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脱险
其实不必丫头传话,霍大栓的大嗓门儿已让廊下的姨娘听的清楚。她们此刻已无余力去怨怪霍大栓的态度,满心只余焦急。
霍十九若是去了,她们的命运除了被发卖就是被赠人,就算留下,怕也毫无希望的守一辈子活寡,哪里还能如此平稳度日?即便如今这样被抓去种地也比那些未知的生活要轻松。
是以十三房姨太太头回如此团结,动作一致的提裙摆跪下,莺莺燕燕的一群竟都齐声呜咽了起来:“求求老太爷开恩,让我们见见大人吧。”
“婢妾也是想尽绵薄之力,求老太爷体恤婢妾的一片真情啊!”
“若是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婢妾索性就一脖子吊死随他去了!”
……
霍大栓听的眉头纠结,想大吼一声“吵吵个屁”,又怕将霍十九先吵醒。额头上青筋直蹦,撸袖子就要出去,却被蒋妩拦下了。
“伯父,内宅之事您不好总张口,还是让我来吧。”
“你?”霍大栓怀疑的打量蒋妩。外头那群姨娘各个比她大,她能镇得住么。
蒋妩也不多解释,走向门外。
她刚出去,霍十九就张开了眼。霍大栓一愣,随即欢喜的咳嗽了一声:“臭小子,你醒了。”
霍十九虚弱的对霍大栓笑笑,关切的看向门廊方向。
蒋妩站在廊下,俯视花枝招展跪了半院子的女人,顿觉头疼,“人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
其中容貌最出色花信年华的女子当即横眉怒目的道:“蒋姑娘说话也仔细些!你这样不是咒大人有事吗!”
“你是谁?”蒋妩挑眉。
那女子没开口,身旁的孙嬷嬷已奉承道:“三姑娘。那位是郑姨娘。”
“哦,原来是个姨娘。”
郑姨娘脸色一白。咬唇就要起身,被身旁一位二十出头身着紫衣的美人拦住了。
蒋妩道:“你们若闲着,可以去帮太爷翻地。若不喜欢去,只想哭一哭自己的命,那就远点去哭。”
“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如今还没过门呢,就充起主母来了!”郑姨娘终于忍不住,蹭的站起身来。
蒋妩莞尔,并不理会郑姨娘,又道:“你们可以选择现在就开始听我的吩咐。也可以选择下个月初五之后再听。”
姨娘们一瞬都弱了哭声,最后停下抽噎。
苗姨娘满含希望的道:“大人没事吗?下月的婚事不会延误??”
“就算我捧着牌位进门,你们也还是要听我的吩咐吧?”
苗姨娘默然。还是没探听道有用的消息。
霍十九书房中伺候的除了曹玉就是蒋妩和霍大栓。要探听消息着实困难。霍大栓自然不必说,谁敢去问?曹玉素来腼腆,不喜多言,自霍十九出事之后就变的更加冷淡,连笑容都没有了。蒋妩这里他们又没有把握。
“请蒋姑娘给我们一句准信儿,大人到底有没有大碍?”苗姨娘绞着帕子道。
蒋妩看向苗姨娘。
满院子的姨娘则看向蒋妩。
半晌,蒋妩道:“想知道霍英死不死的了。苗姨娘好再次提前寻出路吗?这次可未必碰的上第二个霍英了。”
苗姨娘的脸腾的红了,随即由红转白。
别说苗姨娘,就连屋里都霍大栓的替她羞臊的慌,回头对霍十九道:“你瞅瞅。三丫头就是合心意,你也赶紧好起来,别给老子再病歪歪的。别耽搁了迎娶三丫头。”
霍十九苦笑。
说的好像他在装病似的。
只是苦涩的笑容中也有甜蜜。
几个姨娘碰了钉子,难道真的能去远些的地方继续哭?有一个离开。其余的就陆续起身,行礼去了。
只有郑姨娘。倔强的站在廊下瞪了蒋妩半晌,才被方才的紫衣美人拉着下去。出去的那些,有低头快步各自回房的,也有聚在一处对苗姨娘指指点点的。
这些蒋妩都浑不在意,只觉家里养了这么些女人,霍英也够辛苦的。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人,平日得多热闹啊。
返回屋里,正瞧见霍十九躺在床上对她微笑。苍白的脸色在官绿色锦缎的衬托下,显得纸一个样儿,还隐隐透着暗黄。
蒋妩脚步一顿,站在了门前。
霍大栓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蒋妩,忍着笑咳嗽了一声:“地里也缺肥了,我去上肥。”就背着手走了。
而蒋妩,莫名就想起方才装睡时听到的“出小恭”,还有霍大栓的那一句“要去黄瓜地……”
老太爷,您是去地里出恭么?
蒋妩噗嗤笑了。
见她突然展颜,霍十九也跟着笑,道:“过来。”
蒋妩就笑着走到他床畔,拉了交杌坐下,瞪着他含笑的脸,心里却终于松了口气。
濒临死亡的人她见过太多,如今的霍十九显然是已脱离危险了。
纠结不清自己为何偏杀到他这里就手软了,索性不想,哼了一声:“还有工夫乐?有空不好生歇着养身子,你要是死了,我是无碍的,你那些小老婆可要哭死呢。”
霍十九莞尔,心情好了不少:“妩儿,辛苦你了。”
蒋妩别开脸抬高下巴不言语。可霍十九的角度分明看到她圆润可爱的耳廓耳垂都红透了。
霍十九又笑,道:“你也乏了。我现在没事,你也该好生休息。”
“你既然没事,我等会儿就家去了。”
想到蒋学文那牛脾气,霍十九诚恳道:“要说服你父亲放你来这里照顾我,怕也不容易。多亏你帮衬着,才没叫我娘有事。”
“你要真不想你爹娘有事,不如少做点坏事吧。”
蒋妩话音方落,将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从前在霍十九的温情之下,只是扮演娇羞又骄傲的情窦初开的少女。她顺从他的想法,配合他演一出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可从来都没有表达出自己立场的时候。
她真是伤口发炎烧糊涂了!还是自从掉落莲池泥水灌进脑子里了!
霍十九却道她是小女儿直爽性子,费力的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她的掌中有茧子,是劈柴所致。
心里一阵揪紧,道:“男人家外面的事,女人不要管。”
蒋妩忙抽回手,道:“我也管不明白。我爹不会听我的,你也不会。”站起身扬声叫:“曹公子。”
曹玉眨眼便进了屋。
蒋妩道:“我要回家去,给我备车。”
曹玉看了眼霍十九,才道是退下。(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怀疑
霍十九望她的目光充满怜惜包容。
蒋妩为他掖好被子。以手背试他额头的温度,见他依旧没有发热,这才放心。
她动作之时,披散在背后的长发顺修长白净的脖颈两侧垂落到身前,发梢扫到他的手背。
霍十九目光落在她斜挑入鬓的剑眉和幽深的杏眼,缓缓道:“英国公领旨追拿刺客,他又与你父素来不和,许会找你家的麻烦。”
蒋妩闻言打趣道:“你这样说话,岂不是出卖你的上峰?不怕叫他知道了怪罪你?”
话虽轻松,心内却焦急。
英国公是知道刺客身上受了伤的,若要搜查,定然以身上是否有伤为依据。倘或他主张验身呢?父母姊妹如何能受此屈辱?她若回去,真查出伤来,又是一宗带累全家的祸事。若不回去,岂不是心虚?
霍十九却是一笑,语气宠溺:“傻丫头,这世上难道除了黑就是白么?”
蒋妩沉默,明澈的眼眸望着霍十九的。
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剑眉浓重,眼形秀丽,眼尾上扬,显得十分秀气,双瞳漆黑如一汪深潭。如非城府颇深,阅人无数经历世事,怕也不会有一双这样的眼。
霍十九心内之震动,又不是蒋妩体会得了的.
因为她此时双臂撑在他身侧,毫不避讳的俯视着与他对视,她修长入鬓的剑眉下明澈幽深的杏眼更具英气,原本是楚楚可怜的美人,生了这样的眉目,复杂的美感结合在一处却不觉突兀,只觉瘦梅亦有傲骨.
旁人怎么会只看到她的粗鄙呢?
两人对视,久久不言语。半晌蒋妩才道:“你们这些为官做宰的人。说话可真是深奥。我不懂那许多,在我眼中。就只有喜欢与不喜欢。”
的确,喜欢的就给点好脸。不喜欢的就如方才撵走姨娘那般干脆。
霍十九莞尔。
蒋妩背后传来一声轻咳,她直起身,毫无扭捏之态,仿佛方才她“压”在上头的姿势是天经地义的。
倒是贸然进门的曹玉红了脸,行礼道:“爷。三姑娘。”
霍十九道:“车备好了?”
“回爷,车是随时都有的。只是这会子三姑娘回去不妥当。英国公府的人为了搜查刺客,已将蒋府围起来了,三姑娘回去只会徒增困扰。”
蒋妩闻言挑眉,心念电转之间打定主意。冷笑:“英国公真是认真办差啊。我父虽不才,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官累四品,他不经正常程序,又没听说有三司会审,更没听说皇上有什么特旨,如何就能去四品官府中抄家?!”说着就要往外去。
霍十九忙摇头,示意曹玉拦住了她,道:“妩儿这会儿不可回去。女儿家何苦要参与男人们的事。想来你父亲也不会放任不理的。”
一着急。说话便有些气喘,但依旧十分温和,语气缠绵道:“我伤势还没好,几日都不能去看你。你就留下来吧。也不必时刻不离开我身边儿,只我醒来时候你在即可,隔壁就是客房。翠竹苑你也是知道的,你大可以住下。再不放心,可以去内宅里与我母亲同住。”
蒋妩站在原地没动作。也不言语。
霍十九又劝道:“我伤势如此,你也是看着我无恙才放心吧?何不多守着我几日在说?再者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了难道还能与国公爷的手下正面冲突么。你即便不在乎,我瞧着还心疼。”
如此缠绵悱恻的情话,又是出自如此位高权重的翩翩佳公子之口,足叫任何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内震动。
蒋妩面上飞霞,却倔强的道:“你的伤势已无大碍,我回去也无妨。我倒要去瞧瞧英国公的人想拿我家人如何!”屈膝行了一礼,道:“我告辞了。”回头问曹玉:“车已经备好了?”
曹玉看了一眼霍十九,才道:“已备好了,姑娘请。”说着出门吩咐孙嬷嬷送蒋妩去坐车。
眼看着蒋妩背影渐远,霍十九沉默垂眸。
曹玉道:“爷怀疑三姑娘?”
霍十九苦笑道:“是我多虑了。她不过是个寻常小姑娘,我是昏了头,才草木皆兵。”
“爷谨慎一些是对的。只是自您出事以来,三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您,是真的上了心,且我仔细观察过,三姑娘的步履和动作,全然不是会功夫的人模样。爷大可放心。”
“你是高手,自然不会看错。”霍十九闭上眼,疲惫的道:“这些年,也当真是累了。”
“爷的辛苦,属下自然知道。”曹玉为霍十九盖好被子。
霍十九声音渐弱:“如今我大可趁此机会好生歇一歇。金国老皇帝病危,怕要大乱,还不知会对大燕有何影响。”
“爷就别想这些了,好生养好身子是要紧。”
霍十九“嗯”了一声,就在曹玉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才听他说,“你还是去蒋家看看,别叫妩儿吃亏。”
“我派人去吧。”曹玉如今是断然不会离开霍十九半步的。
霍十九疲倦袭来,已经睡着了。
曹玉这才去吩咐人去蒋家探听消息。
蒋妩所乘的华丽马车缓缓停在帽檐胡同口,跟车的粗壮婆子立即摆好垫脚的黑漆小凳,扶着她下车。
蒋府黑漆斑驳的旧木门紧闭,正有一三十出头的侍卫用刀鞘砸门,他身后跟了十余个侍卫,人人佩刀,一副不耐之色。
“……开门开门!我等奉命办事,例行搜查,你等如此不配合,莫不是真的窝藏嫌犯!开门!”
门内立即传来蒋晨风含怒声音:“蒋大人如今正去面圣,不再府中,一切皆等他回来再说!”
“你再不开门,我等可要硬闯了!你也掂量掂量你们府里的门拦不拦得住我们十几个好汉!”
“你简直无礼!平白无故要闯朝廷命官府邸,又无公文证件,就不怕国公怪罪吗!”
……
两厢僵持,木门被拍的摇摇欲坠之时,蒋妩已缓步上前来,哼了声:“你们这群缩头乌龟,也好意思自称好汉,别叫我听了臊得慌了。”
侍卫们闻言,同时看向蒋妩,怒道:“小娘子走开,找死么!”(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婚礼前
蒋妩说话时,门内的蒋晨风一着急,已将门推开个缝隙往外瞧,谁知正当这时,就见素白的一只巴掌毫不犹豫的抽在门前那汉子脸上,打的那人脸一偏,红红的巴掌印儿浮现出来,然后就见蒋妩已经挡在门前,怒斥汉子: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听差了国公爷的令就赶来我家中作威作福!国公爷何等英明之人,会无故搜查朝廷命官的府上?何况这儿还是霍指挥使未来岳丈的府上!你们不要捕风捉影听错了一句话,就来挑拨三方关系!皇上对指挥使,对国公爷是什么样儿?国公爷与指挥使又是什么样儿?今儿你们以国公爷的名义来开罪指挥使,难道也是国公爷的意思?”
“你!你是何人!”
侍卫见惯富贵堆中人,自知非贵中女子无此气势,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样儿的女子能挥手就打人的,有些发蒙。
蒋妩冷哼:“你们不配知道,还不滚!”
蒋妩虽然强势,可侍卫终究也不会如何惧怕一介女流,这会子若是被蒋妩吓退,往后还如何替英国公办差?
“念你年纪尚轻,我等便不与你计较。”见门已被蒋晨风开了个缝隙,侍卫推开蒋妩就要往里闯。
蒋妩哪里恳让,倔强拦在门前,哼道:“你们敢动一下试试,仔细霍英要你们命!”霍十九大名那么好用,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到了此时,侍卫再猜不出蒋妩是何人已不可能。不敢动作,又不能不完成任务。一时面上纠结,竟被蒋妩一人拦在门前无法进退。
不多时。就见一侍卫远远从外头而来,对领头那人耳语几句。方才挨了一巴掌的侍卫怒视蒋妩一眼。随即回身挥手:
“撤!”
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得听命退下。
蒋晨风推开门,诧异望着侍卫们离开的方向,“他们怎么走了?”
蒋妩不言语,只看着胡同口处,不多时就见蒋家朴素的青幄小马车转了进来,蒋学文正撩起窗帘看着帽檐胡同外渐行渐远的侍卫。
蒋妩挑眉。
英国公府的侍卫竟然会惧怕蒋学文?
可见英国公此举是私下里作为,并不愿意真正与蒋家人撕破脸,还是有几分忌惮皇帝对霍十九的态度的。
“爹。”
蒋妩与蒋晨风迎了上去。
院中银姐听了动静。紧忙去里头回唐氏和蒋嫣、蒋娇。几人方才被蒋晨风阻拦不敢出来,这会儿见蒋妩与蒋学文都回来了,都欢喜不已。
进屋里吃了茶,蒋学文将蒋妩叫到书房,询问道:“霍英伤势如何?”
蒋妩据实道:“我看着应当无大碍了。”
蒋学文冷哼了一声,“也亏得他命大。不知是哪位有志之士动了此举,真真大快人心。他不死,叫他活受罪也是好的,这些年他所犯下的罪行。又岂止一死可以抵消的?死了还便宜了他!”
蒋妩闻言不置可否。
蒋学文又道:“你往后与霍英在一处也多留心,他是精明之人,不要被他发现了你的用心,往后便不好行事了。”
“我知道。”
蒋学文这才打量蒋妩。见她面无血色,似是疲惫至极的模样,叹息了一声:“辛苦你了。去照看霍英。很累吧?”
蒋妩摇头,笑道:“辛苦不至于。霍府下人不少,也不必我亲手做什么。只是没有睡好。”
“那待会儿吃了饭就歇着吧。”
蒋妩点头,略一想,又道:“英国公或许还会来找麻烦。”
蒋学文自信一笑:“你放心,他不敢真如何,这个节骨眼上他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来咱们家里作乱?”
蒋妩见蒋学文如此笑容,就猜到朝中必有变动。只是此刻她回到家中,卸下防备,方觉得身体虚弱体力不支,便也不再细问。
左右父亲与她是不会外道的,需要用到她自然会开口。
蒋妩又与蒋学文说了几句闲话,就回房歇下了。
结果到了半夜里练习出刀和脚程的时间,蒋妩却瘫在床上爬不起来。伤后失血过多,还在霍府坚持了一日夜照顾霍十九,蒋妩这具身子终究只还是十六岁的女孩子,再强健也撑不住了。
冰松焦急不已,要去请郎中,又要去请唐氏,都叫蒋妩阻拦住了,只让她不准声张,去取些烈酒来擦身。
冰松自然要伺候,可蒋妩不许,放下了帐子自己强忍着浑身发冷,脱了中衣,先咬着帕子用小刀剜掉伤口上并不多的腐肉,再用烈酒擦拭消毒。
她原本因发热而红扑扑的脸颊,在烈酒碰触到伤口之际一瞬变的惨白。但是那样尖锐的刺痛,也没叫她哼出一声。
伤口若不杀菌,会感染的。在这个时代那是会要人命的大事,比起剜下一小块烂肉落下疤痕,性命要紧的多。撒上前回用剩下的金疮药,自行裹伤,又穿上中衣,一切疼痛都化作豆大的汗珠子流下来,自始自终蒋妩都如往常一般。以至于就坐在临窗炕上打瞌睡的冰松根本没有发现异状。
到了次日清早,蒋妩浑身发软,还是起不来身,只得拿了体己的银子给冰松,将先前在霍十九处太医开方子时记下的说给冰松,让她抓了药来。
冰松不懂药理,自然没觉得异样,记下方子就去了,抓药的小童觉得药方开的甚妙,暗自记下,也没有多问。
一来二去,蒋妩就只以感冒风寒为由,吃着疗伤去毒退热的药,过了三日终于有所好转。期间家人来探望,竟都被蒋妩刻意的隐瞒骗了过去。
而朝堂之中原本清流与仇将军竭力觐见收复失地之事,也被小皇帝一怒阻拦住了。
蒋学文那日散朝回家,又是痛心疾首的大骂奸臣撺掇皇帝不学好,骂霍十九不只是奸臣弄臣,还是天上派来专门亡国的扫帚星!
蒋妩细问才知道小皇帝是如何驳回折子的:“朕一心担忧英大哥,谁也别拿这样烂事来烦朕!”
这样一个没道理的理由,就将此事给了结了。
蒋妩伤势好些后,并未去霍府探望霍十九,只是让人给霍十九送过一次银姐煮的鸡汤,顺带传话,说是备嫁期间不方便见面。
霍十九吃着鸡汤,还听赵氏不住的夸赞蒋妩:“到底是蒋御史教导的闺女懂事,的确,三丫头不适合来,左右也不急,这会子咱们是该张罗起婚事来了,下个月初五就是大婚吉日,你可不准耽搁了三丫头进门的好日子。”
霍十九咬着鸡肉点头。好像他喜欢装病不起身似的。
如此,又过去十多日,眼看到了七月初三,霍十九的伤势也好了,除了身子有时还会虚弱,需要慢慢调养,其他并无大碍。
多日不见蒋妩,他竟有些想念,想起自己从来就没遵过什么规矩礼仪,也不必就从现在开始守规矩,是以叫了曹玉备车,要往蒋家去探望蒋妩。
霍府这会子已经重新装潢了一番,赵氏正清点着聘礼,听闻霍十九要去蒋家,愣是拦下了他,等着一锅人参鸡汤煲好了才允许他带着出门。
曹玉捧着鸡汤跟着霍十九来到蒋家门前时候,看到依旧半旧斑驳的黑漆门,眉头就是一皱。
明日就要下聘,今日蒋家还没有丝毫要送嫁女儿的喜气,未免太不将此婚事放在心上。
霍十九叩响门环。
来应门的是银姐,见了霍十九,忙笑着往里让。
来到院中,霍十九却看到蒋妩穿了身淡青色半旧袄裙,挽着头巾,抡着斧子劈柴。
原本粗实的木柴竖直摆在地上,一斧子下去,柴火分为两半,她又捡起其中一半木柴立着,重复方才动作。
阳光之下,她额头有细细的汗珠,白净面皮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可霍十九却觉得揪心。所谓备嫁,就是在家把出阁后需要用的柴禾都劈好么!蒋家又不是没有男丁。
“妩儿。”霍十九压着怒气,温柔唤她。
蒋妩一愣,似才发现他来,展颜一笑。将被汗水黏贴在她脸颊的鬓发抹开,笑道:“今儿可不是过大礼的日子。”
见她的笑容,霍十九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指着曹玉手中的砂锅:“真过大礼,也不会只拿一砂锅鸡汤来糊弄你,你既要嫁给我,自然是要做京都城第二风光的新娘子。”
“第二风光?”
“第一风光的自然是未来的皇后了。”霍十九吩咐曹玉将砂锅递给银姐去盛汤,随即道:“我怎敢与皇上争辉?”
蒋妩闻言笑着扔下斧子,道:“走吧,进屋里吃杯茶。”上了丹墀又回头打趣他:“我看你这人,这辈子是不会尊什么礼教了。”
许久不见,见了面她便如此随和,还与他玩笑,霍十九的心情很好,“你我半斤八两。将来你也少些拘束。”
蒋妩回过头挑眉望着霍十九,“指挥使大人这些日是跟着皇上去做冰人了吗?怎么这样会说话了。”
霍十九一愣,忍不住爽朗大笑。
他的笑声清朗愉快,引得厢房中的蒋晨风和蒋学文禁不住顺着格扇望来。
蒋晨风道:“看来霍英还是真心喜欢三妹妹的。”
蒋学文点头。心内百味陈杂。
蒋妩能得霍英喜爱,是好事。可是将来她做的事,必定会让霍英失望。
男子对女子若失望了,会怎样?
他身为父亲,是否该让蒋妩放弃原本的计划,只一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够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天下第二
第六十一章
蒋学文思考时,蒋晨风却道:“爹,娘和长姐往这儿来了。”
看向门外,只见蒋嫣搀扶着唐氏正走向书房,上了东厢的台阶。
他禁不住又看了一眼正屋方向,格扇与门都大开着,可以看到霍十九与蒋妩邻桌而坐,冰松正在上茶。曹玉站在霍十九身后不远处,许感到他的注视,正侧目看来。
二人目光相对,蒋学文顿感压迫,心生烦躁别开眼。
唐氏这会子已经进了东厢,道:“嫣姐儿,晨哥儿,你们都出去。”
蒋晨风与蒋嫣一愣,唐氏极少会有如此强硬严肃的时候。
二人对视一眼,都恭敬的行礼退下,一同去了蒋娇屋里。
唐氏这才压着声音道:“老爷,后日就是妩姐儿的好日子,你还是不允家中准备吗?女儿家一生就这一次,你打算叫妩姐儿遗憾一辈子不成?亲戚尚且来观礼,咱们自家反而不预备,你叫人怎么看待咱们家,又如何看待妩姐儿?你要妩姐儿情何以堪啊!”
唐氏话及此,泪已流。这些日她劝说过蒋学文无数次,可蒋学文从不肯听她半句。
蒋学文叹息,扶着唐氏坐下,道:“你不必如此伤感,我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妩姐儿会明白我的想法。况且旁人如何看待,又有何关系?”
长叹一声,蒋学文无力的道:“最难堪的不是婚礼咱们不预备。而是新郎是霍英啊!”
“你简直顽固!”唐氏被蒋学文气的心绞痛,“依旧是这个样儿了,你何苦去委屈自己女儿!当初若非你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去以卵击石,你如何会被下诏狱?若不是有此一劫。我又何至于带着孩子们求爷爷告奶奶的去救你性命?”
唐氏提起此事,心中委屈与此刻愤怒交集。竟已控制不住情绪,哽咽道:“你那些亲族,要紧时刻都把王八脖子一缩,没一个管咱们家人死活的,是谁为了你要卖身?是谁才高八斗却甘心与人为妾?又是谁为了你当了霍英的老婆?你到如今还不知悔改,理不清吗?妩姐儿不为人妾室,能做正妻,已是天上眷顾,她无权择婿。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这会子还因嫌弃霍英,连她的婚事都不给好生操办。家里窄些不打紧,咱们好歹有那个态度出来,也不叫女儿寒心!这般行事,人瞧见的不是蒋玉茗两袖清风,人会笑话我的女儿!”
说道此处,唐氏已是泣不成声。
成婚多年,唐氏与蒋学文一直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再清贫再苦的日子唐氏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今日却是头回与蒋学文吵闹,且即便是吵闹,也是如此压抑着给他留着脸面,不叫外人听见。
蒋学文心中悲感。上前拥着唐氏肩膀,道:“你委屈,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夫婿。”
他若与她吵上几句,唐氏或许还能借机发泄。可他这样态度。如此说话,唐氏满心的愤怒都被软化成委屈的泪。抓着蒋学文的衣襟靠着他胸口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蒋玉茗,你如何对得起妩姐儿!你如何忍心啊!妩儿虽男孩儿性子不合你的心意,可要紧时候她比晨哥儿真正的男子还能撑得起门楣,这样好的孩子,难道不是你亲生?你究竟要为了你的国家大义给家里人多少委屈受!”
一番质问,问的蒋学文哑口无言。并非他没有道理分辨,而是有些道理即便说出来,唐氏妇道人家未必懂得,反倒认为他诸多借口,未免又生出许多是非来。是以此刻只是一下下轻拍着唐氏的背,低柔道:“是我的不是,你莫在哭了,哭红了眼叫孩子们瞧了笑话,都多大的人了。”
唐氏的心凉了半截儿,蒋学文不答应什么,这会子只是拿话来哄她,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一心只有他的国家大义。
眼泪流的更凶,唐氏豁然起身甩开蒋学文的手,低声泣道:“蒋玉茗,这样的日子,我当真是受够了。”
正屋被蒋妩与霍十九占着,唐氏只得去了蒋妩的卧房,关了房门独自垂泪。
蒋学文呆愣站在书房,手握圈椅椅背,苦笑着摇头。
他的报负,或许只有妩姐儿和晨哥儿能够理解。这会子不预备婚礼就如此,将来若是叫他们得知他还命蒋妩去刺探消息,唐氏还不定如何不依呢。蒋学文顿生无奈孤独之感。以他的素来性子,若真欢欢喜喜送蒋妩出阁才会叫霍英等人疑心吧?况且瞧着霍英是真心喜欢蒋妩的,多添一个叫他疼惜的理由,有何不可?只有能得他信任,走近他内心,将来行事才会更容易。
蒋妩与霍十九说话时,只看到家人进出书房,最后看着唐氏去她屋里了,并不知发生何事,未免有些担心。
霍十九难得见蒋妩面露忧色,笑着安慰道:“婚礼一切都交予我来操办,你只需安心做新娘便是,我瞧着你父亲也并未做什么准备。明儿去铺房的人和给你开脸上头的全福人可请了?”
蒋妩道:“我家亲族许明日就来了。”
那就是没请?
霍十九望着蒋妩,暗道蒋学文欺人太甚,即便不稀罕他这个女婿,女儿总是他亲生的吧?妩儿才多大?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偏偏就要受此波及。她有何辜?心内的怒火又蹿升几层,对她的怜惜也更甚了。
“既如此,铺房就请你母亲出马,也比那些不着边儿的亲戚好。”霍十九说话时依旧是温和的语气,并未见任何异状。
才见面一次,就有如此评价,可见大伯母上次行径让霍十九不耻。
蒋妩笑着点头:“旁人去我母亲怕也不放心的。而且我笨,许多事儿不会做。母亲还说要面见你母亲,要与她好生告罪。”
蒋妩原本对他说话时就是戗着来的多。今日这般温柔还是头一次,且说道方才那句时候面带羞涩。着实可爱。
霍十九面上带笑,道:“我母亲怕也与你母亲有话说,叫她跟着送妆的队伍去铺房也好。”略一沉吟,又道:“至于全福人我去请便是,你也不必焦急。”
“这不合规矩吧?”蒋妩怔愣,她从没听说大燕朝婚俗之中有夫家代替女方家去寻全福人的。
霍十九挑眉道:“你忘了么,我有几时遵过规矩。”
还真是实话。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个寻常人。蒋妩只得点头。
霍十九见她乖乖的模样,还有些呆,禁不住宠溺的笑。“那就这样定了。”回头吩咐曹玉将砂锅打开:“鸡汤是我娘叫我带给你的。这会子温度应当刚好。”
看着锅中漂着淡淡一层油星的汤,蒋妩有些没胃口,“我还不饿。”
“毒日头底下劈柴,就是不饿也累了,吃些补一补,我瞧你近来又清减了。”霍十九回头看向冰松,冰松愣了一下,飞奔着去取了小碗和汤匙来,霍十九接过白瓷小碗。为蒋妩盛了大半碗。
他盛汤的动作极为优雅,执汤匙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很是漂亮。
将碗递给蒋妩,蒋妩不好拒绝。只得接过尝了一口。
霍十九道:“我母亲与我妹子都整日里吃斋,能舍得杀鸡宰猪的给你预备吃的,已是破戒了。还不知道要念多少经补回来,你要多吃一些才好。”
蒋妩闻言只点头。吃了一碗不算。又被他巧舌如簧的哄着再吃了两碗才罢休。
喂饱了她,霍十九十分有成就感的摸摸她的头。叫曹玉收拾了砂锅,又嘱咐了一些叫蒋妩不必担忧的话才离开。
蒋妩与冰松将人送到了院门前。
冰松脸上红扑扑的,道:“姑娘,指挥使对您真好。”
蒋妩只是微笑。
霍十九对她真的很好。且她也看得出霍十九在望着她时的眼睛会发光。他那般神态,若非是真的喜欢她,就是在演戏。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只得说明他这个人是有值得可取之处的。
只是,婚期越近,她就越是知道不平静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蒋妩担忧唐氏,怕有什么,就叫冰松去做其他的,自个儿回了屋。
这会子唐氏已经不哭了,坐在临窗的炕上,抱着个绣了一半儿的帕子发呆。
蒋妩进了门,只看到唐氏脸色憔悴的逆光坐着,不仔细看,也瞧不出神色。
“娘。”
唐氏强挤笑容,道:“与霍英谈完了?我瞧他倒也知道疼惜你,特特的给你带了吃食来。”
“是霍太夫人吩咐的。”
“你未来公婆都是本分实心肠的人,我也不担心你会吃了亏,老人家对你好,你也要对他们全心孝顺,就如同对待我和你父亲一样,可知道么?”
“娘放心,女儿知道。”蒋妩挨着唐氏身边儿坐下,肩头靠着她的,低声劝道:“我知道娘心里想的,爹的性子倔强,打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变化,您就不要与他争论什么,反而会惹得自己不快活。”
唐氏闻言,强忍泪笑道:“娘知道。你爹的那个脾气也就我将就着跟他过吧。换了另外一个人都受不了。”
“是啊,您瞧,蒋家那些人对他不喜,要是没有您跟他一条心的过日子,他多可怜。”
唐氏拉着蒋妩的手,摩挲她掌中的厚茧,心内百般心疼,都化作泪水咽进肚里。也罢了。只希望成婚之后霍英能对待她如现在这般好也就是了。她没有蒋学文那些个鸿鹄壮志,唯希望家人平安,孩子们幸福而已。
用过午膳,就陆续有人来回话,蒋老太爷等人这会子已经到了。
蒋学文自带着蒋晨风去迎。
蒋妩对今生的祖父祖母并不熟悉,统共也没见过几面。若非她是嫁给霍十九,这些人也不会来的。是以她只是冷淡有礼的对待。
与祖父、祖母,大伯父和三叔一家说过话,蒋学文就道:“府中狭窄,没地儿下榻,不如就去客栈住下吧。”
蒋老太爷与太夫人不喜,可也无奈。
大伯母还说:“上一次指挥使大人不是还说有名下的宅子吗。”
唐氏笑着道:“如今要成婚了,姑爷家也忙的很,咱们不好去叨扰,就劳烦爹、娘还有嫂子弟妹将就将就。”
左右蒋妩成婚之后他们就要回本家的,也无妨。
蒋学文便与蒋晨风去送将老太爷一行人住店。
不多时,唐氏的兄长蒋妩的舅舅一家子也来了。兄妹见面自然一番契阔,蒋嫣、蒋妩和蒋娇与舅舅倒是亲密一些。盖因舅舅是个醇厚的读书人,至今功名未成,家道贫寒,只不过靠祖上薄田度日罢了,这会子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贺礼添箱来。
唐氏自然不在意,只吩咐银姐生火造饭。
吃罢了晚饭,蒋妩的卧房留给舅舅一家,她去与蒋嫣挤了一夜。姊妹俩说了许多的体己话,到了后来什么时辰睡着的都不知道。
次日清早,蒋老太爷与太夫人就与大伯父二伯父一大家一同回来,蒋妩的十二台嫁妆已经备好了摆在院子中。
蒋家狭窄的宅院着实放不下那么多的人,小辈儿的无奈之下都搬了小凳子去院子里坐。唯独蒋妩这里与蒋嫣和蒋娇一同呆在卧房还宽敞一些。
蒋嫣无比疼惜的望着蒋妩。这段日子她一得闲就在院子里劈柴,如何劝说都没用,他们猜想出的缘由也就是她心内郁闷无从发泄,也就由着她去。可这会子蒋妩明显的清瘦了,皮肤也略微晒黑了一些,她就更觉得心疼。
怕蒋妩伤心,蒋嫣与蒋娇尽是说些开心的话题,不多时,却听蒋嫣的婢女幻霜急匆匆的到了门前:
“姑娘,霍家催妆的队伍来了!”
话没说完,已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蒋娇按捺不住,也不问蒋嫣和蒋妩,撒丫子跑出去看。、
蒋妩却不好奇,继续与蒋嫣说:“多亏了有你这一双巧手,否则敬茶时要送公婆的礼物我都做不出。”
“身为姐姐,不能代你去受苦,这点小事难道还做不好么……”
两人说话声音被越发临近的鞭炮声遮盖。
蒋娇兴高采烈的跑回来,道:“长姐,三姐,你们猜催妆来的六个人都是谁?”
“是谁?”蒋嫣配合的问。
蒋娇道:“他们都穿了朝服,三姐夫是其中最英俊的,皇上也穿了龙袍跟着来,其余的还有三个武官,还有个老头子,也穿了紫色的蟒袍。”
蒋嫣闻言,险些将手里那双镶了玉的绣花鞋扔了,喃喃道:“天啊,妩姐儿,这下可大发了,不论旁人是谁,皇上来催妆,这便是天下独一份儿啊!”
蒋妩苦笑:“他还真不欺我。”
“什么?”
“他说,要给我个天下第二的婚礼。”
蒋嫣看着蒋妩半晌无言。
蒋娇这会子已经又跑去了巷子口探了一番,急匆匆进屋来:“长姐,三姐!皇上在门前将爹给骂跪下了!”蒋妩与蒋嫣闻言忙放下绣绷,开门去了院子中。(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风光
推开格扇时,就已闻得到扑鼻而来的硝烟味儿,看得到亲朋好友在院里院外聚集了许多,可这会子如此热闹的人群,竟然没有人发出一声儿来,只听得到院门外小皇帝的公鸭嗓毫不留情的训斥道:
“……英大哥是朕的大哥,也是朕的良师益友,他的婚事,朕自然是要参加,莫说是今儿个下聘催妆,就是明儿个拜堂朕也是要到场的,如此泼天的恩惠,换做旁人早就喜欢的鼻涕泡都冒出来了,怎么偏偏你这块石头如此顽固不化,难道蒋三不是你女儿?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偏要与朕抬杠是不是。”
说话之间,蒋妩与蒋嫣已经挤到了院门前,只见小皇帝一身明黄色斜襟龙袍,发束高冠,露出白净端正的一张容长脸,正面带愠色的训斥跪在他身前的蒋学文。
许是才刚事发突然,这会子围观亲朋才回过味儿来,纷纷跪下行礼,七言八语的山呼万岁。
小皇帝更加愠怒,手指头险些就要戳到蒋学文的头顶去:“你瞅瞅你!非要将好好的事儿给搅合了!臭石头烂石头,还不给朕滚一边儿去!要不是看在英大哥份儿上,仔细朕让你们家喜事变丧事!”
蒋学文还要仗义执言,一旁已经吓呆了的蒋宗文和蒋崇文一左一右的拉起了蒋学文,连滚带爬的退到一旁。
蒋学文掌不住兄弟的力量只得跟着后退,可口中依旧不服气:“臣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啊!如今两国情况紧张,皇上这样儿出来当真不妥。不要听从小人撺掇,给了蛮夷可趁之机啊!”
“你闭嘴!”小皇帝气的脸色煞白。捶胸顿足的与霍十九抱委屈:“英大哥,你说你怎么的就摊上这样个岳丈!要是朕的岳丈这样儿。朕早就气死在当场了!”
身为皇帝,如此不留言面的斥责当今大臣,且这位臣子是一心为国廉政清明的蒋学文……
在场众人只觉敢怒不敢言,一面心中骂霍十九那狗贼将小皇帝撺掇至此,一面又摸着良心承认自己的确没有蒋学文那么大的能耐,不敢当面讨皇上的厌。
霍十九穿飞鱼服,斜跨绣春刀,雍容俊秀中又有武官的气魄,显得越加有男子气概。比从前的秀丽面容平添颜色。
他收回注视蒋妩的目光,温和的对皇帝行礼,笑道:“皇上息怒。”
“哎,朕又没有怒你。”小皇帝回头对身着紫色蟒袍的英国公道:“既如此,就继续吧。”
英国公道是,笑着吩咐了句:“继续。”
雅雀无声的巷中又一次传来喜乐吹吹打打之声,鞭炮震耳欲聋,大红的鞭炮碎屑伴随着硝烟飘散,已有霍十九带来的小厮手持礼单。站在蒋家大门前的台阶上高声念着礼单上的内容。
一百零八台的聘礼陆续抬了进来,因蒋家院落狭窄,原本就搁不下,此时从大门一溜儿的排到了帽檐胡同外头。霸道的排成了一条长龙。
除了礼乐和鞭炮声,以及小厮高唱礼单的声音,蒋家门前哪里还听得到其他议论?众人早已经目瞪口呆了
先帝德宗迎娶皇后蔡氏时。聘仪是三百零八台,可谓十里红妆。小皇帝元宗不预超越先皇。用个二百八十台也就足够,如今霍十九却豪迈的用了一百零八台聘仪。要知道。有皇帝和英国公陪同催妆,又有超越公卿等级的聘礼明晃晃摆在蒋家门前,着实是晃瞎了一众人的眼。
蒋老太爷和老夫人简直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霍指挥使对蒋妩如此重视,蒋家会有如此烈火烹油的荣耀,他们当初如何也不会同意分家啊!
蒋学文望着英俊如画中人的霍十九,又看了眼布衣荆钗却难掩风华的蒋妩,心下百感交集。
他蒋玉茗的女儿,当然值得一个男子如此疼惜对待,只是这个男子若不是霍十九,该有多好……
看着那一百零八台的嫁妆,再看周围众人尤其亲族艳羡的眼神,蒋学文感觉到深深的羞惭。好像这些嫁妆自进了蒋家大门,就标志着他出卖女儿的开始。
亲朋让开了一条路,蒋学文和唐氏夫妇紧随着皇帝与霍十九,英国公等人进了正屋。
皇帝端坐正中,一众人再次行了大礼,山呼万岁。
小皇帝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道:“蒋三呢。”
蒋妩自最末尾的角落处出来,提裙摆跪地行礼。
“民女参见皇上。”
上下打量蒋妩一番,小皇帝很是嫌弃的道:“也不知英大哥瞧上你哪一点了。”
布衣荆钗的蒋妩与身着朝服俊朗毓秀的霍十九站在一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蒋妩垂眸不语。
霍十九却是笑着道:“皇上,妩儿胆小,您别与她开这个玩笑。”语气中全是维护。
小皇帝低喃了句:“好白菜就被猪拱了,可惜了英大哥的人。”
虽然动静儿不大,周围之人可也听的真切。
英国公自打方才就没散去的笑容这会子更深了,给霍十九解围道:“皇上,老臣觉得蒋三姑娘眉目清秀,教养端庄,也是配得上指挥使大人的,皇上对指挥使大人的感情如亲如友,加之天下臣民都是皇上子民,父母之爱子,越加是谨慎小心的,您这会子担心指挥使未来日子过的好不好也是有的。”
一个台阶,给霍十九与蒋妩解了围,又捧了皇帝。
小皇帝听的很受用,点头道:“朕正是这个意思。”
原本男方家催妆的人来,女方是要预备酒菜招待的。可这会子来的人是天子,还有位高权重的大官,看着他们面儿上跟着来观礼的达官贵人的家眷已经将名师坊的街道边儿都要站满了,合论是蒋家周围的邻居亲朋?
唐氏既为女儿开怀,又觉得头大如斗,就蒋家那小小的灶间,到明日去也未必能预备出这么多人的饭菜来。如今妩姐儿的面子是霍英给挣回来的,她总不好怠慢了客人在给孩子没脸。
就在她焦急之际,霍十九却十分随意的对小皇帝道:“皇上,您也累了一上午,臣陪您回别院吧?”
“也好,朕今日可是百忙之中抽空儿来的,御膳房锅里还蒸着朕亲手削的土豆儿呢!”
“皇上体察民情,真是千古一帝啊!”英国公赞誉。
话音一出,随行官员和来观礼的那些官员纷纷交口称赞,赞扬声此起彼伏,小皇帝满脸得意的道:“朕今日是名厨,不过是蒸土豆罢了,也算不得什么,改日朕请你们吃好的!现在朕要回去了!走走走!”
小皇帝公鸭嗓因欢喜而拔高,急忙忙的拉着霍十九的袖子走在前头,看到他腰上的绣春刀还道:“你看看你,又不会使刀,等哪日朕得了闲再做大侠的时候,若是心情好,朕就收你为徒吧。”
霍十九就笑着点头。
如此荒唐的场面,让蒋学文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就是想要进谏,也无力开口了。
眼看着皇帝一行人出门,路两侧的官员以及闻讯前来围观的百姓纷纷行礼。
直到人上了马车,御驾远去,众位围观官员才渐渐散去。
即便如此,还有七八个年龄不等,上至七旬,下至三旬的官员齐刷刷跪在蒋家门前。
前头一身着茶金色对襟员外服,白胡子翘着的干瘦老头领头叩头:“今日干下聘,我等闻讯而来,得以窥得干娘花容月貌,当真与干爹是天生一对儿的璧人。往后儿子们还要承干娘的照拂。明儿个大婚之后自然要见礼,引荐家眷给干娘去行礼。今日请干娘受儿子们一拜!”
话音方落,六七个年龄不等的男子就对着蒋家大门磕了头。
这些平日里见了蒋学文都不一定会如何客气的朝廷命官,如今却恬不知耻的叫干娘叫的如此顺溜,叫蒋学文情何以堪?
他阴沉着脸,险些又喷出一口老血……
蒋妩却是十分淡然的走到门前,颔首道:“辛苦你们了。”竟是十分自然的语气。
她此即已遮了面纱,俏生生站在门前,干儿子们的赞誉声又是此起彼伏:
“干娘容貌赛过西子啊!”
“干娘当真是仙女下凡,洛神再世啊!”
……
莫说是蒋学文,就连蒋老太爷一众人都觉得被这些莫名其妙的干儿子一闹腾,他们的脸面挂不住了。
可蒋妩却十分淡定的点头,道:“多谢夸赞,回头我会在霍英跟前说明你们的孝顺的。”
“多谢干娘!”
老老小小又给蒋妩磕头,寒暄了几句,才各自领着家眷退下了。
而那一百零八抬的嫁妆,这会子还从门口一直摆出了帽檐胡同,摆在了正街,有霍府的家丁小厮看管着,放眼望去,就像是一条蜿蜒的长龙。
蒋家亲族回了家,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何曾见过这种气派又荒唐的场面?
就连大伯母那等口灿莲花之人,这会子看着蒋妩,也只能反复说着:“妩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咱们往后还要多仰仗你。”
银姐生火造反,一家人用罢了午膳,蒋老太爷就拉着蒋学文研究起那些聘礼:
“那么多的聘礼,你打算如何处理?”想了想怕蒋学文听不懂,又补充道:“你哥哥弟弟也来了一趟,还拖家带口的,可不能白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上梁
听闻老太爷开了口,太夫人也道:“是啊,老二家人少,妩姐儿出阁后又能时常帮衬着家里,无非是个晨哥儿要娶媳妇儿,那才能使几个银子钱呢,嫣姐儿和娇姐儿女娃子嫁人只需寻个霍指挥使那样的好人家就罢了,将来日子只怕更好过。不似你大哥和三弟家,男丁多,你往前没有能力,如今有了岂能不顾着家里人?”
蒋太夫人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来,听的蒋学文与唐氏目瞪口呆。先前看他们落魄了要分家的是他们,以为他们攀上高枝儿反悔的是他们,然后看情况复杂怕被牵累又要分家的也是他们。如今家都已经分了,居然还有能耐腆着脸说出这样话来。
蒋学文义正言辞道:“爹娘不必说这些,这些聘礼断乎一分留不得,待会儿都随着妩姐儿的十二台嫁妆抬回霍家去。咱们预备的嫁妆原本与聘礼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本就叫人说嘴。我若是将聘礼留下,岂不叫人戳着脊梁骨骂‘卖女儿’?我蒋玉茗一世英名,断乎不可毁在一个贪字上!”
“你这糊涂虫呦!” 太夫人气的拍桌子:“原本咱们家与人家霍家是如何成了这桩婚事的明眼人就没有谁不知,你还死要面子考虑这些个有什么趣儿,依我说,你如今养出妩儿这样的好女儿,就该懂得惜福,说句你不爱听的,我养了你,你又养了妩儿出来,你们都是蒋家的人,怎么早前吃我的喝我的。如今可以回报的时候就想缩脖子了。”
大伯母与三婶深表同意,可不愿做出头鸟。只在闻言后连连点头。
蒋学文和唐氏已经气的脸色煞白。
“娘说的这叫什么话!”唐氏不会巧舌如簧讨长辈喜欢,在人印象中。只当她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这会子突然开口,竟将老太爷和太夫人以及亲戚都吓了一跳。
“这聘礼一样不能留,不光是为了玉茗的名声,更是为了三丫头。娘既然都知道妩姐儿为何会嫁到霍家,难道就忍心拿她换来的银子钱不成?咱们又不是吃不上喝不上了。做什么做这种损事来叫妩姐儿往后抬不起头做人?再者说当初蒋玉茗被下诏狱,咱们走投无路哭求回去时候娘在哪儿呢?大嫂和三弟妹在哪儿呢?你们那时候不认儿子,这会子反倒认孙女儿了!这样恬不知耻的话,也亏你们说得出口!”
“二弟妹这样说话就不对了!你眼里可还有公婆?!”大伯母愤然道。
唐氏憋了多久的火气。此刻已忍耐到极限:“我连蒋玉茗都想休了,到时候他不是我夫婿,你又装什么大嫂来!”
“你简直泼妇!”
“正因我讲道理太久了,以至于这会子叫人以为是软柿子好拿捏,都要骑着我们脖颈子拉屎!”唐氏毫不退让,瞪着蒋学文道:“你满脑子迂腐,满心国家大义,曾几何时又将我和孩子们真正放在心上过?为了你所谓脸面,连闺女的婚事你都不预备。怎么我跟你过了这么些年。我的闺女就够不上资格有个像样的婚礼?人家霍英虽与你政见不合,可他真心疼爱妩姐儿,你个亲爹做不到的,他一切都为妩姐儿做足。现在得了聘礼,你家人还好意思站出来说要分一分,你们不是在分食妩姐儿的血肉一样吗!蒋玉茗。你今儿要是敢点头,就立马给我滚出去!我唐淑慧在没有你这样的丈夫。咱们一刀两段!”
“泼妇啊,老二。休了这个泼妇!”蒋老太爷撅着胡子大骂。
蒋学文却对家人的确有愧疚之心,尤其是他派蒋妩去做的事,着实是让他内疚至极。这会子听着唐氏的话,又素知发妻的脾性,若非压抑到极致,如何能开口撒泼?他们成婚至今,唐氏为她生了四个儿女,在苦都没有抱怨过,更别说发脾气。
“爹,您就别跟着添乱了。这聘礼我是绝不同意分了的,必定要和那十二台嫁妆凑个一百二十台,一定给妩姐儿带去。”
“你个没用的混账,软耳根子吧你!”老太爷愤然起身,故意吓唬道:“你要是不答应,仔细明儿妩姐儿的婚礼我们都不参加,叫你冷场,看看谁丢人!”
“爹!”蒋学文不可置信的望着蒋老太爷。
唐氏也愣住了。
大伯母与三婶儿一家都沉默。
正当场面寂静时,却听低柔的一声轻笑,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蒋妩走向门口,推开格扇,说了句:“请吧,不送。”
“妩姐儿!”唐氏眼泪在眼圈打转。原本蒋家不预备婚礼就已是过分,这会子连参加婚礼的亲祖父、亲大伯等人都要回去,她将来万一被婆家说嘴,该如何是好……
蒋妩却扬声吩咐外头:“来人,备车,欢送老太爷等人离开。”
她用了“欢送”二字。蒋老太爷和太夫人敢怒不敢言。毕竟这位明日起就有个厉害的夫婿,这会子真与她得罪透了,往后可怎么见面?
蒋太夫人挤出笑来:“妩姐儿,大人的事儿,你个孩子家的……”
“请离开吧,不送。”不等太夫人说完,蒋妩就已冷下脸来。
被如此逐客, 这些人哪里还能挂得住脸,为保持最后的自尊,出门时还不忘七嘴八舌声讨,什么蒋学文不孝无能,管不住老婆孩子。说什么蒋妩的河东狮名声都是叫唐氏教出来的。
蒋妩缓步走到院门前,看着众人的马车,扬声道:“往后若叫我听到坊间有你们方才说的那类谣言,”突然一笑:“你们知道我家霍英是做什么的。”
果然,拿出霍英的名字来很管用,议论声戛然而止。
蒋学文这会子突然觉得失去力气,道:“时辰差不多了。这就送妆吧。”
唐氏冷淡的道:“我去给妩姐儿铺房,没了你大嫂和你弟妹,难道妩姐儿就成不了亲了?”
说着话,唐氏带上乔妈妈,径自出门,吩咐了一直候着的霍家人道:“这便启程吧。”
鞭炮再次震耳欲聋的响起,伴随着飘飞的大红纸屑,十二台嫁妆与一百零八台聘礼,就那样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浩浩荡荡往霍府而去。
蒋妩与蒋学文到了书房,安慰道:“爹,才刚娘是在气头上,您别放在心上。”(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出阁(上)
“你娘的确是该气的。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仔细思来,是为父的对不住你。”
蒋妩笑道:“爹何苦如此?我知道您的苦衷,如今这般也着实是情非得已。”
“可终归是对你不公允。”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公允,只有各身有各身的角色要去演。我不过恰巧做了父亲的女儿,又恰巧赶上了这一出戏而已。”
关乎她的一生幸福,她却只用一场戏来评价,如此豁达,着实让蒋学文惭愧。
见他沉默,蒋妩认真的道:“我此身是父母所赐,生养之恩肝脑涂地难以报答,爹吩咐女儿去做的,女儿就是抛出这满腔鲜血又算的了什么。您不要在多想,这一切都是女儿甘愿的。若连此恩都不顾及,我也算不得个人了。您也放心,我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蒋妩将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蒋学文若在纠结于此未免显得矫情。此即看着面目娇柔眼神坚定的女儿, 他万分庆幸的道:“妩姐儿,今生有女如你,是为父的最大的幸运,此生终究是为父对不住你,若有来生,为父定要好生补偿你。”
蒋妩闻言轻笑。她笑时,眸光柔和,冲淡了冷漠与锐利,真诚的道:“我从前不信来生,如今也是信的。”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
蒋妩不喜与人没事闲语,见蒋学文无恙,就回了蒋嫣的卧房,姊妹二人说了一会子话。蒋妩便歇了午觉。
唐氏去送妆铺房,自然顺利至极。见霍府之奢华,婚房摆设之精致。足见得霍十九为迎娶蒋妩所下的功夫,更何况她与赵氏相谈甚欢。
回到家中时,她已心情大好,虽对蒋学文还有气,到底也没在如下午那般彪悍的开口就要休夫。蒋学文内疚,且心疼唐氏委屈,便也不旧事重提。
一家子安安稳稳的过了一夜。
次日清早,天还没亮,蒋妩就被蒋嫣和唐氏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由冰松伺候着沐浴更衣。随后用饭。
蒋妩披着半干的长发。吃着豆腐乳就白粥,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即将成为新娘的紧张。倒是看着她的冰松和蒋嫣的婢女幻霜,一个个都焦灼的模样。
其实,蒋妩应当担忧的。因为她左肩后方靠近肩胛骨处的箭伤虽已痊愈,但留下了疤痕。
她想到必有洞房花烛的一日,就算有个伤口并不证明她就是刺客,但霍十九多疑,她也曾想过如何去掉疤痕。
后来她发现。要祛疤比将疤痕做老要难的多,所以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如今肩上的疤痕看起来就像多年之前的老伤疤,且根本看不出是弓箭所伤的——她那时刮去腐肉还特地扩大了伤口,改变了伤口形状。好歹她也会将此事支吾过去的。
“妩姐儿。全福人到了!”
话音方落,就见唐氏穿了身簇新的枚红色袄子,打扮的前所未有的利整。十分客套的引着一名年约六旬身材雍容面容精致的贵妇人进了屋。
见蒋妩坐在桌边,唐氏忙给冰松使眼色撤去了碗碟。幻霜又伺候蒋妩漱口。
唐氏笑着道:“这位是定北候夫人。是指挥使大人特地请来的全福夫人。”
蒋妩顿感诧异,忙起身行礼。
定北候夫人笑道:“姑娘不必多礼。我家侯爷与霍大人已经是老交情了。如今能有幸前来,着实是我的荣幸。”
“夫人实在太客气了。”唐氏受宠若惊,心内对霍十九的赞许又多一层。
定北候夫人就笑着道:“姑娘到妆奁前来坐吧,这会子就先绞脸上头。”
蒋妩应是,在妆奁前再坐下,平静无波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定北候夫人显然已经做过许多次的全福人,手上很是熟练的拿了红线沾了茉莉花香粉为蒋妩开面,口中还熟练的说着吉祥话。
蒋妩本生的容貌妍丽,修剪鬓角,绞去毛发后。只瞧她白嫩的脸上肌肤吹弹可破,眉目舒朗如画,红唇含笑嫣红,墨发鸦青柔顺,施以新娘该有的艳妆,端称得上绝代风华。
定北候夫人笑道:“难怪霍大人如此重视三姑娘了。”拿了象牙梳,又为她梳头,依旧每梳一下,就会说上一句吉祥话。
唐氏,舅母,蒋嫣和蒋娇以及婢女们此时都在一旁,看着定北候夫人熟练的为蒋妩挽起长发,堆叠云髻之上又带了鬏髻。最后,吩咐人服侍蒋妩穿上嫁衣。
嫁衣剪裁合身,勾勒出蒋妩曼妙的身形,蜀锦上襦领口和袖口处都以金线绣着龙凤呈祥,正红色衬得她肤白赛雪。以莲子米大小的珍珠穿成的腰封环在腰间,显露她盈盈一握的腰身。纳纱裙摆层叠曳地,裙角也绣了龙凤呈祥,与霞帔上的纹样呼应。
嫁衣已如此奢华,可更下功夫的却是凤冠。上头三支累丝金凤,凤翅上镶嵌了金刚石,凤口中衔着的三缕流苏都是以金刚石打磨精致的小珠子穿成。
金刚石珍惜人尽皆知,但是最难得的是能将金刚石打磨成如今现在这样颗颗大小相差无几,又能穿成流苏的功夫。定北候夫人将凤冠为蒋妩戴好,垂下的流苏刚好落在她饱满的额头,映衬她精致的面庞,她略有动作之时,金凤翅膀与长尾闪动,金刚石流光溢彩。
如此华丽的装扮却并未夺走蒋妩的颜色,只觉如此奢华,合该是给淡漠又一身气势的她预备的。
唐氏眼含热泪,不愿意在蒋妩跟前哭,忙掩面到外头去。蒋妩则是被扶着坐在拔步床上,定北候夫人又嘱咐了她一些事,就被蒋嫣请出去吃茶了。
她一走,蒋妩就吩咐冰松将凤冠取下放在妆台。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今日虽是她成婚,可是府中因没有宾客,冷清的很。
不多时,却见冰松笑着进门来,道:“姑娘,杜小姐和两位叶小姐随着家人来了,这会子正往这里来。”
蒋妩忙放下书卷,起身要迎。
正赶上杜明鸢,叶澄与叶天使三人进了门,看到蒋妩已装扮好,不由得都是一愣。
叶澄的眼睛在蒋妩的嫁衣和妆台上的凤冠上一扫,最后落在蒋妩脸上。
“妩儿当真好福气。如今霍大人迎娶你十里红妆,全京都人都知道了呢。”(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出阁(中)
叶澄虽是称赞之语,语气中却难掩艳羡和一股子酸气。
蒋妩闻言微笑,觉得小女儿心思十分有趣。
叶天使却听着不对,方要刺打几句,杜明鸢就拉着她的手转移了话题,“你大婚的好日子,我原是该送你些好礼的。”
杜明鸢递上一个精致的钱袋,鹅黄色的蜀锦料子上,精心绣着猫儿扑蝶,毛茸茸的小白猫身上毛发细密,两只斑斓小彩蝶更是栩栩如生。
“我听人说,钱袋子用黄颜色最能聚财,礼物虽轻,却是我一番心意。我知你不爱那些黄白之物,可往后你做了霍夫人,少不得家中就要依赖你。”大喜的日子,没必要与叶澄口角惹了晦气。
蒋妩心内暖极,展颜接过钱袋,爱惜的摩挲着:“好鲜亮的针线活儿。鸢儿是知道我的,平日里那些女儿家该学的中馈女红我一样不爱,就只爱劈柴不然就嗑瓜子,也多亏了有你和我长姐在,我才用得到这样好针脚的东西。”
见她这样坦诚,杜明鸢也是笑,素手轻轻点她的额头,道:“你是有福气的,你不会做这些活计,霍府也不缺你这个劳力啊。瞧你身上这件嫁衣,应当是天一坊的针线。不说你腰封上那些同等大小的东珠,就说你领口上的这对龙凤呈祥,只针线活儿拿出来就够平民百姓家里两三年的嚼用了。我看霍英待你是真极好的。妩儿,我真为你开心。”
杜明鸢眸中含泪,却在微笑。握着蒋妩的手又紧了紧,“只盼你婚后与霍英和睦相处。举案齐眉,能过的顺心顺意子孙满堂才好。”
“鸢儿。你是成心来惹我落泪的嘛。”伤口剜肉都不曾落一滴泪的人,此刻却是禁不住泪眼朦胧,今生能得友如此,是她的造化。
叶澄见蒋妩与杜明鸢那样要好,心内未免拈酸,借机拿出了一个锦盒,笑道:“你们快不要这样儿,惹得我都要哭了。妩儿,这是我送你的。”
叶澄送给蒋妩的是一根水头很好的的碧玉簪子。
“我知你将来也不缺少这些个金啊玉啊的了。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哪里会嫌弃。”蒋妩眨回泪水,微笑收下:“多谢你惦念着。”
对待叶澄,蒋妩明显冷淡了一些。
叶澄不满,却也不好强求蒋妩对她也如同杜明鸢。
叶天使却递给蒋妩一个小包裹:“那些绣活儿我做不来,我想戴的用的将来姐夫自然会给你最好的,所以我特地给姐姐买了点心来,这是福记最有名的几样小点心,味道极好,听说新娘子一整天都未必吃到东西呢。妩姐姐饿了就垫垫肚子。”
叶澄鄙夷,这叫什么新婚贺礼。
杜明鸢和蒋妩却同时一笑。
所谓礼轻情意重,真正的友情,哪里是金银俗物能够衡量的?
“我一清早只吃了大半碗白粥。还真就饿着呢。”随手打开包裹,里头七八样精致点心每种两三个,放在一处煞是好看。一股子诱人的甜香味扑鼻,叫人谗涎。
蒋妩当下忍不住。捻起一小块不知名的点心咬了一口,入口松软。甜而不腻。
“哎呦,你怎么还吃白粥,不怕上了轿子内急。”杜明鸢见她大咧咧的吃点心,也不怕将唇上的胭脂都吃光了,无奈道:“要我,就什么都不吃,且忍过了这一日。”
“鸢儿放心,待你成婚那日我保证也学天使,给你送点心去。”蒋妩嬉笑着将点心递给几人。
杜明鸢羞红了脸,与蒋妩笑闹起来。
有人作伴,时间过的就快了许多,期间听冰松来回,说是薛公子随其父也来了,这会在外头用茶,蒋妩就想起了当日霍十九逼的人裸|奔的事来,又是禁不住笑。
很快就到了迎亲的时辰。冰松和幻霜点亮了灯,外头已隐约听的见催妆的喜乐。
唐氏陪同定北候夫人进门来为蒋妩补妆,重新戴了凤冠。
灯光下,凤口衔的三缕金刚石流苏光彩熠熠,与她娇颜映对生辉。将她容色更衬出几分明艳。
一看到这样的蒋妩。唐氏与蒋嫣顿时泪盈于睫,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如此明媚的女子,本该有更好的婚姻和前程,却因蒋学文一步行错,逼不得已成为奸臣之妻。
然而唐氏与蒋嫣也不无庆幸:庆幸的是霍十九对待蒋妩的真情。
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男子在外行事如何且不论,只看他对待她的心意,或许蒋妩也能得到幸福吧?只祈求乱世不要结束,霍英不会被定罪,这样蒋妩的平稳安定才会长久一些……
喜乐声越来越近,鞭炮声骤然鸣起,定北候夫人称赞蒋妩容貌的声音被鞭炮声掩盖。
外头乔妈妈站在廊下扯着脖子回:“夫人,姑娘,花轿已到了门前,姑爷一身大红蟒袍,正要下马往这里来呢。”
鞭炮声减弱,定北候夫人扬声笑道:“还不知指挥使未来的岳丈和舅兄如何刁难呢。”
大燕习俗,新郎要迎娶新娘当日,定要出拦门的难题,新郎都答得上来才许进门呢。
蒋娇和叶天使好奇心起,挽着手到了外头去瞧。
不多时,却见二人面色有异的进门来。
唐氏问:“怎么了?”
蒋娇道:“爹爹和二哥哥直接叫银姐儿开门,并未出题。”
屋内霎时一阵安静。
唐氏心内怒火蹭的窜起,若非看着面色平静的蒋妩,若非想着姑爷马上就要进门来,她定然与蒋玉茗那混蛋没完没了!放着好好的大喜日子,他不搅合难道能死不成?!
“姑娘,吉时已到,该拜别父母了。”
唐氏与蒋嫣等人先去了前厅。冰松则穿了簇新的花袄,捧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与定北候夫人一同搀扶蒋妩离开卧房。
夜色下,大红灯笼高挂两列,仔细看来,却都是穿红着绿的俏丽婢子手执高杆挑起的,一瞧便都是霍府的婢女。
蒋妩抬头时,金刚石流苏摇曳,灯光下宛若繁星,娇颜赛雪,满院寂然。
仆婢们只惊鸿一瞥,来不及惊艳,蒋妩已上了丹墀,来到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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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出阁(下)
正厅之中就如往常一样,并没有披红挂彩,全无丝毫喜气,远不如院中婢女林立挑灯的热闹,所以一身大红蟒袍身姿笔挺俊美无俦的人,便成了进门后入目最明媚的风景。
蒋妩从来都知道霍十九是好看的。今日的他,却比平日里还要风华绝代。他身上火红的喜服并未使他秀丽容貌显得女气,反而展露出他独有的尊贵和锐利。
见她进门,霍十九眸光一闪,笑意爬上唇角。不由自主的迎上她:“妩儿。”
蒋妩微笑,明眸流转,俏颜飞霞,二人站在一处,端的是赏心悦目。
蒋学文与唐氏端坐首位,唐氏泪盈于睫,蒋学文望着蒋妩的目光十分复杂。
蒋妩便在霍十九与冰松的搀扶下提裙角跪在锦缎如意团寿软垫上,端正行礼:“女儿感激父母养育教导之恩,今朝拜别父母,父母当珍重。”
唐氏闻言,眼中热泪如珠串落下。
蒋学文却是不言语。
照大燕习俗,女子出阁时,父亲或男性长辈要说一些训诫之语,可这会儿蒋学文却故意不言,让场面冷了下来。
霍十九看的蹙眉。
唐氏已是怒火中烧,豁然起身双手搀扶起蒋妩,说起本该由父亲说的训教之句:“妩儿当孝敬公婆,和睦妯娌,善待小姑……”
蒋妩闻言颔首,担忧的望向父母。
为了将戏做全套,父亲下这般功夫,她离家之后。恐怕母亲不会善罢甘休。
喜娘从冰松手中接过龙凤呈祥的大红喜帕递给唐氏。蒋妩略矮身,由母亲为她盖上盖头。眼前变作一片红色。
霍十九毫不避讳的拉着蒋妩的手,扶她到廊下。帮她爬上蒋晨风的背。
蒋妩搂着蒋晨风的脖子,低柔声音隔着盖头传入他耳畔:“二哥哥,稍后要留心爹和娘,我怕他们有事。”
蒋晨风本就心疼她,闻言越发难过,往上颠了颠她,憨厚的应了声:“嗳。”
喜乐再度奏响,蒋晨风背着蒋妩一路出门,扶她上了八抬大轿。前头霍十九也翻身上了披红挂彩的白马,启程离开帽檐胡同。
蒋妩手中抱着宝瓶端坐轿中,因为眼前被遮住,听觉就变的格外灵敏。在平稳的喜轿中,只听得到一路恭贺声和吉祥话此起彼伏,其中最为响亮的就是那些喊着“干爹干娘伉俪情深,美满幸福”的声音,还有一些百姓欢呼和杂乱的声音。
看来霍十九的义子还真不少。今日恐怕义子的家眷们都来了。
“姑娘。”外头传来冰松强压着音量的兴奋声音:“指挥使前头开路的小厮们往外撒的除了喜果之外,还有铜钱!那是几把就能扔出去一吊钱啊!老百姓们都在往咱们队伍前头拥挤。人越来越多了!”
大燕习俗之中,勋贵簪缨之族迎娶新人,会沿途洒下喜果:莲子、花生、红枣等果讨个吉利。
还从未听说有谁迎亲一路撒钱的!
蒋妩挑眉,垂眸看着袖口金线刺绣的龙凤呈祥。突然觉得手心有点冒汗。
如此挥金如土,也不怕树大招风吗?
也对,霍十九就是这样张扬惯了。几时在乎过是否招人非议?
他不会就这么将钱撒一路吧?
蒋妩不在乎富贵,可也不是烧包到白扔钱也不心疼。
然而霍十九果真就是将钱抛洒了一路。迎亲的队伍绕了大半个京都城,所经之处百姓便人人哄抢。也有厚道些的高声呼着吉利话。
霍十九的大婚,当真因为抛钱之举引起了半个京都城万人空巷。
队伍赶在吉时到达霍府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与欢快的喜乐齐鸣,终于将沿途不断的恭贺声掩盖下去。
不多时,蒋妩感觉到轿帘被掀开,从喜帕下头的缝隙看到了正红的蟒袍下摆和一双皂靴。
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就有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双手,随后他以右手握住她左手,任她右臂抱着宝瓶,将她扶下了花轿。
原本此时只需踏上红毯,跨火盆,迈过马鞍,一路都该有喜娘提点走向喜堂即可。
蒋妩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松开了被霍十九握着的手,低头从喜帕缝隙寻找属于喜娘的枚红色绣牡丹花的窄袖。
谁知她刚有动作,却觉得在热闹声中,身旁那人身边的气流微动,紧接着她便双脚腾空,被抱了起来。
不等蒋妩惊呼,宾客已经惊呼出声。
高挑俊美的新郎抱着新娘,带她踩上红毯,跨过火盆去煞,又走向前头的马鞍。
喜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说着吉利话:“新人跨马鞍,平平安安……”
蒋妩眼前被喜帕遮挡,听觉和触觉就被无限放大。他看来是瘦高挑的身材,应当没有多少力气,可现在她却听得出他抱着她走了很远的路,呼吸只是略急而已。他的胸膛很暖,隔着夏日并不厚实的衣料,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果香和清新的气息。
蒋妩闭了闭眼,才让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很快,霍十九将她放下。喜娘搀扶着她,跨进了高门槛。她虽视线被遮,却听得到厅中由一片嘈杂的恭贺声一瞬变为安静。
紧接着,她手中的宝瓶被接走,又塞入了一条红绸,红绸紧绷,她便由霍十九牵着走向前方。
傧相高声道:“新人到!一拜天地!”
有丫头在她脚下放了大红锦垫,喜娘搀扶她跪下叩拜。
“二拜高堂!”
喜娘又搀扶她转了身,向反方向叩头。
“夫妻交拜!”
起身,与红绸另一端的人相对行礼。
“礼成!送入洞房!”
傧相高声唱罢。屋内便传来一阵欢呼,有人高声道:“恭喜干爹。可否叫儿子们先看看干娘的花容月貌!”
“早晚也是要给干娘行礼的,干爹就开开恩。别叫儿子们吊着胃口,早些挑下喜帕不成吗!”
“干爹洒脱之人,就满足儿子们的好奇心吧!”
……
在一片吆喝声中,蒋妩只觉红绸一紧,她便被拉到了一个臂弯中,紧接着眼前明亮,喜帕已被霍十九拿在手里,宽敞打听之内的热闹景象也映入她眼帘。
左右两方各摆了十张圆桌,桌上清一色的簇新红锦桌巾。敞开的八扇格扇外看得到院中高挂彩绸,光影霓虹,也摆放了圆桌,宾客满座。
比起蒋家的清冷,此处的热闹当真是强烈的反差。
而自喜帕落下起,有几吸功夫屋内是一片寂静的。
蒋妩不似寻常世家女子,在众人面前露脸就羞的恨不能将头埋进领子里去。她不怯场,面色如常,腰背笔直端庄的站在霍十九身畔。二人的明艳容姿,当真惊艳了满屋子的人。
“干娘好容貌!儿子给您行礼了!”
“指挥使夫人国色天香啊!”
……
赞誉声中,霍十九牵着蒋妩的手转回身,就见首位正中端坐着的是身着斜襟明黄暗纹龙袍。头戴金冠的小皇帝。两侧坐着的是穿了吉服的霍大栓和赵氏.
眼瞧着蒋妩,赵氏欢喜的擦着眼角的泪。
霍大栓这会子乐的若是没有耳朵拦着,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
蒋妩与霍十九再次给三人行礼。
小皇帝嬉笑道:“罢了罢了。看在你长得还算得上人模狗样儿的,朕就姑且承认你是朕的英大嫂吧。”
“妾身愧不敢当。”蒋妩不卑不亢的行礼作答。
小皇帝哈哈大笑:“你有什么不敢的。下次朕再跟你比武,定然要扳回一局。把你摔趴下才算。”
毫无算计的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这位美貌无双的新娘曾经彪悍的将皇上都给打趴了……
称赞声再次响起,有赞叹皇上平易近人的,也有赞叹“干娘”智勇双全的,还有称赞霍十九眼光独到、蒋大人调教有方的。
在一片热闹之中,傧相询问的看向霍十九:“大人,要不要送入洞房?”
不等霍十九回答,小皇帝却先道:“等会儿在入洞房,素来听说蒋三是个豪迈的,朕要敬她三杯才行,否则这婚事不算数。”
皇帝的话,再荒唐也是圣旨。
说话间,已有内侍端了红木托盘来,上头描金的小酒盅并排摆了六个,都斟满了酒。
霍大栓皱着眉头,反驳的话未曾出口,霍十九就已先道:“妩儿不胜酒力,皇上,臣代她与您对饮如何?”说着已执起一个酒盅。
小皇帝定定望着霍十九半晌,突然拿起一个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霍十九便也随着吃了一盅。
如此,他们二人各自连吃了三盅。
赞誉声又一次如潮传来。
蒋妩望着霍十九吃了三杯酒就开始变的一片潮红的俊脸,刚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寒凉。
有杀气!
跟在霍十九身畔,穿了件崭新的杨妃色锦袍的曹玉闪身跃出,高呵一声:“有刺客!”
与此同时,高墙上瞬间冒出十余名黑衣蒙面的弓箭手来。
宾客们瞬间惊叫躲避,原本欢快热闹的场面变的鸡飞狗跳。
“保护皇上!”
“来人,护驾!”
霍十九挡在皇帝身前,另有侍卫和内室正推挤着人群,往正当中来。
曹玉在看到弓箭手时,就已经急速飞掠上墙头。
霎时间寒芒瞬间而至,竟是不辨目标的乱箭齐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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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扑救
箭矢如雨点般飞向人群,那些弓箭手皆为训练有素之人,竟能一箭发完再射一箭。若只一人有此本事也就罢了,可十余人都能两箭连发,且能趁霍十九大婚又请了皇帝来守卫森严之际悄无声息来至于喜堂,这些人的来历便只得思考。
曹玉掠上墙头,立即有两名刺客丢下弓箭拔刀缠上,竟也都是武技高强之人。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曹玉一时间也很难甩开两名武技不弱的刺客,便给了其余刺客再弯弓搭箭的机会。
一面缠斗,曹玉已后悔不已,他冲到此处全是一时冲动,再想退回保护霍十九已是不能,因始终关心厅内的霍十九,更被束手束脚。
第一波箭雨因不辨目标,并未射杀许多人,但仍有四五人受了伤倒地不起。待缠住曹玉后,第二波箭雨就都直指向正在往后堂撤离的皇帝等人。
霍十九将小皇帝夹在身前,以背脊为掩护迅速奔向后堂。紧随他身后的便是赵氏和蒋妩,霍大栓跑在最后,宽阔的臂膀张开护着她们,焦急的喊着:“丫头拉着你娘,快跑!”
倏然,箭雨急至。
蒋妩回头,正看到他们撤离的路上已钉了数箭,另有八道寒光激速而来,且两旁侍卫已经挥刀抵挡箭矢,正往此处合拢。
电光石火之间,蒋妩一手推开赵氏,回身扑开霍大栓。
赵氏跌倒,“啊”的一声惊呼。
已跨进内堂门槛的霍十九与皇帝闻声齐齐回头,只见赵氏趴伏在地。原本站处地上钉了两箭,而蒋妩俯在霍大栓背上侧倒在地。肩甲与背部各中一箭。鲜血涌出,在大红喜服上晕染开暗红的花。
“丫头!”霍大栓惊呼。
霍十九眼前一黑。心口剧震,一把将皇帝推进内堂里合身扑了出来。
“英大哥,危险!”小皇帝扶着门框惊呼,却仍旧没有出来。
霍十九这厢已经扶起赵氏,与霍大栓一同拖着蒋妩连滚带爬的躲避箭矢进了内堂
蒋妩被拖行时,路上留了下蜿蜒一道暗红痕迹。
小皇帝看到鬓发散乱脸色惨白且身中两箭的蒋妩时,有一瞬说不出话来。
“丫头,丫头啊!你醒醒,你若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好!”霍大栓焦急大吼。已是泪流满面。
霍十九跪在她身畔,颤抖着手不敢碰触侧躺在地的蒋妩。
那两箭有一箭射中她左侧肩胛骨,另外一箭却是对穿,从右后侧射入,由肋下穿出。
随着她的呼吸,伤口挤压出更多的血。
蒋妩疼的眼前发黑,听到霍大栓底气十足的呼声才放了心,虚弱的问:“娘没事吧。”
赵氏连连摇头:“娘没事,娘没事。大夫。阿英快请大夫啊!”
小皇帝也被赵氏一嗓子惊回了神,高声吩咐已围到身边的侍卫:“抵挡住前头,尽量抓活的!立刻去请太医,最快的速度带来!要是霍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同陪葬!”
“是!”
两名侍卫领命奔出。
而前院中侍卫则趁刺客箭矢用尽时一拥而上。
“爹,娘!”
霍廿一拉着霍初六从内堂侧厅跑来,没见霍大栓夫妇受伤。却见蒋妩嫁衣染血侧躺在地,一时都呆愣住了:“娘。大嫂她……”
霍大栓虎目赤红:“丫头救了我和你娘,要是丫头有个万一。我立即就跟着去了,我这老身板哪就值得丫头舍身来救!”
霍十九这会子已撕了喜服下摆,小心翼翼将蒋妩抱在怀里,用布死死按住她的伤口。
动作时,箭矢搅动,疼的蒋妩终于哼出一声。不过也因此,她能确定两箭都无大碍。
她原本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能让霍大栓和赵氏那么好的人殒命,可扑开霍大栓时,她却瞬间计算了箭矢的角度,略微扭身,让避无可避的两箭,一箭掩盖她左肩胛上的疤痕,另外一箭选择伤害最轻的角度。只是没想到那箭的力量那么大,竟然是对穿。
蒋妩小猫似的哼声,让霍十九脸色青白。
慌乱时刻,他抛下了父母,选择了皇帝。
若没有她,父母今日怕都要死于非命。
可是她用柔弱的身体,为他父亲挡了箭,为他在忠孝难全之下作了弥补,却舍了自己。
“妩儿,没事的。”霍十九紧紧按压着她的伤口,可按住了身前,背后还有血涌出。
霍大栓与赵氏手忙搅乱的撕了衣摆为她按压止血。
小皇帝与霍廿一,霍初六都呆立在一旁。
“皇上,刺客全都服毒自尽,无一生还。”有侍卫拱手飞奔来禀。
与此同时,曹玉也心急如焚的飞身而入,见霍十九无恙才安心,蹙眉望着霍十九怀中的人。
小皇帝道:“既如此,将那些人的头颅砍下挂在城门。吩咐太医速来。”
“太医院全体正在赶来途中。”侍卫回道。
小皇帝摆手,焦躁道:“让那群狗奴才快点!在去清点伤亡,看看宾客中都有谁伤了,去寻英国公,看看国公可否伤到!”
“是!”
侍卫带人退下。皇帝此处依旧被侍卫围了一圈。
霍十九惶急的抬头寻找曹玉,见他素衣染血站在一旁,急道:“墨染,你可有法子为她止血!”
曹玉立即蹲在蒋妩身畔,重手法反复按压蒋妩身上的几处穴道,出血果然少了。
蒋妩已疼的汗湿了额发,脸上的艳妆也都花了,此时只虚软的靠着霍十九的手臂。她感觉到霍十九身上在颤抖,亦或者是她自己在不自禁颤抖。
不多时太医赶到,因怕人手不足,连京都城中各医馆里的大夫都请了来。
霍府内外都有低低的哭泣声和呼痛声。
太医院院使和院判二人跪在蒋妩身侧,先用钳字剪断了两根箭,随后道:“请挪妇人到僻静地方,臣好医治。”
不待小皇帝吩咐人来,霍十九已抱起蒋妩,向距离此处最近的偏房走去。将蒋妩轻轻放在床上。
此时的她已面色青白,可神智还算清楚。
霍大栓夫妇,霍廿一与霍初六还有小皇帝都跟了进来,一时无言的望着榻上的蒋妩。
刘院使和陈院判先合计了止血补血的药方,又道:“请皇上和诸位都暂且离开吧。”
皇帝又担忧的看了蒋妩一眼,这才率先出去,霍大栓和赵氏也与霍廿一和霍初六相携出去。
霍十九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医。”他神色平静,语气决绝。二人哪里能阻拦?
刘院使和陈院判也顾不得许多,手脚麻利的用剪刀划开嫁衣,先拔掉她肩上的箭止血,又检查右侧对穿的伤口。
二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大人放心,夫人吉人天相,这一箭并未伤及要害。”
“那拔箭后可有大碍?”
“是会失血的,不过依脉象看,夫人身体底子好,只要止住血,当无大碍。”
霍十九点头,道:“劳烦二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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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惩处
霍十九平日便矜贵高不可攀,此刻虽听闻蒋妩性命无忧略放下了心。可冷淡神色仍旧让刘院使和陈院判背脊生寒,心里打颤。
霍十九的手段谁人不知?若是治不好他夫人,恐怕不用等到明日锦衣卫就能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全家老小就都完了。是以二人格外慎重,事无巨细的亲力亲为起来。
望着床榻上已陷入昏迷的人,霍十九颤抖的心始终无法恢复平静,手上和身上沾染了她的鲜血,仿若带着灼烫的温度烹灼着他的心。
危难时刻,他下意识选择了小皇帝,没有救他的父母,他内疚。
而新婚妻子做到了他没有做到的,且用柔弱的身体为他的父亲挡箭,他震撼。
他不懂,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哪里来的勇气?人的本能不是应该趋利避害的吗?不是应该自私一些,顾着自己一些吗?今日这样情况,连他都来不及保护父母,若是他们二老真有万一,也没有人会怪罪她的。
可她当真豁出性命去那样做了。这两箭,扎在她身上,穿入她体内,刺透了的却是他的心。心房重重壁垒,在鲜血的侵染下终于坍塌下来。
他从前对她是很喜欢。但是即便迎娶了她过门,给了她十里红妆的盛大婚礼,其实也是为了弥补一些必须会对她的亏欠。
就在几刻前,他还未想过与她做一对真夫妻。他只想让她做“霍夫人”而已。他会给她霍夫人该有的名分、地位,让她安富尊荣以弥补缺失,却未想与她有切实的感情沾染。
因为一旦动了感情。就割舍不掉了。只有保持距离,才能让内心平静。
但现在。心境完全不同了。
眼看着两位杏林圣手用雪白布锦擦拭她白腻光滑的肌肤上的血渍,他的心就跟着一抽一抽的疼。背脊上的汗毛竖着,流着冷汗,那箭扎在她身上,比插在他身上还要疼。
霍十九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外头霍大栓派霍初六进来查问了四五次,刘院使才直起腰,用锦帕擦手上的血,道:“指挥使大人,尊夫人伤口已经止了血。这些日子切勿沾水,要用的药我已经开了方子,定要遵医嘱按时服用不可怠慢,夫人失血过多,且伤口症候定会引起高热,内外夹攻之下会十分危险,若是退了烧,人便也就无大碍了。”
霍十九愈发沉默,“嗯”了一声。
听了大夫的话。霍初六已搀扶着赵氏急匆匆进来。
赵氏的双眼哭肿成核桃,霍初六也哭的眼睛通红,拉着两位太医仔细问了要如何照料的注意事项。
两位太医自然又细细的说了一遍。
言罢,二人去与小皇帝回话。
霍十九步履沉重缓慢的走向床畔。俯身,左手撑榻,抬右手想要为她拂开被汗水粘在额头的碎发。却发现他的手上沾满她的血,当即愣住。一股寒气再次从脚底蹿升至心里。
她险些就丧命了……
霍初六道:“大哥,你也先去盥洗一番。大嫂这里有我和娘呢,皇上这会子还在外头,您也该去陪同一番。”
霍初六说的话是无心的,可霍十九心里自然而然觉得一种讽刺。
在最亲的人与皇帝之间,他始终是选择后者。
霍十九沉默的直起身向外走去,依旧是一身大红喜服,依旧是高挑身量,依旧如从前那般贵气从容,可不知为何,霍初六和赵氏都看得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和寂寞。
送走了小皇帝,确定了伤亡人数,得知死者只有一人是五品官,其余皆为仆从,且英国公并无大碍。
霍十九便将今夜当值的所有霍家侍卫和御前侍卫都叫了来,一一盘查问话,追查疏漏。
好端端的会放进十余名刺客,难道侍卫们都是吃白饭的?
直到天明时分,霍十九终于在严刑逼供威逼利诱之下,抓出了两名有吃里扒外嫌疑的人,一人是霍府的侍卫,另一人是霍家外院今日负责采买的一名管事。
霍十九悠然坐在圈椅,此时已梳洗过,穿了身家常的秋香色的直裰,疲惫的慵懒撑颐,莞尔一笑。
“有能耐吃里扒外,这会子就该有担当负起责任来。既然你们不顾着你们老子娘一家子的死活,那就随了你们心愿吧。”
回头吩咐曹玉:“墨染,去将陶管事和张侍卫一家子老小都请来。”
“是。”
曹玉肃然领命,不多时就带来男女老幼十余人。
天色渐亮,下人已熄了灯,霍十九的容颜在幽蓝晨光之下越发显得冰冷。
看了眼那一群人中还有两个孩子,霍十九道:“不满十四的带下去。”
曹玉领命,立即吩咐了丫鬟婆子将两个孩子带了下去。
陶管事和张侍卫此时已经面如死灰,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他们知道恐怕此生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二人跪地行礼,叩头:“多谢大人。”
他遣走孩子们,必然是让他们躲避开今生最不愿见到且最难忘记的画面。
霍十九疲惫的叹息一声,站起身,缓缓说了句:“陶、张二人,杖毙。家人观刑后一律放出府去,终身行乞。若是被我发现你们有谁胆敢私自改了行当,那就都跟着去吧。现在有谁想死的,也痛快点趁早,免得分作两次发送。”
话音落下,霍十九已走向后宅。
陶、张二人以及家人,均瘫软在地。
很快,前院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霍大栓一夜没睡,听下人说前头在打罚下人,还是勒令杖毙的,待问清楚霍十九缘由后,第一次没有咒骂他狠毒不拿人当人看,重重的点头道:“罚的好!”
这些年,霍十九还是头回得到亲爹的肯定,现在却是心情沉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去书房写了折子陈述详情,吩咐人送到皇帝的别院。又折身去了蒋妩此即暂居的厢房。
尚未进门,却听见一阵呜咽的哭声。
“才刚刚成婚,好日子才刚开始,我的妩姐儿,做什么就遭了这样的灾。”
“亲家母,太医说妩儿没事,但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疏忽。”(未完待续。。)
ps: 下班吃饱饭,琢磨躺一会歇歇我的老腰,结果居然一不小心睡着了,一个激灵起来发现睡了快一个小时,赶紧狂写……我好渣渣啊,迟到了,失信于人的感觉,负罪感嗷嗷的。。。。
下面隆重推荐完结文《官妞奋斗史》作者:清风天使 书号:3027216 简介 :穿越异世成农村土妞,于是,在奔向官妞的奋斗路上!
第六十九章 封诰
“妩姐儿虽顽劣,可是我捧在掌上含在口中,身上哪曾受过这样的伤。”唐氏含泪望着赵氏,见赵氏双眼红肿面色憔悴,是真心为蒋妩着急的,也不好太过苛责,只得强自控制情绪,道:
“我原本想妩姐儿与霍指挥使成婚,是难违之法,经皇上几番插手,已是无法抗拒。那就罢了吧,不能抗拒,就不论外头人如何说,且只想着她能安享富贵也算得上是享福的。可想不到,才刚拜了堂,就发生这样的事,往后是否比此番还要凶险谁能说的定?现在妩姐儿发着高热,还不知能不能过得去这一关,若侥幸活了下来,下一次她是否还该有如此好运。”
赵氏抹泪,诚恳解释道:“亲家母的心情我知道,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若我的闺女受了这样大重的伤,我也会如你这般想法。你放心,往后我们只会将妩儿当做自己家的女孩对待……”
话不曾说完,唐氏已道:“赵姐姐。我知你是厚道的人,若霍家是寻常百姓家,妩姐儿能有你这样贤惠宽容的婆婆,是她掉进福堆儿里,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如今妩姐儿这样,我做母亲的瞧在眼里,当真恨不能以身代之。我当真是被吓怕了。赵姐姐,你若是真的疼妩姐儿,就开开恩,与霍指挥使好生说一说,左右他们也没成了事实,我想就这样将妩姐儿接回家去,这桩婚事就此作罢吧。”
唐氏的话,听的赵氏倏然大惊。
站在门前的霍十九清冷面容上疲惫更甚。手握着福寿不断纹夹竹棉帘陷入沉思。
他到底要不要趁此机会放手……
“亲家母,阿英对妩儿动了多少的心。咱们做长辈的看在眼里。此番的确是我们的疏忽,没有保护好妩儿。可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控制的。我不怕亲家母怀疑我是这会子才这样说。看着妩姐儿那样,我当真恨不能当时就被箭射死,也绝不想让她受伤。”赵氏急的脸上通红,泪眼朦胧道:“俗语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孩子们既然心悦彼此,咱们做长辈的。哪里能横插一杠子。”
唐氏回头看向床上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着的蒋妩,拭泪坚决的道:“我已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绝不能容许我的女儿每日生活在危机里。就算我陪着她一同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比这成日里提心吊胆的好。”
一直坐在蒋妩床畔的蒋嫣和霍初六一时间都相对无言。蒋嫣心内悲感,为了蒋妩,也为了自己。霍初六则是一时想不到怎样劝说。
正当这时,门帘一挑。
已经听了许久的霍十九进了门。
唐氏原本摄于霍十九的气势和厉害,此刻也为了女儿鼓足勇气,才要开口。霍十九却道:
“岳母方才的话我已经听清了。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们二人的婚事到底是特殊。”
说到特殊,自然便会想起蒋妩为何会嫁给霍十九。两方都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又一次从角落中挖了出来。赵氏面上很是尴尬。
霍十九坦然道:“既然我们的婚事有皇上过问,便不是说退就能退的,况且如今已是礼成。若按着岳母方才说的,要么我休妻。要么我们和离。”
“不论是休弃还是和离我们都不怕,我已经打定主意带着妩儿去做姑子了。”
“岳母爱女心切。当真令人动容。只是岳母可曾考虑过妩儿的感受?当初定亲,并非她所愿,现在要和离也并非她所愿。我霍英虽不才,可谁都知道我从没有过强抢民女那种下作手段。若是妩儿脱离危险清醒之后,当真不愿为我妻,我自然会去寻皇上说明情况,到时候无论如何也放妩儿自由。但若妩儿不愿,我定当疼惜爱护,视她如珍如。”
唐氏没有想到霍十九会如此通情达理,来至于床畔,手背贴着蒋妩的额头,见她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半晌方道:“霍指挥使,对我家妩姐儿是用了十足的心思,我是看在眼里的。我们也并没有想要玩弄指挥使的意思。只是妩姐儿才刚成婚就这么着了,今日听了消息,满京都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还有人说妩儿她……我是真的被吓怕了。”
霍十九垂眸沉默。赵氏仿若要受不了打击,扶着身畔圈椅坐下才觉得头晕好了些。
就在两厢僵持之时,却听床上传来虚弱的一声:“娘。”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一拥而上围在床畔。
“妩儿,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疼的厉害吗?”唐氏心疼的蹲在如意脚踏,双手想要碰触她,却怕碰疼了她。
蒋妩声音沙哑,前所未有的虚弱:“我没事,就是疼。疼点好,只有活着才感觉得到疼。娘,我不与霍英和离。”
霍十九猛然抬头望着蒋妩。
蒋妩的眼睛越过众人,与他目光只相对一瞬,就别开了眼,也分不清脸庞是因羞涩而泛红,还是因发热而红霞满布,虚弱的说了句:“我心悦他,不想和离。”
“妩儿!”赵氏满心欢喜动容,当即哽咽出声。
唐氏则面色沉重的道:“妩姐儿,你可要想清楚了,娘是为了你好啊.‘
蒋妩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还一味强撑着,道:“我,我不怕。”
“你这傻孩子。”唐氏拭泪道:“好好好,你快歇着,一切等你伤势好了再从长计议。”
蒋妩这才放下心来。
她方才神智尚有一线清明,隐约听到了赵氏与唐氏谈话的内容,若是和离,她答应父亲事就完不成了。
已经走到这一步,前功尽弃算是怎么回事。
蒋妩又一次昏睡过去。
因她尚未脱离危险,唐氏与蒋娇都留下来,与赵氏和霍初六一同照顾着她。
霍十九不好在女眷中,却也不能放心离开,就在外间坐了一日夜,直到次日清早,蒋妩的才渐渐退烧了。但人还未清醒。
霍十九熬的眼眶发青,正撑颐补眠时,外头来人禀报:“大人,皇上来了。”
话音方落,还不待霍十九起身,小皇帝已飞奔进来,拉着霍十九的袖子道:“英大哥,你没事吧?这两日没去瞧朕,真担心的紧,你夫人没事了吧?”
“多谢皇上挂心。她已脱离了危险,只还未苏醒。”
小皇帝长吁了口气,道:“如此甚好,再叫太医院那些狗奴才尽尽心。此番英大嫂所作所为,朕深受感动,所以今日来是特地转成给她封诰来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十一章合集 训教
啦啦啦~我从小黑屋放粗来啦!
霍十九闻言很是意外。因大燕的的习俗中,只有请封得皇恩恩准的,却不曾见过皇帝主动上门来送恩典的。
他受宠若惊,撩衣摆就要跪下。双臂却被小皇帝扶住了。
“英大哥,此处又没有外人,你我之间何必如此拘礼?”亲热的拉着他的衣袖来至于格扇旁,见无旁人才续道:“其实大嫂的所作所为,不仅让我震撼,更是为我全了一份心。当时你为了救我,连父母都没顾得上,如果不是大嫂出手相救,现在怕是……若真发展成那样,我该如何对得住你。她舍身,救了你的父母,是救了你,何尝不是挽救了我的内疚之心。我早前只觉得她是个粗鲁的泼辣货,现在却觉得,也亏得她是这样的性子。”
小皇帝说这一番话,并没有自称“朕”,霍十九闻言动容,郑重的行礼道:“皇上言重了。臣为皇上可肝脑涂地,泼洒满腔热血亦无妨。只是您说的对,妩儿的确是代替臣尽了孝道,也挽救了臣的内疚。”
小皇帝复又扬声道:“所以,朕决定封她个为超一品的诰命,也不算过分。”
“皇上!这怕不妥……”
小皇帝一摆手,笑道:“你不必多想了,朕心意已决,这个超一品夫人英大嫂当的起。”
霍十九便不再推辞,替蒋妩郑重行了大礼。
皇上略坐坐就走了。
蒋妩放才经历生死后立即成了超一品外命妇的消息,如夏季里被风飞扬的花香一般很快传遍了满朝文武耳中。
左右大燕素来不缺的就是“荒唐”,小皇帝更是荒唐的代表。是以再荒唐的事,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而那刺客的真凶。皇帝却不再追查,霍十九也奉旨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严惩了两个吃里扒外的也就了事。
期间,蒋妩一直处在半昏迷状态,等完全清醒过来,已又过了两天。
张开眼,望着陌生的帐子和承尘,她素来机敏的头脑有一瞬的空白。
“妩儿,你醒了。”不等反应过来,已有汤匙送到唇边。
她不自觉吃了几口。是参汤。
顺着汤匙向上看去,喂她参汤的人不是婢女。而是霍十九。
蒋妩惊讶,“大人,怎么是你?”
“醒了就好。太医才刚回去,说你已经无大碍了,只是还要好生调养。”霍十九眼下青影浓重,脸色也不好,脸颊凹陷,很是憔悴。
蒋妩蹙眉,声音沙哑的道:“我睡了多久。你怎么这样了。”
霍十九莞尔:“你睡了统共三日。厨房预备着粳米粥,你吃一些?”
如此关切温柔的话语出自那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大奸臣口中,且他那般丰神俊朗的人,如今也变的憔悴不堪。蒋妩一时间无法适应。
她没有说话,霍十九只当她默认了,扬声吩咐人备饭来。
不多时。就见苗、郑二位姨娘各端着黑漆金丝描金托盘,上头放着清粥和几样小菜进了门。
霍十九道:“怎么是你们?”
“姐姐为了救太爷与太夫人受了重伤。婢妾心急如焚,如今能伺候姐姐进食是婢妾的荣耀。也是本分。”苗姨娘闻声软语,叫人听来只觉得熨帖。
霍十九面上瞧不出喜怒,没有允准,亦没赶人。
蒋妩这厢已撑着双臂想要起身,因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又躺了这些日,她着实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一番动作竟没起得来,还疼的她眉头拧起。
霍十九忙扶她起身,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深紫色描暗金石榴花纹的迎枕。动作轻缓,笨拙又小心,生怕碰坏了她的伤口。
此时她墨发柔顺垂落身前,除左肩和上身缠了绷带之外便无其他穿着,只是盖着浅碧色的锦被,光|裸双肩圆润,肌肤在深紫靠枕映衬下欺霜赛雪,加之她娇美容颜上病弱的苍白,只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霍十九的手原本也是精致的。可碰触她的手臂和没受伤的肩头时,仍旧感觉到自己的粗糙,仿佛自惭形秽,烫伤了似的缩回手。眼却望着她很难移开。
霍十九自己都没发觉,见惯了美人的他此时竟会盯着个女子的肩头瞧,倒像是个登徒子。
苗姨娘见状垂眸,手上略有颤抖的将粳米粥盛入精致的描金小碗。郑姨娘已是气愤不已,却不敢在霍十九面前发作,只横眉怒目的瞪着蒋妩。
蒋妩由苗姨娘服侍吃了一碗粥就再不吃了,又就着郑姨娘的手漱口,吐在苗姨娘端着的精致痰盒里。看白瓷小罐中还剩了许多,便道:“大人也没吃呢吧?那还有许多呢,将就用些?”
她竟让霍十九吃她剩下的粥!苗姨娘和郑姨娘一惊之后,都暗自笑了。霍十九是何许人?能受人如此折辱才怪。
谁知霍十九却点头,吩咐苗姨娘将剩下的粥端来,就着酱菜竟都吃光了。
期间,蒋妩已经靠着迎枕昏昏欲睡。
霍十九漱口之后脱了外袍,冲着苗、郑二人摆摆手,便服侍蒋妩躺下,脱靴上榻,侧身躺在外侧。
苗姨娘与郑姨娘出门的时候,正看到霍十九单手撑着头,另一手臂小心翼翼搭着已躺平的蒋妩的腰上。
站在门廊下,苗姨娘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听着郑姨娘低声咒骂“狐媚子”之类的言语,心内却只余冰凉。
人是不能犯错的。当初霍英对她是一门心思的好,她错过了。如今他的心已不在她身上转赠给了别人,她却又心属于他。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皆错。
,蒋妩总算醒了。且能吃能喝,状态极好。霍十九熬了这些日终于能放下心,敌不过困倦搂着蒋妩的纤腰小心翼翼侧身睡在床沿。不多时便呼吸均匀。
这对蒋妩是一种煎熬。
她不仅对杀气敏感,平日里也不习惯被人近身。她在大帅手下接受特训时,除了刺探、乔装那等特工该有的技能,诸如杀手擅长的刺杀等术也要训练,其中最要紧的便是心智。
她曾接受过“自相残杀”类的训练。十人关进一个训练基地里三天,只能活着走出两个人。
在那里,没有友情,没有爱情,只有求生的本能。
她睡觉时亦保持高度警觉便是那时开始养成的习惯。到了今生虽然松懈了一些,但本能还在。
她身上虚弱,甚至觉得动一动手指都累得慌,可霍十九的呼吸吹拂在她耳畔,却让她在心内描摹出数十种将他一击致命的手法,无论哪一种他都绝无可能生还。
到底将来他是她的枕边人,她还不能动手。
如此“煎熬”之下,蒋妩都不知自己是忍耐了多久,才因体力不支睡过去的。
赵氏担忧蒋妩来探看时。正看到二人相拥而眠的画面,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将屋门虚掩退了出去。
自此,蒋妩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这会子便能看得出她这样常常劳作的女子与那些养在深闺的贵族小姐体制上的区别。
她伤口愈合的很快,且又懂得忍耐,从不会因身体的不适而抱怨。更不会有身为病人那些无理取闹的脾气,不光是霍十九、赵氏看在眼中很是动容。就连下人对她都非常喜欢,觉得蒋妩到底是蒋家的姑娘。品性就是好,外头那些讹传说她是什么“河东狮”当真传的太过分了。
到伤口愈合,她便不肯在床上躺着了,起初只是在院中坚持散步,后来便干脆去帮霍大栓种地,穿一身粗布衣裳,戴一顶破草帽,动辄在地头里一蹲就是一整天,施肥,除草,间苗,灌溉,甚至剁菜喂鸡喂鸭,拔草喂牛的活她也做的得心应手。霍大栓撵她回去歇着,她还总是说:“做一些农活,也能恢复体力。”
蒋妩是真的为了恢复体力。可霍大栓却对这个救了他和赵氏性命的儿媳越加喜欢了,只拿她亲生女儿对待,连霍初六都不及她的贴心。
“大嫂。”蒋妩正蹲在抱香阁的黄瓜地里摘黄瓜,霍初六就站在地垄上道:“我已经按着你说的将姨娘们都叫了来。这会子人都在潇艺院前厅呢。”
蒋妩起身,将一篮子小黄瓜提上了堤坝,交给一旁的婢女,摘了草帽扇风道:“十三位都到齐了?”
“是啊,娘还让我问你,要不要她来帮你的忙?那些姨娘有几个可不是好缠的,大嫂是和善的人,可别叫他们欺负了去。”
蒋妩微笑,“无碍的,我总要独子面对你大哥的这些小老婆。我如今身子也大好了,正好今儿个有精神。”
姑嫂两人说笑着往内宅中的潇艺院走去。
潇艺院是霍十九所居的上房,也是他们而二人洞房所在之处。她近日伤着,都是睡在外院她伤后所居的偏院,今儿一早才吩咐人将她的东西挪回去。
霍初六跟在蒋妩身后,看着她后日益恢复健康的身影,想起赵氏听说蒋妩主动挪回上房去住时欢喜的笑容,还一个劲儿的翻黄历算日子,几时能够抱孙子,霍初六就禁不住笑。
她从未见过大哥对哪个女子像对蒋妩这样,她是他们家的福星,自打她进门,家里的笑声都比从前多了。
到了潇艺院,蒋妩叫了冰松来伺候更衣,换了身正红色盘领对襟素面妆花褙子,鹅黄色八幅裙,头发简单挽起以碧玉簪固定,随手拿了把葡萄纹的纨扇,就到了院中。
霍初六本以为蒋妩要彰显主母气势,必定会静心装扮,想不到她这么快就已收拾妥当了,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大嫂这样打扮也好看。”
蒋妩道:“我布衣荆钗的惯了,这些矜贵料子上了身,总担心刮碰坏了。”语气中有些羞涩腼腆。
霍初六本就是庄稼汉的女儿,过的日子也都是寻常百姓的日子,对于那些穿金戴银附庸风雅的贵族本就排斥,蒋妩能种地,肯吃苦,不抱怨,还如此直白亲近的说话,当真让她与这个嫂子没有一点距离感,不仅极为赞同的道:
“所以你瞧,我里外就爱穿这一身袄裙,另外还有一身绿色的替换着,大哥倒是请了天一坊的绣匠和最好的裁缝师傅来给裁过衣裳,但那些料子我穿上了就不自在。你瞧那些姨娘就不同,他们都是穿金戴银锦衣玉食惯了的。”
“衣裳是穿给自己的,舒坦即可,旁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姨娘们穿的再好,不也还是姨娘么。
不多时,二人过穿堂来到潇艺院第一进院落的前厅。一进门,就只觉各色脂粉香扑鼻而来,莺声燕语嘈杂,钗环锦缎光影交错喧闹。
见蒋妩进了门,穿了彰显主母身份的正红素面妆花褙子,与鹅黄长裙搭配出明艳,虽发髻松挽,不施粉黛,明媚颜色并未被华服多走光彩,只觉她穿红衣,眉目中更见英气和锐利,虽她是在笑着,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厉害感觉。
众位姨娘忙给蒋妩行礼,有叫“夫人”的,也有称“姐姐”的。
蒋妩瞬间有种陪大帅进军营,部下两列行礼的感觉。
她背脊笔直的走向正当中,与霍初六并排坐下。
穿红着绿的婢子们便列队而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黑漆托盘,上头都是茶碗。
照例说,妾室是要给主母敬茶的。只有主母吃过他们敬的茶,才代表他们是被主母承认的,若是主母不肯吃茶,又不肯训教,妾室的日子会很难过。
苗姨娘接过茶碗,就要先给蒋妩敬茶。
蒋妩却道:“敬茶先不急。我先说句话。”
苗姨娘脸上一红,动作僵住。
蒋妩环视一周,此刻她眉目中流露出的冷厉无从掩藏,声音却依旧含笑:“各位姨娘进门都比我要早。我这会子瞧着你们十三位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各个都漂亮。但是我这个人脑子笨,记性差的很,叫我记住十三位姨娘的名字当真为难,是以我打算按照各位姨娘的年龄来给你们排排顺序,例如据我所知,苗姨娘最年长,以后就称大姨娘。你们说如何?”
说着也不等姨娘们做答,声音一转,严肃的道:“现在听我口令,按照年龄站成一列,依次报告姓名,年龄,籍贯,家庭情况,入府的年头!”(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丢出去
第七十二章
这十三人均为他人所赠,有出身秦楼楚馆的,也有是官宦人家落寞旁族的女儿,更有霍十九义子的侄女、外甥女,出门子前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千金小姐。加之霍十九行事虽乖张,却从不曾苛待内宅中人,这些女子自进了霍家的门,便都娇婢侈童、锦衣玉食惯了的,家中又没有主母,仆婢们带他们自然与主子无异。
这样的人,谁受得了突然来了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骑在他们头上,还要列队站好,自报家门?
郑姨娘是十三人中最为骄傲,脾气也最为火爆的,早前看到过霍十九对蒋妩的体贴便已不服,此刻更是按捺不住,尖锐的讽笑了一声。
“夫人如此,大人可知道吗?太夫人和太爷可知道吗?您这般不是折侮我们是什么!”
“折侮?”蒋妩奇道:“只叫你们列队报个家门罢了,怎么就算折侮了?我还没叫你们报特长强项是什么呢。”
“你!”郑姨娘怒极,眉目赤红,嚷道:“我要见大人,我倒要看看大人是如何舍得这般对待我们!”
蒋妩摇头,叹道:“看来旁人赠来的,资质也是良莠不齐。罢了,我头回嫁人,不似你们当中那些个有经验的,也不知道如何该管理十三位年长的姨娘,不如就趁机会给你们个不折侮的法子。”
苗姨娘气的脸上通红。
蒋妩又道:“现在有愿意离开的,待会儿去与太夫人说,就说是我说的。可以各自领一百两银子离开。”
十三人倏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蒋妩。其中有几个原本在侧坐端坐的。已不自禁站起身来,躬身垂首而立。“夫人开恩。”
蒋妩微笑,美目流转,“要想不被折侮,又要不混个人财两空,趁着现在请早,我绝不会食言而肥。”
姨娘们都已站起身来,垂首不语。
“这么说,就是不愿意走了?”蒋妩笑望着郑姨娘。
郑姨娘怒极,道:“我就不信大人会允准!”
蒋妩不预与郑姨娘多言。只扬声唤道:“孙嬷嬷。”
一直站在廊下的孙嬷嬷忙快步进来,行礼道:“夫人。”
蒋妩纨扇点指郑姨娘:“她谁啊。”
郑姨娘气的打跌。
孙嬷嬷忙回:“回夫人的话儿,这位郑姨娘的同宗远方叔父是您的义子。”
“哦,那岂不是乱了辈分?”蒋妩又看向其余人:“你们中还有谁是大人义子赠来的,出列。”
一句军中常用的“出列”,听的姨娘们一愣。随即便有两位女子缓缓走到地当间儿站好。其中穿淡蓝色对襟袄子,下着同色八幅裙,生了细高挑的身量,模样清秀的大约十**岁。厌恶都写在脸上。
另一位瞧着却是比蒋妩还小,模样算得上中上等,十分谦卑。
蒋妩问道:“你们家里也是与大人的义子沾亲带故?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穿蓝衣的那位道:“我亲叔叔可是大人的义子。是大人手下的左膀右臂!”并不回答蒋妩的问题。
“哦,那你呢?”
“回夫人的话。婢妾王氏,叔叔是光禄寺少卿王季文,婶婶刘氏。夫人应在英国公府见过的。”
蒋妩恍然,当初在英国公府有两位上来就十分亲热的。一个刘氏,一个孙氏。想来郑姨娘就是郑方龙远亲家的侄女了?
“不是我不容你们。从前家中没有女主人,断然没个体统,你们的叔父是大人义子,你们岂不成了我与大人孙女一辈的了?着实不合适留下伺候。因有那一层关系在,我这便吩咐下去,请你们家人亲自来接人。”蒋妩懒洋洋吩咐孙嬷嬷,“去,给郑家,王家,”指着穿蓝衣的:“还有那个什么家送信,来将女儿领回去。”
孙嬷嬷一句“不妥”的劝说就在唇畔,可她是目前为止最了解蒋妩厉害的霍家仆人,她肚皮上的肥肉都生生叫蒋妩给折磨掉了,这会儿哪敢多言,只得行礼道:“是。”琢磨着去回太夫人。
郑姨娘冷笑:“夫人好大的做派!要送我们回去,难道你就不怕大人回来怪罪!官场中的事夫人全不懂,就不为大人考虑吗!”
蒋妩摇着晚扇,奇道:“怎么,你们家长辈认了大人做干爹,难道不是为了巴结才送了你们来?”
“你简直是……”郑姨娘被气的一时间说不出话。
因为在绝对的强势面前,他们的任何辩驳都是无用的。
郑姨娘与那穿蓝衣的只想着等亲人做主,这会儿不能失了体面,否则以后如何做人?便相携甩袖而去。
王姨娘擦着眼泪,一句不敢分辨,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霍初六以小银叉叉起一块西瓜送入口中,都忘了要嚼。
十三位姨娘,就这么去了三个了?
蒋妩这才道:“余下的这些个,就没有差了辈分的困扰了吧?”
姨娘们不言语。
蒋妩也拿了小银叉吃西瓜,慢条斯理道:“这便开始站队吧,按着年龄长幼排队,自个儿报上名来。还有,才刚姓郑的给我提了醒,你们在府里的日子过的太舒坦,都忘了身份了,看来也是该叫你们有些事做,所以你们都会什么,就都报上来。”
苗姨娘脸上通红,只得领着剩下这些人站队,其中还有两个模样标致,生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面色愤然,说什么都不愿意站进来的。
蒋妩以银叉点着他们:“你们怎么回事儿?”
那双胞胎个头高一些的怒道:“夫人此举,当真是不拿咱们当人看了。”
一言得了所有姨娘的赞同。大家都小声的叽咕起来。一时间屋内又乱作一团。
蒋妩随手丢了银叉,道:“安静。”
姨娘们依旧在七嘴八舌的抱怨。
蒋妩便道:“很好。你们都觉得屈辱了?我这里还有不屈辱的法子。孙嬷嬷,去叫人来。把这些不服管教的都给我发卖出去。就不信找不到肯听话乖巧的人来伺候了!”
前厅一瞬寂然。
蒋妩站起身,如巡视军营的女将军。负手在众女前站定:“你们自恃美貌,只当自己是半个主子?我告诉你们,往后这个家的后宅我蒋妩说了算。有看不惯的,受不了的,就趁早给我滚蛋!给脸不要脸是不是!给你们银子叫你们走,你们赖着不走,这会子却自己找发卖?孙嬷嬷,叫人来,把这些都拉走卖了!”
霍初六含在口中的银叉子叮铃一声掉在地上。瞠目结舌的望着身量娇柔的长嫂已是崇拜不已。
厉害,太厉害了!做主母的还可以这样儿?!
姨娘们已是一片寂然。
那一对双胞胎却是深感屈辱,就要往外头去:“我们要见大人去!大人定然会给我们做主的!”
“你算什么东西,臭名昭著恶名在外,才貌品性都没有,不过是旁人家不要的破鞋,大人好心才收下你……”
孙嬷嬷摇头,又是两个不知死活的。
蒋妩指着那一对,问孙嬷嬷:“他们是什么来路?”
孙嬷嬷道:“这二位是周氏。都是大人在外头得的舞姬。”
“哦,那就叫了人来,先发卖了吧。”
孙嬷嬷瞠目,“这。夫人,咱们府里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啊。”
“是吗?不能卖?那就丢出去吧。”
“夫人。这不妥啊!”
蒋妩立眉瞪眼:“还不去办!”
“是!!”孙嬷嬷被吼的一个激灵,慌忙就叫了粗壮的仆妇来拉人。
两位周姨娘这时才意识到严重性。都立刻变了嘴脸,哭着求饶。
蒋妩却道:“刚才那样儿就是心理不敬我。现在又变了样儿来哄我?这样表里不一的人留不得,带走。”
两位周姨娘就这么被拉了出去。
此时屋内的姨娘还剩下八位。霍初六看蒋妩的眼神明亮,用崇拜形容已不足了。
此时,众人已都看清了蒋妩的性子,绝不是好拿捏的对象,当即都齐刷刷的站好了队,由苗姨娘先开口道:“婢妾苗氏,家中是……”
不等她说完,蒋妩就打断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往后你就叫一号,下一个说吧。”
知道她,知道她什么?知道她与霍英曾经青梅竹马,知道她是醮妇再嫁?还给取个这样仓促的名字……
苗姨娘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其余几人不敢再怠慢,按着蒋妩要求的自报家门。
蒋妩记忆力极佳,将这些人的特点都记得熟了。
二姨娘已花信年华,曾是花魁,爱好丹青,精通诗书,只是身子不好,不常出门。
三姨娘是富商庶女。
四姨娘出身书香门第的嫡女,
五姨娘林氏特殊一些,是霍英在外头捡回来的。
六姨娘母亲是江南绣娘,是生于江南富贵人家的庶女,善于刺绣。
七姨娘就是前两年名噪京都的名妓小百合。与二姨娘同样,都是花魁,只是她比二姨娘年轻些,只比蒋妩大两岁。
八姨娘与蒋妩同龄,义父是御膳房的统领太监,自己也善于烹饪。
排好了次序算好了人,分别以数字命名之后,蒋妩坐回霍初六身畔,道:
“我知道你们心中不服气我,我在重申一遍,想离开的,现在好生与我请辞,我给银子,绝不拦,否则方才被丢出去的就是例子。你们也知道当今乱世,被丢出去会是个什么命运。不要到往后你们给我动歪心思,到时候我要是不小心玩死了谁,可都别怪我!”(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霸道
当家主母不是应该端庄大度,温婉贤淑,就算心中不喜欢丈夫的小老婆,也绝不会表现出来叫人看成妒妇吗?
为何这位超品外命妇毫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她?就算在“河东狮”这个名头上再加个“善妒”,她也不在乎吗?
姨娘们不敢有半句怨言,都低头应是,不过谁有心思回去扎小纸人那就是另一说了。
蒋妩满意的点头,道:“一号留下打扇,二姨娘和身子不好暂且回去歇着吧,三、四、五去小厨房帮衬八姨娘制小点心,待会儿大人就要散衙回来了。我那儿有个做了一半的帕子,六姨娘去找我的婢女瞧瞧,指点她一二,至于七姨娘,弹个曲子来听,这就散了吧。”
蒋妩虽给众位都排了序号,可只称呼苗姨娘“一号”,还让她做打扇这等下作的活计。苗姨娘咬着红唇,委屈的应是。
三姨娘、四姨娘和五姨娘都觉不平,毕竟他们都养尊处优的惯了,哪里做过下人的活儿?
蒋妩最善察言观色,见他们的表情就知他们心中不满,道:“三、四、五要是觉得去厨房帮衬八姨娘打下手太委屈,就去抱香阁吧,老太爷今儿正在给黄瓜地除草,你们也去帮帮忙,那毕竟是咱自家的庄稼,就这么定了,去吧。”
“是,婢妾遵命。”
三、四、五气的脸色煞白,又不敢反抗。
娇滴滴的姨娘们委委屈屈的行了礼。
苗姨娘拿了蒲扇站在蒋妩与霍初六后头扇风。七姨娘的婢子则去取了琴来,弹起了小曲儿。
不愧是当初名冠京都的名妓小百合,古琴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和灵魂。每一曲都十分悠扬。
蒋妩和霍初六一同吃着水果听着小曲儿,享受着苗姨娘伺候扇风。当真惬意。
霍初六这会子却是瞧明白了,也终于理解蒋妩“河东狮”的恶名是怎么来的了。
她印象中的蒋妩是个朴实。单纯的女孩子。有些时候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呆”,可遇上正经事却从不含糊,剑眉一竖眼睛一瞪,比她兄长还要厉害。
她不是粗鲁,而是潇洒;不是骄纵,而是率性;不是鲁莽,而是无畏。
若是女子能如她这般潇洒过活,不必在闺中学习扭捏作态,又不会遭人非议该有多好?
或许。如她这般想法的女子大有人在,只是如蒋妩这样洒脱不在乎旁人怎么说的却没有。所以她才背负上了那些“奸懒馋滑”的骂名。
人都说姑嫂之间的关系难相处。可霍初六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与蒋妩之间有障碍,反而越发喜欢她了。从前她母亲宽厚,被这些姨娘拿捏,今日蒋妩三下五除二就治理的这些人各个服帖,霍初六真是服了,也明白了什么叫以暴制暴。
不多时,八姨娘将小点心端了进来,蒋妩问:“给老太爷、太夫人和二老爷送去了吗?”二老爷是指她的小叔霍廿一。
八姨娘笑道:“已送去了。请夫人尝尝婢妾的手艺。”十分讨好的模样。
蒋妩便起了一块,入口松软,甜而不腻,还有一股子淡淡的瓜果香。她吃的喜欢。笑道:“你的手艺当真不错。”
八姨娘连忙道:“只要夫人喜欢,婢妾可以每天伺候夫人用点心。”
“嗯。你很好。”蒋妩端起描金的精致茶碗来吃了口茶。要放下茶碗时,八姨娘极有眼色的接过。轻轻放在几上。
苗姨娘依旧在拿着蒲扇扇风,扇的手臂已经酸了。
正当这时。苗姨娘身旁的婢女采莲快步进门,兴奋的道:“大人回来了!”
蒋妩挑眉:“这是谁的婢子?在我跟前儿也敢这么回话?”
采莲一愣。缩了缩脖子。
孙嬷嬷奉承道:“这是大姨娘身边的采莲。”
“哦。”回头看了眼苗姨娘。
苗姨娘已累的满额的汗,见蒋妩望着自己,咬了下唇。当真是我见犹怜。
霍十九与曹玉一前一后进门时,看到的正是这个景象。
蒋妩和霍初六享受的坐着,丁姨娘伺候点心,苗姨娘伺候打扇,冯姨娘弹着小曲儿,琴声悠扬,点心甜香,只不过苗姨娘委屈的神色有些煞风景罢了。
蒋妩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回来了?来吃点心。八姨娘的手艺当真是好。”
“八姨娘?”霍十九疑惑的挑眉。
霍初六见长兄回来,忙抓了快点心跑了。
蒋妩这才轻描淡写道:“嗯,你三个义子送来的小妾,我已吩咐人去通知各家来接人了。都差了辈分,你也好意思染指人家姑娘?”
霍十九闻言咳嗽了一声。
曹玉则是涨红了脸,在一旁低垂着头。
蒋妩又道:“还有一对儿双胞胎,对我出言不逊,我要发卖了他们,孙嬷嬷却说咱们府里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道理,所以我只好做亏本的生意,将他们丢出去了。现在姨娘剩下八个,我按着年龄给他们排了顺序。”
霍十九闻言只是“嗯”的应了一声,斜靠圈椅,撑颐接过八姨娘双手递上的茶碗,吃了一口茶。
一时间屋里又传出悠扬的琴声。
苗姨娘紧抿双唇,委屈的望着霍十九与蒋妩并肩而坐的背影,略一想,突然掉落了蒲扇。
蒲扇虽轻,可扇柄落地,依旧是发出轻微声响,加之苗姨娘的惊呼,终于引得蒋妩与霍十九同时回头。
蒋妩只看了苗姨娘几预垂泪的俏脸一眼,就已经明白了她的计量,无聊的转回身继续吃点心听小曲儿。
苗姨娘抓准时机,叫了一声:“阿英。”
后头的话未出口,蒋妩已道:“一号,你可以滚出去了。”
屋内众人霎时安静。
七姨娘忘了弹琴,八姨娘目瞪口呆。曹玉微蹙眉。霍十九面色不变。
蒋妩放下点心,拿了帕子擦手,道:“最烦你这种拿乔做作的,你要是想诉委屈,直接说我欺负了你就罢了,这会子又装什么柔弱可怜?真的心悦霍英你当初早干什么去了?你但凡真有一点真心,今日也轮不到我来做霍夫人,我没将你发卖出去,是看在霍英心善收留了你的份儿上,你可别逼着我心狠。”
“夫人,婢妾没有啊,婢妾怎敢。”苗姨娘哭的梨花带雨。
蒋妩却哼了一声:“别跟我装柔弱,滚。”
“妩儿。”霍十九见蒋妩说粗话,不赞同的拉了她的手。
蒋妩却道:“你心疼?那今晚你就不用回潇艺院了。就在外院歇着吧。”拍开霍十九的手,蒋妩向外走去,“我去抱香阁看看三、四、五帮爹除草做的怎么样儿了,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收了妾回来,一个个宠的无法无天,连我都不看在眼里,回头还是要爹做主才管用吗……”
话音渐远。
霍十九面色如常,清冷的很。
可曹玉却看得出霍十九方才在听到蒋妩说那句“今晚就不用回潇艺院”时候,眼神明显变的明亮深邃。
夫人可真是……直白啊。
霍十九道:“你们都下去吧,好生服侍夫人便是。”
苗姨娘委屈的抹了泪,依依不舍的望着霍十九,最后一个离开了前厅。
用过晚膳,霍十九回了卧房时,蒋妩刚沐浴过,身上穿了件洋红色的交领素绫亵衣,正端坐在临窗摆置的妆台前梳头。
许是身上还有潮气,绫衣贴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上,与雪肌墨发相映衬,在灯光之下看来清纯又妩媚。
蒋妩梳着发梢,目光在西洋美人镜中与霍十九的相对,嫣然一笑:“看什么呢?”
霍十九微笑,挥退了冰松和几名婢子,缓步走到蒋妩身后,接过她的梳子仔细的为她梳理半干的长发。
“看你。”
蒋妩霞飞双颊,双眼显得更加明亮,回身仰头望着霍十九,道:“阿英,我与你说个事儿。”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以前她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他“霍英”。不然就称呼“大人”。
霍十九轻笑,点头道:“好,你说。”
蒋妩站起身,仰望霍十九,认真的道:“今日我听孙嬷嬷说,正常大户人家里都要根据姨娘们的小日子排上日期,你每个月有多少天是歇在主母屋子里,多少天是要歇在妾室屋子里。我听了之后,只觉得很恶心。”
说到此处,蒋妩调皮的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发梢,似丝毫没发现从霍英的角度,垂首正看的清她半敞前襟下难掩的雪白沟壑。
他的目光已变的深邃。
蒋妩一味的说:“倒不是说你不能去睡姨娘。只是我善妒,我既心悦你,就希望你只有我一个。你从前的事我管不着,但若是你想与我好生做夫妻,从今往后就不许在有旁人,连逢场作戏都不准有。什么喝花酒,逛花楼,若被我知道……”
眼睛瞟了一下他的下半身,又道:“我今日就是要问问你,你要是喜欢去姨娘那里巡房,我立即给你安排个日期出来,反正还有八位呢,也足够伺候你的了,以后你就不用回潇艺院了。我不与旁人公用一个丈夫,我觉得恶心至极。”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亏她说得出口。
霍十九惊愕。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感受到柔滑的触感,又缓缓向下移到她领口,突然俯身凑近她的耳畔,道了句:“知道了。”随即吻上她的脖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