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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方天画戟全文阅读

作者:火星语     重生之方天画戟txt下载     重生之方天画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方天画戟全文阅读

第一章 围困愁城

    国家,是人民生活稳定的根本保证。

    皇帝,是一国家政治运转的的中枢。

    如果高高在上的皇帝根本没有威严,那么国家势必动荡不安。

    如果一个国家连政权都在动摇,百姓当然跟着深陷水火。

    建安三年。

    下邳。

    今rì,yīn。

    天空滚滚飘过yīn霾的乌云,即使这几天歇了雨,空气中浑厚的湿润感依旧粘着在脸上。

    “南宫将军,到时辰轮换城防了。”一个粗犷的汉子站在我身边大声说。我知道并非是他无礼,出身军中的汉子,总会有一副大嗓门。

    “是吗?”我舒展了一下有点紧绷的身体,眼睛还是不敢离开城外杀气腾腾的军营。“这么快就到时间了,还真是有点不知不觉。”

    若果现在是平时的承平时期,像我们这些统领了一些兵马的将军其实是不用亲自站在城墙上驻守城防的。然而实际上我们现在的确是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一点也马虎不得。

    “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想到曹cāo竟然会用水攻咧。”汉子伸出头看了看城墙下蔓延半边墙壁的湍急水流,捻着络腮胡的语气听起来仍有些心有余悸。“不管一个人再怎么强,终究还是比不上天威啊,一不小心就死了。”

    “魏将军也会怕死吗?”我戏谑看着汉子。

    军队其实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系统,它算是官僚,却和讲究等级划分职责分明的官僚系统完全两样。会在这样的乱世里参军的人,骨子里多少都会有点血xìng;能在死人堆打滚并且最后站起的人,身体多少有点骄傲强悍的本事。所以要想在军队里说得上话,要么,你得有镇服这些骄兵悍将的武艺,要么你得有让人敬服的威望资历。

    不过大家都是同一级别的将军,况且我终究比汉子小上许多。而我之所以能够这样平等跟他开玩笑,当然是因为他打不过我,虽然我总觉得我还是有些特殊的身份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南宫将军这是什么话?”汉子涨红了脸。“若是在战场上厮杀,我魏续怕过谁来?就算是有朝一rì死在战场上,这也是我魏续的命,怨他人不得!只是当兵的要是死在这样的天威下,多少有点玷污了军人的觉悟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叹口气。“刚刚只是个玩笑,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好吧,我承认我是很敬佩他堵上了xìng命去战斗的觉悟,但我确实对他的后半句话很不以为然。

    战争,从来就是非常结果论的一件事。打仗就是要赢,不择手段也要赢。要是输了,不管你打得多么可歌可泣不屈不挠英勇顽强,你所有的努力都会被真实的结果全盘否定。

    打仗不是打架,所以打仗不只取决于武力,端看谁最能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战争由武力强的一方取胜很正常,败者怨人不得;反过来若是力量较弱的一方用武力以外的手段填补了武力的差距从而获取了胜利的果实,你也不能怪谁,只能说自己蠢。

    我也探出头,跟着魏续一起将目光投入脚下围住了城的河流里。

    被曹军决了堤的河有两条,这两条河汇聚起来足以将整座下邳城覆盖在其间,但要命的地方在于其流速甚急,尤其前几天的绵延大雨不仅丰满了河道,更推波助澜了水的流速,将这场人为的决堤加工成了一场不亚于长江洪灾的大洪水。而下邳城现在更像是被孤立在长江中心摇摇yù坠的空中楼阁,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倒。

    六年前我也曾有守城的经验,不过是跟在将军身边作为一名小校,并没有独自带兵。当时的敌人也没有那么yīn险,只晓得带兵强攻,用人命去填――或许他们对自己兵将的战斗力真的很自信吧。

    结果当然是我们输了,然后才退出了长安,辗转六年后再度陷入被人围城的境地。

    “第二个没想到的是,曹军还真的敢用围城战术,”魏续将手搭在眼帘上,像是看见了远方随风飘扬的“曹”字大旗。“这都一个多月了他们不怕军粮耗尽么?”

    他说的没错。

    对比当年李榷郭汜的硬攻长安,曹cāo现在采取的围城战术无疑能更避免士兵的损伤,但同时也不可避免会拖长战局的时间。而且下邳城是一座大城,城外良田千顷,城内粮食还算够用,即使现在已经围了城,但曹军如果光想靠拖就拖垮我们,恐怕不太容易。

    而且军粮的消耗速度可远比普通的粮食快,更可能的是在我们被拖跨之前,敌军就已经倒了。

    “不过这只是针对普通的围城战术而言,”我将目光重新放在了脚下的河流。“正如刚才将军所说,天威不可测,就连像是将军这般身经百战的人物都如此害怕,底下士兵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当然久攻不下的敌人也会有急于求成的心理问题,但怎么算,终究还是我们吃亏些。”

    “所以这场仗,完全取决于双方的心理素质和粮食消耗速度么?”魏续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魏续将军的表情有点奇怪。

    “后发制于人啊,还是先指望我们的飞将军先拟定好对敌策略吧。”我苦笑。

    即使多rì来的连绵大雨不在,城内的街上还是没有什么人,往rì热闹的景象在战争沉重的气氛压制下消退得无影无踪,像是触手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人们都窝在家里不敢出来,每天都在战战兢兢祈祷这场兵灾能够快点过去。

    家里的粮食都要省着点吃,也不敢睡得太熟,以便在外面情况有变的时候能够最快反映过来。

    屋外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风声鹤唳。

    “明明发动战争的只是几个人,为什么连累到的却是所有百姓?”我落下手中的黑子。

    “下棋的时候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先把下棋的思路想好再说。”他毫不犹豫落下手中的白子,轻而易举又吃掉了我大片的黑子。“你看,不专心的结果就是又被我吃掉了那么多棋子。”

    “下棋我是下不过先生的,”我苦笑,看着他浑浊的眼睛。“所以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将军的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他微微一笑,笑得很神秘。“不过若有一天将军站上了棋手的位置,请将军谨记一件事情就可以了。”

    “请先生指教。”

    “如果将军怜惜棋子,那么就请将军尽全力夺取胜利,因为只有胜利的棋手,才能够将手中的棋子尽可能多地保存下来。”他严肃说,原本就有些苍老的脸显得更加沧桑。

    他叫贾诩,字文和,是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物。

    因为六年前他正是攻破了长安的敌方军师,在一次巧合下被我俘虏了过来。于是他投降加入了本来就没什么谋士的我军,不为别的,只求将军能留他一命。

    然而这六年来却没见他主动献过什么计策,当将军问他的时候,他也尽在说一些“好好好”‘、“同意同意”的敷衍,若非后来陈军师前来投靠,将将军的注意力从他身上吸引了过去,也许今rì他已在将军的怒火中变成一堆四分五裂的尸骨了。

    但经常跟他下棋的我却知道,这人绝对是深藏不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把自己弄成一副白痴的模样。

    此时房间的门被哐的一声大力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怒气冲冲的人。他看都没看在庭院里下棋的我们一眼,直接就从门口扬长而去。

    这里并不是我的军营,而是将军的府邸。跟魏续轮班换防以后,我的公务是结束了,但在这里我还有私人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本来我是要直接晋见将军的,只是因为我来的时候这个人就在将军房间内,我才会在这里,暂时跟刚好路过庭院的贾诩下棋。

    这个留着一缕飘逸山羊胡子的男人正是刚才我提起的陈宫陈军师,字公台。而看他一脸愤懑不堪的表情就知道,他献的计策又一次被将军拒绝了。

    “说起来,公台兄的耐心还真是非同一般的好呢。”贾诩随意笑笑。

    “哈?”我讶异他的重点。“比起这个,以将军的脾气,到现在都还能忍受陈军师每天都在他耳边聒噪才奇怪吧?”

    “其实公台兄心里是清楚的,”贾诩看着陈军师离去的方向摇摇头,落寞的眼里带着些许同病相怜的怜悯。“每次献计前他都知道,他献的计策十有仈jiǔ是不会被温侯采纳的,只是他永远都不知道放弃,永远,都在等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吕布此人凶猛无双,统兵能力一流,尤其在骑兵战法的使用上更是天下第一;他处事果断狠绝,丁原董卓他说杀便杀,杀得毫不犹豫。若为将,他必可成为足以匹敌西楚霸王的绝世猛将。但此人的缺点却同样跟项羽如出一辙,他分不出什么是好的计策,他没有识人用人的眼光。”贾诩冷笑道:“当年项羽放跑了韩信,冷落了范增,最后兵败高祖自刎乌江;今rì吕布弃张辽高顺不用,听陈宫妙计不纳,我看将来他的下场,会和项羽有什么区别?”

    “原来这就是先生从不主动献策,也未曾教我一计的原因么?”我从石凳上站起,走向那扇洞开的大门。

    我想他应该注意到了,我的语气,很冷。

    “我还当将军是英雄,原来也是听不得逆耳忠言之人。”贾诩的冷笑轻轻从背后传来,却如火上浇油。

    我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怒火,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领口,石桌上的棋盘被我扫落一地,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我知道先生聪颖,很多东西先生都看不上,以先生之能可以蔑视很多东西,就算先生蔑视我,我也会虚心接受。但请先生不要蔑视我家将军,蔑视我师父。”

    “难道文和刚才所说,竟有半点谬误?”今天贾诩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他不但没有避开我的目光,口中的语气竟也越来越挑衅。

    “如果先生觉得师父必败,大可趁早滚出城去。”我把他丢在地上,转身再次走向屋子。“南宫亮就算将战死沙场,也必将守护师父至最后一刻。”

第二章 束手就缚

    “将军。”我向正坐在案几后专心翻阅竹简的男人行了个军礼。

    屋外的光本来就yīn暗得过分,屋内并没有点上蜡烛,因此男人的脸看不太清。

    “是觉明来了。”他捏了捏鼻梁,看上去有些劳累。“不是说过了吗?没有人在的时候,直接喊我师父就可以了。”

    即使强如师父,在被曹军决河围城的这一个多月以来,过得也并不比在城墙上站岗jǐng戒的士兵轻松。

    文和先生说得对,一个棋手,的确肩负了要带领手中棋子赢下棋局的责任。这份责任同时如同诅咒,一旦沾染上,就唯有以死解脱。

    但棋局是两个人的棋局,有胜负之别。正是因为经历过失败,那种伴随失败而来的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和迷惘,那种现实与计划完全两样的落差与打击,才会那么沉重得刻骨铭心,才会不想再经历一次。

    才会被遮住了双眼,分不清哪条才是胜利之路。

    尤其是要在一盘死局内杀出一条强势逆天的血路时,这副早已经历过多次失败的身躯,纵然强壮如昔,又还能承受得了几次再度失败的负担?

    但即便如此,师父也是很努力在思考战胜曹cāo的方法啊!你们不要在事不关己的范围内把一切都说得那么简单好不好?

    “将军就是将军,即使将军传授给我武艺,也不能改变什么。”我谢绝了师父的好意。

    毕竟将您这位在我失去以往记忆时救了我的命,又承蒙授艺的男人简称为师父,太折损我对您的憧憬了。

    “也罢。”师父挥挥手,像是累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不叫便不叫,反正我的一身功夫你已尽数学完,欠缺的只是经验与实战磨练,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你了。刚好,我最近也忙,你可以替我指导一下玲绮那丫头。”

    “是。”

    “女孩子家,习武什么的纯属玩闹而已,反正也不用她上战场杀敌,你随便教下她,应付就好。最重要的还是城防,在这一点上我可不允许你马虎了事。”

    “是。”

    “好了,你刚刚才从城墙上下来吧?先回去休息吧。”师父说,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竹简上。

    “是。”我拱手告辞。“军务虽然繁忙,但此刻曹军并没有攻城的意思,将军大可抓紧时间休息。”

    我走出房间,贾诩当然早已离开庭院,就连被我愤然打翻的那盘棋也被收拾带走。

    我叹口气。这棋局,显然是没有分出胜负的机会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今rì竟是我住在这下邳城中的,最后一天。

    被别人叫醒的时候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看到了城外满满的火光像是要烧掉这片天空,直到我匆匆忙忙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师父才铁青着脸告诉了我详情。

    “侯成和宋宪魏续抓了陈宫和高顺,献城了。”师父看着城外直冲天际的火光,他的脸sè很漠然,我看不出他心里真正的情绪。“曹cāo现在就在外城,这回,真是货真价实的兵临城下了。”

    “那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咬牙切齿说道,抬起头看着师父刚毅的脸孔。“将军,趁曹军还没有彻底对下邳包围完全,请将军快走!以将军的武力,大可冲出重围,东山再起!觉明愿意留下断后!”

    但师父只是摇摇头,说出了令我难以置信的话。“这本来就是我引起的战争,何苦让他人来承受后果。我既然赌上了要称王称霸的觉悟,我当然输得起,等会我就会向曹cāo投降。”

    等等,我听见了什么?我的耳朵疯掉了吗?

    “将军!”我骇然大叫。“你可是天下无双的战神啊,怎能轻易认输?”

    我无法相信我的憧憬,我的偶像,就这么放弃了努力。

    “觉明,我累了。”师父完全没有看向我,他的眼神不断流泻出一种黯然的情绪――那是迷惘,是被褪去了自信外衣的,自暴自弃。“以前在丁原和董卓手下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武艺天下无双,无论什么官职,都觉得委屈了。直到自己亲自当了主君,才直到这位置有多么难坐。”

    “师父……”我呆呆看着颓丧的师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战神?”师父冷冷笑着,一点生气也没有。“从长安出逃已经六年了,我亲自带兵打的仗却败多胜少,就是眼下我唯一能掌控的下邳,都是靠别人不在偷袭抢来的,这样的我,算什么战神?陈宫高顺张辽,前前后后为我献了多少计策,结果你也看到了?现在还被跟随了多年的部下反叛,这样的我,如何称得上战神二字?我,不过是一个徒有蛮力的人罢了。”

    “师父……”像是被师父的悲凉笼罩感染,我连开口都显得非常犹疑。

    我本来就是不太会说话的个xìng,到了别人需要安慰的时候就更派不上用场。

    一双手拍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微微留着山羊胡的汉子。

    是张辽。

    这么说或许有些太过目中无人了,但他的确是师父的武将阵营里,除了“陷阵营”统帅,我军的超级战将高顺外,我唯一看得上的将领。

    “没用的,南宫将军。”张辽也是一脸沉痛的黑sè表情。“将军心意已定,谁也劝不了了。”

    然后他偷偷看了师父一眼,这才悄声说:“刚才将军还要我们割下他的头颅送与曹cāo,现在已经算是好的了。”

    “虽然我这次投降未必会死,但我始终放心不下貂蝉和玲绮。”师父继续说。“文远,觉明,你们分别带上她们两个各自躲起来,然后趁曹cāo无暇彻底掌握下邳的时候,带着她们俩,逃出去。”

    师父抬眼,城外的火光越逼越近,照亮他的眼。“如果最后我没有办法活下来,她们俩,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于是我这才看见师父周围站着两个女扮男装,还故意把自己弄丑的女人。而其中有一个居然还是昏的!

    “拜托南宫将军了。”貂蝉夫人把那个昏倒的女人推进我怀里,然后微微躬身。

    不得不说,即便换了一身男儿装扮,貂蝉夫人依然千娇百媚风情万种,难怪六年前师父肯为了她冲冠一怒,宰掉董卓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虽然我觉得貂蝉夫人只占其中一部分原因。

    但,这昏倒在我怀里的玲绮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玲绮那丫头说什么也要留下来,所以我把她敲晕了。”师父淡淡说。

    我愕然。这师父,到了这时都还是改不了这么粗暴的作风么?

    “拜托了。”师父还是没有看着我们,而貂蝉夫人也已经站到了张辽身边。

    于是我点点头,抱着怀中的女孩转过了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了张辽将军的眼神里闪过一些异样。

    那像是一种不甘,更像是一种失望。

    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选我做玲绮小姐的护卫。或许是因为我够强,或许是因为我能够随机应变――这倒是真的,虽然我嘴巴是笨了点,真正要行动的时候,我的思维还是转得蛮快的。

    不过,其中有一个原因可以肯定,那就是我够听话,不像玲绮小姐总是时不时干出一些令他哭笑不得的事来,连我在一旁看到都感到很头痛。

    但。

    如同师父对家人的珍视,我也有不可触及的底线。

    以前我从不反对师父的意思,只是因为他从未触及这条底线。

    正如我昨天跟贾诩所说的一样,我南宫亮,誓死守护将军到最后!

    一rì为师,终身为父。谁让你是我失去了以往记忆以后,最对我恩重如山的人。

    今rì的天空像是自昨天的延续,yīn沉沉的漫天乌云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吹起旗帜飘扬的风并没有十分猛烈,却像是一把会融化的寒冷钝刀,不停摩挲着渗透进皮肤。

    “真没想到你也会干这种阳奉yīn违的事。”吕玲绮放下手中惨遭割喉的尸体,然后迅速扒下他的外衣为自己披上。

    “好歹别用这种鄙视的眼神看我,我只是无法坐视将军这样送死,跟你爱好的恶作剧完全不一样。”我也迅速更换曹军的外衣,趁城墙上曹军的巡逻队还没走到这里的时候,当然跟我做着同样动作的还有十几个人。

    说实话,原本我只是打算在安顿好吕玲绮以后自己一个人偷偷来劫法场的,但现在的情况却根本超出了我的预想之外。

    因为当我刚迈出将军府,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我就明白连我本身,也落入了某人的算计当中。

    “哟,将军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温侯要说服将军,还得费上一番功夫呢。”他摇着手中的扇子,一脸运筹帷幄的贱笑。

    说实话我当时完全傻掉了,因为我以为他肯定会趁乱逃跑,逃出这个禁锢了他六年的地方。然而他现在却大喇喇站在我面前,还是特别没骨头站没站相的样子。

    完全不像六年来,那个总是混吃等死模样的他。

    我呆呆看着贾诩手中的扇子,第一反应竟是――“这么冷的天气,先生还摇扇子,难道不觉得冷吗?”

第三章 勇劫法场

    我探出头,心里默默估算从这里到城墙下那块大空地上木台的距离,那里说不定就是法场。

    城墙下突然响起军队独属的肃杀踏步声,我看见不断有曹军士兵在木台周围集结。

    换句话说,时候不多了。

    “你的箭法行不行啊?”我回头看着一脸杀气的吕玲绮。呼啸而过的风扬起了她的发。

    “你以为从小到大教我shè箭的人是谁啊?”吕玲绮瞪了我一眼,俏丽娇小的面容上鼓出脱缰的野蛮。“你以为在辕门shè戟的男人又是谁?”

    我笑笑,按照贾诩的计划走下楼。

    这大小姐虽然喜欢胡闹,但总不至于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含糊。在听到她这副语气后,我就放心了。

    那正是她自信的象征。

    不过比起我,更深受她这脾气重创的人却是师父,以至于师父敲在她脖子的那一记甚重,重到我完全没办法解开。

    所以她如今之可以生龙活虎站在城墙上等待时机狙击刽子手,也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哎呀,小姐被敲晕了?这下可麻烦了,因为要解救温侯,小姐的箭术是必不可少的咧。”贾诩弯下腰看着吕玲绮昏昏沉睡的脸,专心致志的样子像是要数清楚她有多少睫毛。

    而我则持续傻眼,不知道这个一向大智若愚的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先离开这里吧,”贾诩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迈着**步走。“总得先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小姐弄醒不是?”

    “你不是一向讨厌我家将军的么?”我呆呆跟上,像是一个被他牵线摆弄的木偶。“为什么还要救他?”

    “我不知道其他人给那些主公当谋士是为了什么,不过对我而言,我只是想找一个能让我物尽其用,发挥所有才能的舞台。如果我没能找到,那么我宁愿让自己埋没在茫茫人海中。”贾诩没有回头,他七拐八拐绕进一个偏僻的巷子,而我只有乖乖跟在他后面的份。“希望温侯遭此大败,能改下他知人不用的怪脾气。”

    我看见他忽然打开一扇大门,然后里面走出几个兵士。我大概扫视了一下他们,发现都是熟悉的面孔,每一个我都叫得出名字。

    都是誓死效忠师父的兵士。

    但贾诩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和他对弈了六年,也整整输给了他六年,我深知此人没有绝对把握是不会出手的,而他一出手,就必定胜券在握。但这次他不仅是出口献计,看上去还有亲自上阵的打算,却只是为了师父不知道“会不会产生”的改变,我绝对不信。

    但无论如何,若有他相助,这份原本完全希望渺茫的计划,如今总算是能看到胜利的光芒了。

    至于吕玲绮是怎么被贾诩弄醒的我压根就不清楚,因为所有的过程是在暗室里发生的。不过这位大小姐真不愧是师父的女儿,神经大条得够可以,醒来的时候双眼迷蒙还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搞到我差点以为师父敲晕她的那一记下手太重,导致她跟我一样失去了记忆。

    此时我已走下城墙,然后悄悄混在了围住了法场的士兵群中。

    十二月的风吹过,吹来的并不只有寒冷的冬意,还有三个被绳索紧紧绑缚住的人。三个锐气尽失的人。

    而其中最显眼的,当然就是走在正中间不断挣扎、那个高大魁梧的狂猛汉子。

    我并不认为这是师父怕死,因为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从即使站在这里,也能听见师父叫骂不停的“大耳贼,汝忘恩负义!”的愤恨声音来看,曾经的手下败将、如今寄身在曹cāo那里的刘备现在确实害他不浅。

    我叹口气,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样的情况,贾诩早就说过了。

    “为什么我要你们直接在法场劫人?”贾诩神sè怪异看着发问的吕玲绮。“曹cāo身边有多少军队?多少猛将?夏侯兄弟、典韦、许褚,还有刘关张,你有几个打得过?你说是在曹cāo身边劫人容易,还是在曹cāo绝对不会亲身到场的法场劫人容易?”

    “这我当然知道!”吕玲绮涨红了脸,显然被人看成白痴让她有点恼羞成怒。“我是问你怎么那么肯定曹cāo就会杀我爹?要是他接受我爹受降怎么办?”

    “以曹cāo的爱才之心,他当然有接受温侯投降的可能,不过你别忘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刘玄德。”贾诩解说的时候也依然孜孜不倦摇着手中的折扇,他说这样看上去很有智者风范。

    “刘备怎么了?”吕玲绮显然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我爹好歹救过他的命,他不会这么忘恩负义吧?”

    “刘备的祖先,这四百年大汉王朝的开国帝君本来就是个流氓,他本人又是在市井中长大的,你觉得他的人品能高到哪里去?”贾诩笑了出来,但我觉得他这次的笑并不是鄙视吕玲绮,而是在讥讽那一个只是匆匆见过几面的人。“更何况,拥有了吕布的曹cāo就更难击败了,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坐视这样的局面出现。”

    “你的意思是,他也有称霸天下的野心?”我在一旁听得背后发冷。如果是真的,那这个整天装出一副谦卑模样的人,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贾诩脸上突然咧开一副不负责任的嘴脸。“谁知道?我也是猜的,当然猜错了也很正常啊。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出温侯吧?不管曹cāo接不接受温侯的受降,早点做些准备,总好过到了确认曹cāo要杀温侯再来临时计划强吧?”

    法场上吊着三根粗大的绳索,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师父三人已被押上了绞邢台,三个刽子手正往他们的脖子上套绳子。

    我抬起眼,看见城墙上微微闪过三道凛冽的寒光。

    时候到了。

    一道流星飞过。

    法场上三个正在套绳子的刽子手愣住。

    他们愣住的原因当然不是在jīng神上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他们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动力。

    因为一杆枪,同时贯穿了他们的身体,然后炸裂出三朵凄美的血花。

    没错,那杆枪正是小弟亲手掷出的。

    然而曹cāo真不愧是带兵的名家,意外陡生,但他的兵却没有浪费一刻时间在错愕上,马上就反应过来对我拔刀相向。

    但三个在法场上突兀响起的重物坠地声,又瞬间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原来就在全场士兵都在三个刽子手被我一枪贯穿的瞬间,三道锐利的铁箭便已破空而至,迅速shè断三条飘飘荡荡的夺命绳索。

    “这叫声东击西啊笨蛋。”我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双手向旁一伸,抓住左右两颗脑袋在身前一碰,然后抢下两杆枪,顺利趁乱冲上法场。

    这是第二次声东击西!

    “觉明?!”师父迷惘看着我,然后一股极端的情绪在他刚毅的脸上爆发开来――别误会,那绝对不是大难不死的狂喜或感激。“我不是叫你带玲绮逃跑吗?!你他娘的给我回来干什么?!”

    “师父你开什么玩笑?要是我真把你扔在这里,玲绮那丫头醒了会把我打死的!”在这个紧要关头我当然不能承认我是主谋,以免让师父的怒气更加升级,不过如果事态是按那样的形式发展下去我真的觉得不无可能。

    “少扯淡!”师父瞪着我大吼。“玲绮醒了吧?这箭就是她shè的吧?南宫亮你厉害啊,老子下的手你也能弄醒?!”

    我啧啧称奇。城墙那么高,隔了这里那么远,这男人却依然知道这箭是谁shè的,真不愧是我憧憬的战神。

    此时终于有一个曹军士兵冲上了法场,却被一杆突如其来的铁箭shè穿脑袋,失去了生命的尸体顺着铁箭的力道飞了出去。

    但来自城墙铁箭的支援终究有限,因为我瞥见已经有人组织士兵准备冲上城墙。

    “师父你要骂能逃出去再骂么?”我一枪割开捆绑师父三人的绳索,然后将手中的长枪递给他,另外一杆枪自然是递给了旁边同样大难不死的高顺,苦笑说。“不然我们大家就只有跟你一起陪葬的份啦。”

    “一边看着!”师父暴喝站起,将手中的长枪当戟用,一记猛挥,就将近身的十几个军士全部击飞。

    即使不是最顺手的方天画戟啊,师父仍是最不可理喻的超级暴力!

    “谢了。”高顺将长枪扔回给我,他那一边的倒下的尸体也相当可观,满地的兵器根本随便他捡。

    我笑笑接过长枪,然后向另一边坐在地上的文弱书生伸出手。“走吧,公台军师。”

第四章 珍视之人

    但陈宫只是摇摇头,并不打算站起来。

    “你们走吧,我不能走。”

    “为什么?”我不解。他留下来的唯一可能,就只能是等死啊。

    “如果我走了,那我的家小怎么办?”陈宫抬起头看着我,我看见他眼里溢满了自忖必死的哀伤。“我留下来,死了,曹公还会念在往rì的恩义上,照顾我的家小,我的老母亲;可如果我就这么跟你们走了,曹公恼羞成怒起来会对我珍视的家人做出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

    军师释怀笑笑:“所以,还是让我去死吧。”

    “公台……”师父也听到了军师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手中的长枪犹如毒蛇吐信,像是呼应他的怒气和歉意似的,将抢上绞刑台的曹军一一捅下去。

    “走吧,奉先,趁着曹公的弓兵队还没有到的时候。”陈军师淡淡看着师父,没有丝毫怨恨。“别辜负了南宫将军和小姐,好不容易为你打开的生存之路。”

    “对不起……”师父第一个跳下台,而我和高顺则紧跟其后。

    说真的,我的心里很沉重。我并不是没有预料到此行救人失败,有人会战死的可能。六年行军生涯,身边朝夕相处的同伴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的场景到底见得多,也有点麻木了。

    但我们扛起枪,拿起武器,更多是为了自己能够在这个皇权不稳、世道倾颓的乱世里活下去而已。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家庭会因为这个乱世随时破散的关系,为家人而战、为家人而死什么的,更多时候不过是我们随口说说的漂亮话。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时没有什么牵挂,死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遗憾怨恨。正如魏续所说,终归是个人命运。

    我们就是那么自私,心照不宣。谁都一样,谁也别想嘲笑谁。

    然而今天我总算是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英雄。

    公台,敬你。

    一个问题。

    如果一匹狼闯入了羊群了,会发生什么事?

    这不是脑筋急转弯,所以答案当然也不会很坑人。正如你所想,当然是在一股血雨腥风内,野狼饱餐一顿。毫无疑问。

    但如果三只老虎同时闯入了狼群里,又会发生什么呢?

    “苍天无极——雷云!”师父声若洪雷,运气强化后的枪尖扫出的并不只有鲜血,还有兵器的碎片。

    师父的攻势大开大阖,他的每一次出手,至少能带走一条xìng命。势若猛虎在此刻已不再是一个虚幻的词语,师父现在就是一条人形的吊睛白额大虫!

    “毒龙枪法——卷龙角!”高顺手中长枪一送,荡开格挡后余势不绝,顺势继续卷开对方的身体。

    真不愧是我军自师父以下的头号战将,高顺的战技虽然没有师父那么不讲道理,但他的枪法攻守兼备,严谨朴实,一杆长枪不离身边三尺,照样杀得鬼哭神嚎。

    至于小弟,我虽然很想谦虚说我擅长的戟法而非枪法,奈何战场本来就不是一个适合谦虚的地方……

    我捅穿一个人的喉咙,还不等拔出长枪,又有两杆铁枪向我刺来。

    “来争功么?”我向后闪过偷袭的长枪,在双枪戳至身前的同时伸出双手紧紧抓住。

    其实我并没有打算强抢他们的兵器,毕竟我的臂力算不上超群,要强抢没问题,却很花时间。然而我们现在要抢的就是时间,趁着曹cāo大军反应不及的空隙,用最快速度逃出城去!

    但要拿走两具死尸的兵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我稍微改变了一下两杆枪的轨迹,让它们捅进了彼此的心窝。

    我就说我不擅长使枪,我无法做到师父那样流畅的起承传合,所以我只能取点巧。

    嗯……但愿师父没有发现死在我手上的士兵比他还多。

    血雨腥风间,渐渐的,我们靠近了城门。

    “爹!”一个娇小的身影哭叫着飞扑进师父的怀里,飘起的不是一股香风,而是腥风。

    事实上我们双方身上都沾着血,但我们这边“法场三人组”实力强横,谁也没受伤,身上的血迹全部来自敌人的倾情奉献,但吕玲绮那边就不一样了,先前站在城墙上负责保护吕玲绮和狙击箭手的十来个人,现在数数顿时少了一半,可见他们那边的战况有多惨烈。

    “哭哭哭,哭个屁!老子还没死呢!”师父没好气瞪了吕玲绮一眼,显然对我们的自作主张相当不满。

    “我说咱们还是先逃行么?”我苦笑撩开快刺到脸孔上的长枪,枪尾顺势将对方捅弯腰,稍微阻挡了一下敌军源源不断的攻势。“不然等曹cāo的弓兵队来了就逃不了了。”

    不料师父竟将怀中的吕玲绮又推给我,长枪在欺近的敌人喉咙间一划,破出一圈触目惊心的红。

    “你们先走!”师父又一砸,顿时砸跨眼前士兵的胸膛。“我要去救貂蝉。”

    “貂蝉夫人?!”这回换我被吓到了。“貂蝉夫人不是由文远将军护送走了么?”

    脑海里突然闪过最后一次看见张辽将军眼神的画面,然后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心头。

    “难道文远将军带着貂蝉夫人……投诚了?”

    “那倒不是,”一旁高顺接口,长枪向前一挺,一口气戳穿三人。“听说是他们出逃时机没选好,正好被虎贲军堵住,张辽将军寡不敌众,连同貂蝉夫人一起被曹军活捉了。”

    “白痴!”我听见师父骂了一声,转过头看见师父血贯瞳仁的眼睛。

    我叹口气。

    “爹!”吕玲绮忽然开口。“别管那个祸水了,我们先逃吧!”

    师父愕然转头,相信今天就数这句话最让他讶异,连身在战场也不管了,我急忙为他挡开自背后偷袭的长枪,然后我听见师父用沙哑的声音问。“玲绮,你说谁是祸水?”

    我知道师父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怕,但我已无暇转头,我模仿师父刚才大杀四方的招式,又一圈血泉自半空中炸裂。

    “不……不是么?”吕玲绮的声音弱弱的,像是被师父的狂暴给压制住。“如果不是为了她,爹也不会背叛董卓,我们一家现在在长安依然过得好好的,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

    “对啊,你都会说是我做的决定,为什么把错全部归咎于貂蝉身上?”

    “别再吵了!没看见敌人越来越多了吗?!”我突然反常怒吼,这父女俩吵架的地点和时间要不要选得这么违和。“要不要走快点决定!没时间了!”

    “我留!你们走!”师父也大吼,大吼的同时,身前突然破开一条红sè的通道。

    那是独属于师父的狂乱枪法,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

    “爹!”吕玲绮想追,却被我横枪拦住。

    “高顺将军,小姐就拜托你了。”我背对着吕玲绮说。“我去,你的武功还不够。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飞将军’,一个完整无损的战神吕布!”

    “小沛?”吕玲绮狐疑。那是我们和贾诩约定的会合之地。

    “小沛。”我冲出。

    当我追上师父的时候,师父正陷入被人围攻的境地,虽然仍是那么霸气外露不可一世,杀得四周血流成河,但一只老虎如果陷入了群狼的围攻,就算能撕掉所有的狼,老虎最后必定也好不到哪去。

    更别说曹cāo手下本就猛将如云,这回就难说还是不是只有“三英战吕布”了。

    “师父!”我再度掷出手中的枪,银sè的长枪像是一颗白sè的流星,在包围圈中炸出一道红sè的裂缝。

    然后我冲进包围圈,就地捡起一根长枪向四周不停猛刺。

    “觉明?”师父抹了一把脸,想是喷溅在脸上的血液太过粘稠,视线有点看不太清。“你怎么还不走?”

    “我答应了玲绮要把师父带回去。”我将长枪插进最后一个人的胸膛,也懒得再拔出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师父,先藏起来吧,要正大光明走到貂蝉夫人面前,就现在而言太困难了。”

    师父看着从街头又涌出一批军队,终于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

    “没想到曹cāo竟然没有大索全城。”师父野兽般的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看着外面的夜sè。

    夜晚的街道当然没有一个百姓,只有往来巡逻的士兵,毕竟今天这座城池才换了一个新主人――还是个曾有数次屠城记录的新主人。

    而且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几个月前的彭城。

    时间不远,地点不远,那股血腥的威慑力仍然盘旋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所以在没彻底弄清楚这位新主人的脾气前,谁都不敢出门,免得一不小心,就做了无辜受害的刀下亡魂。

    “也许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曹cāo才没有大索全城的吧?”我叹口气,看着被紧紧绑住丢在角落里的女人。

    别担心,我们都没有对这个女人做出什么事,只是想在这里借宿一下而已。但这女人本身已是寡居,而我和师父的胃口又大,不知道经过我们俩这一顿席卷之后,这个家里还能剩下多少粮食。

    “下邳城良田肥沃,交通发达,可不是可以随便用屠城来立威的小城。曹cāo虽然jiān诈诡谲,但毕竟是个很讲究实际效果的政治家。”我也扭头看着窗外。说实话曹cāo这个人我连见也没见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总会觉得很熟悉。“如果能产生相当的效果,他不忌讳使用血腥手段,但他也不是董卓那样的暴虐人物,民心这种东西,始终是他参考的标准之一。”

    师父不再看着街道,而是转过头看着我。

    “如果曹cāo甫进城就大索全城,就算是以搜捕师父的名义,也难免会造成民心不稳,甚至全城大乱的局面,这么亏本的生意曹cāo是不会做的,”我回过头跟师父对看。“反正师父你的目标只是貂蝉夫人一个,如果我是曹cāo,我只要派重兵守住貂蝉夫人就够了。”

    师父看着我的目光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像是完全不认识我一样。

    “师父你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我被看得毛骨悚然,鸡皮都竖起来了。

    师父摇摇头,说:“我只是在想,说不定比起我,觉明你才更适合做君主。”

    “师父你这是在挖苦我么?”我哭笑不得。“我都只是乱猜的。”

    “至少你还猜得出,而且猜得有理有据。”师父叹口气。“其实做君主的,通常很需要一种直觉,然后再根据经验模拟出这样的直觉一旦作为政策实施,大概将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遇到什么样的阻力,以此决定要不要实施。而我,就很缺乏这种政治触觉。”

    “能收到你这样的徒弟,”师父欣慰笑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我很荣幸。”

    我呆呆看着师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开口,但一股哽咽堵住了我的喉咙。

第五章 虎口夺美

    早已实行了宵禁的下邳城,直到现在还依然燃烧着烛光的邸宅,毫无疑问只有一个。

    州牧府。

    在这座府邸里待了两年,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但以这种角度看这座熟悉的院落,对我而言还是第一次。

    “巡逻已经走远,我们可以下去了。”师父看着越走越远的零星火光,翻身跳下了屋檐。

    我也跟着跳出屋檐,看着师父魔神一般雄壮背影窃笑。“师父,这种偷香窃玉的事情你是不是干过太多了,怎么这么有经验?”

    可惜师父现在没有跟我斗嘴的闲情逸志,他用力在我后脑勺上敲了一记狠的,敲出了我满脑袋眩晕的星星。

    “白痴,有你这么师父说话的么?”师父白了我一眼。“有那种瞎搞的余昀,还不给老子仔细分析分析貂蝉在哪?”

    “放心啦师父,貂蝉夫人现在肯定是安然无恙的,曹贼根本来不及染指她。”我捧着有点头晕目眩的脑袋,一些模糊的景象随即在脑海里一闪即逝。

    “你怎么知道?”师父瞥了我一眼,鬼鬼祟祟钻进沉浸在夜sè里九曲十八弯的走廊,十足一只过街老鼠的样子。

    “师父你明明就已经逃离了法场,现在却仍然滞留在下邳不去,谁不知道你是为了貂蝉夫人?”我亦步亦趋跟在师父身后,但头还是有点晕晕的。“曹cāo此人是好sè成xìng没错,但有董卓做榜样,我看就算是曹cāo,在无法确认自己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胆子再做一次一年以前在宛城做过的事。”

    一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以发生很多事,然而有些事情造成的效果甚至维持不到一天,但其后续的影响就相当值得玩味了。

    一年前,宛城被曹cāo攻破,原宛城城主张绣战败投降。

    胜败乃兵家常事,战败的统帅非死即降,理所当然。所以原本这件事并没有大不了。问题是不知道曹cāo是因为胜利来得太容易而得意忘形起来,还是根本就是脑袋抽风了,白天才接受了张绣的投降,晚上直接就把人家嫂子给拐上床去了。

    这是何等奇耻大辱?只要是个男人就受不了,据说张绣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第二晚便对曹cāo发动了奇袭。

    然而这次从内部发动的奇袭虽说是出奇不意,奈何曹cāo身边有一个万夫莫敌的典韦,再加上这次降而复叛的时机太过仓促,准备根本不足,竟让曹cāo逃出了生天。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曹cāo岂是心慈手软之辈,破出城后反手就把宛城给屠成一片毫无生机的鬼域。

    但不会发生第二次。

    以曹cāo的jīng明,绝不会犯同一个错误,两次。

    “那我们要怎么找到貂蝉?”师父脚步骤停,伸手把我按进了夜sè里。

    “只要往人多的地方找就对了,反正谁都清楚以曹cāo的xìng格,是不可能放过貂蝉夫人这个美人的,他一定会将她妥善保护好。”我看着又一队巡逻在眼前走过,尽量将自己缩在门柱之间的缝隙内。“至于要怎么找出这个被重重包围的点,就得看师父你的本事了。”

    师父不置可否耸耸肩,等巡逻走远后一脚踏了出去。

    虽然师父并没有明说,但我相信他做得到。

    在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简单说就是天赋、经验和直觉的混合体,没有真正的道理可言。师父毕竟是统御过数万兵马,并且身经百战的将军。可能在随机应变的谋略上,在为君的识人用人上,师父确实颇有不足,但他对行军原理上的敏锐触觉早已随着无数次战争被深深刻进了骨子里,更何况他对这座府邸的熟悉更远在我之上,要从曹军的巡逻路线和轮换时间的间隔里推算出哪里有重兵防御对他来说绝非难事。

    事实证明,师父就是师父,不会让我失望的师父。

    他真的找到了貂蝉夫人。

    “蝉!”师父一推开房门就紧紧抱住了貂蝉夫人,也不管自己一身的血腥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沾到貂蝉夫人身上。“太好了,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师父激动大吼的声音带着点哭腔,熊一般的身体甚至微微抖了起来。

    我看着师父喜极而泣的背影微笑,一个倩影自动浮现在脑海里。

    是的,我又想起琰儿了。

    琰儿姓蔡,是当代大文豪蔡邕之女。严格来说琰儿并不是我娘子,因为我们没有拜过堂,充其量只能算是两情相悦而已。

    琰儿是嫁过一次的妇人,不过这并不是我没有娶她的原因。说起来这几年国内战乱频繁,全国人口直线下降,青壮年男子下降的速度尤其严重,留下一堆孤儿寡母,但幸存下来的人,还是要活下去,于是改嫁这种事现在也愈加司空见惯起来,虽然我的前辈是病死的,跟战争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司空见惯归司空见惯,心爱的女人曾经属于他人,说实话这点就我而言我还是有点不爽的,我没有那么伟大到完全不介意她的过去,但我尊重。

    毕竟过去无法改变,可以改变的是未来,与其纠结于那些已经沉寂的事实,我更想给她一个幸福安定的以后。

    然而就算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都做不到,六年前的长安实在太乱,一战败北后就开始跟着师父流亡,我根本来不及把琰儿带出来,只能将她留在那座残壁断垣的破落古都里。

    没有家人,没有依靠,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就算后来到了下邳,我也没有写过一封信回去,除了因为在这样的乱世里,根本无法保证信件能安全送到琰儿手中之外,还因为我们之间,夹杂了太多年的空白,而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样东西可以坚固到能够抵挡时间的腐蚀。

    六年,一个女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六年,可以挥霍在孤苦无依等待一个男人上?

    如果我不能给她幸福,至少,我不想去牵绊她找到自己的幸福。

    “奉先?”重新回到了这座邸宅的貂蝉夫人再也不是上次看到的落魄样子,她重新化了妆,穿上了漂亮衣服,她呆呆拥着师父,表情像是灵魂出了窍。在昏黄烛光的照shè下,就算是处在失神的状态,貂蝉夫人依然是那么动人心弦。

    但她抱在怀里的东西,让我感到很安心,我相信师父也是一样。

    方天画戟。

    除了貂蝉夫人外,师父最喜爱的方天画戟。

    “我回来了,蝉。”师父紧紧握着貂蝉夫人的手。“一起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奉先,太用力了你……”貂蝉夫人苦着脸,我想师父强制灌进她手掌里的内力一定很澎湃。

    然而此刻,看着这幅奢侈温馨画面的我,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一股很浓烈的违和感。

    这幅画面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我就是觉得很奇怪。

    在还没潜进来之前,我和师父就已经讨论过今晚解救貂蝉夫人的行动会遇到的危险,会失败的各种可能xìng,每一种失败都有应对的方法。毕竟我们只有区区两个人,而敌人的数量以万计,这么悬殊的差距,敌人又是曹cāo这等jīng明人物,如果还指望能毫发无伤从这座州牧府里悄悄带走貂蝉夫人,那我们也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事实上,我们连战死这样的心理准备,都已经做好了。

    但这都没有发生,所有的危险只停留在预想里,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太顺利了。”我喃喃自语,低头看着身上零星的血迹,突然明白了这份异样所为何来。

    等等,我好像搞错了。

    戒护貂蝉夫人所在院落的士兵足足有二十人,这数据从表面上看很猛,实际上这二十个人全是杂兵,没有一员猛将坐镇,看在我们这一群高手眼里就是个屁。连我都拦不住,何况师父?

    但区区二十个杂兵的配置,就是曹cāo对貂蝉夫人的重视?

    当然也有可能是经历过宛城一役的曹cāo尚且心有余悸,杯弓蛇影下将所有主力重兵都部署在身边,但曹cāo手下最不缺的就是jīng兵强将,如果曹cāo真的想保护貂蝉夫人,这护卫的配置绝对不可能这么小儿科!

    曹cāo根本就不在乎貂蝉夫人!我们中计了!

    “师父快走!”我瞪大眼睛大吼。“貂蝉夫人是饵!是用来吸引师父上钩的饵!”

    但来不及了,就在师父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吼吼到一愣,转过头愕然看我的瞬间,屋外沉寂的夜sè里突然冒出了冲天的火光。

    “吕奉先,既然都走了,又何苦再回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清朗的雄浑声音。

    没必要再解释了,这个声音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曹cāo。

第六章 吕布之死

    “貂蝉……是饵?”师父呆呆看着我,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你还不明白么,师父?”我苦笑说,转头看着大开的门口。

    屋外的火光很耀眼,像是头顶上吊着一颗猛烈的太阳,照得院落里一片白。在这样的强光下,所有被刻意隐藏在黑暗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火光当然是来自火把,而每一根猛烈燃烧的火把下,都是一支充满敌意的点火铁箭。

    火把团团围住了院落,没有死角,点着火的铁箭也没有死角。

    “看这架势,曹cāo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了,”我叹气,看着那个在万箭丛中高举手的男人。毫无疑问,当这个男人挥下手的瞬间,就是对方万箭齐发之时。“为了确保师父你能够授首,看来曹cāo并不介意赔上貂蝉夫人。”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曹cāo,相信也是最后一次。

    除非我能够突生双翼一飞冲天,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可以逃脱出这必死困局的方法。

    “怎么会……他怎么会要杀貂蝉?你不是说他很好sè的么?”师父喃喃自语的声音听上去很空洞,但我没有回头去看师父的表情。

    我没有立场,也无力承受师父失望的表情。

    “好sè归好sè,只是在曹cāo的心中,比起一个女人,到底还是整个天下更加重要吧?”我闭上眼睛,一股酸酸的异样全面支配了我的鼻子。

    我并不是怕死,只是悔恨落入了敌人的算计之中。

    连累了师父,连累了貂蝉夫人。

    “曹cāo!”师父冲到门口大吼,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我投降!你要把我千刀万剐都可以!但貂蝉是无辜的!你先放她离开!”

    “吕布!你自己蠢就好了,别把我也当成白痴!”曹cāo也在万军的保护中大吼,明亮的火光下,他脸上的嘲笑根本没有掩饰。“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白天刚从法场逃脱出的死囚,晚上还会心甘情愿引颈就戮吗?放箭!”

    “曹cāo!”师父暴躁怒吼,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就这么被万箭穿心。然而话是这么说,我唯一来得及做的事,也只有把大开的门抢先关上,暂时阻挡火箭shè进屋子里,仅此而已。

    但我们都清楚,这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铁箭是点了火的,就算shè不进房间,也能把这个用木头搭建的房子燃烧起来,最后将被围困在屋子里插翅难飞的我们烧成一片没人认得出来的骨灰。

    或许我们也等不到房子烧起来的时候了,因为现在就已经有火箭shè穿了窗户,然后点燃了所有能接触到的一切。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当我算错曹cāo对待貂蝉夫人心态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现在,我们终将面临死亡的结局。

    “必死无疑了是么?”貂蝉夫人看着我和师父,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语调的起伏,像是早就预见了这样的局面似的。“不过,如果能和奉先死在一起,倒也不算太差呢。”

    “貂蝉夫人……”我看着一脸释然的貂蝉夫人,心里却突然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现在的人都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将死这个字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这个不吉利的字眼有这么流行吗?

    生命,难道不是那种有机会活下去,就应该拼命抓住的东西吗?

    “觉明。”师父开口叫我,我抬起头,却发现师父正在看着的,却是貂蝉夫人。“这次,我可不允许你再自作主张了。”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白sè的光。

    那光芒耀眼得像是近在咫尺的太阳,照在皮肤上却又如同烛光一样感受不到温度。

    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响起滴答滴答的敲击声。

    “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敲下怨愤的手指。

    “有那个空闲抱怨,还不如快点把活干完,争取能早点下班咧。”我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回答他,硬睁着刺痛的眼球盯着眼前不断变化的白板。

    说是不断变化,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断有一些类似文字的符号,随着我敲下手指的频率,自动浮现在白板上。

    等等?这是什么画面?我现在不是应该在下邳城的州牧府里,那间塞了满屋子火的房间吗?这里又是哪里?

    这个坐在我旁边人,又是谁?

    “加班就算了,但说真的就不能分派给我一些新鲜一点的任务吗?”他咬牙切齿说,手指持续敲在那个凸起了各种格子的黑sè东西上。“每天打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报告,真不知道以前在在学校学那么多东西是为了什么?”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都参加工作多少年了?你的脾气怎么还没被磨掉?”我连一个敷衍的笑意都给不出来,抬手喝下一杯浓茶。

    不对劲!我怎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还是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活得比较像个人,现在?连猪都活得比我有思想。”他伸了个懒腰。“当年的雄心壮志也都一降再降,现在我都快想不起自己以前都有过什么理想了。”

    “那是因为当时我们根本不用考虑肚子,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余的自尊。”我瞥了他一眼,说。“但我们终究会被这个世界完美驯养,因为我们无法脱离这个世界而活。”

    “不要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你这个懦夫。”他向我比了个中指。“说到底,你就是不敢反抗。”

    “行,你厉害,你敢反抗。”我鸟都不鸟他。“有种你现在就去辞职,去重走青chūn啊,我看你这个王八蛋就是《běi jīng青年》看太多了。”

    “重走青chūn有什么过瘾的?”他吃吃笑着,然后用很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要玩就要玩大一点,玩穿越那才叫爽。”

    “原来你这个神经病不是电视看太多了,而是中了小说的毒。”我翻了个白眼,抓着旁边一个椭圆形,上边还嵌着一个滚轮的东西用手指乱点。“不过不管你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有多帅,现实里你还是一个必须加班到深夜的可怜虫。我看你还是先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再说吧。我下班了。”

    眼前的发光白板突然变黑,然后我站了起来。

    “没义气。”他再度对我竖起中指。“给多我几分钟,我也快好了。”

    然后我听见了一个女声。

    一个带着浓厚哭腔的女声。

    “南宫将军、南宫将军……”

    我缓缓睁开眼睛。

    天已明。

    十二月的天空总是漂浮着昏昏沉沉的乌云,黯淡的颜sè永远是流行的主sè调。

    “貂蝉夫人?”我呆呆看着眼前貂蝉夫人的绝美容颜,这突兀的场景切换让我有点回不过神来。

    所以刚才,我是在做梦么?

    好奇怪的梦,明明就是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却为什么一点违和的感觉都没有。

    “将军终于醒了。”貂蝉夫人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才哭过,昨晚jīng心上过的妆被已经干涸的泪痕冲击得一片七零八落,挂在脸上更显落寞。

    我看见貂蝉夫人身后晃动着干枯的树枝,这才惊觉自己正枕在貂蝉夫人腿上。

    “夫人,对不起!”我慌忙坐了起来,脑袋一阵黑sè的眩晕。我扶着还有点晕的额头,摇了摇后总算想起来是师父亲自亲自把我敲晕的。

    我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和貂蝉夫人坐在一片枯林里。

    显然,我们已经不在下邳城里了。

    “我们逃出来了?”我惊讶看着貂蝉夫人,兴奋大叫。

    我知道这样的奇迹绝对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貂蝉夫人的杰作,而我刚才又被师父敲晕过去了,更不可能是奇迹的缔造者,所以唯一的答案,当然只有师父。

    不过师父你也强得太逆天了吧?一个人带着两个累赘,最后还当真冲出了千军万马的包围,真不愧是我的偶像!

    “对了,师父呢?”我转头看了看,却没发现师父的身影。“既然我们两个人都安全逃出来了,师父也应该没事吧?”

    但貂蝉夫人低着头,并没有回答我。

    “夫人?”我看着沉默不语的貂蝉夫人,心里忽然像是坠入了一块大石。

    我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你跟我来。”貂蝉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我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跟着貂蝉夫人走到枯树的另一边。

    然后我终于看见了师父。

    坐在一地黑血里的师父。

    手握着方天画戟,背上插满了箭矢的师父。

    而我则呆呆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奉先他……是用被子把我们裹在胸前逃出来的……”貂蝉夫人的话语很慢,很颤抖,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将她全身的力气掏空。

    我慢慢走向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的师父,他握着方天画戟的身躯一如往常如同高山一般伟岸。

    只是这座山,如今裂开了,整个背后插满了箭矢,像是扎根了一片铁之森林。

    “但是……他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师父!”

    我终于双膝跪倒,抱着师父的尸首嚎啕大哭。

第七章 丧心病狂

    “师父他临死之前,有交代什么吗?”我将最后一捧尘土重重盖下,然后拄着师父的方天画戟虚弱站起。

    虽然已经没有在哭,但若非还有方天画戟可以支撑,恐怕我现在剩不下一点站起来的力气。

    请原谅我无法为您立碑,因为我怕曹cāo会将您鞭尸。

    “有几句话,奉先的确是想让我转述给将军。”貂蝉夫人也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泥泞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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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枯林。

    遥远的视界外,一抹隐约可见的火光。

    “蝉……”奉先咳出一口血,插满了箭矢的背后在枯树上靠出一滩显眼的血印。“对不起……这下子……不能陪你到老了……”

    “奉先……”我哭得泪雨滂沱,终于从被子里挣扎出来,紧紧抱着他越来越冷的身子。

    “傻瓜……我这么千辛万苦救你出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哭啊……”奉先竟然还在笑,即使热气腾腾的血液不断从他嘴里喷溅而出。“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才叫对得起我……知道吗……”

    “不要再说了……”我哭得连话都说不完全,只有双手在不断擦着从他嘴里溢出来的血液。

    但没用,因为血一直在流。

    “不过……这个世界上……笨蛋总是特别多的……尤其是玲绮……如果我就这么躺在这里了……”奉先努力撑着眼皮,但他眼里的光芒却越来越黯淡。“蝉……能请你好好替我……照顾她……照顾讨厌你的、我的女儿吗……”

    我知道奉先已经没有时间了,只好哽咽着拼命点头。

    “还有……告诉我怀中的小笨蛋……不用……特别……去替我报仇了……已经不在了的人……就不要过多牵扯……还活着的人……的人生了……这杆方天画戟……就留给……我视如己出的他吧……告诉这个傻小子……我不死的话……曹cāo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大家……谁都不得安宁……所以不需要感到内疚……代替我……好好守护……我的家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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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最后还是被找到了。没办法,因为师父流的血太多,逃离的路线太过明显,天一亮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而疲于奔命的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掩埋师父遗留下的痕迹。

    但事实证明我有点多虑了,曹cāo心里到底还是存有一点仁义,他并没有对师父遗体做出什么凌虐的事——至少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他只是在所属的城镇里贴上了布告,说明了情况而已。

    也因此,前往小沛的路上并没有多少士兵在严格盘查过往行人,一路上还算顺利。

    但无论如何,现在毕竟战争才刚刚结束,不管是规模多么小的城镇,那种军事等级的戒备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整个松懈下来。又,就算昨天顺利救出师父,但师父那极其明显的外貌特征想混过城守,光用膝盖想就知道很困难,所以当初我们跟贾诩议定会合的地点,其实并非是在小沛里面,而是附近的一座小村庄。

    我的手停留在木门上面,迟迟不敢敲下去。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吕羚绮。

    我曾答应过她要将师父完整无缺地带回来,然而我现在却连一点师父的骨灰都没有捧回来,只带回了方天画戟这件睹物思人的遗物。

    我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我真的不敢去面对她。

    然而有些事,终究无法逃避。不是我说,就是貂蝉夫人来说。

    但我不能让貂蝉夫人来面对吕羚绮的怒火,不仅是因为师父的瞩托,也是我身为男人的责任。

    “扣扣。”我深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手指终于敲下。

    屋子里的人并没有让我等太久,门很快就开了,一张娇俏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南宫亮!”吕羚绮大叫一声,迅速拉开木门。她眼神里的希冀闪闪发亮,就像是三天前,我从那场奇怪的梦里醒来时,看见貂蝉夫人的样子。“你回来了!爹呢?”

    但我一时无法开口,只能用低头回避。

    “说话啊,爹呢?”吕羚绮向我身后张望,但在我身后,只站着貂蝉夫人。“既然你们都没事,爹现在也应该是在很安全的地方吧?”

    此时高顺也从屋里冲了出来,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而贾诩则慢悠悠站在他们背后,嘴角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对不起。”我闭上眼睛。

    然后一张巴掌,重重摔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吕羚绮的声音很冷,我强忍脸上火辣辣的剧痛睁开眼睛,然后我看见了这个女孩冰冷的眼睛里有泪珠在打转。

    “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吕羚绮崩溃大叫,眼泪随着她激烈的动作甩溅出眼眶。她的每一句“我不要”,都化成了一个重重摔在我脸上的巴掌。“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够了,羚绮。”一个女声突然从我身后冲出,中断了吕羚绮对我的痛打。我吃力睁开眼睛,看见貂蝉夫人抓住了吕羚绮的手。

    说实话我的脸都痛得快麻痹了,嘴巴里到处都是腥甜的味道,但我一点也不怪吕羚绮,这是我应得的。

    “够了,奉先不在了谁都很难过,”貂蝉夫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南宫将军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就别再苛责他了。”

    “别碰我你这个祸水!”吕羚绮猛甩掉貂蝉夫人的手,大哭大闹。“你怎么还有脸跟我说这种话?我爹本来已经逃出来了,就是为了救你,他才会回去,才会死的!你怎么还可以这么厚着脸皮站在这里!”

    吕羚绮神经质大叫,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冲向貂蝉夫人!“去死!”

    匕首最后停在了貂蝉夫人肚子的一尺前,不是因为气昏了头的吕羚绮突然回复了理智,而是有一只手从旁边伸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南宫亮,你竟敢拦我!”吕羚绮瞪着我,我看见怒火烧红了她的眼睛。

    “你要是有火,尽管冲我发,答应了你而又什么都没有做到的人是我,不是貂蝉夫人。”我勉强开口,但显然已经肿起来的嘴唇想要说清每一个字还是有点困难。“我答应过师父,要好好守护你,守护貂蝉夫人。”

    “你!”

    “我说各位啊,你们这是在干啥?”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贾诩此时终于开了口,他悠闲摇着手中的扇子,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局外人的戏谑表情,仿佛我们之间的争执幼稚得很可笑。“温侯新丧,尸骨未寒,你们现在就开始迫不及待搞窝里反了?”

    “死哑巴你给我闭嘴!”现在的吕玲绮就像是一只理智尽丧的兽,逮着谁就咬谁。“现在才说那么多废话,之前你都干嘛去了?!”

    但被吕玲绮怒火无差别波及到的贾诩只是耸耸肩,一点脸部上的变化也没有,他继续用着懒散的口气,说着刺耳到几乎到了嘲讽程度的话语。“就算真的给你宰了南宫将军和貂蝉夫人泄愤也没用,温侯已经回不来了。如果真要报仇的话,为什么不去找真正的仇家?”

    “报仇……对……要报仇……找仇家……真正的仇家……曹cāo……杀曹cāo……”吕玲绮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我在一旁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丫头xìng子刚烈,脾气跟她爹如出一辙,要消气绝对不可能那么快。更何况她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恢复了理智,反而更像是彻底着了魔。只要贾诩现在有一点陷阱,她都非掉下去不可。

    “等一下,”我jǐng戒看着贾诩的嘴。“先说好,师父的遗愿之一,就是不用特别去替他报仇。”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可能真的是天下第一的语言cāo纵者,他根本连一个手指头都不用动,只要张开嘴巴,就能驱策别人彻底沦为他的牵线玩偶。

第八章 贾诩布局

    “啧啧,”贾诩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然后用一种施舍的眼光怜悯看着我。“南宫将军,我记得你是温侯的徒弟啊,怎么你现在却活得像温侯的狗一样?”

    “贾文和,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好吧,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批评吕玲绮了,因为我的火气也被贾诩的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给挑拨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贾诩一点也不把我的怒气当回事,继续满不在乎说道。“你看看现在的自己,开口温侯的遗愿,闭口温侯的意思,一点自己的主张都没有。说你像狗都还是轻的了,你现在根本就是温侯的傀儡嘛。”

    “我那是尊重师父!”我知道他在用激将法刺激我,所以我现在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受他的撩拨。“你的意思是让我连师父的遗愿都不管不顾吗?这跟欺师灭祖有什么区别?”

    “哦,”贾诩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轻描淡写说。“原来只要说一句尊重温侯的遗愿,就能将往rì恩情一笔勾销。真是看不出来呢,原来南宫将军是一个这么冷血……不,是一个这么懦弱的人呢。”

    我忍不住了,我终于冲过去抓住了贾诩的衣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敢做温侯,没有交代下来的事情。”贾诩突然收敛了笑意,表情严肃得很认真。

    我愣住,愕然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

    我愣住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贾诩突然严肃的变脸,而是他的那句话,太过出乎我意料之外。

    “师父没有交代下来的事情?”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久居人下!’将军既然身为温侯的徒弟,应该听过温侯说过这句话吧?温侯的抱负是什么,将军只怕比文和更清楚。将军不是曾经跟文和说过,要誓死守护温侯到最后么?怎么温侯一不在,你的心,就完全变了样呢?”

    “可是师父已经……”

    “没错,温侯是已经不在了。但一个人的荣耀和抱负,却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将军如果就此带着小姐和夫人安然避世,以将军的武艺,固然可保一世平安。若如此,史书上就会永远留下这么一句话:吕奉先,是曹cāo的手下败将,他永永远远也比不上曹cāo。这样的评价,将军也觉得无所谓吗?”

    贾诩一直在盯着我的眼睛,毫不避讳盯着我的眼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支天外飞来的神箭,深深插进了我的脑海里,搅得我的思绪一阵翻江倒海。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起兵反曹?”我看着贾诩不再浑浊的眼睛,所有的怒火都已褪去。

    我承认,我被他的话动摇了。

    “普天之下,还有谁比同时继承了温侯武艺和方天画戟的将军更有资格,也更有能力去替温侯平反?逝者已逝,既然将军如此景仰温侯,为什么不代替温侯活下去,替他塑造一个更加崇高的荣誉?”

    贾诩忽然走上前来,在我耳边轻声说。“请将军好好考虑文和的提议,并在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看看玲绮小姐的反应。”

    我闻言又是一愣,呆呆转头看着吕玲绮。

    然后我的心一沉,刚才混沌无比的思绪顿时整个清醒了过来。

    此时此刻,我终于深切体会到了,这个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到底有恐怖。

    现场一共有五个人,但说话的人从刚才开始就只剩下我和贾诩两个,高顺的话从来不多,所以我并没有太在意他,貂蝉夫人则完全插不上话,因为我们并不在一个层级以内。

    然而一直处在暴躁状态的吕玲绮,从我和贾诩的对话开始,却安静没有说出一句话。这不正常,因为安静并不一定就代表平静,有时还是疯狂之前的象征。

    但我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贾诩的话拖住了,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奇怪的情况,而在他的提醒下,当我再看向吕玲绮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双很冷的眼睛,一双,像是被坚冰封膜住的眼睛。

    那是一种自我封闭的冷漠,在这样的眼睛里,我只看见了一样东西。

    复仇。

    不,不止是吕玲绮,我看见了高顺将军一向沉默的眼睛里,住着跟吕玲绮一样的眼神。

    “看来小姐的意念很是坚定呢,这下文和可就不敢保证了,如果将军还是拒绝的话,小姐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还用问么?如果我仍执意拒绝起兵为师父报仇,可以想见,今晚复仇心切的吕玲绮就会只身冲入曹营行刺曹cāo,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不过,以小姐目前的状态来看,若采取了这样鲁莽的行动,成功率似乎不太高啊。”

    不太高?岂止,这根本就是自杀吧?

    “糟糕了,若小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将军岂非有负温侯所托?”

    “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真的说服我起兵,对不对?”我转头看着一直在我耳边说风凉话的贾诩,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的话,从一开始,就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为的就是将‘只有我能为师父报仇’这个信念坚定植入他们的脑海,再用他们的这个信念来逼迫我起兵,对不对。”

    贾诩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后退了一步,但他脸上那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过去的六年对弈里,每一次当我在棋盘上向他认输的时候,他都会展露出来的表情。

    每一次,他都是如同今天一样,从不起眼的地方开始布局,而等我发现到他意图的时候,我已被他借用这些小布局联合营造起来的的步步为营,一下子就给逼入了绝境。连挣扎的余韵都没有。

    而现在,我又再一次,输给了他的布局。

    “在不被对手察觉到的情况下,看清了未来的走势而设下的,那才叫布局啊。”贾诩举起扇子掩着嘴,yīn冷笑道。

    我叹口气。

    “既然如此,”我向前踏出一步,越过了那个yīn险男人和吕玲绮,然后走到那一个,至今未发一言的沉默男人面前。“那么南宫亮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可否应允?”

    高顺抬起眼看着我,还是没说一句话。

    我双手抱拳,向他微鞠一躬。“南宫亮斗胆,恳请将军重新为我训练出一只‘陷阵营’!”

    “顺,”我听见身前一声雷厉风行的响动,放眼望去,只见高顺将军已单膝跪倒在我面前。“谨遵主公令!”

第九章 小沛论策

    人生数十载,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上总会有需要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而有些选择,很容易就决定了一个人以后的一生。

    我不知道老天爷有多慷慨,会给一个人的一生几次这样可供选择的机会,所以当这样的人生转折点到来的时候,我是很想要用谨慎的心态来对待,避免一时冲动而造成永久的悔恨。

    只是事态往往不会向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就是了。

    说也奇怪,虽然是有点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当我最终做出兴兵代替师父争夺天下这个决定时,心里实际上却没有太多的抗拒。或许真的是跟在师父身边的六年里,我从他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又或许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了师父的方天画戟上,并随着这件珍贵的遗物,一并传承到了我手上。

    再或者,可能当天我在接下方天画戟的时候,其实我早已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

    但人们在做决定的时候经常是头脑发热的,而当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以后,我们总会发现,要实践我们的决定,其实第一步就很难迈出去。

    “起兵的首要之事,就是要决定兵力来源。”我坐在炕上,冷冷看着一脸贱笑的贾诩。“但如今局势初定,天下分十三州,其中袁绍占青冀幽并,兖州司州本来就是曹cāo的地盘,现在徐州也落入了他的掌控之内;荆益两州都是姓刘的,雍州的是张鲁的,豫州是袁术的。然而现在我们只有光杆统帅两员,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呵呵,公子的算术不错呢。”贾诩持续摇着手上标志xìng的扇子,脸上的笑容和善得跟一刻前的yīn险模样完全两样。“不过公子才数了了十一州吧?徐州和凉州被公子吃掉了?”

    这里已经不是在毫无遮掩的空旷地方了,我们五个人此时已经坐进了屋里。

    小沛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城镇,这个依附于小沛的小村庄就更加简陋。屋子里的摆设简单得不得了,堪堪可供最基本的生存。

    今天的天气依然不晴,照shè进屋子里的光线照例暗淡。

    “先生说得不错,如要起兵,必定趁乱而行。”高顺闻言点点头,说。“如今天下虽然战乱仍频,但对比前几年已经稳定很多了,可供我们征兵的地方剩下不多。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凉州有马韩之争,扬州也被孙策的东征西讨搅得一塌糊涂,十三州里这两个地方最乱,也最适合我们起兵。”

    “不过我们可没有双线作战的本钱呢,所以还是早点选定一个地方发展比较好。”贾诩笑眯眯看着我。“公子,你说呢?”

    “少在那边yīn阳怪气了。”我的语气依旧不善。“即使这两个地方再乱,终究还是有小军阀已经抢先在那边相互厮杀了,如果我们于此时介入,就是身为外来者。外来者是很难征到兵的,因为无论身处何处,当地居民多少都有排斥外来者的心xìng。就算我们幸运征到了兵,我们也是势力最弱小的一个,翻不起多大的风浪,距离抵抗曹cāo还有很远。”

    我不是一个喜欢摆架子的人,事实上我也没有任何架子可以摆。虽然在名义上,这群人里我是主公。

    坐在这个房间里的五个人,貂蝉夫人跳过不提,贾诩太jiān猾狡诈,我需要对他敬而远之,吕玲绮的jīng神状态不稳,我也不敢太过刺激她,逼她发疯。我能够指挥动的人,目前只有高顺一个人而已。

    所以我的冷言冷语从头到尾都只是针对贾诩一个人,我承认,我是在忌惮他那张,能将一切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嘴,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我非常压抑。

    “如今天下局势初显,乱中取利的天时已失,此其一。”我摇摇头,继续说。“以前我们的活动范围只集中在徐兖两州,但现在这两个地方俱落入曹cāo手中,其余地点我们俱不熟悉,就算真能起兵,撑死了也就是一群没有根据地的流寇盗匪,没有地利,此其二。人和的问题我刚才也已经说过了,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均不占,所以我并不推崇直接起兵这个选项。”

    “那照你这么说,那我们不是永远都不用替爹报仇了?”坐在屋子里唯一一张桌子边的吕玲绮哼了一声,冰冷的语气哼得我背脊一片发冷。

    “非也非也,其实要起事,方法是有很多的,聚兵起义只是其中一种。”能用这么玩世不恭的语气,讨论着这么严肃的事情的人,在我们这几个人里,当然只有贾诩会这么轻浮。“公子是打算重走温侯的路子?”

    我点点头。虽然不想真心赞美他,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打算。

    “奉先大人的……路子?”高顺愣愣问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位前陷阵营统帅忠诚耿直,带起兵打起仗来也是有勇有谋,毫不含糊,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双全的良将,然而他毕竟是一名武将,思维方式相对来说比较直线条,转不了太出人意表的弯,冲不出真正登峰造极的圈子。

    “想想当初温侯是怎么起事的吧?”贾诩。“说句冒犯温侯的话,想当初在丁原手下,纵然再骁勇善战,温侯也只不过是一员骑都尉,但八年以后,温侯就摇身一变成徐州牧,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靠的是什么?三个字,夺兵权。”

    “夺兵权?”吕玲绮皱眉,显然没有听太懂。

    “当初杀丁原,是温侯作为投效董卓的见面礼,但丁原一死,他的兵权就空了,温侯顺理成章继承之;杀董卓,其中固然有个人意气,但不可否认的是,就跟当年他杀掉丁原的情况一样,董卓留在长安的权力被他和王允瓜分,温侯得兵,王允掌政。也因此,兵败长安以后,温侯才有本钱趁刘备与袁术之争,从小沛强取下邳。”

    然后贾诩转过头,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这种被人看透一切的感觉让我很不自在。“公子可是想效仿温侯,先依托一股势力徐图发展,再伺机谋其兵权?”

    “先生高见。”我叹口气,不想,也无力挣扎。“所以我才想请教先生,在那相对稳定的十一州里,哪个地方最有我的发展前景?”

    “所以文和才会建议公子,在这扬凉两州里,选择一处作为发展基点。”贾诩收起扇子,语气瞬间转入严肃。

    我一愣,看见贾诩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文和明白公子想要稳中求险的意思,也承认公子的眼光和胆识。只是公子这步棋,却下得还不够险。”贾诩将扇子放在桌子上,脸上一点也不见往rì的嘲弄神情。“诚然,若依托在相对稳定的那十一州里发展,公子受到阻碍会减少,根基也会筑得比较牢靠。但是公子,你太着眼于眼下情况了,你忽略了整个天下的走势。”

    贾诩抬手喝下一杯水,继续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无论眼下这动荡不安的局势会持续多久,它终有结束的一天,关键是看谁来结束,又要用多久来结束。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大家都在发展,如果公子过于去寻求安定的发展环境,就很容易让自己陷于被动状态,丧失先发制人的资格。万一等到公子终于掌控到了兵权的时候,这天下的局势却已不可逆转,公子岂非因小失大?”

    我一言不发看着贾诩,渐渐明白了他的思维。

    “公子的本意无错,但公子夺权的速度却不能拖延太久,否则迟早生变。只有战争,才能加速权力的更替。扬凉这两个纷乱的州郡,正好可供公子乱中取利。”

    他说的没错,今非昔比,我其实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等待慢慢重来。

第十章 贾诩告辞

    “既如此,末将推荐凉州。”高顺在一旁插嘴道。“凉州盛产良马,地势平广,有利于我们最擅长的骑兵战。况且末将本出身于雍凉,对那里还算熟悉。一旦主公从马腾或者韩遂那里夺得兵权,凭借西凉骑兵的骁勇,末将有信心,能为主公讨灭曹cāo。”

    凉州?我沉吟不语,闭上眼睛回想曾在师父那里看到的天下地形图。

    凉州又称西凉,下辖的城镇主要有武威、天水、安定。跟富庶的下邳不同,那里多的不是肥沃良田,而是奔腾漫天的飞沙走石,环境极其恶劣。

    不过虽然朝廷在凉州设有三大城镇,但那里民族结构复杂,百姓到底还是以民族部曲间的群居为主,是以一个小小关中,竟有十数股割据的军阀势力,从这个角度上看,要浑水摸鱼,这里的确是个好选择。

    况且不知道是不是正是因为那里的生存环境太过糟糕的关系,优胜劣汰下后的西凉军,兵员素质极高,战力强盛,所以当初何进打算借助外力铲除十常侍的时候,才会想要借用西凉董卓的力量。这对我以后的起兵而言,也是一大助力。

    但。

    “不,凉州离曹cāo的势力范围太近了,很容易受到曹cāo的影响,别忘了曹cāo手上还有皇帝。再者马韩二人在西凉立足已久,有家有族,干扰我迅速夺权的因素太多。”我睁开眼睛,微微摇头。“要争霸天下,曹cāo是最大的敌人,却不是最首要的敌人,我们没必要现在就去碰他。况且现在北方是袁曹两家在争雄,就让他们自己互相牵扯去吧,我们羽翼未丰,不要去蹚这趟浑水。”

    “如此说来,公子是想选扬州了?”贾诩问道,然而我却无法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先生认为如何?”

    “可是如今扬州的大部分势力已被孙策扫平,刘繇王朗严白虎相继败亡,只有庐江刘勋和豫章华歆在与之抗衡,若选择扬州,则必须在此三人人之间选一个作为依托。”高顺沉吟道。“末将愚见,孙策此人号称小霸王,短短五年就横扫扬州,足见其本身才干,刘勋华歆绝非其对手。如果选择前两者,我们并不见得能胜,但若选择年纪轻轻的孙策,要从其手上夺权,恐怕不比马韩二人简单。”

    “嗯,高将军所虑甚是。”贾诩点点头,但我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绝非赞同。

    果然,马上他就语调一转,尾音上扬。“所有只看表面的人,都会这么想。”

    “先生此话何解?”高顺瞪大眼睛,微微黝黑的脸有些涨红,看来是被贾诩的流氓姿态气得不轻。

    “孙策打扬州,用的借口是继承父亲基业,但如今距离其父孙坚执掌江东,隔了有八年的断层,”贾诩冷冷说道,一点也不客气。“而他最初用来攻打扬州的兵力来源其实是伪帝袁术,所以他出师,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民心不附,根基未稳。而此人虽然才干高绝,也颇有识人用人之能,但其到底年轻气盛,急于求成,对江东士族杀伐过重,留下了很多怨言。现在他的行军是一帆风顺看不出来,但这个隐患不会随便就消失。”

    我看着陷入争论的两人,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脱口而出。“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

    “公子刚刚说啥?”贾诩歪着头看我,满脸狐疑。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厚着脸皮将此事淡淡揭过。

    说实话我挺尴尬的,但我实在无法解释我刚才的灵光一闪,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想法到底所为何来。

    所以就让它过去吧,别再追究了……

    “先生之意,是想让我去依托孙策么?”我看着重新拿起扇子的贾诩。

    “不,文和是想请公子,先去依附刘勋。”贾诩张开扇子,脸上再度拉扯出yù言又止的笑容。

    高顺愕然瞪大眼睛,而我则跟贾诩相视一笑。

    我想,我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

    “既然公子已经有了腹案,”贾诩摇着扇子站了起来,转身走向门口。“那么文和也该动身了。”

    “先生不跟我们一起行动?”这回轮到我错愕了。

    我承认我是有点怕他,但我却从未想过他会弃我而去。难道我从来,就不曾存在于他的眼里?

    “不怕说句得罪公子的话,文和暂时不会留在公子身边,是因为现在的公子,用不了文和。”贾诩潇洒的身影停留在门口,却没有回头。“何况,公子也不见得喜欢看见文和整天待在身边吧?”

    的确,现在的我势单力薄,根本没有力量施展你的神机妙算。

    难怪从头到尾,你都没叫过我一声主公。

    “所谓谋士,就是指会用尽一切办法,为自己承认的主公,提供最大的助力的人。”贾诩拉开门,让门外没有温度的光涌进屋内。“文和待在现在的公子身边是没有用的,所以就让文和远离公子,到能为公子的尽力地方,尽全力帮助公子吧。”

    贾诩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神秘莫测的背影在我的脑海里。

    “先生……为什么要我们去依托刘勋?”高顺的声音有点恍惚,显然贾诩刚才的告辞太过突兀,他仍处在那份现实与虚构衔接不起来的突然里。

    “孙策对江东士族的杀伐,并不是因为他天生残暴嗜杀,而是一种求贤若渴的过激表现,”我叹了一口怅然若失的气,贾诩的突然告辞,让我感到有点茫然。“但此时他势力已起,文有二张相辅,武有周瑜太史相助,如果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直接找上门,很有可能得不到真正的重视,至少得不到能超越周瑜和太史慈那种程度的重视。”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们先投靠刘勋,以敌人的身份引起孙策的注意,然后……”高顺接口,我看见他的神情渐渐转变为后怕。

    “让孙策起招揽我们之心,趁势投靠过去,直捣孙氏权力中心!”我握紧拳头,做出最后结论。

    第一集完

第一章 刘晔子扬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永远都在变化,不变者,唯变本身。

    人xìng如是,天气亦然。

    即使一年有分chūn夏秋冬,四季的分辨界线因环境的绝对差异清晰可辨。但rì子是一年一年在过,若在季节的名字前加上一个拥有具体数字年份,然后再归类到季节这个向度下进行分析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每年的四个季节,其实都与以往略有不同。

    建安四年。

    皖。

    太阳,果然还是在正午的时分让人最无法直视。

    除开那抹能够直接刺瞎眼球的光亮不说,光是从那颗火红的形体上散发出来的威猛热量,就足以烤得大地一片扭曲。

    “好热。”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敲敲眼前的房门,豆大的汗珠像是被泼在身上的水,从我脱得赤条条的上半身上溅落,在地上炙出一缕飘渺的白烟。

    不是我不想注意形象,而是这天气实在太热了,那在皮肤上挥之不去着汗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粘稠感,让我觉得很难受。

    门打开,我抬脚走了进去,将方天画戟和上衣放在一旁后就直接瘫软在屋内的一张椅子上。

    按照常理来说,这屋子是属于我的,回自己家是不用敲门的。但无奈住在这房子里的人除了我自己以外,还有两个我不能冒犯,也无法冒犯的女人,无形之中就多了很多顾虑。

    但空气中越来越膨胀的燥热也让我的脑袋越rì渐昏沉,反正今天我是不想管那么多了。

    “觉明辛苦了。”一张半干的毛巾被铺在脸上,脸上适时出现的清凉感终于替我找回了几分理智。

    光看这么温柔和细心的xìng格就知道,会替我盖上清凉毛巾的人,绝对不会是吕玲绮那个丫头。

    “觉明失礼,竟敢劳动夫人,还望夫人恕罪。”我扯下脸上的毛巾惶恐站起,为自己的唐突向貂蝉夫人鞠躬。

    “都说过了,如今奉先已去,貂蝉本是一介舞女,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也再称不上是什么夫人,”貂蝉夫人不以为意笑笑,当初她就是用同样的理由,拒绝我想招几个丫鬟服侍她的念头。“你也不用再那么拘谨,把我当成一般女人看就好。”

    我无奈苦笑。

    就算环境遭遇了大变,但你毕竟还是师父的遗孀,光凭这点,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把你当成一般女人看待啊。

    “那丫头还没回来么?”我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看着桌子上饭菜。

    简单,却很够营养,上面还微微冒着热气,想是刚做好不久。

    “差不多了吧?”貂蝉夫人在桌边坐下。“无妨,反正这饭才刚做好,烫,入不得口。”

    此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随便披了一件衣服,我走过去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

    “南宫将军好。”男人笑嘻嘻向我微施一礼。

    年轻男人的身材较瘦,却不矮,有着一身儒雅的书生气,我记得他叫刘晔,字子扬,是我暂时依附的刘勋手下,一名胆识过人的谋士。

    身处这样的乱世,很多人手上都不可避免亲手沾过几滴鲜血,就连靠脑袋吃饭的谋士也不例外。

    所以别看这个男人现在的表情是一副微笑中带点腼腆的样子,他手上的人命也不少。据说他第一次亲手杀人的时候是十三岁,半年前也曾在百千jīng兵中直取过敌酋脑袋,又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空口降服了其部曲。

    毫不客气说,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无意拥兵自重,刘勋这个庐江太守,恐怕就只是个摆设。

    真要说起来,其实我跟刘晔还算得上有几分交情,因为半年前我正是在他的推荐下,才在刘勋手下有了一个立足之地。

    当然了,经过这半年来跟着刘勋四处征战里,我也立了一点战功,身份从当初的百人屯将上升成了能统领千人的牙将,不算正式的军衔,但总算再次获得了将军之位。

    虽然跟还在师父手下时候,能统领数千人级别的偏将比起来还有一段很长距离,但事情还是要从最基本的地方一步步做起,军衔还是要用军功一点点累积,不能总指望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

    我并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什么,但半年执掌到刘勋手下的一个千人队,已经是身为外来者的我的极限了。

    而且跟我同行的高顺,同样掌控了一个曲的兵力。

    “子扬来找觉明,是大人有事要交给觉明办么?”我当然知道他这时来此所为何事,但我就是故意不说。

    “哎,看将军这话说的,”刘晔呵呵笑着,像是个凡事都好说的老好人。“大家都在大人手下办事,就算不是公务,平rì里也是要多走动走动,多联络联络感情的。”

    “子扬说的是,”我点点头,伸手掩上身后的门。“那劳烦子扬稍候片刻,觉明换件衣服,就随子扬出门,最多由觉明做东便是。”

    “哎,将军初到此地,又怎能让将军如此破费?”刘晔摆手笑道,但他的笑容很假,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况且子扬是真心想交将军这个朋友,而不是泛泛而谈的酒肉之交。”

    我并不怀疑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因为我相信他没必要骗我,不幸的是,我们心里同样清楚,他正在说的这个理由,根本就不是他此行的重点。

    不是酒肉之交么?我叹口气,突然间不想再跟他拐弯抹角了,那样说话好累。

    “其实有个问题,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我看着刘晔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说道。“如果子扬真的想交觉明这个朋友,还望子扬认真回答我。”

    “愿闻其详。”

    “我这个师妹,你见过几面,也相处过几次,你当知道,我师父是个粗犷汉子,也没打算把玲绮调养成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再加上她xìng子奇特,好动武多过喜欢弄文,琴棋书画俱不jīng擅,烹调女红更是差得一塌糊涂,模样也不见得有多倾国倾城,”我认真看着他隐藏在笑容下的瞳孔。“想你刘晔刘子扬,在扬州也是个高族名人,本人甚具才华,又是皇室宗族,我是真的想不通,你到底是看上了我家师妹哪一点?”

    是的,你没看错,这位智勇双全、胆识过人,又兼具备高贵血统和厚望人声,理应万众瞩目的奇男子,如今却像只讨人厌的苍蝇,整天流连于我家门口的原因,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三个字——吕玲绮。

    这事要话说从头,就得从半年前贾诩离开后,我按照他离开前的规划,从小沛来到庐江,打算投奔到刘勋的那一天开始说起了。

第二章 一见钟情

    半年前。

    天空并不干净,数缕烟尘凝聚的黑灰像是技艺拙劣的泼豪,将苍白的天空抹成一片不堪入目的乱七八糟。

    与天空的混沌相照应,这个世道同样纷乱不已,战争不再是虚幻的名词,而是血淋淋发生在身边的可见事实。

    万人级别的大战每隔几年便轰轰烈烈上演一次,仅涉及千百人的战斗同样不厌其烦在每天发生。

    和平的景象像是穿越手掌的溪流,蔓延而过,却抓附不住。

    皖县。

    排队等着进县的人在县城门口密密麻麻挤成一堆,像是一群挤在回家洞穴前杂乱无章的蚂蚁。

    “怎么那么多人?”我跳下马车,抬手张望了一下满是人cháo的县城门口,随即发现我刚才的第一印象弄错了。

    以刘勋在庐江郡的大本营而言,要进皖县的人其实不多,只是门卫放行人流的速度太慢,拥挤堵塞,才整个拖延了人群入城的进程。

    但即便如此,这皖县城守的戒严程度,也未免太严格了吧?这压根就是战时才会有的高压强度啊。

    “老哥,最近皖县有战事发生么?”我示意高顺先将马车停在原地,然后挤到人群的最后,随口向一个农夫装扮的中年人询问。“怎么这盘查这么谨慎?”

    中年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满脸狐疑。“兄弟不知道?皖县东北有一巢湖,此刻正被郑宝占据着,他在那里坐拥万人有余,存着什么心思可不好说啊。刘大人设下这么严格的盘查,其实也是万不得已。”

    “郑宝?”我微微皱眉。这个名字可没听过,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新势力?“他……很可怕么?”

    “这些个地方豪族,平rì里就敢借着家世为非作歹,”旁边一个中年人嗤之以鼻,说。“现在世道这么乱,王法失道,压根就没人管得住他们,他们的狡猾残暴就更没边了,纠结上成百上千个人就敢打家劫舍,如今这个郑宝在巢湖积聚着上万人,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总不会是打算在那里饮酒赋诗吧?”

    “我说各位,你们还在担忧什么咧?”站在我前面的汉子回头笑道。“刘晔刘大人不是已经出发去收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了吗?郑宝那个满脑子肌肉的家伙,又怎么会是聪颖智慧的刘大人的对手?要我说啊,这城禁虽严,但也就是这几天之内的事儿,等刘大人彻底摆平郑宝回来之后,这城禁很快也会撤了。”

    刘晔么?我看着汉子脸上处之泰然的笑容,心里暗暗对这个名字留下了心眼。

    能给百姓如此安定感的人才,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见识。

    此时耳边突然随风灌进一阵军队践踏大地的风雷声音,我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看见视界的尽头滚出一条浑浊的地平线。

    不会吧?我瞳孔一缩,估算来袭敌军的阵仗。

    好死不死,应该超过了巧合的一万人。至于为什么说是巧合,因为刚刚就有三个人,在我耳边提到了这个数字。

    郑宝的军队。

    刚刚这厢才讨论完敌军入侵的可能xìng,那厢敌军就这么大摇大摆出现了?城门用最快的速度关闭,我悲哀看着挤在县城外被吓到乱叫的人群,在心里默默哀叹。老天爷,你要不要对我这么好?

    “不是敌军来袭。”高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低声说。“速度不对。”

    我回神,随即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

    没错,这不是敌军来袭。因为如果按照刚才听到的说法判断,郑宝此人并不具备统帅的才能,他靠的是应该是蛮力,那么就算他手下的人再多,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的乌合之众。

    但不管一支军队再怎么乌烟瘴气,统帅再怎么混账,兵贵神速这最基本的道理也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这支万人部队出现的目的是突袭庐江的话,那么他们进军的速度也未免——太慢了。

    这根本就是走路的速度。

    但如果不是郑宝,那么这到底是谁的部队?

    “大家不要乱!”我扯开嗓门,对着慌乱到开始四处逃窜的人群大叫。“这不是敌军来袭!大家冷静点!”

    当然没用,毕竟我不是刘晔那样的名流望族,抵消不了他们内心面对军队突现的恐惧,再加上目前站在城外的都是平头百姓,对军队没有基本的认识,就更没有人听得进我的话了。

    事实上,连我自己都很怀疑,在这场突然暴发的尖叫瘟疫里,我的声音其实能传到多远?

    幸好坐着貂蝉夫人和吕玲绮的马车并没有停到太远,我们还来得及赶在慌乱窜逃的人群冲击到马车之前先把马车守护好。

    不过生物都很容易受到环境影响,当第一声尖叫在人群中突然歇斯底里爆发开来的时候,恐惧便会伴随着惊慌投入每个听到尖叫的人的心田,然后滋生出更大的恐惧,将理智排山倒海淹没,带出更大的尖叫。但反之亦然,如果有人能在这样六神无主的环境里抢先安静下来,那么这份安静也会慢慢蔓延向四周,最后安宁下在场的每一个人——当然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等等,”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臂,那只手臂遥遥指着走在身影越来越清晰的军队前头的一个男人,然后脱口而出了一个,让全场百姓都瞬间安静下来的名字。“领着这支军队的,好像是刘晔刘大人。”

    我终于失笑。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面了,刘晔刘子扬。

    “搞什么?”马车上的门帘被掀开,吕玲绮俏脸含霜跳下来,看上去耐心像是快到极限了。“一下子那么吵,一下子又那么安静。这些人吃饱没事干,睡出癔症了?”

    “我说玲绮,这里好歹是大庭广众,你有点礼貌好不好?”我微微皱眉,看着一脸森然的吕玲绮。

    这丫头的心魔,越来越重了。

    话说以前的吕玲绮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的她,虽然刁蛮任xìng,爱恶作剧,却恶作剧得有谱,也并没有真的弄出什么糟糕得不可收拾的事情,经常弄得师父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的左右为难,久而久之,竟慢慢形成了一种活泼可爱的印象。

    但自从师父逝世后,一路走来,吕玲绮变得越来越冷漠,尤其是那天,当她所有歇斯底里的负面情绪全部被贾诩的三言两语转化为复仇的怒火后,她就把自己封闭在了冰冷的世界里,她的话越来越少,她的行为越来越难以捉摸。我原以为她只是还没有从师父去世的yīn影里缓过来,我原以为时间终究能抚平一切,但这样看来,我好像太高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这样下去可不妙。

    “各位乡亲无需害怕!”军队慢慢靠近,男人从中越众而出,高声大喊。“郑宝已被子扬除去!其手下的各位首领也已经痛改前非,愿意重新报效国家!还望各位乡亲先让开一条路,让子扬先去面见大人!”

    人群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在自发让出一条路时爆发出震天欢呼,而我则随着人流走动,细细打量这个在百姓心里颇有地位的人。

    “看什么看?”对面一个站在最前边的汉子瞪大眼睛看着在缓缓后退间,还不忘好奇回头看了他好几遍的百姓。

    其实我理解,纵然每个人都在说这个世道乱得不行,每个人都知道在这片大地上每天都在上演着大大小小的战争,但他们到底还是只想、也过过安生rì子的平头百姓,那些刀光剑影的血腥杀伐世界离他们太多遥远,我相信他们的夸夸其谈,大多来自于道听途说。对这位从前只活在他们嘴上的“敌军”感到好奇,实属再正常不过。

    我不是在歧视他们,只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有其限制,每个人的目光,都有其局限xìng。

    “他娘的,你那是什么眼神!”但显然那位被当成珍惜动物观赏的汉子觉得这种目光侮辱了他,他突然拔出腰间的刀,暴躁对着那个不断看他的百姓一刀砍下!

    “干什么?”站在那位百姓身后的我当然不会无动于衷,我刺出方天画戟,格挡住那把突然斩来的刀,金属交击的声音如同平地一声雷轰然炸响。“不就是被看一下而已,至于当场就杀人?”

    “住手!”听到了兵器交击声音的刘晔停住了正在走向县城的步子,他转过身走了过来,惊异的目光突然停顿在我的方天画戟上。“方天画戟?”

    然后他用像是看着珍惜动物的眼神看了我好几眼,我隐隐感觉到他的目光竟有些兴奋。“你怎么会持有方天画戟?你跟已故的吕布大人是什么关系?”

    吕布……大人?

    难道这位身处袁术手下的谋士,竟对师父有几分好感?

    “在下复姓南宫,单名一个亮字,字觉明,”我收起方天画戟,向他施了一礼。“不瞒大人,奉先将军……正是在下业师。”

    “吕布大人的徒弟?”刘晔眼神一亮,抓住我的手略显亢奋说。“不知道将军可还存有从军报国之心?若有,烦请将军暂留庐江数rì,子扬愿意替将军引荐!”

    此时高顺和吕玲绮也走到了我身边,前者满脸肃容,后者冷冷的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既然大人如此诚心诚意,觉明怎敢推辞?”我拍拍身旁的高顺,微笑道。“这位是高顺将军,如果不劳烦大人,还请大人在太守大人面前,也能替高顺大人多美言几句。”

    刘晔并没有马上接话,我抬起头,发现他的注意力已落到了我旁边。

    落到了吕玲绮的脸上。

    然后我看见他的眼里绽出一片异样的光华,那种光华我丝毫不觉得陌生。

    因为当初第一次看见琰儿的时候,我的眼神,跟他如出一辙。

第三章 孙策的信

    事实证明,“吕布徒弟”这个名字的影响力,并没有我和刘晔想象中的大。

    刘勋,最后只给了我一个屯的兵力。

    而当刘晔从太守府里走出,宣布刘勋的这个决定时的尴尬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但我不怪他。

    “能得大人的美言,觉明已经很感激了。”我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显然我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因为从那天以后每次看见刘晔,我都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好意思见我,如果不是他心系玲绮,这半年内我能真正见他几面都很难说。

    “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来了也无法抵挡,”刘晔坦荡看着我。“将军为什么一定要用限制重重的常理,来约束一件本来就是极其玄妙的事?”

    “就是因为感情这种事情太玄妙了,”我将双手插在胸前,用平和的语气说。“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同样的,你也不知道它什么会消失。现实生活里会影响到感觉的因素有太多,两个人的相xìng是否相符,才是决定感情能走到多远的关键。两个人的相处,总有你发现你所喜欢的那个人,身上竟有自己所不能容忍的极限的时候,如果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只用感觉来维持,不但感觉因为彼此生厌而涣散遁形,也会徒徒伤害了感情。”

    刘晔不说话了,在他的沉默里,我看见了一个正在认真思考我说的话的男人。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拒绝我么?”半晌,刘晔抬起头看着我,他的表情如同湖水一样平静清澈,他的诚恳一览无余。

    “我并没有想要拒绝你,也没有那个资格。”我摇摇头,说。“只是师父临终前既然把玲绮托付给我照顾,我必须确保她能得到最大的幸福。”

    刘晔笑了笑,然后向我微鞠一躬。“将军说的话,子扬铭记在心。”

    我也笑笑。

    坦白说,我已经初步认可了这个男人,不是因为他这半年来的坚持不懈这种鬼扯的原因,而是因为他肯考虑玲绮感受,没有觉得自己喜欢,就一定要吕玲绮娶到手。

    这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象征。

    我并不是在否定占有其实也是爱情里的一部分,但我真心觉得这种占有yù必须有个,能让对方幸福的前提。

    “刘大人,南宫将军。”一个小厮模样走到我们身边施礼,我认得他是经常跟在刘勋身边的一个贴身小厮。“太守大人有令,请二位即刻进府,大人有要事商议。”

    我和刘晔都皱起了眉头。

    要事?现在可是用饭的时间,有什么要事非得在这时商议?而且连我这个不太说得上话的牙将,也有可以进府议事的资格?

    但刘勋再怎么说也是位高权重的一郡太守,我可没有抗命的资格。

    而当我穿戴整齐,匆匆向貂蝉夫人说明情况,和刘晔一起依照命令走进太守府之后,我又大吃了一惊。

    “这规模……是整个皖县的将领都来了么?”我呆呆看着挤满了整个屋子的武将,慢慢走到属于我的角落。“这是想朝哪里用兵了?”

    比起只能站在角落里的我,刘晔的地位可就高多了,他可以好整以暇穿越过乖乖站了满屋子的武将阵容,一直走到刘勋的身边。他有这个资格。

    “子扬,你来了。”刘勋掩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刘晔。“孙策小儿,胆敢自号‘小霸王’,我还以为你有多英雄,最后还不是送了我那么多钱,要‘请’我去攻打上缭、攻打海昏?”

    上缭?我竖起了耳朵,看着铺满了刘勋眼前案几的财物。。

    和半年前,刘晔宰掉郑宝的巢湖相反,上缭海昏位于皖县西南,地处豫章郡,那里原来是刘繇的地盘,三年前刘繇病死后百姓想推举华歆为扬州刺史,不过这个华歆是个跟刘晔一样的人物,并不贪权好利,没有接受。所以他现在虽然名义上是豫章郡的主人,但实际上豫章郡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县城间各自为政。刘勋想攻打,合情合理。

    但我心里却隐隐有股不安,原因在于孙策这个名字。

    “李将军,”我悄悄捅了捅站在我面前的牙将,低声问道。“你来得早,知不知道孙策的信上写了什么?”

    “信上具体写了什么我肯定是不清楚的,”李将军抬头看了刘勋一眼,回头低声说。“不过听大人的语气,孙策好像是承认了大人的地位,想请大人讨伐上缭海昏,他可以作为客军援助。”

    顿了顿,李将军冷笑道。“说起来,也是这个华歆活该,我们大人兵强马壮,跟华歆也算有几分交情,其实也本没有想打他们的意思,是他们自己不识时务,问他们借个粮都还推三阻四的,这下可好,惹恼了大人,这下还不铲平了他?”

    我默然不语,很难想象那个上个月刚吃了大亏的孙策会如此谦逊。

    皖县作为庐江郡太守所在,是整个庐江郡的军政中枢,按照常理来说,无论如何,皖县都应该是最不缺粮的地方。但世事无绝对,我当然很清楚现在的皖县,粮草用度确实有些吃紧。

    问题的起源在上个月。

    上个月,僭号天子,陷入多方势力围攻的伪帝袁术终于死了,yù前往青州,寻求袁绍庇护的他被刘备截击,最终死在了他的老地方寿chūn。

    然而他死了,他所掌控的兵力却不会随着他的身亡一并消失,他的部将张勋却没有北上,反而带着他的亲属和部分兵力转头南下,准备投奔孙策。

    但打伏击嘛,哪个带兵打仗的没用过这招?于是当这群人马路过庐江的时候,我们的太守大人就顺便在家门口打了一场伏击,将原本打算投奔孙策的所有人马连兵带民全部俘虏了过来。

    问题来了。

    我们的太守当初在决定伏击这批人马似乎忽略了一件事,这些人马本来就是群龙无首的败兵,随身根本就没有携带多少粮草,但皖县本身并没有太多规划外的粮草可以供给这批突如其来的俘虏,这下就傻眼了。

    可俘都俘虏回来了,总不能不给人家饭吃吧?

    于是我们的太守大人就派亲信去了豫章,向人家华歆借粮。

    那个亲信借了多少粮回来我不清楚,反正肯定是绝对入不敷出,没有达到刘勋需要的标准。

    攻打上缭海昏的心,我相信刘勋是有的,但孙策却突然来信说要协助刘勋,这却很不寻常。堂堂小霸王,岂是甘愿为他人打天下之人?要知道,这个男人在贾诩那张毒口里的评价,可比师父还高。

    “大人可是想遂了孙策的意,派兵攻打上缭海昏?”刘晔将手中的信放下,微微叹了口气。

    “子扬觉得如何?”刘勋的语气虽然是问,但他的答案全都写在那张得意的脸上。

    我注意到,现场的绝大部分将领,都是这样的表情。

    “万万不可。”刘晔摇头,他的答案像是一盆冬天的冷水,狠狠浇在所有人的脸上。

    “有何不可?”刘勋的脸很红,显然对刘晔的不认同很是不满。“难道子扬觉得,凭我现在五万人的军力,还打不下区区上缭和海昏?”

    “不是打不打得下的问题。”刘晔静静看着刘勋,说。“诚然,上缭城小,但其城坚池深,易守难攻,大人想要平定上缭,做得到,但无法在短期内完成。大人若执意大军出征,皖县的防御必定变得空虚薄弱,如果孙策在这段时间内乘虚偷袭,我们肯定坚守不住,若孙策在大人行军路上再设伏兵,截断大人退路,大人处境势必岌岌可危。还请大人三思。”

    我jīng神一震。没错,就是这个。

    “危言耸听。”刘勋竟然在冷笑。“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看信,孙策都在信里明说了,要、我、去、帮、他、攻、打、上、缭,这就已经是在告诉我,他的主要军力在豫章,他又哪来的兵力和机会,来偷袭我的皖?”

    “大人!”我从角落里越众而出,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刘晔大人所言极是,兵法有云:兵不厌诈,人言不可尽信,末将亦不主张出兵上缭。”

    “哟,这不是南宫亮,我们勇猛无双飞将,吕布首徒么?”刘勋气极反笑,他站都没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看着我。“怎么,难道你想教我如何打仗?”

    就是这句话,引起了满屋子的哄堂大笑。

    “大人!”

    “我不管你以前在吕布手下是干什么的,”刘勋持续用冰冷的语气,将嘲讽塞进我的胸膛。“但在这里,你只是区区一个牙将,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要对我瞎指挥。”

    “既如此,”我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扩张了整个身体的屈辱,一字一顿。“末将有个请求,还望大人应允。”

    “说。”

    “如果大人执意要出兵,那么末将愿意带着本部兵马留下,独守皖县。”

    “没问题。”刘勋将目光扫视了全场一眼,说。“除了南宫亮,还有谁愿意留下?”

    令我欣慰的是,我并不是一个人。

    只要有人支持,我就有继续前进下去的动力。

    “末将,亦愿意留守皖县!”高顺的声音,在我身后单膝跪倒。

    “子扬,也愿意帮助南宫将军镇守皖县!”刘晔也从刘勋身边退了下来,单膝跪在我身旁。

    “好,很好,”刘勋的冷笑还没有结束,他将身子前倾,高压持续蔓延。“别说我刚愎自用,听不进劝解,南宫亮,高顺,如今我就提拔你们两个为校检校尉,在我率大军出征期间,各领五千兵马守城。”

    “谢大人!”

    “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暂时的。”刘勋丢下一个愚不可及的眼神,说。“等本郡守凯旋而归,你们还是得当回只能统领千人的牙将。”

第四章 攻防定计

    蝉鸣唧唧。

    七月的炎热可是不分白天和晚上的,即使**火烈的夕阳很快就会消失在山的那头,那股仿佛能炙烫一切的热风依旧在烤扰着地上的一切。

    恼人的蝉鸣持续鼓动着耳膜,就算身在屋子里也不可避免。

    “扣扣。”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我睁开小憩的眼睛。

    出乎意料,走进门来的,是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的刘晔。

    这里并不是我的家,而是皖县的城墙上,负责指挥的城楼。

    “将军都守城半天了,还不打算休息么?”刘晔拉开一张椅子,在我身前坐下。

    “如果可以休息,谁愿意把自己搞得那么疲累?”我摇头苦笑,看着对面神sè也不轻松的刘晔。“谁让我手下,并没有可用之人?”

    “没有可用之人?你在睁眼说什么瞎话?”刘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现在可是统领五千人的校尉了,目前整个皖县就你最大,怎么会没有可用之人?你不会是一朝大权在手,不舍得放权吧?”

    “子扬,如果你实在没事干,想找个人挖苦着玩,请去找别人谢谢,”我捏了捏鼻梁,但积累了半天的疲倦依旧在黑暗里排山倒海袭来。“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我这个校尉就是摆设。五千个人,五个牙将,里面会真心听我指挥的,就只有高顺将军。”

    是的,即使刘勋开口许了我五千人,我的处境却还是没变。

    说过了,在军队里想要说得上话,要么靠资历,要么靠武力。但资历毕竟是才是重中之重。

    对所有权力者而言,“年龄”都是非常重要的尊荣指标。年轻人讲求实力,年长者讲究辈分。

    但不管是在哪一种组织里,层级越往上,辈分的重量就会渐渐超越实力,毕竟不管再怎么又实力的人,都得承认自己有一天还是会慢慢变老。

    这个世界上不乏大器晚成的例子,但也同样存在很多年少成名的英雄,以二十岁的年纪担任牙将,能做到的人其实并不多,无论是以前在下邳,还是现在在皖,我都是相当年轻的特例,当然也没有什么资历可说。

    只是在下邳的时候,我的背后还有师父在荣耀着我,虽然师父并没有真的赋予我什么特权,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身份还是给了我很多不言而喻的尊重。

    但脱下这份光环以后,我就只是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资历浅薄,肯对我心服口服的同级将领就更少。

    更别说,刘勋临走前留下的这五千兵马,还有一个前提——暂时的。

    阳奉yīn违下的效率有多低我当然很清楚,所以即便归属我亲自统率的那一个弟兄按照计划轮换休息了,我也依然整天泡在这里。虽然效率不见得会因此变得比较高,但求问心无愧。

    刘晔其实也知道,他只是喜欢乱讲。

    “即便如此,该放松的还是要放松,没必要整天把自己搞得那么紧绷。大人才出征了五天,孙策就算会打来,也没有那么快,他会等到确定大人到了豫章才出击的。”刘晔将篮子放在我面前,说。“你家主母知道你还没吃饭,特地命人送了饭菜过来,趁热吃了吧,别辜负了你家主母的一番好意。”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但既然要做,那么一开始就要做好,就要做到未雨绸缪,等到兵临城下再紧绷是来不及的。”我打开菜篮,里面飘出的香味勾引出了我住在胃里的馋虫。

    我注意到刘晔的鼻子不经意耸动了一下,于是笑笑。“要不要一起吃?”

    刘晔的表情有点尴尬,是那种既想拒绝,但又不想拒绝的尴尬,于是我将手中的筷子折成两段,递了一半给他。

    这下他的表情就更窘迫了

    “我既身为主将,整天留在这城楼里自是无可厚非,不过你刘子扬可没在军中任职,怎么也没见你在这七天内有怎么休息过啊?”我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挖苦反击道。

    然后我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刘晔幽幽看着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干嘛无缘无故跟我道歉?”

    “明明第一个反对大人出征的人是我,结果承受了大人怒火的人却变成了你。是我连累了你。”

    我莞尔。看不出原来这家伙那么宅心仁厚,竟将造成我如此境地的原因承担到了自己肩上。

    “说什么傻话?这决定是我自己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但我并没有把手拍下去,因为一股轻微的震动突然触动了我的脚底。

    “这是?”刘晔显然也感受到了,抬头骇然看着我。

    “敌袭!”我伸手抄起放在一旁的方天画戟,转身冲向门口。

    一打开门,就看见远处平坦的地平线滚出一条浑浊的土线,恍如一条翻滚过来的土龙,少了墙壁的遮掩,军队践踏大地独有的轰鸣声也在耳朵里渐渐清晰。

    土线当然不是无中生有,扬州地表多江河,土壤湿润,也卷不起西凉那种规模狂沙暴风。土线虽然浑浊,却一点也不高,丝毫遮挡不住土线里面千军万马杀气腾腾的奔腾身影。

    “好快的速度。”站在我身边的刘晔凝神看着土线里,那杆高高竖起的军旗上,那个斗大的“孙”字。“孙策果然向大人使了诈,这回大人的处境可不妙了。”

    “有那个闲工夫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我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向守在门口的亲兵大喝。“传令兵!”

    “在!”

    所谓战争,就是敌我双方的心理游戏。战场上最大的力量,不在于谁的兵马够强、或者谁的勇将够多,而是恐惧。

    未及对决,便深深怀疑自己会失败,这种巨大的恐惧若寄生在敌人心里,所谓的战斗,就不过是带兵出去将原本就会被击溃的敌人收拾一下罢了。

    偷袭之所以往往能去取得很辉煌的成果,并不是因为双方的战力相去甚远,而是偷袭者利用这样的恐惧,以有备攻其不备,使敌人的战力发挥不出来的同时,又倍化了自身战力,此消彼长。

    然而孙策这次偷袭皖县,虽然事先用计调离了刘勋的大军,将这皖县的城防兵力大大削弱,但留守在这皖县里的五千人马,不管他们之前是不是真的相信孙策会来偷袭,至少心里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印象防备,是以孙策的这次出其不意,其实并没有多大效果。

    指挥城防的场面我丝毫不感到陌生,过往的守城经验在此刻化成一条条命令,简洁有力自我嘴里不断喝出。

    “孙策无知,胆敢犯我领土!迅速传令,让正在轮休中的李仁郭龙吴凯三位将军,尽起本部兵马,依次赶赴西南北三门!”

    “是!”

    “告诉他们,他们的任务,就是坚守城门,切忌出击,除此以外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横加干涉。我知道他们平时对我不服,但今天敌军既已来袭,我希望他们能放下对我的成见,齐心协力,好好守护皖县!”

    “是!”

    “传令,请高顺将军迅速集合所有在城墙上巡逻的兵马,全部到东门集合!另外,将城内所有四十斤以上的重甲全部运来这里,本将有大用!”

    “是!”

    “王旭,你迅速赶回我们的营地,告诉我们的弟兄,让他们也马上赶来东门集合!本将随后便到!”

    “是!”

    这时刘晔偏过头,奇怪看了我一眼。

    “子扬,问你一个问题。”我没有花时间在和刘晔对看上,而是盯着那面在血sè夕阳里越来越嚣张的军旗。“如果我要你来把守东门,你需要多少兵力?”

    “你真的打算出城跟孙策硬碰硬?”刘晔果然猜到了我的想法,骇然大叫。“你疯了?”

    “先发制人,在战场上,先采取主动的人往往会占据有利地位。”我一边在心里默默估算土线里敌军的人数,一边说。“但凡临兵斗者,皆需先列阵在前。战场不同,所需要列的阵势也会相应变化,攻城战和平原战的列阵是不一样的。照现在的阵势看来,孙策出征的兵力估计不下于两万,皖县不是小城,但一座城门前摆不下这么大的军力,为了将兵力优势最大化,孙策必定分门而攻。孙策自负武力,战战身先士卒,如果能抓住他来不及将攻城阵势转化为野战列阵的时机出击,趁利速进直通主将,说不定,还能来个擒贼先擒王。”

    “我不同意,你想冒险也得要有冒险的本钱,即便孙策会分门攻城,也必定有主有次,而他本人肯定在战斗力最强悍的主力军中,以己之弱,攻敌之强,实乃下下之策。”刘晔摇摇头,断然说。“敌众我寡,能守住城池就是胜利,分兵出击只会更加削弱本来就已薄弱的城防。况且你现在是三军主帅,这五千人马全靠你一人指挥,岂可轻易擅离职守?”

    “行军打仗,最忌令不行禁不止。但我说的话能有多重你自己也清楚,是,如今孙策是已经打来了,证实了我的预见。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地位就会因此改变,你的话依旧比我有用。所以与其率领这帮心思各异的混合军战战兢兢缩在城墙上作战,还不如把指挥权让给你,然后领着可靠兄弟行这冒险一搏。”

    我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贾诩那么喜欢玩弄手段算计别人,看到别人出乎意料的傻傻表情原来真的很爽。“而且谁说了,跟孙策的兵比,我的兵就是弱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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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排兵布阵

    城外的敌军在大约一里处暂时停了下来,站在城楼上,我可以轻易看见孙策的军阵里,夹杂着大量眼花缭乱的攻城器械。

    我一点也不觉得对方是突然慈悲心大作,决定不攻城打算放我们一马。说过了,但凡两军对垒,临兵斗者,皆需先列阵在前,因为一个好阵法确实可以发挥出团结的力量,通过互助的方法增加战力,提升士气,强化气势。更有甚者,则能让对方产生不可违抗的心理压力,要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不再是什么天方夜谭。

    然而一支军队不管再怎么训练有素,都无法在长途奔袭里将阵型从头完美维持到底,所以孙策此刻的停军是短暂的,只等整顿阵型完毕,他就会即刻发动进攻。

    也就是说,我要实现自己的战略,就必须在他整顿完毕阵型前完成部署准备。

    “将军。”

    一个将领有多优秀,光从他带的兵上就看出一点端倪。而高顺真不愧是师父手下的头号悍将,当我好不容易说服刘晔允许我出城冒险一搏后,高顺就已经带着他的兵到了。

    我将高顺拉到一旁,低声问道。“高顺,你实话告诉我,新‘陷阵营’,现在可否出征?”

    没错,高顺秘密训练的新“陷阵营”,就是我此战最大的依仗。

    陷阵营,是师父生前手下最jīng锐的王牌部队,人数不多,只有七百人,比我当初统领的兵力还少。但当时这七百人都是从军中jīng锐严格筛选出来的,个个武功高强,骁勇善战,是师父生前需要冲阵时最常用的部队。

    奈何半年前下邳城破,师父阵亡,其他将领谋臣死的死,降的降,我和高顺能活着从下邳城里逃出来就已经是万幸了,根本不可能带出一兵一卒,师父所有的士兵也顺理成章被曹cāo收编。而我现在期待的这支“陷阵营”,其实是流亡到皖县的这半年里,才组建的新军队。

    和在下邳的时候不同,师父手下的“陷阵营”虽然神秘,却是公开的军制,有营地有装备,有系统的训练。但在皖县,这是属于不能被刘勋发现的秘密军队,没有装备不说,连高强度的训练都未必能确保,实力已经不可能跟半年前的“陷阵营”同rì而语。而为了掩盖这个秘密,这半年来在公开场合,实际上我也甚少跟高顺来往。

    所以现在的这支新“陷阵营”的战力到底如何我压根不清楚。但我相信高顺。

    “启禀主公,”高顺抬头看了我一样,也压低了声音回答。他可不是笨蛋,我相信他已经猜到了我问这句话背后的意思。“顺下辖三百军士,可即时出征。”

    在皖县,高顺其实是跟我一样能统领千人的牙将,所以他这句言简意赅的话实际上是在告诉我,在这一千个人里面,只有三百人的素质能达到最初七百人时期“陷阵营”的标准。

    三百人么?我咧开嘴。很不错的成绩呢。

    此时城墙上又走来一支军队,我抬眼一看,原来是我的弟兄们到了。

    “高顺将军,”我后退一步,朗声说道。“请从所部挑选三百健卒到瓮城内集合,等重甲运来后,给你的兄弟装备,剩下的人马,暂时交由刘曹掾指挥。”

    “末将遵命。”

    “王开刘通赵迁,”我转头看着站在部队前的其中三名屯将。“你三人率领各自屯部留守城墙,协助刘曹掾守护城池,其余弟兄,立刻到瓮城集合!”

    “是!”

    “子扬,东门我就交给你了。”我拍拍刘晔的肩膀,然后转身准备随着部队走下城门。

    “小心。”刘晔始终还是不赞同我的策略,他翻了个白眼,一脸“我又能怎样”的无奈。

    “记住,等到敌军的攻城战车出现的时候,才是我们出击之时。”

    “还用你来教?”

    临走之前,我瞥了城外一眼。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但在实际作战中,情报却更为重要。身为守城一方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将攻城一方的军阵部署尽收眼底,从情报上就能占据先天优势。

    城外的孙策军并没有整顿阵型完毕,即使夕阳渐落,但依然可以看见那停顿在一里外的军容还是有点杂乱,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两根旗帜从那一群黑压压人影的两翼慢慢离散,将整个军队分割成显而易见的三个部分,然后迅速拐向城池两侧。

    果不其然,就算现在太阳就快要下山了,孙策也不打算放过突袭里我们最反应不过来的黄金时机,只要另外两侧攻城军落位完毕,战争马上就会开始!

    走进瓮城,兄弟们已经集结完毕,整整七百号人以十人一排的阵型在广场上肃立,我没有从一个人的眼神里看到怯懦或者茫然,我看到的,只有见猎心喜的战意火焰。

    很好,但还不够。

    “弟兄们,”手握方天画戟,面向这支属于我的军队,我大声说道。“我知道最近由于我坚决请守皖县的原因,连累弟兄们无端受到了很多讪笑和不尊重!你们的屈辱,我感同身受!然而现在孙策的的确确,打来了!我没有错!相信的你们,也没有错!”

    七百个人,却没人开口说一句话,整个瓮城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在震荡着我激昂的声音。

    “但是,仅仅是这样,还不能够帮助我们找回以往的尊严!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龟缩城池内防守!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尊严,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找回来!军人的屈辱,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才能够洗清!”

    此时高顺的陷阵营也已经整备完毕,三百名全副武装着四十斤重甲的甲士默默集结在军阵后方,身上散发森冷的气势。

    看着默然走到身边的高顺,我高高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继续喊道:“吊桥打开的时刻,就是我们找回尊严之时!用敌人的热血,捍卫我们的尊严!”

    “用敌人的热血,捍卫我们的尊严!”瓮城内终于响起大吼,七百人份的庞大音量震动大地,仿佛能把城墙凿穿。

    战争是一门玩弄语言的艺术,不管规模有多大,胜利的关键,还是在于掌控人心。

    比起正义,悲剧更能蛊惑军心。

    “罗金成、康生义!”

    “在!”

    “我部之中,你们两屯shè术最好,本将现在就将军中所有箭矢交给你们两个,等下出征,你们的兵就给我列在阵型侧翼,由你们屯负责shè住我部两侧!”

    “末将领命!”

    “高顺听令!”

    “末将在!”

    “你部战力强横,装备jīng良,出征之后,就由你部充当先锋,为我军开路!”

    “是!”

    “陈福、蔡勇、张子兴为中军,陆龙、周天宝为后军,其它的事情不用你们管,你们只有一个任务——紧紧跟在先锋军的身后,把你们手中的长枪,给我狠狠捅进敌人的身体里!”

    “谨遵将令!”

    大地突然传来带着某种频率的隐隐震动,有章有法,绵延不绝,同时也有巨大的喊声穿透了瓮城坚固的城墙,从外面灌涌进耳朵。

    敌军,终于开始攻城了!

    但现在还不是适合出击的时候,兄弟们在身后按照我的意思迅捷而又安静变换阵型,我跨上战马,静静等待吊桥下降的那一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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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方天画戟介绍:
穿越了历史的穿越者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但。看一杆方天画戟,如何将纵横天下血舞到极致。重生之方天画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方天画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方天画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