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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二百七十五章 吹笛人

    李落的猜测没有错,没挨到天亮,这一路上就接连遇上了五次围攻,皆是以往不曾见过的异兽,有形如野猪的妖兽,有其状如鼠,生两足,奔行极快的妖物,还有长着翅膀,像蝴蝶又像蝙蝠的古怪飞禽,一个个都有磨盘大小,尖嘴长爪,和妖狼不同,这种妖禽围攻李落的时候怪叫连连,吵的他心烦意乱,当真还不如和妖狼决一死战,至少耳根子还算清静。虽然都不知道这些妖兽的名字,不过总归有点兽样,l的那场围攻却是一群多足形如蜈蚣蚰蜒的妖兽,能在土中穿行,让人防不胜防,极难对付。李落身上的伤大半是被那群妖禽所伤,而血璃身上的伤痕多半是被这种蜈蚣所伤,还有一次,一条长三尺有余的蜈蚣爬到了血璃身上,盘在她怀里,张开满是带着倒刺的丑陋大嘴便要咬,咬的地方不说也罢,幸亏李落眼疾手快,将血剑塞了进去,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一战,李落用光了身上最后的惊雷和纠声,勉强炸开一条路,仓皇而逃。

    那缠人的笛声还在若即若离的跟着他,数次想要设计诱敌,只要没了笛声,就能解除后患,但是吹笛子的人生性极为谨慎,只是操控一众妖兽围杀李落和血璃,自己却躲在远处不露面,宁可等也不急,竟然比他还能沉得住气。

    李落抬头看着夜空里数只宛若夜莺的飞鸟,怅然无语,如果没有这些眼睛,自己或许还有机会逃脱,但是这片绝地寸草不生,只要自己稍有动静,都难逃夜鸟的一双眼睛,这一战委实憋闷。不过数次试探之后李落了然于心,吹笛子的不止一个人,最少有三人,万幸的是这些妖兽不能群攻,如果妖狼和蜈蚣妖物混在一起,再加上一群妖禽,恐怕此刻两人只能剩下一堆碎骨头了。

    放下背上的血璃,李落靠在一块大石上喘息运气,身前一片血污,身后倒是还好,有她为盾,确也没受什么伤。微微跳了跳眼皮,暗道一声惭愧,李落拆下衣裳,替血璃包扎了被极北凶兽咬破的伤口,血不见得流了多少,只是衣衫褴褛,总归有些不雅。不过大难当头,这雅与不雅着实没什么相干。

    忍着痛,包好了身上四处深些的伤口,李落倒吸了一口寒气。凶兽不在眼前,但是却没有散去,那追命的笛声还在时有时无的响在耳旁,声音很细微,但是阴魂不散,自然也是须得稍事修整,再卷土重来。

    摸了摸怀里,只剩下最后五颗火器,前途未卜,还不知道有多少凶险。李落看了一眼依旧不省人事的血璃,心中微微发沉,她的模样绝非是睡着了,不知道身患怎样的暗疾,这般颠簸可否会伤了她。不能再等了,时辰拖的越久对他们越有利,如果不能立断胜负成败,或许这一次的极北之行就到尽头了。

    李缘夕教过他,刺客破围,战法就三种,第一种最简单明了,把埋伏的人杀个干净,自然也就没什么围困了,眼下李落自讨还是莫寻这个无趣的好。第二种,保存实力,且战且退,攻不过五成,寻找包围的破绽,远遁而去,至于遁走之后是打算再杀回来或者先避开锋芒,那就是进可攻退可守了。如果这两种都做不到,那就是做局的人实力远胜自己,这个时候便只能背水一战,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杀伤,撕开困局,突围而出。最后这一种,非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用不好就是一个死,但九死尚有一生,总比温水炖青蛙的等死强上许多。

    这第三种法子以伤换伤,以命搏命,李落用的比前面两种都好,大罗刀下最擅长的是杀人,而不是切磋。

    似乎察觉到了李落心中涌起的缕缕杀意,鸣鸿刀也开始雀跃起来,只是那柄血剑有气无力的呻吟了一声,好似在耻笑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李落也不气馁,展颜一笑,将血璃重新背负起来,心性使然,弃之不顾非是他的本性。

    长出了一口气,李落眼神闪动,生死成败,便在这最后一战。环眺四下,极北的夜本来不甚黑,但是这里好像总是有一层雾,罩的影影绰绰,暗处的墨色一时浅一时深,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凶兽鬼物,张开獠牙等着两人自投罗网。李落轻轻一笑,又是一个危局困局,半生之中不知道遇过多少次,也不差极北这一遭。

    意定之后,李落再无迟疑,留在石上地下的血迹也来不及掩盖,就算打扫干净,多半也逃不过天上那些妖禽的眼睛,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战,且看能撑到几时。

    夜色既是凶兽和那些吹笛人绝佳的掩身法子,也未尝不是他的,鸣鸿锋芒内敛,刀芒不见,只有李落轻微的呼吸声和血璃长短不一的酣睡声,除此,再无半点动静。施展轻功身法,犹如一条以夜色为水,化身为鱼的游魂,游荡在这片莫名之地,可惜了,大罗鬼的面具不在,若是能带上,想来还能大涨自己的气势。

    此行遇到的妖兽有四种,妖狼、妖鼠、妖蝠和形如蚰蜒蜈蚣的妖兽,最难对付的是妖蝠和可在地底行走的巨大蜈蚣妖兽,但说凶狠当属妖狼,而且这群妖狼最善围攻之法,应该最好驯化,不过早前一战,妖狼已被火器炸死炸伤了半数有余,剩下的不足为惧,不好说这些吹笛人还有没有留有后手,可以操持第五种妖兽,剩下的三种,大略就只有妖鼠容易应付,妖蝠和蜈蚣妖兽虽说诡异难防,不过这等妖物天生智力低下,不能像妖狼一般如臂驱使,多半时候都是单凭本能行事,倘若这两种妖兽能和妖狼一样进退有据,大概这会工夫他就只能操心还能活几刻了。

    先破妖鼠,再寻吹笛之人。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悄然有了变化,只是隐在暗处的吹笛人并没有察觉。

第二千二百七十六章 突围

    夜色成了李落最好的依仗,他没有再逃,而是借着云雾裸石,一刻不停的绕起了圈子,每过一处,除了细心留意四下的动静,也将周遭的地形地势熟记于心,说不得也有用得上的时候。

    第一个圈子,四下静寂无声,如果不是凝滞在空气中的杀意还在,几乎叫人以为那些妖兽和吹笛的人已经散去了。第二个圈子,沙沙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分心辨音,多半是那些蜈蚣妖兽,李落脸上一片冰寒,抬头看了看在云雾里惊鸿一瞥的妖禽身影,果不其然,自己反常的举动也叫那些吹笛人一时失了方寸和判断,动静更小,但不算难缠的妖鼠并没有现身,而是这些蜈蚣妖兽,只不过想用蜈蚣妖兽围住自己只是痴人说梦,只要自己两人没有规律的奔走,若想困住自己,除了蜈蚣妖兽,必然须得派出妖禽或是妖鼠,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三个圈子,李落背负血璃,身形飘忽不定,与那些闻声而来的蜈蚣妖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远近,一边仔细分辨吹笛之人的藏身之处。忽地,云雾一卷,有风声传来,李落眼孔一凝,暗呼一声,来了!

    一群妖禽从云雾中显出踪迹,盘旋数周,向着李落身处之地飞了过来,初时飞的慢些,似乎略有警惕,但百丈之后,那些妖禽明显加快了速度,嘈杂刺耳的啼叫声搅得旷野一片狼藉。李落心中微定,果然和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即便是能驱使妖兽,但兽性难改,毕竟不是人,离得笛子越远,就越不受笛音所控,若想围住他,那么吹笛的人必然不能离得太远。

    妖禽飞的很快,偶有云破,一抬头便能看见妖蝠张开的血盆大口中露出的青色獠牙,多半是有毒的。李落暗自庆幸,得吞天兽丹液之功,寻常的毒约莫要不了自己的命,虽说是蛮荒异种,但比起吞天兽这样的天地灵兽多半还是不如,只怕那些吹笛子的人也在吃惊,李落何故还没有毒发倒地,或者他只是在困兽犹斗而已。

    李落依旧没有停,迎着妖蝠飞来的方向悄然掩了过去,也不曾太过掩藏自己的行迹,别的不说,就是自己两人身上的鲜血,气味好似不甚浓,但在这些蛮荒异种看来,十有**亮如明灯。

    妖蝠迎面而来,振翅声近在咫尺,李落处变不惊,间不容发之际从旁猛地冲了过去,与这群妖蝠擦肩而过。半空中这些妖蝠一阵喧闹的嘶鸣,绕了一个圈子,追着李落飞了过去。李落身化长虹,再无半点留力,借着杂乱无章高低不平的山石向着妖蝠飞来的方向疾驰而去。远处看去,就像是个放风筝的孩童,牵着一根无形的细线,将漫天的妖蝠束在一处,倘若不算那些青面獠牙的丑陋模样,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身法再快,终究快不过飞鸟,这刻便看出周遭地势的用处,每每要被妖蝠围困起来的时候,李落总是能先一步躲进岩石的缝隙,而后再从另一边出来,脚下犹如行云流水,看似凶险万分,却道是没有和妖蝠有一息的交手。

    渐渐的,李落带着这群妖蝠越走越远,吹笛子的人略略有些着急起来,笛声渐渐清朗,而那群蜈蚣妖兽早已被李落和妖蝠落在了后头,一时难以阻挡突围之势。不过他却没有半点松懈,还剩下半残的妖狼和妖鼠,妖狼暂且不论,妖鼠不见踪影,危险就还在,而遭逢之时,便是这一战最危险的时候。

    李落虽然身处下风,但此刻决计不是他最先沉不住气,如果背后之人还不变阵,说不得他就借势冲出重围,若能不战,自然是不战的最好。

    不过如意的算盘,终究只是一厢情愿,这一声笛音之外,又有一声笛音响了起来。李落遥遥望了一眼笛音传来的方向,轻轻吐了一口气,眼神闪动,该来的总归还是会来,一番虚虚实实,终是将他们引了出来。

    去势不减,在旁人眼中,他是打算落荒而逃,只是谁也料不到此刻的猎物却正在暗自聚气,物竞天择,弱者并非就是猎物,倘若算计得当,猎物也能变成猎人。

    蜈蚣妖兽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远处传来一阵疾驰声,有大有小,已然不再掩藏行迹,大的是妖狼,小的妖鼠,跟在背后的便是那长短有别的两种笛音。

    李落还在突围,若是往常,此刻怕是已经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万幸被血璃数月蹂躏,终是摸索出了先天真气的些许用处,气息流转浑圆如一,生生不息,虽有耗损,多少也有些用之不竭的感觉,这份古怪的感觉,竟然叫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哪怕这么一直被妖兽追下去也无不可。

    不过既要躲避妖蝠,还要审时度势,借地势避开与妖蝠一战,极耗心力,身法免不了慢了些,渐渐被妖狼和妖鼠追了上来,只是与早先的埋伏包围不同,这一次成了明晃晃的追杀,那几个吹笛子的人看似铁了心,不管死伤多少妖兽,也要将李落二人留在这里。

    天杀的白虎青牛,到了要命的当口,不知道去了哪里厮混,说不得也是怕了血璃的淫威,早早躲开,说到底还是怪她,不该睡的时候偏生睡的要一头死猪。李落暗啐一口,若是今夜能活下来,且等她醒来的时候好生骂一句她,若是她不会羞恼成怒打自己耳光的话。

    妖狼和妖鼠身形清晰可见,彼此泾渭分明,看着气势骇人,李落眼睛微微一眯,兽群之间的那道界线就是自己和血璃的救命符。

    李落还在跑,不知道跑出去了几十里,大约在吹笛人的猜测里,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笛声也再不是遮遮掩掩的模样,而是疾声催促,务必要兽群围住他们。李落深吸了一口气,脚下微微一绊,慢了那么微不可查的半分,就是这半分,让头顶的妖蝠来不及收力,划出去数十丈有余,吵闹着盘旋折回来。

第二千二百七十七章 一丝缝隙

    这时,妖狼和妖鼠便已围了上来,妖狼似有忌惮,脚步稍有迟疑,而那些妖鼠却是悍不畏死的直冲而上,打算将李落分而食之。

    就是此刻,笛声刚起,李落忽地长啸一声,将笛声震散,兽群略有一丝慌乱,转瞬即逝的破绽里,李落猛地反冲了回去,鸣鸿暴起一阵夺目殷红的锋芒,从妖狼和妖鼠之间斩破了时空,刀锋所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吹笛的人显然没有料到李落竟然还有胆子自投罗网,半息失神,就是这要命的半息,李落已从两群妖兽之间这番冲了过去,留下了一地的残肢断臂。

    这半息间,若是妖兽有神智,理该觉得吃惊。一头妖狼分明觉得自己的爪子刺破了那个人的衣裳,刺破了他的皮肤,就在它打算将他开肠破肚的时候,那人忽然往前迎了一寸,利爪没入了肉里,就是这一寸,让它不好发力,正打算转动爪子一击杀敌的时候,忽然没有力气了,它低头一看,这才发觉爪子和自己的前肢已经分开了,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第二眼的时候,怎地自己变高了,扭头一瞧,那个没了头的身躯怎么这么眼熟,背上那块疤像极了自己前些日子和另外一头妖狼抢一块骨头时被咬的伤口。愣愣出神之际,那人却似脚不沾地,像风一样从自己身边飘了过去,再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和这头妖狼有一般心思的还有一头妖鼠,顾忌一旁的妖狼,迫不得已往一边挪了半尺,谁知那人竟然好巧不巧的迎着自己靠近了过来。妖鼠大喜,到手的功劳不要白不要,兴许主人高兴,能把他的内脏留给自己吃。所以它很自觉的伸头一咬,咬的是最容易咬断的脖子,那人不知道是傻了还是瞎了,竟然还把脖子往自己嘴边凑,这一口若是咬实了,莫说血肉之躯,就算石头也须得留下两排牙印。电光火石,尖牙碰到了他的咽喉,妖鼠似乎能嗅到在他喉间那股香甜可口的血腥味,碰到了,也咬到了,但是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往里缩了数寸,这一口没有咬实,尖牙磕在了一起,硌的生疼,非但如此,还有一股莫名的力道,将它吸着往那人身前探了半尺。若是平常,半尺也不过是半尺,自己一个扭身的工夫罢了,这次着实凑巧,在他胸前还有一把闪着红芒的刀,就是这寥寥半尺,变成了妖鼠自己往鸣鸿刀锋上扑过去的景象,鸣鸿当然没有客气的打算,红芒不减,反而更艳,红的是那头妖鼠身上的血。

    一刀两断,妖鼠至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以它的心智,就算再来一回大略也是不知。

    这样的杀敌之术是李落从战场厮杀悟出来的,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快和最大的杀伤之力,杀人伤人倒不如一个快字。大罗刀生死一诀越是精研,他便也明白了能打败对手的招式都是绝招,尤其是在乱军之中,没有空地和时间让一个人施展如何华丽,招式如何精妙的招数,要击败人,就得要快、准、狠,只要能把握契机予以对方致命的一击就是绝招,这绝招用不着太好看,有些时候反而很难看,一刺一割,哪怕是一捅,要的是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杀死敌人,那么活下来的机会自然就会大得多。所以战场厮杀和江湖对决大有不同,江湖上的高手倘若投身行伍,如果不死,离开的时候再施展师门武学,只怕要和初来时有天渊之别了,那些花哨好看的,虚实迷惑人的招式剩不了多少,招式一出,三五招之内就要分生死,沙场敌对,可没有打上几十招几百招的时候,对敌瞬息万变,所以应变得当的招式就是绝招,而不是有什么秘传的绝招,能杀得了人的招才是有用的招式,旁的,都是无用之物。

    这个道理在战场上厮杀过几载的人都知道,但怎么才能做到却不容易的很,神兵利器固然不可少,但身法手法也一样重要,巧的是西域一行,他认了此生唯一一个用平常心唤一声姐姐的人,她教了他怎么杀人,怎么最快的杀人,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杀人,而不是最好看的杀人。李落天资不凡,几乎一点就通,战场杀人,以众敌寡的时候要做到全身而退,但若是以少敌多的时候,伤是不可避,不能避的,想着避开受伤的人一定是死的最早的人,而伤而不死,伤的很好看,伤的很巧的人才是能活到最后的人。

    这个道理李落曾说给过牧天狼军中诸将听,悟性有高下,有些人听得懂,做得到,有些人听得懂做不到,而还有些人听不懂也做不到,李落不曾强求,毕竟偌大一个牧天狼也不过一个李缘夕而已,至于中军骑,于万千敌阵中出入自如,未尝就没有李缘夕的功劳。

    妖狼不知道,妖鼠也不知道,所以当李落从兽群间滑身而过之后,除了地上留下的三头妖狼和六头妖鼠的尸首,别的好像什么也没留下,那道惊鸿已然走远,去的地方正是笛音传来的方向。

    相向而来,要比平时更快。笛声戛然而止,但还是迟了,天公作美,头顶的雾散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一缕月光照下,一块大石背后一个纤细的人儿手持一把如同象牙一般,比之大甘乐笛长一尺的笛子,正在不知所措的看着从石后冒出来的李落。那人看着李落,李落自然也瞧得见他,好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相公,一眼难辨雌雄,却是伶俐可人的很,受惊了般张大了嘴巴呆呆傻傻的看着到了近处的李落。

    若是常人,乍见一个这样人畜无害的公子哥,约莫都会有一息愣神,而且相貌阴柔,说不得还是个女娃,若真是如此,岂非更加惹人怜惜,恐怕多半都会忘了方才就是这一杆长笛,险些要了他二人的命。

第二千二百七十八章 凭空消失

    李落也是常人,所以他也呆了一呆,如果在石后出现一个凶神恶煞,倒是更应景了,但是眼前这个,实难和今夜的杀局联系在一起。李落惊讶失神,但破围而来的身法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停的下来的,依旧去势不减,冲到了那人身前,连那人惊慌之余抖动的睫毛都依稀可见。

    一个害怕,一个惊讶,一个脸上的委屈惊惧还没有散尽的小公子,在李落错愕失神之际,将手里的笛子往前伸了一伸,笛管冲着疾驰而至的李落,似是手忙脚乱的微微一振,那个漆黑的笛管中忽然射出无数只细如牛毛的针,而且不见反光,竟被人悉数涂成了黑色,借着夜色更显歹毒。暗器一经施出,那人便暴起而退,身形之快,较之李落不遑多让,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在那人的脸上竟然还是一副受了惊的模样,只差再流几滴泪水了。

    这针像极了当年在官山遇刺时遇到的绝毒暗器情意,情意绵绵无绝期,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淬毒,倘若挨上一两针,不晓得以吞天兽的精血神妙能否抵御得住。

    李落的神情也没有变,好像还是在惊诧,在暗器袭来之前也还在惊诧,似乎不相信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公子出手会如此阴毒,应变如此之速。接着,他被地上的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兜头而来的暗器毒针,至于背上的血璃会不会替他挡下几针,这个时候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人暗啐一口,真是命好,若非这一绊,眼下躺在地上的就该是他了。暗骂归暗骂,但该退的时候还是要退,能用畜生的时候,何必要自己费神费力呢,哪怕此刻他就摔倒在面前,如果出手,兴许能将他格杀当场,不过小心些总没坏处。那人还在退,而且退的比刚才还快,然后明明看见他还摔在地上没有起来,怎地背心处传来一阵剧痛,伸手一摸,摸了一个空,低头一看,胸前忽然多了一样东西,一节透胸穿过来的刀尖,上面还带着一缕残血,很红,也很新鲜,冒着淡薄的热气。

    这个时候李落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的惊诧早已不见,平静淡然的看着想退却退不走的那人,身形一晃,到了那人身前,探手轻轻将那支笛子抽了出来,而后飘然错身,绕到身后将鸣鸿刀拔了出来。刀锋锐利,出入无声,方才离开那人的身子,就见这个俊秀的小公子犹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上,至死,脸上还是那副委屈害怕的神情。

    这一战,来得快,去的更快,李落波澜不惊,好似只是吹散了一粒灰尘一般。若是血璃醒着,定要骂一声恶心。一个会演戏,一个能装腔,害怕的不是真害怕,惊诧的不是真惊诧,可惜大好的人儿,却不曾看见李落扑到在地上时手里已经不见了鸣鸿刀。这一招圆月弯刀的招式是李落见过李缘夕的拂刀之后有感而发,闲来丢出去飞回来解闷的儿戏,精巧虽然不如李缘夕的拂刀神鬼莫测,但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却是最恰当不过。

    那个人在骗他,他也在骗他,只看谁的骗术更胜一筹,输了,把命留下就好。

    李落看也没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更没心思分辨他是男是女,至于那副相貌,可惜就可惜了,还能如何。

    少了一支笛子,危险却还在,不过总算看到了一线生机。李落吐了一口浊气,三去其一,尚余其二,危局仍在。

    兽群有一丝凌乱,至少在他破围之后没有马上返身追回来,而且远处有妖狼低吼,不知道是不是与妖鼠起了争执,让李落头一回听到了极北妖狼的声音。

    笛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比前些时候都要更加急促,头顶鼓噪的妖蝠又显出了影子,扑棱着翅膀,寻着宛若幽灵一样的李落。笛声一声快过一声,重新将妖兽聚集起来,不过少了一支,余下两支吹奏的时间比刚才要长些。这就够了,足以让他分辨出持笛人的藏身之地。

    吹笛的人自然也猜到李落的心思,身形飘忽不定,忽左忽右,务必要将他困在兽群之中。到了此刻,既是猎人,也是猎物,再加上一旁虎视眈眈的兽群,这片孤寂之地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笛声断断续续之后,吹笛子的人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李落不见了。天上的妖蝠找不到,地上的妖兽也找不到,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只有那些妖兽还在漫无头绪的四下乱冲乱撞。

    时辰一点点的过去,依旧没有李落的行踪,难不成他已经趁乱逃了出去。吹笛的人不愿相信,不过在翻遍了这方乱石之后,他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真的找不到他了。

    两个吹笛人现身凑到了一起,彼此没有说话,只是相视一眼,眼中皆有震惊和疑惑,一个人,还背着一个累赘,怎么会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极北,还从来没有人能逃过妖蝠的眼睛。

    两个人站在大石上四下张望,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掩藏行迹,将真身显现出来,打算引李落主动现身,可是四下一片死寂,除了兽群那些听厌了的叫声,再没有半点杂音。

    两名吹笛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的人瘦,是个女子,身形窈窕修长,宛如月下仙子,矮的人很胖,一头乱发,毛毛躁躁,倒像是头猪妖一般,如果把他丢进妖鼠群中,好似还是妖鼠瞧着更顺眼些,能胜他一筹。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违和,但偏偏他们就站在一起,而且神态除了凝重戒备之外,竟也颇显亲昵,大好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身上。

    “人呢?”仙子问。

    丑汉摇头,怀疑道:“逃了?”说完之后有些不敢相信,自言自语的说,“这怎么可能!件事,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二千二百七十九章 美女与丑汉

    “那你说人去了哪里?”仙子没好气的叱道。

    丑汉无语,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接下来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两人心沉冰窖,借了主上的妖兽,以百敌一,竟然还被他逃了,非但逃了,还叫他杀了采玉,回去之后却不知该要怎么向主上交代。想着想着,两个人便都沉默了下来,比起已经变成尸体没了温度的采玉,似乎自己的前途也未必能好多少。

    “先回去再说。”仙子拿定了主意,临行前主上有言,若血剑之主苏醒,速退。这么久了,不知道她醒了没有,若是没醒还好,倘若醒了,依着传闻中那柄血剑的凶焰,多半能把这里的妖兽屠戮一空,然后再将他二人揪出来凌迟虐杀。

    丑汉点了点头,呼啸一声,远远那些兽群围了过来,铩羽而归,忒地憋闷,尤其还要面对主上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的震怒,心里便不由得一阵凄然发寒。

    兽群从四周赶了过来,几番拼杀,妖狼折损过半,蜈蚣妖兽也被他的火器杀伤了不少,妖鼠倒是大半还在,但是这一战已经是输的一败涂地。

    妖兽将死去同伴的残肢衔了回来,看样子是要不留下痕迹,至于血迹,一场大雨之后便也不剩什么。丑汉清点了数目,微微叹息一声,主上说这个天南来客不可小觑,丑汉自讨自己也没有小看他,只是他的狠辣决断却还是出乎自己的预料。天南之地,并非没有高手,若非如此,三年前他也不会在祭坛上单凭一人一刀独得三枚灵珠。

    话说尽了,只是自己技不如人而已。就在他两人觉得这夜无果,铩羽而归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这一战并没有结束,而且来的这么快。五声声响,间隔有别,在妖狼群中迸出一阵火光,这光亮很熟悉,就在前不久,妖狼便是在同样的火光响声里吃了大亏,乍闻声响,皆都慌了神,四散躲避,场中乱成一团,将一旁的妖鼠和蜈蚣妖兽也惊的乱了起来。

    两人心神大变,也没有工夫分辨这五声声响虽然声势不小,但却没伤着一头妖狼。要命的不是火器,而是刀,一把栖着血色云雀的刀。

    刀名鸣鸿,从一头死去的妖狼腹部探了出来,只一刀,就斩断了丑汉的一条腿,再一刀,从他的腰腹间一闪而过。血流了出来,丑汉肥硕臃肿的肚皮上破开了一个口子,很深,深的让肠子从肚子里淌了出来。那丑汉也是个狠辣角色,面不改色,只是吼叫了一声,一只手将流出来的肠子塞了回去,另一只手隔空丢出一枚碗口大的拳头,没有退,反而进,拼着死也要挥出这一拳。

    刀是李落的刀,自然是他所持,这一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从藏身狼腹到火器乱阵,最后出刀,这一刀本来是打算杀人的,如果两个杀不了,至少要杀一个。李落选了丑汉,倒不是他怜香惜玉,只是丑汉离他更近尺半。这一刀就连李落自认换成自己也未必躲得过,但偏偏这个丑汉竟然躲过了,虽说断了一条腿,但是杀人的一刀在破开他腰腹的时候,丑汉竟然往后缩了数寸,差之毫厘之间,只是划破了他的肚皮,却没有要了他的命,而且李落也没有想到一个人一手捧着自己的肠子,一只手竟然还能不退反进的挥出一拳。所以他的刀只是往上挑了挑,没有伤到那个好看的女子,只是割断了她的几缕秀发,单是这样,也叫她心寒如冰。他竟然没走,非但没走,而且还杀了回来!

    李落暗叹一声,自己果然不是个做杀手的料,换成李缘夕,倘若有一人站着就算她失手。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一个约莫活不了多久,一个惊弓之鸟,是要费些手脚,但猎人和猎物在这一刻已经彻底换了角色。

    只要不让他们再吹响笛子。李落往前冲,在他冲的时候没有刀,也没有挥刀的举动,但刀已经在了。然后,红色的云雀忽然碎了,化成蝶衣千片似的,破碎崩裂,飞散四处,就好像是风过之后的花树落红,或者从天空降下来的血色的雪,一片一片,密密麻麻,连绵不绝的围绕在那仙子身边,别说吹笛子,就连把笛子拿到嘴边都做不到,勉强应对着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刀的影子,香汗淋漓,且都是冷汗,而且她明明白白的知道,眼前这个人丝毫没有受自己的绝色所惑,更没打算擒下自己以图凌辱,他只是想杀了自己,很快很快的要了自己的命。

    势一旦被夺了,武功应变都会大打折扣。那女子苦苦挣扎,心有悲意,却不知就算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她依旧挡了李落十余招,百余刀,而且只是落了伤,还没有伤筋动骨。她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论武功,这女子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也没有差多少,似乎还在被自己一刀斩断了一条腿的那个丑汉之上,不过很明显她遇的生死之战并不多,临阵变招差了些,出招有些死板,远不及此刻只能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向李落还击的丑汉。

    丑汉走不得,那女子也不走,守着他,寸步不离,颇有些伉俪情深的意味,所以李落的刀八成都是冲着丑汉去的,而女子身上的伤八成都是因为要保护丑汉的安危所受的。李落卑鄙的心安理得,反正是要杀人的,怎么杀不重要,结果有利就好。只有那女子气得柳眉倒竖,真恨不得叫这些妖兽一拥而上,将他咬个精光,最好连骨头都剩不下。李落尚有余暇,那女子生气的时候当真好看,免不得叫人心生不忍,折花之事总是妒忌的人才会做,李落不擅嫉妒,所以他也不喜好折花,眼下,他只要她死,她死了,他和血璃才能活。

    最多,她只能再接五刀了。

    丑汉挥出去的掌风绵软无力,血流的太多,是个人也活不成。

第二千二百八十章 黑袍人

    女子悲呛失语,蓦地爆出一阵骇人心魄的杀意。李落面容平静如常,回光返照而已,此刻越亮,灯灭的就越快。周遭妖兽懵懵懂懂,不知道该干什么,有借着本能靠过来想帮忙的,李落下手亦不容情,但是一个没杀,只是把它们赶走了,别来搅局就好。这些妖兽虽说凶悍,但毕竟聪慧不如白虎青牛,叫它们分辨什么时候该出手或者什么时候该出嘴,什么时候该躲的远远的,毕竟还是有些难。

    最后一刀,刀刃贴着她的脖子,一寸,下一瞬,就有一颗好看的脑袋掉在地上。

    那女子面如土色,闭目等死,地上的丑汉张大了嘴巴,却无一字一语说得出口。就在这时,两根修长的手指从女子背后的夜色里探了出来,轻轻一夹,竟将红芒映下的鸣鸿刀刀锋稳稳夹住了。李落吃了一惊,那是一只人的手,略微有些白,很干净,像是执笔写字先生的手,但就是这两根手指,竟然将他掌中杀过千人的鸣鸿刀抵住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过往数载,无人敢攫鸣鸿其锋,就算有人能与他的刀一较高下,但若说用两根手指就能制住鸣鸿刀,便是大隐于市的雍大先生也不敢说,但是今夜,的的确确有两根手指夹住了鸣鸿刀刀锋。

    不可进,唯有退。那只手虽然挡住了鸣鸿刀斩下女子头颅,但真要制住却还是力有不逮。抽刀,那只手顺势松开,刀回到了李落手中,女子从鬼门关转了一个圈,勉勉强强的回来了,惊魂未定的伸手一摸白洁的脖子,入手黏湿,竟已被刀气所伤,若是那只手来的稍微迟些,就算刀没有斩断她的脖子,刀气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一个人从女子身后的暗处显出身影,很高,比这身形高挑的月下仙子还足足高出了一个头,罩了一件黑色的斗篷,看不清相貌,也不分男女,神秘至极。

    李落抽刀,惊虽然惊,但没有慌乱,翻身跃入妖狼群中,横刀一引,将一头妖狼迫开,从那头妖狼的口中夺下了一具已经死去多时的狼躯,旁若无人的将妖狼尸身腹部划开,从里面拽出来一个人,纤细娇小,自是血璃。再一次将血璃捆在后背,李落没有逃,因为除了出现在女子身后的黑袍人之外,旷野中又出现了六个身穿黑袍的人,围住了东南西北。

    最先现身的黑袍人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落,没有动手的打算,静静的看着他将血璃背在背上,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涩哑,似如两块生铁摩擦的声音,很难听,却是遮盖了原来的语调:“这么好看的女人你也下得了手。”

    说话很随意,一点不像是要决生死的对手,反而更像许久不见的故友重逢,彼此调侃几句。

    李落扬眉,淡淡说道:“她要我的命。”

    “哈哈,她听命于我。”

    “你也想要我的命?”

    黑袍人轻轻一笑,道:“怎么说呢,你是恰逢其会,惹祸上身。”

    “原来你是想杀她。”

    黑袍人沉默片刻,道:“其实我可以不杀她。”

    “那等她醒了,你们再一叙旧情?”

    黑袍人哑口失笑:“等她醒了,死的多半是我。”

    李落呵呵一笑,原也是个没胆量的,打不过血璃,就只能乘人之危,擒下她之后,约莫也是些挑断手筋脚筋,或是刺穿琵琶骨一类的招式而已,不稀奇。

    “我见过你。”李落忽然沉喝一声。

    黑袍人一滞,哈哈笑道:“奇了,我怎么没见过你?”

    李落一震,长长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果然见过你。”

    黑袍人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寒声说道:“天南的皇子,是我小看你了,今夜我若不杀你,只怕日后就该你杀我了。”

    “你是天火还是渊雪?”

    黑袍人没有回答,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一双眸子寒芒四溅,冷冷的看着李落。

    女子抱着丑汉,一脸惶急,丑汉倒是硬朗,虽然疼的面容扭曲,但是一声也不哼上一下,只道是血快流尽了,没有多久可活。

    “少君,我……”

    “他没救了。”黑袍人冷冷说道,瞥了一眼凄凉惨痛的女子,冷然说道,“除非主上亲自出手,主上若在,知道你们如此废物,你觉得他会出手相救吗?”

    女子不说话,丑汉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留恋的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女子,嘴角微微扯动,而后喉间一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未尽之言女子却听懂了。

    活下去。

    女子茫然的抱了丑汉尸身片刻,忽地将他放在地上,长身而起,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颜如花,安静的看着身边的黑袍人,柔声唤道:“小女拜见少君。”

    黑袍人扭头看了女子一眼,桀桀一笑:“你丈夫刚死。”

    “那小女又是孤身一人了。”女子楚楚可怜的说道。

    李落挑了挑眉头,一阵恶寒,这才刚死了人,尸骨未寒,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是他杀了你丈夫。”

    “采玉也是被他所杀。”

    “想报仇?”

    “但凭少君做主。”

    “很好。”黑袍人似乎很满意,一挥手,“那就……”杀字还没有说出口,比他说话声音还快的是一把刀,确切的说是一只小巧的云雀,快如急电,啄向他的面门。

    “好胆。”黑袍人怒极反笑,大手一张,将云雀拢入袖中。好一招袖里乾坤,只是那只云雀忒地不禁打,瞬间像个气泡一样碎了,逸出点点火星来。这是一招虚招,云雀的主人先声夺人,没有突围,反而冲进了兽群之中,不管是妖狼还是妖鼠,亦或是从外赶来的蜈蚣妖兽,被他吆喝着搅乱成了一团。就见妖蝠啼鸣,妖狼嘶吼,妖鼠叽叽喳喳,蜈蚣妖兽也不甘示弱的桀桀发着怪声,顷刻间这本是死寂的极北绝地竟然比大甘的市井还要喧嚣杂乱。

    黑袍人大怒,连番失察,这么多人和兽。

第二千二百八十一章 叫不醒装睡的人

    竟然被一个从来看不上眼的天南凡夫俗子闹得好生不得安宁,纵是菩萨,也免不了三分火气。

    笛声响了起来,是那女子吹笛,务必要安抚受惊的兽群,只是原本是三人控制这些妖兽,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纵然笛子吹的再疾,也有些捉襟见肘,心中不免胆寒,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应变之快实在是罕见,好像少君也要差他一筹。

    乱才有生机,乱才好浑水摸鱼,妖兽就是妖兽,前一刻是追命的,这一刻就成了他救命的稻草,乱了眼迷了心的妖兽,见到谁怕是都要咬上一口,不辨敌友,说不得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等到女子勉强控下这些妖兽的时候,李落已经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连着少君在内的七个黑袍客。

    天将破晓,李落站在一块石上遥望天际,天边有了鱼肚白,极北的长夜眼看就要过去了,又是新的一天。

    解开背上的绳索,李落把血璃放了下来,她好似没那么烫人,但是还没有醒,也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试了很多种办法,雅致的,不雅的都用了,还是叫不醒她。

    这是一座绝峰,也是一座绝地,非到万不得已,李落决计不会选这样一条路,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了。把血璃平放在地上几乎耗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吸了一口新鲜的凉气,伸手将一根刺破腹腔凸出来的肋骨按了回去,疼的他冷汗直冒。这一根肋骨是他以命搏命,挨了那个少君的一记重手,硬生生斩杀了一名黑袍人的代价。

    山下,有影子,连同少君在内,尚余四人,其他三个黑袍人已经成了鸣鸿刀下的亡魂,没死的倒也没讨着好,身形蹒跚,便是那个武功绝强的少君也被鸣鸿刀扫了一记,身上的黑袍破了好大一道口子,见没见血李落无暇顾及,只是也没叫他好受,自然也就惹怒了那人,阴魂不散,将李落逼上绝峰,这一次,只怕真的插翅难飞了。

    李落低头看着尚在熟睡的血璃,沉吟不语,到了生死关头,若说没有怨恨,那是自欺欺人,只是人和人不同,有些人到了绝地只会哭天喊地,大骂造化不公,有些人会如行尸走肉,闭目等死,有些人会做垂死的挣扎,几近癫狂,而有些人会将这些情绪都压下去,和平时并无两样,想想后事,间或里惋惜一下看不到的将来,而后还得把眼前的事料理了,坦然赴死。

    此刻李落定然算不上坦然,若是血璃醒着,他定会将她骂个狗血淋头,但是她不醒,打也打了,掐也掐了,还能如何,总不能叫他拎起鸣鸿刀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吧,再者说了,连番突围,她身上的伤是比李落轻一些,但也殃及池鱼,没好到哪里去。可憎这些黑袍人就不知道怜香惜玉,下手轻些。

    吐了一口气,李落洒然一笑,望着从山下逼上来的黑袍人,沙哑自语道:“大言不惭,提你的名号有什么用,且到了黄泉之下看你害不害臊。”说完之后,稳了稳险些被山峰吹倒的身子,杵着鸣鸿刀,静静的看着已经到了身前十丈外的四人,心生轻蔑,天南之地,亦有豪杰,是你们极北小瞧了天下人。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那个领头的少君,眼中欲将喷火,便是要将李落碎尸万段,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没有一刻停留,直直向李落冲了过去,显见这一夜厮杀,叫这位眼高于顶的极北高手动了肝火,羞了颜色。一个天南俗子,一把刀,还背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险些破围逃走不说,竟然还连斩三名黑袍,此事若是张扬出去,足以叫他的名号留在极北了。

    这种事,不能有,不能说,不能让他活!拳风已至,李落艰难抬眼,腿在抖,手也在颤,如臂驱使的鸣鸿刀重逾千斤,连呼出一口气的力气都显得吝啬,如果没有眼前袭来的此人,当不至于到了眼下山穷水尽的地步,他的武功很高,而且怪,兴许还在自己之上,但若单打独斗,定能杀他,不过极北的人好似也没什么脸皮,依多为胜,和自己一样的没出息。

    冰心诀时断时续,无以为继,李落催动最后的一丝真气,眼神清朗如水,就是这个看破红尘的眼神格外叫那人生恨。不能主动出招,力不能及,唯有等他一拳击杀自己的时候再出刀,这怕是自己最后的一刀了,这一刀,称惊艳,便也是绝响。

    那人近身,七丈,三丈,一丈……拳势累积到了顶峰,一拳可破乾坤日月,崩山裂石,拳风猎猎,倒刮着李落的衣裳向后飘去。拳收肋下,近在咫尺。

    忽地,那人的来势生生断了,非但断,而且退,拳劲聚而不发,几乎相当于自己打了自己一拳,只听闷哼一声,那人收拳,扯步,头也不回的往山下掠去,比来的时候还要快。

    李落错愕,茫然不知何故,回头时,就见血璃俏生生的睁着眼睛看着他,一脸柔情,竟似看也没看飞逃而下的那几个黑袍人。眼一黑,一阵香风袭来,便再也没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很长,兴许只是一眨眼,他被一阵闲散呢喃的轻声哼唱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头顶是晴天白云,有小鸟脆鸣,树荫摇曳着在身上荡来荡去,没个一刻得闲。那轻灵不知寓意的歌声就在耳边,扭头一看,血璃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忙什么,有水声潺潺,好似在洗衣裳。李落一怔,猛地发觉身上一阵清凉,低头一看,眼前一黑,险些又晕了过去。都说人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可没说什么时候都能赤条条的不着寸缕,就像现在一样。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手法粗糙,却也是用了心的,内伤也没有料想的那么重,内息弱了些,但没有断流之相,且体内另有一股绵长温柔的内劲不停运转,修缮着原本该是七伤八残的经脉。

第二千二百八十二章 她眼里的他

    伤无大碍,只是如此模样太过狼狈了,李落转动眼珠子,好不容易看见不远处有半件衣裳,正打算抓过来盖在身上。只是轻轻一动,血璃便即察觉,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然后板起脸娇喝道:“别乱动!”

    “我……”

    “不许说话!”血璃瞪了他一眼,目光向下游弋,李落大窘,急忙呼道,“非礼勿视,你转过身去!”

    “嘻嘻,嘿嘿,该看的都看了,害什么臊呢。”

    “你……”李落气急,好个不知羞的女子。

    话是这么说,血璃多半是怕李落挣扎,坏了伤口,捡起衣裳盖在身上,噗嗤一笑,回头接着洗起衣裳来。李落偷瞄了一眼,那衣裳的的确确是自己穿的那一件,长叹一声,虽然莫可奈何,但也有一丝甜甜的暖意。

    四周静了下来,就连方才还在啼鸣的小鸟虫儿也觉羞臊,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她洗衣的哗哗水声,格外静谧安详。听着听着,李落就又睡着了,这次没睡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正在晾衣裳,那个身影一瞬间和昆江河畔的包子铺里的那个人重合在了一起,李落喃喃低唤:“沉鱼……”

    血璃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沉鱼是谁?”

    李落轻咳一声,笑道:“没什么。”

    “哼,不想说算了,谁稀罕。”娇笑可人,让他好生难懂,到底眼前这位血剑之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落静静的看着她抖落衣裳上的水珠,晾好,再用手抚平,然后捋了一把额前秀发,温柔的好似邻家姑娘,而且她的眼神也很温柔,比极北的水还要清澈,还要多情。李落猛然醒觉,她也在想着谁,而且那个人一定不是躺在地上的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会是谁呢,莫非是当年让她为情所困的那个人。

    李落穷极无聊,揣测着血璃的心思,渐渐入神,就连血璃回头也没留意到。血璃看着他,目不转睛,在他眼神里的怀疑、不解、偷笑和不怀好意清晰可见,看着看着,血璃大恼,扬起手,想了想又忍了下来,别叫自己一巴掌再把他打的旧伤复发。李落吃了一惊,尴尬一笑,忙不倏避开血璃咄咄杀人的眼神。血璃哼了一声,暂且饶过你,等伤好了,新账旧账一起算。

    “那些是什么人?”李落岔开心思问道。

    “不知道呀。”

    鬼话,李落不齿,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我报了你的名号。”

    血璃一怔,脸色骤然发红,气哼哼的捡起两块石头,想扔又没扔,捏在手里,李落眼皮一跳,分明看见有细碎的灰尘从她手边流了下来,连忙说道:“他们似乎很怕你,但是你昏睡不醒,这些人就像趁机作恶。”

    “哼,奸险小人,等你伤好了,本主人带你一一讨回来,几只畜生就想伤我,做梦!”

    李落随声附和,点着头,忽然想起了一处古怪,抬眼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有妖兽的?”

    血璃一滞,张口结舌,摆了摆手傲然说道:“我是在说那七个穿黑衣服的人,什么妖兽,我怎么不知道?”

    看着一脸无辜的血璃,李落长叹一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七名黑袍只剩下四个,哪来的七个之多,果然,最难叫醒的是装睡的人。

    血璃察觉李落眼神有异,有些心虚,忽地想起什么,伸手摸了摸脸颊,不怀好意的看着他:“我这脸上怎生有些疼?”说罢走到水边垂首瞧了瞧,指着吹弹可破的俏脸,“你看,这里还有些红呢。”

    李落眨了眨眼睛,一脸平静的说:“这……我倒是不知,也许是带你突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吧,得罪。”

    “真的?”

    “自然是真的。”李落斩钉截铁的答道。

    血璃狐疑的看了看李落,似是想从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瞧见什么破绽,末了不死心的凝视着水中倒影,一边用手比划着,猛地抬头,恶狠狠的喝道:“胡说八道,这分明是手指的痕迹,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打我了!?”

    “怎会。”李落怫然,大义凛然的说道,“便要打你,也须得是你醒着的时候,乘人之危,岂是男儿所为。”

    “你没骗我?”血璃揉了揉脸颊,疑心难解,皱眉瞧着李落。李落连连点头,大有一股慷慨赴义的感觉。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异状来,血璃泄了气,忽然大恼,闪身到了他身边,一把揪起他的耳朵,娇叱道,“竟然敢想打我,反了天了。”

    李落忍着痛,喝道:“便许你打我,不许我打你么?”

    “那是当然。”血璃怕李落动气迸了伤口,松开手大咧咧的说道,“谁叫我是你的主人呢。”

    李落冷哼一声,自是显露愤懑不平之意,不过背心冷汗直冒,万幸骗过了她,若是叫她知道自己为了叫醒她趁着睡着的时候打了她的耳光,还不知道有什么苦要受呐。

    “看在你尽心尽力的份上,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啦。”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李落想躲当然是徒劳无功,血璃嘻嘻一笑,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去了一旁。

    一个极北的白天过去,内伤好了许多,只是外伤却不易好,纵然这极北山野数百年之龄的仙草灵药遍地都是,不过伤的太重,也不是将养几日就能全好的。血璃这些日子哪里都没去,只照料着他,摘野果的时候也不走远,快去快回,要么便是抱着他一道去,一刻也不分开,着实叫他好生不自在,说了好些次自己能走,只是人家充耳不闻,且还乐在其中,大约是将他当成尚在襁褓之中的娃儿一般,只是这娃儿是哭是恼,她却浑然不在意。

    李落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许多不明所以的情愫,每每在她看着他的时候,好像是在看一个恋人,一个至亲,更或者是骨肉血亲,但是却能分辨的清楚,在血璃眼中,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她只是把他当成了他,而他并不是他。

第二千二百八十三章 断肠**的笛音

    福兮祸兮,等到她知道他不是他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是怎般的下场。

    这个白天过了很快,也很宁静,没个黑袍人跑来送死,也不见青牛白虎,偌大一个极北,几乎让李落错觉只有他和血璃二人,整日里听着血璃哼唱着一首首清婉的曲子,听得久了,他也学会了一支半首。

    月夜当空,又是无云,似乎这极北的天气不怎么喜欢下雨。血璃很喜欢水,每次露宿山林的时候都要寻了水边,天上两轮明月,水中也倒影了两个,很好看。远远望去,这草木山峦都被轻轻罩上了一层柔而白的月光,不说圣洁,却也娇柔,一如屈膝盘坐在水边的血璃。

    血璃看月亮的时候很少说话,李落知道她在想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人,一群人也有可能。在她追忆过往的时候李落很有眼力的不去打扰她,难得清静舒畅,且叫她一个发呆去吧。

    这一次血璃发呆的工夫不算久,忽然拿起李落身边从那个弄兽人手中夺来没来得及扔的笛子,横在唇边吹奏起来。李落只听了三息就大吃了一惊,怔怔的望着血璃,愈发看不透她了。

    那笛声清越,犹如峰攒雪剑,水挂冰帘,树倚飞藤,夕照孤烟,虽然奇绝,但亦如百年孤寂,红炉小雪;越吹越神飞风跃,声音一变,笛声也转凌厉,奇趣,而幽谷将她的笛声一荡,转而改为风情万种,百转柔肠,配合得端妙无间,天韵妙隽,似是一早已配合演奏多时,灵犀互通,心意相同,好像在山野不知名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在合奏? 今生今世,永不相负,迂回曲折? 幽胜洞天,水穷山尽? 柳暗花明,万水千山? 生死相依,竟叫他没来由的生出一股酸楚的嫉妒来。

    奏到和鸣之处,各有韵味? 笛抢笛声? 到后来? 难分彼此,已成一体? 笛忧他之怨,她泣笛之诉,终于到了铁骑突出? 伤心如一箭,银并乍破,温柔如一刀,鬼坟夜唱,惊艳如一枪? 石破天惊? 失神如一指之间,收于此,陡然无声,夜空庭院,忽然一片静寂!

    继而无声,李落茫然怅然,恍惚间脑海中有影掠过:

    窗内若有倩影晃动,也只是映流丽而不放艳色。

    窗外掠过惊鸿俪影,也不过是食绝句而不吐艳。

    花为绝色我为叶。我命由我否?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

    风为绝响我为树。天命由我否?像千秋万载的青史一齐涌来,万语千言,千情万景,千头万绪:铁蹄刀枪,尽在他心图里烙刻、卷逐,杀戮血腥,仇火恨忿,风花雪月,缠绵缱绻,柳暗花明,山穷水尽,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回头鹿有泪,返首豹有悔,一座断崖千堆雪,十丈红尘一线牵,江湖易老,风波不息。

    李落听着,痴着,看着,遇雪尤清,经霜尤绝,到底是谁人叫她牵肠挂肚,吹出这般断肠**的笛音来。

    笛声消失了,远山却活了,似乎是醉在了笛声里,窃窃私语不停,好久好久也没平静下来。

    “好听吗?”血璃幽幽问道。

    李落很诚恳的点了点头:“好听……”话还没有说完,血璃忽然发疯了似的将笛子掷在地上,笛子断成了数截,李落一惊,不等说话,就见她状若癫狂一手扼住他的咽喉,眼中满是杀气,声音更是冰冷刺骨,“谁让你听的!你凭什么听这首曲子!”杀气犹如实质,那只刚刚才抚完笛子温柔如水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让他透不过一丝气来。赤红的双目,犹胜厉鬼,李落没有反抗,实则已无余力反抗,冰心诀被一股磅礴巨力压制的动弹不得,气血翻涌,眼前虚影重重,犹似那行将溺水的人,每呼出一口气,就少一口气,只出不进,等气尽之时,就是归天的一刻。

    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李落一只手挽住那盈盈一握的皓腕,用力相抗,另外一只手并未有自救之举,而是轻轻拍打着血璃的手臂,不曾用上内力,只是寻常人家见面寒暄时的轻重而已。手无力,却有调子,自然不是刚才听过的那段笛音,而是白天的时候血璃时常哼唱的曲子曲调。

    数着差不多没有几口气的时候,那只索命的手慢慢松开了。李落大口喘着气,像一条回到水里的鱼,一边喘息,一边咳嗽,一边还要伸手擦一擦眼眶中的渗出来的几滴泪水。猛地,香风袭来,李落手足无措的看着扑进自己怀中放声痛哭的血璃,正襟危坐,两只手背在身后,忙不倏止了咳嗽,低声劝慰,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叫她莫哭了。

    一个劝自己的,一个哭自己的,彼此各不相干,倒叫天上的月亮羞臊的背过身去。李落甚是尴尬,不过也知道怀里的血璃多半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她向来都是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想睡就睡,眼下这样想哭就哭也不出奇。

    她一边哭,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好似在说什么。仔细分辨,似乎在怨一个人,李落猜测该是那个黑剑白刀之主,那人害她,害太白一族这么惨,却不想还叫她牵肠挂肚,果然情字一语最是缠人。

    哭了很久很久,他坐的腰酸背痛,才好了些许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血璃还是没有止哭的打算。很想将她一脚踹飞出去,不过念及方才差点被她掐死的一幕,李落意定暂且忍忍。

    软香在怀,天地明鉴,此时此刻绝无**之心,若有,大约用不着五雷轰顶,她就足够将他大卸八块了。

    这一哭,好长的耐性,好不容易止住了,李落暗暗松了一口气,换上沉痛和感同身受的腔调:“哭便哭了,哭过就好,没有什么事是岁月带不走的……”

    血璃抹了一把眼泪,看着李落,哽咽着说:“我差点捏死你。”

    捏死……李落叹息一声,和颜回道:“无妨,不还是差了点嘛。”

第二千二百八十四章 老不死的

    “你怎么不躲?”

    “躲不开,你的出手太快。”

    “那你怎么不反击?”

    李落摇摇头,血璃微微歪着头,揶揄笑道:“舍不得?”

    “言重了,不敢。”

    “什么不敢?”

    “就是不敢的不敢。”

    血璃这才恍然,原来他不是寒暄的废话,意思真的是他不敢,血璃顿时眉开眼笑,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怕我打你?”

    李落点头回道:“你下手的时候没轻没重,而且我打不过你。”

    “刚才我空门大开,你要是出手偷袭,得手的机会很大。”

    李落眼皮也没动一下,淡淡说道:“我若想杀你,早前把你丢在妖兽群里就好,连埋尸都省了。”

    “哼,小气,以后不打你总好了吧。”

    “那多谢你了。”

    “不过,以后要是有人想杀你,你一定要还手,打是要打的,打不打得过另说。”血璃很认真的说。

    李落看着血璃认真的样子有些好笑:“你不是自号为我之主吗……”

    “这个……那也不行,你的命是我的,也是你的,那个,嗯,当然我得排在前头,之后才是你,我当然是不能算在内的……哎呀,反正谁要杀你,你不能不还手,记住了吗?”

    李落微微一笑,哦了一声,血璃偷偷瞄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扭头走到一边,似是有些难为情。

    “他是谁?”

    血璃一僵,回头看着他,月光下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那白处竟让她一时完全忘了他问的话,掉进一个清澈的池里,而那黑瞳如一口深深的井,使她不惜坠落而深陷其中,永不浮升。她小时候喜欢看星。星星在天空深处闪亮,每一次霎眼,都像跟她的一个招呼。那时伴她最多的就是太白山山头离得很远的星星,还有寂寞。久而久之,她把两件事一起堆叠了:

    星星就是寂寞,自那天的尽头。

    记忆里星星离她好远好远? 寂寞却亘长离她很近很近。

    但就在这个晚上? 星星仿佛就在她的身畔,唾手可得,随手可摘。

    摘星。

    顺便再摘了她的寂寞。

    血璃呸了一口? 这眼神? 太他娘的娘了? 娘们也没有这么娘的眼神,白瞎长在他身上。

    “你问啥?”

    “我问他是谁?”

    “谁是他?”血璃扬了扬眉,反问道。

    李落一笑,和声说道:“没什么。”说罢微微一顿,接道? “你吹的笛子真的很好听。”不再多问? 她的性子,想说的不用问她都会说,不想说的问了也是白问? 问急了,耳光会代替她的回答。虽然她刚刚答应以后不再打他,但这种事听听也就罢了? 当不得真,所以李落也没问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睡着。

    血璃难得的红了脸,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碎成几瓣的笛子,撇了撇嘴:“还有更好听的呢……”后面的话李落没听清楚,但也知道哪个少女不怀春呢,就如血璃这样的少……奶奶也免不了。李落的伤将养的差不多,血璃绝口不提报仇的事,终日无所事事,便是围着他,约莫要将他养的白白胖胖才罢休。李落看破,血璃定有心事,怕是如她所说的一睡千年并非是她本意,而是另有情由,转瞬年华去,虽有一柄神惊鬼惧的血剑,但物是人非,终究不是当年,为他治伤是其一,或许是有逃避之心也说不定。

    伤好了,该是回程的时候,困在极北,耳目不通,不知道鹿野那伽的局势如何,这一次迫于白虎之威,不得不走这极北一行,明面上是这样,实则也有私心,也是打算从极北之地找寻破解镇族遗民操控异鬼的法子。办法没找到,却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太白族人,说不得没少在血璃身上动心思,只是此女武功精绝,脾气又时好时坏,看似没有机心,但她到底是怎么想李落实难断言,便是她和镇族残部是敌是友都难说的很,固然言语之中有轻视其余诸族之意,而且镇族似乎就破落在太白一族手中,照理说她该对镇族并无恻隐,只是李落不敢相询,当年的事毕竟不是局中人,捕风捉影而已,还有一个黑剑白刀之主,万一当年驱逐镇族是那人下的令,这一问,血璃不答也就算了,万一她心血来潮,替镇族了却一个碍眼的对手也不一定。

    所以当李落主动表明南下之意后,血璃出奇的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蛮不讲理的自诩为他的主人,凡事须得她点头如何,只是很平淡的答应了一声,带着他去了青牛山。

    到了青牛山的时候,青牛当然在,而且就守在山下的绿笋林旁,一副守财奴的模样,生怕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长翅膀飞了。见到血璃,自然谄媚着凑上前去,不消说,定然还在垂涎那颗珠子。

    瞧着青牛这幅惫懒的模样,再想起那片石林绝地里的险象环生,李落就止不住心里一阵邪火,要不是身前还有血璃,定要……定要……忽然很悲哀的明白一件事,在这里,自己才是最弱小的那个。

    血璃眯着眼睛仰头看着比她大出去不知道多少倍的青牛,好像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盘算着该给还是不该给。青牛大气都不敢出,李落幸灾乐祸,最好血璃大恼,叫它好生吃些苦头。一人一兽,等了好久,青牛开始发虚,李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血璃忽然一动,然后在一人一兽震惊的眼神里打了个很大很响的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嘟囔着说:“可算是打出来了……”

    ……

    李落长叹一声,果然,凡夫俗子是猜不透老不死的心思得。血璃眨了眨眼睛,左瞧瞧右瞧瞧,诧异问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李落皮笑肉不笑,转而向青牛抱拳一礼,朗声说道,“青牛兄,三年之约已了结,不日我便折返天南,后会有期。”

    青牛呆傻愣愣的看着他,李落冷哼一声,早非吴下阿蒙,哪还能再被青牛这幅憨样所欺骗,但是就这样回去,草海那漫天的迷雾却还是没有头绪。

第二千二百八十五章 为太白一族尽力

    李落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很着急,暗暗琢磨要不要开口向血璃询问镇族操控异鬼一事的玄虚,如果到了最后的时刻,说不得也只能问一问,兴许她会看在自己拼死相互的情分上略作指点。

    比他还着急的其实是青牛,外貌憨厚,实则心里奸猾,俗话说的比猴还尖,他走了,她留下,日后这青牛山可就待不成了,其实说来它和血璃并无深交,也没有交恶,但口口相传的传说里,那个人和她手里那把剑是最惹不得的,扒皮彻骨那都是稀松平常,而且许多许多年前,它还是小青牛的时候,曾和自己的爷爷看到过这把剑是如何把一条镇山鳄龟敲成一堆碎渣渣的,虽然它记不得那把剑握在什么人的手里,但是那柄剑不会错。以后的夜晚里,小青牛无数次从睡梦里吓醒,醒来的时候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老青牛还以为是小青牛有感自己大限已至,悲从中来,免不了一番疼惜和怅然,殊不知它只是被那个人形凶兽和那把剑吓的,以后的日子里伙食好了不少,倒叫它不明所以,欢愉了好些个日子。

    那一幕是青牛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就是常人所说的童年阴影,别瞧长的宛若一座小山,怕还是一样的怕。

    青牛羡慕起白虎来,想走就走,一点也不留恋,哪像自己,非叫山下这片绿笋林绊住了腿,跑,舍不得;不跑,天可怜,不知道下次这个人来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碎成了一堆骨头渣。

    偌大一张牛脸倏忽间扭曲起来,李落大乐,自然猜到青牛的心思,自古天性相克,日后且有你好受的时候,算是南下前难得的一点欣慰之事。瞧着青牛那番挤眉弄眼的苦相,李落忍俊不禁,失笑不语,难得有了那么一丁半点的怜悯之意。

    血璃呆呆出神,似乎还没从李落的话语中醒过神来,茫然的问了一声:“你要去天南?”

    “嗯? 这次来这里? 本是三年前我与青牛兄有约在先? 应诺而来,而在天南,战火已经蔓延过了鹿野那伽,诸部联军汇聚大山之南? 抵御极北鬼兵? 还有许多事等着我? 极北之争? 如今已不单单只在这里? 极有可能波及整个天下,我也要早作打算,万一应对有误? 只怕……”

    后面说的话血璃没有听进去,只是听到了他说鹿野那伽? 以山为界,山的北边是一伙人? 山的南边是另外一伙人,好像,很热闹。

    “你是那一伙的?”

    李落泄了一口气,原本显赫的出身,贵为大甘定天王,好似在血璃面前也不怎么够看,老老实实的答道:“我是天南一国的将军,天南联军之中有我部十余万将士。”

    血璃咦了一声,像是才认识了他一样,眨了眨眼:“看不出来啊……”说话的时候拉长了声音,好生叫李落气馁,“那我和你去天南逛逛。”

    此语一出,风也熄了声,鸟兽也不闻啼鸣,青牛屏住呼吸,一对牛眼瞪的好大好大,就差放声高呼,赶紧把这煞星带走!

    李落也愣了,额头冷汗瞬间渗了出来,这可有些始料未及,连忙不顾青牛欲将冒火的眼神劝阻道:“山南那边兵荒马乱,实非善地……”

    “那我就更应该去了。”血璃老气横秋,很理所当然的截道,“我是你的主人,太白一族眼下就只剩你和我两个人了,我就应该保护你的,万一你死了,太白一族不就剩我一个了嘛,这怎么行,我还指着你为咱们太白一族开枝散叶呐。”

    李落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血璃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你的武功这么差,本来我是不能让你出山的,不过嘛,我这个人通情达理的很,既然你说山那边还有事,我留着你好像不太好,所以就只能辛苦我一趟,陪你去天南走走,省得你到时候丢了我的人。”

    李落很想说若觉辛苦就算了,但是血璃拍着他肩头的手劲一下比一下用力,若是不答应,依她的秉性,极有可能一掌将自己拍成重伤,然后抱着自己去天南,到时候可就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

    但是眼下最急的还不是他,而是青牛,斗大的脑袋点个不停,像只啄米的小鸡,力劝李落答应下来,那眼中的热切,叫他一阵心悸,若是不答应,照着青牛的心思,背过血璃它能把李落踩成肉泥。

    “可是……”

    “好,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血璃自说自话,显而易见的没打算听他再说废话。李落听罢直翻白眼,什么说定了,还不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落沉吟不语,青牛急的抓耳挠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停的打着响鼻催促他。血璃大恼,回首喝道:“吵什么吵,找打么。”青牛一惊,忙不倏耷拉了脑袋下来,一声也不敢吭。李落心惊肉跳,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死!

    “你……没有别的事吗?”

    “有啊。”

    李落眼睛一亮:“要不然你先忙你的事,之后……”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哎,谁叫我是你的主人呢。”血璃很仗义的说着话,一点也不见外,脸上挂着没一点真情实意的烦恼,眼睛里却是一副赶紧的,去天南看热闹的眼神,着实叫他哭笑不得。

    最开心的当属青牛,就见它一个飞身,钻进了绿笋林中,挑挑拣拣,找了一株长的最好,颜色最鲜艳得绿笋一掌拍断,衔了出来放在两人身边,一脸的谄媚。李落看的眼皮直跳,这是把两人南下的盘缠都预备好了,就等着两人上路,依着平日里它把绿笋当成命根子的模样,这次算是难得的大方。

    没义气,不仗义,两面三刀,无耻卑鄙,李落暗叹一声,比起这等洪荒异种,自己的脸皮还是不够厚。

    在血璃期待雀跃的眼神中,李落忽地退后一步,长揖及地,沉声说道:“多谢你。”

第二千二百八十六章 南下

    “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血璃大度的受了李落一礼,笑嘻嘻的应道。

    “到了天南,仰仗你的地方恐怕不会少,其实我本有事想问你,既然你愿意随我南下,那我就不问了,不过这一声谢总归要先说才好。”

    “嘿嘿,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几时动身?”

    “越早越好。”

    血璃摸了摸嘴角,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不如走之前去岁首借几个好看的姑娘,反正路上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当给咱们太白一族出力啦。”

    李落脸一红,急急摆手,若是点头,这事她做得出来:“我已有家室,不劳费心。”

    “咦,啧啧,看不出来呀。”

    李落啼笑皆非,这又能从何得见。

    “长的好看吗?”

    李落瞥了血璃一眼,若是有朝一日她遇上漱沉鱼,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还算入眼。”

    “只是入眼怎么行,得我去了好好瞧瞧,长的丑的一剑杀了,想进我太白一族的门,普普通通的可怎么行。”

    李落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在这件事上与她浪费口舌,只会越说越离谱,最要命的是不管再怎么离谱,她都做得出来。李落瞄了一眼在一旁偷听,牛眼都快眯成一道缝的青牛,抬了抬下巴:“它呢?”

    血璃回头看了青牛一眼,青牛脖颈上的细毛肉眼可见的一根根竖了起来,惊恐万状的看着血璃,身子能趴多低就能趴多低,若是有个老鼠洞,兴许它也钻的进去。

    “它……”血璃看着青牛似乎也有点费脑筋,带它南下?这身板着实碍事了些,算了,还是留它在极北吧,“它留在这里,看好太白一族的基业,要是有什么闪失,回来我扒了它的皮,做一面鼓送你。”

    青牛大义凛然,临危受命,简直忠贞不二的比贞洁烈妇还要更胜百倍。李落暗乐? 岂能叫你如意,低声说道:“这厮一向懒惰? 你不在? 它定不能好好守着太白一族的基业,肯定偷懒? 不如你先扣着珠子不给它,若有功,再赏不迟。”

    青牛大急,一边向李落呲牙咧嘴的示威? 一边向血璃讨好卖乖? 简直比市井小人还精明,还要没有底线。血璃琢磨了琢磨,觉得李落说的话很有道理? 不过在他心里可不是这么想? 堂堂太白一族的基业,寒酸的让人不忍直视? 姑且就把那座家徒四壁的太白山当成太白一族的基业吧。当然那两块石头还是很神妙的? 只不过极北之地多半没人吃力不讨好的去打那两块大石的主意,要是有这个打算? 在她睡着的时候早就有人下手了。

    血璃盯着青牛娇叱道:“你好好看家,等我回来? 要是太白山掉了一块石头,先天五行珠你就别想了。”

    青牛悲从中来,遇人不淑,万万没想到临走还被那小子摆了一道,但是血璃的话它又不能不听,真是气煞老牛了。经后数年,极北,之地就多了一景,一头上古奇兽,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守在太白山下,眼巴巴的看着太白山,倘若有一小块石头摇摇欲坠,都能惊出奇兽一身冷汗,简直比母鸟呵护雏鸟还要用心的照料着太白山上的每一块石头,万一有掉下来的,还得小心翼翼的再放回去,仿佛这苍石白山是玉琢的一样,不敢碰不敢磕的,好叫极北的诸般生灵大为吃惊。

    这是后话,暂且不说了。

    李落出了一口恶气,当然只是玩笑之语,但是他低估了青牛的死脑筋和它对血璃的敬畏之心,不过数载之后,青牛在太白山上倒是练就了一身举重若轻的本领,很是了得,如果再碰上白头凶猿,只怕也能不落下风,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南下的路太平也不太平,太平的是有血璃的剑,李落终于领受了成天花圃的景色,不太平的是鹿野那伽山上的雾似乎比来的时候还要浓了。

    两人结伴南下,还是走的成天花圃这一侧,血璃虽说是个人,但堪比凶兽,较之青牛白虎不遑多让,从迷雾雪原南下也不是不可以,其实李落也曾怂恿血璃带着他走那条路,不过血璃不愿意,一是嫌冷,二是那边冰天雪地的没什么好看,但是有一处,就算是凶焰如血璃血剑,也似乎有意无意的避开那条灵河。

    南下之路,无惊无险,走的好生无趣,也难得让李落喘了几口气。翻过鹿野那伽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异鬼闻到了血剑的凶味,没一个跑来送死的,李落旁敲侧击,询问这漫天迷雾在极北可曾有过,血璃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问什么都是一副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要么就是说自己年纪大了,有些事早就记不住了云云,让李落莫可奈何,还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除非是想自取其辱。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事,这一路上血璃不再折磨他了,大约是瞧着路途上的风景和极北之地迥然不同,瞧的津津有味,忘了再调教他。李落看了半是好笑,半是心酸,独身一人,空活千载,换成是他,或许早就疯了。她的寂寞,李落不懂。

    到了草海,联军的阵线又退了百里有余,和李落预料的没有错,相柳儿并未有打算与镇族的异鬼大军力敌,没有解开迷雾的虚虚实实之前,相柳儿决计不会把草海铁骑葬送在这里,而且战死的将士越多,异鬼得实力不减反增。

    草海的斥候见到有人从鹿野那伽南下,都吃了一惊,等李落自报家门,这些草海骑兵不敢怠慢,一边领着两人回营,一边快马飞报给营中诸将知晓。

    到了营门外,李落停了下来,他不得不停,因为守营的将士不许他们入营。李落没有说什么,拦住发怒欲将闯营的血璃,神色凝重的望着这座大营,脸色很阴沉,这种阴沉,并非是被人怠慢之后的不满和愤懑,而是忧和愁。这次北上的日子不算久,但是草海的局势好像比前次来的时候更差。

第二千二百八十七章 等

    世人时常在等,不管是王孙公子还是寻常百姓,几乎每天都会等,有人等帝王传召,有人等米铺开门,有人等着一个消息,有人等着帘后姑娘解下风情的那一刻,也有人等水开,等水凉,等花开,等花谢,等月升,等月黑风高……当然,等也不一定都有好的结果,譬如有人在等大夫诊治之后的一纸判死,有人等着天亮朝廷刑狱的公文,有人枯守后院一整晚,却不料等的那人却被别人拦了下来,曲意逢迎着,兴许早就忘了还有人在等她,等的最多的怕是人多之时找个茅坑解手了,人有三急,穿了衣裳要了脸,不好学畜生那样抬腿在光天化日之下排泄黄白之物,所以活人是不是当真能被尿憋死实属难料。

    等是常等,除了结果好坏不说,等的时候各人自有各不相同的心情,高兴的、期盼的、多疑的、憧憬的、忧愁的、无聊的、不怀好意的、**熏心的……诸般种种,总归叫等字一词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李落也等过,也被许多人等过,等的滋味有时甜有时苦,有时酸,有时五味杂陈。

    如果一个人经常等,那么他就应该在等的时候多琢磨些别的事,若是浑浑噩噩,岂非是白白耗费了这些光阴。

    李落在等的时候很安静,只有血璃很不耐烦,踱来踱去,如果不是怕给他添麻烦,纵然千军万马,没准她都已经闯进去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相柳儿才带着一众草海猛将智士从营里走了出来,多日不见,相柳儿倒是清减了许多,愈发的清丽孤高,那两道好看的眉梢也凝了霜,幽寒如刀? 只有看见他的时候才稍稍消解了一丝。

    身后诸将,最少有一半李落都不认得,如果只是迎接自己回来? 似乎有些太过兴师动众了。

    相柳儿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彼此并无重逢的寒暄? 只是相视一眼,相柳儿淡淡唤了一声:“王爷。”而后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跟在身后? 正在放肆打量自己的血璃。

    “拨汗。”李落点了点头,倒是没有相柳儿的冷淡? 轻轻一笑。

    这时? 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她是你媳妇?”

    众人皆惊,李落满肚子苦水,刚才求神拜佛? 千叮万嘱请她莫要动手? 莫要动嘴,果然还是对牛弹琴? 一出口就是石破天惊。

    相柳儿愣了? 李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血璃要死不活的接道:“模样长的还凑合? 就是身子骨太单薄? 很小的时候就被人伤了通天灵脉? 呃,还让人强取了红丸? 分了精血,这辈子步入先天无门啦,调养的好的话勉强还能多活几年,不过不好生养……你怎么找的她?”

    若是可以,李落只想叫她闭嘴,果然不凡,这一开口差不多就把整个草海给得罪的差不多了。对面一群人群情激奋,城府深的怒目而视,性子莽撞的都已开始破口大骂。李落心知要遭,敢骂血璃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极北有没有不一定,但天南之地眼下还照不出来。

    果然,她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动手前的征兆。李落急忙要劝,有一个人却先一步拦下了七嘴八舌的草海诸将,脸色平静,但是眼睛里的风聚云散却已表明了她的心乱了,非但乱,而且极乱!很少有人知道她幼时被人暗算,这在草海和蒙厥都是一个秘密,一个比蒙厥王还隐秘的秘密。若说强取红丸一事,她倒是给李落说起过,但她不愿相信他会这么轻易将她的秘密说给一个不相干的人知晓,如果他没说,而这个女人只凭一眼就能看出自己身上遭遇的事,那么她的来历恐怕大的惊人。

    “你是谁?”相柳儿问了一句,刚要劝血璃免开尊口的李落忽然也愣了一下,因为他从相柳儿的语调中听出来一丝不同寻常,略带激荡,大异往日她胸有成竹的淡然模样。

    血璃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相柳儿,很是放肆,而且很显然的是她并非再瞧相柳儿有几年好活,而是评头论足,且看她配不配得上太白仅剩的族人其一。

    “他是谁?”血璃大咧咧的瞥了李落一眼。

    相柳儿有些糊涂,看了李落一眼,李落张口欲言,却被血璃瞪了一眼,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是大甘九皇子,御封的定天王,天南牧天狼主帅。”

    血璃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似乎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武功这么差劲的他竟然来头还不小,勉强够资格当自己的仆人,随即嘿嘿一笑,大言不惭的说道:“我是他的主人。”

    这话一说出口,场中又是一静,落针可闻,就连相柳儿也吃惊的合不拢嘴,一双美目滴溜溜在李落身上打转,数月不见,他怎地多了个如花似玉的主人,这个真是天大的奇闻。非但相柳儿,就连草海诸将也是一脸惊诧,看看怡然自得的血璃,再瞧瞧怅然无语的李落,琢磨着这位大甘皇子还有这般癖好。

    相柳儿眼角微微颤抖,忍着不知道是什么得心绪,淡淡说道:“王爷好雅兴。”

    李落闷哼一声,若是可以,真想一刀了结了口无遮拦的血璃。

    “既然两位是故人,那就请进吧。”相柳儿侧身让开,李落还没有动,血璃倒是很不客气的走了进去,这般随意的模样,仿佛眼前肃杀的大营不过是自家的后花园,闲来游赏而已。

    李落无奈,只好跟上前去,走近之后正打算和相柳儿说话,只见她默不做声的掉头就走,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有,显见是动了气,却不知道这气从何来。

    入营之后,层层草海兵将背后,他才见到牧天狼的军中将士,时危和赫连城弦付秀书三人都在,只是不见呼察靖兄妹。李落心中一沉,当日他们在鹿野那伽以北分道扬镳,算算时辰,无论如何他们也该回来了,此刻不见,莫非闯山的人出了差错。

第二千二百八十八章 中毒

    时危迎上前去,低声说道:“大将军,你回来了。”见李落面有忧色,疾声低语,“呼察将军回来了,不过出了点事。”

    李落心中一紧,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时危隐晦的左右环视,李落心知肚明,颔首应道:“进去说。”时危侧身让开,这才见着跟在李落身侧无所事事的血璃,一愣,一惊,讶然呼道,“王妃,你怎么在这里!?”

    血璃尚不觉时危在和她说话,还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军中将士,余光瞧见身旁这些人怎么都齐齐盯着自己,这才把头转了回来,指着自己的鼻尖:“你在和我说话?”

    时危一时糊涂,看看李落,再看看血璃,说起来他和漱沉鱼并不熟识,只是见过一两面而已,眼前这个女子怎么看都是大将军新娶的王妃,金玉满堂的漱家大小姐,可是她不是在卓城么,怎么会跟随大将军从极北深处而来。

    三言两语李落也解释不清楚,平声说道:“她不是漱姑娘,只是相貌酷肖,第一次见我也认错了。”李落含糊的说了一句,也不曾说血璃是从极北而来,自然也不会说她是太白一族执掌血剑的人,大营里人多眼杂,防人之心不可无。

    时危压下心头疑惑,和付秀书赫连城弦伴在李落身后,簇拥着两人去了中军大帐。

    知道李落回营的消息,宋家宋谋和唐家黎安南燕霜儿都过来了,定国公常渊也在,老头子精神抖擞,与众人凝重的神色很是不同,只是不见了晋王和少保。

    入帐之后,寒酸都免了,定国公中气十足的喝道:“殿下你可回来了,出事了,咦,王妃怎么也来了?”

    李落无暇解释,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不太妙。”宋谋沉声说道,“有咱们自己的事? 也有他们的事。”他们自然是指草海? 李落已有所料,只是进门,草海诸将迥异的神色就很奇怪了,临行之前他曾与相柳儿有过一番深谈,眼前局面也在两人预料当中,就是不知道这个局势坏到了什么田地。

    “先说说咱们的事。”

    “他们从鹿野那伽那片雾里回来了? 但是都中了毒,很棘手。”

    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都中毒了!怎么如此!?”

    “中毒有轻有重? 王爷的术营束手无策? 老朽和黎先生也想尽了办法? 收效甚微? 不过万幸暂无性命之忧。”宋谋摇头长叹。

    “也不是都中毒了。”黎安南忽然接了一句。

    李落扬眉:“谁?宋公子还是唐兄?”

    “都不是? 是王爷手下那个药人? 她倒是无碍? 除了她,别人都中了毒,只是轻重不同而已? 宋公子和梦觉中毒轻些? 神智尚还清醒? 只是不能行功? 而且不能与人接触,如今被术营隔离开来。草海那边也是如此,斛律封寒的情形和他二人差不多,壤驷姑娘中毒很深,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醒,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不好说了。”

    李落眉头紧锁,燕霜儿自打血璃进来之后就一直留意着她,定国公唤了一声王妃,倒是叫她迷惑了,要说定天王的三位王妃,一个是最早入弃名楼的红尘宫谷梁泪,一个是漱家小姐,还有一个是草海和亲的骨雅女子壤驷宝音。壤驷宝音会不会武功燕霜儿不知道,但是能随李落从北而返,想来这武功定是不差的。若论武功,弃名楼中该是以谷梁泪为首,唐家老祖曾经说过,大甘江湖中的后起之秀,妖孽甚众,但其中最被忽视的一个就是这位定天王正妃,她的一身武学造诣多半还要胜过唐梦觉。难道她就是谷梁泪,可是江湖传闻谷梁泪以身试毒,容貌丑陋不堪,眼前这个女子却是靓丽美貌,丝毫不逊色于自己,而且……她的性子好像有点脱跳,和传言中那位温婉大方的一品夫人很是不相同。

    疑惑归疑惑,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黎安南说了北归众人中毒一事,但他最关心的一定还是呼察靖和牧蝉郡主几人。

    “王爷,呼察将军中毒也是不轻,不过他的内力不弱,并未昏迷不醒,就是牧蝉郡主的境况要差上一些,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其余牧天狼的将士都有深浅不一的中毒迹象,较之呼察将军虽有不如,不过眼下倒还不曾伤了性命。”燕霜儿极快的说道。

    李落心中微微一宽,向燕霜儿感激一笑,道:“多谢燕姑娘相告,只是……”李落环目一扫,“莫非卓城也出了事?”

    帐中诸人皆是一震,唐宋折戟沉沙,心腹将领中毒已深,草海敌友暧昧,此等情形之下他却还能看出个中异常,单此一处,就胜过常人许多。

    这次是常渊回话:“是出事了,而且事还不小,晋王和少保先一步返回卓城,给殿下留了书,本意是要等殿下回来,不过卓城那事耽搁不得,老臣路上走不快,是个累赘,留下来等殿下回来。”

    李落脸色一变,沉喝道:“难不成是……”

    “卓城的天阴晴不定,害的人心也是惶惶,今个是这般,明个又是那样,流言漫天,真假难辨,催殿下回去的令牌圣旨已经来了三道,旁的还有,老臣估计都在来的路上。”常渊隐晦的点了一句,实则倒也不至于如此小心,此刻帐下抛开牧天狼几将不说,唐宋两家的消息不会比大甘朝廷的传信慢几分,该知道的早都知道了。

    李落眉头紧锁,不想前敌未除,后院又起火了,但是祸起萧墙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说不得叫他心有隐忧,莫非又是天火渊雪在这其中操纵的结果,但是谁是渊雪,谁又是天火,他们和这个天下的恩恩怨怨有怎样的一个故事或是传说,却没有只言片语留下,似有阴云笼在心头,格外让他气闷心烦。

    麻烦的事有三件,一个是卓城变天,一个是诸将中毒,还有就是草海如今看待大甘援军的态度,没有哪个容易化解,不过却有轻重缓急之分。

第二千二百八十九章 鸠占鹊巢

    拿定了主意之后就不再瞻前顾后,李落定神,先是问道:“那女子出入迷雾无碍,草海诸部可是怀疑是我暗中下手?”

    “那倒没有。”黎安南答道,“斛律封寒,还有草海豪侠分叶刀,中毒之后人还清醒,应该也有人怀疑过王爷,不过所有活着回来的人都说了一件事,这一次如果没有王爷帐下那个女子,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翻过鹿野那伽山。”

    “那草海如今是什么打算?”

    “这事确实棘手,草海诸部明面上还是尊蒙厥拨汗为首,但是私底下流言蜚语可是不少,与极北异族一战,蒙厥拨汗没有寸功,反而被这片迷雾逼的节节后退,退本来就是草海铁骑的大忌,不战而退更是大忌中的大忌,威望受损,再加上她是个女人,这处境就更难了。不过直到眼下也还算平静,没出什么大的乱子,只是军心有些乱了,十分麻烦。”黎安南叹了一口气,如果相柳儿出了什么闪失,草海联军极有可能会成为一盘散沙,到时候大甘诸部将士的处境可就不妙的很。

    “嗯,她应该有办法稳住局势。”李落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若是她连军心都稳不住,也不至于在大甘北府追杀的李落东奔西逃了。

    燕霜儿瞥了他一眼,黎安南说的客气,草海军心有异,一者有这个原因,其二还在他身上。不知何时起,李落和相柳儿之间的关系开始道不清说不明,而那个名字叫做殇的女娃娃没人见过的父亲渐渐和他重合在了一起,不管是不是捕风捉影,但是对相柳儿在草海的声望大是不利。李落大约也能料到,不过这件事也不算当务之急,最急的还是中毒的人。

    “他们中了什么毒?”

    “不知。”黎安南凝重回道,“术营将士怀疑是蛊毒,但是苦于不识毒,所以无处下手,只能暂且压制毒性。”

    “蛊毒……”李落喃喃自语,这倒是和术营蒋浦几人怀疑这片雾中有蛊虫如出一辙?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还不曾破解这片迷雾的秘密就先中招了。“我听宋公子说起随行之中有一位用蛊的高手? 不知道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王爷说的是啄红吧。”宋谋插言应道? “她也瞧过了? 不过此毒很是诡异? 和天南诸地的毒都有不同,眼下也不瞒王爷? 啄红出身十万大山,部族最善用蛊毒? 但是无缺他们中的毒啄红闻所未闻,眼下还没找到解毒的法子。”

    “唐家和大甘温家素有交情? 此番梦觉中毒,我已传书南下? 请温家高手北上相助,唐糖也休书一封? 请了她的闺中密友温家小姐温故前来,只是……”黎安南语顿,李落接了一句,“远水难解近渴。”

    “大将军。”

    “先去瞧瞧唐兄他们,别的事容后再说。”

    “末将遵令。”时危答应一声,不再多言。一行人正打算去术营? 李落这才记起身边还有个血璃没有安顿? 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路奔波,你不如先歇歇?”

    血璃眨了眨眼,笑道:“好呀,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我叫人替你准备……”

    “不用啦,太麻烦了,这里就挺好。”血璃连连摆手,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模样,就要占了牧天狼的中军大帐。时危脸色一变,若是王妃也就罢了,但是此女显然不是漱沉鱼,只是相貌酷似罢了,竟敢大言不惭的赖在中军帐不走,刚欲婉言请她去别处歇息,却听李落很随意的说道,“也好,那你就先住在这里,时将军,叫人多备一顶帐篷,我搬过去。”说完看着血璃歉然道,“简陋了些,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好多啦。”

    那是自然,太白山的地底洞窟,荒芜凄凉,除了好看,别的无一所长,只是李落此刻没心思打趣她,颔首一礼,匆匆出了中军帐,却叫帐中诸人一头雾水,吃惊之余不免嘀咕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鸠占鹊巢,抢了牧天狼的中军大帐。

    到了术营,此番没有蒙厥将士阻拦,该是相柳儿早已传令,但是草海大甘诸将貌合神离已非一日之寒。付秀书已经先行遣人告诉蒋浦李落行止,来的时候,蒋浦诸人早早都等在外头,看到李落,蒋浦一脸愧色,涩声说道:“大将军,微臣,有负将军所托。”说罢便要跪地请罪,李落将他扶了起来,淡淡说道,“不怪你,若是这么容易,我们就不必苦耗在这里数年之久了,他们怎么样?”

    “不好。”说完之后,蒋浦加重了语气,“很不好。”

    宋谋和黎安南都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毒发作了?”

    “比之前几次更凶猛,步常和啄红姑娘在想办法压制毒性,可是长此以往必成后患。”

    “去看看。”

    “不可!”蒋浦急忙叫道。

    李落一怔:“怎么了?”

    “那毒形如瘟疫,刚回来的时候术营弟兄有几人一时不查,都染了毒,内力不济,如今已病入膏肓。”

    李落心中一紧,镇族遗民好狠的心肠,这次诸人能从迷雾雪原回来,说不得也是他们故意留路,目的怕不是要以宋无缺他们为引,让这蛊毒传播开来。

    “那他们呢?”

    “老朽将郡主和呼察将军一行人用琉璃隔开,断绝出入,平日里就只有步常和啄红姑娘几个人才能近身,就算是这样,老朽也不知道……”

    蒋浦言尽于此,脸上露出惊惧害怕的神色,李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虽有琉璃遮挡,但是会否这蛊毒已经在营中传开也说不准,兴许蛊毒已经传了出去,只能还未来得及发作。

    李落沉吟数息,道:“我一个人进去看看,你们在外边等我。”

    “大将军不可。”

    “王爷三思。”

    几人齐声劝阻,李落和声说道:“我曾服食异兽丹液,寻常的毒难以伤我,只要不靠的太近,应该没有大碍,再说我也懂些医术,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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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