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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愤怒的香蕉     异域求生日记txt下载     异域求生日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伊始

    阿特罗卡历414年秋,小镇碧安卡娜。

    位于卡桑德拉皇后公路旁的这个小镇,起源于一百五十年前阿特罗卡对蛮族战争时的军用驿站。当时的帝国皇帝雷纳德三世是个不折不扣的庸才,但作为皇后的夏洛特。卡桑德拉却有着惊人的军政手腕与魄力,皇朝后期几乎成为整个帝国的实际领导者。在那次对蛮族的战争之中,相应光神宫的号召,帝国一共出兵七十五万之众,为了运送辎重物资向前方,在皇后卡桑德拉的指示下,甚至倾举国之力建造了这条帝国第二长的巨大公路。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对蛮族战争最后以失败告终,而由于这条公路的建成,虽然在当时国力大为下降,但自那之后,整个国家的经济却都因为这条公路的关系蓬勃发展起来,后世有记载说,在当时卡桑德拉便明白对蛮族战争不可能成功,而纯粹是想籍战争之机压下国内所有的反对势力,为了国家的将来,独断专行地建造出这条公路。可以说,战争只是次要,唯有公路才是真正目的。这到底是真实的历史,抑或是史学家倒果为因式的臆测,我们毕竟无法穿过时间的壁障回溯往初始的地方一探究竟。当然,探究历史,也并非这本书的真实目的,我们只需要看到眼前的故事便好。

    如今,一场骚乱正在小镇之中潜伏酝酿着,即将爆发而出。

    正是黎明到来前夜最深的时刻,从我们所处的视角向外望出,远远近近是山岭的起伏黑影,将至深秋,落叶也加快了脚步,小镇错落的房屋间偶尔闪动几点灯火,狗的声音远远传来,镇上的几个小店渐渐的已经点起了灯,早起的厨师开门泼水的声音,“呼、哈……”运气的声音,大概是某位经过的武者习惯性的清晨锻炼了。

    乍然间,近处的狗吠声陡然响起,激烈而躁动,因剧烈的挣扎而拖动铁链发出惊人的巨响,但时当我们的目光移向近处的几间简陋房屋时,什么异常也没有,狗在一间房屋下跳跃、嘶吠,房间里有人在说贝蒂不要闹了,但狗的躁动未有停下。哦,有了,有了,在它面对着的那间房屋的破烂窗口间,隐隐有幽红的光芒闪射而出,那光芒并不明显,只如同潜伏在深潭底部的鱼群,血色的光芒幽幽的荡漾,不一会儿,一名醉汉踏着凌乱的脚步从远处走了过来,叫道:“马修……管好你家的狗吧!”

    木门“扑”的一声打开了,狗的主人从房内走了出来,那是一名披着衣服的壮汉,睡眠在这个时候被打断,显然使得他相当的不悦:“嗨,里奇,又喝到这个时候吗……贝蒂,不许再闹了!”

    然而狗没有理会主人的叱喝,依旧狂躁地咆哮着。那醉汉到了近处,“呵呵……”笑了几声,终于望见了窗内发出的幽红光芒,摇摇晃晃地站定了身子,好奇地靠近了那窗户。平民人家没有钱装琉璃的窗户片,此时又还未到冬天,一般人家用羊皮纸糊的窗户多半都有些破烂了。醉汉从破口向里窥视的时间里,名叫马修的大汉不悦地拉紧衣服。

    “嗨,那里面住的是生病的老约瑟,好多年了,你这样偷看可不礼貌……”

    “嘘、嘘……”醉汉不断贴近那破口,并且晃悠着向后方挥手,“过来……过来……我好像看到了、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马修皱起了眉头。

    “呵呵……”醉汉转过头来,这时,窗内的红芒也变得更加明显,从破口处照射在那醉汉的侧脸之上,血红的半张笑脸。

    “呵呵……恶魔啊……”

    低沉带笑的醉语方才出口,就在马修的眼前,一只红色的狰狞巨掌“哗——”的突破了脆弱的窗户,将醉汉的颈项一把捏在了手中,随后,长着弯曲羊角的可怖面孔从窗内挤了出来,一口咬下了那醉汉的半张面孔。羊角、獠牙、红鳞、恶魔面孔上不断流出的脓血以及那巨掌间脑浆、鲜血横飞的半张脸孔,霎时间充斥了整个画面!

    狗吠声噶然而止!

    片刻之后,巨大的呼救声响彻了整个小镇。

    火光、骚动、恐惧……

    破坏与呐喊的声音持续响起在小镇之中,恶魔在发狂地破坏着房屋,数十只火把的聚集间,是各自拿着农具作为自卫武器的居民,在两名旅行而来的剑士的领导下,小心翼翼地接近恶魔肆虐的范围。

    其实那两名剑士也未必是什么可靠的人物,据说只是刚刚通过三级武者考核,结伴游历到了这里,与居民的区别大抵只是多了两把锋利点的长剑而已,如今知道面对的是太古顶端的邪恶生命,任何人都不会认为他们会有胜算。但没有办法,面对着居民们的请求,武者有其尊严,居民们也要捍卫自己的财产,于是就在战战兢兢的气氛下,二十余人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

    “吼——”

    “轰——”

    恶魔的咆哮声就响起在附近的房屋之中,显示着它正在做着发狂的破坏。不过这只恶魔的行为似乎有些奇怪,根据传说中的记载,长着弯曲羊角的恶魔拥有着远超人类的强悍体质,它们邪恶嗜血,力大无穷,每一只上位恶魔都足以抵得上一支上百人的部队。此刻出现在小镇中的恶魔羊角弯曲,明显是上位的标志,然而除了最初被杀的老约瑟一家以及名为里奇的醉汉,从马修示警之后,死亡的人数便再没有了增加。当人们远远的逃离,恶魔就只是肆意地破坏着周围的房舍及一切人工的建筑。

    不知是哪里仓促间打翻了烛火,如今几间房屋都已经燃烧了起来,轰然声响间,随着一面墙壁的倒塌,那肆虐的恶魔也陡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火光的照射下,这只恶魔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好。

    身后张开的蝠翼断裂而残破,不少的创口处都在流着脓血,浑身覆盖的是鲜红的鳞甲,但不少肌肉纠结的地方都相当怪异,俨如天生畸形的怪物,脓血不时从它身体的各处流淌而出,发出惊人的臭气。面对着聚集的众人,那恶魔张开双手咆哮起来。

    “啊——”

    “嗬……”

    那声音似在怒吼,却又似低沉的哭泣。但眼见着恶魔的出现,众人都在惊惧与混乱中不断哭喊后退。不过隔了许久,那恶魔都没有上前,而只是挥动着怪异而强壮的手臂击倒了旁边的一根房梁,造成巨大的垮塌。

    “你、你们看,那张恶魔的脸……”

    混乱之中,有人这样喊出声来,顿时便有人去观察那恶魔的面孔,大多数人都疑惑地喊:“那脸怎么了?”却有一少部分年级稍大的人惊异地叫道:“那张脸……那张脸……好像老约瑟啊……”

    “真的……开什么玩笑……”

    “老约瑟十几年前就病了,但那张脸,真的像是他的啊……”

    镇子中的老居民都知道,老约瑟是十多年前染上的重病,从那以后便一直卧病在家。平民家没有多余的积蓄,生了重病没有去看医生或者神官的条件,往往呆在家里等死,但老约瑟据虽说病情严重,却在床上一直时好时坏地呆了十多年,镇上年轻的人们只知道哪里住着一个等死的病人,老一辈的人们也逐渐地将这人淡忘下来,但此刻陡然发觉他的面容出现在恶魔的身上,察觉到人变为恶魔的可能性,陡然降临的,便是更为巨大的恐惧感。

    “怎么可能……他他他……是人变的吗?”

    “人怎么可能变成恶魔……”

    在众人面前,那恶魔不断地发着凶性,却始终没有冲上前来,转身咆哮,轰击房屋,偶尔竟还用那尖利的巨爪抓过自己身上,无数脓疱不断破裂,恶臭与脓血持续散发出来。过得一阵,“叮——”的一声琴响突然出现,随后,宁静的七弦琴声降临了这里。

    随着那七弦琴声,出现在众人眼帘之中的,是在道路的另一侧出现的一名灰袍女子,她不知何时坐在了路边的一块大石之上,怀中抱着小巧的乐器轻盈地弹奏。灰发苍瞳、蝉翼尖耳,显示着来人的身份正是这片大陆上最为高贵的种族——主精灵。火光摇动间,随着那琴声,恶魔的行动渐渐平静下来,它不再破坏,而是逐渐跪在了地上,不断地捶打地面与自己的身体,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仿似哭泣一般。片刻之后,恶魔抬起了头,发出一声嘶哑的人声。

    “科林……”

    随着哭泣声,那恶魔逐次地叫着面前不少人的名字,顿时人们叫了起来。

    “他、他认识我……真的是老约瑟……”

    “到底怎么了……”

    “老约瑟怎么会变成恶魔的……他、他杀死了自己的一家啊……”

    方才恶魔发狂的行动中,首先便是杀死了自己所有的家人。据马修所说,那倒塌的房舍间,赫然是几具残缺的尸块,显示着老约瑟一家被恶魔吞噬了之后还被吃掉了大半的尸身。仿佛意识到自己吃掉了家人的事实,恶魔陡然间再次发起狂来。随后,一个人声盖过了恶魔的声音,响起在小镇的上空。

    “哈哈,看起来就算惊梦之弦也救不了他嘛……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从圣伊洛而来的使者,大家得救了!欢呼吧!”

    圣伊洛,光神宫所在的圣城之名,耳听得这人的说话,结合那恶魔的身份,众人也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欢呼,但两名剑士倒是在第一时间叫了起来,随后,却是在一旁弹琴那女子的声音。

    “爱德华不要!”

    “晚啦!”

    那桀傲的声音再次响起的瞬间,靛蓝色的光芒陡然撕裂夜空,就在众人面前,一道雷光轰飞流泻,刹那间横划而过。当那光芒消失,恶魔的身体陡然间爆裂开来,挥散成满地血肉,无数的电光在地面之上跳跃。在街道的那头,一名身着华丽武士装的少年缓步而来,形状奇特的长刀在他的手上缓缓旋转,电光不时在半透明的琉璃状刀身上游走而过。

    “拜见两位圣使大人……”

    既然对方已经表明了身份,无论心中有着怎样的想法,众人都在第一时间按照规矩跪下了,那主精灵女子挥了挥手:“我们只是路过而已,大家起来吧。”

    人类少年则将长刀放回背后奇异的刀鞘:“一路过来,这还是第一个竟然能在变异后坚持这么久的人呢。”

    主精灵女子却不答话,收起七弦琴,对众人说道:“大家先整理一下残局,然后向附近的神殿报告情况吧,因为是恶魔的缘故,相信大家可以得到一笔赔偿金,只是有关那位老约瑟的事情,希望在光神宫有更进一步指示下来之前,各位能够尽量保守秘密,我们还有事,再见了。”

    话一说完,她向着西方出镇的道路走去,那少年潇洒地挥了挥手,也连忙跟了上去,到了没人的地方,那主精灵的女子方才说道:“从圣伊洛过来,已经是第八起了吧?”

    那少年点了点头:“不过真正参与进来的,还是第二次哦。前面那些人甚至在还未变异之前就死了。”

    他笑了笑:“力量算不上强大啊,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二十年前清理精神法师残留的后果终于开始显现出来了吗,艾伦妮塔,不是说你们圣托亚对这方面最有研究吗?对了,圣托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那不是我涉足的领域,我只负责远古禁忌。”名为艾伦妮塔的精灵望了他一眼,“至于圣托亚,我们从不支持二十年前的大清洗,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了里面,而事实上应当阻止的仍旧没有阻止住……”

    “我才不管那些……”少年扬起了下巴,“我只知道异端必定得被清除,在这个意义上,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对了,那巨神兵与行刑者到底强到怎样的程度呢?还有末日战天术,这次去丹玛一定要好好地打上一场……”

    “我们这次去只是为了调查,爱德华。”艾伦妮塔停下了脚步,“我希望这次我们两个人都可以安全回去,所以无论遇上怎样的事情,请你尽量收敛,可以吗?”

    “但是艾伦妮塔,我也希望你清楚,在战神之刀面前,从没有畏惧的东西,我绝不会逃避任何对异端的战斗。”少年半步不让。

    “末日战天术是属于诸神的武技,爱德华,希望你能明白。有时候,很多东西并非人力能及……”

    “紫琉璃也是战神的神器,我在十七岁便掌握了它,与传说中的圣子天一是同样的年龄。我不认为我会输给那什么末日战天术!”

    灰色的眸子淡淡地望了他一会儿,终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闪过一丝叹息。望着那前行的身影,少年嘴角漾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艾伦妮塔,圣伊洛绝对不会输给圣托亚,而纵然我是人类,也不会输给任何精灵……我也不会输给你,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征服你……圣托亚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传承者……”

    心中这样想着,他大步跟了上去,天边微露起微微的白色,方向是西面,丹玛。

    天边微露出灰白的晨曦之时,她坐在门前的阶梯上做着短暂的休息。

    房屋已经整理完毕,早餐也都已经准备好,待会孩子便会起床了。准备去贵族老爷家打扫用的工具也都擦洗干净,说起来今天的运气很好呢,那个贵族老爷家的执事没有挑剔她身体的状况,做一份事情不会扣自己的工钱,要像是以前,自己做的事情再多,能拿到的钱也只有旁人的三分之一不到。当然自己也不可能全拿,最好是留一半给那位执事大人,这样他下次才会再请自己干活。

    她心中淡淡地想着,伸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不自觉地,伸入斗篷中的手触碰到深处的伤疤,触电般的收了回来。过得一阵,她忘情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嗅了几口。

    没有那样难闻的气味了呢,被治疗之后便消失了,自己不用再喷洒那样庸俗而廉价的香水,偶尔甚至可以幻想自己从未有过那样的病症,真好啊……

    兰德尔虽然走了,可是几个孩子看起来都能够自理,这半年来,自己已经攒了一些钱,想来就算自己有什么意外,他们也能够坚持下去了吧。是了,今天晚上雷撒督克先生要来表演呢,七弦琴在昨晚便已经调试了一遍又一遍,在巴库斯爷爷教了自己一段时间之后,自己的琴声总算好了许多,雷撒督克先生每次来都夸奖自己了,虽然他来的次数已经渐渐减少,但每一次过来,对于自己都如同盛宴一般的隆重雀跃啊。

    谢谢你,辛洛斯;谢谢你,雷撒督克先生……阿尔;谢谢你,芭芭拉夫人……哦,当然还有那位菲利克斯少爷……谢谢你们,在我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里……

第二章 晨光

    “喝、哈……”

    天边微露出青色暝朦的晨光,巨大的练武场中,传来两人对打的声音。

    以这个世界的标准来说,称不上是多么高明的武技,唯一亮眼的,或许只是两人互博中的流畅感与偶尔爆发出来的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新颖手法。侧身旋踢、二段击、小巧的擒拿以及类似太极的借力手法,这些手法当然也称不上有多么娴熟和有技巧,大多数时间里更类似于一种尝试,并且大都因为失败而弄得出招之人一阵左支右拙,但想来,若是假以时日,在战斗中突然使出这样的招数,也必定会给对手一些小小的意外吧。

    对练的是两名二十岁左右的男性,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力量相对强横,战斗中总是占了上风,但人看来却相当和善,属于那种脾气不大的好好先生,另一人则是相对样貌俊美异常的短发男子,神情专注而冷澈,最为引人注目的大概要数他左耳上的那只宝蓝色耳坠,随着一次次的出招,耳坠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闪亮的轨迹,映衬着挥洒的汗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在其中。

    目前来说,能有的或许也只是气势而已。

    “砰”的声音中,直拳重重地击上俊美少年仓促间转为防御的双手,随后是如同狂风骤雨般的打击,不过,随着少年一个漂亮的侧身,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被一个过肩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喘息声中,少年也擦着脸上的汗珠,瘫坐在地上休息起来。

    “呼……呼……谢谢啦,文森特,最后那一下是让我的吧?”

    “哪里,很漂亮的一招啊,用来做今天的句号不是很好吗?话说我小时候有一个梦想,死了以后要以唯美诗篇主人公的形象流传于后世,现在就得随时做努力了。”高大的青年从地上坐起来,额头上没有汗水,只是呼吸微有些急促,说着并不符合自身条件的笑话,他露出一个平实的笑意。

    “喔,我倒希望出现在剽悍的野蛮人传说中哪……”俊美少年轻轻扬起了嘴唇。

    高大青年转过头来:“……当配角?”

    “当然是当主角,借用某人的话来说,像我这么拉风的男人,很难不被人当成主角啊,哈哈……”少年露出阳光开朗的笑容。

    “呵呵,每个人都在期待自己没有的东西啊。时间不早了吧,也该走了,明天我要试试你今天用过的那个漂亮的旋踢,真的……”

    “真的很有爱啊……”文森特的话还个惫懒的声音已经从旁边响了起来,那是一名原本在练武场边的长椅上睡着的少年,身上的衣服称不上破烂,却绝对有些新潮,头上发丝蓬乱如同鸟窝,一张看来有些幼稚的娃娃脸上有道十字形的刀疤,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脸上带着的是绝对欠扁的表情。

    “话说像我这么拉风的男人,一早上就来看你们两个无聊的武学白痴对练,现在居然还在我面前互相吹捧起来了。什么漂亮的旋踢,虽然我是第一次玩,但是无论如何要踢成这样……才称得上漂亮啊……”

    他懒洋洋地说着话,眼中的神情在某一刻却陡然变得凌厉,旋身之间一脚踢出,呼啸的风压割动清晨的雾霭,轰的一声,两米开外巨大的练习用石人就那样直直向后飞了出去,摔在十余米外的地上,发出了巨大的震动。

    “拜托。”身材高大的青年走了过来,“别拿怪物的标准来跟正常人比好不好。”

    俊美少年却笑着摸了摸他蓬乱的头发:“哈哈,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托在菲利克斯你的肩膀上了,请为了打到阿米巴星球来的怪兽而继续努力吧,哈哈……”

    “要不是你们太逊,早就要扁你们一顿了……”漂亮的示范被人无视,娃娃脸的少年耸耸肩嘟囔了几句,随后跟在两人身后出了练武场,经过长椅的时候,他拿起了原本放在上面的两把长刀,交叉的负在了背后。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三人便坐在了附近街区的一个普通的早点铺前,闲聊着接下来一天里要做的事情。

    “还是要去学校混日子啊,痛苦的一天。”文森特整张脸都塌了下来。

    “东四区那边有场架要打,有人在那里收保护费……不知道那里是我罩的吗,真有爱……”娃娃脸一副不良少年的桀骜神情。

    “唔,今天还是要去挑生字啊……”俊美少年吃着简单的早点,耸了耸肩。

    “替凯瑟琳姑姑处理那些事情吗。”文森特问道,“听说最近东方的情况还有些不对哦,嗯,有人变成恶魔的传闻呢。”

    “虽然光神宫尽量想掩盖,但还是传开了吧。”俊美少年点了点头,“最近我也看到情报了,不过因为光神宫全面插手,凯瑟琳夫人这边也就没有多加留意,真难想像啊,人变成恶魔是什么样的概念呢?”

    “精神法师的诅咒。”娃娃脸不屑地说道,“原本是在研究的增强人体质的一种方法,说穿了还不是国家在背后支持的东西,可是在没完成之前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于是就有了二十年前光神宫对精神法师的大清洗,可是潜伏下的大范围诅咒还是在现在爆发了出来……简单来说,两边都是笨蛋,谁也没有真正获得胜利……”

    过得一阵,三人在路口分道扬镳,文森特对俊美少年说道:“阿尔,老规矩啊,漂亮同居人借我用用。”

    “呵呵,这事情你自己跟她商量去。”

    “那可是你的女人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

    俊美少年笑着耸了耸肩。

    很难说清楚这三人到底是怎样混到一块来的,夏末的时候,三人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发生了几次接触,于是在那之后便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目前这种死党的模样。人与人之间的交情往往就是这样,起决定作用的往往并非大事,而是因为某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节。至于三人的这种交情对整片大陆以后的历史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无论是之前或之后,都难以一一细述了。

    明媚的晨光之中,房间里荡漾着一种淡淡的灰尘气味,桌子乱七八糟地陈列在房里,桌上是随处堆放的羊皮卷宗,吃剩的小点心,带着污迹的咖啡杯。扎着清爽马尾的仆佣女孩前后忙碌地收拾着这些东西,其余的人则各自走动。此刻的房间里聚集了形容各异的五个人,做清理的仆佣女孩,看来外形轻浮的少年,表情严肃的中年人,白发老者以及面容冰冷的高挑女子。

    “这样凄凉的秋天总是令我兴起莫名的感叹啊。”轻浮少年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叶片金黄的树木,装模作样的感叹着。没人理他。因为这样的景色实际上没有半点凄凉的意味。

    “我昨天晚上跟人表白,结果被拒绝了。”少年转过头来,然而仍旧没人理会他白发老者和严肃中年在整理桌上的卷宗,冷面女子在一旁的侧厅中冲泡着咖啡,只有那仆佣少女惊奇地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笑容。眼见有人感兴趣,少年趴在了桌上:“艾米……”

    “菜鸟的第一次是可以原谅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陡然出声,差点将趴在桌上的少年吓了一跳,片刻之后方才抗议道:“哪有,在这方面我可是身经百战,非我自吹,跟我交往的女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还有,老大,拜托你下次要说话有点前奏好不好,这样会吓死人的啊。”

    “会在艾米面前炫耀交往的女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知道你一定没有经验了,恐怕是被甩的经验吧。”男人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名叫艾米的小姑娘笑了起来,少年的脸则在瞬间塌了下去,缩回桌子后面划圈圈。过得一阵,中年男人出声道:“我昨天看了一本书。”

    严肃的中年男人首先提起工作外的话题是相当少见的事情,听得他说起,房内的几个人登时都竖起了耳朵,少年感兴趣地问道:“是**吧?”

    “嗯。”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书的内容不是特别新颖,文笔其实也算不上非常出色,属于百多年前一位非常另类的作者,昨天去**库里无意间翻了出来,花了一个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看完,突然对那位作者的笔名很感兴趣。”

    “作者叫什么?”

    “愤怒的……”中年男人眯起了眼睛,“……香蕉。”

    “愤怒的香蕉……这名字很怪吗?”

    “也不是很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放在心里总有种特别的感觉,你们说……香蕉为什么会愤怒呢?”

    “那个作者我知道。”白发老者说了一句,“百多年前一直有书传出来,但是社会上却从没有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听说是个女的吧。”

    “唔。”点了点头,中年男人对那做清洁的少女问道,“艾米,以你们女性的角度来说,香蕉为什么会愤怒呢?”

    “呃……想不出来啊……”少女皱了眉头好一会儿,“大概只是因为作者喜欢香蕉,才取这个名字的吧。”

    “大概是因为作者便秘。”轻浮少年插嘴道,少女艾米抿着嘴笑了一会儿,中年男人却不理他,转头问里间泡咖啡的冷面女子:“安,你觉得呢?”

    随即,里间传出了女子不假思索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被用的次数太多了吧。”

    乌鸦飞过!!!

    明明是怡人的秋天,但却仿佛有寒风抚进房间,一时间所有人都凝成了冰雕。过了好半晌,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拿起咖啡杯挡在嘴边,白发老者咳嗽了几声,埋头看卷宗,轻浮少年则打了好几个哆嗦。

    “安吉丽娜姐姐,你的笑话真的越来越冷了……”

    “那是因为我没有想过要说笑话。”女人从里间走出来,淡淡一笑。坐到自己的桌边,拿起一捆卷宗:“说起来,那个人今天会过来吧?”

    “是喔。”少年点了点头,“他每隔三天都得过来挑些生词向大家请教的……不过我老觉得他在玩我……”

    中年男人投以询问的目光,女子举了举卷宗,说道:“西南区的动乱虽然已经安定下来,但后续的事情又上来了,几个家族破产之后留下来的势力虽然已经做了划分安排,但是运行下去总有些滞碍,虽然他早就留下了应对办法,可是细节上还是得请教清楚才好,这毕竟关系一个行省人的生计……”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唔,这个还是问清楚最好,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由雷撒督克先生来直接操作运行,不过他既然已经撤手出去,暂时就先询问,然后学着处理一下细节吧。说起来,他的那些方法听起来当然容易,真正操作起来可真麻烦。”

    “不过效果也真是好得出奇。”冷面女子补充了一句。

    “雷撒督克先生……那是谁啊?”从桌下扫出一堆垃圾,名为艾米的少女一面清理着其中仍旧要的东西,一面询问道。

    听得少女询问,那少年立即俯身过来,殷勤地说道:“喔,艾米你年初时就回家,所以不知道啦,前两个月利普行省因为饥荒差点发生暴乱的事情你知道吧?”

    “听说了啊,但是传闻不是不怎么严重吗?”

    “哪有不严重,差点都造反了。”少年大声说道,“其实饥荒倒并不严重,严重的是有一大批商人明里暗里的联合起来垄断市场,原本也只是小规模的而已,谁知道后来在一大群有心人的操作下,情况就变得格外厉害起来,不仅是小商人,甚至世袭的贵族、几个影响巨大的商会都牵涉了进去,到了后来,虽然有大量的食物,但是市面上却没有半点在流通,因为牵涉太广,而且暴乱一触即发,军队都不可能进行明显的行动,我们这边都准备大规模的斩首行动啦!”

    “斩首行动”在这里多半是指在危急的时候展开的在暗中进行的大规模狙杀行动,杀掉一些动乱的谋划者,主脑人物,以期待在某种程度上缓解紧急的状况,少女在这里打扫也做好很长时间,多少也有所耳闻。吐了吐舌头说道:“那可要死不少人啦。”

    “是啊是啊,可是就在最紧急的关头,凯瑟琳夫人带了一个人来。啧啧……说起来艾米你都不信哦,那个男人长得真漂亮……没错没错,就是漂亮,如果只是看到他的画像,你恐怕都会觉得他是女孩子呢。不过一旦说话做事,就没有这种感觉了,老大说那是什么有担当的男人的气质。切,艾米,我也很有担当的……”

    “说那个人啦。”艾米微红了小脸。

    “好吧,那个人叫做阿尔。雷撒督克,说起来前段时间我们也调查过他的,不过也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人没有半点魔法和武功,但在最危急的时候却将海茵。夏乌佳打了个半死……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过来为我们说了好些缓解暴乱情况的办法,说什么经济制约经济之类的东西。然后凯瑟琳夫人就让他来实际操作应付的细节啦。一开始他大概也没什么自信,不过渐渐的就熟练起来了,怎么说呢……”

    少年想了一会儿,随后打了个响指:“说起来我还真是有些佩服他啊,那事情说穿了很简单,无非就是在周边地区调动粮食,做出要运入利普行省的假像,然后却只在行省内部投入极少量的物资,却造成饥荒已经完全过去的虚假气氛,接下来我们甚至都没有直接接触过那些囤积粮食的商人和贵族,整个奸商联盟就开始一点点的崩盘,所有的粮食就以最低的价格源源不断地流通出来,那些商人和贵族倒是破产好多……嗯,说起来就是这么简单,但在实际操作上,对于细节的推敲和操作就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闻所未闻的观点,见所未见的手法,整个利普的势力就开始了新一次的洗盘,目前我们的人已经将整个行省的经济力量都抓在了手上,前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真是太赞了,简直就是神!”

    “哇,这么厉害……”

    察觉不到艾米崇拜的神情,少年自顾自地说着:“当然啦!不过对他我还是有些不满意的,后来凯瑟琳夫人让他来这里当个顾问之类的职位,每三天来一次,他提出的意见少不要紧,每次来只是给人泡咖啡也没关系,虽然他泡咖啡的功夫真的不错。可问题是他每次都在看完卷宗后划出一大堆的生字,居然说自己不认识,要一个一个的弄清楚……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他在玩我们……”

    “真想见见这么厉害的人呵……”艾米眼中闪动着小星星,期待地望着门外。少年这才注意到她的神情,顿时张口结舌,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一旁名为安吉丽娜的冷美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优美的侧脸,随后向着少年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个……那个……艾米,当我没说好不好……”

    话音未落,敲门声“笃笃”的响起,坐在门边的老者伸手拉开,明媚的晨光之中,一只宝蓝色的坠子折射着光芒,随后是那张我们熟悉的淡然笑脸。

    唐忆——阿尔。雷撒督克。

    “嗨,大家早上好啊。”

第三章 虔诚

    解禁一章。

    夜市间灯火开始迷乱的时候,七弦琴声悠扬地响起来。

    没有人知道我喜欢他……

    魔术表演开始成为这条街的特色之后,演出的少年却渐渐来得少了,大多数时间人们只是看见那位身穿斗篷的姑娘在街边孤独地弹奏。慕名而来的人们落得失望之后大抵会猜测这姑娘的身份,她漂亮吗?为什么要戴斗篷呢?与那少年是什么关系等等,不一而足。有关于夫妻的议论是最常见的一种,听了之后,她的心中就会有小小的满足。

    任何人的心中都会有关于王子与公主的幻想,她也不例外,纵然那绝非是她可以要得起的。她的生命在一身病弱之中成长到七岁,还算富裕的家庭破产,父母因为关系着金钱的仇杀而失去了性命,她则失去了除却性命以外的一切。在咬紧牙关,收紧心灵的紧张中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然后她遇见了那个人,阿尔。雷撒督克,那是在她之前的生命中唯一一个不介意她的病情而愿意帮助她的人。幸福似乎渐渐的接近了,他甚至为她请来了最好的魔药师进行治疗。然而当光芒到来,她才发现那或许只是恶魔的火焰。

    “大概你自己也有所察觉了吧,不是会传染的东西……这样的事情,我能起到的帮助恐怕很少……根据情况来看,近期有可能爆发了,我暂时帮你压制一下,然后再想办法找个可以治疗的人来……”

    “芭芭拉夫人,这其实是无法治疗的病症吧……我是说,根本就不是病对不对?”

    “你果然知道?”

    “小的时候不怎么明白,但是父母说起过在我出生前发生的事情,后来……后来我也暗中打听了一些消息,似乎……似乎没办法治愈吧……”

    “没有不可能治愈的疾病,没有不可能消除的诅咒,至少我就知道有两样东西大概可以治好它……不过老实说,那不是普通人可以拿到的。但除了这两样东西之外,也并非没有解决的方法,只要有时间,任何事情都会有可能的,交给我吧。”

    “芭芭拉夫人,如果是这样,可不可以替我瞒着雷撒督克先生……”

    “……唔,我明白,会替你瞒着他的。”她记得那位夫人当时注视她的眼神,随后脸上漾起淡淡的笑意,“……对了,治疗一段时间的话,脸上那些难看的疤有可能为你去掉,老实说,你这张脸,我感觉还挺不错的……”

    “那就拜托芭芭拉夫人您了,就算只有一次,我……我也希望可以在太阳底下真正走一次……”

    从那以后,瞒着阿尔,名叫菲利克斯的少年就每隔一段时间便为她送来一次药物,偶尔也会以生疏的炼金术为她进行简单的维持治疗。那也是个好人啊,纵然说话的语气有些恶劣,可内里却也是如同芭芭拉夫人、雷撒督克先生那样的热心人,每一次都顺手带来一些生活需要的东西,或许是水果、或许是布匹、或许是肉和大米,都是一脸嫌恶地扔到自己房里的地上。

    “干,这帮穷鬼,去收个保护费,竟然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看了就烦,给你啦,帮我随便扔到个看不到的地方去!”

    不知道扔到胃里、扔到几个孩子的身上算不算……

    其实菲利克斯少爷是不收保护费的,他更多的是与那些收保护费的帮派打架,随后将别人的钱财一扫而光,因此他不可能会抢到这些对他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东西。

    生命到底是对她公平还是不公呢?她时常想起这个问题,命运之神给予了她如此之多的苦难,在她看见渺茫希望的同时又将她推入无底的深渊之中,但在深渊到来之前,却又让自己认识了如此好的人,人世间充满绝望又充满了希望,可神的意志到底为何呢?辛洛斯呵,我曾经无数次虔诚地向您祷告,我不曾向您祈求过自己的命运,但我希望至少我所喜欢的所有人都能幸福,我希望至少能够有那样一个答案,告诉我命运这般安排的用意到底为何?

    或许那答案很快就要来了……

    “阿……阿尔……”表演结束的时候,他们一块整理着表演的用具,低着头,她怯生生地发出了声音,随后又用另一个称呼重复了一遍,“阿……雷撒督克先生……阿尔……”

    “唔?怎么了?有不舒服吗?”身侧的少年微笑着转过了头来,“不舒服先休息吧,这些东西我来搬就好了。”

    “不、不是……”稳定了一下情绪,她终于说道,“我……后天是我父母的祭日,我、我打算去城外看看他们……”

    “唔。”点了点头,少年继续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她才将话一次性说完:“我、芭芭拉夫人对我的治疗有些效果了……我脸上的疤已经没有啦,可是这么多年来,我没试过打开斗篷出门,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对不起,菲利克斯少爷……

    “这样啊,真是太好啦。”听到她的说话,少年脸上绽放出高兴的笑容,“恭喜你啦,伊芙,我就说过芭芭拉老师是最好的魔药师了,朋友你面前不就有一个吗?后天的话……我有空啊,早晨我到这里来接你?”

    “真的可以吗?”

    “一言为定了!”

    双手交握在胸前,压抑不住巨大的起伏,那一刻,她似乎忽然有些明白辛洛斯的意志了。原来幸福与开心从不以外在条件为衡量的标准。

    望着少年的身影,她搬起一张表演用的桌子向房内走去,阿尔时常笑她是个大力士呢。长期的劳累与辛苦使得她小巧身躯中蕴含的力气远超同龄女子,最近一段时间,这力气越来越大了……

    没有人知道我喜欢他。

    永远不会有……

    宽阔的贵族庭院间,是霓虹辉映的宴会场所,淡淡的音乐声流淌出来。身着洗练白色礼服的女子拿着一杯红酒,与高大的男人站在草地角落里的一棵树下。礼服在纤秀的腰肢下方展开不对称的分叉,露出修长而笔直的美腿,她的金色长发在头顶上高高的挽起,流露出高贵优雅的气息,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给她作形容,那想来必定是“冷艳”,在她一举一动间流露出来的那种高贵与落寞的气质足以吸引在场九成男士的目光。然而没有人敢过来与她搭讪,这多半是因为她身边那位高大男人的缘故。

    平心而论,只看外表与气质,至少以贵族的眼光做评价,高大男人是配不上这位冷艳美人的。他的身上并没有流露出多么高贵的气息,如果说有什么可贵的,或者只是那股从容与淡定的神情,相对来说,他的气质要平易近人得多。但人们往往第一眼看见的,只是男人身上所笼罩的那层华丽光环。

    被皇储腓烈特殿下承认的、帝国的大皇子。

    “唔,说起来找芙尔娜老师过来真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啊,这样一来,那些蝴蝶们都自惭形秽地逃跑了呢。”站在一旁,文森特开心地笑着。

    “第一,请别在这样的情况下叫我老师,第二,你不觉得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其实很不错吗?以你的年纪和身份来说,无论如何都该挑上几个了吧?”

    优雅地将红酒放到唇便,芙尔娜轻轻地笑了笑。

    “没办法,这样娇惯的大小姐们并不适合我啊。相对来说,那些在街边吃力地叫卖着青菜、或者故意与人相撞之后偷人钱包的姑娘们更合我的胃口也说不定呢……”无奈地耸了耸肩,文森特问道,“阿尔晚上会过来接你吗?”

    “他今天要去伊芙那里做魔术表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脸上流露出落寞的神情,但随后那张脸上又微微流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该回去陪陪小雪了。”

    “你们两个的相处方式真令人感到头痛啊。”摊了摊手,文森特皱起了眉头,“到底算是恋人还是什么呢?住在一块,可还是分房睡的吧?他仍然没碰过你?”

    “问这个问题不礼貌吧?”芙尔娜微嗔地望了他一眼。

    “喔,抱歉……”

    “……他或者永远不会是我的,可我永远都是他的。”沉吟片刻,芙尔娜轻声说道,“无论何时,他只要给我个信号就好……如果没有,我会永远等下去。”

    “真是贵族式的爱恋啊。”文森特感叹道,“如果阿尔不是我的朋友,我真想追求你呢。”

    “贵族小姐不适合你的。”两人沉默了一阵,芙尔娜忽然说道:“文森特殿下,有个忠告,或者说是请求,你愿意听么?”

    “当然啊……”

    “无论何时,请不要让你心中的恶魔伤害到阿尔,你心中那股带有毁灭性的、绝望的东西。如果阿尔遭到了波及……”她抬起头来,以冷然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高大男人,“……无论如何,就算付出我的性命,我也会不惜一切的阻止你!”

    带着淡淡的惊讶,属于文森特的平易目光望定了她,就那样对视了片刻,文森特忽然大笑起来,顿时间周围的不少人都惊奇地望了过来。片刻之后,他小声地说道:“难怪这些天来你都愿意当我的挡箭牌呢……”

    “就算是阿尔的朋友,但如果不是他确切要求,我也绝对不希望别的男人接近我,可是老实说,你令我感到不安,你接近阿尔的目的……虽然阿尔或者并没有你必需要算计的地方……”

    “沃尔家教出了一个厉害的女人呢,你就这样离开了家族,本杰明先生一定会捶胸顿足吧……”喃喃地说着,随后他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放心吧,至少接近阿尔不是因为什么不堪的原因,与他做朋友,我都保持着尽量坦诚的态度,这是私人意义上的朋友,往后你就会知道……当然,如果你是真的不放心,我想等待我的就会直接是暗处的刀子,而并非你今天这样的警告了吧?”

    “并非警告,我知道这或许不礼貌。”芙尔娜低下头来,“但是请谅解作为一个女人的心情。”

    “嗯,我收到了。”文森特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你们可得小心另一把真正处于暗处的刀子啊,注意到那道眼光了吗?”

    察觉到文森特的目光,宴会人群中一个肥胖的身躯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那是怀特伯爵。原本这人与芙尔娜的婚约一个多月前便要履行,然而当他想要将芙尔娜娶过去时,却遭到了无比冷硬的拒绝,到最后凯瑟琳夫人出面,事情终于不了了之。这个结果使得怀特伯爵颜面扫地,贵族圈中的议论纷纭,影响颇大,几乎可以预见,一向心胸狭隘,睚皉必报的怀特伯爵必定不会对这件事善罢甘休的。

    眼中流露出嫌恶的神情,芙尔娜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随后笑了起来:“这人不敢的,阿尔目前掌握的实力已经超过他很多了,他会保护我。”

    望着那笑容中的甜蜜与温暖,文森特不由得摇了摇头,恋爱的女人哪……

    不多时,宴会渐渐地接近尾声,贵族们陆续地走出大门,与主人道别后登上了马车。文森特却被几人截住,不得已寒暄几句。不知道是深秋带来的寒意还是想起怀特伯爵那毒蛇般的目光的缘故,芙尔娜轻轻拢了拢礼服的外衣,径自向前走去。抬起头来,在灯火阑珊之间,她望见了站在不远处,身上仍旧穿着表演礼服的俊美少年。

    “阿忆!”

    脸上的冰雪与冷漠在一瞬间融化了,路边无数贵族惊异的目光中,她小跑几步迎了上去:“表演完了吗?”

    少年还未说话,她微有些兴奋地说道:“……没想到你会来接我。”

    “有空,想着宴会一般没什么一丝,你应该还没吃过什么东西,所以就赶过来了。不过穿着这样不伦不类的衣服,那些人不许我进去啊。”递过手中的一只小小的袋子,他举手向着不远处的文森特打过了招呼,“路上买的,你喜欢吃的青枣糕,就快凉啦,将”

    “不、我……我很喜欢……”忙乱地打开袋子,她从中拿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同时却将另一块带了出来,摔到地面之上,下意识地蹲下身子,似乎想要捡起那已经脏了的糕点,下一刻才意识到不对。就那样蹲在地上,她低头擦了擦眼睛,随后站了起来,习惯了小口进食的贵族吃法的女子此刻看来腮帮鼓起,很是滑稽,眼中却是有些晶莹,努力地绽放出一个笑容:“很……很好吃……”

    两人身旁不断有经过的马车,车内的人都以惊奇的目光从车窗望出来。

    “好好一个大美人就这样毁了啊……”轻轻地笑了笑,唐忆一面转身一面说道:“走吧,我是穷人,没有马车,反正也不远,散步回去可好?”

    “唔……好。”努力地咽下了口中的糕点,她再次揉了揉眼眶,小跑着跟在了男子的身后。夜风微凉而起,星芒闪烁中,隐隐有着谁的低喃叹息……

第四章 碰撞

    那天早上,有很好的天气。

    日光明媚地从东方升起之时,贫民区里已经到了早晨最为热闹的时候。一辆虽然称不上太高级也绝对不是平民们能够拥有的马车停在路边,马儿在原地轻声打着突。唐忆拿着鞭子坐在车头,偶尔与来往的几个人打声招呼,心中想起以前那个老师所说过的话。

    “……无论是谁,每个女孩子都绝对有着她的虚荣心,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在乎,在能够满足对方虚荣心的时候适当地这样去做,绝对会让她在心中暗暗地给你加分……”

    其实原本约的就是早晨,若是没有这段话他也必定会这样驾着马车在这个时段来到伊芙家门前等待,只是眼前,在他心中对于这件事就有些稍微不同的感觉。许多事情都不由自主地对照着那老师的话去做,作为事情的衡量标准,作为生活的准则,到底在何时开始,那位老师已经影响自己如此之多了呢?

    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是在两个多月之前,当时凯瑟琳夫人第一次对他提起利普行省暴乱的局势,那时候的他也并不明确,只是心中总有个模糊的概念在浮动,随口说出有关经济操作上的一些概念,谁知道凯瑟琳夫人听了之后竟然如获至宝番交谈之下,竟然在做着斩首行动准备的同时将所有事情交给自己来操作。

    一开始自己也是为了偿还凯瑟琳夫人以前对自己的帮助,怀着试试的心情在做着这些事,然而当程序一步步地发展下去,每一次似乎都有那位老师当初为自己做好的解答等在前方。贯穿于音乐、舞蹈、书画等艺术教程之中,有关于经济、生活、交流方面的答案早已在潜移默化中深蕴其中,并且在不知不觉间浸染了自己的身心。当然这也可以归结于事后的引申与举一反三。但无论如何,纵然自己当初因为父母的原因而讨厌着那老师、那课程,但它仍然在极大程度上影响了自己的人生,造就了贯穿自己始终的行为准则。如今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厌恶,可一旦想起来,怎样都难以逃脱“被操纵”的心情,就仿佛人生被人横蛮地插了一杠子。

    这样的想法之中,他下了马车,过去敲了敲伊芙家的木门,随即里面传出来伊芙那微带沙哑的声音:“阿、阿尔吗?等一下……在等一下就好了……啊,呜……”

    内里的动静一阵忙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唐忆站在门外大叫道:“怎么啦?”

    “没、没什么,我……我就来啦……”

    息息索索的响动中,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所后他便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又过于陌生的小脸。少女低着头,并不是非常健康的长发在脑后整齐地梳成马尾,她今天穿了一件看来样式老旧的高领长裙,脸颊后方有些明显的白斑痕迹,眼圈太粉,脸颊太红,嘴唇太厚,很显然她在笨拙地做打扮,并且还没有做完。

    “阿、阿尔……”她探头向门外的四周望了望,发现他在注视着她,这才红了脸颊低下头去,“你、你别这么大声啦……会有人……有人说闲话的……我在打扮,可是怎么都弄不好,以前没试过……”

    说到打扮的事时,她的表情看来简直就要哭出来了。唐忆笑了起来:“管他们怎么说呢,可以让我进去吗?”

    “嗯……”少女打开们,待到唐忆进到房里,方才紧张地将门关上。唐忆心道就好像在偷情一样,但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房内光线昏暗,他看了看一张简易梳妆台上的胭脂等物,笑道:“如果不介意,我来帮你弄好吗?照你这样恐怕下午都出不了门了。”

    “可、可以吗!?”少女兴奋地抬起头来,随即呐呐地低了下去,“对不起,我笨得很……”

    “没关系,第一次谁都这样的。我来做,你慢慢学吧,有机会的话我让芙尔娜教你,她对这些事情可在行。”待到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唐忆拿起那些打扮的东西,同样有些生疏地摆弄起来。

    这样的事情他同样称不上拿手,但至少审美比伊芙要强得多,以前也为小雪做过许多次的打扮,为了缓解伊芙的紧张,他一直都在尽量随意地引起话题。

    “……芙尔娜今天有课,其实等到你病情好转之后倒可以请她帮你介绍到学院里去读书。克莉丝汀娜原本想来,可一旦有了那个捣蛋鬼,可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啦,还记得那个小女孩么?很有趣的,以前常常来这里,你也跟她说过话吧……倒是暴风和怒加我想带他们出去完一次,可是怕吓到你,马也会被吓到,你没见过他们……”

    “暴风和怒加……是住在阿尔你现在家里的那两只大狗么?”

    “啊?你见过?”

    “见过呵。”少女脸上漾起淡淡的笑意,“前段时间有贵族老爷请我做打扫,我在街边远远看过你住的房子,你以前跟我说过住址啦,所以我知道那是你的……我还看到你了呢,那两条狗好大啊……”

    “看到了怎么不进去坐呢?”

    “呃,因为……因为那时有工作啊……”少女顿了一顿,“而且那两条狗好大,我有些怕……呃,中途可跑不开啊……对了,那次有个阿姨没有嫌我有病,跟我说起过你那里呢,她说那间房子里住着一位很高贵很优雅的贵族少爷,因为恋人患了病,所以每晚每晚都会弹奏起凄美的音乐……对不起……小雪姑娘她还好吗?”

    听她的语音有些凌乱,唐忆明白她是因为觉得双方地位已经开始悬殊,因此才不敢进去,口中答道:“呵……哪有那么夸张,小雪的状况还好吧,现在就等她醒过来啦……过段时间有机会的话我带你过去玩啊,暴风和怒加很好的,只要第一次将你认为是朋友,往后就不会有任何可怕了……”

    “嗯,好啊……”

    不一会儿,打扮已经大致完成,粗糙而且有些褪色的魔法水镜中显现出一张清丽的少女面容,脸颊两侧的白斑被薄粉遮盖了过去,然后又用两束头发不动声色地挡住,伊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这是我……阿尔,真的是我吗……”

    “当然啦,走吧,伊芙很漂亮呢。”

    收拾了东西,两人出门上车,伊芙也不待唐忆过来搀扶,三两步便爬上马车去,到了车厢里方才如释重负地拍了拍心口,想来她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放下斗篷,因此很不习惯。

    轻轻地挥动鞭子,朝阳之中,马车平稳地向着丹玛北面的城门驶去。

    “阿尔,这辆马车不怎么颠簸呢,我以前也坐过马车啊,总是颠簸得不得了。”不一会儿,只在车帘夹缝里露出小半张脸的少女惊奇地向他说着自己的发现。

    “呵,当然不颠啦,我和克娜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做出来的那些弹簧装在车下,现在的炼金术还是不够发达啊,要做出真正高弹性的钢铁来真是挺费事的……”

    “阿尔,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唔,听不懂没关系啊,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马车灵活地绕过前方的行人,唐忆向后方笑了笑:“伊芙你见过晕车吗?就是坐马车颠簸得太厉害,所以一直吐啊吐的……”

    “见过啊,有几次我去沃纳镇时坐的大马车,每次都有人吐啊。记得有一次人好挤,有人吐得实在太厉害,于是大家觉得恐怕是因为我有病的缘故,于是中途就让我下车了,后来路上也没有肯载我的大马车,走得好辛苦呢……”

    在丹玛这样的大城市与周边的小镇间往往会有如同公共汽车一般的马车来往,沃纳是距离丹玛大约五十里外的一个大镇子,可以想见,在中途被赶下车去的伊芙要继续走到镇子里有着怎样的艰难。她笑着说得轻描淡写,唐忆却在其中感受到了巨大的不平与愤怒,面色变了几变,随后尽量笑了出来。

    “呵,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话说有一次啊,许多有急事的人都坐大马车赶往同一个地方,途中的时候有一个人吐了,因为坐在窗户旁边的人不肯让座,所以他就用随身带着的一只袋子装着吐出来的东西,呼噜呼噜呼噜……早上吃的东西太多啦,这时候吐出来袋子很快就要满了,可是在场的人都没有了第二个袋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家又都不愿意停下来,没办法,他的一个朋友武技很厉害,跑得很快,所以就先一步望前面的一家人家借袋子。老实说,那真的是很快的速度哦,可是当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时,却发现一整车的人都在路边吐了,你猜猜那是为什么呢?”

    “大家都吐了……为什么呢……”车帘后的那张小脸皱起了眉头,想了许久后终于摇了摇头,“想不出来啊,阿尔,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呵呵,这个啊……话说那袋子吐啊吐啊的就要满出来了,看着朋友一直都没有回来,因为害怕被赶下车,他就呼噜呼噜呼噜的……”唐忆做了个低头进食的动作,“……把满出来的东西又吃下去了……”

    最后那句话才说到一半,车里已经传出来了伊芙的大笑声:“别说了啦,好恶心哦。阿尔……阿尔……”

    人流之中,马车里不断传出笑声来,那委实是太过激烈的笑意了,到了后来,竟然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唐忆回头看去时,只见伊芙双手抱膝坐在车内,整张脸都在抽动中埋进双腿之间。开心就好……他愉悦地想着。

    “呵呵……阿尔……阿尔你……呵呵……”

    笑声在许久之后方才转细,却仍是久久不息。然而到得某一刻,唐忆才忽然明白过来,那究竟是何等凄凉的、令人心痛的笑声啊!在这之前他从未经历过那般令人心碎的欢笑,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经历了无数的变乱与故事,然而让他感受到那般深沉悲凉的笑,前前后后也仅有过那么一次……但这是后话了。

    半个小时后,在唐忆几个轻松的小笑话里,他们从丹玛北门出了城,马车经过已经收割的田野与黄红相间的山道。伊芙父母的坟墓位于一处开遍细小黄花的山岗上,偶尔耸出的乱石、枯黄的野草以及细碎的黄色花朵起伏在这片山岗之间,山下是鳞次栉比路径分明的田地与庄园,房屋、栅栏、孤独立在日光下的稻草人以及远远的城市,巨大的伊伦河从丹玛城中倒退而出,再次汇成一股,延伸往东方的天际。

    “……其实根本就找不到父母的尸身,这块小小的石头是我十二岁时来立起的,我知道他们在这里,可不知道在哪儿……”

    这一处山岗原本是十多年前的一处乱葬岗,后来渐渐的不再埋人,于是黄花与蒿草都长得茂盛,在那处石块之前伊芙说了很多话,有时是自言自语,有时也对唐忆说起。

    “往后治好了病,获得幸福,应该就是对他们的最大安慰了吧……”唐忆这样安慰她。

    “是啊……治好了病,获得幸福……阿尔,我从前有个心愿呢……”

    “是弹琴吗?”

    “不是……”伊芙笑着摇了摇头,“传说在南方风媚原野的边缘上有一道黄金海岸,那里有大片大片的镶金玫瑰花海,美得跟梦幻一样,只要能够看到那样的花海,据说就能获得幸福……忘记是谁跟我说的这个传说了,可是小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想去看看,既想弹好七弦琴,又想去看镶金玫瑰,阿尔,我的愿望是不是太多了?”

    “哪里,我的愿望更多,对人类……至少对伊芙你来说,拥有怎样多的愿望都不是一件过分的事情……”因为老天真是给了你太多的苦难啊……

    “如果有能力的话,可以帮你实现那个愿望就好了,镶金玫瑰没得卖吗?”

    “没有的,那或许只是传说中的花朵吧……”

    “真可惜……”

    “谢谢你,阿尔,谢谢你……”

    中午他们在那座山岗附近的一颗树下吃了午饭,伊芙原本以为会直接回去,唐忆拿出带来的食物时她高兴得快要哭出来。他们在树下聊了很多东西,这一天里伊芙都很健谈,记忆中,她这样兴奋地说话还是第一次,大概是因为病快好的缘故吧。

    下午天空中有着大朵大朵的白云,很好的天气。马车在云影的保护之下回到丹玛,经过一个小码头的时候路边有卖茶水的小摊。唐忆将马车在路边停下,两人在茶水摊旁休息,不时有船只开过来,当一些衣着华丽的人下船之时,码头两侧的乞丐们便会拥挤上去,祈求这些贵族老爷们的施舍。

    “我以前在这里搬运过东西呢……”

    望着在码头上不断将货物搬运上下的壮汉,伊芙轻笑着说道。

    “哦?你搬得起来?”

    “哪里……”伊芙耸了耸肩,“那时候因为少人了,我死求活求地才让那位执事大人答应让我试试,可是力气真的是太小啦,咬紧牙搬货下了船,然后就连货物都摔在地上了……我知道那些东西要是摔坏我可怎么都赔不了的,所以将身子垫在下面了……”

    吐了吐舌头,伊芙露出个顽皮的笑意:“那时候还好反应快哦,可是接下来当然不会让我再干了,脚上也被压得好疼……不过有一位贵族老爷下来的时候,我捡到了两枚铜板……”

    听她说起往事,唐忆低头喝茶,无法回答任何一句。过得片刻,他们喝完了茶水,仿佛是为了回忆当初的情景,伊芙下到了码头下方,搬运货物的苦力不时与她擦肩而过,两旁的乞丐中有老有少,这时一艘船开过来靠了岸,大群乞丐顿时都围了上去。

    “有很多似乎没什么病痛嘛,也来当乞丐……”望着前方的拥挤,跟在伊芙身边的唐忆皱了皱眉头,伊芙说道:“是啊,那些人力气又大,好多真正需要钱的老人家都没办法挤进去呢……”

    正说着话,陡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大喝:“你们这些下等生物!滚开!”

    随着那个声音,巨大的力量陡然在前方爆裂开来,顿时间内外十余名乞丐都往外横飞了出去,几人当场就掉进了水里,只见在前方出手的,是一名身背奇怪兵器的少年,目光睥睨,满脸的桀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与菲利克斯有些相似。跟在他身边的却是一名灰发苍瞳的主精灵女子,穿着并不华丽的皂色长袍,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有手有脚的不去干活,却在这里装可怜,人类之中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败类,因此才会被其他种族瞧不起!”

    那少年狠狠地说着话,唐忆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伊芙已经噗通一声跳下了水,片刻之后,在唐忆的帮助下救上来一名落入水中的老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

    依唐忆对伊芙的理解,若是在往常,即便受了欺负她恐怕也不敢对于强势的阶层说出这样的话来,此时扶着那老者,浑身湿透的她却忍不住冲着走过的少年低声说了一句。但随即,那少年侧过了头来。

    或许也只是下意识地侧身查看说话的人到底是谁,不过就在这一看之下,那少年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凝视片刻,在伊芙微有怯意的时候,他低低地俯下了身子,以审视的目光靠近了她。

    “女人,你的身上……似乎有邪恶的气息啊……”此刻伊芙脸颊上的妆已经完全被水冲散,经过了水的浸湿,脸上的白斑显得更加明显,那少年的语气似乎也不是很确定。眼见这样的情况,唐忆横移一步,挡在了伊芙的身前。见有人出头,那少年站直了身子,望着唐忆正要说话,旁边却陡然响起了唐忆熟悉的一句口头禅。

    “真有……爱啊——”

    少年的陡然转身间,巨大的力量猛袭而来,“轰——”的一声在唐忆身前爆散,待到那力量渐渐平息,身背古怪武器的少年已经退出了好几步外,站在唐忆身边的男人一头乱发,对着前方做出一个猥亵的中指。

    “说什么人类是下等生物的,是你本人心中在自卑吧,有什么伤心的往事吗?我开导开导你啊……”

    话说好久没解禁……

第五章 诅咒

    淡淡的云影缓缓的变幻流过,码头之上,两名少年静静地对峙着。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原本还在船上的乘客都不敢再下来,原本来往搬运货物的苦力们也都不再靠近。在菲利克斯与唐忆身前不远处,身着皂色长袍的主精灵女子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没有说话,那少年则渐渐笑了起来。

    “呵呵……好啊,一到丹玛就有这样大的收获,也就不算白来一趟了。刚才的那一拳就是所谓的吞天魔狼杀吧?我是圣伊洛战神殿新任守护者爱德华。格兰纳斯,报上你的名字,与我一战吧!”

    见对方战意昂然,见猎心喜的激动神情,菲利克斯却是惫懒地笑起来,手却在背后挥了一挥,示意唐忆带着伊芙离开。

    “阿尔,我们……我们快走吧……”听到对方显赫的身份,浑身是水的伊芙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唐忆点了点头,对着伊芙说道:“我们先走……你当心了。”后半句自然是冲着菲利克斯而发。两人走上码头上方的阶梯,菲利克斯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大家都是男人,拜托你剽悍点。打个架而已都要报名字,你当是订婚吗!?”

    话音刚落,白光便如同闪电一般的从背后亮起,回头看时,只见那名为爱德华的少年手持一把琉璃般的长刀,周身上下电芒流转,犹如天神一般。而菲利克斯的身体则在王甲龙身的金芒保护下狼狈地飞起,这一击竟然是他占了下风。

    不过,以这一招间的比拼难以判断实力的强弱,那少年的刀看来相当厉害,而菲利克斯今天甚至没有带着武器在身上。下一刻,菲利克斯在空中硬生生地煞住了身形,挟着苍白的光芒再次冲上前去,顿时间码头上便被噼噼碰碰的打斗声笼罩起来。间菲利克斯一时半刻不像有事的样子,唐忆与浑身湿透了的伊芙挤出人群上了马车,往中二区的住处赶去。

    车上并没有可以替换的衣物,伊芙的样子看起来就很不好,躲在车内蜷缩着身子,唐忆问了她几句,她也是息息索索的做出些不可信的简短回答。马车驶过几条街区后,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坐到了唐忆身边的位置上,正是开战不久的菲利克斯。

    从他此刻的神情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只是左手的衣袖却似乎被什么炸了一般的焦黑破烂,摇了摇头,他掀开车帘望向里面的伊芙,随后喃喃说道:“真有爱哪,居然碰上神器了,下次一定要好好地跟他打一场……喂,女人,你没事吧?”

    “没事……”车内传出伊芙细弱蚊蝇的回答。唐忆疑惑道:“神器?”

    “战神殿的上位神器‘圣刀紫琉璃’,嘿,当初战神宫可是与光神宫平起平坐的神殿啊,传说在一千多年前圣子天一的时代甚至能够隐隐凌驾于光神宫之上。可是后来还是渐渐衰弱,最终并入光神宫了……”不屑地吐了吐口水,他揉了揉头上的乱发,“但无论如何,这把刀还是很厉害啊。”

    “所以你打败了?”唐忆笑着说道。

    “切,像我这么拉风的男人有可能被那样心里自卑的家伙打败吗!?”菲利克斯大声地抗议起来,“只是今天有其他事情,没功夫跟他玩而已,况且我的家伙也没带出来,唔,空手的话,的确是有些困难……”

    在那少年张狂的外表之下,实际上有着相当细腻的内在,从他此刻承认打败对方很困难便可以看出这一点。唐忆心中想起一件事,转移开话题随口问道:“菲利克斯你怎么也认识伊芙吗?”

    这问题一出,顿时马车内外的两人都有些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儿,菲利克斯方才说道:“干,你不知道我收保护费都是从学院那边收来的吗?中二区离学院那么近,我每次去收保护费时就她不交,我当然认识她了!这女人可欠我很多钱呢!”

    明白菲利克斯的性格,唐忆自然不会相信这个解释,但是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也就不再问下去。不一会儿马车抵达目的地,伊芙下车回家,两人等着她洗过澡换上新的穿着方才离开。原本算是开心的郊游以这样的形式收场,望着伊芙又穿回身上的破旧斗篷,唐忆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与菲利克斯在中途分手。驾着马车回到住处,下午的时间还算早,暴风与怒加躺在林荫之下打瞌睡,两层小楼里静悄悄的,他推开卧室的房门,银发的女子安详地沉睡在那张大床之上。他走到床边坐下,久久静默。

    “……小雪,世界要只是我们的那片森林该多好啊……”

    “……文明源于人类的碰撞,带来交流和舒适,人们在妨害和被妨害中获得生存的意义,同时也产生如此之多的牵绊与伤口……我知道是因为我心中的躁动最初打破了那片安宁的天地,从你沉睡的那天起我便明白了,你快醒来吧,你一向都在迁就着我,所以,就当是任性的要求也好……”

    柔和的日光穿过窗户,空气中有金黄色的微尘轻盈浮动,房间里低回着少年的喃喃轻叹。

    “你快醒来吧……”

    不一会儿,克莉丝汀娜清脆的嗓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唐忆跟芙尔娜说起伊芙的故事。

    在贵族学院之中,芙尔娜一向以冷艳而闻名,但回到家里之后,她便没有了半点冷漠的气质,披散开靓丽的长发,穿上洁白的纱裙,自有一股娴雅居家的柔顺气质。对着唐忆她一向是温柔而近乎讨好的,若是让学院中的其他人看到,必定会惊得掉落一地的下巴吧。煮饭洗衣等家庭琐事往往是两人各占一半,晚上他们会聊起一天内发生的事情,隔壁公爵府的小姑娘大抵都会介入其中。克莉丝汀娜的炼金术天分着实了得,常常与唐忆在一块商量新的构思,或者与芙尔娜合作奇特的法阵,不过无论如何,贵族教育中除非受到邀请,打搅别人吃饭是很大的忌讳,因此用餐时间大抵都是两人的二人世界。听了唐忆的叙述,餐桌那头的芙尔娜沉默良久,终于轻声一叹:“伊芙小姐好可怜啊……虽然她或许并不需要怜悯这样的东西……”

    “嗯,她很勇敢,只希望她往后能够幸福吧,否则这世界就太没道理了……”

    这样的对话进行后不久,深夜时分,草地上传来暴风与怒加的低吼声,随后有个孩子的哭声夹杂着恐惧远远传来。

    “雷撒督克先生……阿尔。雷撒督克先生……你是在这里吗,雷撒督克先生,呜……伊芙姐姐她不见啦,雷撒督克先生……”

    来的是伊芙家的一位残疾孩子,带来了一张羊皮信笺,上面有伊芙歪歪扭扭的留言:“抱歉啊,姐姐不得不离开了,大家要好好的,不要找我……”

    “呜……伊芙姐姐今天下午变得好怪,跟我们说了好多话,还做了好多好吃的……吃完晚饭她就出去了,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我们才发现这张字条,找隔壁的叔叔念了……大家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呜……她什么吃的东西都没带,存钱罐里的钱也没少,我们想着想着就只能来求你了……雷撒督克先生,请你一定要帮我们找到伊芙姐姐啊,她今天傍晚的时候病情发作了一会儿,好痛好痛的样子……”

    在孩子的哭声中,唐忆渐渐明白了大概的事情。可伊芙为什么会走呢?她的病已经得到了控制,一切都在好转……可为什么还会发作……

    那个晚上他们在一切伊芙有可能去到的地方寻找着她的踪迹,带着暴风和怒加,少女的气息消失在夜风呼啸的悬崖之上,下方是无数的礁石与汹涌的海潮。一切的讯息显示,伊芙从这里跳了下去。

    没有尸体,这也许是唯一的安慰。

    第二天清晨,日光在云间显得模糊而阴郁,唐忆来到芭芭拉老师的家里,问起伊芙的事情时,坐在椅子上抽着雪茄的中年女人没有半点的意外。

    “昨晚就在想,你也该过来一趟了……”

    “伊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的病情已经好转了吗!?”

    “骗你的,那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中年女人眯起了眼睛,“那个女孩子不希望你知道,毕竟你是为了帮她,她希望你能高兴。那并不是病啊,是无可救药的诅咒,至少暂时来说还没有一例解除的事实出现……”

    “诅咒……”

    “我想你应该也听说过的。”芭芭拉夫人淡淡地开口,“恶魔的诅咒啊。”

    “什么……”回想起昨天被那爱德华说出身上有邪恶气息时伊芙的反应,唐忆陡然间明白过来,喉咙有些干涩地问道,“她的诅咒……发作了?”

    “我想已经渐渐开始发作了吧,目前应该只是开端,可她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首先应该是力量的加强,身上一部分地方开始出现鳞甲,产生巨大的痛苦,然后人开始嗜血,对肉类的渴望,杀性增加。之后便会产生最终的变异,迷失本性后因为诅咒本身的不完整而死去。”弹了弹指间的烟灰,芭芭拉夫人继续说道,“知道你接着会问什么。已知的解决办法应该有两种,最直接的是找到黑夜妖精的圣物月之石,可以用来破除一切诅咒。第二种则是据说足以实现任何愿望的终极神器八星蜕,不过目前来说找到两样东西的可能都等于零。”

    “八星蜕……月之石我恐怕有办法啊……”听得她说完,唐忆陡然抬起头来。那八星蜕是什么东西他弄不清楚,至于月之石,假如去找露西妮帮忙……

    “拉倒吧,知道你有个行刑者的朋友,可月之石现在连黑夜妖精都不知道在哪里。你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当初的精神法师,目前对这个诅咒研究最深的人是谁吗?”

    “是……芭芭拉老师你吗?”唐忆试探着问道。

    “切,我才没功夫研究那种东西。”芭芭拉摇了摇头,“是那个教伊芙弹琴的老头,他的朋友被这个诅咒折磨足足有二十多年,他也一直研究了二十多年,据我所知,十多年前他曾经亲自闯入艾德台地,事后被黑夜妖精一族视为莫大的仇敌,可仍旧一无所获。”

    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得片刻,唐忆艰难地问道:“没有……办法了吗?”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们找到伊芙了吗?”

    芭芭拉曾经说过她也有她的情报来源,想来这一晚寻找伊芙的事情也已经穿入了她的耳中,唐忆摇了摇头:“……但没看见她的尸体,我想找找那片悬崖下的几个大溶洞,或许……”

    “嘿,整片丹玛的地下都是海水侵蚀的溶洞,就算能够发动凯瑟琳丫头手下所有的力量进去找,估计你也找不到伊芙的半片衣角吧。”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后问道:“不过……你真那么想帮她吗?就算事后得到的仍旧是无法改变的结果?”

    察觉到她表现出来的神情,唐忆心中陡然一阵狂喜,问道:“芭芭拉老师难道你……”

    “罢啦罢啦,不逗你了……”挥了挥手,中年女人说出一片海滩的地址,“去那里可以找到菲利克斯。说起来你两次要找人都是我帮你找到,往后该要怎么报答我呢……以身相许吗?哎呀呀,真伤脑筋哪……”

第六章 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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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间是上午,云荫遮蔽了日光,来到那处海滩之时,菲利克斯正看来百无聊赖地坐在最大的一块礁石之上,不远处有间简单的小木屋,四周空无人迹。

    “噼碰——”水花在礁石上飞溅而开的时候,唐忆走到了少年身边坐下。

    “她还好吗?”

    “嗯啊。”口中叼了一片牛肉条,少年侧身一指那木屋,“下手太重啦,恐怕还得一段时间才能醒来。”

    “怎么了?”

    耸了耸肩,菲利克斯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那女人太坚决啦,没见过想死想得那么干脆的。走到悬崖边就那样噗通一跳,害我也跟着跳下去了。幸好在半空中打晕了她,估计她现在已经以为自己死掉了吧。我说……我们待会扮成亡灵吓吓她怎么样?”

    “呵……”唐忆笑了笑,好半晌方才说道,“你说……恶魔到底是种什么东西呢……”

    “我怎么知道……”挥了挥手,菲利克斯露出嫌恶的神情,“总之世界上有比人类更邪恶的东西吗?”

    “有啊。”

    “唔?”

    “你不是吗?”

    “被你这样说,我可真够高兴的。”

    两人的眼睛瞪在一起,片刻后一齐笑了起来。海浪翻涌而起,一**地拍打在礁石之上,飞散成千万水珠,过得许久,菲利克斯说道:“几年之前常常一个人来这片海滩,一直思考一个问题来着。”

    唐忆以惊奇地目光望着他,片刻后说道:“你也思考问题的吗?”

    “当然,我又不是蟑螂!”出奇的,对方此时并没有斗嘴的兴趣,“那时一直在想,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假如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怎么样?很有命运的感觉吧?”

    “那时你几岁?”

    “十二岁到十四岁之间都在想这个问题。”

    “……”

    “但总之想不出来,所以十四岁的生日一过,我就背着两把刀离开这里了。”

    “现在想出来了吗?”

    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可是没办法啊,无论如何我不希望连思考这个问题的机会都失去,所以我又背着两把刀回到了这里,但是刀已经不是离开时的刀……说起来我拥有了两把更加锋利的刀,拿着它们,即使面对着巴克那罗夏我也不会感到畏惧,可在那个问题上,无能为力的感觉仍然没有任何的改变,力量毫无作用。”

    菲利克斯无奈地笑了笑:“所以说啊,假如世界上真有命运之神这个家伙,我想一定是一个长久得不到爱而终于抓狂到心理扭曲的变态糟老头吧。”

    “把我们的爱分一点给他如何?”

    “假如他对我好点,我是不介意啊。”揉了揉头上的乱发,菲利克斯站了起来,“既然你已经来了,待会去开导一下那女孩子吧,说起来我还一直在苦恼假如她醒来是不是该再把她打晕一次呢。忙了一晚,我可得回家睡觉了。”

    “嗯。”唐忆点了点头,望着菲利克斯跳下礁石,在沙滩上转过头来:“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过来找我,说起来那两把刀虽然解决不了命运,但是对着其他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含糊……另外可别忘了帮我问候伊芙好,我对她有救命之恩了。”

    “呵,一定……”

    菲利克斯走后不久,木门吱呀一声,轻轻地打开了,身着斗篷的女子见到坐在礁石上的唐忆,不由得怔住了。片刻之后,方才在唐忆的注视下缓缓走了上来。

    “阿尔……为什么要救我呢?”蜷缩着身子在唐忆身边坐下,伊芙双手抱膝,发出低泣之声。

    “是菲利克斯救的你,我虽然很想帮忙,可终究没能帮上什么……”唐忆叹了口气,“说起来,刚听到事情真相的时候。我真有被雷劈上脑门的感觉,可无论如何,我觉得死解决不了问题啊,伊芙。”

    “可不死又能怎么样呢?反正到了最后……”伊芙哽咽道,“我尽力了啊,阿尔……”

    “我明白的。”唐忆点了点头,“假如把我自己放在相同的位置,我想我甚至做不到你现在这样。可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不是吗?或许……或许再过些日子就会有新的希望呢。我过来的时候,芭芭拉老师跟我说过,暂时恐怕无法完全解决诅咒,但是如果要阻止诅咒发作,她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

    他沉默一阵,继续说道:“说起来其实每个人考虑事情首先都是考虑自己啊,伊芙,你付出过比谁都更多的努力,假如这样都无法得到幸福,那我们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呢。无论如何,先试试吧……”

    坐在那儿,伊芙擦拭了脸上的眼泪:“阿尔你不知道,死的感觉……真的很轻松啊,虽然也会有放不下的、仍然想看到的东西,可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那一瞬间,真的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去到另一个世界,就算不是天堂也无所谓,只要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可是啊……”

    风中有她大声呼吸时发出的声音,片刻之后,她问道:“阿尔你希望我活着吗……”

    “当然。”

    “既然阿尔你希望,那我就试试……”伊芙转过头来,泪水之中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如果我真的撑不下去了,那时候……那时候就让我走好吗?”

    好半晌,唐忆艰难地点了点头:“……好的。”

    事先并没有想到说服伊芙竟然会这样简单,这大抵也得归结于她那不愿意给人找麻烦的性格,纵使自己身心痛苦,可仍旧愿意为了旁人而做出努力。唐忆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回到中二区,伊芙与几个孩子哭成一团。离开之时,街道上有许多士兵来回巡查,挨家挨户地敲门,却是光神宫已经发布了缉捕异端恶魔的文告,并且依靠军方的力量开始了大搜捕。

    由于三个多月前巨神兵的事情,名为凯德罗伊的白衣主祭尽起阿特罗卡境内的光神宫精英,却在那一役中折损大半。而因为某些事情的牵绊,圣伊洛方面至今仍未对这边进行人员补充,因此就造成了光神宫力量的巨大空虚,没有了这些作为领导指挥的高层精灵,如今缉捕恶魔的事情根本无法独立进行。对于只由军方进行的搜查,此刻的唐忆倒没有半点惊慌,不一会儿,他找到负责这一地区的高级军官,随后,伊芙一家便被排除出了搜查的范围之外。

    回去之后,他开始从凯瑟琳夫人的情报系统中调出有关于当初精神法师事件的全部资料。在从上午仔细看到晚上,挑出几乎满满一页生字之后,他终于弄清楚了当初事件的来龙去脉。

    事件的起点,便如同菲利克斯所说,是为了大幅度提高士兵们的体质,以期待在战斗中取得最大战果。但事实上有关精神法师的领域却并非由国家支持,当然,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背后顺手进行一点推动也是有的。但是有关于恶魔的研究毕竟大大的违背光神宫的意志,因此在这方面,不可能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支持。而有关这一诅咒的最终出现,说起来相当讽刺,则出自一位名叫做奥格罗斯。萨姆拉的主精灵之手。

    奥格罗斯。萨姆拉,在此时更广为人们所知的实际上是他“灵魂大师”的称号,说起来,这人实际上是个相当不受族人待见的主精灵。主精灵这一种族,无论男女都是长得优雅俊逸,但这位奥格罗斯却是个特例,从出生时开始,他不仅长相极其丑陋,并且一只手也是畸形,从小以来,启智迟缓,因为自卑而害怕与人交流,后来渐渐的变成了一个结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后来竟然会与当时主精灵中最为美丽的少女席娜菲相爱,其中的理由到底是因为他有着其深如海的内在或是一塌糊涂的善良,资料中自然无法调查得详尽,只知道是为了这个少女,奥格罗斯走上了修炼精神魔法的路途,在三十年前,三十出头的他成为精神魔法的宗师级人物,经历就委实称得上“传奇”二字。

    数百年来,主精灵诚然是大陆上位于最顶点的种族,但都是靠着团结的力量统治这个世界,真正惊才绝艳的孤身英雄却相当之少,除了有几个老而不死的千年长老镇住这个世界武技魔法的至高点,能够在百岁之前达到一系顶点的人却是从未有过。也因此,就在三十年前,奥格罗斯这个面目丑陋、手臂畸形并且结巴的怪胎也就成为了当时主精灵长老以下最为出色的人物。而他与席娜菲的恋情,也终于到了可以曝光天下的地步。

    当时因为奥格罗斯而修炼精神魔法的法师中,到底有多少认为奥格罗斯是用精神魔法控制了席娜菲进而幻想到自身修炼魔法后的“幸福”,这一数据不得而知。但总之,就在这段恋情公布出去的共同,似乎是刻意的恶作剧一般,长老团中做出了让席娜菲担任祀奉辛洛斯圣女一职的决定。

    成为光神宫的圣女诚然是莫大的地位与荣耀,但唯一的缺憾是绝不可以与男子发生**上的关系。奥格罗斯是灵魂大师,席娜菲诚然也是心性空灵的女子,但无论如何,原本就已经发生到天雷勾动地火的恋情不可能仅止于精神领域。这个时候,我们的英雄奥格罗斯便表现出了剽悍的心性,就在宣布席娜菲为圣女的当晚,他给席娜菲破了身。

    按照资料上的分析,主精灵内部实际上是一个相当有人情味的组织,由于人数算不上非常之多,彼此之间往往都有些亲属血缘之类的关系,一般犯些错误适当的求个饶赔个罪也便可以内部解决。当时奥格罗斯在主精灵中的风头一时无两,人也相当傲气,估计便引起了一些长老级人物的警惕,这时候将席娜菲推上圣女位置,恐怕无非也就是让奥格罗斯服个软:我错了,不该这么嚣张……如此一来,圣女位置也就随时可以换人。但这群老头没有考虑进去的是,奥格罗斯从小便在侮辱与自卑的气氛中长大,孤独与自卑往往会造成畸形的自傲。而当他不顾后果地与席娜菲发生了关系,一切也就变得毫无转圜余地。

    第二天,席娜菲被推上渎神的火刑架。而在当天晚上,火刑将要执行的同时,奥格罗斯也将恶魔之术发挥到了极致,在圣伊洛展开了规模最为巨大的厮杀。

    精神魔法没有**的攻击力,虽然以奥格罗斯此刻的修为,一个直接的精神冲击便能抹杀掉对手的灵魂,但这样面对着出手的长老级人物仍然远远不够,而就在火刑架的祭坛之上,他以精神魔法接通了上古魔神,将自己直接变为了最为凶恶的血魇恶魔。战斗杀得天昏地暗,两名主精灵长老死于此役,可以说是主精灵数百年来的最大损失,当时的奥格罗斯无人可敌,光神宫甚至已经准备出动此时大陆最强的魔法武器“奥哈巴姆怒龙炮”进行直接轰击,但在怒龙炮组装完成之前,重伤的奥格罗斯已经带着同样重伤的席娜菲杀出了重围,再次出现之时,已经是十年后光神宫对于精神法师清理得最厉害的时候。

    十年的时间,奥格罗斯在暗中将恶魔之术传遍精神法师的领域。等到光神宫终于决定对精神法师展开最大规模清洗之时,诅咒之术已经无比盛行起来。因为当初奥格罗斯的事情,光神宫对于精神法师的清理雷霆霸道,察觉到事情毫无转圜余地,精神法师们的逆袭也由此展开,如此一来当时中了不完全恶魔诅咒的人数难以估计,许多的诅咒在当时便已经发作,而在那之后潜伏下来的,爆发周期大概在二十年左右。

    那场大清洗从二十三年前展开,历时足足六年,就在二十年前的时候,奥格罗斯现身而出,企图以领袖之姿统合当时在逃亡中的法师。他当时大概没能想到,首先等来的,却是巴克那罗夏在好友受到诅咒之后的雷霆之怒。

    王蛇之剑,当世无匹。面对着当时处于全盛时期的巴克那罗夏,甚至能够撕杀两名主精灵长老的恶魔之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据说当场便被腰斩而死。事实的结果无人亲见,但自那之后,巴克那罗夏未有受到半点伤害,奥格罗斯却再没出现。此后三年,光神宫对于精神法师的清洗也渐渐接近尾声。想来伊芙所中的诅咒,也是在那时被施加上身的。

    知道了有关精神诅咒的始末,对于解决伊芙的事情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作用。抬起头来,天色已经接近黄昏。面色冷然的高挑女子走过来送上一杯咖啡,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时间不早了,雷撒督克先生还要继续在这里看吗?”

    “呃……啊,谢谢了。我也打算离开了。”

    “噢,对了,刚刚接到一个消息,恐怕跟雷撒督克先生你有关的。”

    “嗯?”

    冷面女子语气淡淡的:“今天上午的时候您以皇室徽章关照过中二区的军官们不必对一位叫伊芙的女子进行骚扰吧?那位女子是雷撒督克先生您的朋友吗?”

    “嗯……”唐忆抬起头来,“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吗?”

    “恐怕有些麻烦。”女子点了点头,“那名叫做伊芙的女子其实是被诅咒的人吧?今天下午的时候光神宫来了人,直接将她抓走了,军队的力量并未参与其中,所以我们估计是有人向光神宫告了密……”

    坐在那儿瞪大了眼睛,唐忆只觉得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好半晌方才语气干涩地问道:“那个……知道告密的人是谁吗?”

    “已经吩咐调查,暂时还没有消息。”

    “啊,是吗……谢谢你,这个……怎么会这样呢,她从没得罪过什么人……啊,谢谢你,安吉丽娜小姐。”

    “没什么,您需要点酒吗?”

    “啊,谢谢,不用了,我想我需要安静一下,抱歉,但是……”

    “那我先出去了。”

    女子的身形退往房外,到了门口时,唐忆忽然叫住了她:“呃……我记得凯瑟琳夫人跟我说过,如果需要什么资源,可以随意使用,对吧?”

    “是这样的。”

    “那么……请为我准备一些东西吧,谢谢……”

    他有些忙乱地说出要准备的物件,待到说完,名为安吉丽娜的女子再次确认一遍,终于退出门去。待到房门关上,唐忆闭上眼睛,思绪紊乱,连呼吸声都有些颤抖起来。

    “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你是白痴啊,唐忆!”

楔子 光与夜的尽头

    很久以前写的一篇东西了,因为故事似乎过于严肃(当然在我看来还好啊……真难理解……),放在起点必定是扑街扑到渣都没有,所以就当成前传发吧。

    其实说起来,两本书的某些设定还是有出入的,关于唐忆故事发生一千八百年前的太古兽奔,关于圣子天一,当然没有写完,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写下去,看完正文后还有些兴趣的就看看好了,姑且当成解闷。

    呵,因为有些人说想看看我之前写的东西,就是这样的了……虽然是在几年之前,但是希望不会太差……

    古神历二三七八年,哀伤之原。

    滚滚的雷云笼罩着天空,雷云之下,狮鹫与魔鹰在空中激烈的厮杀,投石车与魔法师射出的火球不时划过夜空,投入不远处数十万军队鏖战的战场之中,五十年来,人类一方的军队第一次将杀戮带到这里。

    哀伤之原的西面,是一条延绵七百余里的巨大裂谷,裂谷唯一相接的地方便是离战场不远处的天然石桥。忧伤之桥,这是人类一方对于它的称呼,而魔族则称之为荣耀之桥,这是两族不同的生命价值观而产生的分歧。

    自神话时期开始,大裂谷的西面便是由魔族绝对统治的黑暗之地。至于裂谷的东面,人类却并未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千年以来,人魔两方杀戮不断,且一直由魔族占伤风,哀伤之原的主权数次易主。此次也是一样,在魔族占领了哀伤之原五十余年之后,人族十三国的联军终于再一次夺回了哀伤之原的主权。

    还差一步!

    只要将魔族赶过忧伤之桥,那么他们再要过来,就不是一天两天所能做到的事了,而人类也不可能越过忧伤之桥向魔族本土进攻——至少这个想法从未实现过,因为在哀伤之原的对面,不仅有着人类从未攻下的坚城伊斯坦,更有着能全面压制光明力量的两座上位怨灵塔,那绝非是魔族占领哀伤之原后所建的临时怨灵塔可堪比拟。

    “博伦塔斯将军,这是方才呈上来的伤亡报告。”

    战场前沿的一个山丘之上,联军统率博伦塔斯。纹蓝眉头紧锁地望着一片混乱的战场,看着副将递上来的伤亡记录,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三军团伤亡率在七成以上,五军团六成……金狮军全灭了吗……这下子……”

    相对与数量锐减的魔族军团,人族联军的伤亡率也绝不容乐观,而听了副将的下一句报告,博伦塔斯的怒气陡然涌了上来。

    “因为伤亡太过,伊力斯的卡兰大公已经说要拉着部队走人了……”

    “说什么!?战争一开始他的军团就一直殿后,伤亡率还未过三成,在这种节骨眼上,***要走了!?”破天荒的,向来涵养极好的博伦塔斯骂出了不堪入耳的话语。

    “战争将要结束,在这之后可以预见的将是尚有余力的各国之间的混战,卡兰在各国之间向来口碑不好,这时要抽身而走,不难想象他的意图啊。”副将帝特向来便与卡兰不合,此时将博伦塔斯已然大怒,哪还不火上浇油,大浇而特浇!

    “哼!帝特,你去传令卡兰,命令他的军队迅速替上金狮军的阵地,如果他要走,你就清楚地告诉他,我会立刻放下魔族,首先将他这个害群之马清理掉!”

    “遵命!”帝特领了命令,喜孜孜地去了。

    “将军,帝特将军与卡兰大公向来有嫌隙,你让帝特将军去……”说话的是为博伦塔斯牵马的稚气少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论魔族还是一直勾心斗角的十三国联军,恐怕都可算是博伦塔斯的敌人,他真正可信的,只有这从小跟随他的少年一人吧。

    望着那尚显稚气的少年,博伦塔斯仿佛钢铁铸成的脸庞中流露出一丝伤感,记得初上战场之时,这少年甚至会被小小的流血吓得哭出来,此时却已能在阵前准确的分析各项事情了。自己戎马一生,却已不愿让这视如子侄的少年再染上战争,可叹啊……

    “唉……到了这个时候,要用上高压的手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反正战争即将结束,便有什么矛盾要爆发,也只希望那是在将魔族赶回伊斯坦之后吧……”

    博伦塔斯的叹息,听在少年耳中,只以为是在感叹联军中的各派斗争。过了一会儿,只听的博伦塔斯问道:“银河,圣子大人到哪里去了?”

    “他受了点伤,去后面包扎了,大概是在那个叫海雅的小姑娘那里吧。”

    “噢。”博伦塔斯点了点头,目光却陡然凝住,只见远处的天边,两道黑气如巨龙般的冲上了天空,往战场这边飞来了。

    “……银河,传令下去,集中所有的牧师,组织圣光塔。”他说得轻描淡写,待到名为银河的少年离开了,方才露出不安的脸色,此时的战线延绵十余里,牧师全都分散了,那里是一下子可以集中得起来的?

    “将近五十万度的魔法力量……是我错估了吗?……要快啊,否则……”

    人族联军后方营地。

    “海雅,还害怕吗?”

    小小的营帐之中,拥有一头乌亮长发的小姑娘头枕在俊逸得近乎完美的少年腿上,双眸微闭,似欲睡去,听得少年的说话,答道:“海雅已经不怕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有哥哥在这里,所以不怕了。”

    少年笑了笑,手掌揉动着小女孩如绸缎般的长发,轻声道:“那海雅快点睡吧,因为哥哥马上要走了哦。”

    “哥哥……”小女孩身躯一震,睁开了眼睛,伸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说道:“你……你小心些,别受伤了。”

    “不会了。”少年将她的手放回身侧,道,“而且这是最后一次出手了,等这次过后,魔界的军队就会退回黑暗之地,很多年都不会再打仗了,不过……”他话锋一转:“海雅你是要继承光神宫的圣女之位的,可不能太胆小了哦,就算哥哥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坚强得可以撑起一切事情,否则,不但哥哥会失望,神宫里的那些阿姨、老奶奶们也会失望的。海雅是懂事的孩子,一定不希望大家伤心吧?”

    “恩。”海雅点了点头,爬了起来,“海雅会懂事的,不过,哥哥也不可以受伤哦。”

    “天一答应海雅,不会再受伤了。”

    “打勾勾。”

    “……好,打勾勾。”

    稚气可爱的动作引得少年又是一笑,伸出手指,做出了保证。小女孩开心的笑声中,少年的脸色却是陡然一变,左手陡地将海雅揽在怀中,右手奋力一挥,紫色的雷光轰然而出,小帐篷挟着紫焰飞上半空,似乎击中了什么,随后,紫焰爆开,照亮了整个营地。

    此时的营地之中多是伤员与疗伤的牧师、医者。但见紫焰在空中飞散开来,众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传出,一名牧师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迅速瘫软下去,待她倒在了地上,浑身竟只见衣服与骨架,皮肉尽皆化为了脓水。在这一瞬间,又有数名牧师倒了下去。

    “暗狙,大家小心!”

    名为天一的少年大喝一声,右手之上,圣刀紫琉璃瞬间成形,紫色的电劲在他的全力推动之下,于半空中结成一道墙壁。那一瞬间,只见无数的气流击在了雷墙之上,犹如暴雨在水面上织出的无数涟漪。这道雷墙为众人赢得了时间,下一刻,洁白的圣光壁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身前。

    暗狙这样的黑暗魔法,只能在众人毫无防备时奏效,此时有圣光护体,再难对众人造成威胁。甫脱危险,一名年老的女牧师迅速奔到海雅身边:“小宫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妮坦老师。可是,刚才是怎么回事啊?”

    “暗狙只能近距离施放,必定是魔族的法师队伍偷偷潜到后方来了……”

    “不对,妮坦圣者。”手持圣刀紫琉璃,表情肃然的少年打断了她的话:“那是超远距离的暗狙。”

    虽然对方是战神宫的圣子,但身为光神宫四圣者之一的妮坦仍然为被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年反驳而感到生气,皱了皱眉头,她道:“超远距离的暗狙?天一圣子,您应该知道暗狙需要最准确的定位,您认为会远到什么程度?”

    “魔族军队的最后方,大裂谷的旁边。”天一指着西方漆黑的天幕,“就是从那里射过来的。”

    “天一圣子,请恕我直言,那是不可能的。据我所知,要在这样长的距离进行定位,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了……”

    “不,很可惜,妮坦圣者,恐怕那不是传说。”天一再次指了指西方的天空,这一次,妮坦注意到了那两条升腾的巨大魔气,“我刚才便察觉到了。而且,魔族的法师早在雾谷便被全歼,除了与紫琉璃齐名的真实之眼,我想不出什么理由会令他们可以操纵如此庞大的魔气。”

    “真实之眼……”妮坦喃喃的念了一遍,随后转身大声道:“光神宫所有人听我命令,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全出力,结圣光塔!”待她转身时,只见海雅正对着天空大喊:“天一哥哥,小心些,别受伤了……”

    手持圣刀的少年奋力跃上了天空,驾御住一只在半空中盘旋的狮鹫,紫色雷光划破天际,向西方去了。

    狮鹫振翅高飞,天一站在这巨鸟的背上,向着西方的魔气飞去。

    一只魔鹰向他扑了过来,天一顺手一刀,将他劈成两半,带着紫蓝色的火光坠下去了。狮鹫的上方是仿佛要直压下来的低暗天顶,没有雨滴,但闪电却不时的划过。白光一闪之际,天一的心神忽的一漾,他看见下方的原野与巨大的裂谷一直延伸到大地的尽头,远处的伊斯坦与两座怨灵塔如同巨兽般的雌伏着,朦胧而深邃,下方的战场人潮浩瀚,交织成一片杀戮的海洋。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各种瑰丽的魔法在低空疾掠,投石车所投射出的带魔法火焰的巨石不停的在原野上炸开。前方的天空中两道黑气如同太古魔龙般张牙舞爪而来。在他的身后,三座圣洁的圣光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生长。由于圣光塔的召唤,一股洁白的光芒已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让人难以分辨那究竟是圣光还是晨曦。

    美丽的世界啊!

    少年的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虔诚的感动,许多年来,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抱有这样的感情。

    从少年懂事开始,他便是战神宫中的待定继承者之一,等待着有一天能够有足够的力量持有紫琉璃,他没有童年,不知道玩乐,甚至不知道有战神宫之外的世界,他所知道的,只是不断的练习、练习、练习……以掌握足够强大的力量。

    他是争气,在战神宫千年的历史中,他的悟性与努力,足以排上前三位,十七岁的时候,他成功击败所有的学长与学弟,成为史上紫琉璃最年轻的持有者,在他花了一年时间熟悉紫琉璃之后,老师们派他下山,参加人类十三国的联军,对抗魔族。

    那是他第一次乘着狮鹫在天上飞,他看见了美丽而广漠的大地,但他的心中毫无感触,他所在意的,唯有手中的紫琉璃。一直到他遇到海雅。

    与战神宫一样,光神宫亦派出了他们的圣女参与联军。不过,以海雅的修为来说,不但无法起到助力,或者还会拖后腿还说不定,联军中真正需要的,是随着海雅而来的光神宫的战斗牧师团。因此,作为毫无帮助却身份尊贵的人物的海雅,便被安排在了战线后方,认识了当时也被留在后方的天一。

    一番相处,天真可爱的海雅与天一建立了兄妹般的感情,这也是天一第一次认识到感情这种东西的可贵。

    他并非天生性情冷漠之人,否则也不会与海雅接触,然而由于所受的训练,他很难对其他的事物产生感情,所重视者,也只有紫琉璃与海雅而已,但到了此时,能够触动他的心灵的东西又多出一项来。

    这美丽的世界啊……

    不同于之前所参加的数十次战斗,这一次,少年比谁都清楚其危险性。真实之眼,是与圣刀紫琉璃齐名的强大神器。不同于紫琉璃乃近战的神兵,真实之眼乃是威力强大的魔导器,眼见这被调动的魔力的威势,少年便明白,接下来的必是足以扭转整个局势的一击。绝非身后三座仓促召唤的圣光塔所能抵挡的。

    巨大魔气的召唤地,位于魔族军队的最后方,这样的情况下,一般的军队与武者绝难在召唤完成之前将那拥有真实之眼的术者杀死,自己前去,是唯一的办法,不过,自己的心中却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神器的巨大力量,并不是被人持有之后便能完全发挥出来,少年的修为每精进一分,便愈加明白,圣刀的强大威能,自己连百分之一都无法掌握,那么,假如对方能够掌握比自己更高的真实之眼的圣力,即使是不擅近战的术者,恐怕也能轻易将自己杀死。便在这样的心情下,他蓦地发现,世界竟是如此的美丽!

    白光在他眼前敛去,下一刻,世界重回黑暗!

    魔鹰群从对面冲过来了!

    少年握紧了紫琉璃,目光坚定如铁。

    第一刀!

    不知什么时候,原野之上还未交战的士兵门开始被天空吸引住。一团团的雷光在空中一闪即没,紫蓝色的火光从空中坠下来,那雷光闪一下,再闪一下……向着西方魔族的大本营坚定的前进。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八十八、八十九、九十……”

    “……一百零三……”

    杀到第一百零三只魔鹰时,少年终于看到了下方的魔法阵,魔族军队中仅剩的数十名术者站在六芒星阵的周围,六芒星阵的中央,是一名戴着漆黑斗篷的魔法师,天一可以清楚的感觉到,真实之眼的强大魔力,便是由他身上散发出来。

    不远处,由怨灵塔召唤而来的两股魔力即将越过大裂谷,抵达法阵。

    数十名魔族高手乘着魔鹰直冲上来。

    最先击来的是十余股惨绿色的火团,足以焚心蚀骨的火焰击中了狮鹫,但天一已先一步高高跃起,绿焰吞噬了狮鹫,在他身后交错升腾,飞向天空。

    他双手握刀,雷劲在他的周身狂涌而出,他毫无保留的释放出力量,人刀合一,从高空向着地面的法阵中央疾劈而下!

    紫蓝色的流星降下,没有人能撼动他前进的方向!

    噬血的魔鹰畏惧于这一击的力量,在他到来之前便已散开,魔鹰上的骑士们只好放弃了坐骑,凌空发动攻击。

    第一个人被弹开,他的剑在天一的手上划出一道血痕。

    第二个人被弹开,他的刀砍进了天一的右腿。

    第三个人的剑硬撼紫琉璃,他被劈成了两半。

    第四个人……

    所有的攻击只在一瞬间发生,血光交织中,骑士们发现,在他们的最强一击下,他们的刀剑可以伤到那持刀的少年,却无法撼动雷劲的一丝一毫。

    雷电不偏不倚的降下!

    轰——术者们的魔法盾只抵挡了一瞬的时间,便被那雷光斩破。不过,法阵中央的术者已先一步飞出了法阵,怒雷落下,整个小山头炸开了,籍着爆炸的冲击力,他飞身而起,在一只飞散的魔鹰背上一点,他的身形飞得更快更高,往大裂谷上空那沸腾的魔气投去。下一刻,雷光从地上升起,疾劈了上去。

    ——少年紧跟上去!

    那一刻,数十万人屏住了呼吸,望着这决定命运的一瞬。只有在人族联军的后方营地中,可以听见一名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喊声:“天一哥哥——”

    魔气沸腾着,幻化为狰狞的巨兽,在它成形的瞬间,一点紫蓝色的光芒不成比例的冲了上去,随后消失在黑气之中。

    夺目的白光刹那间充斥了所有人的眼眶。

    没有人知道那是由于天人交感还是由于巧妙的巧合,开战以来最大的一道闪电便在那一刻亮起,当所有的视网膜恢复正常之后,大裂谷之上再没有了那可怖的魔气,同样的,那一点紫蓝光芒,也再没有亮起。

    几秒钟中,轰鸣的雷声降临了大地,震动了所有人的鼓膜……

    古神历二三七八年,哀伤之原,人族十三国联军终于再次打败了魔族,将之赶回伊斯坦。

    大战之后,迎来的是短暂的和平。不过,由于这场战争的伤亡率过于巨大,所有的罪名最后被安在了战争后期以铁腕政策治军的联军统率博伦塔斯身上,一代军神,被安上不名誉的罪名之后在回国途中被人刺杀,之后,他麾下虽然骁勇善战却在大战之中人数锐减至一百余人的近卫军团全数消失了,两年之后,大地上出现了一支名为复仇者的佣兵团,团长的名字叫做银河。亚兰斯,恰好与博伦塔斯的养子同名。

    战神的传说,开始在大地上流传起来……

第一卷 第一章 永恒之痛

    冰凉的雨滴冲空中降下,穿过了他的身体,打在这不知沉寂了多久的土地上,带着腐蚀性的、黑色的溪水在他的身边缓缓的流淌,一只状若马形,头上长角的奇异魔兽踱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来,踩在那积累了万年的黑色苔藓上,发出“沙沙”的细小声音。经过他时,它饶了过去。

    这样的寂静不知持续了多久,雨越变越大了,溪水浸过了他,将他带往远方。在黑色溪水中,他仍能看见外面的事物,一只长着蝠翼的豹状生物口中衔着一块石头走了过去,那石头的形状是一把刀。他认识那把刀,名叫紫琉璃,那本是他的刀。失去主人的时候,它变成了石头。

    他看着那豹状生物转过了溪流前方的一个拐角,然后他也被水流缓缓的冲了过去,转过拐角的时候,他被卡在了两块石头中间,不过他又看见紫琉璃了。

    这里是那魔兽的巢穴,一只小魔豹正抱着那石刀在地上滚来滚去,母豹在旁边躺着,梳理着毛发。

    蚀心刺骨的疼痛又涌了上来,当然他已经没有心和骨了,但这疼痛,仍一如既往的令他难以忍受。第七百五十二次,他想了一下,然后痛楚潮水一般淹没了他的思绪。

    他叫天一,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疼痛所造成的混乱意识中清醒过来,仍然是痛,真实之眼的诅咒使他无时无刻不挣扎在巨大的痛苦之中,这痛楚周期性的轮转,应该是每天一次,因为周期交替过了三百多次之后,裂谷之中再一次到了汛期,这接近于一年之数。

    他在这里过了两年多,除了周期爆发到最高时所带来的疼痛,其余的时间里,他都已经能够忍受下来。他的尸体已经全部腐烂了,在最初的两个月中,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被黑水侵蚀溃烂,最后连骨头都不剩下。但嵌入他胸口的真实之眼保存下了他的灵魂,并且带着那魔族法师的杀念,对他做出了永久性的诅咒。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怎样会到尽头,但他尽量不去想这些事。有时候,希望会比绝望更令人难以忍受。

    时间之河仿佛结出了厚冰,缓慢的流淌过了两年,他常常会想起最后一眼所看见的天空与大地,想起海雅,但对于紫琉璃与战神宫,反倒觉得不那么重要了,或者,它们从来就不是重要的……

    真想再看一眼啊,一眼就好……

    承载着他的真实之眼被卡在石头的夹缝之中,也就将他留在了那里。大裂谷的上空黑雾缭绕,没有日夜之分,但根据那痛楚的周期来判断,十七天之后,母豹出去觅食了,小豹正在洞外玩耍的时候,长年居住在山壁之上的一只巨兽动了一下,一块石头掉下来,砸断了小豹的腿。

    母豹离开没多久,一时半会不会回来,那小豹发出“嗷呜”的低鸣,在地上挣扎着,血从它的断腿处流出来,与黑色的溪水交汇时,发出“滋滋”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一点白光从溪水的上游飘了过来。

    在这大裂谷的最低层,几乎任何的白色都会被抹杀,这点白光的出现,可以说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待那光芒近了,他才看清楚了那一番景象,一瞬间,他的感情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死死的擢住!

    那是由魔法聚成的照明光点,由于施法人的力量不足,此刻,它显得并不明亮,在那光点之后,身着光神宫圣袍的少女一边走一边茫然的向四周看,那白色的圣袍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从那圣袍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满是被荆棘或者石块划出来的血痕,有的已经结痂了。少女的年纪并不大,天一知道,十三岁,这是她的正确年龄。

    “天一哥哥……”少女轻轻唤了一声,眼眶中满是泪水,却始终没有掉下来,少女向这边走来,她又唤了一声,没有回声。她噙着泪水,继续往前走。

    “海雅……”

    两年的时间,无数个痛苦的时刻,少年从未想过,在这险恶的谷底,第一个来找自己的,竟会是两年前那个看见血都会害怕的小姑娘。大裂谷上中下三层聚集着无数凶恶的魔兽,最差的力量都足以单挑一支人类的数十人军队,海雅竟能到达谷底,这简直是一项奇迹。

    “海雅。”他多想能叫她一声,可惜对于只剩下精神的他来说,这只能是一项妄想,而当他聚精会神的去想的时候,真实之眼将更加巨大的痛苦回馈了过来。

    “天一哥哥!”那一瞬间,少女仿佛听到了什么,踩着碎石急促的向这边跑来,到了转角处,她只看见了地上的小魔豹。

    “天一哥哥……”她望了望四周,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她蹲下来,将手伸向了地上的魔豹。

    “嗷——”魔豹虽小,却并非没有攻击性,见她伸手过来,张嘴就咬,海雅连忙将手缩回来:“你……受伤了吗?”

    少女的语音轻柔无比,一面说着,她的一只手上漾出柔白色的圣光,向魔豹的伤口上按去,小魔豹张口欲咬,头却被海雅按住了。小魔豹一番挣扎,“嗷嗷”的声音渐渐变成“呜呜”的声音,显然被圣光照住的伤口渐渐传来复原的感觉,海雅毕竟年幼,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将小魔豹的腿复原,已然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瘫坐在了地上。那小魔豹翻身跃起,往她扑了过去。

    “嘻嘻,好痒,别舔了,好痒……”那小魔豹出生不久,还不懂得怕生,扑到海雅身上,用舌头舔来舔去,以示友好。天一却明白,海雅最是怕痒,那小魔豹舔得她在地上滚了几滚,嬉笑着求饶:“嘻,别舔了啦……好痒,别……”

    她的声音,便在此时陡然停住,那小魔豹舔了几下,见她毫无反应,似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从她身上爬了下去,歪着小脑袋看着她。

    第一滴晶莹的泪水,“滴答”落下。

    少女双手捧起了地上的刀状石块,站了起来,泪水决了堤般的顺着脸颊向下落,打在了地上,刀上,以及正仰着头的小魔豹的嘴里。

    “呜”小魔豹蹭了蹭她的腿,叫了一声。

    “天一哥哥……天一哥哥——”

    “天一哥哥——天一哥哥——天一哥哥——”

    少女声嘶力竭的大喊,在裂谷之中不断回荡,那一声声的呐喊,也重重的打在了少年的心上。“我就在这里啊,别哭……”他好想说这句话,他距她只有一步的距离,却是天人永隔,无法再与她有任何的联系了。他只能静静的看着,剧通又涌了上来,却无法再惊动他分毫,他只是看着。看着她将那柄石刀紧紧的捧在胸前,蹲在地上痛苦失声,泪水掉进黑水里,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最剧烈的那阵疼痛来了又褪去了,小姑娘哭尽了力气,抱着石刀靠坐在山壁旁,小魔豹在她的身边转来转去,有时候爬上她的身体,见她毫无反应,又退下去了,在一边滚着石头玩耍。

    “嗷——”

    漆黑的母豹回来了,她受了很重的伤,腹部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个洞,血仍在不停往下滴,后退上也有严重的伤痕。见有陌生的生物坐在她家门口,她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嗷、嗷。”

    小魔豹挡在了海雅的身前,一声声的叫着。海雅却没有太大的反映,望了母豹一眼,垂下眼帘,将石刀抱得更紧了,低声抽泣。

    那小魔豹叫了一阵,母豹似是懂得了它的意思,敌意渐减,走近了去,一口咬住那小魔豹,将它扔上了自己的后背。它受伤甚重,望了望身后,便欲离开,小魔豹却忽然跳了下来,爬到了海雅的身上,对母豹发出一声声祈求式的呼叫。

    “嗷——”母豹叫了几声,似是不同意,但终于拗不过小魔豹的坚持,走了出去,一口衔住了海雅的手,海雅一声低呼,将手收了回来,只见那母豹张开了背后的宽大蝠翼,插入海雅身下的地面,一把将海雅与那小魔豹一同挑起。

    碎石乱飞,一人一豹尚在半空中,那母豹振翅飞起,将海雅与小魔豹负在了背上,海雅尚未反应过来,母豹双翼一振,飞向高空。

    在这里两年时间,天一早已发现,大裂谷的中层最是危险,那里居住的是无数有着蛇一般身躯的远古生物,无论是有东西从上往下掉或是从下往上飞,巨大的蛇尾都会如乱鞭一般的抽出,稍弱的生物在第一鞭下便会被抽成肉泥。此刻自也不例外,飞上了大约百米的高空,第一条巨尾抽出,那母豹灵活的躲过去了,尾鞭抽在另一侧的山壁之上,造成了一次小范围的山崩,随后,第二鞭,第三鞭……接踵而至。

    “停止啊,给我停止啊……”眼见负着海雅的魔豹躲在越来越危险,天一心中呐喊着,然而这没有任何的帮助。终于,一只尾鞭击中了母豹的身体,母豹“嗷——”的发出一声怒吼,她毕竟也是强悍的生物,蝠翼猛振,竟能在撞上山壁之前硬生生的定住身形。不过,几道避无可避的尾鞭已呼啸飞来。

    “停啊——”

    尽管相隔很远,但天一仍旧清晰的望见了骑在魔豹背上的海雅那惊怖的延伸,一瞬间,他发出了最深的一声呐喊。

    真实之眼回应了这处于灵魂最深处的力量,回馈以难以忍受的痛苦的同时,强大的灵波以难以估量的速度,四散射出。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瞬,又再度运行,不过,半空中无数的巨尾停止了攻击的意图,缓缓收回山壁之中。母豹再度振翅,飞向高空的黑云。

    他静静的,静静的看着那魔豹越飞越高,少女抱紧了石刀,将最后一眼投向这深邃的谷底,然后,她离开了他的生命。

    她终于离开他的生命了……

    蹄声响起,头上长角的黑马从峡谷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它在转角处停下,看了看停在水底的他,再看了看魔豹原本居住的山洞。蓦地,它仰起头,“嘤——”的一声,暗红色的火焰以及巨大的、尖锐的鸣叫从它的口中发出,引得百米之上的巨兽一阵躁动。

    它在原地转了几转,奔出十余米远又忽然停下,走了回来。站在黑水面前,它伸出前蹄触碰了水中的他,下一刻,它畏缩的飞退出数米远,随后拔腿奔离了这一段峡道。

    他忽然明白,在这片谷底,那黑马是最强大的魔兽,便是它伤了那只魔豹,因为它是这谷底唯一能察觉到真实之眼的生物。

    过了许久,破风声从上空传来,母豹振着蝠翼从天而降,轰然落地,石块与水花的飞溅中,她“嗷——”的一声,仰天长啸。

    她走了,又回来了。天一知道,她的生命已接近尽头。

    没有谁比她更明白峡谷之下的残酷,在这样严苛的环境中,只有最强大的魔兽才能生存,因此,在她生命的尽头,她拼尽一切力量将海雅送回了大地之上,并且将小魔豹托付给了她。

    啸声过了好久方才停歇,她收起了蝠翼,转身走回洞穴,伏在地上,沉沉的睡去。

    她再也没有醒来!

    天一静静的呆在那里,涨的水渐渐退了,他看着魔豹的尸体渐渐溃烂,一如当年他看着自己的尸体溃烂,他看着生命从有至无的过程,想着另一段生命将在大地上展开的旅程,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

    半年之后,只有他与那魔豹的骨架静静相伴,有一天,黑马又回来了。

    “嘤——、嘤——”

    低声的嘶鸣着,黑马绕着处于石缝中的他焦躁不安的转着圈,似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过了好一会,方才再次靠近。如此重复了几次,它忽然停住,仰天发出尖锐的鸣叫。

    “嘤——”

    带有攻击性的音波扩散开去,使得山壁上的石块簌簌而下,上空的山壁中,几条巨兽不安的活动了身躯。黑马用前蹄在地上敲击几下,蓦地俯下了身子,一口将真实之眼吞了下去!

    一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巨大的力量潮水般的涌现,从无数的地方窜出,随后百川纳海般的合为一束,那一刻,天一感到自己变为了那只独角的黑马。

    长嘶一声,它的四足猛然发力,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上天空,在数十米高的山壁上一蹬,接着飞向另一面。它无法飞行,便利用这样借力的方法数十米数十米的向上飞跃。

    身为谷底最强的生物,它已经厌倦了,现在,它要出去!

    巨大的兽尾横扫过来,却只扫中了它的残影。

    黑色的身影迅速往上,便在无数致命挥舞的巨尾中穿过,有时候它在如出的岩壁上借力,有时就干脆蹬在身下挥舞而过的巨兽上,有几只兽尾避无可避,但他毫无所惧,尖角聚集着罡风,它将那可怕的兽尾硬生生的刺断!

    几乎是毫不停留的穿过了中间的岩层,它的身上已满是诡异的绿色血液,那之中,没有它的血。吞下了真实之眼之后,它的力量已足够在这里纵横无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它一时半刻。

    它继续往上。

    上层是无数体积稍小的魔兽,它们的力量并不如中层的巨兽般强大,但数量却多得可怕,嗅到了血液的味道,它们蜂群般的聚了过来。

    “嘤——”

    尖锐的嘶鸣声中,来自炼狱的暗红火焰焚烧着一片又一片的空间,小型的魔兽当场被焚化成灰,身躯稍大的则带着火焰与悲鸣落向了下方,无数的巨鞭抽在它们的尸体上,直到它们化为尘粉。

    尸体如火雨般的降下,它听见身后传来的轰鸣声,但那轰鸣声也越来越远,终于,它冲入了那片黑云之中。

    ——它从黑云的另一端冲出来!

    清晨。

    霞光万丈的晨曦中,它飞向那片陌生的蓝色天穹。

    天空之中,它看见了那笼罩着黑云与白雾的大裂谷延绵向大地尽头,它可那件了那绿色的丛林与山脉高低起伏,它看见了那被白雪覆盖的广漠大地——它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它在裂谷的一边降下,霞光从裂谷另一边的群山后射过来,洒在它的身上,它的心中充满喜悦。

    它是最强者,因此,它看见了它祖祖辈辈所从未见过的风景。

    它昂起头,发出了最为响亮的鸣叫,那声音直达云天之上,睥睨群生。风吹过来了,它挺拔而立,无数的毛发从它的身上脱落下来,在风中化为尘粉,飞向天空。

    天一忽然感到了苍凉的意味!

    它终究无法真正掌握真实之眼的力量,只能利用真实之眼的异能,透支自己的生命。它或者还能活上几十甚至几百年吧,但它却选择了将生命缩短在这几个时辰之内,只为看上这陌生的世界一眼。它做到了,它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风分解了它的身体,化做无数的灰尘,飞过大裂谷,飞向远方,飞向世界的每一处。真实之眼悄然落下,在雪地里滚了几滚,不动了……

    时间过去,雪渐渐的化了,裸露出下方的黑色土地,这一边是魔族的土地,不过对于现在的天一来说,这并不重要。

    痛苦依旧周期性的轮转着,然而相对于前两年的时光来说,能再次看到这一片大地,能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每日里的万千气象,他已经很知足了。雪水缓缓的流淌,草芽儿从地底生长出来,渐渐的花儿红了,复又谢去。春天、夏天、秋天,接近大裂谷的这片原野似乎极为偏僻,荒无人烟。天一第一看见有人,是一个秋天的晚上。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草丛之中,各种虫鸣声此起彼伏,甚是喧闹。这也是天一每日里痛苦最为强烈的时候,一面承受着痛苦带来的巨大煎熬,他看见一个亚魔族少年沿着裂谷边缘向这边走了过来。

    亚魔族,其实并非魔族,本质上他们与人类无异,只不过生长在魔界,从小被怨灵塔的魔气侵蚀,一旦到了人类统治的领地,便会产生极度的不适。事实上,魔界广大的地域中,这样的人占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真正头上长角,身上流着蓝色血液的正统魔人,数量并不多。

    那亚魔族少年大约十四五岁,手上提着一捆粗大的绳索,腰间插着一把砍柴的弯刀。他的样貌看来甚是质朴,有些瘦,不过目光却甚是坚决。他不时往裂谷下面望,往四周找着什么东西。忽然,他向天一这边跑来,拿着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搬来推去,似乎因为力气太小,那石头纹丝不动,他很是满意,将绳索绑在了上面,另一头往裂谷扔了下去。

    他想下去吗……虽然疼痛难忍,但天一心头仍是产生了好大的疑问,这少年看来弱不禁风,一下去,死定了。

    只见那少年抽出了腰间的柴刀,搓了搓手,走到崖边,探头望了望,立刻又缩了回来,显然甚是害怕。

    他搓着手,在崖边转了几圈,伸手用力拉了拉那绳索,随后又转了几圈,终于咬了咬牙,攀着绳索下去了。

    天一心想他死定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痛得最厉害的时候,他总是难以估算到时间——那绷直的绳索剧烈的动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少年在下面受到了魔兽的攻击了吧。天一无暇去想,但过了一阵,一点蓝色的莹光出现在了悬崖的边缘,随后竟是那浑身浴血的少年。

    他还没死,不过只是暂时性的。天一分辨得清楚,他身上细小的伤口足有数十处,不过致命的伤口一在喉咙上,一在他的腹部,腹部上的那道伤口尤其可怖,甚至连肠子都流了出来。少年用一只手按住,在地上挣扎着向前爬,另一手上的一点荧光却始终没有放开。

    魔兽没有追上来,上层的没收一般是不会离开那层黑气的。

    鲜血涌流如泉,流在草地之上,由于少年向前爬动而拖出好长的一条,少年毫无意识的向真实之眼爬过来,终于,他倒在真实之眼上,再也没有动静了。

    虫鸣依旧,过了许久,只见那少年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茫然的看了四周一眼,复又倒下……

第一卷 第二章 寄魂

    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名叫苍绯的亚魔族少年。

    阿其亚是靠近大裂谷的一个魔族小村庄,十三年前,苍绯在这里出生时,母亲便因难产而死了,年幼的他在父亲与爷爷的抚养中艰难长大。

    苍绯从小便体弱多病,由于家境贫寒,无法给他很好的生活环境,他长得极为瘦弱,从来便是村中同龄孩子们欺负的对象,好几次大病更是险些夺去他的性命。到他七岁时,为了改善家里的环境,由妻子死去便一直郁郁寡欢的父亲离开了小山村,到城里当兵去了。

    在黑暗之地,当兵向来是高风险职业,但若混得好,却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获得钱财。不过苍绯的父亲显然不适合走这一条路,在他离开两个月之后,噩耗便被一名同乡带回了阿其亚,一同到来的,还有仅仅十八个铜币的抚恤金。

    从此,苍绯便与身为猎人的爷爷相依为命,不过,到了苍绯十一岁的时候,爷爷也在一次上山打猎中丧了命,再也没有回来。

    小苍绯拿起了爷爷做给他的猎弓,开始上山打猎,然而年小力弱的他却向来难有收获,好在村庄中民风淳朴,爷爷在村子里又有着不错的口碑,乡邻们接济他一点,使他在饱一顿饿一顿的境况中,活到了十三岁的年纪。

    这时,他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名叫露娜,这是一个无论人魔两界都极为常见的名字。她与苍绯同龄,从小便长得非常漂亮,两人可以称得上是邻居,不过,由于苍绯从小性格便有些自闭,向来便与其他孩子玩不到一块去。露娜在与其他孩子嬉戏玩耍的时候,他只能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看得太认真了。渐渐的,所有的孩子都知道了他喜欢露娜。或者并不是知道。露娜是村中同龄女孩子中最漂亮的一个,所有的男孩子都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而表现的方式便是在露娜的面前将苍绯打一顿,像是一个叫奇亚的少年,便常常在露娜面前将苍绯打倒在地,并且勾着露娜的肩宣布“露娜是我的女人,不许你看她”,那时候,露娜在旁边甜甜的笑着……

    时间,便在大人们的接济与孩子们的殴打中悄悄流过,这一天,露娜与父母到邻近的城镇玩耍,回程之时,被一种奇异的魔兽咬伤了。村中的医生说,这种魔兽带有剧毒,中毒者会在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之后慢慢死去,要解这种毒,一个途径是将露娜送去魔都斐奥纳的皇家药师学院,另一中办法,则是取得生长在大裂谷黑雾之中的磷光草。

    然而两中方法都不可行。先不说皇家药师学院会否为一个平凡的农家女孩治疗,只是阿其亚与魔都之间的漫长路程,便是一个最大的问题,若带露娜前去,在半路上她便会死去,这一点毫无疑问。而另一种方法更是在一提出便被大家达成了否定的共识,阿其亚离大裂谷甚近,不必担心路途的问题,但大裂谷在黑暗之地向来是最为禁忌的地方,凡下去探索着,无一例外都会赔上性命,即便是最勇猛的佣兵,也不敢接下与大裂谷有关的任务,因为那并非勇敢,而是无谋的自杀。

    众人都是束手无策,露娜在家中昏迷了七天,已然瘦成了皮包骨头,即便在梦中,她也在痛苦的呻吟着。苍绯挤在探病的人群中,看到了这一幕。终于,到了晚上,他别上砍柴的弯刀,拿上绳索,出了村子,往大裂谷走去……

    以苍绯的身份活在这个小村庄之中,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命运之神似乎发挥了他罕有的慈悲之心,给了他第二次的生命,不过,算不上完美也就是了。

    时间回溯到两个月之前,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暌违已久的木床之上,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有的地方还在不停渗出血水。痛感肆虐而来,不过相对于这两三年来他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的痛楚,这样的情况已经如同天堂一般,身体在复原,但他也发现,由于受伤严重,这具身躯的某些地方也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比如说,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这样也好,至少杜绝了别人察觉出他并非苍绯的可能。这具身体的主人虽然留下了一部分的记忆,却是残缺不全,模糊无比,唯一清晰的便是他要治好露娜的那份决心——这也是他最后的执念。

    你安息吧,那个小姑娘已经好了……

    心中默念着,他注视着大裂谷上的天空中一行南归的雁群,秋天即将结束,大风卷起了原上的枯草,飞向天的尽头。日渐西斜,他背对日光而坐,相隔着大裂谷与他面对的,是人族的属地——哀伤之原。

    他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便是两个月前那个名叫苍绯的少年死去的地方,也是他重生的起点。身体渐渐恢复之后,他习惯每天到这里来坐上一阵,真实之眼的诅咒似乎暂时停止了,两个月来,那巨大的痛感只是毫无规律的出现了三次,不过,他的身体已经无法修炼任何的武技以及魔法,任何力量只要在他的体内出现,便会被真实之眼吞噬掉,这以为着他将没有可能回到人族那边去了。当然,若能就这样平淡的生活下去,他只会感到幸福,因为在大裂谷的那边,已经没有什么令他牵挂,除了……那个曾不顾生命危险去大裂谷之下寻找自己的小姑娘……

    海雅……

    穿过原野以及树林,回到阿其亚时,日光在西面的山边上只有最后的几缕光芒了。在小河边洗衣服的几名亚魔族妇女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不远处的草地之上,数名小孩在那玩耍嬉戏,其中便有露娜的身影及笑声。见了他从旁边走过,所有的孩子都停止了玩耍,望着他,面上露出复杂的表情。自从他醒过来,所有孩子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了一种敬畏以及惧怕。

    露娜咬着下唇,全身僵直地站在那里。

    他轻轻的一笑。

    苍绯啊,即便你为她而付出了生命,又怎么样呢……

    那是他刚醒来的那个晚上,凭着苍绯残留的记忆,他认出了自己身处的地方便是露娜家的客房。轻轻的下了床,全身的骨骼仿佛要散架一般,虽然这样的痛感对他来说全无效果,但浑身上下却相当难以控制,踉踉跄跄的走到门边,他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声音。

    “露娜,苍绯他这些天住在我们家里,等到你身体恢复一些,就让你去照顾他吧。”

    “我才不要!妈,为什么是我照顾他!?”

    “人家救了你的命,当然是由你去照顾他。而且你也知道你父亲是个正直的人,苍绯他能为你而不要命的下大裂谷采药,一来证明了他的确是喜欢你,二来证明了他的勇敢。以你父亲的性格,说不定会打算让你嫁给他呢!”

    “不,我才不要!妈,我为什么要嫁给那个整天阴沉沉,一点用也没有的家伙,我讨厌他啦!”

    ……

    他心中叹了一叹,走了过去,这个时候,奇亚终于忍不住,冲了过来。

    “你给我站住!”

    奇亚与苍绯同龄,也是十四岁,不过他的身材比苍绯要高了一个头,身为村长之子的他,也有着相当英俊的样貌,因此向来都是村中最为盛气凌人的一名孩子,欺负苍绯的事,也是他做得最多。这次苍绯受了重伤,又成了一个哑巴,众人方才停止欺负他。但到得此时,见了苍绯那个仿佛讽刺的笑,奇亚终于忍不住了。

    “你笑什么笑,很久没挨打了吗?”

    没有什么,请让我过去……

    简单的手语,奇亚也能看得懂,不过,这却大大的激怒了他:“你欠揍!”他说着,双手用力向苍绯推了过去,不过,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他推空了——苍绯将身子侧到了一边。

    用错了力,他整个身子向前倒去,好不容易止住了身形,却已然显得极为狼狈。

    “你……”众人错愕的眼神下,奇亚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回身一拳猛挥过去,此刻的他不再理会苍绯的伤是否好了,只一心想将他打倒在地,扳回面子。不过,出人意料的,这一拳再次击在了空处。

    落日的余辉当中,众孩子们便惊谔的看见那个平日里在村中打架最厉害的奇亚发了疯似的追打着比他要矮上一个头的少年,不过,动作虽然笨拙而迟滞,平日总处于挨打状态的苍绯却能在每一次都间不容发的躲开攻击,并且还颇有余暇的用生涩的手语比划:不要打了,对不起,我要回家了……

    “奇亚,你在干什么,不知道苍绯的伤还没有好吗?”

    略带沙哑的女声适时的响起,站在离草坪不远处的一个屋檐下的是一名身着灰袍的中年女人,也是村中唯一的草药师,她的名字是安卡拉。

    “要是苍绯再受伤的话,我非得去告诉你父亲不可!”

    脾气火暴的草药师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苍绯向村里走,奇亚被累得气喘吁吁,扬声说道:“苍绯你给我记住……”安卡拉蓦地回过头来,吓得他不自觉的退了两步,不敢在说下去……

    “……奇怪、奇怪、真是奇怪,怎么会好得这么快呢,真奇怪……”

    大致的替苍绯做完了检查,安卡拉又开始重复她这些天以来的感叹。按照她对苍绯的诊断,从最开始,他就不可能活下来,这个语言被打破之后,她又预言,没有半年以上的修养,他根本不可能行动如常,不过,时间仅仅过了半个多月,这个预言再次被打破。从那以后,苍绯便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过不了几天,便会将他叫来检查一遍。

    剪掉了他的一缕头发,然后抽取了一定量的血液样本之后,安卡拉交待了一声:“待会留下来吃饭吧。”进到后面的小房间去了。过了一会儿,一名蓬头垢面的小姑娘从厨房里跑出来,递给他一碗黑色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粥:“苍绯哥哥,妈妈说趁热喝才有好处哦。”

    谢谢你……苍绯用手语表示了感谢。

    这名小女孩是安卡拉的女儿,名叫洁西卡,十一岁。从身为人女这一点上来说,她是个相当乖巧的女孩子,不过这乖巧似乎有些过了头。与苍绯一样,她与同龄的人没有什么来往,但凡游戏的场所,基本上看不到她的身影,每日里最常见的便是她坐在门口的阶梯上用脚踩着独轮的磨药槽为母亲处理药材,村中孩子对她的称呼是“巫婆母亲的准巫婆女儿”——即使是在黑暗之地,巫师仍旧是为人敬畏的神秘职业。

    见苍绯开始喝粥,洁西卡从厨房里又端出一碗药粥,爬上高高的凳子,也开始喝起粥来。小洁西卡不知道梳头,而其母亲似乎也从未注意这些事,因此她的头发从来便未曾打理,此时便显得特别麻烦,每当她低头喝粥,便有几络头发不合群的掉下来,差点掉进碗里。苍绯喝完了粥,将碗拿进厨房里去。

    小洁西卡一面艰难的与头发做着斗争,一面喝着与苍绯相同的药粥,她感到那几络头发又要掉下来了,正要用手去拿住,却有一只手先一步将那几络头发拉到了后面,她回头一看,却是手中拿着一碗清水的苍绯。

    “苍绯哥哥……”

    苍绯将清水放在桌上,用手沾了一点,随后一络一络的替洁西卡将头发捋顺了。记得三年前在十三国联军中,他就曾经为海雅梳过几次头发,海雅的长发乌黑油亮,如名贵的缎子一般,长及小腿,即便是当时的天一,对那头长发也是爱不释手。洁西卡的头发从来未经保养,相形之下自是粗糙无比,他为她梳头,却是因为记起了当初海雅的头发有时候也会因为太长了而碍事。

    那是经过潘图塔森林的时候,有一次在夜间行军,为了不打草惊蛇而未有出动狮鹫,在浓密的树林里,海雅的头发经常会被荆棘挂住,走得苦不堪言。海雅本来喜欢长发披散的飘逸赶就,后来不得已的将长发盘在头上,用绸布包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不过,那个从小便娇惯的小女孩,除非是看见了有人流血牺牲,其余的情况下,从来都不曾哭过。

    海雅……

    他静静的为洁西卡捋顺了每一络头发,然后用两根细草绳将那齐肩的乌发在身后绑成两根羊角辫。那辫子扎得甚是粗糙,不过洁西卡是第一次拥有辫子,感到新奇无比,向苍绯道过了谢,一面喝粥一面摆弄个不停。

    这时日光已没,一颗小小的魔晶石在房间里漾起淡淡的光芒。苍绯坐在房门外的台阶上,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月色,远处传来“嗷呜——”的一声长啸,临近月圆,魔兽们的凶性被激发出来了。

    安卡拉一进入小房间做实验,没有数个时辰不会出来。洁西卡喝过了药粥,收拾好东西之后便也到台阶上坐着,托着小脸看一会儿星星,又看看苍绯。

    “苍绯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童稚的声音,依稀便是当初的海雅。苍绯沉浸在回忆的旋涡当中,好一会儿,方才比划道:没什么,看月亮……

    “是啊,月亮又快圆了呢。”洁西卡的脸上泛起一丝担忧,“每年的这个时候,魔兽闹得最凶了,又得封路啦。”

    这里地处魔界边缘,人烟稀少,因此魔兽肆虐的情况也最是严重。每年的**月间,由于秋季将过,天气转寒,魔兽们便开始准备食物过冬,这时的魔兽最为凶残暴戾,像是由阿其亚这种小村庄通往大城镇的山路,便没什么人敢走了。

    苍绯点了点头,耳听着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儿已近了村庄,阿其亚只有村中央的一条路,苍绯不一会儿便看见了那疾奔的黑马,马上的骑士技术显然不够娴熟,拐弯时控制不好,那黑马向着苍绯与洁西卡直冲而来。洁西卡“啊—”的一声,扑到了苍绯的怀里。

    “快让开!”

    马上的骑手大喊着,不过这时哪还逃得开,正在村中三三两两坐着闲聊的众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了。若是以前的天一,一掌便能将这匹马劈成两半,但现在他却连逃开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一面挡在洁西卡的身前,一面望着那马越来越近……

    又要死了吗……

    这念头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那马忽然“嗷”的一声,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拼命想停住脚步,不过去势太急,一下子哪里停得住,“嘭”的一声,连人带马一块摔倒在了地上,滑到了苍绯的身边。

    那马在地上挣扎着,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往村外跑去了。人却是挣扎好一会才爬起身来。那人是村里的猎人,不知为什么,此时也是惊恐万状,从地上爬起来,只是随口问过两人的情况,顾不得那匹逃掉的黑马和身上的伤势,向着村长的房子走去了。

    真实之眼带起了些微痛楚,转瞬即没。

    苍绯望着那黑马逃出去的方向,群山幽暗,死亡的气息,从那边飘过来了……

第一卷 第三章 凶戾

    经过露娜家的时候,他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不嫁不嫁不嫁,打死我也不会嫁给他的!”这是露娜微带哭腔的声音。

    露娜的母亲柔声规劝着:“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嫁,只是让你从现在开始试着与他交往一下,也许过两年……”

    “不要!我才不要跟那个软脚虾交往,现在一样,将来也一样,我看见他就恶心!”

    苍绯心中一笑,原来是在说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露娜的父亲是个豪气直爽的人,所以才会提出这件事来吧。露娜拒绝了才好,因为无论如何,现在的自己也不可能与她结婚吧,那还是个孩子呢!

    正自想着,露娜父亲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软脚虾!能够下去大裂谷再上来的人,整个裴多撒卡(魔界人对黑暗之地的称呼)也找不出几个来!你不嫁他,难道想嫁给寇兰的那个笨儿子吗?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准的!”寇兰便是阿其亚村长的名字,他的“笨儿子”,自然是指奇亚了。

    “我……我就不嫁他!”露娜带着哭腔大喊,“砰”的一声推门而出,见到站在门外的苍绯,怔了一怔,旋即大声道:“看什么看,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我……我还不如死了……”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已经如雨而下。苍绯心中一叹,便要离开,却听得“铛!铛!铛”的钟声急促地响了起来,这是村中紧急召集村民的钟声。

    “不好啦,不好啦,魔狼群摧毁了前面的几个村庄,现在向我们这边来了……”

    片刻之后,村中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快快快,家里有兵器的全都拿出来,男人全都站出来,那边,赶快关上木门……当过兵的站第一排,会魔法的在后面帮忙……苍绯你快回去,你的箭射不死魔狼的……找个地方躲起来……”

    在依稀传来的狼嚎声中,村庄前后两道木门被关上了,成年的村民们手持刀兵,严阵以待,孩子和胆小的妇女们躲在家里哭泣。苍绯站在窗前,看着面上流露出绝望的人们。魔界中人大都修习武技或者魔法,阿其亚的人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武技超群的人却没有几个,凭着一百多人想要抵挡成千上万的魔狼,无异于痴人说梦。不过这时也只能这样,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有着他们的家园以及妻儿,他们无路可退,只希望能够多守一阵,捱到大城中军队到达救援的一刻。

    在村长寇兰的只混下,人们将绕村一圈的巨木围栏浇上了火油。过了一会儿,星星点点的幽光开始出现在村外的荒野之中。

    “嗷呜——”

    第一声狼嚎清晰的传来,接着,无数的狼嚎声呼应着,一瞬间,如潮水般的涌向了阿其亚。

    在这片大陆上,魔兽被分为七个登记,由第一级到第七级,战斗力逐级递增。一般来说,魔兽能够通过战斗来提升自己的等级。魔狼并不是罕见的魔兽,力量只在二级左右徘徊,大约一百只魔狼当中,会有一只的力量有可能进入第三级,而第四级的魔狼,更是罕见到万中选一甚至十万中选一。不过,即使是第二级的魔狼,也能够单挑一名普通壮汉。而此时,随着那震天的狼嚎,无数的魔狼奔袭而来的身影渐渐清晰,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这威势,这些魔狼怕不有数万只!

    “来啊,狗崽子们!”巨大的压迫感使得人们终于忍不住,一名猎户大喊一声,一箭射出,一只魔狼在奔跑中忽然倒地,人们还来不及欢呼,那魔狼的尸体被后方的黑潮卷了进去,只是徒然显出了魔狼大军的壮观。

    战斗,在下一刻开始!

    “苍绯,你在吗?”敲门声响起,苍绯还没过去开门,安卡拉的身影出现在了窗外,她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灰布袋,另一只手牵着洁西卡。

    什么事……

    苍绯开了门,用手语问道。

    安卡拉将洁西卡送进房里:“我也要过去帮忙了,洁西卡一个人在家会觉得害怕,苍绯你帮忙带着她好吗?”

    苍绯点了点头,安卡拉转身要走,又转过身来,却是洁西卡怯生生的拉住了她的灰袍一角,安卡拉蹲下来,露出温柔的神色,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洁西卡乖,妈妈只是出去救人,很快会回来的。”

    那一瞬间,苍绯忽然想起了在哀伤之原与海雅诀别时的情景。洁西卡放开了母亲的衣角,安卡拉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拜托你了,苍绯。”

    放心……

    苍绯无言的做出了承诺。

    此时无数的魔狼已经包围了村庄,前方的魔狼几乎是自杀性的疯狂撞向巨木制成的围栏,发出轰然的响声,那围栏颇高,二级的魔狼无法进入,它们在外面用牙咬,用爪子刨,不过围栏甚是牢固,这样的方法收效甚微,人们从围栏的空隙处用长枪或者大刀向外面的魔狼攻击,一扎一个准,不一会儿,便有数十只魔狼丧了命。却也有一个人,长枪刺出去时落了空,那些魔狼颇有灵性,几只魔狼咬住了抢杆,一齐往外拽,人倒在了地上,手伸到围栏外,被一口咬断了。安卡拉跑过去,从袋子里抓出一把药粉撒了出去,魔狼们狼狈的散开了,其他人将那断手的人拖了回来,在悲凉的哭号声中对他进行了包扎。

    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过了一会儿,一面倒的战况便被打破了。几只魔狼在狼群中跃起,接着又有几只魔狼跳出来,在空中同伴的背上一蹬,越过了高高的围栏。这是第三级的魔狼。

    这个办法被如法炮制,由于围栏很高,即便是借助这样的办法,也是很大的障碍。第三级的魔狼们只是力量增强了,但不擅跳高的习性依然无法被克服,它们有的撞到了围栏上,有的直接落在了围栏顶上,被削尖的巨木刺穿了肚子,挣扎了好一会儿方才死去,大量的血液沿着围栏流了下来,便有少数幸运进来了的,由于实在太高,掉下来的时候被摔得不轻,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乱刀砍死了。不过,虽然只有十余只侥幸活了下来,也给里面的人们带来了很大的混乱,待到有二十余人受了伤的时候,围栏被点上了火,熊熊大火围绕着村庄燃烧起来,暂时是不会有危险了,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待到大火完全烧尽,人们将失去唯一的优势,现在所能做的,只是祈求军队快点到来。

    制成围栏的树木非常耐燃,足以烧到明天。人们杀死了村中的魔狼,将伤员集中起来,由安卡拉统一救治。小洁西卡也在一旁帮忙,村中懂得治疗的并不多,有一个老头据说从前是黑暗祭师,当然,修为并不怎么样,他画起一个阵法汲取魔气来治疗,不过收效甚微。苍绯也加入了救治,他并不懂魔界的草药学,光明系的魔法自然也无法使出来,不过对于紧急包扎倒很有一套,那是跟海雅学的。

    见了苍绯包扎的手法,安卡拉颇为赞赏,苍绯指着她手中的袋子问那是什么,她道:“噢,这是呛粉,没有实际的杀伤力,只是会让人觉得难受,用火烧起来效果更好,在战场上的时候,风系的法师可以控制……呃,没什么。”

    战场上?……苍绯以手语表示了疑惑。

    此时天色渐明,围栏上的火焰扔在熊熊燃烧,安卡拉望着东方的晨曦在一级台阶上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是啊,我以前是随军的药师,很厉害的哦。可惜这小丫头太笨了,连我一成的本事都学不到。”她拍了拍靠在一边墙上睡觉的小洁西卡,小姑娘睁开了眼睛,见是母亲,便靠过来,趴在安卡拉的大腿上又睡了过去。

    怎么不干了呢?

    手语还未打完,苍绯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笨。哪有人一辈子跟着军队的?

    “嫁人了呗,当然不干了!”安卡拉摸着小洁西卡的头发,“可是啊,后来她父亲也去打仗,被人杀了。有时我想,或者他就是让某个被我治好的士兵杀死的呢……我救了好多人,但他们又去杀更多的人,其实都是被我杀死的啊,当初让他们死掉就好了……要是所有的士兵都死掉,就不会再打仗了……”

    安卡拉喃喃的念叨,忽然望向了苍绯:“其实啊,你有时候就像是个士兵,会有那种在战场上死过好几回的人才有的眼神,大概是因为去了大裂谷的缘故吧。不过,千万不要去当兵哦,要是你不去当兵,我可以考虑把洁西卡嫁给你。”

    安卡拉笑了一笑,指向了不远处与奇亚在一起的露娜:“当然啦,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那个丫头,不过我可以保证哦,我家的洁西卡长大之后,绝对不会比她差的!”

    这是在开玩笑了。苍绯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却听得轰然一声响,西面一处火墙倒塌了,这围栏可以燃烧甚久,但火从下方开始燃烧,又浇上了油,过了一夜时间,终于无法支持,倒了那火势依旧猛烈,虽然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高度,但群狼依旧不敢进入。

    那些围栏隔一段时间便倒塌一部分,到得中午时分,火势渐弱,村民们将能搬动的木料、家具全都加了进去,然而补益不大,那火墙终于渐渐减弱,有了间隙。透过大火间的空隙,只见无数只魔狼聚集在村前,如军队一般的集结着,它们静静的盯着里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这样的寂静里,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所有的人都有着快要窒息的感觉。大人们的脸色都是煞白煞白的,孩子们哭泣不止。便在一番绝望的气氛当中。寇兰指挥着人们躲进村子东南角的小祭殿当中。那祭殿并不大,让部分的伤员、孩子和妇女躲进去后,能够战斗的人们便围在了祭殿的大门外,准备做最后一博。

    狼嚎声渐渐响起,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汇成汹涌的巨潮,第一只魔狼穿过了火墙,在下一刻被射杀了。

    此时火墙间能供魔狼进出的口子仅有一处,魔狼们从那道口子中疯涌而入,互不相让,竟有不少的魔狼被挤进了旁边的火焰之中,“嗷嗷”不止。祭殿门口的人们将弓箭、魔法对着那一处而发,片刻见已多了一大堆狼尸。不过魔狼行动迅捷,死的多,安全进来的更多。不一会儿,第一批魔狼已冲了过来,将十余人扑倒在地,撕咬起来。

    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片刻之间,便有十余人死去了,祭殿之中的家人们悲哭不止,有的想要冲出来,却被阻止了。呈半圆形围在了祭殿之外的不过一百多人,此时成百上千的魔狼已经围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片,包围了整个祭殿。潮水般的嚎声震耳欲聋,它们扑上前来,只要将人扑倒,围上的魔狼们一瞬间便能将人撕成碎片。

    安卡拉并未躲到祭殿中去,当她身边的人受伤之际,她便迅速冲上去仍出一把呛粉,将围上来的魔狼逼退,然后屏住呼吸将人拖回来。这样的手法相当娴熟,但魔狼实在太多,绿色的呛粉形成一片魔狼不敢进入的空间,其它的地方仍旧撕杀不止。安卡拉将第五个人救回来之时,殿外的人已经永远的减少了一半。村长寇兰原本是军队出身,此时一面将身边的魔狼杀退,一面大叫着:“快退回祭殿,关上殿门!”整个祭殿全都是以坚硬的青石筑成,若是关上门,或者还能坚持一阵。

    此时祭殿中已挤满了人,虽然拥挤不堪,人们还是拼命的往里挤着。苍绯牵着洁西卡的手站在门口,有人将他们拉了进去,随时做好了关门的准备。便在此时,殿外的灰袍医者在扔出一把呛粉后,被一只魔狼扑倒在地上,一瞬间,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狼群之中。

    “妈妈……”

    苍绯全身一震,只听得身边的洁西卡悲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向殿外跑去。

    回来……

    苍绯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已经晚了。

    此时殿外的众人们也在一面拼命与魔狼纠缠,一面退回祭殿,哪里还有余暇管得了其余的事情。洁西卡小小的身影穿过人群,向着母亲倒下的地方奔去!

    “回来!”

    有人发现了这件事,大声喊着,但洁西卡已经跑到了最前方的位置。

    一只魔狼扑了上来!

    锋锐的长枪从洁西卡的背后刺出,枪尖反射着日光,从魔狼张开的大口中,直刺而入。

    枪身穿过了魔狼的身体,从它的身后刺出!

    下一刻,苍绯抓住了洁西卡。

    洁西卡在他怀中哭喊挣扎着,苍绯一时拉她不回,由一只魔狼猛扑过来。

    情势危急,苍绯将洁西卡一把推开,往地上一滚,随手拿起一柄尖刀,举刀上撩。

    血光暴绽间,尖刀脱手而出,那魔狼却在半空中被开了膛,尸体飞过两米的距离,掉在了洁西卡的身边,五脏六腑和着鲜血汹涌而出,流了一地。苍绯被反震力道撞得向后滑出,摔在那一片血泊之中,站起来时,背后的衣服几乎全都破了,全身都沾满了猩红的狼血。

    他此时哪能使出什么力量,连杀两条魔狼,都是根据以前战斗的经验,算准了位置籍助魔狼本身的冲力将它们杀死,不过尽管如此,反震的力道仍然不是他可以承受得了的。身上的血红,除了狼血之外,还有着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滑动时的擦伤,左半边的身子已经有些麻木了,右手的虎口也因为方才那一下,裂开了一道好大的口子,鲜血正从那里涌出。

    若是寻常孩子,受了这样的伤后恐怕爬都爬不起来,但对于苍绯来说,这些许的痛楚无法给他带来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轻轻甩了甩行动有些滞碍的左手,他望了洁西卡一眼,打出手语:我去……

    身后有人在喊:“苍绯,洁西卡,快回来……”但此时他已然无法顾及这些事,反正迟早要死……

    向前跑出几步,他的身子忽然停住了……

    几条魔狼正向他狂奔而来,忽然停住,向后退了几步……

    潮水般的狼嚎声在那一瞬间迅速减弱,终于变成声声的低咆,所有的魔狼都在那一刻停下了动作。土黄色的日光中,少年捂住了心口,全身颤抖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巨大的痛楚随着心脏的狂挑肆虐而来,一瞬间,擢取了他的心神。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

    缓缓的,少年抬起头来,血红的颜色充盈着他的眼眶,所有的魔狼在他的目光扫视下开始后退……

    对于魔狼来说,它们不会害怕强猛的武技,不会害怕华丽的魔法,不会害怕威力巨大的魔导器械,因为它们无法理解这些东西,但在眼前,却有一项东西是它们可以理解的。

    ——戾气!

    那如同炼狱深处而来的戾气,在一瞬间笼罩了整片空间,使它们产生了无比惧怕的感觉。那是何等巨大的凶戾啊,即使一个人在战场上死去无数次,恐怕都无法产生如此深沉的戾气。少年身上染满狼血,双目深红的向前走出一步,挡在他面前的所有魔狼都自动退开,在不远处发出低声咆哮,却没有一只胆敢冲上来。

    少年全身颤抖着走到安卡拉的尸身前,拿起那被撕裂的尸体,一点一点的向后拖去,他的力气不够,拉了好久方才退出几米远。便在此时,却听得“嗷——”的一声巨响响起,群狼分开一条道路,一只巨狼从村外缓缓而来。

    那魔狼的身形矫健,一络银白色的毛发由它的额头一直延伸到背后,它张开大口,陡然发出一声狼嚎,身上无数的毛发仿佛尖针般的竖起来,罡风自它的身上发出,身边几簇仍在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人群中发出了绝望的呻吟声:“五级魔狼……”

    那魔狼对着苍绯,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又一声狼嚎之后,飞速奔来。苍绯对于那五级魔狼仿如未觉,仍自拉着安卡拉的尸体。魔狼在距离他尚有十余米的地方,陡然跃起。

    黑影下扑!

    苍绯仍然低着头,将那尸体往后拉,却忽然响起“哗”的一声,安卡拉的衣服被撕裂了一角,苍绯向后摔在了地上。那五级魔狼自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苍绯仿佛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一般爬起身来,低头要去拉安卡拉时,身后的魔狼狂奔而至,直至此时,他方才缓缓转身,血红目光毫无感情的望向了魔狼。

    仿佛要摆脱那巨大的恐惧感一般,魔狼发出一声厉嚎,一口咬了过去。

    苍绯的身子,在此时微微一动。

    鲜血飞溅,魔狼一口咬住了苍绯的右肩,刹那间,骨头碎裂的声音,传入了苍绯的脑海。

    不痛……

    他的嘴角划出一道诡异的微笑,然后,左手陡然抱住魔狼的脖子,完全不顾右肩的伤势,一口咬住了魔狼的脖子!

    “嗷——”

    魔狼仰天长啸,松开了苍绯的右肩,与苍绯一同滚倒在了地上。

    鲜血如泉水一般从它撕裂的喉管中涌出,察觉到生命危险,它的四肢疯狂的向苍绯身上抓去。伤口顿时布满了苍绯的身躯,不一会儿,鲜血已将他小小的身躯整个染红,然而他却始终不肯送开咬在魔狼喉咙上的牙齿,右手在魔狼的第一口下便已失去知觉,但尚能行动的左手却不断的击向魔狼的脖子,无力的拳头,每一击却都在将魔狼退向死亡……

    可怕的寂静弥漫在阿其亚的上空,无论人、狼,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望着这无比惨烈的一幕,日光,渐渐斜向西方的天幕……

    两个月后。

    凄冷的寒风刮过了无碑的坟墓,阿其亚外,两座坟墓倚山而建,其中一座中,睡着苍绯的爷爷。旁边的,是一座新坟。

    少年用左手扫开墓地上的枯草,在每一座坟头都放上了一束野花。这里面躺的,并不是与他有什么密切关系的人,不过,他觉得有必要来拜祭一下。

    后方的村庄中重新建起了围栏,少年回头望去,依稀可见几名透过围栏空隙望过来的人陡然转过了身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他在坟前坐下,左手轻轻的抚摩了一下右臂,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了。

    日头没入西方的山中,少年只是静静的坐着。山间又传来魔狼的长啸。一个女孩从远处跑来,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苍、苍绯,大门要关了,我爸爸让我来叫你一下,今天、今天你答应了会去我家吃饭的……”

    少年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谢谢你了,我马上就去,你先去叫洁西卡吧……

    意思是用手语表达的,由于无法动右手,这意思表达得并不完整,但女孩还是看懂了。见少年目光望过来,她的脸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转身跑走了。在她身后,少年轻轻摇了摇头,不明白这个原本对自己态度恶劣的女孩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友善了……

    他站起身来,向着两个坟墓鞠了一躬,心中想了一遍:无论如何,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苍绯的爷爷,还有……安卡拉阿姨……

    最后望了一眼阿其亚,他缓缓走入了大山之中。

    不知道他们会有怎样的想法,或者还是庆幸居多吧,毕竟在他们眼中,我已经是恶魔了……

    还有……洁西卡,再见了……

    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心中微微一转,他停下了脚步,只见前方的一棵树下,抱着一只小包袱的小女孩怯生生的站在那里,眼中噙着泪水,月光下,反射出晶亮的光芒。

    “苍绯哥哥,你……你要扔下洁西卡了吗?”

    少年微微一怔。

    我……

    “你……答应过妈妈的……”

    一瞬间,他想起了两个月前的承诺。

    ……洁西卡放开了母亲的衣角,安卡拉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拜托你了,苍绯。”

    放心……

    苍绯无言的做出了承诺……

    你……想跟着苍绯哥哥吗?跟着哥哥,会吃很多苦,会饿肚子,会受伤,甚至还会……像你妈妈一样……

    “洁西卡……洁西卡不知道跟着苍绯哥哥会怎么样,可是……如果哥哥走了,洁西卡就没有一个亲人了……”女孩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小包袱扑进了少年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月光如水洒下,四野静谧。过了好久,少年方才轻轻抬起左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终于,他拉起了女孩的手,向山里走去……

    阿其亚月色依旧,时间,是古神历二三八一年的冬天,这个冬季,异常寒冷……

第一卷 第四章 幽明

    古神历二三八三年春,幽明山脉。

    晨雾微凉,日光透过密林间的空隙,在白雾缭绕的山间投下参差班驳的金色光柱。树林间,无数的花朵向阳开放,欣欣向荣。

    这是接近大裂谷的一座魔界山脉,南面由“黑骑士之乡”伊斯坦而始,一直蜒绵向西,横跨近千公里的距离,其间魔兽满布,各种食人植物、古怪凶灵盘踞其中,是一片极为险恶的地域。三年之前,黑暗之地无数魔狼反常异动,便是由幽明山脉而始,虽然那次魔狼肆虐只是如昙花一现般未有持续,却也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警惕与注意。

    此时,便有一支探险队伍为着解开这个迷题,行进在这片森林之中。

    “……快啦,快啦,薇纱,卡琳,迪亚哥,琼斯,学院奖在向我们招手哦,你们快点好不好!”

    用手中珍贵的魔杖扫开挡路的草木,头戴金黄软帽的可爱少女向身后的同伴招着手。组成这支探险队的五人显然都出身豪门,只从他们的装备上便看得出来。少女口中的薇纱是拥有着一头金黄长发的黑暗祭师,身上穿着华丽的黑色长袍,长袍之上,双头鸟的图腾在日光下流动着增幅魔法的莹光,只是一套这样的袍服,在黑暗之地便足以供一户普通人家吃上半辈子。更重要的是,在她那未罩上斗篷的头上,露出了两只小小的尖角,这是正统魔族的象征。

    跟在薇纱身后的,是一名腰上别着华丽长剑,背负圆盾的俊逸青年——他的头上没有尖角,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成年魔族人都有着收敛魔角的能力。一般来说,正统魔族的女性在平时并不会将尖角收起来,因为女性的角小巧而秀丽,以魔族的审美观来说,那是相当赏心悦目的一道景观。但男子的尖角要长很多,虽然显得彪悍,有时却非常碍事,因此只有当他们魔化(狂暴化)的时候,象征权威与力量的魔角才会显现出来——长剑与盾牌之上,都镶着数枚价值不逊于薇纱祭师长袍的魔法晶石。他身上穿着价值不斐的银制轻甲,这种经过了魔法加持的银甲,有着不逊于钢甲的防御力。他的名字是迪亚哥,是一名帝国骑士。

    走在第三的是名为卡琳的黑发草药师,她的身上倒没有什么太过贵重的装备,头上也没有魔角,由于背了一只草药箱,看来身体孱弱的她不时需要身后背负巨剑的大个子搀扶一下,不过,她马上会擦去汗珠,对他说道:“哥哥,我能行的,你别总以为我会跌倒!”

    “可是……你就是会跌倒啊……”名为琼斯的战士笑着说道。她的这个妹妹,在平地都会时不时跌倒,何况是在山里,所以,他还是会紧紧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的扶她一下。

    “别走太快了,伊丽雅。”迪亚哥扬声说道,“这里可不是旅游的地方,书上说啦,幽明山脉凶险非常,什么魔兽都有,我们得多当心才好,再说现在雾气这么浓,你可别走散了才好。”

    “是啊,伊丽雅,迪亚哥说得对,而且卡琳可走不了你那么快呢!”薇纱快走两步,应声道。

    “好啦好啦,不就是有雾嘛,我把它吹走就行了!”伊丽雅举起手中的魔杖,扬声道:“以卡蕊蒂尔之名,召唤天地间最为不羁的精灵,吾名为——自由!”

    这是纯粹的风系祷文,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的花俏变化,只是直接引来风系精灵,将雾气吹散。在各系魔法之中,这类魔法是最基础的东西,不需花费多少魔力便能成功,然而这一次,尽管伊丽雅魔法修为不俗,又配合了有增幅能力的法杖,原本该引召唤而来的风系力量,却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反常的现象,立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迪亚哥“锵”的一声拔出长剑,跨前几步,将伊丽雅拉了回来,琼斯也转身拔出了巨剑,五人缓缓靠拢,琼斯问道:“怎么了?”

    伊丽雅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刚才那一下,我觉得……魔法元素好乱……”

    “乱?”听了伊丽雅的话,卡琳颤声道,“我听老师说过,如果……如果很多人死了,魔法元素就会出现混乱的情况,就好象杀戮过后的战场,魔法元素多半不会遵从咒语的命令,难道说……”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其中的意思却已然明了,众人心中一寒,向四周看去,虽然雾气笼罩,但日光所及,都是一片平安祥和的景象,那里有大肆杀戮的痕迹。伊丽雅举起法杖,再次召唤道:“以卡蕊蒂尔之名,召唤天地间最为不羁的精灵,吾名为——自由!”

    咒语方才落音,四周的风元素蓦地变得狂暴,雾气如怒海巨潮,迅速涌动起来,刹那间便将五人笼罩了进去。凄风如刀,在树林中怒吼而过。片刻之后,这狂暴的风力平息下来,众人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境况。

    原本看来浩淼无边的原始森林就在不远处露出了出口。那里看来是一片长满花草的绿地,不过此时却已然被鲜血染红,众人提高了警惕,缓步向前,终于,那一片原野的全貌映入眼帘。

    “啊……”不约而同的,三名女子都转身捂住了嘴,干呕起来。迪亚哥也掉过了头,琼斯望着前方的惨烈景象,紧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

    那并非人类的战场,血流成河的草地之上,到处都是散碎的魔兽肢体,很显然,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发生过一次规模相当大的魔兽火拼。这场战斗,参与的魔兽大概有两种。在他们的面前,一只魔狼的颈部被撕裂了,身上布满细碎的伤口,死状及其惨烈,而大量死亡的另一种没收,身躯要小很多,状若猫形,獠牙尖锐,隐带蓝色,从它们的尸体中流出来紫红色的血液,这是一种有毒的魔兽,名字是紫血狸。

    方才招来的风力虽然狂暴,范围却并不算大,只是以他们为中心,吹散了半径十丈左右的圈子,原野上的雾气缓缓弥漫过来。这惨烈厮杀的战场不知有多大,只是他们所见的范围当中,魔狼与紫血狸的数量恐怕便有上百只之多,这些尸体罕有完整的,触目所及,满是各种血肉的碎片。过了好一阵,迪亚哥方才恢复过来:“呃,我想……它们才打完没多久,恐怕还会过来,我们……我们还是绕道走吧。”

    这个提议显然来得迟了一点,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吱”的一声,一只小小的紫血狸从朦胧的雾气中跳了出来,它站在一条魔狼的尸体上,歪着头“吱吱”又叫了起来。

    “吱吱……”

    “吱吱……”

    “吱吱吱吱……”

    雾气之中,此起彼伏的传来应和之声,不知有多少的紫血狸朝这边过来了。

    “天哪,这……”

    “快跑!”琼斯一声低喝,拉起妹妹的手往来的方向跑去,其余三人也连忙跑起来,迪亚哥回头看时,只见无数的紫血狸冲破了雾气,朝这边追来了。

    “我想……伊丽雅你说得没错,如果能跑过这么多的紫血狸,我们会拿到学院奖的。”骑士便该有骑士的风范,虽然身处险境,迪亚哥仍不忘开开玩笑,不过这也是苦中作乐而已,薇纱与伊丽雅两人跑得不够快,迪亚哥也就只好跑慢一点,担起殿后的重任。眼见着身后的紫血狸在林间飞窜,已经追得越来越近了。

    “我、我……我才不要什么学院奖了,我跑不动了啦!”伊丽雅反驳着,语调已隐带哭腔。魔法师本就不擅奔跑,虽然可以用魔力加持来让自己跑得快,但此时四周的魔力极不稳定,招不来魔力加持也就罢了,万一招来一大堆风刃飞向自己,那可不是好玩的。

    “你不要我要,万一回去一点成果都没有,我的面子往哪搁……哇!”最后一声夸张的大喊却是因为一只紫血狸向他背后扑了过来。他敏捷的一个旋身,长剑疾挥,将那只紫血狸斩成了两半。剑身反射着日光的金芒,随着他的一个跳跃,在空中划出均匀的五角星,将紧跟而来的三只紫血狸剖成了六片。

    “跑不过了,不知道打过算不算……”迪亚哥仗剑而立,喃喃自语道。

    迪亚哥有着正统魔族的血统,本身天赋极高,再加上师出名门,此时已然有了大剑士的实力——此时的裴多撒卡之上,被战士公会承认的级别,大抵是由二级学徒而始,依次为一级学徒、剑士、中级剑士、大剑士、剑师、高级剑师,再上去的诸如剑神、剑圣等称号,那已经不是战士公会可以评定的,而是由人民心中公认的尊称了,总的来说,迪亚哥能够还在学院之中便通过大剑士的考核,足以证明他在同龄人中强大的实力。五人中除琼斯外,其余四人均是学院中的佼佼者,至于琼斯,他乃是雇佣兵出身,本来便身经百战,以战力来说,他倒是五人中最强的。五人修为不俗,因此方才自信满满的进来,却不料竟遇上这般凶险的情况,不过虽然如此,众人仍是夷然不惧,转身应站。

    迪亚哥与琼斯一前一后,护住三名女子。迪亚哥剑法凌厉迅捷,那紫血狸“吱吱”的冲上来,每次光芒闪过,便被剖成了两半。琼斯拿着近一人高的巨剑,在这密林当中,却有些施展不开,不过他当惯佣兵,全身上下无处不是厉害的凶器,而那巨剑往往也能在不可思议处转折,将要冲破防线的紫血狸砸成肉饼。不过,相对于杀得干净利落的迪亚哥来说,琼斯的身上在开战不久便已血迹班驳,显得惨烈无比。

    其余的三名女子中,卡琳是草药师,本身并没有战斗力,所能做的,只能是善后的工作,此时派不上用场。伊丽雅的魔法也因为环境的关系大受限制,她生性活泼,虽然因为血统和苦练而魔力超群,但在控魔能力上却大为不足,她召唤了几次风刃,前两次没有反应,后一次却失了准头——巨大的风刃将一棵古木砍倒了,差点砸到迪亚哥——然后,她就不敢乱动了。至于薇纱,战斗一开始,她便将一把粉末扔上天空,金色的粉末降下,在地上形成六芒星阵,然后她闭上眼睛,开始祈祷。黑袍上魔力开始活动,三头鸟的图案光华流转,呼之欲出!

    “吱吱……”

    留下了数十条尸体后,紫血狸开始惧怕,只是围住五人,在林间飞窜跳跃,有几只饲机跃出,想要偷袭,却也被一一化解。

    “大家有什么想法吗?看起来,它们是要跟我们耗下去了。”稍稍松了一口气,迪亚哥问道。

    琼斯道:“杀出去怎么样?”

    “怎么杀?我们跑得得又没有它们快,它们一路追,还不照样把我们围住?”

    “我们撑上半天左右,等元素平静下来,我用大型魔法干掉它们!”伊丽雅提议道。

    “大型魔法……我们还是先杀好了……”出于某种考虑,迪亚哥面色微变的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放火烧怎么样?”

    “不行。”琼斯出声反驳。

    “为什么啊?”

    “这个我知道。”迪亚哥苦笑一声,“二十多年前,帝**围剿蒙托亚城的叛党,追到了幽明山脉,也是放火烧山,将所有叛军烧死在了山林之中。不过,在他们撤军凯旋的前夜,无数的三目剑齿虎、牙纹豹冲进了正在狂欢的军营,令得他们几乎全军覆没。紫血狸倒还好说,要是烧到不该烧的东西,那可就……”

    三目剑齿虎与牙纹豹都是一出生便有第三级力量的上级魔兽,进化到第四级、第五级也属常见。众人一阵沉默,却听得林间“吱吱”的声音陡然变得混乱,随后“嗷呜——”的狼嚎声此起彼伏,从一边的树林里杀了过来,众人放眼望去,已经变得稀薄的雾气间,似有无数黑影迅速清晰——魔狼掩杀而至!

    “魔狼报仇来了!”

    迪亚哥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薇纱蓦地睁开了眼睛,黑袍上三头鸟的魔纹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谜!卡!阿!摩!啦!”

    五字的言灵在空中响起,随后,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空间仿佛被压缩一般迅速拉远,他们以难以想象的高速脱出了包围。

    魔狼群如洪流一般,杀入了他们方才所处的位置!

    “呼,好累啊,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好象要把人从里到外翻转过来一样……”瘫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的薇纱以近似呻吟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不过,其中所带的感情是相当愉悦的。

    黑暗祭师以言灵借取魔力,薇纱此时的能力仅能发出四字的言灵,这次虽然借助了法阵,又用了很长时间蓄力,但发出超水平的五字言灵,对薇纱来说仍然有些力不从心。好在终于成功了,这也代表着她的修为又更加精进了一层。

    “薇纱,你好棒!”向来直率天真的伊丽雅冲上来一把抱住了薇纱,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下,众人也在旁边连声附和着。

    “伊丽雅,别闹了。”薇纱用手挡住想再亲第二下的伊丽雅,“扶我起来好吗?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这种移动术我无法定位,我们到哪了……”

    她在伊丽雅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正要扭头看时,身后罡风倏起。

    血光乍现!

第一卷 第五章 逃杀

    利刃及体的瞬间,强大的魔压以薇纱为中心,飓风般的爆发开来。

    伊丽雅“啊”的一声被冲开了,恰好被迪亚哥拦腰抱住。众人只见到那祭师黑袍上的三头鸟金芒炙烈,一时间几乎凝为实体,然后——

    轰——

    魔力的冲击使得诸人几乎站立不稳,而那偷袭的黑影也被震开。强风过后,薇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微带蓝色的血液从她的肩膀处流了出来。

    “薇纱!”卡琳一声惊呼,扑了上去。琼斯以及正抱着晕厥了的伊丽雅的迪亚哥则凝神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过了一会,迪亚哥说道:“他已经跑了……”

    “是什么人?”琼斯顿了一顿,望向迪亚哥,“呃,我是说,那是人吗?”

    “不知道,不过……像是人。”

    迪亚哥小心的将伊丽雅放到地上,一面揉动着她的人中,一面问道:“卡琳,薇纱没事吧?”

    “恩,暂时没事。”卡琳呼吸急促,从药箱中拿出急救用品,紧张而熟练的为薇纱做着包扎,“这件衣服的力量能够阻止而已的入侵,刚才那一下没伤到筋骨,不过,这件衣服也损坏了……”

    “没事就好,那件衣服虽然珍贵,但回去以后还可以再买,只要薇纱……”他松了一口气,还未说完,却听得卡琳陡然发出一声低呼。

    “啊……这……”

    “怎么了?”

    “……有毒。”

    琼斯与迪亚哥同时变色,幽明森林是裴多撒卡最为神秘的森林之一,其中不知名的物种太多,即便是最出色的药师,恐怕也对其中两成以上的毒物束手无策。若是出现最不好的情况……

    与此同时,锐利的刀风从树后乍然突出,斩向了心神不宁的迪亚哥!

    “铛!”

    长剑准确的挡开镰状的利刃,迪亚哥那暴风雨一般的招式,也在下一刻发动。

    “抓到你了,快把解药……”

    明白事态的严重,迪亚哥舞剑如狂,一时间“叮叮当当”的交击声连响不绝,不过,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却已然没了下文,因为,他看清楚了眼前的生物,并非是人类。

    墨绿的身体,三角的头颅,身上围着铠甲般的硬壳,再配上一双长有坚韧镰刀的巨手,若真要形容,那么,眼前的生物,只能算是一只巨型的螳螂。

    心底惊骇之际,手上也自然而然的放慢了攻击的速度,那只大螳螂却抓住了这个机会,迅速展开反击,双镰交舞,罡风呼啸,已然夺回了上风的优势。

    便在此时,琼斯冲了过来,巨剑怒斩下劈,身上的斗气沛然而发!

    “去死吧,怪物!”

    斗气这种东西是战士们透支生命力的一种方法,并不能经常使用,不过一旦使出,威力却是巨大非常,那看似笨拙的巨剑在这一劈下发出厉啸之声,金芒激射。

    “砰!”

    那螳螂怪物双镰交叉上挡,发出巨大的声响后,它的身体借势飞退,在一棵树干上一蹬,仓洌г谑髁值敝小?

    一只镰状手臂掉在了草地上,断处流出绿血,在草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别跑啊!怪物!”转瞬间又失去了它的踪影,琼斯生气的大喊,“出来啊,这一剑一定让你痛不欲生吧,不想报仇吗?”

    他恨恨的一剑斩在树上,发出“碰”的巨响。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迪亚哥喃喃自语道。

    “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出声的是半躺在地上的伊丽雅,她挣扎着爬起来,面色显得有些白,“在斐奥纳的时候,苹阿姨跟我说过那种东西,那是……黑暗精灵的宠物。”

    一瞬间,所有人都知道那只螳螂为什么要攻击他们了。

    “这下糟了……”

    在此时的大地之上,精灵并不是非常常见的物种,他们亲近自然,身手敏捷,魔力强大,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秀种族。不过,因为繁殖能力不高以及长年与人类对抗,上千年来,他们一直都不得不躲在各个对人类来说相当危险的森林深处,并且,其数量也一直无法增长。

    精灵与人类间的对抗,缘由已经无从可考,只知道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千年以上,成为了一种不可动摇的、根深蒂固的事实。对于人类来说,精灵无论男女,样貌都是俊美非常,惹人垂涎,因此每当有精灵出现在人类的视野当中,他们便会想方设法将其抓捕,抑制其力量后作为奴隶贩卖。在努力市场上,一名精灵奴隶的价值,卖价在一千枚金币以上,这相当于像阿其亚那样的小村庄所有人二十年的花销。

    当然,由于精灵们出众的样貌,纵使成为了奴隶,大多也不会受到虐待。相反的,在以鲜血签订了不平等的契约之后,他们会被人当成保镖、性奴,好的甚至会成为富人们正式的妻子,有的富家女子不愿意嫁给人类,而一心想嫁给她们的精灵奴隶的例子也不在少数。毫无疑问,精灵到了人类社会会受到及好的待遇,例如伊丽雅口中的“苹阿姨”,便是一名风系精灵,是她父亲最为宠爱的侍妾之一。

    不过,这种“及好的待遇”,只是以人类的观念来评价的结果。对于崇尚自由的精灵来说,签订了血契,一辈子不得自由,那是比死更为难受的事情。

    因此,此时的世界之上,除了少数人因因缘遇合而能与性情比较温和的风系、土系精灵交往,人们一进入精灵所居住的范围,便会遭到杀害,而黑暗精灵,恰恰是所有精灵中最为难缠的一种。

    一般来说,黑暗精灵心性坚定无比,一旦决定了的事,不择手段也会做成,对于人类的报复也最为激烈。也就是说,在离开幽明森林范围之前,他们将会受到黑暗精灵连续不断的追杀,这一点毫无疑问。

    黑暗精灵何时会赶来,这一点难说得很,但传说之中,精灵所役使的宠物会攻击每一个进入它们警戒范围的人类,不死不休。那只大螳螂虽然断臂逃逸,却绝对还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众人一番商议,决定先逃出它所警戒的范围,让卡琳安心的医治薇纱。当下琼斯抱上薇纱,已经能安全使用魔法的伊丽雅为几人加持上几个风系魔法,快速离开这个地方。

    几人疾跑如飞,朝着那大螳螂逃跑的相反方向而行,过得一阵,殿后的迪亚哥蓦地警觉,回头一看,一道绿影在林木间迅速漂移,那只大螳螂紧跟了上来。

    “**的,伊丽雅,我们砍下了它的一只手,按照黑暗精灵的规矩来说,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迪亚哥罕见的骂了句粗口,扬声问道。

    “对精灵来说,闯入他们警戒区的便是死罪,没有比死罪更严重的了。”

    “我可是贵族哪,难道不能道个歉就算了吗……”迪亚哥低声嘟囔,不过,语气中可没有半分埋怨在内,他手腕一振,长剑上的几颗魔晶石微微泛起蓝光,“不过,这样说起来,虽然没有道歉的余地,却也不会有更坏的情况了,我就算放手干,也不会变得更糟了。这种事……真令人开心啊。”他的脸上露出狂傲的笑容,原本被扎在脑后的头发蓦地冲天长舞,一对魔角,从他的头顶冒了出来。

    墨绿螳螂凌空下击,飙射而至。

    巨镰下斩!

    “死去吧。”

    迪亚哥蓦地转身,长剑之上紫雷缠绕,猝然上举。

    雷劲化坐奔突的光柱,不偏不倚的轰击在那只大螳螂的身上,紫芒暴绽,大螳螂被击得倒飞而出,冲出重重树顶,过了一会儿,才见到在远处的树影中,一个物体掉下来,没了动静。

    “干掉它了,我们快走!”这是迪亚哥籍助这把剑所能发出的最强一式,耗力甚巨。好在他还承受得住,这时已经无暇去确认那螳螂怪的死活。众人疾奔出十余里,估摸着已经出了黑暗精灵的警戒区,方才在一处林间的空地上停下来,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光柱从树叶间的空隙中垂直的投射下来,照射出空气中无数游离的细尘,巨树之上缠绕着褐色的藤蔓,参天而立,林地间开满了不知名的花朵,五颜六色,姹紫嫣红。薇纱毫无知觉的躺在地上,呼吸急促,双颊泛红——魔族的血液虽然带有蓝色,但主要仍呈红色——卡琳蹲在她的身旁,从药箱里拿出各种试剂与晶石测试着薇纱血液中的毒性。伊丽雅背靠着一棵大树,坐在纠结的树根上,她的身旁站着迪亚哥,两人都在发愣。琼斯将巨剑矗在地上,警惕的注意着周围。

    “小妹,还没测出来她中了什么毒吗?”

    “是啊。”卡琳皱着眉头,“她的身体状况不好,可是我测不出毒性来,我想……也许是诅咒。”

    “诅咒!?”迪亚哥与伊丽雅异口同声的惊呼起来,黑暗系的诅咒向来神秘,除了专事黑暗的精灵与研究禁忌炼金术的巫师,恐怕便只有黑暗祭师稍有涉猎,此时伤的恰好是身为黑暗祭师的薇纱,若她真是受了诅咒,那么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卡琳,你……确定那是诅咒吗?”

    “我、我是没办法确定啦,可是……毒药虽然种类很多,但总脱不了最根本的几种变化,我……检验不出来……”

    卡琳虽然说无法确定,但不是毒药却能产生毒药症状的,十之**便是诅咒。众人心中一沉。此次前来的五人当中,薇纱、伊丽雅与迪亚哥三人均是魔都斐奥纳中的贵族子弟,本欲籍着进入幽明森林来证明自己的势力,若然其中一人出事,那么,他们之间的交情倒在其次,三个家族之间恐怕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再加上几人本来交情便好,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气氛凝重无比。

    便在此时,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一旁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请问……你们是外面来的人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棵大树旁的草丛中,站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她身上穿着简朴的粗布衣服,头发在脑后扎成两只飘逸的马尾,用来扎辫子的红色稠带显得鲜艳好看。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清丽甜美的样貌,白皙光滑的脸蛋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仿佛最为闪亮的星辰,小巧的鼻子微微上挺,朱唇漾出一个可爱的微笑,勾勒出完美的弧线。在她的身边,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

    众人打量着她,她也在打量着迪亚哥等人,目光扫过了躺在地上的薇纱。她用那好听的嗓音问道:“那位姐姐受伤了吗?”

    未待众人回答,只听她又说了一句:“我会治伤哦。”

    相对于上一句,这一句无疑更加近似于天籁。

    无论迪亚哥等人对于幽明森林一行做过何种设想,恐怕都没有想过,会在这森林的最深处遇上一名看来毫无武功和魔法基础的美丽少女。毕竟这里凶险非常,没有一定实力的人,根本就无法存活。

    精灵的聚居地绝不会设在森林的外围,而眼前的少女看来衣冠整洁,态度从容,也绝不会是因为迷路了而来到这里。唯一的解释,便是她一直都对这里相当熟悉。在无数的传说故事中,这类异人必定都有异于常人的本领。因此,虽然眼前的少女看来弱不禁风,迪亚哥等人仍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口请求她救治薇纱。

    “这位小妹妹,我们不小心受到了袭击,同伴受伤了,你能帮忙看看吗?”卡琳擦擦汗水,站了起来,“我叫卡琳,小妹妹你呢?”

    “我叫洁西卡,这是小白哦。”洁西卡指着那通体雪白的小狗介绍着,一边走了过来。

    迪亚哥微笑着说道:“我叫迪亚哥,这位是伊丽雅,还有他叫琼斯。”对于骑士来说,在美女面前维持良好的风度是必要,眼前的少女虽然还小,但过得几年,却绝对足以倾国倾城。

    “你们好。”洁西卡笑着走过来,望向地上的薇纱,“这位漂亮姐姐呢?”

    “她叫薇纱。”卡琳说道。

    洁西卡走近了薇纱,她身边的小白却似乎忽然察觉了什么,低呜一声,一口咬住了洁西卡的裤腿。洁西卡蹲下身子,抱起了小白,轻声问道:“怎么了?”

    小白在她怀里“嗷呜”的叫了几声。众人这才知道,那并非是狗,而是一只魔狼。不过,通体白色的魔狼,众人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眼下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众人按捺下疑惑,看着那白色的小狼在洁西卡怀里叫着,洁西卡忽然笑起来:“好了啦,我又不是苍绯哥哥,怎么听得懂你的话,别闹了,我要救人了哦。”

    她将小白放下,解开了缠在薇纱手臂上的绷带,触到那滚烫的皮肤与已然结痂的伤疤时,她也陡然变了脸色。

    “这是苍绯哥哥说过的生命流逝……你们被洛兰纱攻击了吗?”

    迪亚哥问道:“洛兰纱……那是什么?”伊丽雅却忽然记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些东西,黑暗诅咒中确实有一种高段诅咒叫做“生命流逝”,眼前的少女的确懂得这方面的东西。不由得心中一喜。

    “呃,就是那种……像螳螂一样的精灵啊。”

    迪亚哥道:“是、是啊……你、能治吗?”迪亚哥心下忐忑,既然知道精灵的事,她一定也知道精灵的规矩,若是她能治却又不治怎么办?对于眼前的美丽少女,他实在无法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我治不了。”洁西卡摇了摇头,“不过我哥哥可能会治,要是哥哥治不了,夜姐姐也一定会治的,不过……她一定不会……”

    她站起来,轻轻一笑:“你们跟我来吧。”

第一卷 第六章 黑暗精灵

    山风低啸,越过半山腰处突出的平台,在平台与树林交界的地方,有一个简陋朴素的小院子,几间茅屋,加上一圈疏篱,由背后直伸而上的山壁挡去了风力,形成一片安静的天地,这里,便是苍绯与洁西卡两年以来所居住的地方。

    “你们先让她在这里休息一下,哥哥他去伊斯坦了,不过从昨天传回来的消息,他今天傍晚应该就会回来了哦。”

    将受伤的薇纱安排在她所住的简陋房间里,洁西卡跑出去准备晚餐。迪亚哥等人打量着这四周的摆设与布置,一脸的疑惑。

    “伊丽雅,你的感知程度最好,那小姑娘……她好像一点武功魔法都不会啊?”

    迪亚哥向伊丽雅望过去,却见伊丽雅也点了点头:“来的路上我感应了无数遍了,她真是什么武功魔法都不会,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在这森林里大摇大摆地走的……”

    “大概我们都是傻瓜吧。”迪亚哥望了望在屋里床上沉睡的薇纱,又望了望正忙得不亦乐乎的小女孩——她正在炉灶边生火,那炉灶位于一个简陋的矮棚之下,看起来便是这个院子的“厨房”了,待到火生了起来,她便在厨房与相邻的一个房间间忙碌起来,来来回回地往外拿东西,青菜啦、佐料啦、腌肉啦、白面啦……很难想像这些东西是怎么进到山里的,不过听她说她的哥哥隔一段时间便会去伊斯坦,想来便是籍着这个机会采购回来的吧。

    这些事情洁西卡看来常做,虽然年纪还小,但她对所有的程序都很熟练,只是这次要准备的是六个人的饭菜,有时候显得很吃力,卡琳见了,连忙过去帮忙,几人之中只有她与哥哥琼斯是平民,但琼斯自然也是不会做这些事的。

    闲下来的三人站在门口看着厨房里两人的忙碌,互相交换着心中的疑虑,薇纱中的诅咒太厉害,虽然那女孩能够认出来,但却也不能保证她口中的“苍绯哥哥”能不能治好;再者这小女孩出现得实在太过蹊跷,一个半点武功魔法都不会的人怎么可能在这森林里居住而平安无事?她明明知道薇纱的诅咒是黑暗精灵所下,却还要帮助自己这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他们今天的经历来看,这片森林实在是杀机重重,他们如今在森林里迷了路,得罪的又是传说中最为阴狠的黑暗精灵,纵使薇纱的诅咒能够治好,他们又要怎么逃出这片森林……

    讨论了半天没有结果,倒是厨房那边烤面包的香味已经传了过来,洁西卡与卡琳正在兴高采烈地聊着山外的一些事情,这边几人早就饿了,琼斯搓了搓手,正要上去问那面包是不是已经可以吃了,却蓦地停住,眼神在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杀气自一旁的树林中弥漫而出。

    “当心!”说话的是迪亚哥,随后伊丽雅也站了起来,口中默念着咒语,做好了施放魔法的准备,就在几人紧张的注目之下,一条人影从树林间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身材高佻的绝美女子,瓜子般的俏脸,乌黑的长发随风飘舞,隐约可以看见发间两只尖尖耳朵,清澈而深邃的双瞳射出冰冷的光芒,望着聚在门口的几人。她的身上穿着一套紧身的皮制衣甲,衣甲镂空的地方暴露出雪白的肌肤,左手持着一把黑亮的短弓,随着她平稳的缓步走来,右手也正将一支细箭放上了弓弦。

    一见到这名女子,在场除了洁西卡的四人呼吸都不由得窒了一窒,说起来,薇纱、伊丽雅、卡琳都算是人类总极出色的美女,但这女子却比她们高出了数筹。不过,几人立刻也回过神来,那尖俏的双耳,镂空的衣甲,谁都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黑暗精灵!

    那黑暗精灵轻轻地抬起了弓,对准了这边,气势不断凝聚,迪亚哥锵的拔出了长剑:“小姐……”他的话才刚出口,伊丽雅却再也忍不住,一记巨大的风刃掠地疾走,直射了过去。

    弦惊!箭发!

    迪亚哥原以为那黑暗精灵必定要移动躲避,但谁知道那风刃才走到一半,陡然溃散,随后,一点黑芒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他的眼前!

    那细箭破魔飙射,竟然一点都没被减慢速度,迪亚哥仓促间一个翻身,狼狈之极地躲了过去,从地上爬起来后才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痛,用手一摸,已是满手的鲜血,便在这一个呼吸都没有完成的瞬间,那黑暗精灵竟然已经冲过了数十米的距离,到了众人身前,琼斯举剑怒斩,但面对这雷霆般的一剑,她却半点退缩都没有,举弓、架剑、俯冲,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待到这一剑怒斩在地,轰出一道深痕,她也已经冲过了琼斯的防守。

    身为魔法师的伊丽雅完全无法近战,那黑暗精灵却也没有理她,疾冲过来,在迪亚哥还为反应过来的瞬间,冲入了他们身后的房门!

    “薇纱……”琼斯首先反应过来,明白了她的意图,才想冲进去,轰的一声冲上方传来,那黑暗精灵背着昏迷之中的薇纱从房顶冲出,随后在那垂直而上的光滑岩壁上几下起落,已经到了树林的边缘。

    那黑暗精灵转过身来,将薇纱的身体如麻袋一般的背在右肩之上,冷冷地望了众人一眼:“第一个是她,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那声音空灵清脆,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只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寒气。第一个说出话来的,却是洁西卡:“夜姐姐,你、你别伤害她呀……”

    “小丫头,你现在就算集合了整个森林的魔狼,也挡不了我。”

    “我、我没说要挡你啦,可是、可是……她们是我请来的朋友啊……”

    那黑暗精灵冷然一笑:“朋友?你的朋友触犯了黑暗精灵的禁忌,寂现在最多还能活上一天,我没杀你就算给你哥哥面子了,你还想替他们求饶吗?”

    “寂姐姐她……受伤很重吗?”

    “哼”名为夜的黑暗精灵冷哼一声,转身便要走,迪亚哥正要说话,却听的洁西卡继续说道:“也许、也许哥哥能治呢?”

    黑暗精灵的身影顿了一顿,随后没入了那片树林当中:“……我等他到晚上,如果晚上没见苍绯过来,我就杀了她!”

    “可哥哥他不一定赶得到啊,夜姐姐,夜姐姐……”洁西卡叫了几声,但那树林间却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了。小姑娘悻悻地回过头来,望了迪亚哥等人一眼,随后苦恼地低下来头,过了一会儿,却叫道:“小白!”

    那雪白的小狼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洁西卡对它说着:“小白,你帮我传给讯好不好?告诉那边,要哥哥快点回来,有重要的事情哦。”

    就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那小狼听懂了小姑娘的话,仰天长啸,随后,树林中也传来应和的啸声,那狼啸一声接着一声,快速远去,随后又有啸声从远方传了回来。洁西卡笑道:“好了,哥哥应该可以在晚上之前赶回来了。”

    即使是见过最多世面的琼斯,此时也是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却是卡琳试探着问道:“洁、洁西卡,你的哥哥……是……”

    “放心,我哥哥是人啦……”洁西卡知道她要问什么,“不过这里的魔狼们好像都将他看做是狼王了,因为哥哥以前把狼王杀了啊。”

    把狼王杀了,人就可以成为狼王。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不过这时问这些也没用,薇纱被黑暗精灵掳去,真要救她回来,众人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唯一可以做的,恐怕便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相信洁西卡的哥哥真有那样的能耐了。

    在洁西卡的招呼下,众人强迫自己吃了一些东西,若事情不成,也好有一搏之力。洁西卡倒是没有察觉到情况有多危急,下午与小白在一块玩耍,偶尔在树林边缘捡一些柴枝回来,细心地堆好。迪亚哥等人聚在一起商量着晚上战斗的策略,偶尔望望天真可爱的洁西卡,谈论着她那神秘的哥哥该是个怎样的人,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狼首人身的巨汉形象,毕竟世界上斩杀了狼王、虎王的人又不止这一个,怎么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当上了狼王虎王,而是无一例外地遭到追杀呢?

    他们那里知道,苍绯此刻的灵魂寄居于真实之眼里,在魔狼们看来,早已不是人类,而是与他们一样的物种,因此才会在苍绯进入森林之后,奉他为新的狼王。而由于真实之眼的异能,苍绯也能在某种程度上与魔狼们交流。

    虽然说洁西卡通过小白告知了苍绯有重要的事情,而那边也做出了回应,却不代表苍绯便真能缩地成寸,众人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好久,方才见到有人从森林中走出来,这一来,却有些大失众人所望了。

    那是一个身材中等的少年人,样貌也是平凡得紧,脸上还有几道细碎的疤痕,气质并不出众,看起来只是像个老实木衲的亚魔族农民,面上也有些苍白,背后背着一个小包袱。一见到他,洁西卡立刻大叫着:“苍绯哥哥!”很亲热地跑了过去,抱住了他,那苍绯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左手轻轻搂住了洁西卡,随后才见到站在院子门口的两男两女,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呃,苍绯哥哥,是这样的啦……”洁西卡亲热地拉着苍绯的左手,一面向他解释着这几人遇到的困难,从薇纱受的伤开始,然后说到那洛兰纱的伤势,说到那名位夜的精灵来抢人,那名叫苍绯的少年只是微笑着听着,却是一步也不停地向房间里走去了。这一段路程,众人又发现了两件事:这少年身上也没有半点武功或魔法的迹象,而且他走路的时候,右手一直耷拉下来,半点摆动都没有,这说明他的右手的残废的。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中的疑虑更甚了,却见洁西卡和他进来房间,仍在说着:“哥哥,你去帮帮他们好不好?我问过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迪亚哥从门口望去,只见那少年正用左手解开包袱,随后拿出一根漂亮的缎带来,一面听洁西卡说着,一面将她的头发扎起来,他左手手指的动作十分灵巧,只用单手将一把头发拢起,然后用束带扎好,对一般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他却很快便做好了。

    那缎带五颜六色的,是上好的货色,扎在洁西卡脑后,给小姑娘更添了几分清新空灵的感觉。随后迪亚哥却见到苍绯用左手比划了一些什么,洁西卡拼命地点着头:“是啊是啊,我是想帮他们啦,可是夜姐姐都治不好的伤,我也没办法啊……”

    苍绯点了点头,比了几个手势,随后便见洁西卡欢喜地跑了出来:“哥哥答应了,我们准备走吧。”她说着,从一个房间里拿了一个木制的灯笼出来,里面放了一块魔晶,散发出洁白的光芒,苍绯似乎也准备了一下,方才背了个药箱出来,那药箱看来是由他自己做的,简陋无比,与卡琳的药箱比起来,显得寒酸了许多。

    迪亚哥与伊丽雅虽然是贵族出身,却并非那种目中无人的家伙,见事情有了希望,连忙道谢,苍绯笑着比了几个手势,单手的哑语,他们都无法理解,洁西卡道:“哥哥不能说话的,他让我跟你们说没关系。”几人这才确定原来他也是个哑巴。

    没有武功和魔法,身体看来比一般人还要弱,残废了一只手,并且不能说话,这样的一个人,真能解决今天的这件事吗?众人心中都有着这样的疑惑,不过终于没有说出来。

    一行人走入漆黑的树林,沿着小路下山,那只浑身雪白的小狼走在前面,洁西卡提着灯笼跟在那小狼身后,然后便是苍绯、迪亚哥、伊丽雅、卡琳,琼斯殿后。几人拐了几个弯,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渐渐的,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化起来。四周的草木的布局美丽无比,看来是由人修整而成,树木变得高大,却也开始变得合理的疏离开来,一团团的光点在四周的树林间游动,将气氛点缀得唯美而且迷离,众人都认得出来,那是由离散的能量实体化之后产生的亚生命物体,一般来说,人们称它们为小精灵。

    精灵的聚居地,就快到了。

第一卷 第七章 治疗

    众人在树林间前进着,又过了一会儿,一面由无数藤蔓、小树缠绕而成的墙篱出现了众人的面前,那墙篱的中间有一道拱门,一名黑暗精灵早已等在了那里。

    那是一名身着华贵白纱长裙的中年女精灵。其实说是中年也有问题,因为在精灵来说,一般的寿命是在三四百岁上下,若是修为精深的,活个六七百岁也并非不可能,而且他们的样貌一旦到了中年,便不会再有变化,因此,这样的一个看来优美端庄的中年女精灵,多半已经有三百岁以上了。

    迪亚哥等人不敢说话,洁西卡却回过头来说道:“苍绯哥哥,是琴罗阿姨哎……琴罗阿姨好。”她礼貌地叫了一声,那名为琴罗的女精灵也微笑着说道:“洁西卡越来越美丽了呢。”她抬起头来,向苍绯点了点头:“我听夜说了这件事了,所以过来等你们。”

    苍绯也点点头,简单地打了几个手势,琴罗微笑道:“寂被雷电击伤,那副身体,已经在渐渐坏死,这样的伤势,我们都已经没有办法,若苍绯你能治好,往后恐怕在很多方面,我们都不会这样束手无策了。”

    苍绯略带苦笑地点了点头,自从认识了夜之后,他便与这个黑暗精灵的部落产生了一些联系,这大抵都源于医术的切磋。原本精灵在诅咒、魔法、医术这几项上无人能及,即便苍绯学会了由洁西卡带在身上的属于安卡拉的医书,也未必可以超越黑暗精灵。星哲比黑暗精灵还要精湛的,却是由一些植物中直接分解出纯净的魔法力量的能力。在黑暗之地,由于怨灵塔魔气的压制,主治疗的光明系力量很难发挥其效果,因此也限制了一些伤病的治疗,不过,通过苍绯身体里的真实之眼,他却能准确分析出一些有生命的植物中的各种组成,然后将其中的光明力量激发出来,这一点,足以令任何人叹为观止。

    那名为琴罗的女精灵在前面领路,在这个属于精灵的村落里,树木明显地大了许多,每一棵树上都有着许多精致的树屋,一些精灵在树上敏捷地移动着,见到了苍绯与洁西卡,还主动地打起了招呼,听他们唤琴罗为“大祭师”,迪亚哥几人才明白过来,亲自到村口迎接他们的,竟然就是这精灵部落的领袖。

    在树下也有一些并排的小屋,琴罗领着他们到一间房屋前停下,对苍绯说道:“夜就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吧,她要做的事情,我可劝不了她。”

    苍绯点了点头,对洁西卡打了几个手势,却是让她不要跟进的意思,洁西卡点了点头,抱起小白乖巧地等在了门外,苍绯推门进去,随后又将门关上了。迪亚哥本也想跟着进去,琴罗却伸起了一只手:“请在外面等一会儿吧,这件事,你们进去反而不好。”

    这名精灵族的大祭师看来弱不禁风,说起话来也是温文柔雅,却自有一股威严在内,在她的面前,本也是见惯世面的迪亚哥等人只觉得说话大声一点都不敢,只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那琴罗微笑道:“这件事一时半会恐怕解决不了,几位走了这么远的路,大概也是累了,还是先去喝杯水,休息一下,几位觉得可以吗?”

    却见洁西卡首先跳了起来:“好耶,我要喝琴罗阿姨特制的果汁!”琴罗冲她点头笑笑:“知道洁西卡要来,早就准备好啦。”其余几人却哪敢拒绝,客套一番,便跟着琴罗往不远处的一间树屋走去,原本所想的行动谨慎、拼死一搏之类的计划,此时却半点也派不上用场,以琴罗身上此时隐隐散发的灵压,恐怕只要一个小咒语,便能将他们四人扫到天边去了。

    另外一边,星哲一推门进去,便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夜,而躺在床上的,却并非是寂,这也是他连忙将门关上的原因。

    躺在床上的,是一名全身**的人类女子,想来便是他们想要营救的薇纱了。她此时已经完全陷在了昏迷当中,但全身上下却是香汗淋漓,在夜富有技巧的爱抚之下,她的肌肤都已经变为了诱人的粉红色,正在床上不安的扭动着,喉间不断发出娇美的呻吟,夜此时正用一只手抓住她坚挺的**,缓缓地揉动着,而另一只手却放在这女子的双腿之间,两只手指在她的下体不断**,随着不断响起的“咕唧、咕唧”的水声,白浊的**带着殷红的血液,正自这女子的下体不断涌出。

    苍绯皱了皱眉,在**时将人杀死,是夜对付女性俘虏常用的手段,这薇纱看来还是处女,但夜竟然用手指给她破了身。

    见到苍绯进来,夜妩媚地笑了笑,手上却加快了动作,不一会儿,薇纱的呻吟声越发高亢,终于到达了**,随着**喷涌而出,夜将沾满**及血液的手指抽了出来,放在口中吮吸了一下,站直了身子。

    “你比洁西卡承诺的晚到了,所以……这是对她的惩罚。”

    苍绯知道跟她多说也是没用,只是走过去,将床边的被子拉过来将薇纱光裸的身体盖住,随后,冲夜打了几个手势。

    “带我去见寂。”

    说到了寂,夜的脸上收起了妩媚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带些冷漠的哀伤:“跟我来吧。”

    她领着苍绯出了房间,往旁边的一间房转去:“被电流正面轰击,身体的坏死度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由于她原本就只是寄魂状态,此时灵魂也在不断流走,雷电本就主审判,对精灵是最大的伤害,你以为你是神吗?这样也能治好。”

    她拉开一间房门,躺在里面床上的,便是曾经袭击过迪亚哥等人的那只大螳螂,它此时全身都呈焦黑状态,由于精灵那坚韧的生命力,到了这时,它的气息还未断绝。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苍绯用左手在那焦黑的躯体上抚摸过去,蓝色的电光竟然“劈劈啪啪”的响个不停,震得他手臂一阵酸麻。夜双手抱胸,表情冷漠地站在一旁:“喂,不管怎么说,寂可是个女孩子来的,你别趁机轻薄她。”

    苍绯笑了笑,回头望了一眼神情冷然的夜,她表面上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对于这只洛兰纱的爱护,恐怕要超过她自己的生命吧。记得两年之前,一名战败后的女军官带着她的一队士兵在这幽明森林间迷了路,也是无意间与寂相遇,结果一场大战,寂受了伤,夜知道了之后,将所有的士兵全部杀死后打断了那女军官的四肢,然后用各种手段挑起她的**,在她**时将她一剑刺死。自己当时便是被那女军官高亢的呻吟声所吸引,第一次遇见了夜,见到她时,正好看到她将那女军官绑在一块岩石上,一剑从下体刺入的血腥情景。

    “我不会喜欢一只螳螂的……”苍绯以手语表示。

    夜的目光一瞬间冷如冰刀:“这句话一点都不好笑!”

    “但是我想我可以将她变成人以后,再尝试轻薄她……”

    “你说什么!”夜的身躯一震,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有办法吗?”

    苍绯点了点头:“也许可以吧。”虽然在外界的传言中,洛兰纱是精灵的宠物,但苍绯却明白不是这样。一般来说,精灵对于感情方面并不如人类那般绝对,他们热爱自然,热爱同类,但在爱情一项上,却表现得相当的怪异——至少在人类来说是这样。大多数的精灵,一辈子都不会寻找到固定的配偶,他们对于配偶并不热心,也有这因为对性的好奇而找异性精灵**的,但真正成为夫妻的精灵,却连一百名中间都难有一对,而成婚之后声下新的精灵孩子的,就更是少之又少。而在这数十万年的时间里,精灵之所以还能一代一代的繁衍下来,却并非因为女精灵的生育,而是由于一种能够聚集游离的能量而孵育出新的精灵的生命之树。

    生命之树其实并非生命,那是由远古时期在精灵中流传下来的一种炼金术,任何一种精灵都有使用的能力,一般来说,一块聚集地的精灵会合力制造一棵生命之树,聚居的精灵越多,这生命之树产生新的精灵的能力便越强。每一棵精灵之树的果实会产生一个新的精灵,但如同人类一般,偶尔也会有一颗果实孕育两个精灵的可能,如同夜一般,她与寂本是双生的精灵,但在出生之时,却只有夜的躯体成了形,而寂,便在出生之初灵魂便开始溃散,由于出现这样的意外,大祭师琴罗将寂的灵魂强行留住,制造成洛兰纱。而在精灵族中,所谓的洛兰纱,大抵也是由此而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坐在琴罗房间里的迪亚哥等人都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的果汁,洁西卡满足地在琴罗的膝盖上沉沉地睡去了,琴罗坐在她们的对面,一面微笑一面抚摸着洁西卡被梳理得整齐的长发,迪亚哥不禁有些焦躁,看这老精灵的样子,就算这样坐上一年,她的形象恐怕也不会有半点改变吧。

    他焦虑不安地向窗外看着,渐渐的,有一间房间的窗户里泻出了淡淡的白光,那白光瞬间又变为绿色,一面变化,一面转强,最后竟然变到令人耀眼的程度,照亮了整个精灵部落,那光芒不断变幻着,渐渐的又开始转弱,众人都是惊骇地看着那发出光芒的房间,所有的精灵也都被那光芒所吸引了。迪亚哥回头看时,却见琴罗依旧低头微笑,而洁西卡却已经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光芒。

    那光芒终于完全熄灭,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苍绯从里面走了出来,朝着琴罗的房间这边走来,除了脚步有些缓慢之外,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洁西卡首先冲了出去,搀住了苍绯,那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要哭出来了,却终于没有说话,只是搀着苍绯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苍绯摸了摸她的头,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摇了摇手,意思是:“没事。”

    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迪亚哥、伊丽雅等人都没有具体的认知,也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苍绯走过他们身边,到琴罗面前坐下。琴罗笑着推给他一杯果汁:“谢谢,辛苦了。”

    苍绯点了点头,让洁西卡在他的腿上坐下,举起了木制的杯子,正喝了一口,却“噗”的停了一下,终于将那杯果汁一口饮尽,洁西卡慌忙为他揉动着胸口,迪亚哥却发现,在那桌子上,几滴被溅出来的液体竟是鲜红色的,而那果汁本是绿色。

    他喝过了果汁,回头向迪亚哥打了几个手势,洁西卡翻译道:“哥哥说薇纱姐姐已经没事了,明天早上就可以随你们一块离开,让你们现在先去休息……琴罗阿姨,你能找几个房间给他们吗?”

    琴罗点了点头:“没事,空房间还是有很多的。”迪亚哥本还想问现在可不可以去看看薇纱,但苍绯已经牵着洁西卡的手先一步走出去了。

    这个精灵的部落苍绯与洁西卡都不是第一次来,沿着天然形成的小路,他们向着生命之树的方向走去,在那里,可以看到无数小精灵漫天飞舞的瑰丽景象,也是洁西卡最为喜欢的一个地方,每次他们来到这里,到了晚上,洁西卡总会牵着苍绯的手前去观看,但由苍绯主动过去,却还是第一次。

    由于这种反常的情况,洁西卡忍住要大哭的冲动,不住的看着身边的苍绯:“哥哥,你很痛吗?”

    “放心,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你每次使用了那种力量,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都是好痛的,今天的光这么强,你一定更痛了……”

    苍绯向她笑了笑,不知道该怎样向她解释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痛楚,只要不达到那疼痛的极致,对自己来说,不会有多大妨害。洁西卡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在硬撑,眼中泪光更浓了,吸了吸鼻子,强忍住不哭出来。

    他们来到了生命之树下,到了熟悉的草地上坐下,无数小精灵带着淡淡的光点绕着生命之树华丽地飞舞着,洁西卡却没了看的兴致,只是紧紧抱着苍绯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上,过了一会儿,苍绯轻轻地向她打了几个手势:“洁西卡,能告诉我你救他们几个人的真正原因吗?”

    洁西卡的躯体怔了一怔,随后更用力地抱住了苍绯,眼中泪花滚动,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一卷 第八章 商谈

    苍绯搂着在他怀里哭起来的洁西卡,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才好。对于洁西卡救这些人的原因,他大概是明白的,这两年多的时间,他们一直都住在山里,只是偶尔要采购一些生活必须品时苍绯才去几百里外的伊斯坦。这样的生活,对于经受了真实之眼折磨的苍绯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但洁西卡毕竟是个孩子,母亲死后,虽然一直跟着苍绯,将他视为自己唯一的亲人,但久居山中的生活实在枯燥,因此她才会救下这些人吧。

    “呜……苍绯哥哥,洁西卡只是、只是想问问外面的情况……哥哥,你别让洁西卡走啊,洁西卡……洁西卡只有哥哥了……”

    洁西卡紧紧地抱住苍绯,生怕下一个瞬间,他就会消失不见一般。两人同住两年多的时候,彼此都是相当的了解,因此,在知道她救下了这些外来人的时候,苍绯便明白了她的心情。而当苍绯问出“你为什么要救他们”之时,洁西卡也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知道苍绯的心中并不愿意出去,但他又不会让自己不开心,若是让她离开这座丛林的代价是失去相依为命的苍绯,她倒宁愿一辈子都留在这山中了。

    苍绯呼了一口气,心下愧疚,这几年来自以为已经给了洁西卡一个很好的环境,谁知道却忽略了她身为孩子的好奇的心情。当下轻轻为她揩去眼泪,打出手势道:“抱歉啊,洁西卡,忽视了你的心情,是哥哥不对,这样吧,给哥哥一年时间,教你一些东西,然后我们便出去,好吗?”

    “啊?”洁西卡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望着苍绯,随后又抱住了他:“不了,哥哥,我不想出去了,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也挺好的啊,洁西卡很开心的,有哥哥,有小白……”

    “不,我想了想,也是到了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了,洁西卡你会渐渐长大,要经历生活,要嫁人,怎么能一直留在这里呢?”

    “洁西卡不想嫁人,洁西卡……只想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别说傻话……”

    两人静静地相拥而坐,远远的,一个人影在小精灵造成的光影间时隐时现,那是琴罗,只见她的嘴上挑起一股迷蒙的笑意:“要离开了吗……正好……”

    第二日清晨。

    森林间鸟鸣婉转,晨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射入这个精灵的村落里,不少的精灵在树隙间活跃着,相对来说,在地面上的人数却要少得多了。

    “谢谢各位了,昨天的事情,实在是抱歉,我们可以保证,离开之后,绝不会将这个地方说出去的……”

    此时正在说话的是迪亚哥,由于苍绯救回了寂的性命,夜也就依着承诺放过了这些人。由卡琳搀扶着的薇纱的面色此刻显得相当苍白,不过,由于苍绯的要求,夜做了一些善后的工作,令她迷迷糊糊的不会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处女的事实,这件事当然不可能长期的隐瞒下去,不过,当她发现之时,大概也已经回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魔都菲奥纳,要追究也没有办法了。

    对于这些外来人,黑暗精灵们大都是不愿意与之打交道的,因此,出来送行的黑暗精灵,也就只有身为大祭师的琴罗,她笑着说道:“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只希望几位接下来的路程能一路顺风,愿月神照亮各位的道路。”

    完全公式化的语气,显示着她也不愿意与几人多打交道的事实,从小便善于察言观色的几人自然不会不明白,当下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告辞离开,苍绯招来一条等级颇高的魔狼,让它为迪亚哥等人带路,使他们可以安全离开幽明森林。走了几步,那伊丽雅却跑了回来,蹲在洁西卡的面前:“洁西卡,如果有机会去菲奥纳玩,记得来找哥哥姐姐们哦。再说一遍,姐姐叫伊丽雅;#8226;圣图亚斯,你到了菲奥纳,只要拿着这块东西来圣图亚斯家族,就一定能找到姐姐了。”她说着,将一块黑色小牌放进还有些犯困的洁西卡的手中,洁西卡看着那牌子,望了苍绯一眼,待到苍绯点头,方才说道:“谢谢你,伊丽雅姐姐。”

    “恩。”伊丽雅站起来,向着苍绯鞠了一躬,方才转头跑回了同伴的队伍当中,随着那带路的魔狼,消失在深邃的树林中了。

    “哥哥,这个是什么东西啊?”洁西卡将手上的黑色小牌递给苍绯,苍绯明白那必定是圣图亚斯家族的信物之类的东西,在战神宫的纪录当中,圣图亚斯家族是魔族中一个势力相当庞大的家族派系,每一代都有许多人居于魔族高位,这令牌除了找人,恐怕在整个裴多撒卡都会得到相当的好处。当下用手语说道:“这是姐姐送给你的东西,你留下吧。”

    送走了迪亚哥等人,苍绯与洁西卡跟着琴罗回到村落当中,洁西卡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已经累得不行,拖着苍绯的手便要睡着。不过,当琴罗打开苍绯昨晚为寂治疗时的那间房门,走了进去,望见房里的景象,她忽然睁大了可爱的眼睛,睡意全无。

    “两、两个夜姐姐吗……”

    此时的房里,似乎还弥漫着昨晚释放出来的魔法能量的气息,微薄游动的气雾当中,穿着战士皮装的绝美精灵正坐在床边细声说着话,而在床上的,却是一名身着飘逸纱裙的美丽精灵,出人意料的是,这两名精灵的样貌竟是一模一样。

    琴罗笑道:“通过雷电的力量净化污浊的灵魂气息,再借助能量石和生命之树的构造进行推演,在一夜的时间之内重现生命之树几个月内达成的效果,构成新的生命体。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苍绯你能够做到如此完美的魔法推演了吧。有了这次的经验,从此以后我们面对胎死时情况不会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了,苍绯,我代表整个精灵族谢谢你。”

    星哲摇了摇手:“没什么的,何况这样的推演终究不能达到最细小的程度,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我也不清楚的。”他苦笑着皱起了眉头,琴罗的魔法力量极高,只在远处感觉便能将自己的行动完全洞察,不过自己是以真实之眼为基才能做到这样细化的生命构成,而且,也不敢保证完美,若是其他的精灵来做,没有神器的帮助,效果恐怕会更差吧。

    “原来有一个是寂姐姐啊……”洁西卡反应过来,指着床上眼神温柔的美丽精灵说道,“你是寂姐姐对不对?我知道了,寂姐姐比较温柔,而夜姐姐比较凶……”

    她还没说完,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果然,身着皮装的夜板起了脸:“小丫头,你再说一遍试试看……”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里脸色总是冷得像冰的夜此时虽然装出生气的样子,面上却罕见的有了一丝笑意,洁西卡也就没了那么害怕,牵着苍绯的手,将半个身子躲在了苍绯身后说道:“其实,虽然是第一次看见寂姐姐的真实样子,可是寂姐姐看来好亲切哦……其实寂姐姐是姐姐,而夜姐姐是妹妹对不对?”

    “胡说。”夜严正申明道,“当然我是姐姐,寂是妹妹。”

    寂却只是笑笑,并不反驳,向着苍绯说道:“苍绯先生,谢谢你救回了我,还给了我这具身体,长这么大,我终于可以像夜一样的生活了呢。”

    “没什么。”精灵对于人心的感受本就灵敏,因此苍绯单手打出来的手势,他们大都是懂的,“这是我和夜的交易而已,你们本就是亲姐妹,这声谢谢,应该不用说的。”

    “是啊,才不用谢他呢。”夜也是连声附和道,“寂,你能下床了吧?来,我扶你出去走走,清晨时出去散步,对身体有好处的哦。”她嘴上是这样说,目光却向苍绯望去,待到苍绯点了点头,方才真正将寂扶下了床。

    由于这具身体才是第一次下床走路,因此寂走得相当困难,好半天方才走出了房间,洁西卡打起呵欠来,苍绯让她在床上睡下,为她盖好了被子。待到洁西卡进入了梦乡,一直站在旁边的琴罗方才说道:“苍绯,去喝杯果汁好吗?”

    苍绯站起来,点了点头,知道琴罗必然是有些事情要和他谈了。

    两人虽然相识不足两年时间,却已然有了相当的默契。到了琴罗的房间,琴罗用魔法力量为他调了一杯对身体大有好处的果汁,这样的东西,对于苍绯的身体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总好过没有。看着苍绯喝了下去,琴罗方才说道:“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你和洁西卡的谈话。”

    苍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以琴罗的修为,若真心想听,这整个精灵的部落又哪一处能逃过她的感知?自己昨晚动用真实之眼的力量过度,琴罗自然可以察觉出来自己的状况不好,因而注意一下,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我知道你已经打算带洁西卡离开这座森林了。”

    “还要一年,我得教她一些东西。”

    “所以呢,我的意思是,希望苍绯你能帮个忙,多带一个人出去……”

    苍绯蓦地抬起了头,望了琴罗一眼。按照精灵族的规矩,主动到外界去的精灵并不多,而其中大多数的这样的自由精灵,被人类称做“行者”,在战神宫的纪录里,每一位行者都是心性极为坚定,武艺、魔法高强并且嗜血之辈,他们不仅会杀死奴役精灵的人类,同时也会将被迫与人类签订了血契的精灵杀死,琴罗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她也是想派出去一名行者了。

    却见琴罗笑了笑:“苍绯你是想到了行者,对吧?其实我也知道,行者在人类当中名声并不好,也的确,行者的出动,大多数都是背负了杀戮和释放的任务的,不过,也有少数的精灵例外……自与人类对抗时起,精灵的聚居地一分一分的减少,因此,许多的精灵都被分割开来,因此,我们之间便有个不成文的协定,就是当一个精灵的部落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便派出人手,去召集其他处于并不安全的地点的精灵们,带领他们来到安全的聚居地。托幽明森林的福,我们这边一直没受到太大的骚扰,因此,也到了派人出去的时候了……”

    对于杀戮什么的事情,苍绯其实并不关心,只是问道:“我能帮到什么忙吗?”

    “事实上,若真要派人出去,应该会是夜,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约束一下她的行为,同时也能保证她不受到太大的伤害……”她说着,将另一杯果汁递到苍绯面前,苍绯拿起了,皱着眉头喝了一半:“我……约束她?”简直是笑话吧……

    却不料琴罗依旧是笑着点了点头,她的声音清细柔和,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有这样的能力,而且,在离开之前,我会要求她与你签订血契……”

    苍绯蓦地怔了一怔,心中明白过来,让夜出去召集离散的精灵族或者是一个原因吧,而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帮了她这样的一个大忙,她打算用这样的方法,反过来帮助自己。

    毕竟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来说,虽然偶尔能用真实之眼发挥一些奇异的能力,但说到战斗力,却顶多高过完全不会武艺的莽夫,在外界行走,又要照顾洁西卡,若遇上什么危险,实在是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因此她才会提出让夜跟着自己出去。至于血契,自己的性格她是清楚的,即便签订下来,自己也不会去约束夜的自由,与没有签订并没有多大区别。另一方面,夜既然与自己订下了契约,其他的人若要将夜抓住,自然也没有了什么作用,反而能避过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还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啊……

    苍绯笑了笑,将果汁喝完,放下了木杯:“这件事……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而且,以夜的性格,她也不会与人签订血契之类的东西吧……我也是一晚没睡,抱歉,先去睡觉了。”

    他起身告辞,琴罗却仍旧是一副“早料到你回这样”的表情,一面收拾着杯子,一面柔声说道:“再说吧,你好好休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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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域求生日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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