯的两侧,都是一丈多深的池子,池底无水,而布满了尖利的水晶锥。

    恩莱科击碎了吴锋投出的一枚雷公锥,见吴锋身形略缓,怒吼一声,魔杖挥出一道风鞭,向着吴锋猛扫而去。

    吴锋奔跑之中,仍是急跃闪躲,但却被风鞭击中左脚,啊地痛叫一声,猛地掉入水晶池中!

    恩莱科磔磔狂笑起来,但因为他声调阴阳怪气的缘故,听起来就像女鬼唱歌。

    以他看来,凭着吴锋的修为,又不具备他的坚固肉体,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肯定是死定了。

    就在他为杀死了给自己莫大羞辱的少年,而愤怒稍微有所消解时,啪地一声,响在恩莱科侧近。

    他霎时间感觉自己的思维模糊了,大片的血迹,弥漫了他的视野,然后才是比被阉割更加强烈的疼痛。

    一枚流弹,从水晶池底,飞射上来,正好打在恩莱科的额头,弹片镶嵌在他的额骨上。

    吴锋捏着一根火铳,从池底站起,笑吟吟地瞧着他。

    吴锋故意坠入池中,他掉下去时,让自己身躯放平,再使用硬功于后背和后脑勺。因为下坠的力量,分散在许多根水晶锥上,因此给他留下的只是皮肉伤而已。

    之前吴锋用各样暗器击打恩莱科,并显出用尽全力的模样,就是要让恩莱科以为,这是自己施放暗器的最大速度。

    被西极人所改良的火铳,又被称为铁炮,发射速度和威力,都胜于霹雳堂生产的鸟铳,然而,在中土各国,改良火铳如今根本没有传播开来,恩莱科怎么又想得到,这个东方少年,能有他们西极才有的强大火器?

    由于吴锋内力真气的加持,令火铳的发射速度,得到了极大的增幅,加上恩莱科以为吴锋必死无疑,这一枪射出,立刻正中恩莱科额头,将他轰成了重伤!

    “用来自你们西方的工具,教训来自你们西方的淫徒,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吴锋三下五除二,从池底纵身起来,扬声道!

第十三章 斗牛士与牛

    “你……该死啊!”恩莱科不等吴锋有机会攻击他,便反应了过来,从魔杖上飞出五个火球,向吴锋夹攻而去。

    火球术,在西极非常有名,是一个传奇般的初级魔法。施放时间短,攻击速度快,而且还能五个火球夹击对手。因此,有人还创立了“五火球神教”,发表各种论文,比如“论五火球轰杀神圣巨龙的可能”“论五火球攻破东方百尺剑塔的可行性”“五火球与魔王”“五火球魔剑士救公主战记”等。

    不过现在恩莱科的火球术放得再好也不顶用,吴锋将恩莱科一枪打得晕了一小会,就此取得了一个时间差,趁着恩莱科速度还没提起来,闪开火球,钻进一条侧道之中,跑得没影了。

    吴锋已经发现,如果不能彻底杀死这个家伙,对方伤得越重,会变得越发狂暴。

    不过,对方的体力肯定不是无限的。吴锋就是要让恩莱科的体力,损耗得比自己更快,这样他才有机会,置恩莱科于死地。

    逃跑,永远不是他的目的,而只是手段。以逃遁为手段,达到杀死敌人的结果。

    这条侧道弯弯拐拐,多岔道和回环,七上八下。

    恩莱科擦干脸上的鲜血,稍微包扎了一下,便追了进去,但之后却立刻转晕了头,失去了吴锋的踪迹。

    但他在这少年手上,实在吃了太大亏,他也不知道,自己那看似无所不能的母亲,究竟能不能治好他的下体。

    因此,恩莱科一定要置吴锋于死地!

    他施展魔法,追踪吴锋的足迹,地面上现出淡白色的通路,恩莱科沿着通路,追索向前。

    然而,当追踪到一个狭小的区域时,他发现,一个铁门被吴锋放了下来。

    吴锋曾多次进入这座大墓修炼,因此了解其中的许多机关。

    这座铁门极为厚实,恩莱科的实力,并不足以将其击穿。

    恩莱科惊怒,发动劲风,试图将铁门击倒,但它却纹丝不动,无可奈何之下,恩莱科只得绕进另一条通路。

    他听着回声,试图确定吴锋的位置。吴锋放下铁门后,似乎已经走远,而不是躲在铁门后。

    但吴锋的脚步声非常凌乱,明显是故意扰乱恩莱科的听觉,令他无法判断。

    恩莱科狂怒地在墓道中无谓地追索着。

    这座大墓虽然庞大,但道路不算复杂,恩莱科跑了几圈后,差不多弄清了这个区域的墓道走向。

    他再次施展魔法,追索吴锋的足迹。

    这时,咳嗽的声音,突然响起。

    恩莱科迅速追了过去。

    他看到吴锋正在一个岔道口,捂着胸膛,吐出一口鲜血,脸上隐隐有黑气出现。

    恩莱科知道,吴锋因为阴气的侵蚀,已经开始体力不支了!

    他飞身向前,扫出一道闪电,将吴锋从岔道口逼进了一条死路,这是一道被墙壁包夹的石阶梯,石梯上面是一面紧闭的石门,比整个石梯都高,这附近也看不到任何机关。

    恩莱科咬着牙齿,牙缝中喷出炽热的雾气,将吴锋继续向内逼去。

    吴锋在他的魔法攻击下,一边闪避一边后退,最后退到了石门前,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恩莱科瞧着已经无路可逃的吴锋,双目血红,狞笑起来。

    “我用什么手段,来终结你的生命呢?”恩莱科说:“让你自己吃掉自己的生殖器,是不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说着,恩莱科向着吴锋射出一道绿色的光箭,直取他双足,想要先废掉他的行动能力。

    但就在这时,令恩莱科瞠目解释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吴锋在这一刻,再次得意地笑了起来,那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笑容。

    他速度陡然加快,贴上了石门的边缘,而后身躯刹那间变得扁平,将自己压成了一张薄片,从两指宽的石门缝隙中钻了过去!

    这是修习东辰剑法所获得的特殊能力,哪怕修为不高,如吴锋这样只是养气境,但在刹那间调动储存在体内的,每个夜晚所吸取的星力,也能违反生理学原则地,将自己,甚至自己的兵器一同,在刹那间压扁,穿过狭窄的缝隙,并在随后安好地恢复原状!

    如果修为提升到一定程度,更是能将自己压到真正薄如纸的地步。

    正所谓:想要在夹缝中生存,不但要有坚定的意志,同样必须把身体变得做够扁平。

    恩莱科还没有反应过来,高大的石门,便又骤然间,从石阶上压了下来,轰地一声,正好将恩莱科压在下方。

    吴锋钻进去之后,立刻拔掉了石门的门闩,将其猛力推倒!

    石门下方,恩莱科在巨力之下,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感觉到吴锋跳到了石门的上方,对着他的脸猛踩。

    吴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听说在你们那儿,有一种运动叫做斗牛,斗牛士面对比自己强壮十倍的公牛,不停地闪避,用智慧去欺骗它,用剑刺伤它的不同部位,用鲜艳的颜色去蒙蔽它的感官,令它暴怒、狂躁,失去判断能力,最后在最合适的时刻,给它致命的一击!”

    “哇……”恩莱科的吟呻,隐隐响起,含着无以言喻的愤怒。他嘴里的牙都被巨大的石头门砸断了。

    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巨大的石门,四分五裂,被炸开来。

    恩莱科运转残余的体力,发动了“石裂术”,他以为,吴锋这一下,肯定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然而,当他眼前重现光亮时,看到的,是一张绿色的脸。

    一只满身绿毛的僵尸,一只手断裂,扑在了他的身上,撕咬着他的身体。僵尸穿着千年前的衣服,破烂腐朽,身上一半长着淡黄色的鳞片,另一半溃烂,流着绿色的脓水。很明显,这是杨麒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丢到这里,用来增加大墓阴气用的。

    而恩莱科的魔杖,在瞬间就被僵尸折断,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恩莱科尖叫一声,和僵尸扭打在一起。

    吴锋在一旁淡淡瞧着。

    他早知道,这扇门里面有什么。

    一头额头上贴着符箓的僵尸。

    他之前利用甩掉恩莱科的时间差,进了这扇门一趟,把僵尸搬到离门很近的地方。

    当他假装被恩莱科逼到此地,第二次进门时,瞬间撕下僵尸额头上的符箓,让它恢复行动能力,然后引着僵尸踩过石门,一边发话激怒恩莱科。

    他知道,西极的魔法师有一种极其消耗体力的魔法,能够瞬间裂开大石。

    于是恩莱科炸开石门,也把僵尸重创,僵尸立刻对着他一阵狂咬!

    恩莱科曾被神水浸泡,近身格斗能力并不差,但作为魔法师,终究是吃亏。他抽出匕首,和僵尸疯狂地扭打着,狂乱地劈砍着僵尸坚硬不输给他的身体。僵尸的身体,好似软木,被他的匕首砍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僵尸和恩莱科,仿佛两条疯狗,因为交叠在一起,而只能用最基本而又最直接的招数,互相厮打。他们的肉体都较为坚硬,故而一时半会并不能分出胜负。

    吴锋冷眼看着恩莱科的脸被僵尸撕咬得乱七八糟,而僵尸也被恩莱科砍得遍体鳞伤。

    “该结束了。”吴锋聆听着恩莱科的不绝惨叫,道。在僵尸持续撕咬的疼痛刺激下,恩莱科哪怕处于狂暴状态,也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他挥起长剑,运足体力,从僵尸的背后,激刺而出。

    他发动的是东辰剑法中的“贯虹式”,剑锋如虹,凌厉绝世,无可抵挡。

    这一招要消耗极大的体力,但也能造成强大的穿刺力,远远超过使用者本来的杀伤力极限。但无论是恩莱科还是僵尸,都是皮糙肉厚之物,以吴锋的修为,哪怕是近身攻杀,也不得不运转这一招。

    这时,恩莱科和僵尸,都因为贴身激斗,而难以运转能量,防护自己的心口。

    朱红色的长剑,从冰冷瞬间转成温暖,绽放出七彩的锋芒,刷地一声,从僵尸的背后刺了进去,然后穿过了恩莱科的心脏。

    吴锋再次迅速抽出剑,砍下了僵尸的脑袋。

    恩莱科感觉到自己胸头热血,喷薄而出,洒在僵尸的身体上。临死前,仍然极为不甘的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才是真正的,斗牛的最后一击。”

    恩莱科实在不明白,拥有极好运气的他,为何会死得如此憋屈,但死了就是死了。

    运转极限的力量,杀死了恩莱科,又解除了僵尸的威胁,吴锋这才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的体力,现在才是真的消耗到极限了,如果不是他意志力顽强,可能顷刻间就要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如今的他,几乎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发痛发酥,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噬咬一样。

    吴锋长吸一口气,打算离开。他本想今夜冲关,让自己突破到煅骨境,但是体力的消耗,阴气的侵逼,让他不可能再坚持多久了。

    就在他即将转身时,一只冰冷的手按在了他肩头。

    吴锋登时打了个寒颤,但神色随即恢复了正常。

    这个少年,有着天生的坚韧,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真正畏惧了。

    “云海岚姑娘,幸会。”吴锋轻声说道。

第十四章 灾厄之体与无运之体

    “聪明的小子。”一个清柔却冰冷的声音,从吴锋的身后响起。

    吴锋等对方将手从自己肩头放下,方才缓缓转过了身。

    蓝衣女子离他极近,峰峦起伏的身姿,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这女子看起来模样不过二十几岁,凤眉如黛,眼含秋水,左眼眼角点了一颗细细的美人痣,更添工丽,肌肤极白,仿佛是冰凝成的一般,全身透出一股阴寒之气,就连满头秀发,也带着几丝灰白。

    她身上衣衫,却是显得颇为暴露,自领下肩部至胸,完全v型镂空,露出两片雪腻半圆,下身裙裾,也是两边开了高叉,雪白的大腿映着腰带上银质的挂花,晃人眼目。

    大魏本是胡人在魔门支持下在中原建立的政权,后来道门多次北伐,也未能将其消灭,最后依靠宫廷政变,才夺权成功,将魔门势力赶回罗荒野。但大魏的民风,也受到了北方胡人影响,较为开放,仕女也不以衣着暴露为耻。故此,出身大魏名门的云海岚,如此衣着,并不为奇。

    不过,大魏覆灭后,道门各派认为大魏之所以险些摆脱道门控制,正是受到胡风影响,所以又开始强调礼法,故此,吴锋是第一次见到衣着如此暴露的女子。

    但他眼中神光只是一闪烁,便恢复了淡然。

    云海岚固然是极为美丽诱人,但吴锋还牢记着父亲的话。

    “世间可敬畏者,非倾城美色,非如山强权,非盖世修为,唯有智勇二字而已。”

    “惊为天人”这个词,不应该存在于他的词典之中。

    “过奖了。”吴锋声色沉静。

    “并没有。”云海岚说完,低叹一声,眼神骤然凄迷,好像想起了什么。

    “云姑娘可是想说,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吴锋微笑,眼神中透着罕见的少年老成:“我的生死,决于云姑娘之手,活得长不长,和我是否聪明并没有关系。”

    “那么,你真的不怕死?你之前杀那西极淫徒救我,现在却被我恩将仇报,你不后悔?”云海岚轻笑起来,笑声中却带着一丝阴冷,她的眼角被勾成浅绿色,此刻随着眸光闪烁,也泛出了点点阴寒。

    “你不会杀我。”吴锋直截了当地道,他不想再打机锋,他也知道,如果云海岚真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才没空跟他说那么多废话。

    “说得这么笃定么?”云海岚踏前一步,将玉手抚摸上了吴锋的面颊,缓缓地摩挲着,掌上传来一股彻骨的冰寒。

    冷香扑鼻,但寒意,也让吴锋几乎起了鸡皮疙瘩。

    他睁大着眼睛,一言不发。

    云海岚张开了红唇,她的牙齿,闪烁着淡淡的阴蓝光泽,眼中也泛起了数点鬼火一般的幽绿。

    突然间,云海岚凑近头,猛地咬住了吴锋的脖颈!

    吴锋没有任何挣扎反抗,只是淡淡望着她,血液急速地流出,抽空的虚弱感,盈满了他的身体,数瞬之后,他便晕了过去。

    ……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墓之外,上方,是疏星点点。

    被云海岚所咬的地方,一片清凉,竟是让他连番恶斗所损失的体力,也恢复了许多,看来是云海岚给他上了药。

    吴锋猜对了,云海岚并不是恶人。按照大周王朝的官方说法,云海岚和当年的大魏太子,都是卑鄙无耻、穷凶极恶之徒,这无疑是杨麒的诋毁。

    此刻,云海岚端立在高崖边,背对着吴锋,迎着晚风,瞧着这片阔别四十年的天空,衣袂飘飘,仿佛要乘风而去。

    奇怪的是,云海岚身后放着她之前所躺的白玉棺,不知她将其拖出来有何用。

    吴锋站起来,云海岚立即感觉到了动静,转过身来,淡淡道:“你醒了?”

    吴锋点点头。

    “小子,心性不错啊,不愧是……”一直冰冷幽诡的云海岚,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对吴锋道,但她说到“不愧是”三个字时,突然好像想到什么,急忙停了话头。

    吴锋心底暗惊:难道云海岚知道自己的身世?

    父亲身份神秘,母亲当年的“难产而死”肯定也不简单。然而云海岚被杨麒杀死时,吴锋的父母可是都没有出生,云海岚又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他与云海岚如今只是初识,他不可能现在就贸然发问,只能佯装平静,把自己的好奇心压回心底。

    “哪怕我恐惧,又能改变什么呢?如果一定会死,恐惧只能让云姑娘看到我临死前的孱弱,如果你不会杀我,那么又何必恐惧?”云海岚身材高挑,吴锋虽然发育得早,但十三岁的他,比起她还是矮了些许,不过说起话来,却是完全不卑不亢。

    “是啊……”云海岚轻笑一声:“当年大魏太子已经完全控制了八十万武者大军,未必不能和道门一搏。然而大军面对区区一个杨麒,便数战而土崩瓦解……如果当时满朝文武,都有你这样的勇气,又怎么会至于此呢?”

    修道需要根骨,然而拥有根骨者,千中无一,因此在这个道门执掌天下的时代,武者的数量,仍然是修真者的十倍,每个被修真者控制的国家,军队绝大部分的成员仍然是武者。

    “舍弃恐惧,虽然是武者修心的基础,但大魏立国近千年,民风好逸,耽于淫乐,怎可能无惧?依靠一群逸乐之士作战,就好像驱赶着一群绵羊,去对抗狮子。”吴锋对于四十年前的那场大乱,发出了自己的见解。

    “说得好。”云海岚叹息一声:“他固然是世间奇才,可惜却不明白练兵用士的道理。”

    说着,云海岚却突然娇躯一颤,美丽的面容,顷刻扭曲。

    她痛叫一声,玉手按住胸口,吐出一口黄水,猛地倒在草地上。

    吴锋大惊,过去就要扶起她,却听她怒叫道:“不用你扶我!”

    说着,云海岚强撑着身躯,爬进了被她带出来的白玉棺中,猛地关上了棺盖。

    就在这时,吴锋看见一轮淡红色的日痕,从天际发射而出。

    “不能见阳光?”吴锋问道:“难道……”

    “不错……”棺内幽幽传来云海岚的声音:“实际上,我现在已经不能算人类了,只能算一个活死人。”

    吴锋想起云海岚吸食自己鲜血,登时明悟,道:“杨麒对你用了封魂之法?”

    封魂之术,就是将修士杀死后,把魂魄擒拿住,封印在生前的肉体之中,所产生的活死人还能存留一定的神智,但会被施法者所控制,必须听命于施法者。

    用封魂之术炼成的活死人,甚至比生前还要强大,但每个月都必须用十个活人的鲜血去喂养,不然就会溃灭成一堆烂肉。并且,它们不能见阳光,只能用于夜间作战。

    只是,云海岚的皮肤并没有像书上所写的那样,变成灰白色。

    “是,不过不用担心,我没有受到控制。你是否听说过极阴之体?”

    “极阴之体……”吴锋脑海电转:“和天阳之体并称两大祥瑞体质?”

    云海岚在棺材里咳了一声,道:“正是,极阴之体是报复性极强的诅咒体质,又叫灾厄之体,除非在修为上有碾压性的优势,否则,只要严重伤害极阴之体的人,都会很快遭受莫名其妙的报复,气运被损失,遇上各种各样的灾厄……”

    “我死在杨麒手上时,他修为比我强不了太多,因此他并不敢拿我的尸体怎么样,而是把我炼成了活死人,困在大墓中,构建阵法压制,发动‘由枯转荣’之法,将杀死我所造成的诅咒,转化为他的福报。这些年,他应该混得还不错?”

    吴锋道:“开创一国,成了一代宗师。”

    这时,吴锋才想起,云海岚既然成了活死人,要靠喝血来维持肉体,本该至少要饮用十个童男童女的血液,却连自己都没吸死,便又问道:“难道?”

    “不错,与极阴之体相对的,你就是号称气运者克星的天阳之体,又称无运之体。这种体质本身运气平平,甚至只能说得上糟糕,不可能自主获得任何机缘,但是气运者碰上这种体质,却一个个都会跟着倒霉,只在早晚而已。”

    “无运之体想要获得机缘,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击杀气运者,夺取机缘!”云海岚道:“当年和武祖齐名的谋圣,也是天阳之体,从小背时,但依靠自己的智慧谋略,杀死了许多气运者,终于让自己拥有了雄厚的气运,成就一代圣人。”

    这时,吴锋才惊觉,自己被云海岚喝掉了不少血液,体内积累过余的精气,被倒抽而出,无声无息之间,经脉和骨骼反而找到了共鸣的契合点。昏过去的这段时间,他已经突破到了煅骨之境!

    原来,他只想着靠提升体内所容纳的精气,来突破境界,因此疯狂修炼,然而养气境时,身躯的容纳量是有限的,过多的精气,反而压迫经脉肉体,如今他被云海岚饮血,反而以退为进,实现了突破。

    虽然他如今的战斗力,还比不上突破之前,但是锻骨境和养气境,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层次,损失的精气,可以重新练回来,突破之后,就是海阔天空!想到此节,他也不由心头暗喜。

    想来,那个气运者恩莱科,果然是被吴锋祥瑞到而惨死,宝藏一点没碰到,美女也没沾到,气运被吴锋吞噬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5/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布武录最新章节! 作者:曲墨封所写的《天下布武录》为转载作品,天下布武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下布武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下布武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下布武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下布武录介绍:
暴风雨前夜的大陆,光与火闪烁于浩茫夜空。
从岩仓到北极再到浩茫草原,一双冷眼静静地观察着世局的变化。
江东的猛虎正扬眉怒啸,河北的冰龙手持缨枪绽放绝代的芳华,蜀中的雄狮伺机而待,西漠的霸主则已展开如风似火的东进攻势……
当少年磨好他的长剑,便将加入这一场生与死的霸业竞逐当中!
天下布武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布武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布武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