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异域求生日记TXT下载异域求生日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异域求生日记全文阅读

作者:愤怒的香蕉     异域求生日记txt下载     异域求生日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此后的十几天,日子就在平平淡淡中渐渐过去。上午去贵族学院上学,克丽斯汀娜每天早晨都会坐着公爵家的马车来找他。马车停在外面的街头,小姑娘一路小跑进来大声敲门,清脆的嗓门足以引来整条街上人们的注目。这个时候唐忆往往还在半睡半醒间,小雪则一早便起来准备早餐,由于克丽斯汀娜的气质纯净,小雪能够稍稍地接受她,好在小女孩虽然在某些时候特别腻人,但接受过贵族教育的她还是有着足够的观察能力,没有像对唐忆那般对小雪表现出过分的亲昵,倒也不至于在某些地方吓到仍旧对外界抱有畏惧的银女子。

    往往便在这里吃过早餐,小雪叫马车先一步回去,随后两人散步去学校。唐忆目前居住的贫民中二区与贵族学院相隔不远,途中却可以经过几处风景很不错的地方,每天看来,都令人觉得赏心悦目。小女孩性格灵动跳脱,在许多时候都会成为路人注目的焦点。偶尔用炼金术治疗受伤的树木,为人捞上掉入河里的物品,令得唐忆很有种小小的满足感,仿佛多了一个出色的小妹妹。

    只是到了学校之后,小女孩与芭芭拉老师之间的关系依旧剑拔弩张,偶尔的炼金术大战往往波及他人,而且无一不以小女孩的失败为收场,对于小女孩那层出不穷的破坏伎俩懒散的中年女人到底是如何一一识破的,唐忆委实感到不可思议,佩服不已。事实上每日里魔药的课程多半只是自习或者去图书馆找资料,唐忆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找资料都只能找些奇怪的绘图本,离了魔药二班的教室小女孩便能跟在他的身边,向唐忆询问魔术问题的同时也为他讲解那些书本,半月下来,字稍微认识了几个,最大的进步倒是学会了一大堆这个世界的远古传说故事。

    其余的同学多半都在贵族圈的边缘混迹,希冀着有一天能够得到某位贵族的赏识或者青睐,从此鸡犬升天。当然真心想学魔药的人也是有的,譬如说第一天到这里时见到的那位在教室后面扫地的麻花辫,每天默默地跟着老师栽花除草的必定有她一个,偶尔唐忆会感受到她投过来的淡淡的眼神,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呢?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下午无事,自然是回家陪小雪。晚上依旧与伊芙表演魔术,换取一到两个银币的收入。伊芙的琴声一如既往的生涩,其中多了些什么东西,又少了些什么东西,却连唐忆也无法分辨得出来。半月以来与那名叫文森特的男子也有过几次接触,往往是他拿着几样道具过来,展示自己研究出来的魔术原理。

    “啊,是这个样子吧,你看,你看,这样就搞定了,对不对?”

    那往往是唐忆表演过的几个小魔术,要想出原理来,说简单也是简单,但毕竟思维方式不同,难度也是存在的。眼见他对魔术这么热心,唐忆倒也耐心地为他解释了几个原理,说完之后,对方叹服不已。

    “果然啊,虽然只是小小的手法,但是只要从不同方向去想一件事,所看到的结果就会完全不同,能够想出这么多的小变化的人,也绝对算得上天才了。”

    半月之后,天气忽然开始变冷,逐渐下起小雨,将丹玛笼罩在一片阴冷晦涩的气氛当中,随后城市中担任占星的神官们布了灾难将至的消息,几日之后,将有一次巨大的台风来袭。

    *************************************************************************

    绵绵的阴雨像是笼罩了全世界所有地方一般的从天而降,脏乱的街道之上污水肆流,撑着雨伞或者披裹雨布的人们从污水之中快步穿过,棚屋区鳞次栉比的房顶之上,随处可见披着雨布在那里敲敲打打的人们,每年台风来袭,受到损伤最大的,往往便是这些并不牢固的木制房舍。

    没有过应付台风的经验,但该做的防备总得做好。从昨天开始他便没去学校,找人买来一大堆木板,今天早上开始在房顶上敲敲打打,准备将房屋四面全都加固一遍,小雪本也想要帮忙,却被他阻止了,只得无聊地在一旁给他递木板。做得不久,伊芙也踩着破旧的木梯爬了上来,眼见他将木板一块块地钉上去,出言提醒道:“雷撒督克先生,不是这个样子钉的呢。”

    她这些年生活在丹玛,每年总会遇上一两次台风来袭,因此对这些事情早已驾轻就熟,当下对唐忆一一指点,然后自己也在旁边忙碌起来。唐忆一向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身上又有病,原想快些弄完去帮她,谁知还没到下午,她那边倒已经完工,转过来帮着唐忆完成剩下的工作了。这样的情况令得唐忆倒颇有些不好意思,下午出门大采购时顺便也为她买了许多吃食。据说台风一来,往往便在这边的山脉间回旋徘徊,此后风狂雨骤的日子或者会持续好些天,伊芙不久前刚为了兰得尔交了入学的学费,此时手头颇有些拮据,这类东西多半是储备不够的。

    将东西交给她时,她倒没有多说,只是带着感激的神情默默接下。傍晚时分,雨停了,天边出现深红色的夕阳,世界一片寂静。远远的,黑云聚集在海面之上,仿佛整片天空下唯有丹玛笼罩着日光。

    随后淡淡的青色光芒从远处的海边传来,魔法师门聚集了力量,将法阵笼罩住当其冲的贵族区,片刻之后,风声开始呜咽起来,暂时停歇的雨又开始恢复,随后平稳地加强。

    天黑下来之后,唐忆点起了蜡烛,然而好几次都被门缝中吹进来的风给吹灭。他用木板在房间的角落里围出个小小的空间,随后让小雪打开新买回来的魔法灯烛,搬来火炉,两人围在那里吃起火锅。房外风声呼啸,“劈劈啪啪”的声音不断传来,偶尔还有隐约可闻的人声。两人就在这样的气氛下依偎在一块,感觉颇为奇妙。吃完了晚餐,唐忆碰灭了魔法的灯光,抱着小雪滚上温暖的床铺……

    大概是午夜的时候吧,风声依然在继续,“砰砰”的敲打声从房顶上传来。小雪早已被这声音惊醒,想要出去看,却被唐忆一把抱住:“你睡吧,我去看看。”

    穿好了衣服,打开门,风雨交杂着扑面而来,针砭入肤,外面一片漆黑。他裹好雨布走出门去,街道之上偶尔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飞过,仰望着屋顶,那里正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在吃力地敲钉着木板。

    “是伊芙吗?怎么了?”

    吃力地爬上楼梯,他大声地问着。屋顶上的黑影裹成一团,果然是伊芙,就在这般稍不注意人都无法站稳的大风之中,她依旧在屋顶上吃力地做着加固的工作。眼见唐忆要上来,她连忙挥了挥手。

    “雷撒督克先生,不要上来了,我来就行了!”

    “白天不是已经钉好了吗?”

    “不行啊,这次风太大了,还只是前奏呢,会有更大的风来的,到时候房子可能会被掀走!你别上来,就快做完了,我没事的……啊……”

    话还没说完,她的身体被风吹得往旁边一道,所幸双手及时抓住了一块已经钉好的木板,才没有掉下屋去,随后挣扎着爬了起来:“没、没关系的……你没有经验,不要上来了,很危险啊。”

    呼啸的风雨吹动那斗篷与衣服,激烈的鼓动。就在那危险环生的漆黑屋顶之上,身体孱弱的女子向他挥着手,语音颤抖却坚定……

    ************************************************

    作者语:啊啊啊,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评价这本书会评价漫画气息很重呢,偶明明没有刻意写漫画的说……

第四章

    “你、你不要上来……”

    激烈的风雨横扫而过,屋顶上像是被油润滑过一般,几处破口“噼噼啪啪”地激烈拍打,雨打在身上,针扎一般的疼。没有理会伊芙的说话,唐忆艰难地爬了上去,忍受住鼓动雨布的狂风,将手中的绳子抛了过去。

    “系在腰上!”

    用那根绳子将两人系在一起,他们开始艰难地加固着房屋,夜色晦暗中,铁锤好几次都敲到了自己的手上,但是不痛,冰冷而激烈的风雨从雨布下方掀进来,已经使得身体大部分都变得麻痹。两人持续奋斗了不知多久,屋顶终于加固完毕,期间小雪批着雨布上来了两次,第一次被唐忆叫着下去了,第二次则留下来帮他们递木板。相对于伊芙、唐忆两人来说,小雪的动作委实灵活得太多。

    待到事情终于做完,两人都已经累得不成样子,唐忆只觉得如同在洪水中挣扎了三天三夜一般被掏空了全身力气,眼下只想回去搂着小雪好好睡一觉。此时小雪已经到了楼梯下,唐忆和伊芙小心地向楼梯靠近,才走得几步,却听得身后传来伊芙的惊呼声。

    腰上的绳子陡然一紧,唐忆踉跄几步,随后奋起所有力量回身抓紧了伊芙的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仓促之间没想太多,双手一环便将她搂在了怀里,还没定下神来,伊芙却又是“啊”的一声,下意识地将唐忆推开,随后只听得轰隆几声,两人从屋顶上一块滚了下去。

    这房屋说高不高,说低却也不算低,唐忆只觉得手臂上一痛,掀开一块房顶之后还是死死地拉住了一处足以手握的地方。听得动静,小雪灵活地冲了上来,将两人平安救下之后方才现唐忆的手臂上已经被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如泉涌出。眼见那道可怖的伤口,小雪几乎当场便哭了出来,一手抱着唐忆,一手拉起伊芙,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由于风雨的冰冷洗礼,伤口倒不如外表上那般疼痛,只是血液不断涌出委实有些刺激人。回到房间里,小雪紧张地在放中找出伤药。关门、止血、烧水随后是小心的擦洗,这时候那痛楚才真实地翻涌上来,银女子带着泪眼为他进行包扎,浑身湿透的伊芙在一旁照看着炉火,从那隐现的火光中可以看出她的脸上满是水珠,也是将要哭泣的神情。

    “对、对不起……要是我不推开你……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啊,也没多大的事情,我还得谢谢你帮忙弄好屋顶呢……你身上这么湿了,赶快回去洗洗吧,否则明天要感冒的。”

    明白伊芙对于自己身上的病一直都相当在意,她方才推开自己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眼见唐忆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伊芙也就离开了这边。片刻之后,屋顶上再次传来敲打声,却是在修理着方才被唐忆掀掉的木板。怕她再出什么事情,唐忆让小雪出去照看了一会儿,这次只是修理一处破口倒没用去多少时间,待到小雪回来,随后为他脱去湿透的衣物。两人一同洗过了一个热水澡,钻进了暖和的被褥,片刻之后,疲累的感觉模糊了现实的界限,将唐忆吸入梦境的彼端……

    第二天的清晨,风雨依然继续,并且愈地激烈起来,感觉上似乎整座房子都有被掀翻的可能,门外依旧一片灰黑,房间里须得点起魔法灯烛才能看清楚东西。醒来的时候小雪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手臂上的疼痛感已经好了许多,但是要行动仍然有难度。在床上稍稍吃些东西,他虚弱地躺下,继续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台风的声音愈演愈烈,唐忆可以感受到几乎整座房屋都在颤抖跳跃,砰隆砰隆!风从每一丝细小的孔隙中入侵进来,就在这般危险的气氛中吃过了晚餐,他们紧紧地拥抱在被褥之中,小雪的身体有些颤抖。她在紧张,唐忆能够感受得到。即便是面对着最凶悍的野兽小雪都不曾有过丝毫紧张,但在这般天地之威下,任何人力都显得渺茫苍白。

    为了安慰小雪,他不断温柔地与她接吻,两具身体在床上毫无间隙地相拥。他们互相摸索,互相需求,互相给予,交换温暖,彼此守护。整片天地都在狂暴肆虐,世界唯有那一处小小的光点与温馨。

    第二天早晨,风停了。四周都显得寂静无比,天光隐隐从门缝传进来,小雪在身边坐了起来,目光之中满是好奇,远远近近的人声都显得清晰起来。犹如世界末日来临前的宁静。台风眼。

    *************************************************************

    天空之中的乌云形成圆形的空隙,阳光从上方照射进来,四处流淌着污水、杂物,触目所及一片狼籍。棚屋区远远近近都有受损的情况,街角的一栋房子已经垮了,大群的人围在那里进行救援,哭声、喊声、呻吟声混杂成一片。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迫人的冷意。

    穿好了衣服与小雪一块走出门时,伊芙与几名孩子也从隔壁走了出来,围在斗篷下的是清秀而瘦弱的面孔,说起来,能够这般清楚地看到伊芙的样子,似乎还是第一次。

    “雷撒督克先生,手好些了吗?”

    “恩,好多了。你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还好。”伊芙点头一笑,随后爬上了楼梯,“大概会安静一段时间了,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修补的地方,你们不用上来了。”

    昨晚的加固毕竟没有白费,伊芙在上面只是稍微敲打一阵便爬了下来,唐忆正从家中拿出一些小果品分给几个孩子吃,随后递给伊芙一杯热茶。伊芙从家中拿来专用的杯子将茶水倒过来,方才蹲在台阶上小口小口地喝了。几人蹲在房前望着来往奔走的偶尔的行人,伊芙小声地说起昨晚几个孩子的事情,他们躲在被子里做游戏、开玩笑,台风来的时候,只要房子不出事,对于几个孩子来说,倒是莫大的乐事。能够不出去忙碌,吃得饱饱的躲在床上感受外面的风雨激烈,这一切何其幸福。

    说起几名孩子时伊芙满脸都有笑容。因此聊天大都以她说为主,而唐忆在旁边听着,偶尔表一点意见。大概是因为很久没和人这般亲近的交流了吧,将病弱身体裹在斗篷之中的少女说得格外欢畅,从她结识几名孩子到在一块生活,大家付出的努力啊、快乐啊,等等等等。对于所遇到的艰难她都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唐忆有些明白那其中有着何等的沉重与深刻。

    以往几人见面,往往都只是点头打招呼,自萨米死后,伊芙对唐忆的态度有着许多改变,却多半也只是敬重和崇拜。这其中自然也有唐忆的原因在内,但无论如何,像这般毫无拘束地在一块聊天说笑,倒还是第一次,说起来,大概是因为昨晚在一块维修房顶的缘故,再加上那简单的拥抱,小小的意外,无意间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吧。

    小雪倒没参与到这样的聊天当中去,她只是挽着唐忆,好奇地看着街道上与平日里毫不相同的景象,对于伊芙,偶尔也会微笑地点头。与唐忆在一块时,她表现得大方许多,偶尔一块上街,她也不会对身边稍稍触碰到自己的人做出太过激烈的反应了,对她来说,唐忆便是她的世界,只要有他在,她便有了应对一切的勇气。

    这样的宁静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街上的行人再次减少,在屋顶上加固房屋的人们也招呼着开始返回家中。当台风眼过去,迎来的将是更加剧烈的风暴。一直都在向唐忆叙说那几名孩子的趣事的伊芙也意识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渐渐停止了话题。赧然地对唐忆笑笑:“该回去了,看样子,风很快就要再来了……”

    “好的,多保重啊,如果有什么事立刻过来找我和小雪。”

    “恩。”伊芙点了点头,转身招呼着几名孩子回家,唐忆和小雪也转身回屋,却听得伊芙又在身后叫了一声:“雷撒督克先生。”

    “叫我阿尔好了。”

    “好……好啊。”点了点头,伊芙似乎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话来,“阿尔,谢谢你……陪我说这么久的话……”

    “什么啊,只是聊天而已嘛。”

    “已经……很久没人跟我聊过天了,所以,谢谢你……谢谢你……”她的脸上现出不无凄凉的笑容,鞠了一躬,转身回屋。

    半小时后,周围寂静得可怕,天色渐渐灰了下来,即便是唐忆这般对台风毫无经验的人也能感到危险将至的讯息。从微张的门口望出去,街道上空无一人,连水流都几乎凝成静止。待到第二次开门望出去的时候,却有一名灰袍老者出现在了视野之中,看起来既慈祥又有些威严的老人,穿着并非名贵的衣服,背后有个小包袱,手上拿着一把伞,在房檐下张望徘徊。看起来是外地来的人,此时找不到要去的地方了。

    第一次开门望时,那老头便已经看到了他,向门缝这边善意地点了点头。唐忆退回房内,小雪正在准备晚餐,又等了一会儿,他开门一看,那老者仍旧站在对面的屋檐下张望,眼见台风将至,唐忆想了一阵便要走出去,却见那老者已经走过来了。

    “这位小兄弟,老头子是外地才赶来的,台风快要来了,可以麻烦借个避风的地方吗?”

    “恩,请进吧。”

    “呵,谢谢了,走过了这么多的路,这年头,好人可少啊,愿辛洛斯保佑你。”那老者将伞拿在手上,做出一个礼拜辛洛斯的姿势,随后自我介绍道,“对了,老头子我叫巴库斯,是一名游吟诗人,再次感谢。”

    “没什么的。”那巴库斯隐带威严稳重的笑容很能引起人的好感,唐忆让他进了门,随后死死地关上,“我叫阿尔。雷撒督克,您叫我阿尔就行了。”

    片刻,黑潮滚滚而来。

第五章

    风声呼啸而来的时候,三人已经在房中开始吃饭。唐忆并非是容易与人热络的性格,但那巴库斯却极为健谈,作为一名游吟诗人,他曾经到过许多地方,接触过的人和事也多不胜数,随口几句便能引开话题。而他的气质也不似一般游历讨吃喝之人那般卑微委琐,谈笑之间很能引人好感,不片刻唐忆便被他说的几个离奇经历吸引住,小雪见唐忆与他聊得很是愉快,一时间倒也放下了些许的防备,放下饭菜后坐到唐忆身边听老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到这里一个多月,她只能听懂外界的几个特有词汇,此时自然是听不懂的。

    “……说起那小白兽,其实是位于魔兽谱系下阶的一种凶兽,形象乍看起来相当可爱,攻击力也不高,但若是有人惹怒了他们便必定是群起攻击,往往一片一片滔滔而来,真的防不胜防。正因为位阶太低,在这种魔兽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怪异的变种,左加兽也是其中之一,被人称为‘毫无忠诚心的高段魔兽’,它们的力量刚开始是不错的,只是有一个特点,被任何人打败之后都会选择臣服而不是死战,而在认主之后,一旦它的主人被别人打败,它又会选择更厉害的主人……唔,阿尔兄弟家里的菜肴真是有特色啊,恩,这个真香……”

    “……呃,就因为左加兽的这个特性,往往在生死相搏的战斗中很难派上大用,因为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临阵倒戈。但在许多小事上它却非常好用,也是因为这样,往往在其主人失败被杀之后,左加兽却不会遭到杀害,而被新的主人欣然收下。传说就有这样的一只左加兽,它跟过千年前的英雄巴戮达斯,后来巴戮达斯被天骑士兰斯洛杀害,这只左加兽又投入天骑士麾下,但不久之后兰斯洛又被野心勃勃的十三使徒所杀……就这样,它的每一次认主,都经历了一番尘世变迁的大事,到得最后,它的所有主人都死掉了,而左加兽却存活了下来,恢复了自由之身。也由于它这一生无数次易主的经历,其力量甚至已经过了传说中的黄金巨龙领主,成为了真正的魔兽之王,目前仍然居住在东方的风媚原野之中,从那之后,风媚原野也就成了禁地,想要再次收服它的人也为数不少,但无论是何等高手,几百年来一旦进入原野之中都毫无例外的失踪了……”

    巴库斯滔滔不绝地说着故事,每隔个片刻,便对桌上的菜肴大加赞美一番。晚餐之后小雪进去收拾里间的一张空床,待到收拾完毕,老人已经把话题转到了台风上。

    “……说起来,我顶便被掀走,那时候……”

    仿佛是某种不吉利的预言,话才出口,“轰”的一声巨响便传了进来,即使在满天地呼啸的风中,那声音也显得如此响亮。唐忆与小雪被吓了一跳,巴库斯叫了起来:“呀,说掀走就掀走,好像是对街那间。”

    唐忆走到墙边,从某个灌风进来的缝隙往外看去,朦胧之中对面那间房的轮廓果然已经残缺不全,不远处隐隐传来一声低沉奇特的吼叫声,夹杂在呼啸的风雨之中显得甚是凶戾,两颗幽绿的光芒在黑暗中激烈地摇荡,随后蓝光闪动着,闪电般的金色光芒亮起一瞬,照出了一道巨大的轮廓。

    什么东西……

    由于那处空隙中吹进来的风力委实太过剧烈,看了片刻便得收回目光揉揉眼睛。转过头时才现巴库斯也附在另一个小小孔洞前往外张望。口中喃喃说道:“啊,是欧姆罗么,来到丹玛可还是第一次见啊。”

    “欧姆罗?巴库斯老伯,那欧姆罗是什么东西啊?”

    “哦,那是位于近海的一种相当厉害的浅海魔兽啊,在海面可是凶悍得很呢。”巴库斯皱了皱眉头,“偶尔台风吹来时,有的欧姆罗也会被驱赶上海岸,以往有过欧姆罗在台风之中袭击沿海村庄的消息,一般来说这些小村庄中没有高手坐镇,在台风中也无法求人救援,往往便是全部人被欧姆罗屠杀的后果,不过这种魔兽被赶上丹玛还是第一次。放心吧,贵族区中很多高手的,虽然是在台风之中,但是要杀死这样的一只魔兽倒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应该就是有人在与它战斗的情况了吧。”

    唐忆点了点头,再次附在那缝隙往外看,战斗固然是在战斗,但似乎双方实力相差无几,光芒闪烁间,周围受到波及的房舍委实不少。方才对街的房间恐怕便是被打斗激起的物体掀走,眼见绿光往这边而来,他正担心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这边,两道金黄光芒如彗星一般陡然亮起,划过长长的轨迹,直轰上怪兽的身体。一个嚣张的声音随着怪物的痛苦吼声同时响起,顺着暴风雨远远传开。

    “哈哈,小小的无能魔兽也敢来丹玛撒野,以为天下有热血的人们都死光了吗!在我阶强者黄金假面的正义铁拳下,为你的罪恶忏悔吧!”

    黄金假面,那是假面怪盗的自称。

    接下来生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如一场闹剧一般。

    那假面怪盗不止是偷盗技巧一流,这次看来武艺也毫无疑问的相当强悍,随着他的出现,几次大放光芒的攻击之后,怪兽欧姆罗便痛苦地倒了下去。而在假面怪盗得意非常的笑声中,赶来准备围攻欧姆罗的高手们都转移了目标,开始攻击这个方才为城市除去了一大威胁的英雄。

    一时间漆黑的暴风雨中仿佛是爆炸了一般热闹,狂暴的风雨未必能够挡住这些战斗力已经到了八级九级的家伙,眼看着各种魔法光焰在风雨中飞窜,那假面怪盗一边笑骂一边逃跑。他本就是以逃跑和隐匿的功夫而闻名,这时大风大雨的更是给了他种种便利。转瞬间从这个区逃去那个区,时不时又从某些奇怪的地方钻出来,追逐的人们也是越来越多,由扩音魔法或者以斗气推动的呼喊声在城市上空不断传播,想来无论这怪盗是被抓住抑或逃跑,一个月内丹玛的最热风云人物绝对非他莫属了。

    追逃的声音在城市内持续,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却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眼见几次巨大的放光划破夜空,有人的声音隐约传来:“海茵小姐来啦,他逃不了了。”

    “海茵小姐,现他啦,在这边……”

    听着这些人的呼喊,似乎那名叫海茵的女子相当厉害。回头让眼睛休息时,只听得巴库斯面色微冷地笑了几声:“嘿,海茵。夏乌佳。她也赶来这里了。”

    这次没待唐忆询问,注意到他疑惑的目光,巴库斯立刻笑着解释道:“小兄弟不知道啊,这海茵。夏乌佳现在可是整个阿特罗卡风头最劲的年轻魔法师啊。早些年曾经拜伊夫利特家的那位老夫人——也就是巴克那罗夏的妻子——为师,呵呵,因为早些年曾经在伊夫利特家当过管家,所以老夫人也就叫习惯了……这位小姐被魔法高强的老夫人教导之后,不到十八岁的年纪便开始在魔法界暂露头角,甚至被称为了帝国最年轻美丽的阶强者。只是几年前被老爷子现她可能是沃尔家的奸细,因此才被赶了出来。因为老夫人授徒的消息一直都在保密状态,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件事。这可是机密,小兄弟可别在外面乱说。”

    “明白了。”点了点头,唐忆想起一个传闻,“对了,外界传闻伊夫利特家的那位老爷子性格火爆,杀性重得不行,既然被现了她可能是奸细,怎么还可能放过了她,难道说这位海茵小姐真的厉害到了可以在天下第一剑圣的手下逃生的程度了吗?”

    “呵呵……”巴库斯轻轻笑笑,“一来是因为这也只是猜测,二来老头子年纪大了,人开始念旧,火气也小了很多。早些年那可真是举手杀人啊,如果真的出手,这小姑娘如何走得出王蛇之城半步。”

    两人说话间,那假面怪盗的笑声也隐隐传了过来。

    “哈哈,面对现实吧。如果不是我自己出来,你们这帮废柴怎么可能现我。海茵。夏乌佳。大名久仰了,今天就来会会你。接下我这招吧!弑神屠魔毁天灭地征服世界正义————拳啊啊啊啊啊……”

    那一声喊叫比之前的声音要大得多,仿佛是蓄积了力量刻意大喊出来,顿时间传得更加嘹亮遥远。随着这声叫喊,一个明亮的光圈在风雨中出现,随后散出夺目蓝光,“轰”的一声巨响之后,爆炸成漫天蓝焰,仿佛最美丽的焰火在空中绽放,在夜雨之中形成无比炫目的景观。下一刻传来的,又是假面怪盗刻意炫耀般的大笑。

    “哈哈,什么最年轻的阶强者,还不是败在我的手下。海茵。夏乌佳美女。今天时间到,下次再陪你玩啦!”

    “无耻!你别跑!”

    随着一声清亮的女声传出,又是几个炫丽的魔法在风雨中绽开。却已经没有了假面怪盗的回应,只徒然显出了她的气急败坏。巴库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下子她可是被人摆了一大道了。”

    “怎么回事呢?”

    “呵呵……高手争斗虽然也有一招定输赢的情况出现,可在双方都有准备的情况下,这位海茵小姐即使面对着老头子也不可能一招败阵啊。那位怪盗先生纯粹是想出风头而已,这样一喊,无论胜败,恐怕海茵。夏乌佳被假面怪盗打败的消息也会迅传遍丹玛甚至全国了。哈哈……真是有趣的年轻人啊……”

    巴库斯摇头轻笑。在此之后,那假面怪盗便消失在了城市之中,任人们怎么找都无法寻找到了。

    此后的两天,时间就在那惊人的风雨中过去,巴库斯在这里住下。虽然多个外人,但巴库斯的行为举止都大方有礼,什么事情都极有分寸、恰到好处,令得唐忆忍不住想起“七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这句子曰的名言来。只是短短一两天,他对这位老人便积累了相当的好感。

    两日闲暇,巴库斯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为唐忆讲述一大堆的传说历险故事,这是游吟诗人赖以生存的本职功夫,巴库斯说出来极为生动有趣。况且这些故事不比克莉丝汀娜为他讲的那些童话传说,由此以来增加的世界常识委实不少。对于小雪烹饪的食物,这位老人也是赞不绝口,由唐忆教导的属于“异世界”的烹饪技巧与这个世界大有不同,自然能够令人感到新奇不已。

    第三天的上午,台风渐渐转小,只是雨仍旧下得狂暴,开门一看,触目所及皆是遍地的狼籍,对面被掀掉屋顶的那间房子更是显得惨不忍睹。吃过早餐之后巴库斯拿起旧雨伞与小包袱告辞,唐忆本想多留他一天,但巴库斯说有急事,再三感谢后仍旧离开了。

    “虽然也称不上什么维护世界和平的大事,但毕竟还是要做的事情。在这风雨中耽搁了两天,恐怕准备接我的小辈们也已经等得急了……再次感谢,这年头好人可不多啊,愿辛洛斯赐福于你……”

    再次做出礼拜辛洛斯的手势,唐忆也连忙回礼。老人撑起伞,渐渐消失在一片雨幕之中。

    退回房内,转身关门。那一片朦胧整片天地的暴雨当中,老人在街角转过了方向,微笑着喃喃低叹。

    “很有趣的噬魔体啊……”

第六章

    台风过后的城市一片混乱,那天晚上被欧姆罗肆虐过的是隔邻的一个贫民区,连带波及到这边,死亡和失踪的人数委实不少。负责管理各个区的贵族家执事们来回忙碌着,不到半个上午时间便有好几批人上门询问情况,做着登记。就算是贫民区,毕竟也有着完善的管理。

    小雪不懂得这个世界的语言,害怕她受到不必要的骚扰,唐忆也就在家里再呆了两三天方才去贵族学院,期间克莉丝汀娜来过一次,第二天下午文森特也过来敲过一次门,顺带传达芭芭拉老师的口讯。

    “呵,还以为阿尔你家受到了台风波及呢,昨天见你没去学校来着……其实主要是芭芭拉老师叫我来传个口讯,让你明天去她家里一趟。对了,春日祭礼还有十多天就开始了,阿尔你的魔术很精彩啊,有考虑过上台表演吗?”

    “春日祭礼?”唐忆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

    “啊……”眼见唐忆的表情,文森特张开了嘴巴,如同注视怪兽一般望着他,“你不会是不知道春日祭礼是什么吧?不……我是说你居然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会忘记,还有十一天可就是二十七号的祭礼了呢,到时候全城祈祷丰收,学校可也会举办表演会的啊。昨天你没去学校,台风一停大家可就开始准备了呢。”

    “哦,呵呵……这几天忙坏了、忙坏了,当然记得。不过我应该不会去表演吧。”摇了摇头,唐忆想起曾经听克莉丝汀娜说过学校一般展开表演时的情况,多半都是各种华丽的魔法与武技互斗,高段炼金术成果展示以及那些只能在贵族圈中看到的钢琴演奏或者宏大的高音演唱。而且表演者大都是平民,其中的优异者往往会受到一些贵族的赏识与笼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人才选拔。

    听他这样说,文森特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啊,不去吗?可惜了,本来我最近已经学会了几个小魔法,准备跟你一块出来表演一下子呢……呵呵,那么就这样了,我还有事,记得明天去芭芭拉老师那儿啊。”

    说完了话,文森特的脸上绽出晴朗的笑容,他的身体要比唐忆整整高出一个头,锻炼得强壮而匀称,每当漾起这样微笑的时候,都能给人以阳光般的大男孩的感观。挥手从满目狼籍萧条的街角转出,正好一辆搬运木材的大车从那边经过,半只轮子陷入了积水的坑洼之中,几名衣着褴褛的奴隶在车后奋力推着,然而效果不大。眼见这样的情况,文森特走到车旁奋力地托起车架,看来他也是练习过些许武技之人,两次倾尽浑身力量的努力后终于将大车搬出坑洼。几名奴隶向他表示着感谢,很爽朗地回礼之后,他才又向唐忆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不管这么说……有点假啊……

    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请他进入家门,他竟然一点不高兴都未曾表现出来,在学校也似乎在刻意接近着自己,这人有什么目的呢……沃尔家的人?

    感觉似乎又有些不像,纵然怀有某种想法,这个人却又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关门回房,小雪从里面迎了上来:“阿忆,刚才那个人是干嘛的呢?”

    “同学吧,怎么了?”

    “嗯……跟阿忆你不一样……”想了好一会儿,她绽出一个笑容,“不过应该不是坏人呢。”

    ****************************************************************

    第二天早晨依旧下着小雨,但来到芭芭拉的住处时,雨已经停了。围满花草的庭院显得清新翠绿,这些互相环绕生长繁茂的花草在台风中竟然没有经受过太多的摧残,倒是令唐忆颇为意外,想必炼金术高的老师有着什么特殊的保护措施吧。

    对于老师今天会叫他过来的目的,唐忆心中可是一点底都没有,自从那日初见时说过几句话,此后在学院之中两人接触甚少,偶尔被提起也往往是芭芭拉老师在跟其他的教师们聊天的时候,指着走在一旁的他得意地炫耀:“喔,看见没有,那是我们班的哦,很漂亮对不对?相对之下,你们班的那帮贵族废柴算什么东西,切……”

    形容学生形容漂亮,并且在老师间互相攀比,恐怕也就只有天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龌龊的话题了。贵族圈一如现实世界的上流社会,水深得难以想象,唐忆也只能祈祷那并非什么太过邪恶的关联。在庭院前稍稍犹豫,不远处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冒出头来的却是那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少女,目光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老师都看见你了,还不快进来!”

    这名叫康妮的少女在学校甚少说话,此刻听了她的这个语调,唐忆才蓦地惊醒过来在什么地方曾经听到过类似的声音。疑惑着进入房门,眼前是杂乱的客厅,脏乱的衣物随意散落,四周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垃圾,墙角歪歪扭扭地搁着一堆酒瓶,地上竟然还散落着一些黄纸包裹的烟头,到这个世界后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卷烟。客厅中央摆放着两只大箱子。康妮低着头收拾那些衣物,芭芭拉老师从里屋走了出来,几件灰色的衣服依旧是随意穿在身上,外面罩了一件老旧的男式大衣,一副宿醉未醒的神情。

    “唔,过来啦。”

    “嗯,老师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干嘛要叫你过来……”白白地翻了翻眼皮,中年女人坐到那两只箱子上,“台风过啦,贫民区一准有很多受伤的人,是做实验的好时候,死了人绝不会被骂,救活了还会被人崇拜。只是这两只箱子太重,我一个人怎么提得起来,前天在班里叫人就只有康妮愿意去,切……我也不稀罕那些人。”

    这半个月里克莉丝汀娜到班上捣乱无数遍,好几次都看见芭芭拉老师展现除了高强的武技,说提不起自然是在开玩笑,真正理由多半是跑去帮人治病没两个随从怎么够拉风之类的吧……心里想的自然不能说出来,耳听得芭芭拉顿了一顿后又说下去。

    “……所以就你和康妮啦。当然也有其他的事情,是这样的,过几天就是春日祭礼,我们班得出个节目。准备拿学院第一的那种高质量节目!”她挥了挥手,唐忆却已经瞪大了眼睛,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她要说的是什么,果然,“所以呢,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两啦,我可是跟人打了赌的,你们要是失败了可得自己负责任……好了,每人拿一个箱子,准备走吧。”

    “可是……”唐忆和康妮同时出声,芭芭拉却已经挥手走出了门外。两人交换一眼,过得片刻,康妮的目光渐渐显出怀疑的神色,随后“哼”了一声,挎起其中一只大箱子便走。唐忆对那个怀疑的眼神委实感到不解,心中却也怀着疑惑,将那箱子挎在肩上,跟随出门。

    一路上大约走走停停两个小时才到受损严重的贫民区,那箱子半人多高,也不知装了些什么,委实重得惊人,好在唐忆的身体不错才能撑得下来。康妮歪着身子走在他的前面,看来倒已经被这般操劳了许多次,因此颇有架重就轻的轻松感。她身上穿着锉锉的灰布长裙,脚上是锉锉的平底布鞋,头上也是锉到不行的松散麻花辫,看起来就像一个毫无教养的农家妹,唐忆好几次望向那轮廓略显生硬的脸庞,都被她冷眼瞪了回来。

    三人行至那贫民区内,一群衣着破烂的孩子立刻欢呼着迎了上来,风衣在前方豪迈摆动的芭芭拉立即便被淹没其中。

    “芭芭拉阿姨、芭芭拉阿姨过来了……”

    “要叫芭芭拉姐姐啦,芭芭拉阿姨上次说过的……”

    “芭芭拉阿姨,是我啊,小约瑟啊,你记得我吗记得我吗?”

    “芭芭拉姐姐,我想吃糖。”

    看起来芭芭拉老师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孩子们对她都已经相当熟捻,因此表达亲昵的时候便格外肆无忌惮。一时间芭芭拉的处境便得狼狈无比。

    “走开啦,走开!你们这群牛皮糖!再不走开我打人了!”

    “不许拉我的衣服,没有糖吃,什么都没有,再拉我敲你!”

    “谁记得你,看你长得这么丑,哪家没人要的小鬼!大人都死光了吗!还不快来把他们拉回去。”

    虽然做出恶形恶状的样子,但显然对这些孩子已经没有了任何威慑力,一些孩子的家人笑着将小孩拉了回去,但随即更多的孩子冲了过来,路人在一旁笑着,对这一幕大概也已经不再陌生。到得最后,芭芭拉只好无奈地从口袋里拿出大批的糖果分给周围的小孩。

    这一举动终于疏通了前方的道路,但孩子们仍旧围在芭芭拉的身边,走到一间破旧的棚屋里,康妮放下了巨大的药箱,唐忆也跟着放下。孩子们立刻便围了上来,好奇地翻动着箱子上的一些坠饰,有部分孩子继续烦起芭芭拉来。

    这一间摆设简陋的棚屋大概是芭芭拉以往过来时的固定场所,放好了东西,中年女人大叫了几声:“好啦好啦……你们快回去叫要治病的人给我过来……别再烦我了!阿尔、康妮,把这些小孩子给我赶出去!”

    她嘴上说得凶恶,顺手却将脱下的大衣扔了过来,唐忆接住后方才知道里面着实有不少的糖果,当下灵机一动,穿上大衣,稍稍准备后对那些孩子喊道:“大家要糖果吗?快到我这里来!”

    此言一出,一群孩子立刻便围了过来,却仍旧有些不是要糖果而仅仅想表示亲昵的孩子围在芭芭拉身边。唐忆拿出一颗糖果随后手握成拳,对面前的孩子问道:“要的是我手上的这个东西吗?”

    “是啊是啊……”前面的几个孩子大叫起来,抓住唐忆的手掰开,这才现糖果早已不翼而飞,目瞪口呆之后他们抓住唐忆的另一只手,仍然没有。

    “啊,到哪里去了……”

    前面几个亲眼见到唐忆将东西握住的孩子一阵惊讶,却见唐忆双手一握:“接住了哦。”微微一搓,一颗糖果掉了出来,随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哇,会变多啊!”一众孩子的惊叹声中,他已经连续从手中变出十几颗糖果来,围在芭芭拉身边的孩子们也被吸引过来,接着便被唐忆一步步地引出了棚屋。

    在那棚屋外积水的路边进行着表演,孩子们出一阵阵的惊呼之声。随后便有人抬着病患进入棚屋之中,芭芭拉在门口望了几眼唐忆表演的小戏法便回屋治病,那康妮却在孩子群中望了更长一会儿,皱着眉头冷眼观看,那目光中有着微微的惊叹。直到她转身回屋的那一瞬间,唐忆才蓦地抓住了记忆的纱线!是了,这个身影和语气,真是像极了这个世界与自己有过两次接触的那位大明星……

    南茜。伊瑟汶!

第七章

    由于芭芭拉为这些人免费治疗,中午时有人送来饭菜。到了傍晚时分方才准备回去,期间唐忆进入棚屋观看治疗的次数少得可怜,基本上都在应付那群难缠的孩子。背起那半人高的大箱子,三人好不容易才又摆脱了围绕的人群,到得芭芭拉的住所时,天已经完全黑掉了。

    放下箱子时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芭芭拉老师却没有留他们下来吃饭,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唐忆竟然完全没有感到意外。康妮则像是完全适应了这一情况,在中年女人很没形象的赶人出门时,微微点头便走。出了门,唐忆跟着她离开,沿着灰黑的夜色往另一条街道走去。

    两人之间并没有打过任何招呼,或者可以说是一种下意识的跟随,转过两条街,闪烁的灯影之中,康妮忽然停下来转过了身,不由自主的,唐忆也跟着停下了。

    那双晶亮的眸子在前方死死地盯住了他,过了好久,康妮说道:“怎么样?很得意吗?”

    “什么?”唐忆有些讶然。

    “哼,从凯瑟琳夫人那次宴会开始我便怀疑你了,在以前也不是第一次。故意制造事故让大家认识,然后想要故意接近……不过你也算厉害了,竟然能够请求到凯瑟琳夫人的帮助……”她说着松开了头上的两只麻花辫,顿时散成一头柔顺的黑,昏暗之中,果然与那南茜小姐有七分相似,看起来脸上肯定也是有些小小的易容,“事到如今了,你还能说些什么!如果不是你查出了我在这里学习魔药,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芭芭拉老师的魔药班,这次要一块在春日祭礼上表演的事情,也一定是你拜托芭芭拉老师的吧……不对,老师她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喂,你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你啊……”无视于她不断的质问,唐忆点了点头,“我有什么好说的,南茜小姐,我还觉得奇怪呢,你居然会打扮成这个样子来学习魔药。”

    “有什么稀奇的,还不是为了……哼,不关你事!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

    在南茜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唐忆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实在的,这件事他自己都感到太过凑巧,又怎么回答对方的质问。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摇了摇头:“算了吧,你有被害妄想症吗?”

    说完了话,唐忆信步向前走去,南茜微微愕然,随后便叫了起来:“什么……什么被害妄想症……喂!你给我站住!”

    “时间晚了,南茜小姐也快些回家吧。明天再见了。”

    今天陪着那批孩子玩了一天,目前肚子还饿着,对方显然对自己也没什么好感,这样的情况下,想必也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挥了挥手,后方传来南茜的叫声:“喂!你不要这么嚣张!站住!喂……你这个戴耳坠的女人样……”

    下意识地摸了摸耳畔的坠子,不由自主地笑笑,他在街角转向临近的商业区。这里的夜市才刚刚开始,到处都是明亮的火把与魔法灯烛,街道临近河流的一边是一些小规模的摊贩,贩卖小吃以及一些低价的物件与饰,两名游吟诗人混杂其中,七弦琴声夹杂着讲述故事的歌唱声,沧桑中又有些混乱的感觉。另一侧则是些相对高档的店铺,咖啡与花茶室内隐隐传出相对生涩的琴声,酒馆之中满是醉汉的嘈杂喧闹,街角有一间花店,映照出淡淡的暖黄色光芒。

    叫了几样小吃,唐忆在咖啡店墙下的圆桌边坐下,等待小吃上来的时间里,南茜风风火火地从街上走过,随后折了回来,在他对面坐下了。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怎么?想吃东西吗?”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唐忆先打开沉默。

    “为什么不吃。”轻哼了一声,南茜高声向对街的老板说着几样小吃的名字,看起来对这些小吃很是熟悉。待到叫完,唐忆很有些意外地望着她:“以为你不会吃这些东西呢。”

    “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东西吃的日子也熬过……”说出这句话后,似乎觉得太过透露自己的私事,瞪了唐忆一眼方才说道,“哼,话还没说清楚你就想走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说是怎样就是怎样了,我都承认了你又能怎么样?”

    轻轻笑了笑,这时店主已经端过来第一样小吃,是由红糖熬出的小煎饼,在有些昏暗的光芒下显得格外粘稠腻人,可口非常的样子。他将小吃推过给南茜,但显然是被他方才的话给噎住,南茜的脸色更是不满起来,一把将盛点心的小碟推回他的身边,顿时几点糖水溅上唐忆的衣襟,邻桌几名佣兵打扮的男女大声交谈着。

    “看那女人好蛮横,你还看看看看什么……”

    “也没有啊,她长得还挺不错的。”

    “你是说男的还是女的……呃,看样子两个都是女的吧,哈哈……”

    “那边的小兄弟,对付女人可就应该强硬一点,像你那个样子可不行哦。”

    这些佣兵看起来就是面目不善的样子,大声说话也属于半玩笑半挑衅。南茜狠狠地等了几眼过去,唐忆却不以为意,拿起叉子慢慢吃东西。过得一阵,店主又上了一份小吃,南茜回过头来望着他,说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她这句问话没能得到回答,因为唐忆的目光全被街头一名正在展示简单植物塑形魔法的表演者吸引住了。那人坐在地上,身着灰黑色的斗篷,长长的黑遮住脸庞,隔得远了,只能观察出是一名身材玲珑较小的女性,却看不清面貌。将一根植物枝条拿在手上,随着她的手指轻柔地摆动,那枝条便以肉眼可见的度生长起来,逐渐缠绕成一只公鸡的形象,随后被交给在一旁等待的孩子。

    “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稍稍定神,唐忆低叹着问道。

    “至少……至少人家侮辱你的时候不能这样忍气吞声!他们在骂你不是吗?”

    “唔……”咽下一口甜食,唐忆抬起头来,“那我该怎么办?”

    “教训他们啊!”南茜的这一声说得格外响亮,隔邻那桌的几名佣兵都侥有兴趣地回过了头来,其中一人几乎立刻便有拔剑的冲动。唐忆不由得微微苦笑:“可我打不过他们啊。”

    这话一出,南茜立时间呆住了,邻桌的佣兵们更是大声笑了起来,顿时便是一番语气不屑的嘲弄。南茜沉下脸来:“所以我最讨厌你这样柔弱没用的男人!”

    “因此从一开始就讨厌我了?”

    “我……”南茜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出口,大概是认为唐忆不再有聊下去的价值,站起身来转身便要走。便在这时,旁边的一名魔法师打扮的佣兵也站起身来,按住了她的肩膀:“对啊,小姐,不必再理会这样没用的家伙,到我们这里来就好啦。”

    “放开你的手!”被那人一按,南茜立刻坐回了座位上,眼见那人俯下身来。唐忆终于无奈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对不起,这位先生,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很不礼貌吗?”

    那佣兵一把甩开唐忆的手,魔杖指上他的额头:“干嘛。你这女人样的家伙也想惹事吗?”

    “没有……”唐忆摊开手,露出无害的笑容,“绝对没有惹事的意思,只是想好好说话而已。”

    “好好说话!”那佣兵回过头去,向同伴笑道,“哈哈……没有一点力量的人也想好好说话吗?今天让你好好记住这个教训,你……”

    那人话未说完,唐忆已经轰的一声踢翻了桌子,左手拿着点心用力砸向那魔法师的脸上,右手上的叉子冲着他的胸口狠狠扎了下去。与此同时,邻桌的兵器也陡然闪出寒芒。

    这是一队冒险经验不弱的队伍,但在唐忆面前的终究是个以身体孱弱而闻名的法师,在唐忆动手的瞬间,尽管身体尽量地向后退出,但那一碗粘稠的汁液也在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随后胸口剧痛,鲜血暴绽而出。唐忆手中那细小而锋锐的刀叉刺上他喉咙的瞬间,一把闪烁着金色气芒的大剑也在他的额头停下。

    “可惜你是魔法师……”一只手从后颈抓住了那魔法师的脖子,刀叉的剑锋则已经微微扎入他的喉结,无视于同样停留在额头的巨剑,他轻轻地转过魔法师的身体,让他挡在身前,冷冷地望向前方的几人。口中低喃一声:“别想着用瞬魔法,那对我没用!”

    一时间周围的气息几乎凝固住,四周的人流停止了脚步,南茜坐在旁边瞪大了眼睛,几名佣兵都作出了战斗的姿势,金色巨剑一动不动地横亘于空中。被唐忆一叉划过胸口的魔法师身躯微微颤抖着,鲜血已经染红了胸前的一大片袍子。在他的身后,那原本柔弱俊美的脸庞上是几乎凝固的决绝与冰冷,宝蓝色耳坠村托起那玉石般的面容,散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好出色的眼神啊,这样一来……”

    远远的空气中,传来谁赞许的低喃。对面那持剑的大汉缓缓收回兵器,沉声说道:“抱歉,一场误会,小兄弟,何必这样呢,各退一步如何?”

    吸了一口气,唐忆冷然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一开始就是我在退,你们有退过吗?”虽然很想就此作罢,但理智告诉他这时立刻收受徒然给人以弱势的形象,方才双方还在说话,无论如何都还没到开始打斗的程度,自己猝然出手才有现在这个筹码,一旦放人,自己就真的占不到一点便宜了。向南茜扭了扭头:“康妮,现在走。”

    “啊……啊、哦……”南茜此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对面一名佣兵却也动了身子:“不行,她现在不能走。”唐忆正要说话,南茜脸上陡然现出惊怖的神色。

    无论如何,这几名佣兵经历过的事情如何是唐忆能比,一名佣兵走向南茜引开唐忆的注意力,另一侧,灵蛇般的剑光已经无声袭来。陡然瞥见南茜目光的唐忆正要一咬牙扎下叉子,手中小小的尖叉却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地自己移动起来。

    轰、轰……乒——

    那一瞬间,巨大的力量转动了细小的餐具,水银般的光芒屏障陡然交错在众人的身体周围。下一刻,不变的是众人的站姿,然而那些佣兵身上的所有武器已经寸寸断碎,巨剑也好、法杖也好、弓箭也好、匕也好,无一例外地脱离了他们的身体,“叮叮当当”的掉落向地面,随后还是那为的大汉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惊怖的神色伸手摸向自己的喉头,在那里,已经有一丝细小的鲜血渗出来。

    地面上铺路的青石上交错着巨大的裂痕,同样的细小血痕出现在每一名同伴的颈上,足见招之人的力量绝对能在一瞬间切断所有人的脖子。过得好一阵,无论是南茜、佣兵还是围观的人众都将敬畏的目光投向了唐忆。却见他轻轻放下叉子,神色有些恍惚地放下点心的费用,不时将目光望向远处的街尾。

    那名使用生命魔法整形枝条的表演法师已经不见了!

第八章

    “喂,你跑什么跑?在找什么东西吗?”快步跟在唐忆的身后,南茜疑惑地问。而另一层的疑惑,同样也存在于此时唐忆的心中。

    按照他原本的性格,方才不该那样冲动的,是什么影响了他?

    从望见那名生命法师开始,他的心中便有一种异常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心神。记得芙尔娜曾经跟他说过,做为噬魔体的他,不会被任何元素以及精神魔法所波及。但在方才,却的确有着某种力量在介入他,促使他把握住机会,一举擒下那名挑衅的魔法师,而在后来使自己不由自主地用刀叉挥出的那记惊人斩击,就更加明白地证实了这股力量的存在。

    一直穿过两条长街方才停下来,他环顾着四周华丽的楼庭,凝望路边经过的行人,叹了口气。南茜从后面追赶上来:“你很厉害嘛,干嘛还要做出那么窝囊的样子。”

    “那不是我的力量啊。”摇了摇头,唐忆直言不讳,“有什么人在背后出手了。”

    “别开玩笑了……”

    “南茜小姐,你刚才差点害死我。”打断了她的说话,唐忆淡淡地说道,“原本不会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胡闹……能避免的争斗就非要挑起来不可吗?”

    “什么啊……你不是很容易就能对付他们了吗?男人要是不够强,这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

    “没有你所定义的强壮便在世界上生存下来的人,终究还是大多数吧……”唐忆叹了口气,“南茜小姐,虽然站在我的立场来说这样或者很可笑,但我以前的确是看过这样的一句话:当强壮本身成为道德的时候,强壮也必将被更强所打败。总之,与人争斗的强壮是不可靠的,方才的情况不就很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吗?我得回去了,再见。”

    不想再多说,唐忆转身离开,南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却终于没有追上来:

    “强壮本身成为道德……喂,到底在说什么啊,还有春日祭礼的事情没有说呢……喂……”——

    那天晚上,作了个噩梦。

    早晨醒来的时候一头冷汗,梦中所见的事物反而忘了。小雪在身边紧拥着他,一脸的担忧。

    “没事的。”

    轻声安慰了小雪,他爬起身来做了早餐。晴朗的天气,魔药班的课程照例是自习,化名康妮的南茜今天却没有过来,在课堂里约略地坐了一会儿,他到图书馆去找资料看。

    说是资料,唐忆所能看的其实也是些图画类的启蒙书籍。贵族学院的图书馆分有四层,占地庞大,乃是由几百年前的一座古堡改建而成,藏书量据说居整个阿特罗卡第一,羊皮的、竹刻的、石板的……各种以记载文明为目的的物件摆满数千个巨大的图书架。上午来这里的人很少,唐忆所在的区域根本就没有其他人,拿着一卷带有图画的羊皮书,他在靠窗户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阳光透过巨大的彩屏琉璃照射进来,空气中浮动着无数细微的灰尘,仿佛无数安静的小生命。

    “侏儒一族……以……之石……创造邪恶的……巨神兵……”

    认识的字不多,阅读起来很有些艰难,他在随身携带的羊皮抄本上记录下不解意思的单词。不一会儿,“普踏普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克莉丝汀娜的身影出现在错落的书架之间。

    “阿尔,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在看什么呢?”

    小姑娘坐到他的身边,扭头看他本子上记录的词语,随后对照着图画本上的字读了下去。

    “侏儒一族以祈愿之石创造了邪恶的巨神兵,然后巨神兵毁灭了世界啦……嗯,你看你看,巨神兵好凶恶对不对……”她手指着图画本上的巨神兵图画,那东西是与小山同高的巨人,正方形的脑袋,头上有只巨大的眼睛,血盆大口中喷薄出汹涌的光流,其中隐隐有凶恶的獠牙。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毛球的可爱形象联系起来。

    “祈愿之石是什么东西?”

    “传说是神物的一种吧,有一些人推测是光神宫的圣物‘七日审判录’上崩裂下来的石块,也有人推测是炼金术的终极产物,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连接上神明,将无法解决的问题直接扔给神邸去完成。譬如说侏儒们在制造巨神兵的时候也有着无法解决的疑问,因此才藉著祈愿之石的力量……唔,不知道祈愿之石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呢,连接神明以后,理论上来说可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哦……”

    说到炼金术,小姑娘托着下巴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方才摇头甩开这个问题,兴冲冲地向唐忆说道:“阿尔,我听说了哦。”

    “什么?”

    “你要参加春日祭礼的事情啊,芭芭拉那个老女人跟别人打赌说你一定可以拿到表演的第一名哦,现在外面都有人下注赌输赢了呢,呵呵,我也下注了……”

    眼见唐忆愕然的神情,她又举起手来,“阿尔,我买的是你赢哦。虽然不希望芭芭拉那个老女人赢了赌局,可是怎么也不能不支持阿尔你啊,人家想了好久才决定下来的,况且阿尔你就是假面x,一定会胜出的对不对?嗯,我想想……要是赢了可以赚多少钱……啊,对了,阿尔,妈妈让你下午有时间的话到我家去一趟。”

    想都不用想,赌盘中一旦唐忆胜出,赔率一定高得出奇。克莉丝汀娜计算奖金的时间里,随口说出凯瑟琳的邀约,唐忆不由得又是一怔:“找我?”

    “嗯,今天早上跟我说的,告诉你吧,过几天我十五岁生日了哦。”克莉丝汀娜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一定是妈妈想要你悄悄送礼物给我呢,你可得装成不知道的样子哦。”

    “你十五岁了?”唐忆有些惊奇地望着她,小姑娘大受打击地跳下座位,挺着小胸脯轻迈淑女的步子:“这么?你有意见吗?”

    “呵……哪有。”唐忆拍了拍她的头,“下午我会过去。”

    去到克莉丝汀娜的家里,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的样子,春日的暖阳正好挥洒出最为怡人的景色,几名负责园艺的工人在庭院中修剪着花草,庭院一侧的小小湖面镜子一般荡漾着蓝色的光芒。敲门报上来意之后,白的老管家领着唐忆走向别墅的二楼。

    “……由于斯坦利先生过来了,小姐现在正在与他讨论有关炼金和博学的一些问题,夫人交待过,一旦雷撒督克先生到了,可以立刻去见她。”

    转上楼梯,走廊右边的一间房里传出克莉丝汀娜的大喊大叫,老管家领着他去往左边,在一间暗红色的门前停下。

    “夫人,雷撒督克先生到了。”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出凯瑟琳平静淡雅的声音:“请进来吧。”

    老管家推开门,待到唐忆进入其中,方才退后,轻轻拉上。这是一间看来相当公式化的房间。长桌、书架、皮椅、茶几以及小小的吧台,身着淡灰色连衣长裙、依旧蒙着面纱的公爵夫人在吧台之后拿出水晶一般的晶莹器皿:“随便坐,红酒、咖啡或者花茶?”

    “茶,谢谢了。”

    直觉地感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厚厚的窗帘在房间的一侧轻微摆动,日光从两旁错出明亮的光屏,使得房间更加显得昏暗和凝重。公爵夫人的态度依旧那般优雅淡然,唐忆却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她想干什么……稍稍定神,他在一旁的皮椅旁坐下,漫不经心地打量整个房间。在里侧还有一个小小的隔间,灰色的帷幕隐隐显出一道端坐的人影,正在专注地记录着什么东西。

    “最近才从东方运来的朱兰花茶,清新凝神,在我看来香味稍浓了一些,但有些人说是绅士之香,应该适合雷撒督克先生你。”动作熟练地将琉璃般的器皿冲洗一遍,加入细碎的花瓣,冲洗、沉淀,在小小的火炉上烹饪。公爵夫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艺术一般完美,唐忆望着那动作,淡然说道:“凯瑟琳夫人您过奖了,阿尔并非贵族,恐怕也称不上绅士。”

    “可在我看来,雷撒督克先生要比任何贵族都更加有绅士的气质。”淡淡的一笑之后,房间里静了下来,耳畔流传的,是分不清该归于想象抑或现实的沙沙声。空气轻盈而自然地流动,过了一会儿,气质高贵的公爵夫人端来烹好的茶水,唐忆连忙站起身来接过。“谢谢了”方一说完,还未坐下,一句出乎唐忆意料之外的话已经从对方的檀口轻吐而出。

    “应该是凯瑟琳说谢谢才对……当强壮本身成为道德,强壮也必将被更强所打败……先生的话语人深省,凯瑟琳所得颇多。”

    这边的空气停了一瞬,唐忆抬头望去,对方转过了身子,以一如往常的优雅细步回到吧台之后,面纱遮掩住一切的容色波动。房间回复静谧,又过了一阵,她的语音才再次响起。

    “小的时候,我曾经梦想过要当一名美食家,调制各种各样不同的饮料……”

    随着她那淡雅的嗓音,房间里的空气,再次流转起来……——

    作者语: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华丽地扑街吧。

    注:当强壮本身成为道德,强壮也必将被更强所打败。出自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原句并非如此,意思不想解释,有兴趣的可以看下去,没兴趣的直接无视就好。

第九章

    “小的时候,我曾经梦想过要当一名美食家,调制各种各样不同的饮料……”

    随着那淡雅的嗓音,房间里的空气,再次流转起来。唐忆低下头,轻轻地吹动了杯中的茶水。

    “……并非自吹,阿特罗卡建国四百多年来皇族子弟以数百计,但有过这样梦想的,恐怕就只有我一个而已……”隔着面纱,唐忆也仿佛能够看见其下的莞尔一笑,“这样的理想自然无法成为现实,作为父亲和兄长也是不以为然,但孩子总有孩子的好处,每次为大家捧去精心调制的饮料,他们也都笑着接下。只是父亲和兄长每次都当着我的面加入足够的烈酒,并且对我说,无论如何的饮料,一旦加入酒在其中,就必然也会变为酒。酒一如力量,是决定一切的东西……”

    捧着一杯热茶,凯瑟琳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轻轻叹了口气:“无论是皇族还是贵族,所嗜好的饮品必定是酒。因为作为男人必须喝酒,不喝酒还称得上什么男人……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喜欢无法说得清除,但总之所有人都自愿或者被迫的接受了它,在这一点上,酒成为了道德,衡量一切的标准!对了,雷撒督克先生不喝酒是吧?”

    “唔……不喝。”

    “为什么呢?不会有人因此而……质疑你么?”转过了头,凯瑟琳夫人望了他一眼。

    “不喜欢喝,所以也就没有强迫自己喝下去。”

    “因为在衡量男人这一点上,雷撒督克先生将主见视为了比酒更重要的东西?”

    “只是不觉得是否男人一定需要别人认可而已,其实我并非太有主见的人,未必有衡量别人的资格。”喝下一口茶水,感受着那在空腔萦绕的香气,他回答道。

    听了他的回答,凯瑟琳轻轻地笑了笑,随后望向不远处的光幕:“总之,从小便被灌输力量决定一切的理念,其实也算是皇族的宿命。权力以及**本身的强,拥有这两者便能拥有一切想要的东西,希望啊、未来啊、幸福啊……毫无疑问,想要主宰力量的人终究受到了力量的愚弄,一如所有的传说故事中书写的那样……”

    将热茶捧在手上缓缓地转动,看来她并没有任何揭开面纱的意思,只是在淡淡的惆怅之后将语言继续下去:“因此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疑惑,直到昨晚……与人相争的强壮是不可靠的。当强壮成为道德时,便注定了被更强所打败。一如斯坦利老师的心灵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便是伊夫利特家那位无敌的老人,也无法真正将幸福握在手中……这些年来,唯有雷撒督克先生你说得最为透彻。”

    “呃,其实那句话不是我说的,我曾经看过一本书……”

    “那不重要,不是吗?”凯瑟琳笑了小,从座位上站起来,唐忆看得出对方并不相信他的这句话,这个世界真正深入探讨哲学的书籍极为有限,想来如果这句话曾经出现过,必定早被这些追求高雅的贵族们传遍了。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长长的书桌上,公爵夫人向着帷幕那边说道:“还没好吗?南茜?”

    “已经好了。”听到凯瑟琳的招唤,原本在那边书写东西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一身洁白纱裙打扮的南茜,将手中的几卷羊皮稿件交给凯瑟琳,她回过头来向唐忆笑笑:“真是抱歉啦,雷撒督克先生,昨天晚上是为了试探你,我也并非那么不知轻重的蠢女人呢。”

    “南茜在帮我办一些事,这一点还请阿尔你代为保密了。”翻阅着手中的文件,凯瑟琳向南茜微一示意,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女明星点了点头,回到了帷幔后方。随后公爵夫人再次坐下。

    “这次请阿尔你过来,其实是为了询问一些我还在猜测的事情,当然如果不愿意,阿尔你可以拒绝回答,如同一开始那样,我希望和雷撒督克先生保持平等的交谈,这并非强迫还是什么,这一点请务必明白。”她转头望向唐忆,努力想要给他以平等的态度,“只是因为有些事情或许会关系到丹玛乃至整个阿特罗卡的将来,我不得不弄清楚。”

    她望过来的时候,唐忆同样也投以注视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点头道:“明白了。”

    “其实……原本是没有跟阿尔你联系起来的,只是……最先的一个疑问,阿尔你是为了沃尔家而来的丹玛吗?”

    “……没错。”

    “沃尔家的人拿了阿尔你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是的。”纵然心中已经变得天翻地覆,唐忆依旧保持着淡然,毫无半点惊愕地点了点头。

    听到唐忆的回答,凯瑟琳似乎也舒了口气,望着羊皮卷轻声一笑:“那么便大概可以肯定了……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资料,阿尔你想听吗?”

    “如果可以,当然想知道。”

    “呵……没必要那么紧张。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沃尔家的埃尔维斯与艾德里安两位伯爵去到望海,原本只是为了处理一件牵扯多年的土地纠纷,同时也拜访一下他们曾经的炼金术教师,也就是斯坦利老师。去到那里之后,望海方面接到了来自炊烟镇的请求,希望他们派出人手寻找失踪的芙尔娜小姐,这是事情的起因。如果没有猜错,芙尔娜小姐失踪的这件事情与阿尔你有关,对吧?”

    见唐忆点了点头,凯瑟琳随后继续说了下去:“其中的事情我们并没有调查,只是当第一批真正搜寻到芙尔娜小姐踪迹的人回来之后,事情有了很奇怪的展,以致于埃尔维斯先生和艾德里安先生同时被惊动,出动了大批由沃尔家原本隐藏在暗处的人手,当然事情很快解决。对外没有透露任何风声,他们在望海停留两天後便启程回丹玛。在离开之前,埃尔维斯先生拜访了斯坦利老师,邀请他进行一项据说前无古人的伟大炼金术研究,当时与克娜在望海的我也因此得到了这个消息。”

    “沃尔家族本代掌权的直系兄弟一共四人,埃尔维斯是大哥,但对于权谋并不擅长,以致于本代的家主被交给了排行第二的本杰明。沃尔担任,这人也是芙尔娜的亲生父亲。不过虽然不掌权,埃尔维斯在炼金术上却很有天赋,当初跟斯坦利老师学习过的所有人中,在炼金术上成就最高的恐怕也就是他。听了他的描述,经过考虑之后,斯坦利老师决定随我一块过来丹玛,探寻一下其中的究竟。而阿特罗卡家本身安排在丹玛的人手也开始行动,因此查到了非常惊人的结果。”

    “埃尔维斯一行人于十二月三日回到丹玛,随后小天狼堡中的一座废置已久的远古魔殿被列为了禁地,于此之后,十二月二十三日两头高阶魔狼潜入小天狼堡,咬死三人,重伤六人后消失不见。一月十五日,魔狼再次侵入,随后身份不明的人物由东南塔楼直接杀入小天狼堡,半小时之内完成入侵,列为禁地的魔殿被彻底毁坏,在那半小时内,仅仅一名入侵者造成的死亡人数高达两百三十八人,其中约六十二人为工会在册的高阶法师或者剑士,另外,还有两名担任神殿祭师的主精灵,没有任何伤者。在我们的推测中,能够造成这样战果的,整片大6上不过三人,其中两名在其他的国家,巴克那罗夏是选,但可以肯定不是他。”

    “后来斯坦利老师过去小天狼堡,趁着先祖祭的时间,所有的沃尔家人都被秘密的调去挖掘那魔殿的废墟。对着斯坦利老师埃尔的维斯直言不讳,目前被埋藏在下方的便是远古炼金术的终端:巨神兵。而在闲聊之中,他也无意间提起,当时得到这巨神兵时,有一名异常俊美的少年以及一名银的美貌少女参与其中,但是已经死了。当时斯坦利老师便猜到是你,告诉了我之后,我也就开始对这些事情作出整理。只能说,还好你们没有先被沃尔家的人认出来。”

    她在旁边笑笑,唐忆也点了点头:“嗯,巨神兵是我和小雪的朋友,入侵小天狼堡的那两匹魔狼我应该也认识。只是另外的那个人……我也没什么头绪。”

    “会不会是……昨天晚上出手帮你的那人呢?”

    “不清楚,认识的人中似乎没有对得上的。”仔细想了想,唐忆摇头说道。

    “唔,这样一来,也就大概弄清楚一些事情了。”微微沉吟,凯瑟琳将羊皮卷放回,“我倒是很有些兴趣,阿尔你的计划是什么,我是说……在没有力量的情况下,你打算如何应对沃尔家?虽然力量不足以成为人生的全部,可在某些情况下,应该也是很重要的。”

    “……联系伊夫利特,或者皇族吧。”

    “譬如说我?”

    “知道夫人您身份的当时有想过,但是后来还是决定作罢了,因为……感觉您不像是会介入到这些事情中去的人……”事到如今,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唐忆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舒了一口气,“不过现在看来我想得太过简单。”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介入到这样的事情中去。”点了点头,凯瑟琳说道,“不过既然介入了,总得把事情做到底啊。阿尔,我可以帮你,但同时,我希望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

    微微迟疑,唐忆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解开巨神兵。”

    “并非为巨神兵,老实说这件事很有些奇怪,我宁愿没有出现过这个东西倒还好……”凯瑟琳摇了摇头,“我所说的回报,也可以说是请求吧,希望你能成为克娜的老师。”

    “教导克娜,我能做的恐怕……”

    “请你教她音乐吧,假面x先生。”凯瑟琳轻笑道,“如果能够教她更多自然好,克娜需要一名能够引导她的老师。说起来这孩子的性格有些奇怪,对于任何博学之人,只要年龄过她太过,她就一律没有尊重的意思,斯坦利老师便是明显的例子。而因为她的天分是在太高,同龄人少有令她信服的。唯一的例外似乎就是阿尔你了。”

    “同龄人……”对于凯瑟琳会知道他假面x的身份,唐忆倒不觉得惊奇。只是喃喃地重复了这三个字,想起克丽丝汀娜钢琴的惨不忍睹,顿时觉得底气全无。

    眼见唐忆在犹豫,凯瑟琳又说道:“我相信这对克娜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音乐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灵魂,克娜虽然在这方面没有天分,但是只要能够教导她一些做人的道理或者感悟,相信她以后能避免堕入盲目的泥沼,作为一位母亲来说,这是我真心希望的。”

    空气再次变得沉静起来,唐忆久久地凝望着那面纱后华美细致的双眸,随后点头答道:“我一定尽我所能。”

    “这样一来,谢谢了。”凯瑟琳站了起来,向他微微一躬,唐忆也连忙站起来行礼。过得一阵,凯瑟琳说道:“对了,还有六天便是克娜的十五岁生日,她有跟你说吗?”

    “大概说了是最近,但没说是哪天。”

    “从黎明祭典那天你表演了月光之后,应该是我们第一个查到你的线索,在某种程度上我已经做了安排,但不代表就没有人能够顺藤摸瓜仍然找过来。虽然未必是大事,但毕竟也麻烦。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够以这个身份在克娜的生日宴上演奏一段琴曲,作为克娜来说,相信也会很高兴的。另一方面,一旦沃尔家真的现你,这边也可以理直气壮地介入其中。这件事,希望你可以考虑。”

    以假面x的身份在克丽丝汀娜的生日宴上进行过表演,只要经过简单操作,便能让人感觉他已经是公爵府的人,此后无论谁要对付他,都不可能没有顾忌。没有多想,唐忆立即便点头答应下来。

    “这样再好不过了,克娜一定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呢。听说阿尔你还要准备参加学院的春日祭礼吧,这件事稍后就让南茜跟你一块办好了。”

    此时南茜已经从里间的暗门离开,两人在房内又聊了一些小事情,准备出门时,唐忆终于问道:“凯瑟琳夫人,有一件事,关于芙尔娜小姐,您有她现在的消息吗?”

    “应该已经不在小天狼堡了吧……”想了一会儿,凯瑟琳低头说道,“但应该没有离开丹玛,接下来我会让人留意的。”

    “谢谢了。”

    持着最到位的礼节,唐忆在心中却在不断计算眼前高贵女子的可信度有多少。在这之前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高贵雍容、表面上与世无争的凯瑟琳夫人所掌握的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势力。不过,按照唐忆此时的推测,目前她对自己应该还是好意,若是要对付自己,她没必要花这么大的工夫。

    无论如何,走出房门时,两个月来仍旧处于迷雾深处的事情终于显出了基本的轮廓,他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走廊对面跑了过来。

    “阿尔,阿尔!你已经来啦,干嘛不早来找我,我都快被那老头子气死啦,你快来帮我报仇!”

    清脆灵活的嗓音瞬间扑到了他的面前,那是克丽丝汀娜。

第十章

    与克莉丝汀娜聊过一阵,被迫答应了要找她一块在春日祭礼表演的要求。准备离开公爵府时已经临近黄昏,出乎意料的,南茜在外面等着他。

    柔顺的黑在脑后扎起清凉的马尾,优美的丝绒坎肩,清丽却又不失活力与英气的洁白连衣长裙紧贴着身体的曲线轻柔地摆动。双手拿着淡蓝色的珍珠手袋,细致的鞋跟轻轻地敲打着路面,出悦耳的声响,见到唐忆出来,她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

    “我还是认为男人应当有力量才好,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就是搭档了。”她友好地伸出手来,“多关照啊……”

    “我该说才对。”笑了一笑,唐忆在那只手上轻轻一握,柔软细腻的手掌,有着些微的凉意,掌心温和。有着其内在的坚强。

    这便是唐忆对他的直接印象,由于方才的事情,之前的印象已经被推翻了。

    由于要商量克莉丝汀娜生日与春日祭礼上的表演,第二天的时候唐忆去到了南茜的住所,因为据她所说,有一琴曲要唐忆帮忙鉴赏,因为是新曲,一来在学校中弹奏害怕别人偷听,二来学校的钢琴室诚然华美,但总有些不习惯的地方。快到中午时,仍做康妮打扮的南茜便领着唐忆离开了学院,往她在丹玛暂住的寓所走去。

    南茜暂住的寓所是离大剧院不远的一间二层小楼,位于贫民区与贵族区之间,旁边便是繁荣的商业区,但由于过去之后没有什么重要的地方,小楼附近还算安静。南茜在经过的一个食店里提走早已放在那儿的饭盒,店主与保持康妮的身份的女子显得相当熟悉,看起来她并没有自己做饭的习惯。

    小小的庭院,似乎并未有过太频繁的打扫。楼房毫无特点,其中摆设也相当简洁,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与厕所,客厅里有简单的老旧沙与茶几,侧面的墙边有着大大的酒柜,其中摆放的却是一些乱七八糟不知其用途的东西,除酒以外应有尽有,前方有钢琴,侧面有镶嵌魔法水镜的梳妆台,餐厅内除了基本的餐桌座椅外便只有一个搁置摆设物的小台,但上面没有任何东西。一只花瓶的碎片被堆放在墙角的不显眼处。

    整个二楼其实便是一间房,附带平实的阳台。房间里家具不多,一张简洁的双人床,大大的衣柜,钢琴、梳妆台以及几张随意摆放的椅子便是房间的全部,墙上有信手描画的涂鸦,两幅称不上高的油画挂在床头,看起来已经有些岁月了。如果不是亲见,唐忆很难想象她竟然会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看起来便如同一个落魄的流浪艺人。

    “目光干嘛那么吃惊,这里很差吗?据我所知你住的地方似乎更差。”

    简单带他参观过住所,南茜在餐桌上摆开买来的食物,用餐的时间里颇不以为然地说道。

    “大家不一样啊。贞女之誓苛待你还是凯瑟琳夫人苛待你?”

    在家里放下难看的麻花辫,换上一身轻装的南茜显得相当自然大方,吃东西的样子甚至比唐忆还要肆无忌惮,耸了耸肩,她说道:“都不是,不过说起来,这里还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呢。我不喜欢太过复杂,简单一点好。而且这里原本也没打算会带人进来。”

    “为什么带我来?凯瑟琳夫人的任务?”

    “只是任务到别处去也行,你不同。”

    “嗯?”

    “你的钢琴弹得比我好。”

    咽下一大口米饭,她到一旁喝水,直言不讳。过得一阵,唐忆试探着问道:

    “呃……你怎么会帮凯瑟琳夫人做……呃,我是说……”

    “做奸细,我做的是奸细。”南茜坦然地将他的话接了下去,“因为那次意外遇见了你,所以凯瑟琳夫人让我代为留意。当然不只是你,顺便调查这个人啦、调查那个人啦……归根结底,其实我是奴隶。”

    “啊……”

    眼见唐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南茜颇有些得意的神情:“贞女之誓买来的奴隶,因为钢琴弹得好,所以有特殊待遇,不过无论如何,奴隶终究是奴隶。凯瑟琳夫人许诺过我会还我自由之身,所以我就帮她做事喽……肩膀上可还有难看的烙印呢,你想看吗?”

    “这个……”

    见了唐忆“你开玩笑吧”一般的表情,她又是一笑,用餐布擦过了嘴,起身收拾餐具:“当然是开玩笑,你以为我会给你看吗?”

    吃过了午饭,稍稍休息。南茜领着他上楼,拉上窗台的帷幕,空旷的房间一下子变得安静而荫凉,她坐到钢琴旁,打开了琴盖,随后弹起一曲轻灵的琴音。曲子的意境类似于唐忆上次在凯瑟琳夫人的宴会上弹的那,是属于孩子般童真的旋律,但显然因为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风格,曲子基调的把握其实称不了上佳,几个地方的转折也似乎有些生硬。但对于唐忆来说,毕竟令他感到敬畏,因为自己编写曲子是目前的他无论如何无法做到的事情。弹完之后,南茜回过头来询问道:“如何?其实是你上次在凯瑟琳夫人那儿弹的曲子给我的灵感,但是总有些把握不住的样子,准备修改好后送给克娜做生日礼物的呢。”

    南茜此时的语调诚恳,态度也相当认真,唐忆不愿意敷衍她,称赞之后说出了几处不好的地方。接下来,自然便是讨论与修改。不过在创新这一项上,唐忆其实还比不了南茜,如此一来,直到接近三点,所谓的修改也只是越改越离谱。休息的时间里,南茜从外面买来一些点心当下午茶,神情颇为苦恼。

    “呀,原本还想在克娜的生日宴上好好表现一番的呢,现在看来,风头可都会让你一个人抢去了……喂,可别说我小人之心,不会是不想让我出风头故意不帮忙的吧?”

    “哪有……”唐忆连忙辩解,“这种事情是需要灵感的啊,没有那一瞬间的灵感,什么都无法做到的。”

    “唔,那难道是因为不想帮我才故意不让那一瞬间的灵感出来的?”

    “这么会,我也想弄好克娜的生日啊……”

    “呵……开玩笑的,不过,你打算在那天表演什么呢?如果不能技惊四座,恐怕人家也不会相信你是假面x哦。当然,表演那《月光》应该是最好的证明啦。”南茜提议道。

    “唔,其实我还没想过……”喝着毫无技巧泡制的花茶,他也开始想起这个问题来,过得一阵,他抬起头来对南茜说道:“我看这样吧,干脆我弹琴,你唱歌怎么样?我应该有不错的歌,当然,得稍微调整一下歌词……”

    “唱歌?”南茜微微惊讶道,“那么严肃的东西可以拿来在小女孩的生日宴上表演的吗?”

    这个世界的歌曲,其实往往只有在一些重大祭典上用来礼赞神明的诗歌,配合着巨大而隆重的音乐,显得格外神圣而庄严。除此之外,另一项可以称得上歌曲的,便是游吟诗人诉说故事时的低唱,不过这样的歌曲却又显得低俗,往往根本没有任何旋律可言。不过,在南茜的惊讶中,唐忆用汉语唱出一歌来,讨论了片刻,他们开始修改起新的表演项目……

    ****************************************************************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为了生日宴和春日祭礼紧张地忙碌起来,生日宴的节目当天便敲定下来,正式决定春日祭礼的表演则到了第三天。下午的时候唐忆与南茜在小楼里进行简单的排练,前两天的午饭是从街上带回来,到得第三天则是看不过去的唐忆动手下厨,再接下来的几天里,午饭便都被南茜顺手推给唐忆了。

    “会下厨的男人似乎不多了呢,不过说起来,我还是比较欣赏更有力量的男人哦……”

    几天以来,这是她常说的一句话。相对于这个世界的其他女人,南茜则更类似于原本世界中的独立女性,她的活力与英气,在一些地方的不拘小节与随意,都令唐忆有着相当的亲切感,不管到底是刻意还是本性流露,几天下来,两人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成为了朋友。

    这期间,要求参加到春日祭礼中的克莉丝汀娜在学校之中自然紧紧地缠着两人,后来文森特也加入了春日祭礼的表演名单,这件事情,便得归结于第三天生的那场小小的意外了。

    也是在那件事中,他第一次见到海茵。夏乌佳。

第十一章 神的孩子在跳舞

    绕过贵族学院魔法高塔的侧面,踏上疏落林荫间的华丽道路,穿过一片人工栽种的树林之后,座落于那片青翠草地间的高楼,便是学院中的音乐大厅。占地面积相当之大,外观上看来如同科幻故事中的一些现代建筑群,数十个形象各异的平台错落在楼房的各个侧面,由此也将屋顶分割成一个个外观不同的区域,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巨大的整体。还没进入大门,唐忆便听见了里面隐隐传出的音乐与唱诵声。

    “大厅那一般很热闹,不过里面有隔音相当不错的隔间,可以到那里面去做练习……说起来这几天能够占用大厅的应该是些实力不错的表演队伍吧,可能就是我们的对手哦,你想看看也可以看看……”

    领着他从敞开的侧门进入,康妮向他述说着这些常识,但脸上却显然相当不以为然,如同文人相轻一般,康妮并不将其余的表演者放在眼里。克莉丝汀娜原本跟在他们的身边,此刻已经先一步冲了进去。

    大厅内先入眼的设置便如同一个巨大的篮球场馆,上方四面有座席,引人注目的是侧面十余架各式各样的楼梯,通往高处的一个个小房间。场地前方有个平台,摆着各式的乐器,看起来相当专业的乐队便在上方进行着演奏,随着那庄严大气的音乐声,衣着华丽的男女便在场地中进行着规模宏大的舞蹈排练,动作舒缓、凝重,充满贵族气息。

    这显然也是一支将要参加春日祭礼的队伍,能够占用最为主要的大厅进行排练,并且以这般阵容出赛,说明这些人大都是贵族身份。说起来,修习有关艺术一类课题的终究是贵族居多。在上方的观众席中观看排练的人数也着实不少,除了一些明显的随从和仆人,大都也是衣着华丽高贵,显示着其中拥有贵族身份的人着实不在少数。

    “呵……原来是珍妮特。阿尔,看到领舞那个了吗?沃尔家的小姐,在学院里可是最出风头的几个女人之一,虽然在美貌上她比不上同是沃尔家族的芙尔娜老师,但因为是一开始便被沃尔家承认的长女,所以追求她的人实在不少。嗯,这么说吧,只要她愿意嫁,整个贵族学院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会二话不说地跟她结婚,脾气也还过得去,因此相当受人追捧……”

    康妮向唐忆介绍着前方领舞的一名美貌女子,两人在音乐声中走上一旁的观众席,克莉丝汀娜听着这音乐,拉了拉唐忆的衣角:“阿尔阿尔,这曲子我很喜欢听哦。她们跳得好难看,我可以跳得更好啦,我下去跳给你看!”

    这般兴奋地说着,还未待唐忆说话,小姑娘便越过栏杆,轻巧地跳跃到了下方的场地边缘,随后向唐忆招了招收,轻舞起裙摆在那儿跳动起来。

    场地相当的宽敞,此时加入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进去也没显出什么不寻常来。上方的人们见到一位小女孩在舞蹈队的旁边随着那音乐跳舞,倒也只是微微一笑,甚觉有趣,其中不乏认识这位小公主的贵族子弟,便与身旁的朋友介绍起她的身份来。然而这样平静的景象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流转,小女孩的舞蹈愈忘形,某种突兀的气氛,便渐渐地变得明显起来。

    并非是小女孩刻意地在舞蹈队中进行捣乱,自始至终,她都未曾进入那舞蹈队排练的范围,也未有表现出任何要扰乱排练的意思。然而随着她的跳动,不仅在上方的观众席,即便是仍然在进行排练的舞蹈队伍中,也有人不自禁地偷笑出声来。这一切的原因都得归结于小女孩那拙劣得离谱的乐感——她跳得实在太滑稽了!

    当初在公爵府上的那一次,唐忆便见识过克莉丝汀娜对于音乐的离谱理解,以至于原本不想插手的他也忍不住接手过来弹奏了一曲子。此时望着小女孩在下方手舞足蹈的表演,唐忆就实在忍不住要趴在栏杆上偷偷笑,随后,原本也在苦苦忍笑的康妮徒然伸手拉了拉他:“喂,看对面。”

    “什么?”循着她的指点往对面的观众席上看去,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名端坐在座位上抿嘴轻笑的白衣姑娘,白玉般的瓜子脸蛋,长相给人以格外小家碧玉的贤淑感觉,在她的身边众星捧月般的坐了好些贵族男子。似乎是察觉到康妮的指点,她也望了过来,轻轻地向这边挥了挥手。

    “她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才对……”站在唐忆身边,此时扎着两只矬矬麻花辫的康妮一面招手一面低声说着,“海茵。夏乌佳。”

    “哦?”望着对面白衣柔雅的女子,唐忆委实感到有些惊讶,想起台风那天听过的对这个名字的介绍:沃尔家的奸细,最为年轻貌美的阶魔法师……不管怎么料想也没猜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外表,对于“强者”两个字来说,这女人委实显得太过柔弱了。

    还未来得及表看法,下方陡然变得一片混乱,一个女子的声音喊了起来,顿时整个舞蹈都停下来了。

    “克莉丝汀娜!你到底想捣什么乱!还不给我停下来!”

    说话的赫然便然是那位名叫珍妮特的领舞,一下子就从前方奔了过来,怒气惊人的吒喝,顿时将克莉丝汀娜吓得定在了原地,待到反应过来方才大声回应道:“哪里有捣乱啦,你们跳你们的,我跳我的,我有没有打搅你们!”

    “什么没有打搅我们!你跳得太差了,太差了知道吗?你有没有看到每个人都想笑,你根本就是想破坏我们的排练!”

    “哪有!他们是笑你太粗鲁啦!”

    两人在下方争吵起来,唐忆轻声笑道:“这就是你说的还过得去的脾气?”

    “呵,有原因的,一方面大多数贵族非常讲究血统,因此对于克莉丝汀娜向来没什么好感,只是因为凯瑟琳夫人大多数人都不敢说什么,但珍妮特不同,而且她对于有关凯瑟琳夫人的一切事情都会抓狂。”康妮解释道,“因为据说本杰明先生对凯瑟琳夫人有想法,因此夫人很有可能成为她的后妈。”

    “有这事?”

    “具体有没有不知道,但是至少珍妮特应该是这样认为的。”

    低声地交谈几句,下方的吵闹越激烈起来,珍妮特叱责克娜的舞蹈太过拙劣,像猴子跳舞,没有半点贵族气质并且毫无教养,克娜则毫不示弱地予以还击。但是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舞跳得的确不怎么样,争吵起来底气有些弱,小女孩一直都处于劣势。过得一阵,却听得另一个声音加入了其中,下方的房间里走出一个人影,却是身材高大的文森特。

    “珍妮特小姐,这样说一位小女孩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那并非是斥责的语气,身材高大的男子语调谦厚而温和,使得珍妮特的气势不由得为之一滞,随后仰着下巴说道:“你是什么人!对于艺术一窍不通的人有资格在这里说话吗?她这样捣乱我凭什么不能说她!”

    “我想这位小姑娘并没有捣乱的意思,她只是按照她对于音乐的理解来舞动自己,你们不喜欢,也不能说她跳得就不好啊,在我看来,她跳得才是真正随心的舞蹈才对。”

    接下来便又是一番争吵,文森特这人对于事物的原理有着深究的习惯,坚持任何舞蹈,只要自心灵,总能打动人,珍妮特自然斥责他在乱盖。到得最后,结果是让文森特表演一场舞蹈之后再来说话。

    “嗯,既然这样……我以前在南方蛮荒之地的时候,曾经看过一种灵魂舞蹈,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我觉得很能打动人,用来证明我说的话应该再好不过,只是音乐方面恐怕有些困难……”

    他与台上的乐队一番交流,果然没有人会演奏他所说的那种音乐,但似乎是对自己的舞蹈相当有信心,在场地上画出一个无形的圆圈,他决定不用音乐的辅助直接开始表演。不过,当舞蹈真正开始,文森特在场地上转起笨拙的***时,处境似乎比方才的克莉丝汀娜更加惨不忍睹。

    “哈哈,这是什么,模仿猩猩吗?”

    “哈……野人的舞蹈也拿到这里来……”

    “开玩笑吧……这也能叫舞蹈,果真是蛮荒之地的野蛮人……”

    相对于身份高贵的克莉丝汀娜,这个身着平民服装的家伙显然不具备任何背景,因此舞蹈一开始,各种嘲弄与嗤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而说起来,他此时的舞蹈也的确相当滑稽,看起来便如同非洲野人举行的食人宴会一般。观众席上的唐忆却没有笑出来,诚然在他也无法在这舞蹈中感到能令自己共鸣的东西,但接触过太多这方面知识的他却能够观察出其中蕴含的意义来。

    会对这种舞蹈感到共鸣的,心里应该有着很深的悲伤吧……

    他心中这样想着,身边的康妮几乎捂着嘴笑到了前仰后合的程度,不由得也是莞尔,从看台上直接跳下去,拍了拍正在生气的克莉丝汀娜的脑袋:“好啦,别气啦,比赛的时候我们打败她们就好,这时候干嘛要跟她们计较呢。”

    “不行,阿尔你帮我报仇啦。”反手拉住唐忆,小女孩说道,“她们太过分了。”

    那边文森特的舞蹈即将接近结束,但事实上根本已经没有人在看了,望见唐忆的样貌,珍妮特脸上先是微微一红,随后道:“哼,你又是什么人,也想来跳那样的猩猩舞吗?”

    “呵……我是克娜的朋友,跟文森特也认识的,他跳的舞蹈也未必是那么难看啊,里面包含了很多东西的。”

    听得唐忆为他们说话,珍妮特的眼中又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果然,下等人就只能与下等人做朋友而已,纵使沾上了贵族的声名,也终究是没有教养和内涵的野蛮人……”

    她说这话时目光转向克莉丝汀娜,所指显然相当明确,顿时间克娜又大嚷了起来:“你在说什么……”便要冲上去,唐忆一把拉住了她,轻轻叹道:“珍妮特小姐,难道真的得舞跳得比你好的人才能对舞蹈作出评论吗?”

    这句话类似于自言自语,未待珍妮特回答,唐忆往前方的乐队走去,说出一曲子的名字。而当文森特的舞蹈终于结束,一由打击乐器开始的歌曲便在大厅中响了起来。音乐声中,唐忆随意地站到了平台的前方。

    “这是干什么,竟然要在这样低俗的音乐中进行舞蹈吗,果然人以群分……”

    “他也想表演野蛮人的舞蹈吗……”

    由唐忆交待乐队演奏的,其实是一段游吟诗人表演时方才使用的简单旋律,这样的旋律往往会被贵族们认为“低俗”,毕竟只是提起故事的辅助旋律,唯有其中的某些打击节拍适合唐忆将要进行的表演,因此便让乐队演奏了出来。而随着他的第一个动作展开,嗤笑声又纷纷传了出来。

    “这是干什么,随便扬扬手也能叫舞蹈吗?”

    “看起来有是个小丑,可惜了长得那么好看……”

    “两个动作间一点连贯性都没有……”

    这样的评论在片刻之后如同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掐断在了空气之中,台下人们的神情先是变得惊奇,随后则是一片的迷惑和惘然,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判断这一舞蹈,复杂已极。

    不愿意小女孩在身世一项上受到伤害,因此唐忆才决定上前进行表演。但说起来,珍妮特的舞蹈无论如何不算差,舞台上的她雍容舒展,大方得体,在舞蹈上的造诣委实相当之高,对比之下,唐忆明白自己其实远差于她,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别人真的对自己的舞蹈心服口服,自然只能剑走偏锋,找出最具有视觉冲击力的舞蹈进行表演。

    在他的印象中,要在最短时间内造成最大的视觉冲击,如果只是对比这个世界的贵族舞蹈,能用的题材相当之多。自然不能与它比优雅。踢踏不错,但是自己并不熟练,况且今天穿的也不是适合的鞋子。狂热的拉丁需要两个人一块进行。大动作的街舞的确能够得到许多人的共鸣,但是崇尚从容的贵族们恐怕又会职责太过轻浮。由此一来,他选择了街舞中的一个旁支,也是他曾经最擅长的一种舞蹈。

    ——傀儡舞!

    机械的动作、凝固的表情、伸手、旋转、停顿、滑步……台上的唐忆仿佛彻底成为了一具失去灵魂的非人玩偶一般,配合着那称不上高明的旋律和节奏,渐渐衍生出一种诡异无比的氛围。手臂、肩膀、头部、脚踝甚至是眼球……身上一切可以分开的部分都仿佛在自行运动,明明是向着左边行走,却不由自主地去往了右边,整条手臂想要动,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手肘,接着小臂仿佛失去了关节限制一般转出机械而离奇的***。那动作时而快,时而缓慢,时而优雅,时而倨傲。随着舞蹈的进行,仿佛整个时间都被一个个动作所分割,众人耳中甚至如同幻觉一般听到了表演者全身关节运动时出的“咔咔”声。

    宝蓝色耳坠村出无比的冷澈,俊美的脸上冷得看不出任何表情,随着奇异的舞动,渐渐的竟给人一种美神降临的错位感。在那里动作的仿佛不是人,而根本是一具根据美神形象制造而成的木偶或者雕像。渐渐的,舞蹈达到最为激烈的部分,某一个动作中,一只手臂陡然损坏,随后故障接踵而来,然而损坏的手臂上五指仍在机械地动作,接下来是腿、身体、头部,到得最后,整个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停止下来,但仅剩的一只眼球却动得格外激烈。终于,眼球的动作霎然而至,头部“咔”的低下,失去了一切活力的身体便再也无法动弹了。

    雕像死了!

    随后,那旋律做为结尾的最后一段响起,这多半是游吟诗人称颂了英雄后用来感叹的段落,相对舒缓而优美,死去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接着,所有的身体机能以原本设定的轨迹开始回归,因损坏而弯曲的四肢开始伸直,头部也逐渐抬起,眼球抖动几下,随着音乐的尾音落下停止在正中。那整座雕像便回归了完好的站立姿态,目视前方,这次是真的不动了……

    片刻后,掌声雷鸣般的响起!

    轻轻按摩着颈部,唐忆舒展着身体,从台上走下,克莉丝汀娜以迎接英雄的姿态扑了过来。珍妮特涨红了脸颊,见他走过来,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随后蓦然惊觉一般不甘示弱地抬起。

    “其实我觉得文森特说得不错,舞蹈是心灵上的东西。珍妮特小姐,心灵没有高下之分,也没有多少之别,任何人的舞蹈都是舞蹈,谁也不会特别高贵,谁也不会显得卑下,这就是我想说的了……”

    对面的珍妮特没有说话,好看的脸颊涨得更红了几分,只是死死地望着他,几乎便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唐忆拉着小女孩转身离开,康妮和文森特也走了过来。

    “真的很有震撼力。”文森特感叹道。

    “呵……其实文森特你的舞蹈也很好啊,虽然……似乎太沉重了一点。”唐忆笑着说出自己的感受。

    “啊,你能看懂?”听了唐忆的说话,文森特高兴起来,“果然啊,果然还是有人可以看懂的吧,哈哈,太好了……”

    得到了第一个知音,文森特显得格外开心。康妮则只是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一旁则有贵族走了过来,向唐忆做着自我介绍,显然是对唐忆的才能产生了兴趣。一时间情况混乱不堪,待到克莉丝汀娜受不了了一顿飙,情况才得以控制,唐忆回头对文森特说道:“上次本打算不参加春日祭礼的,可是被芭芭拉老师逼了没办法,刚才突然有个想法,文森特你有兴趣和我们一块表演吗?”

    “啊,好啊,我还怕你不想和我一块表演呢,怎么样?是魔术还是舞蹈?”

    “应该……两样都是吧。”

    脑中整理着方才突然兴起的灵感,正抬头时,两道注视的目光从远处的人群中投射过来,那是在几名贵族的簇拥下正向大厅外走去的文秀白衣女子,与他的目光相触时,对方微微的一点头……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便在紧张的寻找道具与排练中过去。

    那天傍晚,云霞折射出温暖的夕阳,公爵府的马车载着唐忆与南茜去往优美的贵族区,同行的还有依偎着唐忆的银女子。

    “你的妻子?嗨,我叫南茜,初次见面,你好啊。”

    上车时,衣着华丽的南茜向少女友好地打招呼,并且伸出了手,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抱歉,她很怕生。”

    “我又不是很凶神恶煞……她看不起我!哼,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故作生气地噘起了嘴,南茜转身坐到一边,银女子坐在唐忆身边,听着他用汉语跟她说话。

    “没关系的,那里有很多好看和好吃的东西,你可以跟着我,也可以跟着克莉丝汀娜和凯瑟琳夫人,她们回保护你。凯瑟琳夫人还记得吗?在船上见过的那个很和气的蒙面人……”

    说话声中,南茜已经悄悄地转过了身来,恶作剧地在小雪身上一拍,“啊”的大叫了一声。

    随后是更大的一声……

    大概十分钟后,唐忆从车窗望出去,看着外面路边金黄的树影,夕阳的光芒从树隙间挥洒过来,从他的脸上不断变幻而过,照出一副苦苦忍笑的神情,小雪在他的身边,望着对面的女子,一脸歉意。便在小雪的注视下,身上依旧穿着华丽衣裙的女子顶着黑黑的眼圈,正用刚才叫车夫买来的鸡蛋进行热敷,看起来俨如“家有贱狗”中卡通味十足的主角。

    “惨了惨了,这下惨了……今晚没办法见人了……”

    “噗哧——”不自觉的,唐忆口中有些漏风。

    “你还笑,你这幸灾乐祸的家伙!再笑我翻脸啦!”

    “抱歉抱歉,不笑了不笑了……谁叫你那么去吓小雪的……”

    “不许回头,脸上不许有笑的表情!”某雌性贱狗扬着手指大声命令着!

    “唔,好吧……”

    由于那充满喜剧色彩的眼圈是自己妻子的杰作,他只好默默地忍受下对方一切不合理的要求。从车座下拿出一张划有黑叉的面具,他顺手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看看,不会再有笑容了,真是委曲求全到自己都感动啊……

第一章

    魔法灯光淡淡的点缀在庭院之间,衣着华丽的贵族们在宴会间穿行谈笑。夜空弯月如弓,繁星闪烁辉映。以熟练的手段应付着一名名不断过来攀谈的贵族,趁着空暇之时,他拿了一杯酒走到旁边的角落,唇畔浮现淡淡嘲讽的笑容。

    这些蝇营狗苟的人哪……

    醇香的红酒流入口腔之中,无声地散发开来。静立在大树之下的他身材颀长,气质高贵,俊美的样貌带着刚毅与坚定,充满贵族化的男性气息。如果在平时,他给人的感觉是相当平易近人的,也只有在这样单独一人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出那种孤傲的神情来,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淡淡的冷笑在唇畔无声湮没。

    “腓烈特殿下、腓烈特殿下,你果然在这里,哈哈……刚才有人跟我说见到了太子殿下,我还不相信,太子殿下可从来不参加这些宴会的啊,没想到真的在这里……”

    “克娜的生日宴会怎么是那些寻常聚会可比,我如果不来,姑姑那里不高兴了我怎么担当得起……怀特伯爵,几天不见,你的气质更加出众了呢。”

    只从那声音便能听出来人的身份,带着得体的笑容回过头来,果不其然,出现在视野中的是那一如既往浑圆如球的体形,头上顶着几撮少得可怜的卷发,整张圆脸都显得油光闪亮。

    脸上堆着几乎要满溢而出的媚笑,怀特伯爵说道:“哪里哪里,殿下过奖了、过奖了,不过自从在帝都聆听过陛下的训示之后,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听钢琴曲……”

    “那是,钢琴是陶冶情操的最佳途径,也是最为适合贵族的高雅乐器,怀特伯爵品味相当出众啊。”

    压下发自心底的巨大厌恶,他得体地应付着眼前圆球的纠缠,心中分析着有关眼前这人的一系列资料,实在难以弄得清楚,这人到底是因何受到父亲赏识的呢?

    这几年来,怀特伯爵的势力崛起极快,表面上他是在暗处为老皇帝干些掠夺女人、训练成性奴后送进宫廷的肮脏勾当,但在更深的层次上,少数人仍旧察觉到了位于他背后的那一股力量。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得到了拥有巨大魔力的神灯,随后便一路扶摇而上,从一名家族没落而且足够猥琐白痴的子爵升上伯爵的位置,原本没落到极点的家族也因此重新建立起势力,并且不断扩大影响,最近他为皇帝办的好几件事情虽然手段低俗污秽,但从结果上来看,着实相当漂亮。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年初在帝都的时候与他有过几次会面,随后被老皇帝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辅助自己,主观上来讲,自己并不喜欢这个人,但在政治层面上的交流,向来不是以个人好恶主导的,不是吗。

    “……对了,腓烈特殿下,听说这次的宴会不仅有南茜小姐过来表演,还有一位很神秘的嘉宾会来呢,您听说了吗?”

    “唔,据说是那位最近在城里名声鹊起的假面X吧。”

    “是啊,殿下对这位假面X可有什么看法吗?”

    “一个弹钢琴的而已,怎么怀特伯爵有看法吗?”

    “殿下,在我看来,这人藏头露尾,而且以一名孩子的死去为自己造势,恐怕是藏有什么祸心啊……”

    “唔……”这人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不清楚内情,稍稍一想,他笑道,“怀特伯爵怕是多虑了吧,况且他既然能够接受姑姑的邀请,自然也接受姑姑的保护,谁想要得罪姑姑,可都得先过父亲那一关啊。”

    “呵呵,我也只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虽然接受了父亲的命令,偶尔要与他有所接触,但无论如何对这个人都难以有任何好感。看起来,自己的修为还是不够啊,还是说这个人实在是能令所有人都无法忍受的存在呢……这样想着,好在片刻之后,那圆球识趣地离开,他品尝着杯中的红酒,转往更为僻静的地方。走过花坛的转角,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眼帘。

    暖黄的魔法灯光下,气质飘忽的白衣女子蹲在不远处的小池塘边,一头银发柔顺地垂下直到腰间,正在用手逗弄着水中的鱼儿。衣服应该算不上华贵,但剪裁做工都非常得体,恰到好处地村托出女子的身材与那股仿佛落于世界边缘的孤陌与纯粹,看起来,她便仿佛笼罩于云烟细雾中的精灵一般美丽清灵。

    察觉到了什么,那女子回头一望。腓烈特下意识的退回花坛的遮掩之中,也在同时望见了那女子清丽脱俗的面容,乍看起来只如一名从未经历世事的单纯少女,但其中却又有一股奇特的成熟感觉,能够将这两种气质完美地融于一身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从花坛后出去,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从一旁绕了过来,却是忝为今天宴会主人公却一直未有出现的小女孩。对于这名女孩,自已一向都有些不以为意,既不特别喜欢,也不会刻意去讨厌。不过她与眼前白衣银发的女子似乎很是熟悉,一直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话。那银发女子站起身来,在几棵树下轻盈地走动,小女孩便小跑地跟在她的身后。灯光淡淡的照下,画面素雅而温馨,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副景象中,他觉得自己的心灵陡然变得格外宁静,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那女子走到一棵树下,轻轻的一跳竟然跃起一人多的高度,折下了树上的一根枝条。小女孩好奇地望着她将枝条上的少许枝叶摘去,随后用手撕出一个锐利的尖头,走到池塘边用力一插,抽出来时竟然已经叉中了一条鱼儿。银发女子满脸笑容,小女孩顿时欢呼了起来,拉着她离开了池塘的范围。远远的,他听见她在说:“雪儿姐姐,我们去烤来吃……”

    目前二十二岁的生命中,他曾经见过不少美丽的女子,无一不是美丽出众、气质高雅的贵族少女,她们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充满吸引力的存在,但无论面对着谁,面对着那各种各样的优美与独特的灵魂,他从未有过真正心动的感觉。在他的心里,一直在意的是以后的权力与做为,他将是阿特罗卡的王,将领导着千万的子民踏上最为辉煌的路途,他将让阿特罗卡走上无与伦比的繁荣巅峰,国家与子民、前事与后评、战与拓、铁与血……在他的心中,这些一直都是最为重要的东西,女人对他来说,一向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他也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着,但此刻,他知道自己错了。

    就在方才的某一刻,望着那白衣银发的少女,他陡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并非是他初见她的一眼,也并非是她在树下走动的宁馨片刻,而是她举起树枝叉向水中的那个动作。那一瞬间,她将刺穿鱼身的枝条从水中拔出,鱼儿的身体在空中弹动挣扎,晶莹的水花珍珠般的在空中飞溅而起,那一头银发飘舞间,精灵般的笑容从她的双唇逸出,微微地张开两排洁白的贝齿……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心中如同被巨锤敲击一般发出“砰”的声响,有什么东西以最为强有力的姿态击打着他的身体。

    她叫雪……

    返回宴会场所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着那名银发的女子。自己因何会对那样的一个动作如此怦然心动呢,这一点委实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叫雪……就是这个名字,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么就全力以赴地去争取吧,他会得到她的!他心中想着。

    想要的东西,就要以最为强有力的手段去争取!以横扫一切的决心和意志去得到它!将它狠狠地拿在手上,一旦攥紧,便再不放松!这是以前父亲对自己的教育,也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

    草坪之上贵族来往走动,前方摆着几排摆满点心的小桌子,歌舞声从二楼的露天平台上传下来,许多人跟他打招呼,但他只是心不在焉的敷衍着,拿了一杯酒,他在一张圆桌前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左前方的一张小桌子,那里有两个人,其中一名是一贯姿态优雅高贵的卡撒米尔大公妃,那位名为凯瑟琳的女子,也是自己的亲姑姑。另一名则是衣着无比随意的中年女人,叫做芭芭拉的魔药老师无论在哪里都显得无比的漫不经心,在贵族们的眼中,这种行为无疑相当欠扁。

    菲利克斯。伊夫利特……

    不自觉地,想起了与那个女人有着血缘关系的人的名字,心中顿时一阵厌恶。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她那疯子儿子,或者是她那位不愿意教自己炼金术的父亲,都是令人厌恶的对象,一旦自己继位……

    片刻之后,他制止了自己并不礼貌的想象,将目光转向凯瑟琳夫人的身上。

    姑姑啊,真的好久不见了……

    尽管做为这次宴会的主人,但凯瑟琳夫人这边毫无疑问是显得有些冷清的。诚然与每个人打招呼,与人聊天时她也能做得面面俱到,手段圆融无比。然而一旦她静下来,能够主动去与她交谈的人却是极少,归根结底,她身上有一股高贵的属于宁静的气质,几乎任何贵族在她的这股气质前都感到自惭形秽,仿佛身边的天地都与她形成了一体,任何打扰在这种安静面前都将成为无知的冒渎。而在人们心中,这也恰是其身上所拥有的最为高贵的气质所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也只有芭芭拉这种与她相交多年并且毫不受对方影响的人才能够与她流畅地交谈。

    事实上,凯瑟琳家的宴会,基本上伊夫利特和沃尔两家是不会来人的,表面上这是因为两家都未将有实权的她放在眼里,但当初在父亲那里,自己却听过其真实的理由。自从被当成王储培养开始,自己便知道了许多有关这位姑姑的事情,她一方面极度的厌恶权势与肮脏的贵族圈,另一方面却又能够以最为华丽高明的手腕将她所厌恶的这一切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在政治上的敏锐与处理事物的手段,便是自己的父亲也大叹不如,她一方面掌握起阿特罗卡家族黑暗的一半,另一方面又刻意制造出自己毫不关心外界的假象。

    一个明明讨厌这些事情的人,为何偏偏能将这些事情处理得如此完美呢?她的心中到底又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呢?在这种复杂的背反性中挣扎交错,最终折射出来的深沉却无比高雅的宿命感,某一段时间里——不,甚至到现在——都如同甘美却有毒的罂粟一般深深吸引着他。

    姑姑大自己五岁。他曾经这样想过,自己成为帝王之后,她可以成为自己的妻子。

    这并非是爱,而是对于她身上那股宿命凝聚而成的高雅的渴求以及对于她能力的肯定,到时候无论明处暗处,必定有人反对,但那并不重要。

    这些汲汲营营只想着如何偷取更多权力的肮脏家伙们懂得什么呢?

    带着淡淡的嘲讽,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雪……他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名身材高瘦的贵族坐到他的身旁。这是帝国在丹玛地区的总督,属于腓烈特阵营非常有实干精神的一位老人,他们似乎是谈起音乐吧,反正他是在随口敷衍,所说的话语甚至没有经过内心。音乐……那只是这帮故作风雅的无能之辈为掩饰内心的低俗而弄出来的无聊事物而已,国家需要的,唯有铁与血!

    然而不多时,他才渐渐从感人的音乐中觉醒过来,一股格外新颖的曲调流转在四周的空气之中,随后,则是南茜。伊瑟汶那偏于中性的温柔嗓音,唱出了柔和的旋律。

    那是完全颠覆了整片大陆现有音乐面貌的歌曲,不是庄严的唱诵,没有难解的赞美神明的文字,没有浮华与虚伪的表象。她只是以最为通俗易懂的词句,配合着优美动听的旋律,唱出了一名母亲对于女儿的爱惜与眷恋。

    ……

    你睡着了手掌紧握

    脸颊上有浅浅酒窝

    在这一刻我看着你

    好多话想说给你听

    如果明天你就长大很多

    我会不会觉得不知所措

    你不再想让我牵你的手

    每天盼望从我掌心挣脱

    你也会爱上一个人付出很多很多

    你也会守着秘密不肯告诉我

    在一个夜晚倚着我的肩

    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一整夜

    和你一样我也不懂未来还有什么

    我好想替你阻挡风雨和迷惑

    让你的天空只看见彩虹

    直到有一天

    你也变成了我……

    如果是如同唐忆一般生活于现实世界的人,也必将辨认出那歌曲的旋律乃是由王筝所演唱的一首《对你说》,歌词却已经改成了这个世界的语句,只是意思上没有多少改变。南茜的声音就那样专情地唱着,一遍之后,转向第二遍,他是何时沉浸其中的呢,却已经无从知晓了,顷刻,回忆袭来……

    嗯,王筝的《对你说》,是近来少有的几曲能够真正引人共鸣的歌曲了,每次听起,眼前都仿佛出现一副母亲在女儿床边守望,带着微笑抚摸着女儿小脸静静遐思的温馨场面(当然,或者儿子)。下附联接,自己听,体会母爱的伟大……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二章

    游离于虚无与真实的思绪间的,一如在采光不足的房间里隐现的淡灰色阴霾,记忆便在那样的画面中时而闪现出来。影影绰绰,挣扎变幻。时而拨动紧绷的心弦,转瞬间又如同水底的游鱼般消失不见,但那如同纱绒一般的记忆尾线却一如泥沼,在人无法察觉的时候将之吞没,渐渐的至膝、至腰……

    他记得的是那阴暗的堡垒与无数迷宫似的房间,母亲的面孔总是在其中幻现出来,她总是穿着华丽名贵的衣服,贵族的裙摆莲荷般的张开,使她看起来像座高不可攀的尖塔。她的嘴唇有些薄,会时常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浅浅的弧度,单眼皮,两旁往往划出墨黑的眼线,这样的形象使她看起来很有着贵族的高傲与刻薄。那样的形象穿行于记忆的迷宫之中,在后方如噩梦般不断追逐着他。哦,对了,那个时候,她追逐的是那个刚刚摆脱婴儿的孩子,那个时候,他便是那个孩子……

    曾几何时,她可曾也那样安详地注视着他么,如同那般缱绻的情景……那时候他还在更小的年纪,什么都不曾知道的年纪,她的脸上没有那般的刻薄与疏离。也曾经有过那般慈爱的她,带着那单纯微笑的神情在小小的床便安静地注视过他,远处传来飘渺的歌声。灯光是暖黄色,记忆是暖黄色,没有堡垒没有迷宫,只有那单纯的小小天地。

    如果有过……

    温柔的歌声依旧在空气中缓缓游动,红酒折射着灯光,血液一般微微颤动,什么人在他的耳边说着话。他在说什么呢,音乐、最动听的音乐,仿佛将人们心灵最深处的记忆勾起的乐声,那记忆、记忆又如何……

    那是自己一再避免、一再想要忘却的记忆啊,竟然……

    “啪”的一声,酒杯被他放到桌面上,剧烈的摇动间飞溅起玛瑙般的水滴,不自觉的让酒液溅湿了衣袖。身边那高瘦老人还在说着:

    “……这样的歌声绝对能够开创一个时代啊,既简单,又能深入灵魂……”

    “不过是无聊的音乐罢了。”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说话,一向都保持着高贵气质的王子破天荒的有些躁动,“国家需要的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东西,除了铁与血,一切……都没有意义。”

    “腓烈特殿下。”

    “我……”在老人平静的声音下呼吸,片刻之后,他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抱歉啊,布兰特伯爵,我失态了。”

    “殿下先平静一下吧,哦,怀特伯爵也在那边,我先离开一会儿……”

    “抱歉……”

    音乐声中,高瘦老人离开了身边,他注视着桌面上摇动的酒杯,片刻之后呼吸回复了平静,以一贯带着优雅微笑的淡然姿态抬起头来,银发女子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就在相隔了几张圆桌的侧前方,克莉丝汀娜坐在母亲的怀里,静静地拥着大公妃的颈项。银发的女子便坐在她们的旁边,双手托着腮帮,侧头望向二楼的平台,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其中所流露的,是在场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自然与纯粹,仿佛在她的身边,一切都化为了丛林,回归初始的世界。

    片刻后,歌声渐渐的停止下来,上方传来南茜的说话声。

    “……刚才这首《对你说》,全是由假面X先生所作的哦,方才弹奏钢琴的也是假面先生,南茜不过是负责歌唱部分而已……南茜对他可是很崇拜呢,接下来还有他为我们今晚的小公主所作的一首钢琴曲,老实说,这首曲子真的是天籁……”

    “……献给克娜。”

    那刻意显得低沉的男声说出琴曲的名字,随后,原名《献给爱丽丝》的隽永琴曲便轻柔地响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拿起酒杯,自然地走向银发女子所在的圆桌。

    “姑姑,好久不见了。”放下酒杯,他在凯瑟琳夫人的另一侧坐下。

    “呵,是腓烈特啊。”拍了拍怀中小女孩的后背,她从慵懒的姿势中坐直了身体,眼见他要与母亲谈话,克莉丝汀娜很淑女地走到了银发女子身边的座位上去,“什么时候过来丹玛的,都没来我这里玩一下,我可是会生气的哦。你父亲的身体还好吗?”

    “父亲的身体依旧时好时坏,但开春的时候总算稳定了一些,因此我才敢离开帝都的。姑姑可别恼我啊,否则父亲恐怕就是第一个放不了我的。”他笑着向面纱后的女子告罪,这一桌坐了五个人,小女孩大概是觉得太挤,拉着银发的女子去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去。

    该死的……

    目光跟随着两人移向一旁,旋即惊觉地收回,面纱之后公爵夫人注视的目光正灼灼地投在他的脸上,但那被注视的拘束感只是稍纵即逝,恍如幻觉般的消失了:“帝都今年下雪了吧?”

    “嗯,下得很大,奇兰山脉上真是壮观呢,只是南区那边压死了几个人。”

    “啊,压死人了吗……好久没去过帝都了……”

    两人只是家常般的闲聊,几分钟之后腓烈特故作无意地问道:“和克娜在一块的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吗?以前没有见过,气质很出众呢。”

    “呵……腓烈特也觉得她的气质很好吗?只可惜没办法说话,她并非贵族啊,而且已经是别人的夫人了,腓烈特你晚了一步啊,那对夫妻感情很好呢。”凯瑟琳故作俏皮地开了开他的玩笑。

    “啊……是吗。”调整着脸上不甚自然的神情,腓烈特将酒杯举到唇便,轻轻点头。

    又交谈片刻之后,他起身离开这边。二楼平台上,优美的旋律已经接近尾声,克莉丝汀娜跳起来大叫了几声“万岁!假面X万岁!好棒啊!”随后拉着银发的女子去往别墅后方,目光跟随着那银发女子的身影,他的脸上露出些微的怅然。而在他身侧不远的地方,身体浑圆的胖伯爵将这一幕静静地纳入眼底,面上露出了笑容。

    不多时,一名穿着仆从服装的男子离开了大公妃的庄园,跨上矫捷的奔马,飞驰往城市中某处秘密的所在……——

    故作无意地随处走动着,目的当然是为了再见她。一心以为终于遇见了合适自己的女人,却忘记了去考虑佳人已经名花有主这一可能,现在萦绕在心中的,除了淡淡的惆怅之外便只剩类似于不知所措的无力感,若在以往,他会对这一感情嗤之以鼻并且强迫自己努力按下这样软弱的心绪,但目前……也只能这样而已了……

    藏身在粗大的花树之后,他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银发女子,叹了口气后终于决定转身离开,却见那胖胖的身体正在身后不远处望着自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烂人打算干什么吗?

    这样的疑问没有持续多久,注意到了皇子殿下的目光,怀特伯爵立即满脸堆着笑容地小跑了过来:“殿下,您是喜欢上那个女孩子了吗?”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没……没别的意思,殿下,既然您这么喜欢他,臣下方才已经查过,这女孩没有什么背景。因此已经通知了暗二组的人,我们只要在她回家的路上……”

    看着那张恶心的笑脸上不断翻动的肥厚嘴唇,不断吐出不堪的字眼与计划,腓烈特一时间几乎便要忍不住打人的冲动,随后面上却绽出了微微的笑容:“我现在知道怀特伯爵你可以得到父亲赏识的原因了……”

    “为了太子殿下,臣下只有尽心尽力,努力……”

    “尽你个头!!!马上给我把人截住,要是冒犯了这位小姐的一根头发,我杀了你!”带笑的目光陡然变得凶狠,他压低了声音发出沉沉的怒吼,顿时将对面的胖伯爵吓得立在原地,片刻之后,黄豆大的汗珠不断从扭曲的圆脸上滴落:“可、可是……”

    “没有可是!还不快去!”

    “是、是……”终于反应过来,那滚圆的身躯连声应和着,像是皮球一般的飞奔而走。瞪着那充满怒意的眼睛良久,他方才平复了呼吸。

    “像你这样的人……能懂得什么呢……”

    转身回头,对面照耀的魔法光芒之下,那银发的女子与一名短发男子抱在了一起。乍看之下那男子的面容俊美却柔弱,宝蓝色的耳坠在灯光下轻盈晃动,但他很快便看出了贯穿在男子身体中的坚韧内在。

    也是很出色的人啊,这样的话,总算不是辱没她了。

    轻声的叹息中,对面那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他注视的目光,回头望了过来。举起酒杯,他冲着对方自然地一点头,接着那边也传回了善意的点头回应。

    请幸福吧……

    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他转身离开了那棵花树,不远处是仍旧热闹的宴会场所,那无数肮脏与躁动的灵魂在其中混杂成一气。那里有他的战场。

    在此同时,邻近一个贵族区的一所别墅之中。

    四野静谧,淡淡的魔法灯光挥洒在脏乱的大厅之间,木柜桌椅横七竖八地摆放在其中,不少人就在这废墟一般的环境中随意站坐,整理着身上的装备,擦拭着手中的兵器。

    “离宴会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因此大家可以好好准备一下,这是我们在丹玛的第一次行动,况且是太子殿下喜欢的女人,大家可要全力以赴才好。”

    走动在各个家具之间,方才赶来传话的仆人口中说着话,不远处一名盘坐在倒塌的酒柜上的女子吐出了原本含在口中的一根草茎,“扑”的一声射入那人身边的椅子之中:“别罗罗嗦嗦的,我们的行动哪次失手过,每一次行动,不管对谁都得使尽全力,我们知道的,会把她当成巴克那罗夏来对付,行了吧。”

    “对啊,烦死了。”旁边一名面色阴鸷的青年男子简短地表示了附和。

    “呵呵,多说几遍也只是伯爵大人的命令而已,大家别见怪、别见怪……”

    听到“伯爵大人”几个词,坐在邻尽窗户位置的一名男子皱起了眉头:“真不知道那个叫怀特的圆球有什么……”

    那语音低缓而且不平地传出,没能说得完全便被“乒乓啷——”的声音打断。那一瞬间,巨大的镰刀突破了后方的窗户,在鲜血飞溅中将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直接拖出别墅之外。

    霎时间,房间里十余人一齐惊动了起来,瞬发的火球首先突破了墙上的裂口,从房间中交错飞出,随后近战的武者从破洞中相继冲出。四周依旧静谧无比,天空细月如眉,繁星的闪烁银辉自然地洒下,草地之上交错的是无数血线与碎肉,唯一完整的人头就那样突兀地平摆在地上,瞪着大大的眼睛,将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那惊骇的瞬间。

    来袭者不见踪迹。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自然地围成战斗的圈子,那样的阵势在众人身上经过了千锤百炼,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然而此时,所有人心中都没有底,十几颗心脏同样“砰砰”地跳动着。夜空之下,死神缓缓舞动了收割的镰刀……

    “怎么能……让你们这些无聊的配角来打乱已经安排好的剧情进行呢……”

    幽幽的,黑暗之中传来了谁轻声的呢喃……

第三章

    月夜下杀戮展开的同时,唐忆与小雪从公爵府的后门踏上了离去的马车,由于面上淤肿未消,仍旧戴着假面具的南茜也跟着一块离开。

    这一天晚上的表演是否能称得上大获成功唐忆在当时无从知晓,在偏厅与公爵夫人道过别,从她的表情以及克丽丝汀娜兴奋的神情来说,反响应该还是不错的。在这之前,他一直在担心那首《对你说》是否会因为其通俗反而被斥为低俗,不过看起来,因为是歌颂母爱的音乐,因此被人放宽了衡量的准则也说不定。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告知了小女孩接下来会担任她的音乐老师一事,顿时引来一阵欢呼,说起来,这个对谁都那样无礼的小女孩为何会这样喜欢他呢?唐忆委实感到不可思议。

    在别墅旁与小雪会合,从小路去往后门,远远的可以望见宴会上的情景,其中有几个人他是认识的,大抵都是些见过一面仍然留有印象的贵族,前几天才由南茜指点过的海茵。夏乌佳一袭百合般的白衣长裙周旋于几名贵族青年之间,毫无疑问是最为引人注目的存在。一名陌生的贵族青年在偏僻处静静地品尝着红酒,望见他的时候向他善意地打过了招呼,那青年身材高大,气质上与文森特倒有几分类似,只是文森特更为平和阳光,这人看起来却有着绝对强势的内在,这大抵是平民与贵族间的区别了,但毫无疑问也是一名相当出色的男子。

    马车之上,南茜开玩笑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是叫我大明星,这样一来,明天你也成了大明星啦,感觉如何?”

    “怎么想也不是什么令人期待的事情啊……”

    “呵呵,你这人……”

    接触久了,南茜那无论如何称不上淑女的平易气质就令唐忆感到相当亲切。失手打过南茜一拳之后,小雪对于她似乎也减了很多的戒备之心,偶尔南茜晃动着面具呜呜啊啊地在她面前弄出小小的恶作剧,她也只是呵呵地笑着躲开,并且通过唐忆与她做着简单的交流。马车在这样平淡的氛围下踏着星光离开贵族们的领域,至于在不久之后,城市另一侧的战果以不同渠道传入此刻正在公爵府上几人耳中后的产生的反应,那已经不在他们的预想范围之内了。

    第二天,那首《对你说》便在丹玛引起了轰动,成为一时传唱的潮流,假面X属于大公妃派系这一消息也通过各种途径传播了出去,算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接下来的两天,依旧是为了春日祭礼而紧张地排练忙碌着。倒是第二天的下午,唐忆再一次遇见了海茵。夏乌佳。

    在学校的静室中排练完毕,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在临近的街区挥别了赶着回去用炼金术准备最后的几样道具的克莉丝汀娜,唐忆沿着紧贴河道的青石路去往贫民中二区,途中是一个热闹的商贸区,原本是想在附近的一家花店中买几束花回去给小雪的,谁知道刚刚到达那花店附近,便发生了小小的意外。

    傍晚的街头,四处人声噪杂而混乱,各种职业的人们混杂成攒动的人群,南来北往的穿插交集。走到一个贩卖小饰品的小摊旁,一辆嚣张的贵族马车从街道的那头穿行而来,虽然因为人潮的缘故速度未能太快,却也着实造成了不小的混乱。挤到两个摊位间的空隙中躲避时,摊位另一侧陡然传来了孩子的叫声。

    那是一名被拥挤的人群挤到道路边缘的孩子,由于前方大人们的行动,足低陡然踏空,顿时便掉进了后方的河流之中,在依旧冰冷的河水中挣扎扑腾着。看起来并未有大人带领着他,眼见小男孩的叫声传来,上方的诸人都没有什么动作。微一迟疑,唐忆脱下衣服,跳入河水之中。

    二月底的丹玛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伊伦河水依旧冰凉无比,好在唐忆虽然看来柔弱,身体却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这才没有在落水的瞬间抽筋沉底。尽力调整着水中的姿势与呼吸,他找准孩子的位置将他抱住,正准备将孩子由不远处通向岸边的石阶救上,却未曾提防那孩子的慌乱挣扎,猝不及防下被那他抱住了头,随后便被拼命往水底压下。

    以前只是在一些大型的游泳场馆中练习过水性,此刻救人就委实有些力有未逮,努力地挣扎往石阶的方向,慌乱之中便有不少冰凉的河水被灌进胃里。意识正有些模糊之际,一双素白纤纤的手臂陡然出现在模糊的画面之中,将他的身体拼命拉住,随后将他连同孩子一块拉上石阶。

    “扑扑”地吐出好几口脏水,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所见的便是一身素白长裙的海茵。夏乌佳正用魔法为孩子进行着治疗的画面。几次见她仿佛都是一身素白的情景,只是今天穿的是更为朴素的衣裙,发型梳成清秀的小辫,她轻拢着裙裾蹲在地上,手掌贴上孩子的胸口,淡淡的魔法光芒间,孩子也吐出了几口脏水,醒转过来。

    “不会游泳也下去救人,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呢。”

    转过头来轻盈的一笑,海茵。夏乌佳的语音淡雅轻柔,唐忆“呃”了一声,想说自己是会水性的,可终究觉得没什么说服力,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孩子醒转过来便是号啕大哭,随后跑上道路,在拥挤的人群中消失不见。唐忆本来还有些错愕的想赶上去,白裙姑娘却笑了笑。

    “没关系的,那孩子住在这附近,这些天我见过好几次啦。”她面向唐忆,笑着伸出了手,“海茵。夏乌佳,我想我们见过面了。康妮跟你介绍过我了吧。”

    “呃……阿尔。雷撒督克。”全身都是**的,此刻握手未免有些不好,只是伸出些许,海茵却大方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相当柔软,这是唐忆的第一感觉。

    “跟我来吧,看你全身都湿了。这样下去会生病的。”转身走在前面,她领着唐忆上了道路,去往不远处的那家花店。这花店唐忆也和小雪来过几次了,一直见到的都是一名样貌平凡的小个子姑娘,但看来海茵对这里竟然很熟悉,绕过几个花篮,她将唐忆引到里间的浴室:“朋友的店,今天帮忙看着,有些东西别乱动,旁边有热水,里面的那件大毛巾你可以放心用啊。”

    对着唐忆介绍了里面的情况,外面传来有人买东西的喊声,她耸肩一笑,回应着“就来啦。”转身小跑了出去。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唐忆对于她的观感一时间委实有些错乱。

    骗过巴克那罗夏的奸细,年青一代最强最美的超阶法师,和眼前这个看起来既大方又清丽的普通女孩,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呢,到底?

    浴室虽然简单,但委实相当宽敞,一旁的炉子上有烧开的热水,浴缸就更是大得出奇,一旁有各种女孩子用的毛巾和化妆品。他倒好热水,拿起海茵说过的大毛巾冲洗着身体,毛巾上传来与海茵。夏乌佳身上类似的淡然馨香。中途她来敲了一次门。

    “这里有新衣服,我放在门外啦,应该跟你的体形差不多的,别客气。”

    那是一套造型格外新潮帅气的衣服,内衣裤也有准备好了,穿上衣服走出去之时,海茵正拿着水盆向店里的花朵上洒水。她的工作干得极为精细,用手指在水中沾湿,随后轻轻地挥弹出水珠,没有魔法。为什么没有魔法呢?假如用魔法应该很快就能做好这一切吧,唐忆疑惑地心想。眼见他走了出来,海茵侧头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哇,好棒,果然,我就想这衣服适合你吧!”

    “呃,谢谢了,这衣服……”

    “衣服怎么样?”海茵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眼见了她的表情,唐忆自然不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点头道:“……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那的确是很漂亮的一套衣服,以天蓝色为基调,坎肩、下摆、袍袖间既华丽又紧贴身体线条,只是全身上下的各种装饰性的丝绒缎带未免太多,看起来与其说是正常的服装倒更像是夸张的戏剧表演服村托着唐忆挺拔的身姿,看起来便如同中世纪油画中往往有着王子头衔的美少年一般。听了他的评价,海茵。夏乌佳又笑了起来:“谢谢夸奖,第一次见到你表演那舞蹈的时候我就在想这衣服适合你了,我设计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说起来你那天的舞蹈真的很不错哦,我第一次见到舞蹈可以跳成那样的,呃,是在模仿布偶的行动吧?”

    “嗯。”点了点头,“叫傀儡舞,模仿傀儡的行动而来。”

    这时候有买花的人进来,海茵立即笑着迎了上去。唐忆心想这就是讯息不发达的社会的好处了,即便无数人听过她的声名,近在眼前之时也没有人知道她便是那个海茵。夏乌佳。在她耐心地为顾客选择花朵的时候唐忆一直坐在旁边观看,她无疑有着相当自然大方的气质,这种大方又区别于南茜的大方。因为在南茜的身上纵然开朗自然,偶尔也能看见几处不平的棱角,这种棱角在大家交谈或来往间不时冒出,形成独特而强烈的个性。而海茵的大方在于她的清丽与柔软,这时的她看起来便如同一直都在小小花店长大的平民姑娘,亲切近人,偶尔还能冒出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看得出进到店里的那几人原本并没有买花的打算,却仍旧被海茵的笑容与说话所打动,每人买了几束刚刚洒过水的康乃馨。接过了钱,她笑着将几人送出去,随后将钱币放进门边柜台上的一只箱子里。

    “真厉害。”唐忆由衷地赞叹道。

    “呵……好累。”耸了耸肩,她对着唐忆一笑,“对了,听说阿尔你要参加春日祭礼上的表演是吧?是艺术类的吗?”

    “嗯,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好你啊。”她颇有些神秘地一笑,随后两人谈起舞蹈上的事情,看得出海茵。夏乌佳对于舞蹈相当有兴趣,唐忆做了几个傀儡舞中比较经典的动作,她在一旁跟着模仿,却无论如何模仿不出来。

    “呵呵,抱歉,这方面我实在迟钝得很。”她吐了吐舌头表示无奈。

    天色渐渐变暗,店里亮起暖黄的魔法灯光时,唐忆在心中盘算着告辞。这时候那名小个子姑娘也终于回来,与海茵打过了招呼,看见唐忆却显得有些吃惊。片刻之后唐忆用一只破旧的袋子包起换下来的湿衣服,买了两束白色的玫瑰花,与海茵一同离开了花店。

    “小时候的朋友了,以前偶尔也住在奈丽这里,但现在没办法那么清闲啦。”

    满街灯火的照耀下,海茵叹了一口气,说起要将衣服还给她的事情时,她笑着说道:“你穿得这么好看,就当送给你好啦,要是表演那天你上台跳舞,可得帮我免费宣传下。”

    “这个当然没问题,一定把它带上台去。”唐忆笑道,“事实上表演的就是服装展示,把这件衣服当主打得了。”

    “那就一言为定啦,呵呵……”

    “当然。”

    两人去的方向不同,走到街尾便要分道扬镳。海茵站住了身形,再次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

    “我的荣幸才对。”这次的握手没有了犹豫,海茵纤手细腻,给他的感觉依旧是无比的柔软。只是两只手还未放开,变故便跟随而来了。

    “放开他的手,海茵。”从对面街头阴暗角落中大步走出来的贵族男子俨如自己妻子被人偷了一般悲愤,手握上腰间的宝剑,身上的杀气便连唐忆都觉得凛然,“海茵,你、你竟然跟他握手了,你怎么可以……”

    “我跟我的朋友握手有什么不可以的,劳伦斯,我想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松开了手,海茵回头淡淡说道,那名为劳伦斯的男子一脸悲痛欲绝:“可是你连跟我都没有……”

    “因为你不是我的朋友。”海茵冷然打断了他的说话。

    “可是我爱你啊,海茵,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他一把抽出了宝剑,指向唐忆,“他有什么好的,你你你,你竟然……娘娘腔的小子,我要跟你决斗。”

    真是无妄之灾……唐忆无奈地摸了摸鼻梁,海茵叹了口气,对唐忆轻笑着说道:“抱歉,让你看到这么难看的事情,你先走吧,这个疯子我来应付就好。”

    “那么再见了。”

    “再见。”

    两人在这边道别,那劳伦斯已经哇哇大叫到天翻地覆的境地,海茵蓦地回过头去:“要决斗是吧,地方由你挑,我们先决斗一场试试!”

    “我我我……我不跟你决斗。”

    “那就离我远点!”

    “可我喜欢你啊。”

    “但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我……我的剑术那么好?我是子爵,年底陛下还会见我,说不定会变成伯爵,我……那小子你别走,我要和你决斗!”

    “你的剑术好跟我决斗啊,子爵又怎么样,丹玛街上随便扔块砖头也能砸到三个。为什么不喜欢你,因为你是个决斗狂,你见到任何男人都要决斗……”

    “那……那我不决斗了,海茵,你别走啊……”

    背后传来的声音逐渐变小,唐忆不由得摇头笑笑,追求海茵。夏乌佳的居然会有这样的人物在,无论如何,纵然她今天表现的气质无比自然清新,只看她两次在贵族之间周旋自如的情景,便明白她其实也是手腕相当厉害的人物。在自己面前没有用上那样的手腕,或许是自己并没有那样应付的价值,或者这本身就是她的手腕吧。

    不过这不是自己需要多想的事情了,穿过几条街区,不一会儿到了居住的地方,灯火通明的夜市正将开始。打开房门,小雪已经做好了饭菜,静静地等着他回来。

    “送给你的,白玫瑰的花语:纯洁。”

    将手中的花束送到小雪的身边,他在银发女子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距离春日祭礼,还有一天。

    ***

    作者语:别问我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康乃馨和玫瑰,当然是为了大家看得简单,如同咖啡与红酒,除了一些特殊的设定,大多数的东西仍旧是复制这个世界。要合理解释也是有的,但现在不说。

    每天只能弄到凌晨五六点更新,真是扑街的好时间啊……

第四章

    大陆之上,每年的二月二十七日,是祭祀农神与春之女神的春日祭礼。在光神宫正式的祭奠规模上,这次节日的庆祝规模远比不上祭祀光之主神辛洛斯的黎明祭典,但是在民间对于这一天的重视程度却毫不下于黎明祭典,每年的二月底,田里、种植园里的秧苗基本上都已经下了地,人们往往迎来了新年的第一次休息时间,春日祭礼的意义便在于祈祷这一年的丰收与平安。

    早晨出门开始,整个贫民区中就开始张灯结彩起来,人们彼此打着招呼,大声向对方表示祝福。这还不算是下等贫民区,住在这里的往往是对自身有着支配权的平民,若是更差一点的奴隶区,大人们基本上还得出去干活,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忙碌着简单的庆祝,到得晚上才会有休息与庆祝。无论如何,在丹玛城中,贵族们对于奴隶的管制要比其它地方轻得许多,类似一年干活到晚,完全没有半点休息和不将奴隶当人看,随意打杀的情况已经不多见了。

    因为担心小雪一人在家里会觉得烦闷与无聊,再者这次的表演唐忆也希望小雪一块观看,早晨的时候两人是一块出门的。一些事情昨天便已经商量好,克莉丝汀娜乘着大马车要将一些道具运去学校,原本也想过叫另一辆马车来接两人,但被唐忆拒绝了。两人沿着满是绿柳青荇的河边走在城市的清晨之中,四周人们的行动充满了活力与朝气,不远处的街边有一群人们自发组织起来的表演队伍正在排练,音乐声“咿咿呀呀”的传开,清脆悦耳。一名满脸雀斑的卖花姑娘送过来两朵花束,随后转身走开,弄得唐忆一阵莫名其妙,片刻后笑着将其中一朵插在小雪的头发上。

    事实上两人都是相当出色的人物,走在街上引人注目也算常事,只是被当街献花这样的事情倒还是第一次。只是这样的待遇到得贵族学院之后便被逆转过来,放下的巨大吊桥间,无数贵族的车队正在进入学院,招朋呼友的,搬运道具的,拥挤得一塌糊涂。不少嚣张跋扈的贵族往往让随从强行阻挡住想要进入的人们,这些人多半是什么将军或者侯爵以上头衔的家人,以此来表现自己家族的显赫与高贵,大多数人惹之不起,但偶尔也会引发一番争端与吵闹。唐忆与小雪一身平民服装,也就不与他们争道,买了几样小吃坐在护城河边的石墩上一面吃着一面看热闹。

    在帝国之中,贵族间的决斗往往会视为尊贵的某种外在体现,在旁边呆了片刻,吊桥之前为了争取先进学院而发生的决斗便高达五起,这些贵族使用的武学或者魔法往往花俏非常,唐忆看得津津有味,小雪却是一脸疑惑,向唐忆询问他们既然在战斗为什么打得这么假。小雪对于战斗的定义与贵族是不同的,以最坚决的态度,在保证自己受最少伤害的情况下,用最快速和凶狠的方法杀死敌人,这是无数次于生死之间得来的经验,在她眼中,那样虚假的打斗不过是玩笑而已。

    “他们在表演呢,你没看见花花绿绿的那么好看吗,就好像烟火一样。”

    将一颗烹制得很到位的鱼丸送进小雪嘴里,唐忆笑着解释,小雪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耳边却听得一个男声响了起来:“看到你了,你这个娘娘腔的小白脸,起来!我要跟你决斗,你竟然还敢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疑惑地扭头四处看,却见追求海茵。夏乌佳的那个决斗狂正从人群中挤出来,冲着自己这边恶狠狠地大喊,顿时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那人似乎很满意于这样的效果,锵的一声将腰间的宝剑拔了出来,也是那一瞬间,凛冽的白芒犹如闪电一般的撕开了那片空间。

    铛的一声脆响之中,那人的身形疾退出两米开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那把宝剑上已经明显有了一个崩口,望着这边满眼都是惊骇的神色。

    出手的自然便是小雪,唐忆的那把大马士革军刀她向来都是随身携带,刀鞘上精心缠绕了一层树皮,看起来比一般的刀剑要短上一截,挂在腰间便如同一样奇特的艺术品,然而一旦拔刀出鞘,所产生的威力绝对大得恐怖。此时小雪便是微躬着身子的战斗姿态,若不是唐忆在那人拔剑的瞬间便意识到了会产生的后果,及时拉住了她,恐怕在这个片刻她根本不会在一刀之后停留下来,而是趁着那人惊愕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开了他的身体。

    纵然是这样,那一瞬间小雪的眼神还是冰冷得惊人的,微微弯曲的刀身游过虚空,复杂而神奇的花纹犹如有生命一般在阳光之下流转着。唐忆低声抚慰着她,让她将军刀收回鞘内,随后抬头向着那人笑道:“劳伦斯先生,你真的误会了,我和海……我和你喜欢的那位姑娘真的只是朋友而已,那天才是第一次说话,你何必这么认真呢。”

    听得唐忆的说话,那劳伦斯方才反应过来一点点,这次却不敢再将剑身举起来:“哼,你……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第一次见面的人她怎么会跟你握手,她甚至都没跟我……别躲在女人的后面,我要跟你决斗……”

    这次的决斗宣言说得没有上一次那么有底气,并且在说出来之后,便被另一个声音所打断:“呵呵,劳伦斯你这个没用的废物,又在随便找人决斗了吗,你都不怕家族的声誉被你一个人丢光么?”

    随着那声话语,几名盛装打扮的贵族小姐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为首的却是沃尔家的那位珍妮特小姐,目光有些硬冷地在唐忆与小雪的脸上一转,她将嘲弄的目光转向劳伦斯。

    “珍妮特……你这个招蜂引蝶的女人,管好你沃尔家的声誉才是正事,我们伊夫利特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听说你参加了这次的表演是吧,前几天可是盛传有人舞跳得比你要好得多啦,待会我就去赌盘买你输,押……押上我整整一年的零花钱!”

    当他说出伊夫利特这个词时,唐忆委实吃了一惊。眼前两人显然已是旧识,一旦斗起嘴来,劳伦斯的气势顿时变得厚了许多,他却不知道被认为舞跳得比对方好的家伙就近在眼前,而听了他的说话,珍妮特顿时涨红了脸,颇有怨气地望了唐忆一眼,随后回过头来大声的反击。

    “我招蜂引蝶,你喜欢的海茵。夏乌佳才是真正招蜂引蝶的家伙!贵族圈中谁不知道她的野心,表面上清纯可人,事实上跟谁都有一手。你这蠢货给我听好了!今天的表演我一定会拿下第一名,一定不会输给那个家伙的,一定!你等着输得一年都没有钱用吧!”

    听得她说话中有关海茵。夏乌佳的内容,周围的人群顿时都窃窃私语起来,这可委实是惊天大爆料,相信整个学院的狗仔队们今天晚上都会因为这个消息而睡不着觉的。而她说出后半段话时眼睛紧盯着唐忆,却显然是对于唐忆的宣战决心了。听得这话,唐忆不由得低头一笑。劳伦斯已经气得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敢说她的坏话,我……我要跟你决斗……”

    “跟一名女士决斗就是伊夫利特家的优良传统吗?”抓住他的这个语病,珍妮特踏着优雅的淑女步以睥睨而不屑的目光扫过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经过了他,来到唐忆的身边,望着小雪,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随后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唐忆:“雷撒督克先生就准备穿着这件衣服表演吗?”

    低头望了望身上的衣服,唐忆随口答道:“有什么不妥吗?”

    “……”贝齿咬了咬下唇,没料到是这种回答,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后道:“雷撒督克先生进不去学校吗?”

    话一出口,她微微有些后悔,原本是想随便找个话题的,谁知道说出这句来,委实有些盛气凌人的感觉。不过对方却仿佛没有那样的感觉,只是拥抱着那美丽的银发女子,淡淡地点头答了一句:“是啊,他们打架呢。”

    “雷撒督克先生打不过他们?”这句话又错,微微一滞,她再次出口说道:“其实雷撒督克先生可以跟着我们的车队进去,我们……”

    该死……这下变成自己在显摆了……

    不过眼前的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些,反而是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好啊,谢谢啦,我一直担心他们打到今晚呢。”

    “没、没什么……”再次望了那容貌足以令她自惭形秽的银发女子一眼,她转身往停在不远处的车队走去,一转过头,她的神情便变得有些沮丧了。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过来与这个人打招呼。原本是想直接进去学校再进行最后一次排练的,谁知道无意间望见了这边的事情,那个即使穿着平凡服装气质也无比华美的少年被劳伦斯那个决斗狂缠上了,是因为他在追求海茵。夏乌佳那个女人吗?会与劳伦斯扯上的多半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认知使她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而当望见他搂着的那名气质出尘脱俗的银发女子之后,这样不舒服的感觉就愈发明显起来,当下让人停车赶过来凑热闹。

    事实上她平时也并不刁蛮无礼,至少不会时常摆出自己贵族的架子来显摆,却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形状却不由自主地在少年面前展露出来,自己为何会因此感到沮丧呢?大概是因为他的舞蹈跳得比自己更好吧,自然是舞蹈上的关系,她这样告诉自己。

    现在的她只想快点回到马车之上,然而还未走出几步,对面的吊桥边变故忽起,随着一个人声的响起,五六名在桥边拦住行人的仆从一齐飞起,掉进了环绕贵族学院的护城河中。

    “哈哈,这么几年没回丹玛,竟然有这么多喜欢占道的杂碎了吗?让我来教教你们在丹玛谁才是老大!”

    随着那个清亮嚣张的声音,一名风尘仆仆、衣着颇有些褴褛的少年踏上了桥,其实那倒也算不上有多破烂,只是在一大群贵族与上等平民之间这身打扮显得格外碍眼而已。身材也算不上高大粗壮,头发蓬乱如草,看起来倒像现代感十足的爆炸头,背后背着一只中等的旅行包裹,两把长刀交叉在包裹与后背之间。当更多的仆从以戒备姿态围上来的时候,他回头往了好几眼,因此唐忆等人也望见了他的样貌。

    说起来,那人的样子看起来与唐忆竟有几分相似,由于头发厚了,脸型显得格外小,虽然脸上有两道明显的交叉刀疤,却能够看出原本有些偏于柔弱无害的面容,只是他形于外的气质要比唐忆张扬得多,口中叼着一跟草茎,脸上也是带着邪气的笑容:“唷,群殴吗?我喜欢啊。”

    “简直像是邪恶版的浪客剑心嘛……”唐忆喃喃叹道。

    骚动之间,几十名武者已经将那人围了起来,原本在吊桥上决斗的四名贵族也停下了手,其中一人说道:“我是科尔家的巴克利,你是什么人?报上你的名字,为何要干涉神圣的决斗?”

    “唷唷唷唷……我只看到一群疯狗在拦道撕咬,神圣的决斗么?这个词真有爱,居然连疯狗也喜欢用了……至于科尔家,那是什么?可以隆胸咩?”

    说出隆胸这个词时,他的语调变得格外怪异,引人发笑。就在这一句话之后,一名壮硕的大汉直接冲了过来,想来便是属于那巴克利的随扈。能够成为贵族家随从的,基本上都是平民中的出色人物,这人的武艺看来也是不差,两步便跨过四五米的距离,轰的一拳击出刻,那背负双刀的少年旅者身形动也未动,只是右脚直接踢出,以一个高难度的动作踢上那大汉的下巴。身形旋转飞出,那大汉直接飞出十余米的距离,掉进了河水之中。

    就在这个动作之后,周围几十人都做出了准备进攻的姿势,少年右手拔出肩上的一把长刀,身形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起来,片刻之后,那身形化作幻影,呼啸而上,霎时间,仿佛整片空间的阳光云气都被他调动了起来。

    “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从今天开始,贵族也好,平民也好,沃尔也好,伊夫利特也好,在这个名字面前都得给我靠边闪!我叫——”

    “——菲利克斯!”

    下一刻,吞天魔狼杀中的最强一式“七阵之罚”隐带着王蛇的隐秘舞动,洪流般的冲入了严阵以待的武者之中……

第五章

    “我叫……菲利克斯!”

    挑战贵族、挑战平民,这个口号乍说起来还不会引来多少侧目的眼光,但是挑战沃尔、挑战伊夫利特这两大家族的宣言如此明目张胆地大声说出,在丹玛就委实有些逆天的味道。纵然他表现出来的身手着实相当惊人,但人群中大多数观众都已经将他打上了“不知死活”的烙印,而当听到菲利克斯这个名字,却有着少数的旁观者露出了惊讶和恍然的神情,譬如说珍妮特,便是那惊讶和愤怒的人众之一。

    “菲利克斯……他回来了……”

    女子的脸色变得复杂无比的同时,那边吊桥之上的厮杀已经在瞬间展开,菲利克斯的身形战车一般冲进几十人围成的圈子,首当其冲的两人手中的兵器与那长刀一碰,顿时整个人都被撞得横飞而起,掉进了河水之中。他似乎并不想杀人,长刀顺手一抽,将一颗飞来的火球完整地击飞回去,旋转的身体已经再次将一名大汉踢得高高飞出。

    没有贵族打斗间那样优雅的表象,眼前表现出来的场面便如同流氓间的打斗一般凶狠而直接,只是那速度却着实快得惊人,转眼之间便有十余人被他击落水中,此刻他正抓住一个人的小腿,将那人的身体当成武器在空中横扫,而当初发言的那位“科尔家的巴克利”也陡然喊出了停手的话语。

    “七、七阵之罚,你是沃尔家的什么人?”

    沃尔家的吞天魔狼杀是同时结合魔法与武技的绝学,能够以剑技引动魔法力道将别人的魔法完整返回的,也就只有其中最为著名的一招“七阵之罚”,帝国三大家族的武学“吞天魔狼杀”、“王蛇之晴”与“王甲龙身”都是与血脉相连的武学,若没有家族血统很难练出成绩。不想惹到惹不起的敌人,他才慌忙地叫停,谁知道换来的只是对方不屑与嘲讽的回应。

    “沃尔家算是什么东西?可以隆胸咩?”

    将手中的人顺手扔进水里,他以睥睨的眼光注视着对面的四名贵族男子。

    “怎么?说到沃尔家就害怕了?所谓科尔家就是这样的东西而已啊……就算老实跟你们说又如何,少爷我看沃尔家早就不爽了,跟三大家族的人都干过架结过仇,那又如何,你们四根废柴考虑好了吗?赶快给我让道啊!”

    听得他坦白出这段话,对面几人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听得他与三大家族都有结仇,不远处学院城门下的几名护卫也已经往这边过来。这些人的修为要比一般的贵族随从厉害得多,原本是不会插手贵族间的打斗的,但如果对方不是贵族,在这里捣乱那自然另当别论。其中一名贵族叫道:“阁下不要欺人太甚!”还未待回答,手却是一挥,围在少年周围的几十人在那瞬间一齐展开了攻击。

    那一刻,数十道夺目的光芒陡然亮起,充盈斗气的剑光、长棍、拳击,由魔法驱动的火球、冰锥、风刃一齐冲向少年站立的位置,在瞬间将少年的身体淹没进去,随后,惊人的连声爆响响彻整条河面。

    “喝——啊——”

    攻击的声音与光芒仅仅是维持了片刻,其中一个喊声却陡然拔升,是那少年的沉声怒喝,下一个瞬间,金色的光芒犹如花瓣一般的层层铺开,反将各种不同的光芒淹没,在那层层推出的金光之中,少年的身形凝立在被众人围攻的最中央,整个身体都化做了金色,天神一般的夺目耀眼。

    “噗噗……”的声音中,方才冲上的仆从们一齐被震飞河水之中,只有周围的数名魔法师依旧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而在岸上的旁观者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阿特罗卡帝族武学——王甲龙身!

    在那一刻,脑筋转弯比较快的人们也明白了他所说的与三大家族都结仇大概是个怎么样的概念,一个同时拥有阿特罗卡与沃尔两家血统的人口中所说的与三大家族干架,那不只是如同小孩子互相撕打一样可笑的玩意么?至于他对于三大家族有些怨气,相信也不会受到任何的责难,至少绝对会压在家族私事的范畴之中。不过,更令人们震惊的还是在下一刻。

    杂乱的头发随着微风舞动间,那漫天的金芒也逐渐黯淡消散,不过,随着少年冷笑中一步步地向前,笼罩他身体的金光也渐渐脱变成另一种颜色,那是照耀所有人眼神的,妖异一般的苍白,随着他顺手将一名魔法师扔进水里,桥上的气氛都因为那苍白光芒的散开而变得诡异无比,原本就因为王甲龙身而惊呆的四名贵族此时下意识地往后退却着,其中一人喃喃念道:“王蛇之晴、王蛇之晴……”

    王蛇的晴空之下,一切巨细都会被照耀得纤毫毕露,这大抵也是那白光会令人感到难受的原因。接下来的发展没有任何的悬念,四名贵族虽然心中害怕,却终究碍于贵族身份不敢转身逃走,片刻之后便被一一扔进了水中。名叫菲利克斯的少年将长刀收回背后,回头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挡道的杂碎都已经走开了,还不进去吗?”

    此刻被挡在外围的大抵是些低等贵族与上等平民,略一迟疑,几名胆大的贵族命令马车上了吊桥,唐忆看看时间,拉起小雪的手连忙走了上去,平民之中他们两人算是走得最快的,不片刻便已赶过了最前方的一辆马车,就在此时,一颗巨大的火球陡然在河面上升了起来。

    这是方才被扔进河中的几名魔法师联手使出的魔法,那是最开始被扔进水中的几人,并没有看见后来少年连续使出三大家族武学时的情景,为了找回面子,一进水中他们便联手蓄积着魔法,到得此时才猝然发出。火球出现的一瞬间,前方的少年也转过了头,“扑”地吐出了口中的草茎,顿时便有一名魔法师被射穿手臂,沉下水中,然而那巨大的火球仍然是发射了出来。

    由于失去了一名魔法师,联手使出的魔法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轰”的一声巨响之中往唐忆所在的这边冲来。

    这一下变起仓促,眼见那火球升起于水面之上,随后闪电般的射上吊桥间,只是眨眼时间,火光顿时便将前方两名平民打扮的男女吞没进去,一时间众人都感觉两人死定了,然而在下一刻,整个火球都如同水光幻影般的消散开去,在桥面与波浪的交界处化出了层层的涟漪,形势蔚为壮观。而在那涟漪之后,众人就只看见那平民打扮的少年将银发的美丽女子护在身后,伸手将整个魔法火球挥散开去的情景。

    不是用防御的魔法抵挡,也不是以不同系的魔法将攻击抵触,而仅仅用手去接触便将魔法挥散,在众人的认识之中,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眼前的少年拥有着远超几名法师总和的精神力量,在火球降临的瞬间将整个魔法完全夺取。这样深厚的魔法造诣,其力量恐怕已经达到超阶强者的层次,纵然丹玛的贵族学院是整个帝国菁英汇集的地方,但一个早上便见到两名这样的强者,顿时人群之中又是一阵惊叹,而混杂在人群中的“决斗狂”劳伦斯就更是几乎掉下了整个下巴,一旁刚刚上了马车的珍妮特则在片刻惊愕之后冷笑着从车窗中伸出了半个身子:“决斗啊……哼哼……”

    情况自然并非众人想象的样子,在那火球扑面而来的瞬间,唐忆能做的仅仅是用力护在小雪身前,下意识地向前伸出了手,随后整个火球便在接触他的瞬间化做满天流岚飞散开去。

    噬魔体……

    短暂的惊愕之后,唐忆也就明白了造成这样事实的原因,不过,在那飞散开去的朵朵光焰之间,他也陡然看见了一双金黄色的眸子。虽然晚了一步,但菲利克斯也在转眼间冲到了他的身边,正用感兴趣的目光盯着他的动作。

    这一场变故使得前方几辆马车一阵慌乱,好不容易方才稳定下来。而在众人的眼前,最为引人注目的自然便是两名少年互相对视的场景,片刻之后,菲利克斯眼中金色光芒褪去,露出一个笑容:“唷,终于遇到一个像我一样拉风的男人了。你好啊。”

    “呃,你……”眼见对方友好地伸出了手来,迟疑一下,唐忆也想将要伸出手去,也是在这一刻,菲利克斯的眼中陡然闪过了一丝古怪的神色,随后身形如同炮弹一般的向后方飞了出去。

    “拉风的男人……”

    耳畔传来的是有些熟悉的咬牙切齿的骂声,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菲利克斯就被那陡然出现的身影一击飞出,越过了宽阔的水面,直直地撞上贵族学院的坚硬城墙,随后身体扑到在地上,摔了个灰头土脸。出现在唐忆身前的,是有些颤抖的熟悉背影,看这件老旧的男士风衣便能明白来人的身份,正是逼着唐忆在今天上台表演的火爆中年老师:芭芭拉。

    虽然平时经常看见芭芭拉老师发飙,却没想到她的实力竟然如此之强,方才那一连使出三大家族武学的男子竟然就这样被一击而败,不过,下一刻,只见菲利克斯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面拍着身上的灰尘,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真有爱……亲爱的老妈,您就这样欢迎远归的儿子吗?”

    “有爱……”芭芭拉低沉的声音压抑得仿佛即将爆炸,“我马上让你知道什么叫爱!”

    很显然,那股压抑的气息在一瞬间爆炸了,芭芭拉老师的身影陡然飞过河面,只在半空之中,带起的水光便掠出长达三米的巨大气刃,直斩向岸边的菲利克斯。那一瞬间,少年背后的双刀也同时出鞘,在金光闪动间架住了母亲的攻击。

    “不行啊,虽然老爹死了很多年,我也不介意你找到第二春,可是我毕竟是你的儿子,爱上我还是不行的哦!那是**。”激烈的打斗之中,少年陈述着这一事实。

    “没关系,谁敢说话……”一记巨大的气刃斩上城墙,仿佛整片大地都在震动,“……我就杀了谁!”

    “这么久没回家,发现老妈你暴躁了很多哎。”狼狈地不断退后。

    “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四五年,你***也知道还有个家!?”粗口、粗口……

    “我他妈不就是你吗?老妈,我一直都很爱你的啊,你怎么能误解我忘了家……”

    “我杀了你这个**的杂碎……”

    吊桥和岸上的众人全都瀑布汗,那番惊天动地的打斗中不断传来两人的对话,随后这对母子追赶着消失在学院的大门后,待到唐忆等人进去,所见的就是一地打斗的狼籍情景。过得不久,一辆马车赶上两人,南茜小心地掀开车帘,望着道路上的众人小心地叫着:“阿尔、阿尔,小雪……”

    看着她警惕的模样,便知道此时做的必定是南茜而非康妮的打扮,唐忆拉着小雪上了车,随后放下厚厚的帘子,南茜问道:“刚才听说门口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啊,我来的时候好多人正从水里爬出来呢,发生什么事了?”

    “芭芭拉老师的儿子回来了,刚才在门口大闹了一场呢。”同样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看,他这才坐下来,望向对面的南茜时,却不由得微微有些失神,因为他忽然发现,她今天穿得实在是太过漂亮了。

    柔顺的长长发辫,火红色的低胸连衣裙,开叉的裙摆几乎上升到大腿根部,配合她此时曲腿坐在厚皮车座上的姿势,修长而健美的大腿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委实性感已极。或许是化妆的功劳,她的脸型此时显得柔顺了许多,身上的气质再没了平日里的半丝生硬棱角。

    虽然平日里大家接触之时那丝棱角更能体现南茜本身的气质,但不可否认,此时的她却无疑更为火辣性感,使人的眼球一望上去便无法移开。在这之前几人便商量过表演时让南茜以明星的身份出场,这样才能更轰动,却没想到精心打扮过的她竟然会如此美丽惊人。

    “老师的儿子……”微微沉思着唐忆的话,转头注意到他的目光,南茜下意识地拉起裙摆盖住走光的大腿,“看什么看,不是你说要打扮得火辣的吗……”

    车厢里光线暗淡,因此看不清楚对方是否有脸红之类的表现,不过听她的语气还是有几丝羞涩,唐忆转过了眼睛:“呃,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这么火辣而已……”

    “你敢笑我跟你翻脸哦。”

    “又是这句……”这几天两人在一起之时,她最常说的便是这句话。唐忆喃喃念了句,原本想要开她几句玩笑,但终于作罢,转头打开车帘,向小雪指点着学院中的建筑,南茜偶尔也插句话进来,但无论如何,她比平时都安静了太多。只是快到达他们平时排练的僻静场所时,南茜才说出一句关于她自己的话来。

    “晚上表演之后,我就不参加领奖啦。”感情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节目不会获奖的可能。

    “为什么?”

    “要连赶两场呢,毕竟是春日祭,贞女之誓也有节目的。而且,明天开始我们也要停止修整,到外地去啦。”

    “是吗?要去多久呢?”

    “这次到不久,不像以前那样一出去就半年多,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吧,我听说解决了要办的事情之后你有可能离开,虽然不知道你要办什么事,但那时候还能见到你吗?”

    “一个月……应该能吧。”他想了一想,点头回答。说起来,他已经想好了解决了巨神兵的事情,再找到芙尔娜之后,便与小雪一同回到守望森林,至少短时间内绝不与外界接触了。到时候,或许还能会合暴风与怒加,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哦。”听得他的回答,南茜微笑着点了点头,“到时候还能见一面吧?”

    “如果我还在这里,当然行啊。”

    “嗯。”轻轻地点了点头,风拂动车帘,阳光照在南茜的侧脸之上,印象之中,她的脸上绽出那般轻盈柔和的笑容还是第一次……

第六章

    片刻之后,他们来到了临时排练的安静小院。

    那据说原本是学校精神和诅咒法师的研究场所,二十多年前那场大清洗之后,这里便成了无人的废宅。座落于幽静的林地间,离这边不远便有一个坟墓群,触目所及到处都是诡异难言的的奇怪事物,几间房间中也大都是些古怪的魔法道具和图纸,由于贵族学院的特殊地位,光神宫的那场大清洗之后,一部分有关精神和诅咒魔法的资料在这里保留了下来,向芭芭拉老师要一间用于排练的幽静房间时,对方就将这处地方给了他们。

    “那里最好啦,是鬼屋,保证不会有人想过去,你们就放心地排练吧。”

    几人遂相顾无言……

    不过说起来,要说安静这里还真是足够安静的,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人接近这间幽宅,从车帘后谨慎地探出头去四处张望了一阵,南茜方才提着裙摆小偷一般的往房间跑去,唐忆在后面笑道:“有这么夸张吗?”

    “外面没人认得出还好一点啦,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恐怖,整天偶遇巧遇再故意安排英雄救美的桥段,我会发疯的。”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那神经质的反应,唐忆同情地点了点头。三人进入房间,一身公主装的克莉丝汀娜正毫无形象地坐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资料里研究精神魔法,初见时的那副大圆眼睛耷拉在小小的鼻梁上,看起来像个小老太婆。文森特正在整理着今天表演要用的一些道具,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说起文森特,这几日的接触中对他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他对什么事物都有想要研究内在规律的习惯,有着浓厚的表演癖好,自从排练展开之后,最常说的话便是“真是伟大的骗术啊,一定会留名后世的。”南茜表露出真实身份时反倒没有多少惊讶。说起来,在这方面虽然多少有些出格,但总的来说却是个地道的好人,为人阳光开朗并且热心,相对于那些高贵优雅的贵族,倒是与这样平凡的人来往更令唐忆感到心情安逸。

    眼见着穿着火辣的南茜进来,文森特不由自主地吹了声口哨,随后与唐忆打过了招呼,克莉丝汀娜跑过来拉小雪手的时间里,唐忆向文森特介绍了小雪的身份,并且也含糊地说明了她并不会说这里语言的事实。文森特当即明白过来,只是笑着向她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排练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完毕,节目是由唐忆策划,而南茜可以说是专业人士,两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大概因为凡事喜欢研究内在规律的原因,对任何事物文森特上手都出奇的快,几天来早让几人惊叹了不少次,唯一可虑的只是小姑娘克莉丝汀娜,不过她的项目相当于自由发挥,问题也是不大。

    大概将要表演的项目再复习了一遍,随后几人闲聊起在校门口发生的事情,对于芭芭拉老师会有这样一个个性张扬的儿子,几人倒没有半点惊奇。

    “说起来,凯瑟琳夫人曾经说过,芭芭拉老师在三大家族中的地位相当的特殊呢。年轻的时候几乎三大家族都有人追求过她,谁知道后来她却莫名其妙地怀了孕,之后也没有说孩子到底是谁的,却必然是三家中的某人无疑。在生下孩子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三家之中原本追求过她的人非但没有恨她,反倒对她相当照顾,在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的情况下,其他人也就不敢轻易动她。就这样,虽然三大家族彼此勾心斗角,她却成了三家同时保护的对象。至于那个孩子,后来倒没传出什么大的消息来,叫做菲利克斯啊,很好的名字呢,据说远古语言中的涵义是幸福……”

    微一沉吟,南茜说出她所知道的消息,其余几人则根本没什么可供八卦的资料。眼见已至正午,唐忆与文森特出门买来饭菜,途中听得一帮人谈起,那对母子的事情已经将整个学校弄得沸沸扬扬,目前芭芭拉正在学校中到处寻找着那忤逆的儿子。

    到得下午,更多的贵族们陆续到了学校,大抵都是来这里看表演的贵族家人,晚上的表演分为四个区域,武技、魔法、炼金与艺术系,令唐忆吃惊的是,艺术一系的评委名单之中,赫然便有海茵。夏乌佳的名字。

    下午的时候,唐忆领着小雪在校园中到处游览,此时节日的气氛已大致出现,到处飘扬着丝绸彩带,各种晚上将会打开的魔法道具也已经布置完毕。校园广场上巨大的祭坛已经开始聚集魔力,淡淡的萤光浮现在如同飞碟一般的圆形基座之上,领着小雪前去观看时,唐忆却不敢靠得太近。芙尔娜曾经跟他说过,一旦他的身体确实接触到魔法物品,都将导致魔法的流失。不多时,好几名贵族先后过来试图与小雪搭讪,自然没有结果,但唐忆已经认识到了小雪的杀伤力,连忙与她一同回到排练的小院之中。眼见唐忆狼狈的模样,南茜一脸了然地笑开了。

    傍晚时分,天边漾出火烧般的云霞,一辆熟悉的马车在小院们外停下,凯瑟琳夫人到了。

    开场的歌舞热烈荡漾开去的时候,表演的后台里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别挡道别挡道……这是道格拉斯家的东西,马上要过去了……”

    “快点快点……化妆还没完吗,最后一次排练一下啦。”

    “你们在干什么,敢碰坏这架钢琴就死定了,我们家子爵就是要用自己的钢琴才会有灵感……”

    “让开,快点让开,我是第一个表演的,你们这些人快让开啊啊啊啊啊……”

    事实上,应该做的舞台准备大抵在昨天便已经做好,然而当到了实际演出的当口,所产生的混乱还是令人感到仿佛世界末日到来一般。毫无疑问,准备表演的后台实在是相当的宽敞的,但在贵族来说,这样的宽敞显然还不能适应他们需要的标准,当拥挤而入搬运道具的仆从、护卫大量增加,整个后台就仿佛一锅粥般的沸扬开来。

    只是站在门口看了看,唐忆等人便被里面的情况给吓了一跳,外间无数拥挤的仆人群搬运着道具彼此吵闹,许多人甚至使用着漂浮术从空中缓缓而过,内里则是数十拨贵族划出泾渭分明的区域,彼此之间气氛剑拔弩张,真让人担心他们什么时候便会在这里展开全武行。其中最大的一拨便是以珍妮特为首的数十名盛装贵族小姐组成的舞蹈队,用数十名剽悍的护卫围护着,便在那里摆开化妆台,祭出魔法水镜,紧张地做着打扮。呃,原来这些人背的都不是要上台表演的东西,而纯粹是在这里坐一下的桌椅板凳。

    “还好南茜你有先见之明啊,让凯瑟琳夫人叫人帮我们把道具搬进去,要不然的话乐子就大了……”

    躲到场地的角落处,唐忆佩服地对南茜说道。此时整个阶梯形的场馆中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这是足够容纳上万人的大型场馆,令得唐忆惊讶不已,这世界上贵族竟然如此之多!原本他们也可以去到上方凯瑟琳夫人的专用观看平台上去,那里有着最佳的视角,只是南茜和文森特都比较喜欢在这样猥琐的角落中蹲着看戏,唐忆也只能拉着小雪和克莉丝汀娜陪他们一块了,待到表演开始将小雪送上去就好。

    “小的时候经常这样偷看人家的表演,现在没必要这样看,但倒是习惯了……陋习改不掉啊。”文森特无奈地笑道。

    “而且凯瑟琳夫人的身份那么高贵,在她身边会没心情看的。”这是南茜的理由。

    “可是她对谁都很平易的样子啊。”

    “那当然是凯瑟琳夫人的修养,可是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她自然流露出来的那股高贵吗?能够不在她面前自惭形秽的人可不多……反正我是没办法……”南茜颇有些苦恼地耸了耸肩。

    “是吗……”唐忆点了点头,原本的世界里他本身也是接受那样教育的人,类似的形象见过太过,因此便没有什么压迫的感觉,却想不到南茜这样经历过世面的人都会在凯瑟琳夫人面前感到不自在。克莉丝汀娜在一旁为自己的母亲辩护着,小雪望着台上的表演,随后回头说了一句:“阿忆,好难看啊。”

    这样的表演,前三场基本上都是引导人进入气氛的热身,但总的来说也算是在水准以上。只是小雪喜欢的是自然的东西,贵族般的表演根本无法引起她的兴趣。时间在这样的表演中渐渐过去,上方的门外陆续有人进来,在仅剩的空位上就坐,不一会儿,前排的贵宾们也已经陆续坐满,一身水蓝色长裙的海茵。夏乌佳坐在前方席位的最中央,旁边全是些白发老头。第三场表演结束之后,场馆中浮躁的气氛已经安静了下来,魔法的灯光聚为一束,随后有人上台进行演讲,那是唐忆曾经见过一面的贵族学院唐纳德校长。

    “在辛洛斯至高荣光的照耀下,在阿特罗卡伟大王者的领导下,我们迎来了这个伟大国度第四百一十四次的春日盛典……”

    演说以这样的语句为开头,类似的事情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模式。大约五分钟的演讲完毕之后,他介绍着前排担任评委的十余人,照例是鼓掌、鼓掌……接着,整个比赛终于开始。

    第一场的演出是钢琴的独奏,第二场同样也是,第三唱是一队贵族的合唱,第四场仍旧是钢琴。这样之多的钢琴演奏,听得唐忆等人着实有些郁闷,诚然以个人技巧来说这些人也算得了上佳,然而做为表演,就委实缺乏某中足够带起人们情绪的激情与互动,南茜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东西,一面冷笑一面为指点着台上某些表演者。

    “啊,看到那位小姐了吗?长得很高的那个,身材又好腿又漂亮,可是近看起来好恐怖哦,脸上全是难看的黑点来着……”

    “看到上面那个人了吗?表面上说是博莱特子爵,其实根本不是,这是替身呢。这人到处跟人宣扬博莱特子爵加大他的工作,却不付给相应的薪金,弄得整个贵族圈都沸沸扬扬啦,想不到博莱特子爵还敢让他代替自己上场……”

    演出在沉闷的气氛里进行到第五场,第六场是珍妮特等人的表演。幕布方一展开,如雷般的高音陡然拉出,那一瞬间,夺目的光影交错在宽大的舞台之上,数十名贵族服装的少女从空中降下,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春雷炸开一般,划开了仿佛笼罩整片天地的沉闷。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经过了精心策划的高水准演出,只是这个开头,便给了人眼前陡然一亮的巨大震撼。整个场馆中几乎要睡下的人陆续坐直了身子。音乐声仿佛从无限远方直推而来,随后,舞蹈展开!

    大概是受到了唐忆的刺激或者启发吧,眼前展开的舞蹈,与那日所间华丽却毫无新意的阵势完全不同。依旧是以沉稳为主的贵族舞,但在那磅礴的气势之中,却又穿插了不少轻松与灵活的小细节,舞蹈在充满朝气与活力的氛围中拉开广阔的意境。望着在台上纵情舞蹈的珍妮特,唐忆不由得微微有些佩服,能够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将整个舞蹈进行这样的修改,对于仍旧受这个时代观念束缚的人来说,是何其巨大的进步与跨越!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舞出开场以来第一个巨大的**,当那表演进入尾声,整个场地都爆出如雷的掌声。与之前敷衍般的掌声完全不同,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赞赏,便连南茜都面色怅然地低语了一句:“这些大小姐很不错啊。”

    由于他们的表演定在第八场,上方在谢幕的时候,唐忆将小雪送上凯瑟琳夫人所在的看台。走下楼梯,绕过长长的回廊,他便遇见了正陆续走出的那群大小姐,望见他的身影,珍妮特停下了脚步,带着得意的笑容望向他。

    “跳得很好,恭喜。”唐忆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就算你请来了南茜助阵,也一定不会输给你。”她自信地说着。

    卸下厚重的舞蹈服,换上轻松的长裙装,她从休息室里走了出去。耳畔传来的是台上单调的钢琴声,难听死了,她心中想着。

    回想着方才的舞蹈,她在心中一步步地做着检讨,在以往是不会做得这么仔细的,今天不同,今天她不希望留下瑕疵。一次回想过后又是一次,这里那里的错误都被减到了最低点。还好。她想。

    可惜依琳娜没能过来,今天的舞蹈大都是她的功劳,要是由她来表演绝对能做到完美,可是那不可能,她们的朋友关系只能放在私下的位置……这样想着,耳边难听的钢琴声终于停了下来。报幕者宣布下一场表演即将开始。加快了脚步,从侧门进入场馆的同时,幕布正缓缓拉起……

    “叮咚叮咚”的深邃轻音响起,犹如陷入最为黑暗的神秘隧道之中一般,一束淡淡的魔法灯光在黑暗的舞台上无序地移动着,然而什么也没有,光芒所到之处都是虚空,琴音单调而诡异,第一遍、第二遍……到得那光芒第三遍在舞台上巡弋,观众席上几乎便要有人发出不满的牢骚,陡然间,苍白的鬼面在光芒之中一闪既没……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648/ 第一时间欣赏异域求生日记最新章节! 作者:愤怒的香蕉所写的《异域求生日记》为转载作品,异域求生日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异域求生日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异域求生日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异域求生日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异域求生日记介绍:
他没有强悍的武技和无尽的魔力,不曾得到众神的委托和眷顾
他没有天才的头脑和能力,不曾带来领先于世界的现代科技
他没有征服天下的梦想和野性,也不曾觉得自己到底有何特殊
他没有卓越的魅力和王者的气势,更无法让人一见便跪地臣服
那么,他到底该依靠什么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生存下来呢?牙齿吗?
本书暂定为yy文,目标是成为一本有内涵的yy文。
想要在离奇曲折的冒险故事与平淡隽永的异域生活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本书是一次尝试.异域求生日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域求生日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域求生日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