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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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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宫中少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山河聚,九朝共卓州,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两首诗词,道尽了九朝古都卓城的繁华。

    卓城是当今大甘王朝都城,五府三十三州中最为富饶的卓州首城。北临昆江,东倚官山和索水,为中府一十七州的中心。卓城紧邻的昆江是甘朝最大的河流,源起西府狄州昆吾山,自西向东横贯了整个甘朝。卓城随流而下一千两百里,就到了甘朝另一州折州,在这里昆江的最大的支流折江在折镇口岸汇入了昆江,奔腾千里,在福州流入东海。

    自甘朝太祖李夏拥兵而起,灭残商,定都卓城,自号甘太祖,这座城池的城门高悬甘朝王旗已近两百年,而卓城长明宫中更是侍奉了十三位皇帝,现今正是第十三代帝君李承德继位,国号万隆。

    缘起万隆历六年。

    皇宫里,朝经殿。

    书声朗朗,读的是一篇平国策论民心的文章。殿中轻烟袅袅,有松露、旃檀、沉香的味道,悠然自在,闻起来神清气爽,如同大梦觉晓一般。

    堂中坐着几个书童,年岁不尽相同,大者不过十五六岁,小者最多不过十岁,衣着尽显华贵,俱是大甘的王子皇孙。

    殿内上首设有一座师位,堂下有案桌九张,每张桌案前皆有三两孩童端坐,另有宫中侍从俯身候在一旁,研墨递纸。

    右侧窗角边上,一个清秀孩童静静的看着桌上的平国策,恬静安宁,是当朝太保淳亲王李承烨之子李落。同桌是一个年岁相若的王府公子,难掩一脸的好奇,不时张望着朝经殿内外,殿外若有人走过,就按捺不住的伸长脖子探望,似是来皇宫中次数不多。

    殿中尽是大甘皇子王孙,不过太子不在其中,一国储君,自然是有帝君格外器重,另有旁人教导。余下皇子虽说也是身份尊贵,不过多少还是要差上些许,只怕也是不愿有德才胜过太子的人。

    朝经殿的老师都是大甘太学府和大学院中出类拔萃的学士,各有所长,择时入宫为诸位皇子授课。

    除了李落和一众皇子外,朝廷中也有王府侯爷、将相重臣将幼子送入宫中,或得天子赐恩添为众皇子伴读,一来可以听听大甘翘楚的高才渊博之师传道解惑,二来也能和这些日后左右大甘朝政的王爷公子早些打打交道,留些情面以待日后相见。

    李落身旁的孩童便是如此,是卓城瑜王府瑜王爷的长孙,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这才在朝经殿里谋了一席之地,不过只怕不了多久,这位子该是换成别人了。

    莫要小瞧了这个时候正卑躬屈膝的侍女太监,换一张位子,只怕少不了千两白银打点上下。

    小小一座朝经殿,时常有生面孔,与谁同坐一桌,自然也要花上不要的心思和银子。与宫中皇子不同,这些宫外来人少有争权夺宠,却是讨好附势多些,若非有意,决计不会展露锋芒。

    淳亲王受宠,权倾朝野,每月李落会到宫中和诸皇子一起读书一段时日。

    李落天资不凡,文治武功在众皇子中首屈一指,皇太后对这个皇孙很是疼爱,万隆皇帝对李落也喜爱非常,不顾后宫众人反对,按年岁给了他一个九皇子的称号,视如己出。

    李落得宠,虽是淳亲王府世子,衣食住行却与宫中皇子一般无二。或有过之而无不及,兼之才学甚有可取之处,万隆帝常常用来比对数落宫中几位皇子,众皇子当面敢怒不敢言,只是背过万隆帝却少不了冷嘲热讽,好在淳亲王权势滔天,李落性子也是随和,没有生出什么事端。

    按说李落内有太后,外有淳亲王,该是有人奉迎。不过朝经殿里,除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富贵公子偶尔会与李落同处一桌外,但凡有权势之家极少能与李落相处一段时日。

    课余。

    九桌最正中一张桌子上的皇子起身走向李落,身后跟了三五伴读,引人注目。殿中众人皆都翘首相望,饶有兴致又似有些幸灾乐祸般瞧着李落和李落身旁的瑜王长孙。

    “你叫什么名字?”这位皇子不客气的喝问道。

    瑜王长孙吓的呆了一呆,在王府中原也是被视如珍宝一般,只可惜到了宫里,满堂学子没有一个出身差过自己的,突然见到一个皇子出言询问,唯唯诺诺,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规矩,四殿下问你话呢。”一旁的少年大声喝道。

    殿中的太学府学士早早躲到殿外去了,假装不曾看见,免得引火烧身。

    “四,四殿下,我是……”瑜王长孙还不等说完,便被皇子打断,脸色颇是不善,喝道:“什么四四?语无伦次!”

    瑜王长孙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一揖到地,惊恐道:“愚弟只是刚刚见到四殿下,心中惊慌,请四殿下降罪。”

    四皇子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珠微转,不知在盘算什么。瑜王长孙求助般看了李落一眼,李落无奈一笑,和声一礼道:“四哥,他也不是有意的,四哥大人有大量,这次就饶过他吧。”

    四皇子淡淡的哦了一声,身后几人见李落出言求情,都不再多说什么,不过也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围着李落和瑜王长孙二人。

    “哼,既然玄楼说了不是有意,那就算是你无心。”

    “谢四殿下,谢四殿下。”瑜王长孙感激涕零,连声称谢。

    “不过你是初来,还不知道朝经殿的规矩。”四皇子慢条斯理的说道。

    “什么规矩?还请四殿下明示。”瑜王长孙赔笑道。

    “古来文人博学都讲究个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进我朝经殿的,怎么也要是个学富五车之才,你说对不对?”

    “对,对,四殿下说的是。”

    “出口成章,腹中就得有墨水才行。”

    “对,对。”

    “你也觉得是这样?”四皇子怪异笑道。

    瑜王长孙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四皇子哈哈大笑起来,身后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瑜王长孙不明所以,也只好笑着,只是笑容之中却有些苦涩不安的意味。

    “你身旁坐的可是我大甘皇族中少有的天纵之才,九弟的才华就是父皇也赞不绝口,你不能弱了玄楼的名头。”

    瑜王长孙看了李落一眼,应声道:“我会多向九殿下请教,多谢四殿下指点。”

    “先不忙言谢。”四皇子手一摆,神色转冷道,“首次来朝经殿的都要将桌上笔砚中的墨汁喝干净,胸无点墨,岂不是辱了朝经殿的名声,谁叫你旁边坐了这么一个大甘奇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四皇子身旁几人皆都纵声大笑起来,推波助澜,大声起哄。瑜王长孙脸色骤然通红,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只是眼前之人是大甘天子亲子,不是自己这个没落王府的子嗣能比得上的,强忍着一口气,小小的一张脸阵青阵白,却又只能忍气吞声。

    李落心生恻隐,虽猜到四皇子此举是向着自己多些,也禁不住出言相劝道:“四哥,他是瑜王爱孙,也是我们李家族人,四哥就不要为难他了。”

    “我教训他有你说话的份么,不是我李家的子弟还不见得能进来这朝经殿,既然你如此仁义,玄楼,不如你替他喝了这些墨汁。”四皇子脸色阴沉下来,将笔砚重重的砸在桌上,溅出几滴墨汁,污了一卷平国策。

    李落一怔,抬头看着四皇子,喃喃低语道:“四哥是真要我喝了这些墨汁?”

    “九殿下胸中有万卷书,想来也不多了这点笔墨。”四皇子身侧一人嘻嘻笑道。

    四皇子嘴角一动,心中知道倘若真个逼迫李落太甚,只怕万隆帝和太后哪里都讨不了好果子吃,不过骑虎难下,也不愿弱了声势,冷冷的看着李落,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殿门处传来一声清朗斥责之声:“好好一个学堂,修的是圣贤治国之书,吵吵闹闹,和市井之徒有什么分别,成何体统!”

    众人回头望去,座下看热闹的几人连忙起身,恭敬一礼道:“太子殿下,大哥,你来了。”

    殿门处站着几人,远远凝望着李落和四皇子二人,当先一人面容英朗俊逸,颇显威严,正是大甘太子李玄奕,身旁两人,一人是三皇子李玄旭,另一个竟是当朝太师之子,皆是卓城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四皇子一惊,连忙说道:“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父皇命我对你们严加管束,抽空过来一趟就瞧见这等事,玄郢,你三哥不在时,你即是为长,行事要有表率,听到没有?”

    “是,玄郢知错了。”

    “知错就好。”李玄奕扫了李落桌上一眼,淡淡说道,“若是喝些墨水就能成大才,天下学子还用得着寒窗苦读么?无稽之谈。”

    李玄郢笑道:“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罢了,也没打算真个叫他喝下去。”

    李玄奕哼了一声,看着李落,和声说道:“玄楼也是一样,父皇和太后对你期许甚高,行事要端正,方能不负了圣上恩宠。”

    李落眉头暗暗一皱,太子话音刚落,便见殿中几人眼中闪过不忿恼怒之意,却也不能不应言,恭敬一礼道:“谨遵大哥教诲。”

    “好了,你们都好好读书,多听先生授业,不可无事生非。”

    “是。”众人齐声应道。

    李玄奕满意的点了点头,步入殿中,随意取过几个幼弟的功课看了几眼,有褒奖亦有责备,确是有几分太子之风。四皇子李玄郢见太子不再看向李落,脸色猛然一沉,狠狠的瞪了李落一眼,转身离去。身后几人意兴索然,各自回桌坐下了。

    三皇子李玄旭走到李落身边,拿起李落桌上的平国策扫了几眼,随即抛在桌上,低声冷淡说道:“淳亲王府里可是没有教书先生么?”

    李落垂首不语,李玄旭冷漠一笑,扬长而去。瑜王长孙急忙坐下,噤若寒蝉,目不斜视,就是李落也不愿多看一眼。李落暗叹一声,怅然无语。

    堂上的学士战战兢兢的授完这一篇论民心便匆匆离开了朝经殿,似是逃命一般。殿中众人歇息片刻,接着是教授宫中礼仪,授业的先生呆板恭敬,李落觉得很是无趣乏味,颇有些闷气,偷了个空子溜出了朝经殿。

第二章 枝上风筝

    风和日丽,绿荫如画,殿外可比殿内的枯燥鲜活多了。

    李落瞧着还不到时候,不好回府,免得被父母责备,索性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

    正在李落神游物外时,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童稚女声娇呼道:“你小心点,离那棵树远点,哎呀,笨,挂在树上了吧。”

    李落好奇的睁开眼,就见头顶的树梢上挂着一只风筝,风筝线已经绕在了树枝上,眼见是分不开了。

    还不等李落起身,只听一旁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一个脸色通红的小女孩气喘吁吁的拨开树丛走了过来,猛然看见树下躺着的李落,惊呼一声,脚下一软,竟然坐倒在地。

    方才的声音又再响起,道:“你怎么啦,大呼小叫的?”说罢,声音近了几步,一个衣衫华贵的小姑娘神色不喜的望着坐在地上的小女孩,颈间戴着一串明珠项链,明日当空,竟能瞧见几丝毫光,确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再瞧这锦衣华服,便是与殿中皇子相较也不遑多让。

    小姑娘见地上的小女孩捂着嘴呆呆望着树下,急忙转头看了过来,神情一怔,随即笑颜如花,咯咯娇笑道:“好啊,九哥哥,你又偷懒了,我告诉太后奶奶和父皇去。”

    李落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闻言笑道:“哪里偷懒了,出来散散倦乏。”说罢微微一顿,接道,“敛玉,你又欺负人啦。”

    来人正是万隆帝爱女长平公主李敛玉,乖巧灵动,极得大甘天子和太后喜爱,在宫中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一众皇子也未必见得能有长平公主这般深受皇宠,在宫中向来我行我素,颇有些肆无忌惮。

    李敛玉脸色一红,气呼呼的嚷嚷道:“哪有,我才不欺负人哩。”说完便跳到李落身旁,拉住李落胳膊,娇憨说道,“九哥哥,陪我放风筝,好不好?”

    李落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已经有玩伴了么?”

    李敛玉回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女伴,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不满说道:“她呀走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我才不愿和她一块玩呢。”

    李落轻轻摇了摇头,温颜责备道:“敛玉,不能这样说,她许是身子柔弱,你等等她不就好了?”

    李敛玉赌气般别过头,不理李落。李落哈哈一笑,显出几分少年老成来,走到女孩身旁,和声唤道:“你没事吧?”

    女孩将头藏在膝间,细语蚊吟道:“没事。”

    李落转头看了一眼挂在枝上的风筝,朗声说道:“我帮你们取下来。”说罢便欲攀上树梢,李敛玉拍手叫好,几个宫中侍女连忙出声阻拦,这垂首不语的女孩也抬起头来,轻呼了一声,神色颇是焦虑。

    李落虽有些老成,不过少年心性,还是有些逞强,不等侍女们围上前来,纵身跃起,拽住几根树枝,几个起落,窜到了树上。

    这株云梅虽不是百年老树,但也要数丈高低,风筝缠绕到的梢头已有两丈高下,李落不觉如何,树下的宫中侍女却已是骇的肝胆俱裂,倘若李落有个什么闪失,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是轻了。

    李落自幼习武,身手颇是矫健,不过风筝挂到的枝梢难以受力,一时也不敢轻浮妄动,小心翼翼的移了过去。长平公主的女伴站起身来,走到李敛玉身侧,拉了拉李敛玉的衣袖,焦急说道:“公主,让他下来吧,我再做一个风筝就是了。”

    李敛玉置若罔闻,还自娇声呼喊,几个侍女碎步跑到树下,抬头望着李落,若是李落不慎坠落,怎也不能让李落受上损伤,尽都提心吊胆的看着树上的李落。

    李落谨慎缓缓移动,眼神清亮,并没有惧意,换过几根树枝,离风筝越来越近,再有尺许便能碰到。

    李落拉住一根粗些的树枝,探出身子够向风筝引线,却还是差了些许。

    李落微微一顿,吸了一口气,又再换了一根树枝,向外移出半步。

    受力的枝干不过三指粗细,树下几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双目一眨不瞬的望着李落,就是李敛玉也噤了声不再呼喊。

    李落试了试脚下树枝,猛提了一口气,伸手就要抓住丝线,就在这时,突然左手拉住的树枝骤然一轻,身躯向前一倾,立足不稳,向树下掉了下来。

    众人一声惊呼,皆是花容失色,魂飞魄散。

    树上李落不见慌乱,借势向前微微一扑,抓住风筝丝线拽了过来,脚下一分,勾住树枝,头下脚上荡了下来,树枝半弯,李落左手闪电般拉住树枝,双脚急忙抽了出来,腰间施力,将身子正了过来,树枝不堪重负,坠断而下,只是这一反一正,已减了丈许的高度,李落顺势跳下树枝,落地侧身一滚,卸去下坠的力道。

    李落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衣衫,已被树枝划了一个尺许长的裂口,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展了开来,将手中风筝送往李敛玉身前,笑道:“给你。”

    树下几人目瞪口呆,险些闭过气去。李敛玉小手掩口,眼眶中已有泪珠打转,差点哭了出来。李落和颜悦色道:“不要风筝啦。”

    李敛玉这才哇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李落身前,紧紧攥住李落衣袖,泪眼婆娑道:“九哥哥,你吓死我了。”

    李落拍了拍李敛玉肩头,和声劝解道:“不是没事么,别哭了。”

    李敛玉拉着李落不依不饶,转头望着一侧面色苍白的女伴喝骂道:“都怪你,你怎么这么笨呢。”

    李落眉头大皱,轻叱道:“敛玉,无礼!为人处世要有担当,怎么能平白怪罪他人。”

    “要不是她把风筝挂在树上,九哥哥怎么会做这么危险的事?”

    “这也是无心,我取下风筝,起意在我,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许胡闹,要不然以后我不陪你玩了。”

    李敛玉一惊,狠狠的瞪了女孩一眼,止住哭声。李落拿过风筝正要交给李敛玉,突然呀了一声,难为情的说道:“风筝破了。”

    李敛玉扫了风筝一眼,探手抢了过来,扔在地上,大声说道:“不玩了。”

    李落苦笑无语,抬头看了一眼这株云梅,突然眼中一凝,方才左手拉住的树枝断的委实有些蹊跷怪异,眼皮微微一跳,扫了四周一眼,低声说道:“好啦,今个的事不要说给别人知道。”说罢隐隐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响,定是几人方才的惊呼引来了宫中侍卫。李落嘱咐了几句,匆匆离去,便是身后那羞涩寡言的女孩轻唤声也没有听到。

第三章 窈窕淑女

    马蹄声响起,几骑快马在马道上由远及近眨眼间到了淳亲王府侧门前,领头人喝了一声,一提马缰,坐下白马长嘶一声,直立而起,原地一转,稳稳的停了下来。

    王府门管福材挺着肚子慌忙赶上前去,爬在马下,吆喝一声:“小王爷回府。”

    大甘,淳亲王府。

    淳亲王李承烨官至亲王,是当今圣上万隆帝李承德同母亲弟,深得天子信任,加封太保,执掌天下兵马,几乎可以说是一个之下万人之上。

    若说有一件不满意的事恐怕就是他子嗣凋零,淳亲王正值壮年,妻妾成群,但育儿育女的却少,只有一子一女,一子便是李落,取字玄楼,另一女瑶月还在襁褓之中。

    李落是嫡长子,将来世袭亲王之位,地位荣尊,即使在这皇亲国戚云集的卓城也是少见的尊贵。

    亲母洛氏出自中府一十九州的洛州世阀洛家,更是洛家家主亲妹,贵为淳亲王正妻,在卓城亦有不俗的势力。

    李落从宫中回来,望着近处的王府大门,心中一暖,眉宇间的忧郁之色一扫而空,看了福材一眼,提身一纵轻轻落在马前。

    “福管事起来吧。”李落说道。

    “小王爷的骑术真是越加的厉害了。”福材爬起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小王爷叫小人福材或者小福就行,当不起福管事,当不起福管事。”

    李落一笑,没有言语,提阶而上,隔远便呼道:“母亲,我回来啦,这里风大,着凉了就不好了。”

    “没关系的,久坐屋里,出来透透气。”洛氏站在王府门前,等李落近前后慈爱的轻抚儿子的头发,随即责怪道,“以后下马不可如此鲁莽,让福材垫脚慢慢下来,崴了腿脚可怎生是好。”

    “哈哈,那战场上牵马垫脚的人要比将士还多了。”

    洛氏嗔怪的轻拍了李落一下,没好气的说道:“好啊,还没长大就开始数落娘亲了。”

    李落嘿嘿一笑道:“楼儿怎敢如此无礼,心疼娘亲还来不及呢。”

    洛氏宠溺的捏了捏李落鼻尖,笑骂道:“就你顽皮,看娘怎么收拾你。”

    李落嘻嘻一笑,知晓娘亲不会真个责罚自己,没有丝毫惧色。洛氏柔声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早?”

    “先生教的我早就会了,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学问,颠来倒去就是那些俗套,乏味的很,楼儿想娘了,就先跑回来啦。”李落并未说起折枝一事,带着些微傲然,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啊,小心你父王知道了又要说教你。”

    “有母亲在,我才不怕父王呢。”

    洛氏无奈摇头,接道:“为娘告诫过你多少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巧莫过于藏拙,你这样锋芒毕露可不是明智之举。”

    李落恭声应道:“知道了,娘,楼儿长大啦,知晓分寸的。”

    “那就好,哎,你啊,就算长的再大也是娘的孩子,就是七老八十了在娘看来也还是个孩子。”

    李落连连应声,拉住洛氏便向府中走去,突然一顿,狐疑问道:“怎么不见洛儿,好一个懒怠的丫头。”说完便被府中下人簇拥着进了王府,却不及瞧见众人脸上的异样神色。

    远处,街角。

    一道人影,头戴斗笠,静静看着李落背影,淡漠自语道:“将门无犬子么,有意思。”说罢缓缓退后了几步,不见张扬,闲闲散散的踏出了几步,悄然隐入卓城之中。

    入府不久,远远看见几个王府嫔妃正在院中闲谈,近身之后,李落行礼问安道:“姨娘安好。”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萱侧妃笑道,“以后恐怕洛姐姐挑儿媳要挑花眼了。”说完掩嘴娇笑起来。

    洛氏暗自不喜萱妃的放浪,不过萱妃亦是来自甘朝六大世家的林家,与洛家家世不差上下,虽然无奈,但也不能太过管制,淡淡一笑道:“以后你这个姨娘少不了也要操点心。”

    “这个自然是好,楼儿喜欢那家的姑娘,告诉姨娘,姨娘给你办的妥妥贴贴。”

    “多谢姨娘,不过等楼儿落冠后再来劳烦萱姨娘。”李落躬身一礼,笑答道。

    “洛姐姐真是好福气,楼儿这样聪慧,以后免不得出人头地,哎,那像妹妹这样命苦,生了瑶月,好不容易养大了还不知道要嫁到何处,怕是几年也见不上一面。”一旁夏妃颇有些酸溜溜的意味叹气说道,正是淳亲王之女瑶月的亲母。

    “女子男儿有何分别,男儿可成就家国功业,女子难不成便只能嫁为人妇,自怨自艾么?”一个美若天仙,端庄秀丽的王妃不满蹙眉说道。

    李落心中一喜,恭声唤道:“兰姨娘安好。”

    说话的王妃少有的绽出一丝和暖笑意,点了点头。这位兰侧妃本名秋露微,取自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

    兰妃本是大甘赫赫有名的才女,诗书琴棋无一不精,更难得的是品貌双全,有好事者评出大甘美貌女子,兰妃也是前十之选。

    不过后来嫁入淳亲王王府引得众人议论纷纷,李落也不知自己父亲如何能娶到这位名扬天下的才女,倒对兰妃颇为亲近。

    “兰妹妹才貌双绝,只不过天下间哪有几个能和兰妹妹一般的才女佳人啊。”夏妃淡然回道,颇是不以为然,不过虽入府的时日比较兰妃为长,但兰妃深得淳亲王喜爱,为人鹤立独行,孤芳自赏,兼之处事极为正派,从不争权夺利,就是洛氏也让兰妃三分,夏妃固然不喜兰妃言语,却也不好出言顶撞。

    洛氏不想李落听这些闲言碎语,圆场说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哪里这些多生分的话,楼儿,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去吧。”

    李落应了一声,又再躬身一礼,辞别众人回屋。

第四章 蝴蝶佳人

    清心楼。

    李落加快脚步,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念及洛儿,禁不住轻笑出声。

    方才李落口中的洛儿是自小服侍李落的丫鬟,清心楼上下便只有洛儿一个人打理。

    洛儿年长李落几岁,自打李落记事起就是洛儿伴在身侧,是当年洛氏嫁入王府时从洛家带过来的。

    洛儿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最难得的是很少单单只是把李落看作王府世子,也从未像王府其他下人一般奴颜婢膝,反而和李落相处极为融洽,倒像是姐姐照顾幼弟一般,除了照应李落起居一应诸事外,少不了带着李落淘气捣乱。

    洛儿性子古灵精怪,不过不曾有仗势欺人的事发生,甚合李落脾气。

    倘若李落在府里时,两人虽算不上形影不离,却也相聚欢颜时多,几近亲密无间,王府之中,难得能有洛儿听李落说上几句率性话语。

    洛儿出落的很是钟灵秀美,若不然也不会被洛氏择为李落的丫鬟。

    没进洛家前,洛儿出身贫寒,只是个山野丫头,惯了在山田林里戏耍劳作,等到服侍李落之后,虽说在洛家读了几年书,不过学识和李落相去甚远,唯有这些山野趣事李落不曾见过,也便是洛儿洋洋自得之处。

    李落颇是憧憬王府高墙外的天地,每每瞧见洛儿忆起幼年时脸上泛起的笑意,总也止不住有一股羡慕之情,虽然有时也察觉到洛儿话中的破绽,恐怕是道听途说,不过从不揭破,李落自己也不知晓到底是喜欢听洛儿讲故事多些,还是喜欢看洛儿讲故事多些了。

    “洛儿,你又在偷懒了。”李落一进屋门,看见一女子正在沏茶,说道,“今个怎么没有出去府门口等我,还是这般惫懒。”

    “奴婢该死,没有去迎接小王爷,请小王爷恕罪。”一个陌生女子转身跪倒,细语莺声道。

    眼前女子不是洛儿,李落一愣,讶声问道:“你是谁?洛儿呢?”

    “奴婢溯雪,是娘娘让奴婢来服侍小王爷的。奴婢不知道洛儿去了哪里。”溯雪低头答道。

    “哦?”李落不解的挠了挠头,见女子还跪在地上,温声说道:“你起来说话。”

    “奴婢不敢。”溯雪仍旧低头答道。

    李落虽有些奇怪洛儿为何不在清心楼,不过并未放在心上,轻轻一笑道:“起来吧。”

    “是。”溯雪应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李落打量了一眼这个新来的侍女,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端是一个美人,比之洛儿不遑多让,还多了几分书香的闺秀之气,看着年岁比洛儿稍大一些,更添了几分洛儿没有的成熟之韵。

    “溯姓?少见的很,你几时过来清心楼的?”

    “回小王爷,奴婢昨日戌时过来的。”溯雪低声答道。

    “昨天?”李落一怔,昨天自己尚在宫里,没有回府,府里何时要替清心楼再添个丫鬟了,怎么也没有听母亲大人说起过。李落接道:“洛儿几时走的,可有告假?”

    “奴婢确实不知,来的时候楼里并没有旁人。”

    李落听罢微微吃了一惊,洛儿从未有像这样不告而别的,皱眉问道:“那有没有留下什么书柬?”

    溯雪摇了摇头,疑惑的看了李落一眼,不知道为何李落回府之后如此在意一个府中奴婢,眼中神情复杂难辨,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落吐了一口气,和声说道:“你帮我问问洛儿去了哪里。”

    “是,小王爷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溯雪行了一礼,正欲离去,李落扬声唤住,老成模样道:“你不用唤我小王爷,就和洛儿一样叫我公子吧,再个没人的时候不必称呼自己是奴婢。”

    “奴婢不敢。”溯雪抬头看了李落一眼,见李落神色如常,心中微微一动,轻轻退出屋外。

    淳亲王府分四院,再加上一个少有人去的后院,占地极巨。

    溯雪从西院府中总管的住处跑回李落所在的东院,已是香汗淋漓。李落见状道了声辛苦,让了溯雪一盏清茶,溯雪婉言拒绝,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李落,说是洛儿家中似出了什么急事,匆忙告假,娘娘恩准,昨日就已经离了王府回家去了。

    李落不知道洛儿有什么事须得如此急如星火,不过清心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洛儿一个人收拾起来确实有些劳累,等她回来了,平日里有溯雪帮忙也能好些。

    李落没有深想,也就安下心来,看着溯雪,突然问道:“你是世家女子?”

    溯雪一震,低头轻声说道:“奴婢不是世家女子,家道平常,只是小时候读过几本书罢了。”

    “哦,是吗。”李落轻轻一笑,“你举止温雅,进退有礼,我还不知道平常人家也能出这样仪态的女子,就是我平常见的那些上族世家女子也少有你这般仪容的。”

    “小王爷谬赞,奴婢只是……”

    溯雪话音未落,只见李落有些炫耀似的略显兴奋的大声说道:“最紧要的是你领口和袖口绣的奇蝶,这种蝶翅膀三分,比平常两分的蝶翅大不相同,而这种蝴蝶就只有楚州才有。

    楚州人以奇蝶为记,平常人家衣服绣奇蝶只能绣在腰间,地方商绅可绣在袖口,州府官员可绣于领口,只有都督和知州还有世家之人才准许绣在袖口和领口,你自然不会是楚州都督或是知州族人,这样一来……”

    李落突然觉得不对,急忙住口。

    溯雪倒还平静,不过眼圈中已经泛着泪光,声音略带异样,哽咽回道:“奴婢原不知这蝴蝶还有这些说法,只是见着好看就自己绣上了,奴婢回头就拆洗了。”说罢顿了顿,接道,“奴婢不是世家女子,也不是有意要冒充的。”

    李落暗骂自己一声多事,脸色一红,开解道:“没事,很好看,你留着吧。我也只是照书说说,做不得准。”

    “没什么事奴婢先行告退了。”溯雪逃跑似的匆忙出了房屋。

    李落望着溯雪背影长吁了一口气,像极了西席里的老先生,叹息一声,祸及子女,不知又是谁家碰到了这般不幸事。

    数日后,李落在王府竹园读书,正读到一篇诗文:“逸气假毫翰,清风在竹林。端是酒中趣,琴上偶然音。”

    一旁溯雪正在研墨,听到李落读完蛾眉一蹙,不自觉望向李落手里拿的书,眼角突然瞄到李落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溯雪忙转过头去,专心研墨。

    “嘿,原来记错了,达是酒中趣,琴上偶然音。”

    李落见溯雪拆了刺绣,几日里偶有试探,溯雪不免露出了几丝破绽,见李落如此自得模样,溯雪心中微怒,却也莫可奈何。

    李落不以为意,暗自偷笑。溯雪恬静寡言,虽没有洛儿陪伴时的欢笑,但举止得体,没来由的有一股可亲之气。

    李落少年心性,和溯雪慢慢熟络起来,再加上溯雪另有洛儿没有的别样风韵,隔阂渐消,将洛儿离府一事淡忘,只想着等到洛儿回府了再叙离别之情。

第五章 中秋佳节

    夏去秋至,算算时日竟到了中秋团圆时节,淳亲王府上下俱都忙碌起来,这些天先生的功课轻松了不少,李落难得偷闲,也没有进宫读书,整日里和溯雪四处奔走,很是兴高采烈。

    淳亲王见李落无心功课,也就随着节日的气氛,放任李落无忧无虑玩耍去了。

    李落见府中众人无暇顾及,偷偷带着溯雪溜出了王府。

    溯雪本是不愿,不过耐不过李落软磨硬泡,终了还是应了下来。

    大甘帝都,天下繁华莫过卓城。

    溯雪虽在卓城有些时日了,但王府外的卓城却没有多少机会能畅游一番。

    望着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琳琅满目的叫卖物件,摩肩接踵的街上行人,纵然是溯雪淡泊如水的性子也禁不住暗自咋舌,颇有些目不暇接,平日里眼中微不可查的忧愁也悄悄退散,和李落东瞅西逛,流连忘返。

    李落虽贵为亲王世子,往日里见惯了锦罗绸缎,不过这寻常的街市反倒是不常见,瞧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溯雪亦是如此,纵是年长几岁,天性使然,也被这形色各异的热闹景象引去了心神,数次还是李落驻足等候。

    突然,李落使劲吸了吸鼻子,雀跃唤道:“什么味道,好甜啊。”说完定了定神,挤入围着一堆人的摊贩前,溯雪轻呼了一声,还不等说话就不见了李落踪影。

    李落定睛瞧着商贩手中的物件咽了咽口水,是一个糖人,栩栩如生,再瞧摊位上插满了形形色色,迥异却又传神的各种各样的糖人,有才子佳人,武将贤士,还有猛兽飞禽,天上飞的,水中游的,应有尽有,几乎可以假乱真,仿佛都活了过来一样。

    再看周遭诸人,尽都赞叹不已,连同李落在内,都痴迷的看着眼前商贩。不过数息光景,商贩手中又多出一只游虾,长须借风悠然晃动,乍眼望去和鲜虾没什么分别,众人齐声惊叹,垂涎欲滴。

    李落聚精会神的打量着摊上的糖人,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语声:“这糖人好吃么?”

    “当然好吃啊。”李落心神皆被糖人吸引了过去,也不知身后之人问谁,随口答应了一句,大声叫道,“商家,给我包两个糖人。”

    “好嘞,小爷,你要哪个?”

    李落指了指两个最大的糖人,一个是身姿曼妙的佳人,一个是须发怒张的猛将。

    商贩手脚麻利的包好糖人递给李落,李落接过,猛嗅了一口,赞道:“真好闻。”

    商贩笑道:“小爷,这糖人不但好闻,还好吃呐。”

    李落付了银两,转身叫道:“溯雪,溯雪,快来,看我买了什么。”

    溯雪这才挤到李落身旁,见到李落手中糖人,嫣然一笑道:“好漂亮的糖人。”

    “这个像你,给。”李落将手中的女相糖人塞到溯雪手中,“我要这个。”

    溯雪接过糖人,浅浅一笑,娇艳如花。

    身旁几人看见溯雪尽都呆了一呆,没曾想还会遇到这样绝色的美人。李落并未在意,牵过溯雪素手,欢快笑道:“走,我们再去瞧瞧还有什么好玩的。”

    两人离了人群,李落身子骤然一顿,猛地回过头四下张望,溯雪愕然问道:“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一声叹息?”

    “叹息?”溯雪不解其意,环目四顾,摇了摇头道,“没有啊。”

    李落苦思半晌,挠了挠头道:“奇怪,怎么这般熟悉。”

    溯雪惊咦一声,就见李落晃了晃脑袋,不以为然道:“算了,许是听错了,我们走吧。”说罢便和溯雪又去别的商铺游赏去了。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痴痴看着李落远去的背影,轻咳一声,佝偻了身子,落寞离去。

    李落和溯雪回到王府已近酉时,好在府中还未设宴,着实让李落松了一口气,若是让洛氏知晓,免不了又是一番责备。

第六章 黑衣刺客

    晚膳时分,淳亲王不在,听说是在前院款待几位王府尊客,李落和府中一众王妃在采雅轩用膳,席间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极尽奢侈。

    用过晚膳,还有府中请的杂耍戏班,着实热闹了好些时候。

    李落对这些事物倒不怎么喜欢,只是洛氏高兴,也陪在一旁,略尽孝心。

    待到洛氏诸人尽兴,天色已是半夜,李落辞别众人回了清心楼,溯雪还不曾歇息,斜倚在桌前烛下闭目浅寐。

    听到屋门声响,溯雪惊醒,起身望去,见李落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急忙敛了敛发丝,柔声唤道:“公子,你回来了。”

    “嗯,吵醒你了。”李落微微笑道。

    溯雪脸色一红,赧然应声道:“等着等着竟然有些困倦了,奴婢这就去给公子沏茶。”

    “不用了。”李落摆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那奴婢侍奉公子安歇。”

    李落展颜笑道:“以后不必等我这么晚,我一个人无碍的。”

    “这是奴婢本分……”溯雪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院外一阵喧哗,淳亲王府规矩森严,这般嘈杂颇显突兀。

    李落和溯雪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溯雪正要出屋查看,就听到有人嘶声喊道:“有刺客。”

    李落大吃一惊,急忙抓住溯雪,喝道:“你别出去。”说罢抢出清心楼。

    院外人影杂乱,不少王府下人四散奔逃,前院火光隐显,映出阵阵暗红之色。李落抓住一个慌忙逃窜的家丁,扬声喝问道:“出了什么事?哪里来的刺客?”

    家丁一看是小王爷,带着哭腔说道:“小王爷快逃吧,前院来了好多刺客,杀了好多人,虎卫都被杀光了。”

    “胡说!”李落大喝一声,虎卫是淳亲王的贴身卫士,是从淳亲王麾下将士中千挑万选的以一当十的猛士,其中几个头领更是李落平日里的习武教头,应变武艺极是了得,对淳亲王忠心耿耿,怎会这点功夫就让刺客杀个精光。

    李落大声喝道:“你看清楚了,到底前院怎么样了,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定治你造谣乱心之罪。”

    家丁吓的一个激灵,这才定了定神道:“回小王爷,小人也没有去前院,只是听别的下人传话说是虎卫被杀,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说完就要跪下磕头,李落一把拉了起来,怒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找个地方先躲一躲,若是内府有着火的地方,让总领的管事带人救火,府中有虎卫在,断不会让刺客猖狂肆虐。”

    “是是,小人马上就去告诉管事。”家丁说完匆忙跑了出去。

    溯雪跑到李落身侧,前院喊杀声遥遥传了过来,看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溯雪脸色骤然苍白,神情数变,身子微微颤抖。

    李落回头,看见溯雪也跟了过来,忙说道:“快回去,别在外面乱跑。”

    溯雪仿佛痴了一样定定的站着,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怎样,李落发急,拽着溯雪回了清心楼,抓起佩剑便往外面跑。溯雪这才回过神来,哎了一声,伸手要抓住李落却抓了个空,李落已冲出了清心楼。

    溯雪大惊失色,连忙追了出去,刚到门口,李落又折了回来,对溯雪说道:“溯雪,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说完又往外冲,溯雪刚喊了声小王爷,李落又冲出了清心楼。

    溯雪急忙跟上,还没等出院门,李落又再折了回来,看见溯雪疾声说道:“别藏在清心楼,这个地方不安全,去竹园。”说完不等溯雪说话就跑了出去。溯雪又急又气,咬咬牙,向着李落跑出的方向追上前去。

    李落奔出清心楼,四下张望一番,前院的杀喊声不减反增,似乎刺客来势颇为凶狠。

    李落眉头一皱,想不到有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要知淳亲王手握大甘最精锐一支定北军,雄兵百万,手下高手如林,淳亲王府的侍卫比之皇宫内苑也不遑多让,竟然会被刺客杀进府中。

    李落定了定神,淳亲王身在前院,必是刺客所谋之处,高手对垒,自己若去前院只会碍手碍脚,徒添变数。李落记挂母亲安危,急忙跑向洛氏所在的居雍阁。

    转过常春院不远便是居雍阁,李落匆匆疾行,平日里倒不觉得王府有多大,如今刚到常春院,脸上已有汗意。

    突然,李落脚下一顿,不远处闪出两个黑衣蒙面人,一高一矮,似是在搜寻什么。

    一个府中下人慌不择路,没有瞧见两人,没头苍蝇般撞了过来,猛然见到黑衣人就在身前不远,惊骇失色,张口大呼:“刺……”话音未落,高些的黑衣人手中利刃电闪而出,头颅应手飞起,颈间血水迸裂飞溅,头颅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骨碌碌滚了过来,恰恰停在李落身前数丈开外,借着院中风灯烛火,却是一脸惊骇欲绝的神色,死不瞑目。

    李落慌忙掩住口鼻,险些叫出声来,伏在树后藏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声,只听得胸口心跳如同擂鼓一般,直欲跳将出来。

    “是这里么?”高个黑衣人阴冷说道。

    “快到了。”矮个黑衣人低声应道,声音冷漠,竟是个女子之声,不过李落心神被夺,无暇分辨。

    高个黑衣人冷哼一声,看了同行之人一眼,寒声说道:“难道你还心念故旧?”

    “胡说。”矮个黑衣人厉声叱道,声音传到李落耳中,李落一愣,不由自主的咦了一声。

    “谁?出来!”

第七章 星宿溅血

    高个黑衣人低啸一声,身如急电,向李落藏身之地闪了过来,人未至,厉芒暴显,欲将李落和身前矮树一斩而断。

    李落临危不乱,长剑出鞘,寒芒更胜,剑气破匣而出,挡在身前。

    刺客手中利刃与李落掌中长剑相接,发生一声脆响,刺客手中利刃应声两断,只是李落内力不济,被刺客内劲掀翻在地,闷哼一声,持剑扶地,喘息了几声。

    刺客一怔,没想到李落掌中竟然是一把神兵利器,眼中炙热神情一闪即逝,寒声低喝道:“好剑!”

    李落调息了几下内息,缓缓抬头,并未看向身前刺客,反是盯着远处的矮个黑衣人,眼中似有茫然,似有不解,似有激愤,多的却是难以置信,怔怔的望着矮个黑衣人,良久无语。

    矮个黑衣人似是吃了一惊,忙不倏后退了半步,躲开李落伤心的目光。

    高个刺客一怔,扫了两人一眼,若有所思的望着李落,怪笑道:“难道就是他?”

    “不是他!”矮个黑衣人疾声厉喝道。

    李落喃喃自语道:“原来真的是你。”

    “不是我。”矮个黑衣人惊恐的又再退后一步,惶急说道。

    高个刺客桀桀怪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就猜你这个蠢材余情未了,带我在王府里兜圈子,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妙哉,妙哉。”说罢踏前几步,亦如板上鱼肉一般冷冷盯着李落。

    李落长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失神的看了矮个黑衣人一眼,怅然一笑,眼中泪光闪现,却是悲从中来,长啸一声道:“淳亲王府岂有贪生怕死之辈,我辈习武,何惜一战!”

    高个刺客一愣,赞道:“如此年纪就能挡我一刀,武功根基不差,心智也是了得,竟想用啸声引人过来,嘿嘿,不过今个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认命吧。”说罢便欲出手,突然身后矮个黑衣人疾奔到两人中间,张开双手,尖厉说道:“我不许你碰他。”

    “闪开。”“走开。”高个刺客和李落齐声喝道。

    “啧啧,你这又是何苦,富贵家的公子,心高气傲,怎会领你这低贱下人的情。”高个刺客嘲弄说道。

    矮个黑衣人身子轻颤,单薄却又倔强的挡在李落身前。李落气血上涌,大声说道:“我不要你护着我,你走开。”

    矮个黑衣人身躯一晃,勉强站定,似有言语,到了嘴边却只成了一句叹息。李落愣了愣神,这叹息声好耳熟。

    高个刺客不耐烦起来,身处险境,如何能容下儿女情长,低叱道:“快些闪开,莫在这里鼓噪,若不是看在端木前辈的份上,我连你一起杀了,哼,王府家的妓子,充什么贞洁烈女。”

    矮个黑衣人泛起涟漪般的颤抖,精魄瞬间被一抽而空,失魂落魄的站在两人中间,只在这眨眼之间似乎没了分毫活气,死寂沉沉。高个刺客随手将矮个黑衣人推搡跌坐在一旁,身如夜鸟,罩向李落。

    李落顾不得旁人,凝神应对,仗着长剑锋锐,堪堪接过刺客凶狠招式。

    若不是刺客失了兵刃,又忌惮神兵锋芒,只怕李落在刺客掌下走不了几招。李落颇是焦急,剑招却是不乱,虽是攻少守多,但也有模有样。

    高个刺客啧啧赞道:“小小年纪,这套血战八式倒是施的有几分火候,将门虎子,更容不得你。”说罢掌下加劲,内劲纵横。李落艰难支撑,似如怒海之中的一叶扁舟,转瞬即将倾覆。

    又再过了两招,李落暗暗叫苦,却是一旁的矮个黑衣人也加入战团,围攻李落。

    李落怒斥道:“你也要我死么?”

    矮个黑衣人默不做声,一味抢攻,凶厉处不在高个刺客之下。高个刺客嘿嘿怪笑道:“这才像话,这些王子皇孙高高在上,何曾顾及过你的死活!”

    李落见状,反被激起了胸中战意,长剑呼啸,剑芒划破夜空,绽出几抹妖艳的精芒。

    矮个黑衣人出手之后,李落反而觉得压力松了些许,将将又再撑下几招。

    这个矮些的黑衣人虽然悍不畏死,似乎要与李落同归于尽,不过内功招式皆差了高个刺客不知里许。

    高个刺客无法放手施为,几次出招,顾念伤及矮个黑衣人,尽都无果收招。高个刺客心中焦虑渐生,低声喝道:“你先退开,我一人就够了。”

    矮个黑衣人置若罔闻,只顾埋头抢攻。

    高个刺客眉头大皱,只是心中颇为畏惧矮个黑衣人背后的端木前辈,不敢妄下杀手,耳旁听到常春院外似有动静,轻叱道:“快闪开。”

    说罢纵身而起,自上而下扑向李落,杀招应手而出,便要将李落毙在掌下。

    就在这时,矮个黑衣人非但不退后,反是向着李落合身冲了上去,竟要不死不休。

    李落心中发苦,也辨不出是心伤多些,还是惊惧多些,厉啸一声,长剑疾刺,亦是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

    突然矮个黑衣人顿了一顿,仿佛没有看见身前刺来的长剑,返身撞入高个刺客怀中。

    高个刺客猝不及防,一声嘶吼,双掌内力狂涌而出,结结实实的击在矮个黑衣人身上。

    矮个黑衣人惨哼一声,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了数丈远近,倒地抽搐不起,胸前横贯一把长剑,正是李落手中佩剑。

    李落呆若木鸡,伸着手,想去拉住矮个黑衣人,只是突逢异变,怔在当场。

    高个刺客落地已见踉跄,腹间插着一支匕首,深及没柄。高个刺客连忙封住腰间几处穴道,怒喝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矮个黑衣人鼓起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笛,放在唇边吹响起来。

    高个刺客忍痛拔出匕首,鲜血飞溅,急忙扯下布衫将伤口草草包扎,怒火中烧,舍下李落,蹒跚着向矮个黑衣人走了过去,竟然是先要将矮个黑衣人斩杀以泄心头之恨。

    李落呆呆的看着矮个黑衣人,嘴角微颤,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矮个黑衣人动了一动,抬头看着李落,借着亮光,李落这时才看见矮个黑衣人脸上的那两行清泪肆无忌惮的流了出来。矮个黑衣人仿若没有看见朝自己走来的高个刺客一般,只是痴痴不舍的望着李落,似是张了张口,还不见语出,血水却已涌出口鼻,打湿了脸上的黑巾。

    高个刺客走到矮个黑衣人身前,恨声说道:“养不熟的白眼狼,今天我就替端木前辈清理门户。”

    矮个黑衣人看了高个刺客一眼,咳嗽几声,沙哑说道:“谁都杀的,就他不能杀。”倔强一如往昔。

    李落心中一热,眼前已有些模糊。高个刺客戾笑道:“好,好,好得很,我先杀了你,再杀他,黄泉路上你们两人做伴去吧。”说完提掌就要将矮个黑衣人毙于掌下。

    突然院外一道黑影似如鬼魅一般闪了进来,扫了场中诸人一眼,脚下未作半点停顿,掠过矮个黑衣人,似乎有一道精芒闪了一闪,谁也没有看清是什么,就见高个刺客轰然两断,内脏流了一地,连一声呼叫都不曾发出。

    黑衣人看了李落一眼便不再留意,俯身望着矮个黑衣人,瞧见贯胸而过的长剑,杀气一显,中秋时节,天色尚不算太冷,李落却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似跌入冰窖一般。

    黑衣人站了起来,猛然回首望着李落,院中杀气直如化为实物,黏稠的游荡在李落周身四处。

    矮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颤抖着站起身来,拉住黑衣人手臂,悲苦说道:“爷爷,不怪他。”

    黑衣人猛吸了一口气,杀气一收,沉声说道:“走。”

    矮个黑衣人凄惨的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活不成啦,爷爷你快走,一会王府侍卫来了就走不成了。”

    黑衣人看着矮个黑衣人,心沉水底,如此模样已是回光返照,回天乏术了。

    矮个黑衣人神情一亮,轻轻笑道:“爷爷,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多多保重。”

    黑衣人狂傲冷喝道:“走,就是杀尽这府里所有人,我也要带你出去。”

    矮个黑衣人乖巧的却又凄凉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爷爷,是我不好。”说罢抬头望着黑衣人,倔强说道,“爷爷再不走,我就死在这里。”

    黑衣人一怔,知道此子心性坚毅,倘若自己不走,真个就会自绝当场,兼之此时自己也已身受重伤,能否逃出淳亲王府也未可知,苍凉大笑道:“好,不枉你我数月恩义。”说罢盯着李落,寒声说道,“小子,你欠我一条命,日后我必来讨还。”说完长身而起,几个起落,没入夜色之中。

第八章 失去洛儿

    常春院中,静了,虫鸣低语声安详宁静的响了起来,将呼啸杀喊声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矮个黑衣人向李落蹒跚着走了几步,李落一惊,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矮个黑衣人愣了愣,终是坚持不住缓缓坐倒在地,不住喘息,血水随着呼吸无所顾忌的渗了出来。

    矮个黑衣人清清亮亮的看着李落,缓缓笑道:“公子,你哭了。”

    李落喃喃说道:“洛儿,洛儿,真的是你……”

    洛儿拉下面纱,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露在寒夜之中,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洛儿低声问道:“公子,你恨我么?”

    “我……”李落喉间似是堵着什么东西,半天说不出话来。

    洛儿继续说道:“公子,我恨透了这个王府,可是,我怎么也舍不下你啊。”说完咳嗽起来,血沫合着话语从嘴里飞溅出来。

    李落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洛儿,泪水再也忍不住泉涌而下。

    洛儿轻柔一笑道:“公子,没事的,不哭了好么,我本就是该死的人,苟活了这些日子也该是解脱了,可是我不在公子身边了,公子烦闷的时候该怎么办啊?”

    李落手足无措,想要走到洛儿身边,可是不知怎地,这身子却像是有千斤沉一般,怎么也挪不动半步。

    “读书的时候,你总要叹气,洛儿好想知道公子为何叹气,以前问公子,公子小气,却从不告诉我,我快死了,你就告诉我了吧。”洛氏身子渐冷,只是眼神却清亮的羞煞了云后的星辰明月。

    李落摇了摇头,紧咬嘴唇,没有说话。

    洛儿又再想起什么,脸上飞起两朵红晕,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好早前就想带公子去我出生的那个地方,那里有花有草,我可以教你挖野菜,下河摸鱼,还有好多好多没有忧虑的事情可以做,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的看着天黑,天黑了,更美,真的。”

    李落终是冲破了喉间的郁气,大声叫道:“我不去!”

    洛儿一颤,神情暗淡下来,蚊吟道:“是么,也对,公子心怀家国天下,哪有时间做这些闲事呢。”

    说着说着,洛儿的话音越来越低,“公子,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最后求你一次,帮我救救爷爷好么,我让他藏身在以前我带公子去过的后院那间茅屋里,他是好人,有时候就像公子一样,总是孤孤单单的,洛儿还想能照顾爷爷,和他一起老去呢,可是我又说话不算数了。”

    洛儿声息若有若无,只听得呢喃自语道,“不知道天那边还有没有和公子一起看的星辰,洛儿舍不得,公子,你要好好……”话音未断便戛然而止,再没了声息。

    过了几息,李落疯了一般跑到洛儿身边,扑在洛儿怀里嘶声哭喊出来:“洛儿,你别死,你别死好么,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死,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是洛儿再也没有回音了,娇躯渐渐冰冷。

    院外传来脚步声,一行人直奔常春院而来,领头的正是淳亲王李承烨。刚进院门就看见李落正抱着一个女子坐在林间的石径上,旁边还倒着一个刺客的尸体。

    溯雪也在人后,探出头去看见李落,低呼一声,急急跑出去,揽住李落。

    李落缓缓转头,看是溯雪,凄惨一笑道:“溯雪,洛儿死了。”

    “小王爷,小王爷,莫怕,还有我在。”溯雪慌忙轻拍李落脊背,深怕李落失心昏过去。

    “我不怕,我只是难受的很。”李落低声说道,轻手将洛儿放在地上,握着剑柄的手不停颤抖,咬了咬牙,狠心将剑拔了出来,带动洛儿的身体一抖。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忍住眼眶里涌出来的泪水,转身对淳亲王说道:“父王……。”

    淳亲王没有说话,上前轻轻拍了拍李落肩头,沉声说道:“楼儿,不必多说。”说完又吩咐一旁的溯雪道,“你陪小王爷回去。”

    溯雪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魂归地府的洛儿,又瞧了瞧李落手中长剑,轻轻拉起李落。

    这时一名虎卫匆匆走了过来,在淳亲王耳边低声说道:“王爷,剩下的没有活口,都死了。”

    淳亲王眼中厉芒一闪,向李落说道:“楼儿,去和你母亲请个安,回去早些歇息,今夜不可乱闯。”

    “是。”李落失神应道。

    李落和溯雪走到院门处,李落回过头,默然看着王府下人将洛儿的尸身抬了出去。

    风转寒,吹起残叶无数,映得遍地落红,这一夜,转手之间生与死,仿佛如天际还没有完全散开的云,忽开忽和,让人无法琢磨到其中的定数,却又分外的脆弱,挥手间便能打碎。

    李落想起残存在洛儿脸上的笑颜,心像刀割一样,紧紧的攥着拳头,久久没有松开。

    少顷,李落被王府侍卫四处搜索的声音惊醒,回头看溯雪还站在身边,俏脸发青,娇躯瑟瑟发抖,黯然无神道:“溯雪,我们走吧。”

    溯雪点了点头,两人连同数名王府侍卫正欲往居雍阁去,半路看见洛氏房中的丫鬟翠蛾急急赶了过来,高呼道:“小王爷,你怎么在这里,夫人担心坏了,命奴婢寻小王爷过去。”

    李落落寞应道:“嗯,我没事。”

    “夫人刚才要亲自出来找,好不容易被奴婢们拦下,小王爷,这晚上天黑地冻,万一碰到刺客了可怎么办呀。”

    李落心中苦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翠娥知机的闭口不言,几人闷声走向居雍阁。

    李落到了居雍阁,洛氏说不得又是一番操心担忧,看着母亲着急的样子,再想起洛儿身死,李落忍不住扑进洛氏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洛氏以为李落受了惊吓,骇的忙不倏安慰李落,又传大夫看看李落有无受伤,折腾了半天,李落坚持不住,趴在母亲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还没亮,洛氏合衣躺在自己身边。

    李落轻轻拽过锦被为洛氏盖上,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止住守在外屋的丫鬟,一个人来到了常春院。

    王府里已经平静了许多,如梦如幻,李落掐了掐手心,却知道洛儿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

    过往的事不断的在眼前闪现,李落站在洛儿倒下的地方,怔怔的看着,仿佛这里还有洛儿的影子,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第九章 大罗魔刀(1)

    淳亲王府遇刺一事在卓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市井之间竞口相传。

    入府刺客几乎被一网打尽,卓城之中戍守三军,都护,都卫,都骑三营搜罗刺客余党,一时间城中沸沸扬扬,惶恐不可终日。

    王府前院乃是淳亲王李承烨处事会客的地方。

    从王府南正门进来是一个石街走廊,两边是王府侍卫的岗哨,遥遥相对的就是淳亲王处理政务的大殿,上书万隆帝亲笔:在中堂。

    在这大殿和走廊之间还有一个白玉广场,上面有五尊大鼎,广场的左边是王府侍卫歇息之所,李落常去的武场也在这里,而右边则是一些厢房,供来王府办事官员休息。

    平日里这广场上的大鼎香烟袅袅,别有一番气象,不过中秋之夜,白玉近血,却是一番修罗地狱的场景。

    如今广场上的血迹已被王府中人洗刷干净,瞧不出半点痕迹,只有还挂在一旁高杆上的刺客尸首还在诉说着当日的惨烈。

    洛儿被查明为刺客一党,尸身也在前院场中示众,不得善终。

    当夜淳亲王李承烨原本在在中堂宴请几位尊客,宴会将罢,刺客突然杀出,所选的时机和地点非常精妙,恰好是侍卫换岗休息的空档,突袭迅捷利落。

    王府侍卫猝不及防,兼之这些刺客俱是身怀绝艺,悍不畏死,刚一交手便折损了三成有余。王府侍卫相互结阵,勉力抵抗,慢慢的被刺客逼到了在中堂前,将淳亲王诸人包围在大殿之中。

    淳亲王处乱不惊,负手站在殿前,冷眼看着场上的一举一动,沉静自若,传令将士结阵拒敌。

    一众侍卫见淳亲王镇静如此,皆是军心大振,虽有折损,却也堪堪抵住刺客紧逼。

    侍卫总领王石见势不妙,冲到淳亲王面前,喊道:“王爷,刺客势大,请王爷暂避,属下留下来杀光这些乱贼。”

    淳亲王一声长笑,冷喝道:“我李承烨纵横沙场这么多年,还会被区区几个刺客吓到,再说你随本王多年,可曾见过本王丢下自己将士?结阵,杀!”

    王石听罢血气上涌,大喝道:“是,我们与王爷同沙场,共存亡!”

    “同沙场,共存亡!”王府侍卫齐声喊道,一时士气大胜。

    这时刺客中一个黑衣老者一声冷笑,轻轻向前走了几步,随着老者的脚步,无惧生死的王府众侍卫竟然惊恐的向后退了几步,即使是同一伙的刺客见到老者上前,也都微微移开几步,生恐挡了老者的去路。

    王石一惊,急忙提刀挡在淳亲王身前。

    这个黑衣老者一入王府便引起了王石的忌惮,似如鬼魅妖孽,手中长刀不见扬起就已命中了对手的要害,一路进来没人能清楚看见此人出手。黑衣老者自入府到此刻都不曾主动出招,不过只要王府侍卫冲过来便即还手,无可挡一合之将,刀刀毙命,突然间向大殿走来,王石不禁背心发凉,仿佛被一只洪荒巨兽盯着一般,头上渗出了冷汗。

    淳亲王也微微吃了一惊,此人如果不惜生死,王府侍卫恐怕无法抵挡,当即喝道:“阁下何人?敢闯我淳亲王王府,请赐教。”

    黑衣老者站定,慢慢说道:“淳亲王李承烨倒是有些胆色,不过你报不了仇,老夫的名字你就不必知道了,省得等你死了还不得安心。”

    说完缓缓走上前去。余下刺客知道时间拖得久了,甘朝军队马上就会赶到,到时别说刺杀淳亲王,恐怕这些人都得留在这里。

    看到老者上前,所有的刺客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杀了过去。

    王府虎卫压力大增,眨眼间保护淳亲王的人墙岌岌可危,不过将士用命,仍死死抵住刺客,只是眼看过不了半刻,虎卫就要伤亡殆尽。

    黑衣老者冷哼一声,疾行几步,正要出刀破开人墙,淳亲王一声长笑,老者微微一顿,就听李承烨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伏!”

    一众刺客面面相觑,不知淳亲王是什么意思,不过也猜到是对己不利,加紧攻势。

    刚才还以命搏命的虎卫突然齐整撤刃,有些撤不及的拼着受伤也退了下去。

    刺客一愣,没有想到刚才还奋不顾身的侍卫竟然缩了回去,除了几个受伤颇重的王府侍卫,不及退走就被刺客格杀外,其他人都退到了大殿的栏阶下。

    在中堂地势稍高,从广场到大殿门口有二十几个台阶,栏阶有半人多高,余下的侍卫退后半蹲刚好掩住躯体,此时淳亲王和蒙面刺客中间再没有人墙阻挡,准头好些的暗器高手已经准备出手刺杀淳亲王。

    刺客先是一愣,接着面露喜色的向台阶上冲去。

    黑衣老者脸色微变,喝了一声:“速退,撤。”

    说完人如鬼魅般飘向淳亲王,比人快的是刺目的刀光,霎间亮起,如同一道白练,已经印向了李承烨的面门。

    李承烨来不及躲闪,刀光已近,逼人的刀气刺的李承烨半闭上了眼睛,几位侍卫头领都高呼起来,冲向刀前,可惜刀光实在太快,而且刀气四溢,逼的几人无法寸进。

    眼看淳亲王就要有破颅之危,突然从空荡的大殿里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持着尺许长短的一根木棍,轻轻的突入刀气之中,在刀光破入淳亲王头颅前将这把勾魂长刀截了下来。

    听得一声闷响,刀已经撞上木棍,也不知道木棍是何种树木制成,竟挡住了惊天一刀而没有折断,不过刀气却没有完全挡下,淳亲王面门被割出寸许长的一道血口,要是木棍再晚一些,恐怕大罗金仙都救不了淳亲王了。

    这一击一挡,电光火石,众刺客这时才刚刚往上冲,有几个察觉不妙的刺客听到老者说话,止住身形,顿了一顿。

    老者环目一扫,骂道:“一群蠢货,还不都快滚!”话音未落,突然听到空中爆出一阵嗡嗡声,如百万蜂虫同时振翅,又马上收起翅膀,嗡嗡声来得快去得也快。

    声响同时就听到惨叫声从刺客人群中传了出来,冲上台阶的刺客除了一些靠后的侥幸活命外,前面的无一例外身上都插着几支利箭,少数几个在地上抽搐,大多数都命毙当场,活下来的都已经吓呆了,如此利器从未见过。

    台下有人长吸一口冷气,艰难的吐出四个字:“武侯连弩!”

    王石及余下的王府侍卫也是倒吸一口冷气,武侯连弩,只要是大甘的将士都是如雷贯耳。

    一弩七发,近身二十步内便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也无法全身而退,以快、准、几死无生的威力名扬天下,只可惜一弩七发要求太高,大甘倾国之力也不过造出了十把可以七发的武侯连弩,一般的都只能射出三箭,这已需要工匠极高的技艺,即便是能做到五箭齐发的也是极少。

    箭雨刚落,从大殿中冲五十余人,一半手持连弩围住淳亲王,另一半对准刺客。

    王石一看,总算松了一口气,持弓侍卫头盔上镶着一支垂在后背的凤羽,凤舞营,这是淳亲王嫡系军中最精锐的兵营之一,威名之盛,还在虎卫之上,以行军迅捷和诡秘狙杀名动天下。

    在淳亲王的定北军中,凤舞营仅有龙隐营可与之相较,不过龙隐营行止隐秘,威名不显,更让凤舞营声名鹊起。

    王石见淳亲王安全无忧,振声高呼道:“虎卫,杀!”说罢率先扑向了一个箭下残魂。

    王府虎卫纷纷跃出,向惊魂未定的刺客攻去。

    漏网的刺客虽然还有一拼之力,不过此刻都已是惊弓之鸟,看着乌黑的连弩,皆都无心恋战,一时间被虎卫杀的左支右绌。

    李承烨惊出了一身冷汗,脸色发白,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没想到刺客中有这般了得的高手,若再晚一点,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直到大殿中一个高大枯瘦的和尚走到淳亲王身旁,李承烨这才缓了一口气。

    若是洛氏在场,定可认得这高大和尚正是卓城东边官山大树寺的主持解空和尚。

    大树寺香火不算太盛,不过每年一些亲王都要上山参佛。

    大树寺在卓州诸庙中地位颇高,淳亲王每年也会去上几次,洛氏跟着去过,见过这位解空主持,不过决计猜不到这个往日里和蔼淡泊的主持和尚竟然也是一位深藏不漏的高手。

    黑衣老者面无表情的盯住解空主持,冷哼道:“枯木禅杖,不过如此。”

    解空喧了一声佛号,道:“原来是大罗刀,尊驾可是枯寂岭端木大师么?”

    “哼,”老者冷晒一声,道,“大师?你们不都称老夫为端木老怪,虚伪。”

第十章 大罗魔刀(2)

    解空也不生气,站在李承烨身边不再说话。

    端木老怪一刀未果,被解空主持挡住,回刀挑开几支利箭,又退回了台阶之前。端木老怪缓缓举刀,冷冷说道:“解空,再接我大罗刀。”

    解空主持一听,前移几步,将禅杖举在身前,面露凝重。

    大罗刀端木沉舟成名三十余年,纵横江湖鲜有败绩,却不知此番因何会受雇刺杀淳亲王。

    凤舞营也将连弩全都指向端木沉舟,端木沉舟向前几步,刚好在二十步开外站定。

    看着全神戒备的解空,端木沉舟嘴边讥讽一笑,残影一闪,已到了淳亲王十步开外,连弩的箭雨大都落在了端木沉舟身后,身前的弩箭也被端木沉舟挥刀挑开。

    再近几步,端木沉舟沉声喝道:“看刀。”这一刀与刚才的一刀完全不一样,没有刀光,如同融入黑夜般卷向解空和李承烨。

    解空沉喝一声:“咄!”手中禅杖快速击出,又是像刚才的一声沉闷响声,大罗刀被枯木禅杖挡了下来,不过解空却没有刚才轻松,虽是逼退端木沉舟,但被刀气所伤,强行提气,脸色红白一闪,吐出一口鲜血,深吸一口气,重又挡在李承烨身前。

    端木沉舟被解空逼退,漫天的箭雨跟着端木沉舟飞了过来,端木沉舟怪笑一声,脚下一点,对着弩箭冲了进去。

    淳亲王和解空和尚相继变色,不想大罗刀勇悍至此。

    端木沉舟长刀一卷,周身的弩箭都被挡了出去,漏网的几支弩箭刺入端木沉舟身体不深,便被护体真气挡住,纷纷弹了出来。

    解空倒吸一口凉气,端木沉舟武艺竟高至这般地步,几乎有佛门金刚不坏的境界,连忙压下刀伤,提力出击,不料端木沉舟的大罗刀刚与解空的枯木禅杖稍一接触,端木沉舟便提气越过淳亲王和解空,扑入大殿。

    解空全力击出,来不及回气,眼睁睁的看着端木沉舟抢入在中堂内。

    淳亲王脸色巨变,狂喝一声:“拦住他!”

    凤舞营将士举弩齐发,却赶不上端木沉舟的身形轻功。

    这时殿内传出一声惨叫,淳亲王心头一凉,殿内有几位从南方来的隐秘客人,不曾想在端木沉舟手中一刀毙命,数人只听见一声惨叫。

    淳亲王又惊又怒,狂喝道:“杀无赦!”

    前院围墙上突然翻出许多持弓的侍卫,看服饰也是凤舞营的将士,立在墙头齐齐将弓箭对准广场上残存的蒙面刺客。

    端木沉舟砍倒几名殿内的虎卫,一刀将追上来的王石迫退,飞身出了在中堂,抬目一扫,己方败局已成,剩下的刺客也只是在垂死挣扎。

    端木沉舟长啸一声:“各自逃命去吧。”说完如同一只大鸟般扑向几名虎卫,微一矮身,闪入人群之中,身体一转,刀随身动,在人群中卷起旋风,几名虎卫四散跌出,倒地已经没了声息。

    其余刺客精神大振,纷纷出招,三三两两朝着将士少些的地方逃了过去。

    王石怒喝道:“不能放走一个刺客。”

    “哼!大言不惭。”王石定神一看,大罗刀已经向肋下划过,端木沉舟正站在自己数步开外。

    王石大骇,拼命功聚双手,手中宝剑急刺向大罗刀,眨眼间剑刃已经格住大罗刀,王石心中一喜,突又感觉不妙,剑上的内劲仿佛泥牛入海般不知所踪,而大罗刀轻飘飘的就像是砍到了棉花上一样。

    王石暗叫不好,还不及撤剑,就听端木沉舟一声冷笑,手腕一抖,大罗刀陡的一跳,直直向着面门挑了过来,王石只来得及侧头一躲,一声惨叫,台上淳亲王大叫道:“王石!”只见王石的左臂已被大罗刀斩断,端木沉舟飞起一脚,将王石踢倒在大殿立柱之下,生死不知。

    端木沉舟身形一转,又向淳亲王冲了过来。

    淳亲王心胆俱裂,急喝道:“放箭。”嗡嗡声又响了起来,数百枝箭同时向端木沉舟射了过来。

    大罗刀轻轻在地上一拍,端木沉舟身影飘忽,绕过一个诡异的弧线,堪堪避过弩箭,挥刀割向淳亲王。

    解空一喧佛号,枯木禅杖快速挥出,截住大罗刀,闷响声连响七下,解空竭力封住了端木沉舟快如闪电的七刀,勉强将端木沉舟挡在人墙之外。

    端木沉舟一进一出,身上便多了好几处伤痕,都是被连弩刺伤。

    此时广场上武艺高强的刺客都已经开始四散突围,端木沉舟厉啸一声,轻抚大罗刀,竟还向着淳亲王再冲了过去,漫天的箭雨无法阻挡大罗刀分毫,刀光陡亮,如同一轮圆月,罩向了淳亲王所在的人群。

    解空全力抵挡,枯木杖与大罗刀刚一相触,解空便觉一股巨力沿着棍身传了过来,胸口一闷,再吐出一口鲜血,拉着淳亲王跄踉后退。

    端木沉舟也被反击之力所阻,落入凤舞营的包围之中,刚一落地,周身再添几处伤口,凤舞营除擅施连弩外,武艺也是了得,尺许长短的弯刀,招招不离端木沉舟的要害,以命搏命,就在刚才微微停顿之间,端木沉舟便被刺中了三四刀,虽移开要害,一时也是鲜血淋漓。

    端木沉舟怒极反笑,大笑道:“好,好,接我大罗刀。”说罢身随刀走,犹如游龙一般穿插在人群之中,只攻不守,竟比凤舞营将士还凶狠三分。

    解空拉着淳亲王退到人墙之后,控制广场的凤舞营将士也迅速收缩过来,围在李承烨身边,将弩箭对准端木沉舟。

    刀光飘动,仿佛山间的流云,比起刚才霸冽的刀法显得格外的轻柔和淡然,杀机却更加的汹涌,有形无迹,刀光拂过,仅剩下五名凤舞营将士还在苦苦支撑。

    淳亲王见状,脸色一厉,阴狠喝道:“放箭!”

    又是一阵机括发弓之声响起,乌黑的弩箭朝着端木沉舟和剩余的五名凤舞营将士刺了过去。

    解空微觉不忍,单手合什道:“阿弥陀佛。”

    李承烨眼角微微抽搐,箭雨之下五名凤舞营将士命毙当场,端木沉舟被侍卫缠住,闪避不及,也身中数箭,倒退飞出。

    端木沉舟冷喝一声:“不亏是定北候,果然心狠手辣。”说罢翻身跃上在中堂屋顶。

    李承烨见状大喝道:“半数,放箭!”弩箭再次射向端木沉舟,不过这次只有半数弩箭,在端木沉舟快如鬼魅的身法下,竟然无一见功。

    凤舞营将士大骇,忙重新上箭,就在这顷刻之间,端木沉舟已经从淳亲王头顶扑下,刀如狂风,卷的弩箭东倒西歪,命中者寥寥。

    解空鼓足全身功力,大喝一声,枯木禅杖迎头击上,端木沉舟连人带刀弹起,被枯木杖撞回了在中堂屋顶。

    解空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坐到,再无一战之力。只听端木沉舟长笑一声,状如天魔般再次杀了过来,凤舞营将士都已来不及换箭,纷纷抽出弯刀,护住淳亲王。

    及眼的刀光,映得一众侍卫脸色苍白,便是李承烨也面露恐惧之情,大罗刀下不死不休。

第十一章 大罗魔刀(3)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王府大门处传来一声沙哑的怒喝:“何人敢在卓城王府撒野?”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人还在王府门口,说到卓城时已经挡在淳亲王身前,身法之快,还在端木沉舟之上。

    说完野字,手中长剑已和大罗刀硬碰一记,挡下端木沉舟的必杀一刀。

    端木沉舟狂笑一声,道:“九命萧百死,好一个八星拱卫,哈哈,果然不虚此行。”狂笑声中端木沉舟夹着大罗刀的刀光远远投去,王府一支虎卫在一名领将招呼下追了过去。

    这时才看清淳亲王面前来人五十余岁,剑眉丹目,留着短须,神采飞扬,年轻时必是一等一的人物。

    来人满脸的惊愕,说道:“大罗刀端木老怪,这是谁派来的刺客,这般大的手笔?王爷,解空大师,可还好么?”

    淳亲王回过气来,稍显惊魂不定,随即稳住心神,看着来人拱手微礼说道:“萧大人,多谢救命之恩,异日本王定当厚报。

    解空大师为救本王受了重伤,这刺客到底是什么人,如此了得!?”

    来人是皇宫侍卫之首,九命萧百死。

    大甘王朝根深蒂固,皇宫之中高手云集,万隆帝李承德早年间也是一个高手。

    在这卧虎藏龙之地,最有名的高手就是八星拱卫,也唤作八星一卫,一共九名侍卫,有来自江湖也有来自官宦世家,若被皇帝选中,便可继承这八星一卫的爵位,在皇宫之中权柄极大,这一代的首领一卫便是九命萧百死。

    萧百死连忙回礼道:“王爷,下官来迟,莫敢谈谢,还请王爷降罪。”

    淳亲王摆了摆手,默然无语。萧百死接道:“下官接到王爷手谕,本该即刻前来,只是宫中有些琐事,一时耽搁了,险些误了王爷大事。”

    淳亲王眼皮一跳,长吸了一口气,和声说道:“萧大人言重了,你是九卫之首,圣上安危更胜其他,本王相请也属唐突。

    本王猜到今夜或许会有人入府行刺,早已设下埋伏,请萧大人来原只是怕事有万一。

    怎料今夜刺客中会冒出这么一个绝顶高手,虎卫营,凤舞营,再加上解空大师都不曾拦下他,可惜可叹,功败垂成。”

    萧百死不知道淳亲王所谋之事,闻言凝声接道:“王爷,刺客是大罗刀端木沉舟,在江湖上能与其相敌的不过十指之数,若想稳胜他,现今江湖中还无人敢出此狂言,一十三式大罗刀霸道非常,不过很少离开枯寂岭,不知这次被什么人请了出来。”

    淳亲王杀机一显,压下心中怒意,沉声喝道:“端木沉舟,坏本王大事!”

    除了突围的刺客外,留在广场上的尚还能动的刺客没有一个人投降,被跟随萧百死而来的禁军侍卫和虎卫将这些负隅顽抗的刺客全部格杀。

    劫后余生的虎卫和禁军侍卫开始救助受伤的将士,没死的刺客也被抬走,严加看管。

    几名虎卫上前正要扶走解空主持,被萧百死止住,道:“不要动解空大师,大师正在自行运气,贸然移动会出岔子的。

    也罢,我帮大师一臂之力,你们去别处。”说完盘腿坐在解空和尚身后,按住背门,缓缓向解空和尚送出内力。

    解空微一睁眼,颔首言谢,闭上眼睛加紧行功。剩下的凤舞营将士如临大敌,围在淳亲王周围,警惕四处,深恐端木老怪再杀出来。

    突然东南角上一阵骚乱,李承烨转目一扫,见几个王府侍卫正围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淳亲王眉头微皱,刚才端木沉舟还没退走之前便看到了这个女子,在场上找寻着什么,也不怕刀光剑影,只是当时事危,不及多想,这时刺客已经肃清,引起了淳亲王的注意。

    淳亲王看了正在行功的解空和尚和萧百死一眼,平声说道:“留一半人护着萧大人和解空大师,其余和本王去那边看看。”说罢向广场东南走了过去,凤舞营分开两处,跟上淳亲王。

    淳亲王走到近前,白衣女子并未察觉,俏身而立,脸色出奇的苍白,手上还有翻找留下的血迹,衣襟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但难掩冰清玉润之姿,正是溯雪。

    溯雪跟着李落刚出清心楼就被李落甩开踪影,无奈之下只好向前院搜寻,看到满目的刀光火海和遍地的尸体,没忍住就吐了出来,双腿发软,只想离开。

    可是一想起李落,便强咬着牙站住,连问了几个虎卫都说没有看见,更甚者干脆一把推开,溯雪无法,只好自己在广场上找寻起来,看见身材矮小的尸体便翻出来看看,唯恐就是李落。

    溯雪一路边走边吐边找,差点让流箭刺中,几次险些还被虎卫当成刺客。

    不过一个单薄女子在这杀场上来回走动,委实引人注意,几个刺客和虎卫经过时都特意打量了打量溯雪。溯雪旁若无人,奇迹般的竟然没有受伤。

    “你是谁?”溯雪正自茫然若失之际,突然旁边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

    溯雪回头一看,微微一惊,连忙跪倒在地,低声说道:“王爷。”

    李承烨没有理会,面向溯雪身旁的几名虎卫说道:“你们下去收拾战场。”

    “是。”几个虎卫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李承烨仔细的打量了溯雪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却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皱眉说道:“内府女子跑到这里做什么?”

    “奴婢溯雪,是清心楼里的丫鬟。”

    淳亲王惊咦了一声,愕然问道:“清心楼?那你为何到前院来?”

    溯雪疾言回道:“回禀王爷,小王爷听到前院有刺客,带着剑就过来了,奴婢一时没有拉住,跟过来找寻。”

    “什么!?”淳亲王大惊失色,厉声说道,“虎卫,快去看看,你们也去。”淳亲王对着身旁的凤舞营将士说道,转头对溯雪怒吼道,“怎么不拦住小王爷,出了事本王唯你是问。”

    “这……”一众侍卫面露难色,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道:“你们去吧,王爷这里有我。”却是萧百死走了过来,向淳亲王一礼说道,“解空大师无碍了,调息一会,回去修养数月便会好了。”

    凤舞营侍卫见到萧百死,放下心来,匆匆四散搜寻起来。

    萧百死见淳亲王眉头紧皱,心神大乱,劝慰道:“王爷暂且放心,小王爷向来胆识不凡,武艺颇有根底,而且聪慧过人,下官素有耳闻,想来不会冒失到这里来。”

    淳亲王想起李落平日,稍稍放下心来,缓缓说道:“关心则乱,这个孩子太让本王操心。”见溯雪还跪在地上,声音转和道,“你起来,他要走,你是拉不住的。”

    “是。”溯雪站起身来,微微有些哽咽。淳亲王一看,却是已经哭了起来,与萧百死相视苦笑,道:“这里如此凶险,你能不顾安危便算有心,不要哭了,去找小王爷。”

    萧百死别有深意的向惊魂未定的溯雪一笑,道:“小姑娘受惊了。”淳亲王奇怪的看了萧百死一眼,没有言语。

    过了盏茶功夫,侍卫来报,说在东院居雍阁附近的常春院看到李落,性命无碍。

    淳亲王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溯雪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定了定神,随淳亲王去常春院找李落。

    李落自不知晓当夜前院恶战情形,不过当日刺客能一语道破血战八式,此招式只在军中相传,虽说不算什么绝技,但也不是寻常人能见过的,再加上事后从府中侍卫口中得知一二,刺客入府只怕和朝廷用兵不无干系,可叹淳亲王一番谋算,却被端木沉舟的一把大罗刀割的七零八落。

    王府上下都在忙碌,血迹已经擦干,如果不是房掾有焦黑的痕迹,这场厮杀仿佛是在梦中一般,好好的一个中秋团圆之夜,却成了月夜杀人的图卷。

    不论如何,刺客还是成功了,几位府中上宾一夜之间全数被端木沉舟杀死,淳亲王对此发了很大的火,要彻查此事。

    刺客时机和地形掌握的如此准确,王府之中定有内应,除了洛儿,虎卫查清是前院一位管事泄漏的消息。

    但这管事不为钱,不为利,任凭虎卫怎么威逼利诱也不开口,最后熬不过王府大刑,找个机会自尽在大牢,其他刺客竟然在同一天后同时毒发身亡,该是在行动之前就已经服毒。

    也不知道这些刺客刺杀前是否知晓已被旁人下了剧毒,不过线索已然全断,淳亲王又惊又怒,治了好几个狱卒的罪,为此大发雷霆,据说连皇上都惊动了,淳亲王府时常有禁军侍卫进出,一时王府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第十二章 魑魅魍魉(1)

    三日后,清心楼。

    李落坐在桌前喝茶,自从王府遇刺之后,李落似乎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再无往日脱跳顽皮的模样。

    溯雪捡起李落的书卷轻轻放好,担忧的望着李落,不知道眼前沉静的不似这般年岁该有的少年在想什么。

    李落抬眼看了溯雪一眼,沉声说道:“溯雪,去找李管家过来一趟。”

    “是。”溯雪应了一声,退出了房门。

    数刻后,李落静静的看着李管家,没有言语。李管家本不姓李,原叫郑忠,在王府兢兢业业,深得淳亲王信任,随赐了李姓,改名为李忠。

    李忠自打淳亲王年幼时便侍奉左右,原是宫中近身侍卫,从宫中出来再到王府,已经伴着李承烨三十年了,算得上是王府的元老。

    “李总管,坐。”

    “不敢,小人站着就好。”李管家恭敬一礼道。

    “听说李总管在王府有三十个年头了?”

    “是,承王爷错爱,侍奉王爷三十多年了。”

    “嗯,王府的事想必李总管都有耳闻。”

    李忠心中一动,沉声应道:“不敢当小王爷谬赞,不知小王爷所询何事?”

    “洛儿。”

    李忠一怔,看了李落一眼,又瞧了瞧一旁溯雪,见溯雪亦是一脸不解,谨慎回道:“洛儿?她不是……”

    “我知道,洛儿勾结反贼,如今尸首还在前院示众。”

    “小王爷不知要问洛儿什么事,若是小人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李落长身而起,走到李忠身前,一字一句的说道:“洛儿离开王府前,我尚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她出了什么事?”

    李忠暗暗皱眉,没想到时过境迁,李落竟忆起此事来。

    李忠略一沉吟道:“也没有什么事,小人记得当日洛儿匆忙告假,说是家中出了急事,要回去一趟,事出匆忙,小人不敢专断,特禀告了娘娘一声,娘娘念及洛儿平日伶俐勤快,恩准……”

    “只是这些?”李落扬声打断道。

    “小人就只知道这些了,小人实在想不通洛儿为何会与刺客勾结,反骨卖主。”

    “嗯。”李落淡淡的应了一声,话锋一转道,“李管家八面玲珑,到我继位王爷时,该是也能坐稳这管家的位子。”

    李忠心里咯噔一凉,暗呼不妙,急忙点头说道:“小人尽心尽力,能服侍小王爷是小人的福分。”

    “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分。”

    李忠一惊,神色一整,恭声回道:“小王爷,不知小人罪在何处,请小王爷明示。”

    李落缓缓说道:“我记事起洛儿就在我身旁,旁人不知她,难道李管家以为我也不知么?洛儿匆忙告假,就连知会我一声都来不及,便已是事出蹊跷,洛儿就算再如何也不会反戈卖主,其中若无大变怎会如此,你叫我如何信你所说!”

    李忠一揖及地,急急说道:“回小王爷,洛儿或许确实另有隐情,不过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行事。”

    李落静静的望着李忠,平声说道:“李管家,你可敢杀我?”

    李忠大吃一惊,连忙跪倒,颤声说道:“小王爷怎么会这样想,小人入府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对王爷更是忠心耿耿,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噬主犯上,小王爷明鉴。”

    李落漠然无声,李忠抬头看了李落一眼,李落正盯着他,目光平静,看不出来憎恶也看不出来激愤,只是静静的看着,仿佛看的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了无生气。

    李忠背心冒出一阵冷汗,早早就知道小王爷经常和淳亲王麾下战场上的军将习武,沾些杀伐之气实属寻常,看着李落的目光,李忠一点也不敢怀疑李落只是恫吓。

    李落摘下佩剑,轻轻抽了出来,剑气阴寒刺骨,端是一把神兵利器。

    轻咳一声,淡淡说道:“这把剑名唤星宿,李管家你听说过么?”

    李忠看了一眼李落掌中长剑,眼角微一抽搐,沉声说道:“小人自然知道,星宿剑乃是大甘七大神剑之一,当年小王爷少年惊才,圣上大喜之余特赐下此剑,在卓城之中还是一段佳话。”

    李落萧索一笑,轻轻将星宿剑归鞘,目光远远投了出去,清冷说道:“李管家身怀绝技,非我能胜,再者今日我也不敢拿你怎样,今日过后,李管家,你逃吧。”

    溯雪惊呼一声,往日里李落温文尔雅,纵然是与府中下人相见也从不盛气凌人,颇是可亲,府中众人对李落甚为爱护,何曾见过李落这般霸道模样。

    李忠一怔,额头渗出冷汗,苦涩说道:“小王爷这是何意?”

    “你是我父王心腹之人,在淳亲王府权势滔天,自然可不将我放在眼里。只不过我虽年幼,但总有一天会成为王爷,到那时我必不容你,李管家以为在我父王眼中你我二人孰轻孰重?”

    “小王爷息怒,小人不过是区区下人,怎敢和小王爷相提并论,只是洛儿一事小人确实不知就里,还望小王爷明察。”

    李落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李管家,你是聪明人,我也不蠢,洛儿的事总有一****会知晓底细,三年,五年,或许要不了这么久,就算李管家能将知悉原委之人尽数杀了灭口,我也能从我母亲或是父王口中得知始末,到了那一天,李管家,你觉得我与你该如何相处?”

    “这,小王爷,若是你要小人死,小人绝不皱眉头,小人对王府忠心,日月可鉴。”

    “李管家,你早年在宫中日久,王府侯门中的事何时单单论一个忠义了?我知道你对王府极为忠心,你我虽无深交,但我平日对你甚是尊敬,所以我才有今日明言,你若想活命,就不要再留在淳亲王府了。”

    李忠一时语塞,自打成了淳亲王王府的总管,见惯朝野中的大风大浪,不想今日遇到李落,霸道处更见磊落,词锋迫人,再是推诿也无济于事,苦笑道:“小王爷,你这是要逼死小人啊。”

    “李管家,你对我父王忠心耿耿,洛儿何尝不是如此对我,洛儿勾结刺客一事不假,我也无心无力替她平反,只是总该让我知道事出何因。若有一天出了事,有口难辩,难道我父王不会如此待你么?同为王府中人,生死有命,但有人牵挂,清明时节能得一炷残香,也胜过孤苦无依吧。”

    李忠一愣,看着李落,良久说不出话来,有这样的主子不知是福是祸,为奴为婢,除了混一口饭吃,何尝不是也想有一个能依附残生的主子。

    李忠长叹一声,沉声说道:“当年小人在宫里伴着王爷时也遇到过这样的事,皇宫争斗更是凶险,若不是王爷相救,只怕小人这身子骨早不知埋在哪个山头野地里了,小王爷,你和王爷当年真像,小人比洛儿运气好,苟活了这些年,生为王府人,死为王府鬼,此生无憾,洛儿能遇到小王爷,虽死也是无憾了。”

    李落心中一痛,躬身一礼道:“多谢李管家,事已至此,你起来说话吧。”

    李忠拜首一礼,站起身来,眼前的小王爷与往日判若两人。李忠思量片刻,凄苦回道:“小人若将此事告诉小王爷,却也成了不忠不义之辈。”

    “我父王曾命你守口如瓶么?”

    “正是。”李忠索性直言无讳,道,“王爷和娘娘忧心小王爷伤神,命府中众人缄默三口,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我猜也是如此,今日李管家可否相告?”

    李忠看了侧旁溯雪一眼,躬身一礼道:“小人还是不能说。”

    李落并无气恼,淡淡一笑道:“好,原来李管家是要看我与我父王母亲反目了。”

    李忠一滞,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李落漠然说道:“王府中人不会人人都像李管家忠义,我出身王府,知轻重,不管洛儿事出何因,里通外敌已是事实,纵然洛儿活过来也百口莫辩。”说罢微微一顿,看了溯雪一眼。

    淡淡说道,“洛儿不在,溯雪即是我唯一心腹之人,倘若今日之事传出去,我杀她保你。”

第十三章 魑魅魍魉(2)

    溯雪怔了一怔,玉容却没有什么异色,静静的站立一旁,似乎李落口中言语与己无关一般。

    李忠暗暗吃了一惊,此子心智原来已是这般了得。

    李忠咬了咬牙,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低声疾言道:“当日洛儿采茶回来,刚好被王爷宴请的一位朝廷命官撞见,此人喜淫,向王爷讨了洛儿陪酒,王爷恰巧有求于此人,无奈应下,只是洛儿一时不慎,坏了府中规矩,才被小人责罚,请小王爷恕罪。”

    “这个人是谁?”

    “常林常将军。”

    “征西副使常林?大将军狄杰麾下大将?”

    “正是此人。”李忠微微一惊,没想到李落竟然知晓,接道,“洛儿莽撞,有损王府颜面规矩,惹得常将军不喜,王爷也颇为恼怒,小人无法,只好重责洛儿,其因在小人,小王爷若有罪责,小人愿一力承担。”

    “规矩?”李落惨然一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卓城王府的秽事我虽未见过,却也知道,冲撞便已是冲撞了,还要如何?一个征西副使也敢随意轻薄王府的侍女?”

    “小王爷轻些声,常将军手下执掌大甘西征大军近三成兵马,这个征西使狄杰向来和王爷政见不合,王爷也是为了朝廷的安宁啊。”

    “朝廷的安宁?怕是王府的权势吧,堂堂亲王府要靠着女人做这种事来拉拢朋党么?这样的权势要来又有何用?”李落怒发冲冠,长剑出鞘,回手狠狠将星宿剑砍进了木柱里,深及数寸,“你如实说,究竟还有什么事?”

    李忠心中大寒,见瞒不过李落,只得说道:“常将军用强污了洛儿清白。”

    李落眼前一黑,气血上涌,险些栽倒在地,溯雪连忙上前扶住,李落甩开溯雪,厉声说道:“侮辱洛儿也就算了,你们还要怎样?”

    “洛儿姑娘性子倔强,王爷责骂了几句,只是清白已损,再不能留在小王爷身边,小人擅自做主,打发洛儿回去洛州,终生不得再入卓城。”

    “好,好一个淳亲王府,难道李管家还有善心能让洛儿活着回去洛州,让她说一说王府里的肮脏污秽?”

    李忠苦笑一声,也不辩解,面有愧色说道:“小人曾下令让人尾随洛儿出城,将她暗中伏杀。”

    李落怒从心头起,拔出星宿剑,狂喝道:“不行,我定要替洛儿出这口恶气。”

    “小王爷,不可。”溯雪急忙拦住李落。

    “让开。”李落斥责道。

    溯雪亦如洛儿般倔强的拦住李落,急急说道:“洛儿已然身故,公子要如何替她讨回公道,是去找王爷评理还是找那个征西副使理论,就算公子去了又能怎样?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命都是不值钱的。”

    “你让不让开?”李落怒声喝道。

    “不让。”溯雪斩钉截铁道,“公子这样冒失,不单洛儿姑娘死无葬身之地,就怕洛儿的家人也难幸免。公子,事已至此,还不如想法子保住洛儿双亲,洛儿姑娘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李忠望着溯雪,眼中异芒一闪即逝,低声说道:“小王爷,溯雪姑娘言之有理,再说王爷并未下令处死洛儿,是小人妄自传令,小王爷若是要泄心头怒气,就杀了小人吧,小人绝不脱逃。”

    李落看着溯雪,溯雪也看着李落,这是一种好奇怪的眼神,李落的心思突然被这个眼神引到了一边,有点像羡慕,但是却有很浓的悲哀,好像还带点不甘,等李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平静了些许。

    李落茫然若失,拿着星宿剑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喃喃自语道:“我终究还是个没用的人。”

    “公子年幼,有些事现在做不得,但有些事公子却是做得,公子心念洛儿,若是向王爷娘娘替洛儿家人求情,王爷娘娘多半是会应下的。”

    李落只觉胸口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喘不上气来,半晌才吐了一口浊气,回头见李忠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怅然叹道:“李管家,我不怪你,换作他人也会如此,洛儿身在王府,躲不开这一劫的,只恨是我害了她。”

    “不管小王爷的事啊。”

    李落看了李忠一眼,缓缓垂下头,疲倦说道:“要是洛儿不是我的贴身丫鬟,只是个寻常侍女,想必不会送了性命吧。”

    李忠和溯雪相顾无言,不知该如何劝解,确如李落之言,如果洛儿不在清心楼,她不想死,也该能留下一命的。

    “洛儿怎会和这些刺客扯上关系的?”

    “小人正在查,派出去的杀手多日不见回报,小人猜测或有变数,洛儿离开卓城之后就音信全无,小人曾派数支探子出城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如今想来定是被刺客拦截了。”

    “为什么定要出城……”李落话音未落,便自嘲一笑道,“府中人多眼杂,是要避开我的。”

    李忠沉默无语,李落看着李忠,思量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扶住李忠手臂,缓缓说道:“李总管,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莫怪我年幼无知。”

    李忠受宠若惊,正欲出言,只听李落说道:“我稍稍懂事些就是洛儿在我左右,都说侯门深似海,这王府恐怕更深,除了父母长辈,我也就这么一个可说上几句话的人了。”

    李忠眼眶一热,低声说道:“小王爷心善慈悲,是我们这些下人的福分。”

    李落萧索一笑,轻声说道:“洛儿一直伴着我,若无情义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之谈,这件事我知晓了,不会让李总管难做,你去吧。”

    “这?”

    “今日之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你说与我父王也好,不说也好,我都不怨你。”李落淡淡说道。

    “多谢小王爷体恤,小人告退。”李忠如获大赦,恭敬一礼,绕过溯雪火燎般的离开了清心楼。

    溯雪怔怔的看着李落,似乎今日才真正了解李落。溯雪的平静倒让李落有些吃惊,好像一朵雪莲花,有种不想让别人看见的孤傲。

    半晌,李落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溯雪,帮我沏盏茶。”

    “是。”溯雪应了一声,又听李落轻轻说道:“沏洛儿为我采的茶。”

    溯雪嗯了一声,轻轻退出了屋外。李落端详着手中长剑,这把星宿剑还是李落七岁时在年岁大宴上,万隆帝命众皇子作诗,李落也是得准做了一首:跃马远相寻,长楼下夕阴。

    结交期一剑,去意赠千金。

    高阁歌声远,重门柳色深。

    夜阑须尽饮,莫负百年心。

    多是这最后一句合了承德皇帝的心意,高兴之余万隆帝儿戏般将大甘王朝最有名的七大名剑之一的星宿赠给了李落,也是酬谢淳亲王助自己登基之情。承德皇帝告诉李落要代天执掌天下星宿,守护李氏大甘王朝,莫负了这把剑。

    如今拿着这把剑,剑如寒冰,刃如秋霜,映着李落模糊的影子,似乎这眉角也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叮的一声,一粒眼泪掉在了剑上,砸的稀烂。

    代天执掌星宿,没想到死在剑下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洛儿,李落想起自己接剑时的稚嫩激昂,抚着这把不祥利剑良久没有声息。

    入夜,细雨霏霏。

    几丝冷风,散落了一地的花叶。

    李落坐在窗前,看着花随风落下,又随着风在地上翻滚。溯雪温着茶,不时的抬头看看李落,很安静,只听得雨打屋顶的轻响。溯雪看着李落,突然心里生出一股不忍来。溯雪端了一杯茶来到李落身边,说道:“公子,喝杯茶吧。”

    李落接过茶杯,笑了笑,没有说话,恍惚间似乎是洛儿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溯雪岔言说道:“今天可吓着李管家了,平日里气派十足,没想到在公子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李落淡淡一笑,道:“是么?”

    “是啊,原来公子发怒起来这般吓人的。”

    李落凄惨一笑,从小到大只怕今日才是第一次这样发怒。溯雪见李落神伤未减,暗叹一声,幽幽说道:“公子可是恼奴婢了?”

    “没有,你冒着身死之危在前院找我,我怎会恼了你。”

    “若是洛儿,她也会这样的。”

    “或许吧,夜了,你早些歇息。”

    “嗯,可是……”溯雪担忧说道,“王爷要知道公子找他问话,问起来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父王纵然知晓也不会来问我的。”

    溯雪惊咦一声,不解其意,李落也不解释,抿了一口茶,今夜多半是无眠夜了。

    “李管家会告诉王爷?”

    “会,他对我父王忠心耿耿,想必这个时候我父王已经知道了,李忠有勇有谋,今日言语半真半假,虽有惊惧之色,不过是装装样子,日后有人追究起来可以有个说辞。”

    “那他为什么还要说呢?”

    “因为,”李落顿了一下,看着屋外,残落的花叶忽隐忽现,风小了点,夜却更加的深,溯雪耳边传来李落悠远平淡的声音,“若不说,当真我会杀了他。”

    一阵冷风吹过,溯雪打了个寒颤,烛光里的身影仿佛突然没入了屋外无边的黑暗之中,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第十四章 端木沉舟(1)

    事情过了几天,王府上下戒备更是森严,李落一如往日,不见丝毫异常。

    清心楼左右也是虎卫严守之地,保护李落安危之余似乎还有几分监视之意。

    李落视若无睹,淳亲王虽不会有什么猜疑之心,不过也担忧李落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好在李落似乎极为明理,数日里不是蒙头大睡就是无所事事的在府中闲逛,神色之间虽残存些劫后余生的惧色,倒无其他不同之处,淳亲王这才放下心来。

    李落见机,瞒过溯雪,悄悄来到王府后院。

    王府后院李落还是两年前来过,这次孤身一人进来才觉出王府后院之大,满目奇松怪石,林间奇花异果争相斗艳,脚下路径也是由石头打成,仅足够落脚。

    听闻水声,沿着小路蜿蜒,水声越来越近,猛转过一片巨石,水声突然杳了踪迹,眼前却又换了一番景色。

    这卓城里,恐怕只有淳亲王府才有这等占地极广的花园,即使是皇家林园也未必有这般气派。

    后院几乎无路可寻,山势陡转,林木葱深,竟有几分深山大川的模样,平日里少有人来,只有淳亲王解闷时会放入几只山禽猛兽以供消遣,在寸土如金的卓城也就只有淳亲王才有这等权势。

    李落跟着洛儿来过几次,勉强识得路途,如此绕了好几个弯,还钻过一个山洞,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绿竹,一汪碧水,一座茅屋,赫然在望。

    李落越过竹桥,站在茅屋前仔细打量,突然身旁的一簇灌木沙沙作响,李落一惊,移了几步,定睛望去,只见从灌木丛里应声伸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头发上还粘着几片树叶。

    来人看见李落,似乎也吃了一惊,忙不倏的便要往里钻,李落连忙唤道:“你是秋吉?”

    来人一顿,探出头来,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随洛儿见过你的。”

    秋吉惊呼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你是落哥儿,咦,怎么不见洛儿姐姐和你一起来呢?”

    李落和声说道:“洛儿去了远处,要好些时候才能回来,她有事嘱托我来这里。”

    秋吉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见除了李落再无旁人,这才跳了出来,却是一个憨憨厚厚的丫头,年岁似长不了李落几岁,一脸稚嫩。

    秋吉是府中照料花草的下人,身份低微,有一日不知何故与梓侧妃的丫鬟争吵起来,被好一顿羞辱。

    洛儿偶遇,看不过这丫鬟仗势欺人,出言解围,教训了梓侧妃的丫鬟,丫鬟见是洛儿,也不敢顶撞,灰溜溜的走了。

    此事让秋吉感激涕零,没事时便黏着洛儿,像个跟屁虫一般。

    李落见过几次,秋吉虽有些笨拙,但心地极是良善,养花弄草的手段极有天赋,洛儿并未说起李落是谁,秋吉沉迷花草,平日里多在后院,竟不识得李落,只当是洛儿府中相熟的小友,相处随意自在,只管叫他落哥儿,洛儿不觉唐突,李落也觉新鲜,也就应了下来,说过几句话,算得上熟识。

    李落温颜笑道:“怎么这样惊慌?”

    “落哥儿,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后院里总有侍卫搜查,洛儿姐姐嘱托过我,不能叫别人看见,幸亏是我熟悉这里,连着换了好几个地方才没有被发现,落哥儿来得巧,昨个我还不在这里呢。”秋吉邀功般说道。

    “哦?洛儿前些时候在这里待过?”

    “是啊,洛儿姐姐和她爷爷在后院待过些时候,好像还教洛儿什么来着,不过,”秋吉压低声音道,“洛儿姐姐的爷爷整天都阴沉着脸,呆呆板板的,模样和洛儿姐姐差远了呢。”

    李落轻轻一笑,道:“此刻可是就在屋中?”

    “是啊。”秋吉凑到李落身前低声说道,“前几天夜里突然一个人回来,一身是血,可吓人了,不知道出什么事啦,好像快死了一样,要是真死了,洛儿姐姐问起来我可怎么办啊。”秋吉愁眉苦脸道。

    这时屋中传出一声沙哑冷寒的人语声:“小丫头口无遮拦,找死。”

    秋吉吐了吐舌头,脸上却无惧色,嘻嘻一笑,冲着李落做了个鬼脸。

    李落夸奖了秋吉几句,和秋吉一道入屋。

    进了茅屋,李落神色一怔,茅屋用草芥挡风,泥土筑墙,有几处已经破损,秋寒已至,这里确是太过残破了些。

    李落举目一扫,就看见一个黑衣老者正坐在墙角的一个小竹榻上冷冷的看着自己,果然如秋吉所言,面容呆板,双目狭长,留着几缕长须,眼神空空洞洞,让人看后不寒而栗,脸上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隐约可见几分暗灰。

    李落大吃了一惊,只瞧着面相,几疑是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

    李落虽不识得眼前老者,不过却听过老者的声音,正是当日在常春院欲带洛儿一起离开的黑衣人,只是没想到负伤如此之重,再过几日,只怕凶多吉少了。

    老者冷冷的看着李落,寒声说道:“你来做什么?”

    李落心有怒气,不过念起洛儿身死之前的嘱托,压下胸中愤懑之意,淡淡说道:“洛儿叮嘱过我,让我照顾前辈。”

    “假慈悲,若不是你,小丫头怎么会……”话音未落便被李落急急打断,轻叱道:“前辈慎言。”

    老者眼中杀气一闪,看了秋吉一眼,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秋吉茫然不解,看着李落,呆呆问道:“落哥儿,洛儿姐姐怎么了?”

    李落勉强一笑,温言回道:“没事,就是离开王府了。”

    秋吉哦了一声,看看李落,又看看黑衣老者,懵懵懂懂,随即挠了挠头,笑道:“你们先说,我去屋外看看,要是有人过来了还要再换一处地方呢。”说罢便窜出茅屋。

    李落和黑衣老者相视无言,黑衣老者厌恶的扫了李落一眼,闭上双目。

    李落黯然神伤,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洛儿……”

    “收口,洛儿丫头白白送了性命,愚蠢,老夫不想再看见你,滚!”老者截断李落话语,森寒说道。

    李落怒气上涌,大声喝道:“前辈说的好,既知此行凶险,为何还要带洛儿入府?”

    “无知小儿,”老者双目怒睁,精芒四射,寒声斥道,“洛儿入府不过是怕你死在刺客手中,你莫以为刺客除了洛儿引路外便探不出你在什么地方?如若不是老夫给她一个哨子,老夫又怎能及时赶到。从谋算刺杀开始前,洛儿就已经在你周围,如果你平安无事,她自会随老夫离开王府,哼,岂料你这般不知好歹,学艺不精还要和人动手,白白搭上洛儿的性命。老夫怎也想不到洛儿丫头拼死还要护着你这个王位的继任之人,果然,这王府终是要害的她万劫不复才算甘心。”

    李落身形晃了晃,站立不住,缓缓的坐倒在地。

    秋吉在外听到屋中动静,连忙跑了进来,看见李落坐倒在地,急忙跑过去问李落发生了什么事。

    李落许久一语不发,秋吉急了,怒视着端木沉舟道:“你这老头,怎么还欺负落哥儿,要不是你是洛儿的亲人,我早都教训你了!”

    老者双目一翻,不去理她。秋吉正要上前理论,被李落拉住。

    李落挣扎着站了起来,秋吉忙不倏的扶住李落,李落沙哑说道:“没事,只是刚听说洛儿家中出了点事,长辈病重,洛儿着急赶回去了,约莫要好久都不能回来,担心洛儿,一时心里难受,和老先生没有关系的。”

    “哦,”秋吉恍然大悟,笑着对黑衣老者说道,“原来冤枉老爷爷了,嘻嘻。”

    老者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秋吉随即苦恼说道:“那洛儿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李落看着秋吉道:“家中长辈病情好转些就会回来,没事,到时想洛儿了,我带你去找她。”

    秋吉高兴的拍手道:“好啊,好啊。”

    李落强颜说道:“秋吉,这段时间洛儿不在,你要好好照顾前辈,万不能耽误了洛儿的嘱托。”

    秋吉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我去外边看着,要有人来我告诉你。”说完不待李落答应便径自跑了出去。

第十五章 端木沉舟(2)

    老者打量李落一眼,嘲弄一笑道:“小小年纪就谎话连篇,心思狡诈,就算洛儿这次救了你,只怕也活不长久。”

    李落明白老者还暗恨自己误了洛儿性命,没有出言驳斥,哀伤回道:“是,是我害死洛儿的。”说罢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

    老者冷哼一声,复又闭上双目,冷声说道:“没有别的事就滚开,若不是小丫头要我不能杀你,老夫现在就毙了你。”

    李落神伤半晌,缓缓说道:“洛儿死前让我照顾前辈,洛儿情深义重,就算前辈是刺客,我也要完成洛儿的心愿。”

    “哼,大言不惭,区区一个王府可能拦得下老夫,你若是泄露老夫行踪也由得你,老夫倒要看看你这淳亲王府有什么手段。”

    “我若是想抓前辈,此刻就不是我一个人来了,前辈莫非是怕府中有人跟踪我而来?”

    老者大怒,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只是生平重诺,偏偏对方又是个孩童,虽已是怒火中烧,却也不能拔刀相向,冷笑道:“黄口小儿,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枯寂岭端木沉舟,你若想抓老夫,多叫些人再来,免得老夫杀起来不尽兴。”

    李落闻言大吃了一惊,端木沉舟的名头这几日在王府侍卫中传得沸沸扬扬,中秋一战,折损在此人刀下的将士不知凡几,纵是见惯了沙场生死的定北军将士,说起此人亦是骇然变色。

    端木沉舟见李落面显惊容,桀桀怪笑道:“小娃儿听过老夫的名头?”

    李落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听府中侍卫说起过,中秋之夜连破定北军精锐虎卫凤舞两营,在解空大师和萧大人手中全身而退,当夜一战,据说一身武功已入化境,出入王府如无人之境,端可称得上有鬼神之功。”

    端木沉舟冷哼一声,漠然说道:“前倨后恭,侯门王府多小人,果然错不了,你如此称赞,可是怕了老夫?”

    “怕自然是怕。”

    “那还不快滚,省的在这里碍眼,惹得老夫性起,一刀斩了你。”

    李落轻声回道:“前辈功法通神,要杀我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我应下洛儿一诺,自当尽力而为,待前辈伤好之后,你我两不相欠。”

    “你不必激将老夫,老夫答应了洛儿丫头不杀你就不杀你,至于你应下洛儿丫头,那是你和她的事,与老夫无关,你走吧。”

    李落见端木沉舟如此固执,眉头微微一皱,淡然说道:“原来是你怕我。”

    端木沉舟眼中厉芒一闪,阴测测说道:“笑话,老夫会怕你这黄口小儿!”

    “前辈杀我府中侍卫逾百,与我王府有深仇大恨,日后我必将讨回,前辈执意不要我相助,只是叫我理亏在先,日后再见之时我心存愧疚,自然不能狠下杀手。”

    端木沉舟怒极反笑道:“好胆,只要老夫活在世上一时,你尽可来找老夫,看看你能奈我如何。”

    “只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前辈武功精绝,但解空大师和萧大人也是不弱,前辈虽是逃出重围,如今已深受重伤,如果不能及时救治,依我看撑不了多久就会重伤而亡,可惜,洛儿一诺我却要食言了。”

    端木沉舟怒不可遏,勉强压下心中杀意,李落视若无睹,双目清清亮亮的看着端木沉舟,自怀中取出从王府偷偷拿出的灵丹妙药放在屋中桌上,冷然说道:“这是我从王府拿出的疗伤药物,外伤内伤均有,前辈若是不怕我日后寻仇,就请先活到那个时候再说不迟。”

    端木沉舟胸口起伏,行走江湖多年,人惧鬼惊,今日竟被一个小儿如此讥讽,依着往日的脾气早就将李落斩杀,只是被洛儿一言束手束脚,兼之李落还只是年幼孩童,实难暴起发难,唯有强忍下这口怒气。

    李落转过身,冷冷说道:“前辈先在这里养伤,待府中风声过后我再来找你,设法送前辈离府,伤好之前,前辈切莫轻举妄动,卓城现今草木皆兵,前辈若是贸然离城,只会暴露行踪,至于日后,前辈大可不必将答应洛儿的事放在心上,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我此刻所为,只为洛儿,与前辈无关,倘若我向前辈寻仇,前辈自可还手,如果我死在前辈手中,到了九泉之下洛儿也无话可说。”说罢微微一顿道,“不过若是前辈一心求死,那也由着你,就让洛儿埋怨我好了。”

    李落抬脚正要离开,端木沉舟寒声说道:“站住!”

    李落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端木沉舟,道:“前辈还有何赐教?”

    端木沉舟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激将法,小小年纪心思远胜常人,老夫倒是小看你了。”

    端木沉舟半生孤傲,舍刀之外再无他物,这已经少有的夸奖之词,李落疲倦一笑道:“前辈过誉了。”

    “好,老夫就依你,日后你若寻仇,老夫可饶你三次,三次之后,倘若你还执迷不悟,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李落大笑一声,道:“随你。”

    端木沉舟冷哼一声,扫了李落放在桌上的丹药一眼,眼角微微一动,竟然都是世间难求的灵丹妙药,有些更是千金难觅,虽不见得对症,不过确能疗伤救命,如若不然,照着眼下受伤之重,留在这里纵然能侥幸活命,一身武功只怕也要去个七七八八。

    李落学着江湖中人般抱拳一礼道:“前辈暂且修养,若是药不够了,唤秋吉去前院找我,我自会办妥。”

    李落担心时间久了会有王府中人生疑,叮嘱了秋吉几句,匆匆离开后院,回到清心楼,避开溯雪,悄悄潜入房中合衣躺下,到了晚膳时分才被溯雪唤起。溯雪见李落意志消沉,暗叹一声,却没有多问。

    当夜,李落向洛氏请安,替洛儿求情,盼可对洛儿网开一面,莫要祸及九族。洛氏骨肉相连,耐不住李落苦苦求情,劝解了李落几句,找来淳亲王商议,淳亲王倒不觉如何,反是夸赞了李落重义,再者洛儿只是适逢其会,被人利用罢了,也就依了李落,传令府中侍卫解下洛儿尸首,入土安葬,洛儿族中不再追究,算是保全了洛儿亲友。淳亲王又怕李落睹物伤神,严令府中下人不可再提起洛儿之事,了结了此事。

    如此紧张的时间整整持续了半月有余,期间李落被淳亲王和洛氏唤过去好几次,洛氏自是担心李落有无惊吓伤神,淳亲王则是担心李落生出什么事端来,少不了暗暗提点李落不可任性。李落诺诺应下,对于洛儿和端木沉舟的事只字不言,淳亲王也没有想到李落竟然还藏着一个刺客,只是对李落如此萧索模样颇为不喜,不过骨肉相连,想着过些日子也就渐渐淡忘了,便任他去了。

    一个月后,李落悄悄回到后院,这次秋吉换了一个山洞,洞口在一块巨石的背后,藤蔓延伸,将洞口包围的严严实实,若不是用手分开,断然不会发现这背后还另有乾坤。

    山洞丈许见方,从顶上的一个小石隙透下些许阳光,洞内颇为潮湿,端木沉舟坐在中间的一块大石之上,冷眼看着进来的秋吉和李落二人。

    李落看了看端木沉舟,气色比一月之前好了许多,说道:“前辈伤势好些了么?”

    端木沉舟缓缓点了点头,脸色虽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板木然,不过却也能瞧出和缓了些许。

    秋吉嘻嘻一笑道:“老爷爷好多了,有落哥儿的药,用完之后伤好的特别快。”

    端木沉舟冷哼一声,秋吉也不害怕,做个鬼脸,端木沉舟只当做没有看见。秋吉人虽有些呆呆笨笨,不过没有心机,对洛儿嘱托之事更是言听计从,从未问起端木沉舟为何受伤,尽心尽力照顾端木沉舟,重信守诺,倒和端木沉舟有几分相似。

    李落看了秋吉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秋吉甚少去前院,大都是在后院侍弄花草,淳亲王又曾严令不许府中众人再提洛儿,时至今日,秋吉还不知洛儿已生死两隔。

    端木沉舟淡淡说道:“老夫伤势好了很多,再有半年就能痊愈。”

    “那就好,再过数月就是年关,府中杂乱,我只能送前辈离府,离府之后,前辈自行去留,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来后院,请多珍重。”

    李落一礼便要离开,端木沉舟扬声唤道:“等一等。”

    “前辈还有什么事?”

    端木沉舟盯着李落,冷声说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向来恩怨分明,洛儿丫头暂且不提,老夫欠你一个恩情,老夫许诺伤好后帮你做一件事,到时你我二人便两清了。”

    “羞不羞,”秋吉刮刮胖乎乎的脸蛋说道,“人家救你一命,你才帮一件事,真小气。”

    端木沉舟寒芒一闪,李落见状忙把秋吉挡在身后,拦住秋吉说道:“秋吉,不可胡说。”转头对端木沉舟说道,“前辈莫怪,秋吉年幼,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担待。”

    “哼,老夫岂是这等小肚鸡肠之人。”端木沉舟微觉在两个孩子面前发怒有**份,看着在李落身后冲着自己笑嘻嘻的秋吉,端木沉舟眼皮跳了跳,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理会秋吉。

    李落对秋吉说道:“秋吉,你出去留意外边,要是有人过来,马上知会我一声。”

    秋吉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山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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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