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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郎才尽     寒门崛起txt下载     寒门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斗米恩,升米仇

    斗米恩,升米仇!现实就是如此现实!

    傍晚饭点到了,北郊避洪区伙房区早早的排起了长队,两万多灾民排队等着打饭。长长的队伍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一片和谐,他们在避洪区的这些日子,那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别提过的多滋润了。

    不过,这种欢声笑语的和谐气氛没一会就被打破了,排在后面的人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吵骂声,不由好奇的倾斜身子,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便看到排在前面打饭的几个人跟伙夫吵骂起来了,好像情绪还激动的不行。

    “咋回事?前面排队的人有病啊,吵吵啥呢,抓紧打了饭,后面还有一大票人等着呢。”

    后面的人忍不住扬声骂道,对前面的人很是不满。

    “就是,人家管你吃管你喝,你不知道感恩不说,有啥脸跟人家吵吵。抓紧打了饭,好轮到我们。”

    旁边的人紧跟着附和。

    “唉,不对啊,你们听着了吗?情况有点不对啊。”

    他们前面一个人耳朵动了动,面色一下子变了,扭过头对两人说道。

    “什么不对啊,什么听着了吗?三狗子,你听着啥了,快点跟我们说说,别卖关子了。你在咱们村耳朵最尖了,谁家有个争吵啥的,你狗曰的一听一个准!”

    后面两人忍不住推了三狗子一下,连声催促道。

    “我听着前面那人骂伙夫黑了心的蛆,克扣咱们的食粮!原先咱们不是可以领两个窝窝头一个腌野菜团子,稀饭喝够吗?!这次打饭只给了一个窝头、一碗稀饭、一细条腌菜了!前面那人跟伙夫干起来了。”

    三狗子耳朵还真是尖,前面吵骂的事情,他听了个七七八八,跟两人学道。

    “什么?!一个窝头一碗稀饭!狗曰的,也太黑了吧!”后面两人一听就忍不住激动的骂出声来,接受不了伙食从两个窝头稀饭管够变成一碗稀饭一个窝头,早就忘了他们方才还骂前面的人不知道感恩呢。

    很快,整个避洪区骂声一片。

    队伍也都乱了,激动的灾民越队而出,将打饭的地方团团围起,骂声一片。

    “放你娘的屁!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是上面的意思,不是我贪你们的窝头!再说了,当前这遭灾的时候,能有一口吃的就谢天谢地了,更别说一个窝头一碗稀饭了!又不收你们钱,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打饭的伙夫面红耳赤的对骂,不过很快就被众灾民的骂声给淹没了。

    “我呸!官府那么多粮食,多给我们一个窝头多让我们喝一碗能死啊!”

    “黑了心啊!连我们的窝窝头都黑啊!”

    灾民骂声一片,唾沫星子都快把几个伙夫给淹没了。

    北郊避洪区的主管胥吏刘典吏出面解释,也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关键时候,朱平安出现了,控制了局势。朱平安身着官服,后面还跟着刘牧、刘大刀等差役。看到朱平安到来,叫骂的灾民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在封建社会,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老百姓天生畏惧当官的。

    “诸位父老乡亲,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他们贪墨......当前洪灾持续时间长,破坏范围广,朝廷救援需要时间,而我县衙粮食有限,为了长久之计,不得不暂时降低诸位的伙食。我县衙也在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等解决了粮食问题,不仅让诸位吃饱,还让诸位吃好,还请诸位忍耐数日。”朱平安站在人群中央,向着众人拱了拱手,对众人解释道。

    朱平安在靖南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很高,形象也非常好,朱平安解释后,靖南当地老百姓基本上都偃旗息鼓了,不过外地逃难来的人并不怎么买账。

    “当然,若是接受不了,诸位也可以随时离开。我靖南大门打开,广纳诸位,也不关门,禁锢诸位。”朱平安扫了那些人一眼,淡淡的说道。

    离开?!那岂不是连饭也没得吃了!逃难来的难民顿时不敢吱声了。

    于是,北郊避洪区的局势便稳定了下来,众人再次排起长队打饭。

    等到秩序一稳定,朱平安便领着刘大刀等人离开,去往下一个避洪区。

    “呸!这些当官的,嘴里说的冠冕堂皇,什么粮食有限、长久之计......呸!我们年年纳粮交钱,县衙里粮食多的都喂老鼠,钱多的都生锈了,还能差我们一个窝头一碗稀饭了?还不是当官的黑心,这粮食省出来都进他们自己腰包了!”

    一个逃难来的灾民领了一个窝头一碗稀饭,一边吃一边骂骂咧咧的。

    “你说啥呢,我们知县大老爷不是那样人。”当地的灾民听到后,对他说道。

    “咋,我说的不对啊。呵,我们才来这时,你们给我们说说你们知县大老爷有多好多好,什么爱民如子,什么两袖清风,说的天花乱坠,就跟包青天在世一样,现在呢,连窝窝头、稀饭都黑了一半!还有什么说的!”逃难来的灾民冷笑了一声,呛声道。

    “呃......你没听我们知县大老爷说吗,让我们忍耐几日,等解决了粮食问题,不仅会让我们吃饱,还让我们吃好。”当地的灾民有些底气不足,毕竟窝头、稀饭减少是实情,这一点他们怎么也否认不了。

    “拉倒吧,这些当官的许诺,听听就行了,别当真。几日时间能解决粮食问题?还让我们吃饱?!吃好?!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逃难来的灾民冷笑,压根不信。

    避洪区内这样的声音有很多,大都是外地来的灾民,靖南本地的灾民要少一些。

    一直到晚上,五大避洪区骂声都不断。

    第二日,当灾民们发现不仅伙食标准降低了,连饭也从原来的一天三顿变成了一天两顿后,避洪区内的骂声就更多了,不仅外地的难民骂,连本地的一些灾民也加入了进来。

    若非各避洪区吸取了昨日的教训,提前组织衙役维持秩序,不然避洪区的秩序都要失控。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狗官丧心病狂

    当太阳再一次升起后,避洪区的灾民们已经普遍接受每日两顿、一顿一个窝头一碗稀饭的生活了,他们在避洪区吃了睡睡了吃,也不干什么活,没什么消耗的,这样的伙食标准,基本上也能吃个八成饱了。

    “哎,又是一个窝头一碗稀饭……这够谁吃的啊,以前我家猪吃的都比这好。”当然,每次打饭的时候,也总避免不了有人抱怨上两句。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现在有的吃就不错了。昨天我跟铁锁、水牛他们几个去县城逛,我的亲娘啊,你是不知道这粮食涨价都涨成啥样了,粮铺里卖的粮食,一石稻米的价格足足涨到1260文了。你要是在城里食肆吃饭,咱们这一碗稀饭,一个窝头,你至少得花十五文,就这你还不见得能买着呢。”

    他后面的乡人听到他的抱怨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苦笑着劝道。

    “什么?一个破窝窝头一碗破稀饭能值这么多钱?!!”抱怨的灾民听到后,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赶紧的搂紧了饭碗,生怕被谁给抢了。

    “你以为呢,我们昨儿本想去县城偷偷买点吃的,加个餐,结果一看价格,吓得我们夹着尾巴回来了。不信,你问问铁锁还有水牛他们几个。”

    后面那乡人苦笑道。

    再后面铁锁、水牛等乡人也都用力的点了点头,一脸的心有余悸,昨日县城那贵的离谱的物价,让他们现在还有心理阴影呢。

    “亲娘啊,这粮食都赶上肉都贵了,他们怎么不去抢啊。”抱怨的乡人张大了嘴巴。

    “抢?!告诉你,就这价格,县城里的人都还抢着买呢。去的晚了,想买都买不到呢。”后面铁锁等人说道。

    好吧,抱怨的乡人闻言,再也不抱怨了,再吃窝头和稀饭,觉得无比香甜。

    “哎,三水哥,你们发现没有,今天这队里咋多了这么多生面孔?!”

    铁锁打了饭后,不经意一扫,发现队伍里比平时长了很多,搭眼一看,发现队伍里面多了很多生面孔,不由推了推前面的乡人,皱着眉头说道。

    “你才发现啊,我昨天就发现了,这些都是来蹭饭的。只是今儿蹭饭的人比昨天多多了。你瞅瞅他们,穿的干净,料子也不差,哪里像是灾民了,他们都是城里人,很多还是从太平县城大老远过来蹭饭的。瞧见那边那位没有,那是咱们太平县城开当铺的,出了名的爱占便宜,一准是听说这儿免费供饭,大老远跑来占便宜的。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排在后面的人怕是打不到饭了。”灾民三水哥低声说道,对来蹭饭的人满是鄙视。

    “呸,这些人真是不要脸,连咱们灾民的饭都抢,真是让人瞧不起。”

    水牛忍不住骂道。

    “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都打到饭了,不管了,不管了。”三水哥劝道。

    “那咋行三水哥,这次咱们是排在前面了,可是下次呢,要是下次咱们排到了后面,那咱们不是就没饭了。”铁锁等人用力的摇了摇头。

    “没饭吃,那可不成!”

    之前抱怨的那个乡人闻言,立马炸毛了,端着碗大声的嚷嚷了起来。

    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发现了这一幕,跟蹭饭的人吵吵了起来。

    维持秩序的差役发现后,过来询问,灾民指人了一些蹭饭的人,不过蹭饭的人不承认,坚称他们也是灾民,由于蹭饭的人很多,避洪区的人更多,核对登记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不过,蹭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伙夫早上是按照灾民的数量做的早饭,还预留了一些富裕,但是早饭打到后面的时候,窝头和稀饭就没有了,后面还剩下很多人没有打到早饭呢。

    没打到饭的灾民当然不干了。没办法,避洪区的主管胥吏只好又让伙夫做了一些早饭,让排队的灾民都打到了早饭,这才算完。

    最后,刘典吏等人算了一下,这一顿早饭所消耗的粮食比降低伙食标准前还多消耗了上千斗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刘典吏等人觉的事情严肃了,陆续将事情禀告给了朱平安。

    “蹭饭啊……”朱平安得到汇报后,略沉思了数秒,顿时想到了历史上一个典故,不由微微笑了笑,对刘典吏等人说道,“这也不难解决,这样吧,下半晌等我到了,你们再开饭。”

    不难解决?

    刘典吏等人不由瞪大了眼睛,我们头发都快搔没了,都没想到解决办法,县尊竟然一下子就想到解决办法了,县尊不愧是县尊。

    下午下半晌,又到了饭点,北郊避洪区早早的排起了长队。跟早上一样,排队的人有很多是蹭饭的人,排的还挺靠前。

    朱平安赶在开饭前来到了北郊避洪区,扫了一眼排队情况,确实如刘典吏等人所言一样,排队的人明显比登记在册的灾民要多。

    “快看,知县大老爷来了。”朱平安一来,众人就都将目光看向了朱平安。

    在众人注视下,朱平安来到伙房区,蹲下身子,从锅灶地下抓了两把草灰,当着众人的面,将一把草灰扬撒进了面前热气腾腾的粥锅里,另一把草灰撒向了窝头筐里,然后拍了拍手。

    石化了!

    排队等着打饭的人们全都石化了!一个个目瞪口呆,风中凌乱。

    “卧槽,我没看错吧,狗官他往粥里、窝头上撒灰?!”

    “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狗官简直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啊!前天你降了我们的生活标准,伙食降成一个窝头一碗稀饭,我们吃都吃不饱,现在你还往里面撒灰!简直没有人性啊!”

    一秒后,震惊的人们才反应了过来,顿时北郊避洪区沸反盈天了起来。

    “呸,这人还能吃吗?”

    队伍里有个蹭饭的人见状,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的走了。

    “这还怎么吃!走了走了……”

    “呸,真不是东西!谁稀罕!走了!”

    排队蹭饭的人陆陆续续的骂骂咧咧的走了,一时间走了足足上千人。

    他们又不是真的灾民、难民,家里还过得去,只是来避洪区占便宜蹭吃蹭喝而已,现在见粥里、窝头上被撒了草灰,那还能蹭的下去啊。

    现在还留在队伍里的都是真的灾民、难民,他们是真的熬不下去了,别说粥里有一把草灰了,就是草灰再多,为了活下去,他们也得吃啊。

    这些真正的灾民、难民,虽然也嘴里骂娘,但都老实的排队等着打饭。

    “县……县尊,这……这是为何啊,士可杀不可辱啊,他们虽然是灾民,但是……”

    在场的不仅有灾民难民,刘典吏等人也在,他们看到朱平安的操作,一个个也都跟众人一样石化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的说道。

    “看,蹭饭的不是走了……”朱平安指了指,轻声说道。

    “啊?啊……”

    众胥吏刚才光顾着震惊了,没注意到有人离开,顺着朱平安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离开了至少上千人,这些离开的人无论是衣着还是外貌都不像难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县尊这么做是为了解决蹭饭的人啊。

    “咳咳,可是县尊,这么做,也有些……”刘典吏等人咳嗽了一声,半天说不出话来。中午的时候县尊说不难解决,还真不难解决,撒一把灰就能解决,可是往粥锅里撒灰,这样也太……太过分了......

    “诸位父老乡亲,我厚着脸皮插个队……”朱平安向众人拱了拱手,歉意的说了一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从伙夫手里拿过长勺,从锅里盛了一碗粥,又伸手拿了一个沾灰的窝头,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吃了起来。

    “公子……”刘大刀上前,想要阻止。

    “没事,好着呢,草灰还能强筋骨利关节呢。”

    朱平安摆了摆手,三口两口将一个窝头吞到肚子里,吸溜将一碗粥喝了一个精光,像喝光了酒一样,反过来粥碗,展示给排队的一众灾民。

    “这撒灰的粥县尊也吃啊。还有那窝头,也都沾灰了。”

    “知县大老爷都能喝,咱们还能比知县大老爷金贵了,都瞎嚷嚷个啥。这粥县尊喝得,我们也喝得;这窝头县尊吃得,我们一样能吃得。”

    “你们傻啊,还不明白吗,县尊这么做,是为了撵那些蹭饭的人离开。县尊真是用心良苦啊。”

    “咦,还真是,那些生面孔蹭饭的,都走了。他们家里又没断粮,他们嫌脏。”

    人群嗡了起来,惊讶朱平安喝撒了草灰的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觉的朱平安用心良苦,顿时人们脸上的愤怒消失不见了,也不骂娘了,老老实实的排队打起了饭。

    “走,去下一个避洪区。”朱平安带着刘大刀等人转身去往下一个避洪区。

    刘典吏等人看着朱平安的背影,佩服的五体投地,县尊不愧是县尊,撒了一把灰,解决了蹭饭问题,喝了一碗粥,消弭了避洪区的民怨隐患。

    “这粥,我们也要喝一碗。”刘典吏等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

    县尊用心良苦,为洪灾牺牲如此之多,我们也不能置身事外。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洪水猛兽真可爱

    洪灾发生八天了,江南民不聊生,处处哀鸿遍野,若说唯一高兴的,或许就是江南的大小粮商了吧,洪灾后粮价一路飙升,截止到今日,短短八日时间,一石稻米的价格已经飙升至1330文了。

    虽然他们在洪灾中损失了一大半的存粮,但是短短几日不仅赚回了本钱,还赚了个盆满钵满,这八日的收益都赶上过去半年的收益了。

    靖南县城,上午日上三竿。丰泰粮铺的泰掌柜抄着手,穿着崭新的袍子,慢悠悠的从他府宅走向粮铺,一边走一边用牙签剔牙。

    在大半江南都啼饥号寒的时候,他这些日子却过得滋润的不行,每日吃的都跟过年似的,没办法,这几日赚的实在太多了,随便从指缝里漏点,随随便便整一顿吃的,一不小心就超标了,什么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啊之类的,顿顿吃的都跟过年似的。只要有钱,别管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到。今儿的烤鸭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塞牙,回头给老张说一声,这厨艺还得再提提……

    人人都骂洪水猛兽,我老泰倒觉得挺可爱,甚至还想多来几次……这哪是洪水啊,这分明是财水啊。当初洪灾来时,自己还吓得够呛,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呦,这不是泰掌柜吗?”

    泰掌柜走着走着,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招呼,停下脚步,转头就看到了抱拳给自己打招呼的人。来人圆头大脸,长的特别喜庆,腆着一个大肚子,咧着嘴笑呵呵的,抱着拳跟个弥勒佛似的。

    这人他太熟悉了,是他丰泰粮铺斜对面的永丰粮铺的陆掌柜。同行是冤家,他们平日里明枪暗箭的没少过招,不过面上都过得去。

    这几日他丰泰粮铺赚的盆满钵满,永丰粮铺自然也是一样。

    赚钱多了,心情自然就好,泰掌柜也笑呵呵的抱着拳回礼,熟络的回着招呼,“呵呵呵,陆掌柜,早啊,恭喜发财啊。”

    “哈哈哈哈,同喜,同喜。”陆掌柜挤了挤眼睛,笑的小眼睛都快找不到了。

    呵呵呵,可不是同喜啊,泰掌柜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最近生意太好,只要有粮,县城里的老百姓都疯了一样抢着买,两人压根都不存在竞争了,关系比平日好了不知多少倍。

    “呵呵,老泰,不行啊,你这体重也蹭蹭蹭的上来了啊。”

    陆掌柜打量了一下泰掌柜,觉得他又胖了些,不由笑呵呵的打趣道。

    “呵呵,老陆啊,我这不是跟你学习吗。”

    泰掌柜用手拍了一下陆掌柜的弥勒肚,笑呵呵的说道。

    “呵呵,要说学习,我还得跟你学啊,听说你又纳了一房小妾,你家母老虎怎么同意的,快跟我说说,兄弟我也学两手……”陆掌柜的勾住泰掌柜的肩膀,挤着小眼睛,猥琐的说道。

    “哈哈哈,我告诉你啊,秘诀很简单,保准你受用终生……”

    两人一边勾肩搭背的聊着,一边慢悠悠的向粮铺走去,连称呼都变成了老陆和老泰,一路上两人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他们俩咋好的跟兄弟似的,平日里不是斗的挺厉害的吗?”

    街上布店的掌柜看到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勾肩搭背的走过去,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似的,忍不住吃惊的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仿佛看到母猪上树、太阳打西边升起一样。

    “呵,要是布匹也像粮食一样怎么涨价都供不应求,信不信你跟刘掌柜的也能好的穿一条裤子。”旁边杂货铺掌柜先是对泰掌柜、陆掌柜两人的背影吐了一口痰,然后对布店掌柜说道。

    他口中的刘掌柜是这条街上的另一个布店,相隔不远,所谓同行是冤家,两家布店掌柜的也一直明争暗斗,互相不对付。

    “呸,谁跟他穿一条裤子!”布店掌柜一想到那场景就忍不住啐了一口,倒也明白杂货铺掌柜的意思了,又是羡慕又是嫉恨的看着泰掌柜和陆掌柜的背影,情绪复杂的抱怨道,“这狗曰的粮食涨价涨的也太快了,两人也不嫌银子烫手!”

    “你会嫌银子烫手吗?”杂货铺的掌柜反问道。

    布店掌柜便不做声了,谁会嫌银子烫手呢!火中取银也取啊。

    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勾肩搭背的来到粮铺所在的街道,果不其然的看到两家粮铺前早早的挤满了等着开门的人们,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呵呵,又要捡钱去喽。泰掌柜请。”

    “陆掌柜请。”

    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抱了抱拳,笑眯眯的各自去往各自的粮铺。

    “掌柜的来了,掌柜的来了……”

    看到两人到来,店铺门前望眼欲穿的人们激动的大喊了起来。两人就像是往滚烫油锅里滴的两滴水,瞬间沸腾了起来。

    “泰掌柜啊,是我啊,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初一起喝过酒啊,今天可要多给我两斤稻谷啊。昨天只能买三斤,根本不够吃啊。”

    “泰大叔,我是五斤啊,我娘说你以前还抱过我咧,俺娘让我买稻米。泰大叔你可要多卖给我一些,不然回去,俺娘保准不让俺进门。”

    “小泰啊,我是你三大爷啊,你今天不会又搞什么限量销售吧,我告诉你哈,你就是给谁限量,也不能给你三大爷我限量啊。”

    ……

    丰泰粮铺前等待的人们像是问这腥味的鲨鱼一样,情绪激动的簇拥了过来,一边给泰掌柜套近乎,一边争取多买几斤稻米的权利。

    如果只是从表面来看的话,泰掌柜他们绝对是靖南最受欢迎的一批人。泰掌柜他们的受欢迎程度,怎么说呢,就像是现代机场上刚下飞机的流量明星,受到了粉丝夹道欢迎一样。

    当然,实际上,这些簇拥着给泰掌柜打招呼的人,每个人都在心里骂他黑心,这粮食的价格一日三涨,连一点脸都不要了。

    “我这限量销售也是没办法啊,店铺粮食有限,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家里又都缺粮,我卖给你不卖给他,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我呢,限量销售,争取让大家都能买到些口粮。今日还是一样,上午呢只卖六百斤,每人还是只能买三斤。”

    泰掌柜在众人夹道欢迎中来到门口,在众人火热的眼神中掏出钥匙,交给了早就等在门口的两个活计,由他们打开铺门,自己则抱着拳对众人说道,一脸的义正言辞、冠冕堂皇。

    至于实际上为何,别说众人不相信了,泰掌柜自己都不信。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幸灾乐祸

    我就喜欢看你们看我不爽,却又不得不赔笑掏钱买粮的样子。

    泰掌柜坐在柜台前,一边监督活计、账房卖粮收钱,一边美滋滋的看着柜台前众人挥舞着钱袋子买粮,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刚才他宣布每石粮食涨价10文钱时,众人还抱怨不已。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再抱怨再不爽,还不是乖乖的给我掏出钱袋子。

    上午限量销售的600斤粮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卖光了。

    没有买到粮食的人还有不少,激动的嚷嚷着,让泰掌柜卖给他们粮食。

    “没了,真没了,这粮食中午才能送来。下午请早吧您呐。”

    泰掌柜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起身练练摆了摆手,笑着解释道。

    打发走了依依不舍的人们后,泰掌柜双眼放光的数了一遍银钱,确认和账目对的上,一个铜子也不少,不由满意的笑了。享受的又数了一遍后,从中数了十枚,一脸肉疼的打赏给了两个活计,又数了十枚打赏给了账房,将碎银子挑出来全都放进袖子钱袋里,其余的铜钱系数锁紧了一个特制的铁盒子里。

    “我走后,你们三个就关了门在这店里守着,等到中午来福他们运来了粮食,你们过称后就放在地窖锁好!等到下午老爷我来了,你们再开门。也不知道来福这次能运来多少粮食!若是少于三千斤,老爷管他是不是小舅子,定要骂个狗血喷头。”

    泰掌柜合拢袖口,吩咐了伙计和账房一声,自顾自的出了门。

    来福是他的小舅子,是他家原配妻子的二弟,粗识几个字,不过口齿伶俐,在他妻子的推荐下,到了自家粮铺里做跑腿。由于口齿伶俐,又粗识几个字,很快便出了头,成了负责粮食采买的管事。

    不过,这次大洪水,江南粮仓也闹了粮荒,采买粮食越来越困难。来福几次外出采买粮食,一次比一次走得远,一次比一次用的成本多,可是采买回来的粮食却是一次比一次少。

    这次泰掌柜能接受的底线是三千斤,至少能卖两日的粮。

    当然他地窖里还有些存粮,但是也是很有限,仅能支撑数日。看来,这次来福回来后,得立马让他带人再往北跑跑了,去山东地界那边采买了。

    泰掌柜的这边刚出门,便看到斜对面永丰粮铺的陆掌柜也出来了。

    “呵呵,老陆啊,你那边也卖完了,时间还早,咱哥俩去哪喝点?”

    泰掌柜抱拳笑呵呵的跟陆掌柜打了一个招呼,想着找机会套套陆掌柜的话,打探打探他永丰粮铺的采购渠道以及采购情况如何,另外泰掌柜还有一个想法,想着跟陆掌柜合伙,一同去山东地界采购粮食,人多力量大也安全,这几日听来福他们说,路上也不安生,那些灾民看到粮车,一个个跟饿狼似的眼睛放光。

    不过,打完招呼,泰掌柜就发现陆掌柜脸色有些不对,似乎有些慌乱。

    不应该啊,自打洪灾以来,咱们这粮铺的生意越来越好,那真跟抢钱似的,可以说再也没有比这些时日更好的年代了。

    永丰粮铺的生意跟自家丰泰粮铺的生意一样啊,都是好的不得了,日进斗金。陆掌柜这些时日,每天都乐的跟弥勒佛似的,那嘴都合不拢了。

    今儿上午见面时,陆掌柜不是还笑的跟一朵花似的吗,怎么一会功夫不见,就变成这副模样了?!一脸的惊慌,有点魂不附体似的?!

    这些日子生意兴隆,日进斗金的,陆掌柜的不应该这样啊?!

    难道说,陆掌柜他们永丰粮铺点背,今儿没采购到粮食?!还是说采购来的粮食在路上被灾民给抢了?!粮食采购出了问题,永丰粮铺的存粮估计也就只够卖几日了。这些日子,粮铺可是日进斗金啊,少卖一日,那可就是损失斗金啊,嗜银子如命的陆掌柜,不肉疼才怪呢,一脸的慌乱也就可以理解了。

    昔日竞争对手出问题了,想到这,泰掌柜忍不住有一丝幸灾乐祸了起来。

    “老泰,老泰,你听说了吗?”

    看到泰掌柜,陆掌柜像是找到了同类似的,一路小跑来到了泰掌柜身边,小眼睛慌乱的看着泰掌柜,没头没尾的说道。

    “什么听说了吗?”

    泰掌柜那一丝幸灾乐祸又壮大了几分,听陆掌柜这么说,他心中更是有几分确定陆掌柜粮铺的粮食八成是出问题了。

    “哎呀,我的老泰啊,祸事了,祸事了呀。”陆掌柜一把抓住泰掌柜的手,一张胖脸上都有冷汗流下,慌乱溢于言表。

    永丰粮铺果然是出问题了,不过那是你的问题,祸事也是你的祸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泰掌柜心中无比确定,此刻他脸上的幸灾乐祸,跟陆掌柜脸上的慌乱一样,都溢于言表了。

    “老泰,我的老泰,你……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陆掌柜瞥见泰掌柜脸上藏不住的笑容表情,顿时恨铁不成钢的,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是你的祸事,又不是我的祸事,我为什么笑不出来呢?

    “我笑了吗?咳咳,怎么会呢,一准是老陆你看花眼了。”

    泰掌柜的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承认自己笑了,只是此刻他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怎么压都压下下去,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的老泰啊,天大的祸事要来了,今儿我铺里的张管事去采买粮食,路过台州府,看到府城糜氏粮行的东家糜掌柜……”

    陆掌柜说话时,脸色止不住的苍白,肉眼可见的汗水从额头往下流。

    “糜掌柜的怎么了,他为难张管事了吗?他们糜家也太霸道了吧,不许我们去府城卖粮,还不许我们路过府城了不成?!”

    泰掌柜不以为然的说道,糜掌柜是很霸道,不过泰掌柜跟糜掌柜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觉得糜掌柜怎么也不会为难他。

    “什么呀,糜氏粮行的糜掌柜还有食为天粮行的王掌柜,两人被知府大人以哄抬粮价、破坏救灾、发灾难财的罪名,给当街处斩了!”

    陆掌柜气急败坏的甩开泰掌柜的手,跺着脚,心有余悸说道。

    “什……什么?!”

    泰掌柜的闻言,吓的脸色如窗户纸一样煞白,腿一下子软了,若不是扶住了路边的歪脖子小树,整个人都要瘫倒在地上了。

    “紧挨着府城的临海县,紧接着就以哄抬粮价的罪名抓了三个粮商,关进了大牢!听说隔壁的太平县也开始抓人了。”

    陆掌柜像是乌鸦一样,将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抛给了泰掌柜。

    噗通!

    扶着小树也没用了,泰掌柜轱辘一下子瘫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县尊有请

    泰掌柜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腿肚子哆嗦着,在陆掌柜的搀扶下慢慢的站起身来。不过,站起来后,泰掌柜的腿肚子兀自止不住的发抖。

    “老……老陆,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泰掌柜牙齿也在不住打颤,说话都不利索了,其实他心里知道陆掌柜所言不虚,只是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是陆掌柜故意寻他开心。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又岂会骗你!”陆掌柜比泰掌柜也好不到那去。

    性命攸关,况且他们这种身家不菲、惯是享受生活的人,更是怕死。

    其实,陆掌柜铺子里的张管事采购粮食回来,将这个消息告诉给陆掌柜的时候,陆掌柜当时表现的比泰掌柜还要有些不如,裤子都尿了。

    “哎呦,我滴亲娘唉,这下可真的是祸事了啊!咱们知县大老爷虽然年纪不大,可也是有本事、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咱们只怕是……”

    泰掌柜心底的那一丝奢望彻底被粉碎,整个人顿时哀嚎出声,如丧考妣。

    “我也是怕此啊。”陆掌柜同样哭丧着一张脸,欲哭无泪。

    “这可如何是好啊……”

    泰掌柜与陆掌柜相视一眼,同病相怜,几乎都要当场抱头痛哭一场了。

    “你说咱们俩家下午降些价如何?”泰掌柜想了想,小声对陆掌柜说道。

    “老泰你要死啊,咱们县里这么多粮商,咱们俩个若是坏了规矩,那不是犯众怒了,不用等知县大老爷动手,他们就能生撕活吞了咱们!”

    陆掌柜闻言,瞬间吓的脸色煞白,慌乱的左右环视,唯恐被人听了去。

    “少降些……不至于坏了规矩吧。”泰掌柜也后怕的缩了缩脖子。

    “老泰,降个三瓜俩枣的顶个卵用!现在粮价都涨到一石1340文了,原来的粮价才不过是一石400文而已,降个几文是不坏规矩,可是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的哄抬物价!若是降得多了,坏了行规,惹了众怒,还不是一样的有死无活!”

    陆掌柜闻言,用力的摇了摇头,一声长叹,肥脸上愁容满面!

    “不行,咱们关了店算了……”泰掌柜一脸肉痛的小声说道。

    “日进斗金啊,你舍得关啊?”陆掌柜斜眼看泰掌柜,没好气的说道。

    泰掌柜顿时毫不犹豫的摇头,舍不得,舍不得,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资本论》有言: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

    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就是如此,即便有砍脑袋的风险,也舍不得关门。

    “老陆,其实想来,我们也没有到必死的境地,知府大老爷不也没有将府城里的粮商全都抓了砍头,不过是找了两个出头羊,杀鸡儆猴罢了。咱们俩家粮铺在县城也不过是中不溜的,出头羊轮不到咱们,县尊还能把咱们粮商赶尽杀绝了不成?!若是如此,没有我们粮商,全靖南老百姓家里都揭不开锅!县衙能存有多少粮食?!退一万步,咱们真是走了霉运,我觉得咱们撑死被抓牢里关一段罢了。”泰掌柜想了又想,对陆掌柜说道。

    “嗯。老泰,我觉的你说的有道理,洪灾闹的现在大半江南都粮荒,听说朝廷一时间也无力救援,靖南想要度过洪灾,还得靠我们粮商运粮。咱们知县大老爷又是个念着百姓的,不可能赶尽杀绝的,我觉得最多也就是抓几个出头羊,来一个杀鸡儆猴!往下压一压粮价罢了!”

    陆掌柜闻言,也点了点头,努力找了一些理由,安慰自己。

    不过,两人虽然如此说,可实际上也没有太多的底气,两人相视一眼,下定了决心,小声商量道,“要不,咱们两家说好,一石粮食比别家便宜个5文,不,3文如何?咱们也不求别的,但求别成了出头羊就成。”

    一石粮食约合150斤左右,一石粮食如果降价3文的话,折合到一斤粮食上基本没降价,只有累计买够50斤粮食,才能够便宜一文钱。

    现在粮食越来越难进,成本也越来越高,他们不舍得多降。降得多了,他们赚的就少了,赚的少,他们竞争力就少了,而且也担心惹同行众怒。

    两人如此商量定后,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才终于降低了不少。

    “老泰,时间还早,去我家喝两盅怎么样?”陆掌柜的邀请道。

    “难得你老陆开口,那我就不客气了,少不得叨扰了。”泰掌柜也早有此意,此刻陆掌柜一开口,他当场就应了下来,正好可以趁机再合计合计。

    就在陆掌柜和泰掌柜两人约好说定,便要同去陆掌柜家的时候,忽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便看见一行差役从街口一路小跑而来。

    一看到差役出现,泰掌柜和陆掌柜就不由的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不会!不可能!别瞎想!

    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忍不住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一丝不祥预感甩到脑后。

    “不会这么巧。”

    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发现对方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后,忍不住对视笑了起来,既有自嘲他们俩疑神疑鬼,又有欢庆他们英雄所见略同。

    在两人对视一笑的时候,差役从街口走了过来,越过路边的他们两人。

    陆掌柜和泰掌柜都没敢用正眼看差役,只是用余光注意着差役,一直到差役越过他们俩人,他们俩个心底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

    不过,就在两人笑的正欢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咦,泰掌柜,陆掌柜,原来你们在这啊,若非听着笑声,差点就错过了。正好你们在一块,也省的我多跑几步路了。泰掌柜,陆掌柜,县尊有请,还请你们随我们去县衙一趟。”

    县尊有请!县尊有请!县尊有请......

    这四个字宛若一声惊雷在两人头顶炸响,将两人的笑容炸的一丝也不剩!

    “噗通”,“噗通”!

    接连两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先后瘫倒在地。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密谋对策

    亲娘咧,我们怎么成了出头羊了?!我们怎么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吓的瘫坐在地上,恐惧的畏缩着,脸上看不见一丁点血色,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流,一身肥膘也止不住的颤栗,筛糠一样哆嗦着,就像同时触电了一样。

    在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眼中,旁边那差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监狱里给囚犯最后一顿杀头饭时的笑容一样,阴森恐怖。

    一阵清风吹过,宛若厉鬼嘶嚎。朗朗晴空宛若一下子黑下来一样,四周的空气仿佛化作了一张血盆大口,生生的活吞了两人。

    晴空万里无有雨,唯有两人裆下雨淋漓!

    天知道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是如何走到县衙的,便是两人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等到了县衙大门前时,两人大脑兀自一片空白,行尸走肉一样迈过县衙大门槛时,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摔倒在地上。

    “陆掌柜,泰掌柜这边请。里面稍候片刻,县尊处理了公务便来。”

    差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两人引到了县衙外衙左侧的一个班房。

    “哎哎,有劳,有劳……”

    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颤栗着抱拳道谢,声音也是哆哆嗦嗦的。

    泰掌柜和陆掌柜抬头看眼前的班房,在他们眼中,班房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头浑身漆黑,蹲着龇牙咧嘴的万丈恶鬼,两扇门就是它张开的血盆大口,有进无出的那种!

    “请。”

    差役站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要看着两人走进班房。

    “哎哎……”

    泰掌柜和陆掌柜在差役的注视下,哆嗦着手推开了班房门。

    要死了,要死了……

    泰掌柜和陆掌柜浑身颤抖着,以迈进刑场的心态,抬脚走了进去。

    外面阳光明媚,屋里稍暗一些,内外光差大,两人进去的一刹那像是失明了一样。

    “呦,这不是泰掌柜和陆掌柜吗,这下人齐了,来来,这边坐。”

    两人一进门还没适应光差呢,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老邢?!”

    泰掌柜和陆掌柜一下子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惊讶出声。

    老邢是县城里另外一家粮商,不过跟他们不在一个坊街,由于距离远,三家没有太直接的竞争关系,关系相对好一些。

    老邢也在?!

    还有老邢这句人齐了啥意思?!意思是这屋里还有其他人?!

    刹那间,万种思绪、万种情绪涌上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的心头,两人慌忙伸手揉了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差,抬头就看到了屋里面坐着的一群人,最前面的一个正是方才开口的老邢。

    在老邢身后,还坐了三十多人,两人都面熟,这三十多人都是县城的粮商,有的是县城里的,还有几家是下面镇子上的。

    两人匆匆扫了一眼,基本上整个靖南县的粮商都齐聚在这个屋子里了,包括县城最大的那三家粮商掌柜的,也都在场。

    原来全县的粮商都被请来了!县尊总不可能全部杀掉吧?!

    如此,如此说来,我们就不是出头羊和被杀了儆猴的鸡了?!

    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相视一眼,惊喜过望,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呵呵呵呵,大家都在啊,俺老泰/老陆来晚了,见谅,见谅。”

    泰掌柜和陆掌柜两人向众粮商们抱拳,终于又笑的出来了。

    “哈哈哈哈,泰掌柜、陆掌柜,瞧你们俩刚才那熊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进刑场呢。”

    粮商中有一位姓韩的掌柜,与他们俩也算是旧识,嬉笑道。

    “得了吧,老韩,你进来时比他们俩好不到那去。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

    韩掌柜的话音刚落,便有其他粮商以同样的语气嬉笑他。

    哈哈哈哈……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声,气氛一下子欢快了起来。

    除了县城西坊七八家紧挨着的粮商外,他们这些粮商,一开始接到差役通知县尊有请时,都以为被选成出头羊、儆猴鸡了,惶惶不可终日。等在板房里见着其他粮商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一扫阴霾,县尊总不可能将粮商全部赶尽杀绝吧。

    “你们说,县尊将咱们请来,所为何事?”

    富庶粮铺的刘掌柜是个谨慎的,他先踩着椅子观察了一下窗外,又趴在门口听了片刻,确定无人在外后,对众人说道。

    “你这不是蹲在茅坑问香臭——明知故问吗,这个档口你说还能为何,还不是为了粮价!”韩掌柜反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县尊请咱们来,定然是为了往下压粮价!”在场好几个粮商想也不想的回道。

    “你们说若是待会县尊来了,要咱们降低粮价,咱们怎么办?”刘掌柜问道。

    “降多少?现在粮价一日三涨,咱们在外面粮价的基础上,一石粮食降低三文、五文的还成,若是降得多了那不成!这些时日咱们采购粮食越来越困难,在江南很难采买到粮食,只能去西边巴蜀或者北边山东那边采买粮食,路途远不说,当地的粮食也都见风涨了,这一路上人吃马嚼加上运费又是一大笔,还有这路上也不安生,昨儿我们管事回来的时候遭了抢,一群难民模样的土匪呼啸而来,若不是随行护院拼命,辛辛苦苦运来的粮食都保不住……成本这么高,能不涨价吗?!要是降价,没了赚头,咱还辛苦这些做啥?!”在场一位掌柜的说道。

    “不降?!还要不要命了?台州府城被砍头的糜掌柜和王掌柜就是前车之鉴!还有太平县城,听说也把张记粮行的张掌柜抓起来了,说是要明日午时开到问斩呢!临海县城也是,抓了三个粮商下了大狱……咱们知县大老爷这是先礼后兵,若是咱们同意降价还好说,若是不同意,怕是也会学知府大人的霹雳手段!”旁边一个掌柜听了后,摇头苦笑了起来。

    “哼!若是我们同进退,咬紧了牙,我就不信他还能赶尽杀绝了!现在朝廷明显无力救援,没有我们粮商运粮,全县老百姓都得饿死!”王掌柜的冷笑了一声说道,他是个嗜银子如命的,不愿意降价,哪怕一石粮食降价三文、五文都不愿意。

    “咱们血肉之躯,还能跟官府对抗?”方才说话的那掌柜苦笑道。

    “对抗,为何要对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若是强令降价,那我便不在靖南卖粮了,江南闹灾的地方多着呢,我去别处卖就是了。”一个长的瘦削,下巴留着一撮胡须的掌柜冷笑道。

    他是县城三家最大的粮商之一,名为杨震,是杨记粮行的掌柜,也是靖南最有影响力的粮商。

    “对啊,杨掌柜说的有道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咱们辛辛苦苦运粮为的啥,还不是为的赚钱。他若是强令降价,咱也不跟他作对,免得被抓住把柄砍了脑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闻言,不少粮商眼睛一亮,跟着附和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界定粮价

    靖南县一众大小粮商在靖南县衙班房商量了好一会,在三家最大粮商带头和鼓动下,达成共识并以茶代酒盟誓:全县粮商牢牢抱团,一致对外,坚不降价!哪个私下降价便是全县粮商的公敌!不死不休!

    泰掌柜和陆掌柜子也不例外,他们两个也随着众人盟誓。一来,他们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愿降价的,当初害怕也只是怕当了出头羊、儆猴鸡而已,现在全县粮商盟誓,达成共识,他们自忖自家只是小粮商而已,要做出头羊、儆猴鸡也自有大粮商才有资格,他们是安全的;二来,现在全县粮商盟誓,他们若不参与的话,那就成了全县粮商的敌人,不用县尊出手,这些粮商都能生撕了他们。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等到他们一众粮商达成共识并盟誓后,朱平安才姗姗来迟。

    “见过县尊大人。”

    “见过知县大老爷。”

    看到朱平安推门而入,一众粮商纷纷上前见礼,拜见朱平安。

    朱平安微笑着扫了众人一眼,对他们摆了摆手,温声道:“免礼,免礼。本官忙于公务,一时不察时间,累诸位久等了。”

    “岂敢岂敢,县尊折煞我们了,县尊为民请命,日理万机,担系着全县上上下下十万百姓,我们便是再等也是应该的。”

    一众粮商纷纷说道,在注意到朱平安扫视他们时,不少粮商做贼心虚的不敢与朱平安对视,毕竟他们才刚刚盟完誓。

    “诸位请坐吧。本官这次请你们来,想必诸位心里也都清楚所为何事。本官也不兜圈子了,这次请你们来,便是为了粮价。”

    朱平安坐在主位上,也没有多啰嗦绕圈子,开门见山的对一众粮商说道。

    果然是为了粮价!

    一众粮商互相对视了一下,对此毫无意外,他们心里门清。

    朱平安一一扫视众粮商,接着开口说道:“所谓民以食为天,如今江南洪灾,粮食乃方今第一要务,而粮价又首当其中。粮价不稳,则靖南不稳,故而本官有意界定靖南粮价。不过,界定粮价一事干系靖南县计民生和稳定大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官不敢擅自轻易决断。诸位都是我靖南有头有脸的粮商,对粮食方面知之甚详,本官想听听你们的想法?诸位皆无需顾忌,有什么想法,如实对本官道来,本官保证不以言获罪。”

    “什么?!界定靖南粮价?!”

    一众粮商闻言,震惊非常,脸上俱是难掩震惊的表情,不少粮商失控的惊呼出声。

    界定靖南粮价!

    对他们粮商来说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界定粮价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固定粮价!粮价一旦界定下来,那就不许他们再涨价了!

    现在江南各地的粮价都是一日三涨,如果县尊界定靖南粮价的话,那靖南的粮价就不能随着再涨了,那他们损失可就无法估量了!

    他们原以为朱平安是想让他们在一日三涨的粮食市价基础上往下降一些,比如早上市价一石粮食1350文,靖南的粮价1340文;中午市价1355文,靖南的粮价1345文;傍晚市价1360文,靖南的粮价1350文。即便如此这样的降价,他们都接受不了,更遑论是界定靖南粮价,从此不许他们再涨价了呢!

    狠!

    县尊可真狠啊!

    一众粮商万万没想到朱平安竟然如此狠!竟然妄想界定靖南粮价!

    杨记粮行的杨震掌柜自持身份,对身旁的一名小掌柜使了一个眼色。

    这名小掌柜的生意多依赖杨记粮行,收到杨震的暗示后,便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向朱平安抱拳道:“县尊,非是我等不愿,只是如今大半江南遭了洪灾,昔日的鱼米之乡、天下粮仓变成了粮荒之地,我等粮商在江南都收不到粮食,只能千辛万苦去西边巴蜀和北边山东一界收粮,路途遥远不说,巴蜀和山东一带的粮食也是水涨船高。当地粮食之前是410文一石,上次我们铺子管事去山东收粮,出价500文一石,当地人理都不理。更别说一路上人吃马嚼,雇佣护院等等,这粮食是越来越难收,我们成本也越来越大。还请县尊三思,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有人开头后,一众粮商们也都七嘴八舌的向朱平安吐起了苦水。

    “事啊县尊。即便我们从巴蜀、山东收了粮食,想运来靖南也不容易。且不说一路上的山贼土匪,但说现在江南洪灾,难民灾民无数,他们看见粮食,就像饿狼看见肉一样。我们的运粮车一进江南地界,时时都面临难民、灾民聚众哄抢的危险……”

    “县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也想低价将粮食卖给大家,可是我们的成本在那摆着呢,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都等着我们养活,我们不可能赔本卖粮啊,若是赔钱,我们全家都只能喝西北风了,那我们也只能关门歇业了。”

    “县尊,我们起早抹黑,千辛万苦,也只是养家糊口而已,还请县尊体谅。况且这粮价也不是我们定的啊,我们也都是随行就市……还请县尊三思啊。”

    ……

    一时间,班房宛若成了粮商们的诉苦大会,抱怨诉苦声不断。

    对,就是这样。法不责众,只要我们抱成团,就不怕他朱平安。

    杨记粮行的杨掌柜对众人的表现很满意,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用余光瞥了一下朱平安,一瞥杨掌柜就忍不住怔了一下。

    他诧异的看到朱平安很有耐心的听众人抱怨,一边听一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不快,一直都很有耐心倾听,中间没有打断任何一个人。

    不……不应该啊,我们如此,县尊不是应该生气吗?!

    可怕!

    太可怕了!县尊年纪轻轻,养气的功夫太深了!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想不明白的杨掌柜,只好将这一切归结到朱平安养气功夫深、城府深上面。

    顿时,杨掌柜忍不住对朱平安忌惮不已。若非涉及自身巨大利益,杨掌柜心里实在不愿意和这样养气功夫深、城府深的人结怨。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靖南人傻钱多,速来

    县衙班房里一众粮商喋喋不休的抱怨诉苦,而朱平安很有耐心,没有打断任何一位粮商的抱怨诉苦,一直认真倾听,间或点一点头,一直听到一众粮商自己都抱怨不动、诉苦不动了为止。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到一众粮商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班房突然的安静,让一众粮商心里莫名一慌。

    我们反应是不是有些过了?有些粮商开始不安的反思了起来。

    可是,这也不怪我们啊,方才县尊所言界定靖南粮价一事太过惊骇了,对我们影响也太大了,我们一时之间没控制住自己。

    不过,好在这安静只持续了一秒,便被打破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了班房的安静,将一众粮商从不安中拯救了出来。

    “诸位方才所言,粮食采购难、路途远、运费高、风险多……这些都是你们实际遇到的困难,也都是实情,本官可以理解。嗯,界定粮价的时候,这些因素都要考虑进去,诸位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没有粮商抱怨诉苦后,朱平安兀自意犹未尽的对众人温声问道。

    呃?

    县尊很不对劲啊。

    这下不仅杨掌柜发现了,一众粮商也都后知后觉的发现了。

    我们如此不配合,县尊不是应该生气才对,怎么还如此耐心温和?!有个成语叫乐极生悲,道理想通,县尊该不会是被我们气过头了吧?!

    “回县尊,没有了。我等方才已将困难都说了,还请县尊垂怜三思。”

    一众粮商对视了一眼,接连开口道。

    “诸位,你们的困难,本官都理解,不过界定粮价事关我靖南县计民生和稳定大局,粮价一日不定,靖南一日不定。粮价还是要定的。”朱平安闻言点了点头,扫视在座众粮商,语气坚定的说道。

    对嘛!这才应该是县尊该有的反应嘛!这才是官府该有的态度嘛!听到朱平安坚持界定粮价,一众粮商这才觉得正常。

    “综合各种因素,一石粮食……”朱平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眯着眼睛思索了数秒后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一众粮商,接着往下说道,“一石粮食定价两千文,诸位以为如何?”

    “县尊……我们实在辛苦,一石粮食两千文……啊?!什么?!两千文?!”那个被杨掌柜使眼色的小掌柜,条件反射的就起身表示反对,话才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县尊定价是一石粮食两千文,顿时“啊”的一声惊叫出声,震惊的眼珠子瞪的都要蹦出来了,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拳头那么大,接着他接连咽了两口唾沫,才说出了后面的话。

    不过,这一刻没有人笑他!因为在场的众粮商,包括杨记粮行的杨震掌柜在内,全都惊呆了!表情反应比他好不到哪去!

    “什么?!两千文?!”

    众粮商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惊呼出声!简直不能相信他们的耳朵!

    一石粮食2000文!

    我滴亲娘啊!我不会是听错了吧?!现在外面的市场价,一石粮食也不过是1340文,县尊竟然定价一石粮食两千文?!

    上面坐的县尊该不会是粮商假扮的吧?!一众粮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端坐首座的朱平安,这一刻他们不仅不相信他们的耳朵了,连他们的眼睛也不相信了。

    “嗯,低了点是吗?也是,粮食采购路途遥远风险大,成本也是一日高过一日……那就定价一石粮食两千五百文吧!”

    朱平安眯着眼睛顿了一下,接着开口道。

    什么?!!一石粮食定价两千五百文?!!两千五百文!!!

    啪叽!

    有一位粮商闻言后,震惊的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栽倒在地上时还喃喃自语,这不是真的,我肯定是听错了,我肯定是听错了……

    还有一位粮商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悄悄的伸手掐了一下自己大腿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才相信这不是一个梦,这是真的。

    惊喜!大喜!狂喜!

    一石粮食两千五百文啊!比现在的市场价,整整翻了一番啊!

    咕……

    县衙班房里响起了一众粮商整齐划一的吞咽口水声,难以自控。

    县……县尊该不会是故意正话反说?!消遣我们的吧?!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以至于一众粮商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靖南境内,一石粮食定价两千五百文,诸位可有意见?”

    朱平安在一众粮商不敢相信的目光中,再次温声询问道。

    “没!没意见!”

    一众粮商纷纷开口,脑袋瓜子摇得得跟电风扇一样,开玩笑,一石粮食两千五百文,我们怎么可能有意见,就怕您有意见!

    “县……县尊,一石粮食真的要定价两千五百文吗?该不会是县尊您消遣我们的吧?!”

    那个被杨掌柜使眼色的小掌柜,再一次被推出来了,代表一众粮商,将他们心底最担心的一点,小心翼翼的询问了出来。

    顿时,一众粮商皆将目光看向了朱平安,没有比这一刻观察的再认真的了,眼睛一眨也不眨,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不错过朱平安的任何一个表情动作,他们担心这是一场空欢喜。

    这一刻,唯恐朱平安一声冷笑,再补一句,哼,想的美,你们做梦去吧!

    “界定粮价,事关县计民生、稳定大局,岂容玩笑!如果尔等没有意见,或意见不足采纳,本官这就要拟文用印,通告全县了!兹通告贴出之时起:靖南县境内粮价每石两千五百文!”

    朱平安扫了他一眼,一脸严肃的说道。

    “没意见,当然没意见!”小掌柜连连摇头,狂喜上涌,冲的他心扑通扑通乱跳,努力控制表情,可是还是控制不住的咧开了嘴巴。

    确定了!

    真的!

    竟然是真的!

    一众粮商大喜过望,一个个像是喝了两斤似的,兴奋的满脸通红,一张张酣红的脸盛开如花,激动地双手使劲的揉搓!

    他们此刻都恨不得跑上去,捧住县尊的脸,用力的啃一口。

    激动和喜悦,冲击着他们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兴奋的几欲发狂了,若非顾忌这里是县衙的话,他们都能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本官只有一个要求,任何人,任何粮铺,不得再限量售粮!多少粮,卖多少粮!本官会不定时派人抽查,哪个若敢限量售粮,休怪本官无情!”

    朱平安伸出了一根手指,目光灼灼的扫视众人,一脸严肃的说道。

    “我等谨遵县尊旨令!绝不限量售粮!若有违背,任凭县尊发落!”

    一众粮商毫不犹豫的应道。

    开玩笑,价格都固定了,一石粮食两千五百文,跟抢钱一样,我们岂会再限量售粮,相反,我们不仅不会限量售粮,我们还要把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全都动用起来,去全国各地采购粮食。

    对了,我四大爷是巴蜀当地的粮商,我得给他通个信,让他把粮食运来靖南售卖!还有,我那结拜兄弟,也得说一声,有钱大家一起赚……

    靖南人傻钱多!速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商人逻辑

    “诸位慢走,我们就不送了,还要奉县尊之命去张贴公文哩。”

    两个差役将一众脑袋晕乎乎的粮商送到县衙门外,与他们分别,一个提着一个浆糊桶,一个捧着一叠盖有知县大印的公文。

    “您忙,您忙……不用管我们。”

    一众粮商直到走出县衙,兀自晕乎乎的,像是喝了两斤一样。

    两个差役先在县衙墙外贴了一张公文,然后去其他地方张贴。

    “兹今日起,靖南县境内每石粮食两千五百文……”

    一众粮商站在刚张贴的公文前,看着上面的白纸黑字和鲜红的知县大印,直到此刻,他们再不敢相信,也终于确定这是真的了。

    “县……县尊真的界定靖南粮价为一石粮食两千五百文了!”

    一个粮商难以自制内心的狂喜,伸手一个字一个字摸着,贪婪的吸吸鼻子,用力嗅了一下墨香,接着欢天喜地的跳了起来!

    “看你那熊样……”

    其余粮商嗤笑了一声,不过他们也好不了多少,咧着嘴笑的跟一朵花一样。

    “其他地方都是强力抑制粮价,严惩我等粮商,一旦发现哄抬粮价,轻则下狱抄家、发配充军,重则就地砍头,以雷霆手段控制粮价。为何我们县尊不但不抑制粮价,反而如此啊?”一位粮商在狂喜过后,很是困惑不解的对众人说道。

    “怎么,你希望县尊砍你我脑袋啊?!”顿时有几个粮商白了他一眼。

    “不是,我就是想不通……”那个粮商悻悻的缩了缩脖子,陪笑道。

    “其实,我现在也是糊里糊涂,想不明白……”陆掌柜挠了挠头。

    顿时又有好几位粮商表态附和,他们也都实在想不明白。

    “咳咳,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诸位可赏脸去老夫家里吃顿便饭?”靖南最大的粮商——杨记粮行的杨掌柜,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继而摸着花白的胡须,意味深长的对众人说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一众粮商纷纷抱拳道,没有一个不应的。

    顿时,一众粮商簇拥着杨掌柜,一路欢笑着,前往杨掌柜的府上。

    很快,杨掌柜府上便摆了几桌酒席,一众粮商分宾主坐好。

    在杨掌柜府上,一众粮商也都无所顾忌了。

    “杨掌柜,方才您说县衙不是说话之地,在您府上就没有顾忌了。在其他各地严控粮价的时候,我们县尊为何发出公文,硬性界定靖南粮价每石两千五百文啊?!县尊如此,对于我等自然是大喜,只是我们实在是糊里糊涂,唯恐坏了这大好局面。您老最是见多识广,是我们县有名的诸葛,您老是不是猜到了什么,还请为我等解惑。”酒桌上,一位粮商起身请教道。

    “是啊杨掌柜,县尊以公文界定粮价每石两千五百文,对我等自然是大喜。只是,我们实在糊里糊涂,唯恐坏了这大好局面。”

    不少粮商跟着说道。

    “事出反常,必有其因。”杨掌柜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说道。

    “还请杨掌柜赐教。”一众粮商纷纷抱拳道。

    “诸位言重了,赐教谈不上,这只是老夫的一点猜想罢了,老夫姑且说说,诸位姑且听听,勿对外人言也。”杨掌柜摆了摆手说道。

    “杨掌柜的放心,我等都不是那嘴碎之人,出得您老之口,入得我等之耳,除了在座的我等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

    一众粮商皆表态道。

    “诸位可还记得县尊的官职?”杨掌柜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的问道。

    “县尊的官职?县尊不就是我们靖南知县吗……不对,不对,差点忘了,县尊已经是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行靖南知县。”

    一众粮商脱口而出后,方才想起来,朱平安已经因抗倭之功升官了。

    “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行靖南知县……诸位,可明白了?!我们县尊其实是正五品的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只是因为靖南不可一日无知县,这才暂‘行’七品的靖南知县而已,只要新知县一到任,我们县尊可就上任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了。我们这靖南小池塘,也只是他暂时的歇脚之地而已。”

    杨掌柜捋了捋胡须,很有深意的对众人说道。

    生意人哪个不是八名玲珑,杨掌柜如此一说,一众粮商皆有所悟。

    “县尊已在青云上,哪怕我靖南这块小池塘洪水滔天,对县尊也无半点影响了。再说了,洪水发生前,县尊已经动员全县防洪防汛了,也是因为县尊有此远见,此次洪灾我靖南没有折损一人,就凭此一项大功,县尊在此次洪灾中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杨掌柜缓缓说道。

    一众粮商闻言,皆点了点头,是的,县尊早就已经升官了,洪灾前还提前做了预防,使得靖南未损一人,这已经是大功一件了。所以,县尊敢将靖南的粮价界定为每石两千五百文。

    “杨老您说的是,只是县尊如此,对救灾无益,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一位粮商疑惑的问道。

    “好处?!呵呵,好处便应在我们身上了。”杨老哂笑道。

    “什么意思?”粮商不解。

    没用杨老回答,旁边的粮商便抢答了,嗤笑道,“你傻啊,杨老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这还不明白?!县尊将粮价定为每石两千五百文,将这天大的好处划给我等,我等难道就不应该向县尊有所表示吗?!礼尚往来、投桃报李的道理你不懂啊?!”

    “什么?你是说县尊……不可能,县尊素有青天之名,不是这样人。”

    粮商恍然大悟,只是随后又摇了摇头,对这个结论表示怀疑。

    “知人知面,尚且不能不知心,张掌柜你又怎知县尊不是这样人?!再说了,张掌柜你还是你们镇有名的大善人呢,实际如何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啊,用不用我们一件件一桩桩的给你拆拆?”

    旁边有个知道张掌柜实底的人,闻言不由嗤笑了一声,对他说道。

    顿时,张掌柜脸色一红,便不再言语了。

    “县尊未升官前,自然珍惜羽毛,粉饰名气,现在县尊已经升为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了,干嘛还要在靖南这小地方辛苦伪装?!要伪装,也是到浙江提醒按察使司任上,再辛苦伪装去!再说了,这年头想要官运亨通,你不得上上下下打点啊,这些都要银子。咱们县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五品大员了,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定然不会满足于五品的提刑佥事,肯定想要再往上升,往京城调动,这些可都是要银子的!”

    “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县尊自然概莫能外!”

    “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县尊官已经升官了,自然要发财了。”

    一众粮商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投桃报李

    一众粮商在酒席上得出结论后,纷纷表示既然县尊投桃,我们自然要识趣的报李。

    对于如何报李,他们在酒席上也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按照粮铺大小,将一众粮商分为大、中、小三档。凡隶属小档粮商的,送谢礼800两白银;凡隶属中档粮商的,送谢礼1500两白银;大档粮商则送谢礼2500两白银。

    当然,这些还只是第一批谢礼,以后每个月的月末,他们再按照各自粮铺经营情况,拿出百分之二十的纯利润,作为谢礼,送到衙门去。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他们商人再清楚不过了。谢礼虽多,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小数字,但是跟以后的收益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有了县尊公文背书,他们可以敞开了手脚卖粮赚钱,再无后顾之忧,不用担心哪天被抓去下大狱、充军发配,或就地砍头、杀鸡儆猴了!

    对比台州府城以及其他各县的粮商,他们靖南粮商已经身处天堂了。

    当然,虽然对如何报李已有章程,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一众粮商推举了一位粮商投石问路,先去县衙给朱平安送谢礼,去给众人试试水。

    陆掌柜从中高票脱颖而出,“荣幸”的成为了这块投石问路的石头。

    “咳咳,就不能再派一个人陪我同行吗?泰掌柜,你我兄弟一场,陪兄弟我一起走一遭可好?”陆掌柜苦着脸看向众粮商,尤其是泰掌柜。

    “快滚!”泰掌柜翻了一个白眼。

    “陆胖子你就别磨蹭了,快点去吧,速去速回,我们大家都着急等着你回音呢。再不走,我们这次帮你认的三成谢礼,可就不算数了。”

    一众粮商见陆掌柜磨磨蹭蹭,不由半是威胁,半是玩笑,笑骂着催促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胖子我一去兮,很快就回返。诸位掌柜等我好消息啊。”

    听到众粮商威胁要收回帮他认得三成谢礼,嗜钱如命的陆掌柜顿时不再磨蹭,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一路小跑着去当他的问路石了。

    一众粮商一边饮酒闲聊,畅想着唾手可得的富贵,一边等着陆掌柜的消息。

    很快,众人酒也才过三巡,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便看到陆掌柜的身影。

    卧槽!

    陆胖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是才登县尊的门就被赶出来了吗?!

    众粮商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担心陆胖子将事情办砸了,感觉事情发展的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陆胖子,你狗曰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送的礼,县尊收了没有?”

    一众粮商又着急又紧张的问道。

    陆掌柜先点了点头,不过不等众粮商脸上浮现出喜色,陆掌柜接着又摇了摇头,大肥脸都摇的一甩一甩的,直摇的一众粮商都上火了起来。

    “卧槽!陆胖子,你这先点头,又摇头,究竟是啥意思?!抽风了?!你送过去的谢礼,县尊究竟收还是没收啊?!你给我们一个准话。现在可不是玩笑的时候,再没个正形,就把我们帮你认的三成谢礼还回来。”

    一众粮商顿时懵了,以为陆掌柜耍他们,顿时脸色不善的对陆掌柜说道。

    在一众粮商注视下,陆掌柜又是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起了头,看到众人脸色不善,陆掌柜自己也急红了脸,双手一摊,“哎呀,我……我也不知道县尊收还是没收!”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也不知道县尊收没收?!你脖子上面的那颗是猪头啊,你自己送去的谢礼,县尊究竟收没收,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分不清吗?!你平时每个正形也就算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跟我们开玩笑?!”

    一众粮商都气笑了,性子急的都开始撸袖子了,一副要陆掌柜好看的架势。

    “哎呦,我说的是真的,真没跟你们开玩笑。”陆掌柜面红耳赤,着急解释道。

    “好了,大家伙都冷静冷静。陆掌柜,别急,坐下喝口茶,把你见县尊的情况,给我们大家伙慢慢说。”杨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陆掌柜坐下咕咚咕咚的喝了一杯茶,用袖子抹了一下嘴,缓了一口气,给众粮商讲了起了他衙门送礼之行,“我啊到了县衙,请县衙耳房的差役通传,很顺利的就拜见了县尊。见了县尊后,我跪下咣咣咣磕了三个头,县尊拉都拉不住......我先是代表咱们靖南粮商,对县尊支持我们粮行生意表示了感谢,然后把1500两的银票在桌子底下递给了县尊......”

    见证真相的时刻来了!

    众粮商听到这后,不由坐直了身体,目光眨也不眨的看着陆掌柜。

    没想到陆掌柜说到这里顿住了,重粮商不由怒目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县尊很不高兴,一脸严肃,义正言辞的把我给拒绝了。县尊说他界定粮食乃是一心为公,岂是图此私利,让我将银票收回去。”

    陆掌柜顿了顿,接着说道。

    什么!?

    县尊拒绝了?!

    县尊没有收下谢礼?!这下可有些麻烦了!每石两千五百文啊,这政策可不能有变啊。

    一众粮商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县尊不收谢礼,他们如何不紧张呢。

    “陆胖子你傻啊,县尊让你收回来,你就收回来啊!刘备还三顾茅庐呢!”

    “县尊是矜持,担心被别人知道......”

    一众粮商唉声叹气,对陆掌柜抱怨不已。

    “我当然不可能收回了。我对县尊说,这银票我是一路揣在怀里的,没人瞧见,而且这房间里也只有县尊和我,断不会有第三人知道的。”

    陆掌柜用力的摇了摇头,辩解道。

    “嗯,这还像样,然后呢?”一众粮商表扬了陆掌柜一声,接着问到。

    “然后县尊更生气了,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能说没有人知道!坚决不收。”陆掌柜接着说道,“我再三坚持,县尊固辞不受,差点就把我给赶出去了。”

    “啊?!”

    “怎么会如此?!”

    一众粮商听到朱平安坚持不收谢礼,不由懵了,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又着急上火了起来。

    “不过,就当我心灰意冷,都要放弃之时。县尊问我,方今靖南遭遇严重洪灾,灾民流离失所、嗷嗷待哺,可愿为靖南灾民捐赠善款?!我自然说愿意了。接着,县尊拿出了一份捐款协议书,让我在上面签字按了手印。我那一千五百两谢礼,就稀里糊涂的变成了捐款。”

    陆掌柜摸了摸脑袋,接着说道,直到现在他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呢。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众人听到这里,眼睛顿时亮了!

    “县尊可真是高手啊,如此一来,毫无痕迹,无懈可击。哈哈哈哈,陆掌柜,你做的很好。”杨掌柜笑着拍了拍陆掌柜的肩膀,对他表示赞许。

    “杨掌柜,你是说我送成了?!”陆掌柜眼睛一亮。

    杨掌柜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众粮商说道,“诸位,接下来,该我等去县衙捐赠善款去了。”

    于是,靖南的一众粮商陆陆续续的去衙门拜见朱平安,踊跃捐赠善款。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众叛亲离

    靖南的粮商陷入了盛世狂欢,将他们库存的粮食通通运至粮铺,以每石粮食两千五百文的价格,敞开了向全县百姓销售。

    半天下来,粮商便已经是收钱收到手发抖,数钱数的手抽筋了。

    为了多赚银子,粮商们将他们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还从亲朋好友手上借了很多银子,全都拿来做本钱,又将能发动的人手全都发动出去,去巴蜀、山东甚至更远的地方采购粮食,运来靖南销售。

    有一些脑袋活、胆子大的粮商,比如泰掌柜等人,甚至还从放高利贷的人手里贷款了数千两银子,全部拿来做本钱。高利贷利滚利,一个月也不过才五分利而已,我们用高利贷做本钱,采购来粮食转手一卖,那就是几倍利润,干嘛不贷。

    粮商们陷入盛世狂欢,靖南老百姓则是民怨沸腾,骂的厉害!

    我的老天爷啊!

    天灾洪水还未去,又来了**!我们靖南真是多灾多难啊!

    当初原以为那姓朱是个好的,没想到临到最后,都要升官了,却原形毕露了!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啊,不对,这个狗官天下最黑!前几任狗知县跟他相比,那都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可怜我们靖南百姓啊!

    自从粮价公文公布之后,靖南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不骂朱平安的,口水都骂干了!

    因为粮价太贵了,比其他郡县翻了两倍不止。一石粮食 2500文,一斤粮食都要17文了。靖南老百姓都不舍得吃米饭馒头了,只好举家喝粥。

    靖南老百姓用积蓄买粮的时候,无不咬牙切齿的咒骂朱平安。

    有的人想要省钱去太平县等临县去买粮,只是太平县等县粮价是比靖南多得多,只是有价无市,粮铺要么没粮,要么限量售粮,等他们到了,粮铺限量的粮食早就卖完了,他们辛辛苦苦跑了好几个郡县,压根就买不到粮食,只好再回靖南买粮,忍受粮商剥削,购买远远高于其他郡县粮价的粮食。

    靖南民怨沸腾!如烈火烹油!

    胥吏们听到后,也是愤慨到不能自已!尤其是户房典吏刘夫子、吏房典吏张童生、刑房典吏韩成、礼房典吏刘老头等三人。

    朱平安界定粮价的公文张贴出去没多长时间,三人便携手来向朱平安请辞了。

    “咳咳咳,县尊大人,老朽年纪大了,这几天折腾的身子骨受不住了,不能再为县尊出力了,特来向县尊辞行,告老还乡。”

    礼房典吏刘老头向朱平安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说道,要求告老还乡。

    朱平安闻言,不由苦笑了一下,刘老头年纪虽大,但也不过五十有八,哪里就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了,而且刘老头眼不花耳不聋,身子骨比年轻小伙子还壮实,在县衙是出了名的老当益壮。

    刘老头请辞完,户房典吏刘夫子也紧接着向朱平安请辞了,“县尊,我也是来向您请辞的。家里传来消息,贱内染了疾病,而小儿尚未成年,我要回去照顾贱内,还请县尊恩准。”

    朱平安闻言,一脸无语。

    刘老头以年老为由请辞,刘夫子便以妻子生病为由请辞。

    那你们呢?

    朱平安将视线转向刑房典吏韩成和吏房典吏张童生两人。

    “禀县尊,卑职也是来向您请辞的。在县衙这些时日,多谢县尊照顾。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卑职年纪已经四十多了,膝下尚无儿子,家中老父母几番催促,尤其昨日老父亲以死相逼,卑职也是无奈,还请县尊恩准,让卑职回家和婆娘努努力。”

    刑房典吏韩成抱拳对朱平安说道。

    朱平安彻底无语了,前面两个请辞的理由多少还说得过去,你这理由也太……你家离县城也就几里路,你在县衙上班,每日骑马回家也就盏茶时间,也不影响你和媳妇“努力”啊……

    朱平安将目光看向最后一位吏房典吏张童生,果不其然,张童生也直接干脆的双手一拱,语带讽刺的说道,“县尊,我也是来向您请辞的。不瞒您说,张某素来是个贪吃的,平生最爱吃村后山上的野菜,一日不吃,就浑身难受,全身提不起力气。近来洪水肆虐,粮价又高,村里人吃不起饭,只好挖野菜充饥,听说村里人都快把后山的野菜挖光了,张某离不得后山的野菜,需野菜救命,特来向县尊请辞,回家去后山抢野菜去。”

    咳咳……你这理由还真硬……

    离不开家乡后山的野菜,辞职回家挖野菜去……

    你学张季鹰啊!

    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

    朱平安一脸无语的看着张童生,张童生毫不退缩的与朱平安对视。

    “行了,诸位,不用绞尽脑汁找这些理由了,我知道你们为何辞职。不就是因为我下发的界定靖南粮价每石两千五百文的公文吗。”

    朱平安听完刘老头他们辞职的理由后,一脸哭笑不得的对他们说道。

    “哼,既然县尊挑明了,我们也不隐瞒了。除此外,还有本县大小粮商络绎不绝的拜见县尊,向县尊敬献谢礼,县尊一概来者不拒,无一不收!县尊为谋取私利,不顾百姓死活!实在令人失望!”

    刘老头、张童生等人哼了一声,一脸愤慨的对朱平安说道。

    “当初县尊邀请我等入衙相助,我等也是因为县尊为官清廉、一心为民,素有贤名,深受百姓敬爱,这才答应县尊的邀请,到衙门来协助县尊料理公务。一直以来,县尊所的作所为,从来没有让我等失望过,我等私下还经常为我等答应县尊邀请而庆幸,觉得我们当初的决定无比正确!可是没想到,县尊变了,不,或者是这才是真正的县尊,是我等瞎了眼,没有看出县尊的本来面目!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不才,但也不愿助纣为虐,害我靖南乡亲!”

    刘老头、张童生等人无比愤慨的说道,坚持向朱平安辞行。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释疑解误(上)

    “县……县尊,俺们也来辞行……”

    在刘老头他们正在愤慨的向朱平安辞行的时候,又来了两个新近入职的差役,他们都是抗倭有功的青壮,同样来向朱平安辞行。

    “县尊,连目不识丁的差役都耻于与你为伍,你不觉得羞愧吗?”

    刘老头等人哼了一声,用斜眼扫了朱平安一眼,言语既愤慨又讽刺。

    朱平安苦笑着揉了揉脑门,自从靖南连阴雨开始,这一个月以来,朱平安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加班熬夜,还没好好休息过一天呢,现在乏累的厉害。

    “嗯,这是我的过错,是我急于求成了,政令出台前未能提前征求众人意见,让大家产生了误解。这样吧,请县衙内所有胥吏、差役在大堂集合,我统一为大家解释。之后,诸位若是还决定辞行的话,我也不拦着大家。”

    朱平安揉了揉脑门后,打起了精神,对刘老头等前来辞行的人苦道。

    “误解?哼,我等就且看县尊如何颠倒黑白。只是县尊可不要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大堂解释过后,我等再辞行,还望县尊爽快放行。”

    刘老头等人冷哼了一声,他们以前对朱平安有多信任,现在对朱平安成见就有多深。

    很快,此刻在县衙办公的胥吏和差役全都被召集在了县衙大堂内。

    朱平安站在大堂上扫视众人,将堂下一众胥吏、差役的微表情尽都收入眼底。

    “诸位,我知道自从上午公布界定‘靖南粮价每石两千五百文’的公文后,诸位对我意见很大。相信大家私底下没少骂我狗官、贪官、奸官......不瞒诸位,已经有很多人要与我这个贪官、狗官、奸官划清界限,向我提出辞呈了。”

    朱平安待所有人都来齐后,扯了扯嘴角,一脸自嘲的笑着对众人说道。

    “县尊,还请你收回成命啊,其他各地的粮价最高也不过每石一千三百五十文,您界定靖南粮价每时两千五百文,这不是将我们靖南百姓逼上绝路吗?!”

    “县尊,俺们大字不识,可是也分得清好歹。县尊将俺们靖南粮价定的这么高,从中赚黑心钱,俺是没有脸在县尊手下办差了,不然回去,村里人会戳俺脊梁骨哩......”

    “县尊,你知道外面百姓怎么骂你吗,大家都骂你是黑了心的蛆.......”

    “县尊,你这是要把我们靖南父老逼上绝路啊,每斤粮食17文,这在洪灾前都够买一斤肉了。粮价这么贵,大家饭都吃不起,只能喝粥了。”

    “县尊,我们今日当差,亲眼见咱们县的粮商陆陆续续都来给你送谢礼,听说您一个也没拒绝。县尊,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们心中那个为民请命、两袖清风的青天大老爷了。”

    ......

    堂下一众胥吏和差役意见很大,一时间大堂下乱哄哄的,像菜市场一样。

    “诸位,这是我的过错,是我急于求成了,政令出台前未能提前征求众人意见,让大家产生了误解。”朱平安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对众人说道。

    “误解?呵呵,县尊你说我们误解?!难不成县尊你高抬我靖南粮价,定价每石两千五百文,还是为了救灾,为了我靖南的百姓不成?”

    堂下响起了一片冷笑声。

    “是的,确实如此。”朱平安点了点头,一脸的认真。

    “哈?”

    “呵呵......谁信啊?!”

    朱平安话音刚落,堂下便响起了一阵哄堂讥笑。

    “我信!”

    “我信!”

    “我信我们公子!”

    在众人一阵讥笑声中,刘牧、刘大刀、刘大锤等五人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答道,声音洪亮,目光坚定,他们对朱平安的话没有一丝怀疑。

    什么?竟然还有人相信县尊的鬼话?!

    众人闻言,先是怔了一下,待看到说话的是刘牧、刘大刀等人后,便毫不意外了,讥笑道,“你们是县尊的亲信,跟着朱平安捞足了好处,你们当然相信了。呵,别说县尊说他抬高粮价是为了救灾了,就是县尊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们也定然眼睛眨也不眨的说今儿太阳打西边升起的!哼,这次县尊收的黑心钱,你们指不定也跟着分了一杯羹汤呢!”

    “你们胡说什么!”刘大刀等人对他们怒目而视,“县尊不是那样的人!”

    众人回他们以冷笑。

    “好了,诸位听我说。”朱平安摆了摆手,控制住了即将失控的局势。

    “诸位,你们觉得是银子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朱平安向众人问道。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性命重要了。钱财乃身外之物,银子永远都赚不完,赚得多赚的少都有各自活法,可是性命只有一条。”众人毫不思索的回道。

    “只是县尊这个问题,跟你抬高粮价有关系吗?!你不用再狡辩了。现在洪灾还未退去,老百姓已经损失惨重,对于大家来说,当然是粮价越低,对大家越好。粮价低了的话,大家还能买的起粮,吃的起饭。粮价从灾前每石400文涨到1350文,老百姓都已经苦不堪言了,现在您又将粮价抬高至2500文,普通老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了,只能举家喝粥了。家境贫穷的老百姓,连粥都喝不起,只能等着饿死了。”

    “县尊,府城为了控制降低粮价,当街砍了两个奸商的脑袋,临海县、太平县等郡县为了控制降低粮价,也都抓了好几个哄抬粮价的奸商下大狱!靠着这种雷霆手段,府城和其他郡县的粮价已经降下来了,稳定在了每石500文左右。现在各地官府都在用雷霆手段,降低粮价!您为了一己私利,倒行逆施,将我们靖南的粮价以公文界定为每石2500文。如果,您这样做这也是为了救灾,也是为了我们靖南百姓好的话,那这世道可就黑白颠倒、苍天无眼了!我们也无话可说,只能恕不奉陪了!”

    众人觉的朱平安提出银子和性命哪个重要的问题,不过是强词夺理、混淆视听而已。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释疑解误(下)

    “咳咳,灾后重建事务繁多,我长话短说,繁理简说。诸位真以为粮价越低越好吗?如果我们靖南,也像台州府城、太平县等郡县一样,以雷霆霹雳手段,强行将粮价控制在每石500文,那么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情形?”朱平安揉了一下脑门,强忍疲惫的对堂下众人说道。

    “粮价自然是越低越好,粮价越低,老百姓越能得到实惠。”

    “如果我们靖南也以雷霆手段将粮价控制在每石500文,那自然是大喜之事,普天同庆,以后自然是越来越好。粮价降了,老百姓也买得起粮食了。老百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那这场洪灾自然也就过去了。”

    “就是,粮价降了,稳定住,老百姓的心也就放下来了,社会也就稳定了,以后我靖南自然是越来越好。”

    堂下的众人纷纷说道,谈及降低粮价,人人脸上都满是向往和憧憬。

    所有人都觉的粮价越低越好,在他们看来,在人们遭遇了洪灾,财产受损后,自然是粮价越低越好了,粮价低了,人人都能买的起粮食,洪灾自然也就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觉的粮价降低,会有什么不好的。

    还真是一群单纯的人啊,朱平安闻言,不由扯着嘴角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不是吗?县尊,我们虽然读书少,但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就是啊,便是九岁小儿也懂得粮价越低越好的道理。”

    堂下众人不觉他们所言有错,待看到朱平安的表情,不由向下扯了扯嘴角。

    “诸位,我们江南是大明有名的粮仓,如今江南遭遇洪灾,八成以上的粮食毁于一旦,我们江南幸存的粮食大约只剩下两成不到。光靠江南的这点粮食,根本养不活我们江南千万百姓。想要度过这次洪灾粮荒危机,只能从川蜀、山东等外地运来海量的粮食,才能缓解粮荒。

    想要从川蜀、山东等千里之遥的外地运来海量的粮食,主要有两种途径。

    一种是朝廷组织,一种是民间自发运粮。

    洪灾后,我每日都向台州府发函请求朝廷赈济、救援,一直了无音讯,直到四天前台州府才回函,而回函也只是令我们各郡县自救,这一点我已经召集诸位讲过一次了。目前我大明朝廷因为近年来灾害频发,府库消耗巨大,短时间内无力组织救济、救援我们江南,所以朝廷组织运粮这一途径,短时间内指望不上了。那么就只剩下民间运粮这一种了。

    而民间运粮,主要是通过各地大大小小的粮商运粮。现在我们江南闹粮荒,不止我们靖南粮价上涨,就是川蜀、山东一带的粮食价格也是接连不断的上涨,虽然比我们江南粮价低些,但也相差不大,当地每石粮食的价格也都接近500文了。

    粮商去外地采购粮食,采购价都接近500文了,路程又千里迢迢,一路人吃马嚼,还要雇佣活计、护院,每一项都是一笔大支出,路上还要面临土匪、山贼甚至灾民哄抢等风险,如此综合下来,粮商去外地运粮的成本远高于每石500文……

    如果我们靖南也像府城及其他各郡县一样,通过雷霆手段强行将粮价降低至500文。那粮商就无利可图、无钱可赚,甚至还要倒贴钱,如此,粮商还会辛辛苦苦,冒险千里迢迢从外地运粮来靖南卖吗?!

    俗话说无商不奸、无利不起早,要他们不赚钱甚至倒贴钱运粮,你们觉得可能吗?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换做是你的话,无利可图、无钱可赚,甚至还要倒贴钱,你会辛辛苦苦、千里迢迢的冒着风险去外地运粮吗?!

    如果我靖南也像其他各地一样用雷霆手段,强行将粮价降低至每石500文!我敢肯定,我们靖南的粮商绝不会有那么崇高的品格,无利可图的他们,绝不会再辛辛苦苦冒险去外地运粮了!他们在洪灾中幸存的那点存粮,不出三日就会销售一空!那之后,我靖南的老百姓就是拿着银子也买不到一颗粮食了。买不到粮食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哀鸿遍野、赤地千里、易子相食、白骨满地……这些惨绝人寰的场景,将重现于我靖南。有价而无市,有价而无粮,这样的粮价又有何用?!这样的粮价就是你们所追求的吗?!这样的粮价对靖南老百姓就真的好吗?!”

    朱平安说着说着,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动情,说到最后都忍不住拍起了桌子。

    轰!

    朱平安的一席话像是九天惊雷一样,“轰”的炸响在堂下众人的脑海中。

    堂下众人顷刻间被惊雷炸成了一根根半截木头,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内心忍不住一阵阵惊悸,全身的毛发如过电了一样冰冷的树立了起来!

    朱平安话音落后,整个大堂寂静的厉害,众人只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脸色苍白的连连摇头,双眼茫然的没有焦距一样,哆嗦着嘴唇呢喃道:“不会的,不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信……”

    方才向朱平安辞行的户房典吏刘夫子、吏房典吏张童生、刑房典吏韩成、礼房典吏刘老头等人,此刻他们的脸色比其他人都要苍白,他们是读书人,比目不识丁的差役要见多识广的多,朱平安的一席话振聋发聩,他们宛若醍醐灌顶一样,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正因为想明白了,他们的脸色才会变的如此苍白,不敢抬头直视朱平安的双眼,心生羞愧。

    鼠目寸光,鼠目寸光,说的就是我们啊。与县尊相比,我们的目光太短浅了。

    “只是,县尊,即便要以利诱导粮商采购粮食,也没必要将粮价定这么高吧?”

    刘老头心脸色苍白,语气比他在房间里向朱平安请辞时,要弱多了。

    “高?”

    朱平安闻言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不高,这个时期,这种情况下,每石两千五百文的粮价一点也不高。也只有这个粮价,才能驱使靖南粮商以及其他各地闻讯的粮商,将大明各地的粮食络绎不绝的运来我靖南,满足我靖南百姓的需求。相对于靖南十多万百姓的性命,这个粮价高吗?”

    刘老头闻言,沉默了。众人也都沉默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朱平安刚才为什么会问他们,银子和性命哪个更重要。

    “现在你们觉的靖南的粮价高,等过一段时间,少则一个多月,多则三五个月,你们就会发现,我们靖南的粮价在台州府将会是最低的。”

    朱平安将目光望向远方,一脸自信的对堂下众人说道,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一眼看穿了时光一样。

    “啊?”

    众人吃惊不已,难以置信。

    “不信?诸位且等过一段时间就知道了。”朱平安没有多说,这背后的经济学、社会学等原理,一时半会也给他们解释不完,即便解释完了,估计他们也听不懂。

    “县尊,你说的,我虽然不太懂,可是觉的你说的很有道理,若是降低粮价的话,事情怕是九成九会变成那样。只是这个粮价也太高了,即便粮商有利可图,疯狂运粮,使得我靖南粮食充足,但怕是还是有很多贫困百姓买不起粮食。他们买不起粮,只能饿死啊。”刑房典吏韩成抱拳说道。

    “大刀,去把捐款簿拿来。”朱平安对刘大刀说道。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刘大刀领命转身离去,很快便双手捧着一本册子回来。

    “大刀,将册子交给韩典吏,请众人传阅。”朱平安对刘大刀说道。

    刘大刀领命,将册子交给韩成,不过交给他时,一脸不爽的哼了一声。

    “诸位不是说我朱平安收受粮商们的贿赂吗?!没错,这本《靖南县洪灾捐赠簿》便是我朱平安‘收贿’的‘罪证’。靖南大小粮商共计38人,共计捐赠4万6千两白银,我朱平安全都收下了,一一记录在案!以后,每个月月末,他们不来,我也都会派人去各粮铺募捐!以后,每一个外地粮商来我靖南,我也都会派人以本官的名义去走一趟!这些银子做什么!?靖南无力买粮的贫困人口,这就是他们的买粮钱!自今日起,我会派人统计靖南境内无力买粮的贫困人口,定期发放银两!本官以这颗项上人头作保,保证靖南不会饿死一人!若饿死一人,诸位尽可取我这颗‘贪官’、‘狗官’、‘奸官’的项上狗头!”

    朱平安在堂下众人传阅捐款簿的时候,指着自己的脑袋,红着一双眼睛对众人说道。

    “县......县尊......我们错了!”

    刑房典吏韩成翻阅完捐款簿后,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长流的跪倒在地。

    县尊为了靖南百姓,不惜自污,连名声、连节操都不要了......我们竟然还......

    “县尊,我们错了。”

    噗通,噗通......堂下像割麦子一样跪倒了一片,再也无一个站着的。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大义灭师

    太平县知县最近在水深火热之中,由于其防洪不利,其辖区内百姓死伤无数,尤其是香溪、麻川河、洙溪河等河流附近的村庄受灾最重,共计五十六个村庄在一夜之间被洪水夷为平地,每个村的幸存者屈指可数,其他各乡镇也好不了多少,白骨累累弃于野,整个太平县境内处处悬挂白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百姓沦为灾民,饥寒交迫,一片哀鸿遍野,人间悲剧。

    如果说其他兄弟郡县受灾也都如此,太平县知县的处境或许会好一些。

    可是,距离太平县最近、交集也最多的靖南县,却是另外一幅场景。

    由于靖南县知县朱平安在洪灾前提前做了防备,虽然靖南也没有幸免于这场洪灾,可是靖南县在这场百年一遇的洪灾中却没有折损一人。

    一边是死伤无数、白骨累于野,一边是未折损一人,对比结果鲜明!突出了他这位太平知县的无能!也将那个他看不顺眼、羡慕嫉妒恨的同行朱平安衬托的无比优秀!

    也是因此,太平县境内幸存的百姓对他这位知县怨声载道、骂声不绝!

    尤其是,不知是谁传出了靖南知县朱平安曾在洪灾发生前,提前数日,向他们太平知县发了一封提醒防洪防汛的信函,不过却被他们的“好”县尊给当垃圾撕碎扔了,这一消息传出后,太平县的百姓对太平知县骂的更是厉害。

    人们以前骂人都是蠢猪、傻狗等词语,现在都是用太平知县的名字替代猪狗了。

    太平县的人们流离失所,在荒郊野外聚集的栖身之所称之为“太平知县村”,人们睡的草堆称之为“太平知县床”,充饥吃的野菜称之为“太平知县佳肴”,改善伙食吃的蚂蚱等虫子称之为“太平知县肉”......

    总之在太平县,太平知县就是“蠢笨”、“无能”等一系列词汇的代名词。

    “自洪灾以来,本官自问也是尽心尽力组织救灾,未曾有一日得闲,为何他们都看不到呢?!人人皆侧目以视本官,人前人后尽骂本官......”

    太平知县在县衙内背着手走了一圈,眉宇间尽是烦躁不堪,怨愤不已的说道。

    “愚民百姓最是目光短浅,一叶障目不见东翁辛苦,他们能有如今生活,还不都是仰仗东翁辛苦。还请东翁息怒,保重身体,我们太平县离不了东翁。”

    幕僚轻声劝慰道。

    “唉......若是人人都能像你这般懂的本官辛苦,那本官就好做了。”

    太平知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幕僚的肩膀,对幕僚的劝慰很是受用。

    “唉,且不说这些了,灾民安置区建造的怎么样了?”太平知县问幕僚。

    太平知县虽然嘴上从不说后悔,可是心里却悔的肠子都青了,后悔当时没听朱平安所言,所以这些时日一直派人密切关注邻县朱平安的所作所为,偷偷学习朱平安救灾方式方法,比如这灾民安置区就是他偷师的靖南避洪区。不过,太平知县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考虑,将避洪区更名为灾民安置区。

    “回东翁,我方从灾民安置区回来,如今安置区场地已经平整好了。正在协调运木料、茅草,估计下午就可以着手搭建安置灾民的棚户了。”

    幕僚回道。

    “怎么才平整好场地,进度也太慢了,三天前不是就开始平整场地了吗?靖南建造避洪区可是只用了一两日的时间,包括平整土地到搭建棚户,就都做好了。”

    太平知县不满的说道。

    “回东翁,下面人偷奸耍滑,灾民们又不肯出力,这还是我一直盯着的结果,不然怕是再有三五日也平整不完场地。”幕僚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苦笑着回道。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东翁没有去灾民安置区,不知道现场的情况,没有银两、粮草供给,只是一味的用行政命令,迫使下面的人和灾民卖力,又如何快的起来呢,况且县衙的威信在民间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群刁民,本官这么辛辛苦苦的建造避洪,不,灾民安置区都是为了谁啊?!竟然连一把子力气都不舍得出,真是岂有此理........活该他们有此一劫!”太平知县闻言,忍不住骂出声来,骂完之后他又扭头问幕僚,“对了,我让你一直盯着靖南,那边最近可又有什么新动作?”

    “怎么了,他又想出什么绝世良策不成?”

    太平知县问完之后,便看到幕僚脸上浮现了一股奇怪的表情,顿时紧张的问道。

    一来他希望朱平安想出什么良策,他好偷师;二来他又担心朱平安再想出什么良策,不然太平县和靖南县两者一对比,他尽给朱平安当反衬了!

    “东翁,朱大人他......”幕僚闻言摇了摇头,表情很是复杂的说道。

    “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太平知县忍不住催促道。

    “东翁,朱大人他在靖南各地下发了一道公文,公文上界定靖南各地粮价为每石两千五百文。”幕僚说起来时,脸上兀自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每石两千五百文?!”太平知县闻言,震惊的面孔都变了。

    “东翁,虽然难以置信,但事实确实如此。我还专门骑马去靖南核实了一番,亲眼看到了这道公文,公文上还盖着鲜红的靖南知县大印!靖南各地粮铺也确确实实将粮价提到了每石两千五百文。”幕僚说道。

    “他朱平安疯了吗?洪灾当前,自府城而下,对那些哄抬物价的粮商,或砍头或下狱,都在以雷霆手段降低粮价!他竟然倒行逆施,将粮价提这么高?!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太平知县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朱平安竟然做出这样的政策。

    “对他有什么好处?!咳咳,县尊听说靖南各地的粮商都排着队给朱平安送谢礼,朱平安收礼收的手软......还有一些闻讯赶去靖南发财的外地粮商,朱平安也都派人以‘募捐’的名义,好是打了一场秋风!据小道消息说,朱平安光收礼都得这个数。”幕僚冷笑了一声,比划了一个手势。

    “八千两?这么多!”太平知县震惊张大了嘴巴。

    “是八万两!”幕僚纠正道。

    “什么,八万两?!!”太平知县闻言,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不仅突出,而且还眼红的像充血一样,“朱平安搂钱的本事也特么是状元之才啊!!”

    震惊眼红过后,太平知县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嘴里面忍不住骂了起来!

    这特么的还怎么偷师啊!

    我要是再向你偷师,我家的祖坟还不得被太平县愤怒的百姓给刨了啊!

    朱平安啊朱平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洪灾这段时间,我都摒弃前嫌,不惜向你学习了!没想到你反倒变成贪官了!

    不过,这样也好,太平知县骂了几声之后,脸上忽地又露出了笑容,他向幕僚招了招手,对其吩咐道,“速速着人把这消息散播出去!传的越广越好,越远越好!哼,让那些愚民百姓都看看他们心心念念、口口称赞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嘴脸!对了,稍后,你再替我起草一份公文,我要向府尊揭发弹劾朱平安。”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末将请命,捉拿贪官朱平安

    屋漏偏逢连夜雨,迟船又遇打头风。这一句话对于台州知府谭纶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前段时间倭寇来犯台州府,贼势汹汹,连破境内数县,合围台州府城,幸好靖南知县朱平安争气,立下杀倭、守城、复城三项大功,给台州府保留了颜面,再加上他打点了一番,这才平安度过一劫。

    可是万万没想到,才度过倭寇一劫,又来了这百年一遇的洪水一劫。

    虽然洪水乃是天灾,又蔓延了大半个江南,江浙州府无一幸免,朝廷不会因为洪灾问责自己,但若是救灾不力的话,也是难逃问责的下场。

    所以自洪灾发生后,台州知府谭纶每一日都兢兢业业,亲自部署、指挥台州府的救灾事宜,自府城至下面郡县,有关洪灾的一切事宜,事无巨细,都亲自过目。

    知府如此,下面的官员自然也不敢懈怠,尤其是府衙经历司的王经历。

    三天前台州知府谭纶在查阅台州府山川河流地图簿册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名为《靖南知县朱平安敬呈台州府预警防洪防汛书》的公文,因为公文是朱平安呈交的,公文名又是关于预警防洪防汛的,所以台州知府谭纶便翻阅了起来。

    台州知府谭纶这一翻阅内容,看了下落款时间,便忍不住怒不可遏。

    靖南知县朱平安在洪灾发生前十多天前,便已经向台州府发文,提醒洪灾了!

    为何没有引起重视!

    若是按着朱平安公文中的建议,提前防范,台州府的洪灾焉能严重至此!

    于是,负责府衙经历司的王经历,便被台州知府谭纶叫来狠狠的批了一顿。

    若非谭纶念到他当初正在城外整军备倭,确实交代过王经历他们属官,没有大事不要打扰自己,不然王经历面临的可就不是狠批一顿这么简单了!

    经此一事,王经历就涨了记性,对于下面各县呈递的公文都是分外留意,一旦有关洪灾的,无论大小,都是第一时间呈交给知府谭纶审阅。

    “王大人,这是下面临海县、太平县以及黄岩县今天呈递来的公文。”

    经历司的一位文书进门,将收来的公文双手呈交王经历。

    王经历接过公文,认真的看了起来,临海县禀告的是境内粮价已经降低稳定在每石粮食500文,黄岩县禀告的也是境内粮价降低稳定在每石500文的消息。

    嗯,不错,这是好消息,府尊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王经历翻看了临海县、黄岩县呈递的公文后,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太平县应该也是如此吧。

    王经历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太平县的公文,嗯,果然也是禀告境内粮价降低至每石500文的消息......咦,后面怎么还夹带了一页?!

    什么?!揭发检举朱平安?!

    王经历看了内容后不能冷静了,立马拿着三份公文奔向台州知府谭纶的房间。

    “府尊,府尊......”王经历急匆匆的赶到谭纶的房间,都没顾上敲门。

    “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台州知府谭纶正在与左臻探讨调新兵入城协助维持难民营秩序的事情,正探讨在紧要处,被王经历突然打断了,有些不悦的抬头说到。

    “府尊教训的是,下官有失体统,还请府尊责罚。”王经历低头道。

    “责罚就免了,说吧,你匆忙见我,所为何事?”台州知府谭纶轻拿轻放,没有再追究。

    “回府尊,下官方才收到了临海、黄岩、太平三县呈递来的公文。”王经历禀告道。

    “三县发生了何事?”台州知府谭纶问道。

    “三县皆禀其境内粮价已经降低并稳定在每石500文,另......”王经历回禀道。

    “降低温控粮价,这是好事。缘何令你如此?”台州知府谭纶闻言,不满的说道。

    “府尊,太平知县公文中还夹了一封检举信,揭发检举靖南知县朱平安,言朱平安以县衙的名义强行将靖南境内粮价界定为每石两千五百文!从中谋取私利,据靖南当地百姓说,朱平安收受粮商贿赂高达数万白银。”

    王经历一边说着,一边挑出了太平县的公文,双手递交给台州知府谭纶。

    “什么?!竟有此事!”台州知府谭纶闻言,瞬间色变!脸上怒不可遏!

    “不可能吧?靖南知县朱平安不是这样人吧?!”左臻在一旁听后,也诧异的张大了嘴巴,不过他对于太平知县的揭发检举斥怀疑态度。

    当初因为靖南斩杀倭寇首级多的超乎寻常,他跟知府谭纶去靖南私访核查过一次。其实一开始他对朱平安很有成见,不相信靖南会有如此多的的斩获,甚至怀疑朱平安杀良冒功,可是没想到事实确实如此。不止如此,他们在私访中发现靖南知县朱平安在当地百姓心目中赞誉颇高,素有爱民、清廉、能吏之名。因此,左臻对朱平安黑转粉。他不相信朱平安能做出这种不顾百姓死活,高抬粮价、收受粮商贿赂之事。

    台州知府谭纶震惊过后,也觉的难以置信,不过太平知县公文中记载的有理有据、很是详尽,不像是虚构,况且虚构罪证构陷他人,其罪不小,量太平知县也不敢。为了稳妥起见,台州知府谭纶便派人下去秘密调查。

    很快,秘密调查的人便持了一张公文前来复命。

    “兹今日起,靖南县境内每石粮食两千五百文……”白纸黑字,鲜红大印,概无虚假!

    台州知府谭纶等人看着面前靖南界定粮价的公文,不得不确信太平知县揭发检举之言不虚,朱平安真的以公文形式将靖南粮价界定为了每石两千五百文!至于朱平安收受粮商巨额贿赂之事,必然也是真的了!

    洪灾当前,民不聊生,朱平安竟敢如此胡作非为!台州知府谭纶忍不住气的脸色铁青。

    “府尊,末将请命去捉拿贪官朱平安归案!”左臻气的咬牙切齿,向谭纶抱拳请命道。

    此刻他粉转黑,再一次变成朱平安的黑粉了。朱平安枉我对你一片信任,还为你在府尊面前辩解,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不顾百姓死活、只顾谋取私利的贪官污吏!

    “准!”台州知府谭纶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便有摇了摇头,制止了左臻。

    “府尊!若是放任朱平安他如此乱搞下去,靖南百姓焉有活路?!”

    左臻不解,急忙问道。

    “左将军,朱平安可非普通的知县,其抗倭有功,刚被圣上升为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只是暂行靖南知县。况且,其座师乃是当朝阁老徐阶,听说其高升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便是徐阁老照拂的缘故。若是只凭此一纸界定粮价的公文,恐其多有推脱狡辩之词,难定其罪。且过些时日,待靖南局势糜烂、闹的不可收拾,再去发落朱平安。到时,可就不容他推托了!”

    台州知府谭纶缓缓说道,他素来性格沉稳,考虑的比左臻周全多了。

    除了上面那些,他还担心自己匆忙发落朱平安,会落下嫉贤妒能、不能容忍的骂名。

    朱平安因功高升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后,江浙最年轻有为的官员之名便从他谭纶身上落到了朱平安身上。自己三十二岁,从四名;朱平安不过十六,便已是正五品,只比自己低了半级而已。以朱平安升官的速度,恐怕没人怀疑,朱平安过几年就会变成自己的上司。虽然自己对此虚名并不在乎,但是圈里人多有此言,他担心自己匆忙发落朱平安,会被其他官员误解为自己嫉贤妒能、不能容人。

    自己可是有志于封侯拜相的,若是留下嫉贤妒能、不能容人的恶名,怕是对仕途多有影响。

    且等过些时日,靖南局势糜烂、闹得不可收拾,自己再发落朱平安。

    不会再致人误解。

    “唉!也只能如此了,只是靖南百姓要苦些时日了。”左臻叹了一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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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崛起介绍:
这是一个就业路上屡被蹂躏的古汉语专业研究生,回到了明朝中叶,进入了山村一家幼童身体后的故事。
木讷父亲泼辣娘,一水的极品亲戚,农家小院是非不少。好在,咱有几千年的历史积淀,四书五经八股文,专业也对口,谁言寒门再难出贵子。
国力上升垂拱而治;
法纪松弛,官纪慵散;
有几只奸臣,也闹点倭寇;
但总体上可以说,这是士大夫自由滋生的沃土。
一个寒门崛起的传奇也就从这里生长了。
谨以此文向所有的穿越经典致敬。
寒门崛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