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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永镇仙魔txt下载     永镇仙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问路问刀问扁担

    此时的陈羲处于一种很安静的状态,他对外界毫无察觉。玄元正在不断的淬炼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本就被改运塔改造的肉身提升到了更高的强度。前辈大修行者将这股暖流定名为玄元,但无法探知这玄元从何而来。

    曾经也有大修行者在弟子破境之际,以深厚修为探查弟子身躯,想知道玄元是从身体何处涌出,却依然无从知晓。这股暖流,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无迹可寻。

    陈羲不知道,他在三层塔破境的时候,凰鸾院的柳洗尘已经轻而易举的登上了二层塔,然后又轻而易举的登上了三层塔。不管是烈焰还是剑气,在她的千鳞翼面前都毫无作为。登三层塔的时候,她甚至只需将千鳞翼展开,剑气便尽数被挡在外面。

    而就在此时,这个被万人仰慕的女子,在陈羲破境的那个门户外驻足,似乎是也察觉到了陈羲破境所引起的天元异变,所以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似乎是考虑了片刻,然后竟是盘膝在陈羲破境的那个门户外坐了下来,让人颇为不解。

    “登塔的人太多了……”

    丁眉出现在青武院藏三层,站在周九指旁边说道:“柳洗尘是在为陈羲护法。”

    周九指点了点头:“这两年进入外宗六院的弟子之中,有不少是牵扯到了那些皇子的。他们来小满天宗无非是想探查神腾的秘密,这是小满天宗有史以来最混乱的时期。前些日子赵武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陈羲住所门外,赵家的人等不来陈羲必然不会放弃,这次趁乱登塔的弟子之中难保没有赵家安排的人,当然也会有其他对想试探陈羲到底是什么来路的人,这些人不会放过陈羲破境这个机会。”

    丁眉嗯了一声,脸色有些担忧:“破境之时,最是脆弱无防,那些人若是要出手,这是最好的时机。”

    周九指叹了口气:“皇权之争,竟是已经扰了修行。不过幸好有柳洗尘在,那些登塔的人不会伤及陈羲。只是不知……她为何护他?”

    因为宗主施法,外界的人可以看到改运塔里面的情况。所以就在周九指和丁眉谈话的时候,三层塔上终究还是出了变故。

    四个人,继柳洗尘之后登上了三层塔。

    这四个人来自不同的学院,但是从他们登塔的时候联手抵御石阶的威力就能看出来,他们来自同一个阵营。这四个人,有两个来自青武院,甲班的赵递,丙班的黄飞波。还有九鹰院丁班的赵胜,赵库。

    除了黄飞波之外,其他三个都是来自青州赵家或是皇都赵家。青州赵家是皇都赵家的一脉分支,虽然皇都赵家在皇都城算不得一流,但是到了地方上依然算得上庞然大物。正因为有皇都赵家撑腰,所以青州赵家这两年越发的跋扈。虽仍被青州石家压着,可似乎已经渐渐有挣脱束缚之意。

    奇怪的是,这四个人为首的竟然是那个黄飞波。

    丁眉看到这一幕之后脸色变了,看向周九指问:“要不要介入?我担心他们想对陈羲不利。”

    周九指缓缓摇头:“暂时不用。”

    三层塔

    青武院丙班的黄飞波走在最前面,对盘膝坐在门户外面的柳洗尘抱了抱拳:“师姐,请问可否借一条路?”

    他年纪比柳洗尘要大上六七岁,应该已经在二十三四岁。但是显然他对柳洗尘颇为忌惮,要知道柳洗尘非但是公认的外宗六院第一,而且她的舅舅还是大楚圣皇麾下三十六圣堂将军之一。

    哪一个圣堂将军,不是战功彪炳实力惊人?

    柳洗尘却连眼皮都没抬:“路在左边,这里没有上塔的路。”

    黄飞波显然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也不生气,依然温和的说道:“我家叔父和柳圣堂是结拜之交,师姐想必也知道黄柳两家同气连枝,有些事不必明说料来师姐也能明白透彻。我们四个上塔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里面的那个小杂役。”

    “不行”

    柳洗尘依然没有睁开眼,脸色也没有任何波动:“黄圣堂我是见过的,清高公正,未必知道你们背地里做的这些龌龊事吧?”

    黄飞波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师姐,三十六圣堂的关系,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好。现在诸位皇子殿下都在活动,三十六圣堂将军,甚至连圣域九门都不得不面临选择。小满天宗不过是恰好在这样一个关键位置而已,论势力的话小满天宗根本算不得什么。师姐想想,连小满天宗都算不得什么,师姐何必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坏了两家交情?”

    柳洗尘没有说话,平平伸出左手,手心里有一团红光闪烁,然后一柄两尺长的柳叶弯刀出现在她手心里。这弯刀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看不出什么材质所造。但光华璀璨,显然不是凡品。

    “借路可以……”

    柳洗尘将那柄弯刀放在自己身前:“问我的红袖刀。”

    黄飞波这次脸色大变:“柳家的传世至宝流云红袖!”

    叫赵库的那个显然是青州本地赵家出身,不知道皇都城里的那些事,所以毫无惧色上前一步:“管他什么流云红袖什么柳家,你若不让路,我们几个联手未必不能除掉你。”

    “闭嘴!”

    黄飞波脸色有些发白:“既然柳圣堂将流云红袖都传给了师姐,原来师姐早已经到了破虚之境。既然如此……我们离去就是了。”

    听到破虚两个字,之前叫嚣的那个赵库脸色也跟着变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再说什么。

    “等等”

    柳洗尘缓缓睁开眼,看了黄飞波一眼然后视线落在赵库身上:“要来则来,要去则去,哪有这般道理?不留下什么礼物,算不得登门拜访。”

    赵库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你想怎样!”

    柳洗尘轻轻吐出两个字:“断臂”

    ……

    ……

    “多谢这位师姐。”

    声音从柳洗尘身后传出来,黄飞波他们这才发现陈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每一层塔的门户之内,都有备好的衣衫以供更换。因为登塔凶险,衣衫尽毁,所以门户里事先都有准备好的各院院服。

    之前在二层塔的时候,陈羲显然不知道有衣服可以换,所以比较尴尬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上下下走了一圈。

    此时,他身上穿着的是青武院的藏青色长衫院服,脚上是一双黑色靴子,都是簇新。看惯了他一身破旧衣衫的人,此时见到这样清爽干净的陈羲都忍不住眼前一亮。许多女弟子这才察觉,原来陈羲竟是个如此清秀帅气的少年郎。

    陈羲虽然才不过十五岁年纪,但已经有近一米八的身高,身材修长却不单薄,眉清目秀却不失阳刚,尤其是那两道剑眉,将他面容清秀本来应该具备的阴柔之气一扫而光。他站在那里,便应了玉树临风这四个字。

    “不必谢我。”

    柳洗尘站起来,将流云红袖收回:“我在四层塔等你,莫要让我失望。”

    说完这句,她转身离去,竟是直接登塔去了。

    陈羲自然认得柳洗尘这位名动小满天宗的傲慢少女,却没有想到她会守在外面为自己护法,对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少女,他心中多了几分感激和敬重。

    “好”

    他朝着柳洗尘的背影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黄飞波他们:“你们找我?”

    黄飞波看了一眼,见柳洗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台阶那边,胆气又回到了他身体里。在看到流云红袖的那一刻,他确实害怕了。要知道流云红袖是柳圣堂年轻时候所用的兵器,据传闻是柳家先辈传下来的至宝。若非极为看重柳洗尘,流云红袖怎么可能在她手里?

    黄飞波确实是皇都城另一位圣堂将军黄满文族里的子弟,但身份并不高。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得罪了手持流云红袖的柳洗尘,那么黄家为了保持和柳家的和睦,自然会把自己当替罪羊送出去。

    不过此时柳洗尘走了,只剩下一个来路不明的陈羲,他也就没有了畏惧。

    赵库贴近他后背压低声音说道:“外面的人都能看到这里的事,虽然家族里已经应允了咱们做好这件事就退出小满天宗,且每个人都能得到一件中品宝物用作破虚本命。但终究不能拖延太久,万一那些老家伙赶来想下手就难了。”

    “我知道。”

    黄飞波显然是他们几个的首领,瞪了赵库一眼后朝着陈羲抱了抱拳:“你我本无恩怨,但是前阵子赵家赵武不明不白的死在你门口,你答应了要去赵家给一个交代却爽约不去,我受赵家前辈所托,特意来问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武死了。”

    陈羲回答。

    黄飞波一怔,等了一会儿不见陈羲再说别的,有些微怒:“我知道赵武死了,我想知道赵武为什么被你所杀。”

    陈羲笑起来:“你们明知道赵武不是我杀的,其实不过是想问我到底为谁做事是吧?诸皇子之间虽然矛盾重重,但彼此之间的事差不多心知肚明。你是谁的人,他是谁的人,基本上都摆在明面上,瞒不住人的。唯独我,你们不知道是谁的人。既然不是诸位皇子的人,你们一定在想我会不会是国师的人?”

    听陈羲这样直接的问出来,黄飞波倒也不再虚伪:“没错,我们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国师的人。”

    “不是”

    陈羲回答的更为直接。

    “那么抱歉了……”

    黄飞波再次抱了抱拳:“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么我们几个只好动粗,将你带回赵家接受族中长老的盘问。若赵武不是你杀的,只需你将拿了赵武的白玉壁归还,再留下一条手臂谢罪,我想赵家也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哦”

    陈羲笑着说道:“原来就这么简单啊。”

    赵库在后面怒喝:“你他妈的少废话,要么跟我们走,要么我们把你打残了带走,只有这两条路,没有别的!”

    黄飞波依然的温和:“请借个方便。”

    只见那少年郎从背后将绑好的兵器取下来,如之前柳洗尘一样,把兵器放在自己身前一字一句极认真的说道:“借个方便可以……问我的……扁担。”

第十三章 新的挑战

    柳洗尘的流云红袖可以吓住黄飞波,但陈羲的扁担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效果。说起来这也难怪,黄飞波他们几个合力登塔的时候,陈羲刚刚进入三层塔的门户之内恢复肉身。也就是说黄飞波他们不知道陈羲已经破镜,若是知道的话他们不会如此跋扈。

    他们自然看到了陈羲那条扁担的神异之处,所以看重的是扁担不是陈羲。这和对柳洗尘的态度不同,之前黄飞波就算没有看到流云红袖,也不会对柳洗尘太无礼。因为柳洗尘毕竟还有两样东西让他畏惧,一是柳洗尘的修为,二是柳洗尘的家世。

    陈羲不一样。

    其实现在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说,陈羲之所以能登上三层塔,靠的不是自身修为而是那条来路不明的扁担。甚至有人说,若是把扁担给了他,他能比陈羲登的更高。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总是会被别人的言论和思维影响。之前还在为陈羲那般壮阔登塔的行为而欢呼的人,听到别人说那都是扁担的功劳也就跟着信了。然后开始跟着说,老子要是也有那条扁担……

    所以黄飞波看向陈羲那条扁担的时候,眼神有些贪婪。

    比他更贪的是赵库,直接跨前一步伸手抓向陈羲的扁担:“问你妈了个逼,这扁担从今天归老子了!”

    嘭!

    赵库的身子直接向后倒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击在墙壁上。改运塔坚固无比,这一下自然不会损坏了塔身,但正因为如此赵库这一下挨的更重,以至于一时之间都没能喘息过来。他甚至……没有看到陈羲是怎么出手的。

    在黄飞波等人的惊骇之中,陈羲将扁担重新插回背后之前绑好的索套里:“我改主意了,你们还不值得我用扁担。”

    “找死!”

    见陈羲收起扁担,赵递猛的上前一拳砸向陈羲。他修为在开基五品,比陈羲差的太远太远。虽然他拳头上的风雷之声很盛,这一拳开碑裂石必然不在话下,但他面对的却不是一块只是死硬的石头。

    陈羲伸出一根手指,看似缓慢但恰到好处的挡在赵递的拳头前面。

    看起来比钢铁还要硬的拳头,在遇到陈羲手指的那一刻变成了豆腐。陈羲的手指轻而易举的穿进去,直接切断了赵递两根手指之后又切开了掌骨。那一根手指势如破竹,将赵递的拳头从中间劈开,然后一路向上又劈开了赵递的胳膊。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刀子切开竹片的感觉一摸一样。

    啊!

    赵递发出一声惨呼,想撤手却已经晚了。陈羲的手指上仿似带着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量,赵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胳膊被切开,一直切到肩膀处。半片胳膊从身体上分离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赵递捂着断臂向后急退,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

    陈羲耸了耸眉角:“我比柳洗尘要的少,她要你们整条胳膊,我要半条。”

    赵胜的修为在开基六品,比赵递赵库都要强,他眼见赵递重伤心中大骇,没有选择进攻而是掉头就走。

    他才转过去,一个恍惚之间陈羲已经拦在了他身前。他甚至没有看到陈羲动,陈羲已经从他身后到了眼前。

    “半条”

    陈羲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然后手指轻轻一划。

    噗的一声,赵胜右臂的半边胳膊就如同被利刃切开一样,顷刻间血如泉涌,半条胳膊飞出去,和赵递掉下来的半条胳膊并排着掉在一起,十分整齐。

    黄飞波修为在开基七品,作为丙班中数一数二的弟子,他本来极为自傲。可是在看到赵家三兄弟先后受挫之后,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远不是陈羲的对手。

    他讪讪的笑了笑,脸色变得很尴尬:“陈师弟,你也知道我们其实没有什么恶意。我们只是想请你回赵家族中谈一谈赵武的事,绝非想对你有什么不敬。你这样出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凡是能谈的,何必动手?”

    陈羲笑了笑,却发现之前第一个被击飞出去的赵库竟然摇摇晃晃的又站了起来。

    “咦?”

    陈羲稍稍有些诧异,他现在的修为已经到了破虚一品,就算是只用一根手指也能把这四个人全都干掉。按照道理赵库遭受重创就算不死也断然不能再站起来,可现在赵库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重伤。

    “白痴!”

    黄飞波低呼了一声,转身就跑。

    他才跑出去一步,后背上一紧,衣服被陈羲抓住,然后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陈羲单臂举了起来。不管他怎么挣扎,他都无法挣脱陈羲手掌心的束缚之力。然后他感觉自己被陈羲调转过来,头朝下脚朝上……

    然后就是剧烈的抖动。

    陈羲倒拎着黄飞波,一阵乱抖。黄飞波的身子好像触电一样,抖动的那叫一个**。他怀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往下掉,几个玉瓶,一柄匕首,还有一些油纸包显然是包着什么药粉。陈羲看了看掉在地上的东西,似乎没有要找的。

    然后他看到了黄飞波挣扎的时候,手腕上有一条黑色的珠串。

    “想必就是这个吧。”

    陈羲伸手将那珠串扯了下来,然后发现珠串上用朱笔写着极小的几行字。陈羲辨认了一下,发现应该是这几个人的名字。

    “你们几个修为一般,就算合力也断然不能轻易登上三层塔……想必都是这珠子的作用吧?它能吸收掉你们几个遭受的伤害,虽然我不知道这珠子能吸收多少,但已经算得上一件宝贝了。”

    “这是我黄家的东西!”

    黄飞波颤抖着吼道。

    “所以赵家的这几个人找了你?”

    陈羲将珠子仔细看了看,伸手将珠子上面朱笔所写的名字擦掉。

    顷刻间,才站起来的赵库哀嚎了一声又倒了下去,身子佝偻着抱成一团,显然疼痛难忍。而都断了胳膊的赵递和赵胜,痛苦的嚎叫声也立刻从嗓子里喷出来。显然陈羲猜对了,这珠子竟然可以吸收人受到的伤害。从赵库的表现来看,最少可以吸收半数的伤害,这已经算是很强大的能力了。

    ……

    ……

    陈羲将珠串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珠串就和一般的店铺里卖的那种小叶紫檀的手串相差无几。一共十八颗木珠,或许是年份已经不短了的缘故,所以珠子都已经是那种近乎于黑透了的颜色。

    每一颗珠子上都有五颗金星,不多不少。

    而且金星不是没有规则的排列,形状完全相同的六角形金星整齐一排,刚好围着木珠一圈。

    “这叫什么?”

    陈羲拎着头朝下的黄飞波问。

    “这是我黄家的东西,你拿不走的。若是惹恼了皇都城圣堂黄家,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黄飞波没有回答陈羲,而是语气极为怪异的说了一句。

    “从属性上来看倒真算是个好东西。”

    陈羲缓缓道:“按照我的推测,以你的地位来说根本得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各家各族都派了不少年轻弟子跑来小满天宗,不外乎探查神腾之谜。因为改运塔里的神腾已经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东西,反而哪个家族都不敢派大高手来,唯恐引起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毕竟圣皇还活着呢。所以你们这些族中修为不高的年轻人倒是有了用武之处,但是……”

    陈羲语气一转:“你们这些人修为太低,万一碰到别的家族派来的真正天才打不过怎么办?比如你们遇到了柳洗尘,除了认怂之外别无他路。但是如果连认怂都不管用的话,你们的家族就必须给你们一些宝贝东西来护身。赵武有赵家送的白玉壁,可以探查别人的修为,所以他知道我有修为在身。”

    “由此可见,这个东西的价值肯定很高。若非你来了小满天宗,你根本就接触不到这样的东西对吧?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把这个珠串丢了,回到家族之后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他低头看着脸憋的通红的黄飞波:“现在告诉我,这个珠串叫什么?”

    “楚离珠!”

    黄飞波被陈羲的内劲压的浑身疼痛,熬不住大声说道:“这珠串是当年圣皇亲率三十六圣堂将军南征的时候,圣皇取皇都城圣树别离树上的枝条亲手做了三十六个手串,每个圣堂将军都得到了一串。南征时候,圣堂将军的手串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能抵消对手五成的攻击力量。所以这珠串在南疆那些已经国灭的齐国人中名声极大,因为取自别离树,又是咱们大楚的东西,所以被齐国人称为楚离珠。”

    “宝贝”

    陈羲赞叹了一声:“这真是不错的宝贝。”

    “你休想拿走!”

    黄飞波声嘶力竭的吼道:“我告诉你,这次各家族派来的高手很多。不要以为你现在已经到了破虚就无所顾忌!有一些真正的天才就潜藏在暗处,压制了自己的修为来小满天宗。他们一旦解开封印,你这破虚一品的实力根本就是个笑话!”

    “首先……”

    陈羲将手指一划,黄飞波的半条胳膊随即掉落:“现在你们几个才是笑话。”

    他一脚将黄飞波踢飞,黄飞波被制住了气脉根本无法动弹,硬生生挨了这一脚,竟是被陈羲直接踢进了一道门户之中。陈羲也不停下,将赵家那几个人拎着一个个都丢进那门户里。然后他跟着走了进去。

    在门户之内,黄飞波四个人的伤势很快就被治愈。

    然后又迎来陈羲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再次将他们四个打的支离破碎。如果说之前陈羲还留了余地,这次他出手要重的多。四个人被打的几乎死去,每次都是被留一口气丢在一边。然后被乳白色的微光治愈,才好过来,又被陈羲一顿暴揍。

    改运塔外,人们看不到门户之内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看得到陈羲一次次把那四个人从门户里丢出来暴揍,揍的半死不活之后再丢进门户里修复。如此反复了三次,那四个人已经崩溃到跪地求饶。而地上,铺了一层的半片胳膊。

    陈羲懒得再理他们,他也是故意让外面的人看到他如此暴虐黄飞波四人。在有些时候,稍稍展现实力可以免去一些麻烦。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层塔,想到之前那个貌若天仙而又冷若冰霜的绝色女子。

    “我在四层塔等你,莫要让我失望。”

    这话在陈羲耳朵里回响起来,他看了看手里新得到的珠串,套在自己手腕上,缓步走向石阶。那个背着一条扁担的少年,开始了新的挑战。

第十四章 摄心

    陈羲登上通往第四层石阶之前,想的是之前黄飞波说的那些话。为了探知神腾的秘密,各家族各势力甚至包括其他宗门的人,都派了年青一代的翘楚子弟到了小满天宗,成为了小满天宗外宗六院的学生。

    而这其中,有着修为到了很高境界的真正天才。

    所以陈羲推测,皇都城里只怕更加的糟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看来那位被人称为大楚立国一千三百年来最仁善德厚的圣皇,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不然,那些圣皇子不会如此的放肆。

    可是,这个时候那位和圣皇关系密切,有着力挽狂澜之力的国师为什么没有派人来?

    这些思绪很快就被陈羲抛开,因为这些事离他都很遥远。他本不想介入那样庞大的漩涡之中,他只想查出当年的元凶。那个囚禁了他父母,近乎杀尽了他家门老幼的凶手到底是谁?这十年来他父母想必日日承受逼供之苦,或许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

    根据陈羲自己回忆,当年的惨案,十之**其实和皇都城里那些大家族脱不开关系。他父亲本是德高望重之人且修为惊人,若非触及到了某些大人物的隐秘,父亲不会遭遇背叛。陈羲虽然那个时候年幼,但他有着一个成熟的灵魂,所以别的孩子三四岁的时候根本记不得事,而他记住了很多很多。

    他记得自己被人称鬼九的老九爷背着逃离,记得自己逃离的时候那些身穿黑色长衫的剑客。

    那些人,不是小满天宗的人。

    但是出手屠杀他家族之人的,大部分是那些黑衣剑客。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当年必然是小满天宗内部的人,甚至是他父亲身边亲信之人引来了那些黑衣剑客,然后那个亲信偷袭了他的父亲。

    陈羲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这三百多天来,他好不容易进了改运塔,他必须成功。

    为了隐藏自己体内早早就被父亲培元巩固了的真正的大满天宗内功心法,他投入七阳谷学艺,用七阳谷的功法来隐藏体内的大满天宗心法。这一切都是为了隐蔽自己,因为一旦他体内的大满天宗大开极培元之力被人察觉出来,立刻就会被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追杀。

    现在的陈羲,修为还是太弱。

    强大

    陈羲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想成功唯一的途径就是让自己必须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无惧任何敌人。

    四层塔。

    陈羲很清楚,自己能登上四层塔,必然引起小满天宗那些大人物的注意,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进入内宗。只有到了内宗,才会接触到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此处,陈羲平复心情,开始迈步登塔。

    当他的左脚踏上石阶的那一刻,四周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陈羲一怔,然后攥紧了拳头。

    他往前迈了一步,登上第二个台阶。

    眼前的黑暗越发的浓烈起来,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凭感觉抬脚走路。他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这里除了黑暗之外什么都没有。黑的如此透彻,他甚至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身躯。他试探着抬起手放在自己眼前,却依然看不到双手。

    这是……盲人的感觉。

    就在陈羲迈步登上第三个台阶的时候,他心里猛的一紧。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他坐在那里的人,看不清楚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也看不到他的脸。那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身上的衣服似乎很宽大,但连颜色都无法辨认。那人坐在石阶上,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背对着陈羲。

    要知道正常人坐在石阶上,肯定是坐在高一级的地方,腿脚在低一级的地方。可是这个人完全相反,好像是为了不让陈羲看到自己的真面容,而故意这样难受的坐着。

    “你在找我。”

    那人开口说话,声音很嘶哑,甚至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你是谁?”

    陈羲下意识的去抽身后的扁担,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摸索,也摸不到本绑在背后的扁担。他心里一惊,难道扁担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被人拿走了?

    他问了一句之后,就全神戒备。现在的场面很诡异,明明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但陈羲却能看到一个坐在石阶上的男人,这个男人不回头,却在问陈羲……你在找我?

    “我是谁?”

    背对着陈羲的男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找了我十年,想杀我十年,现在看到我了却问我是谁?其实你心里何尝不是很清楚,我就是你这十年来要找的人,要杀的人。只是你心里始终对我有畏惧,所以你不敢承认。”

    陈羲大惊失色!

    这个人,竟然是他追寻了十年的凶手?!

    下一秒,陈羲几乎脱口问出来你当年为什么要背叛我的父亲!

    ……

    ……

    在这句话几乎出口的时候,又被陈羲硬生生的忍住。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格外的用力。嘴唇破了之后疼痛的感觉让他恢复了几分清醒,而血液腥甜的味道让他变得越来越冷静。

    他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不是他。”

    陈羲回答。

    “哦?”

    背对着陈羲的男人似乎是笑了笑:“你十年来一直想找到我,杀了我为你父母报仇,现在我就在你面前,而且是背对着你,如果你之前出手未必没有机会,但是你没有出手……你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你想知道为什么有人背叛你父亲?你可以问我,既然我出现在你面前,就是愿意和你谈谈,有什么不明白的事你尽管问出来。”

    陈羲心里一震,但尽力让自己没有表现出来。

    “你不是我的仇人。”

    陈羲摇了摇头:“我的仇人是个女人,而你是个男人。我父母是被仇敌所杀,也没有人背叛。你不需要试探我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甚至不是一个人,你只是一个虚幻出来的东西。”

    “咦?”

    那个男人显然吃了一惊,然后忽然站了起来只是依然没有转身:“你既然能猜到这个,难道不知道我就是你心里所想之事的幻影?你心里想些什么,就会在这石阶上幻化出来什么。我就是你心里想着的那个仇人,你又何必要欺骗自己?”

    不对劲!

    在听完这个男人的话之后,陈羲使劲咬了舌尖一下。

    现在面对的这一切都不对劲,陈羲让自己更加的冷静下来。

    石阶是考验,从登上二层塔开始陈羲就确定,石阶是对登塔之人潜力的考验。但是这次的石阶却幻化出来一个人,而且陈羲很清楚这个男人说的没有任何错处。他就是自己所幻想的那个仇人,一个模糊的没有脸面的仇人。

    他不转身,是因为陈羲的一次又一次幻想中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仇人究竟长什么摸样。

    这不是考验,这是试探!

    陈羲冷静下来之后立刻确定了一件事,现在自己面对的这一切绝对不是石阶的考验,而是有人改变了石阶的力量,让自己进入了一种虚幻的环境。这个人是在试探自己,是想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羲在心里不停的盘算着,他越发确定是有人已经在怀疑自己了。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仇人面目,但我知道杀死我父母的是一个女子。所以你根本不是我心里所想的东西,你到底是什么?”

    陈羲问,然后闭上眼。

    他开始强迫自己改变心意,强迫自己面对那几乎忍耐不住的想要说出真相的冲动。此时,非但他面前有一个背对他的男人,脑海里放佛还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不断的迫使他将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这次陈羲要抵抗的……是自己。

    陈羲无比清楚的知道一件事,一旦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只怕以后的所有计划都会提前终结。甚至,他会在离开改运塔的那一刻被仇人击杀。当年的仇人如此的凶悍残暴,但凡陈羲露出一些破绽那个人立刻就能察觉。

    呼吸

    陈羲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

    战胜

    自己

    ……

    ……

    小满天宗

    内宗

    一个石亭里,两个身穿黑袍的老者并肩而立。他们两个人面前有一副画面,正是处于通向四层塔石阶上的陈羲。

    “是不是当年逃走的那个孽种?”

    其中一个看起来瘦高干枯的老者问。

    另外一个黑袍老者看起来个子矮一些,身材略显臃肿。他仔仔细细的盯着陈羲,似乎想看破陈羲的内心。

    “暂时还无法确定,现在他心里幻化出来的这个人,似乎和当年参与了那件事的人没有一个重合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从这个背影,还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就是当年鬼九救走的那个孽种。”

    瘦高老者皱眉:“这种事,终究还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杀错倒还罢了,若是放过……谁知到牵扯出来什么祸端?当年那件事牵扯太大,根本不是你我两个人可以左右的。万一将咱们背后那位爷引出来,你我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暂且忍忍。”

    胖老者道:“此子现在已经被所有人注意到,若是他不明不白的死了,难保不会被人探查出痕迹。”

    他们两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同时脸色一变。

    他们面前之前近乎静止不动的画面有了变化,闭着眼的陈羲缓缓将眼睛睁开,看向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你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在我心里?难道当年杀我父母的人不止一人?你是那个女子的同伙?”

    在陈羲说完这句话之后,让那两个老者感到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模糊的背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身形悄然发生了变化,从一个男人的背影,变成了一个妙曼女子的背影。这女子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裙,看背影那般的挺直应该年纪不大。但是她也依然没有回头,只能看到这些。

    “是你!”

    画面中,陈羲显然变得激动起来,手伸向背后胡乱的摸索着他的扁担。

    瘦高老者看向那矮胖老者:“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摄心之术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不可能。”

    矮胖老者摇头,语气笃定道:“我的摄心之术绝不会控制不住一个才破虚一品的少年,就算比他修为强大十倍的人也未必扛得住。之所以那人变化,应该是这个少年心里疑惑太多。他对自己的身世甚至对自己的仇恨都很迷惑,他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一个还是几个,不过这个女人的背影如此清晰,料来是他曾经见过。”

    “不是当年那个孽种?”

    瘦高老者问道。

    “十之**不是。”

    矮胖老者道:“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他如此年少,怎么可能骗过我的摄心之术?”

    瘦高老者也知道摄心之术的玄奇厉害,所以点了点头:“看来也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家伙,这样的人最是讨厌。好不容易偷生,老老实实的装糊涂活下去比什么不好?非要报仇……报仇报仇,多半是把自己也赔进去。”

    矮胖老者道:“我要撤了摄心,不然时间久了会被人察觉。”

    瘦高老者想了想说道:“次子潜质惊人,不日就要进入内宗修行。到时候你我尽力做他的教习,再试探试探。若真不是当年那个孽种,好好锤炼此子,或许能造就出一个真正能入大人法眼的人物。”

    “嗯”

    矮胖老者嗯了一声,一挥手,面前的画面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在改运塔里的陈羲猛的摇晃了一下,几乎虚脱昏倒。他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世界,心有余悸。

第十五章 原来你真的在

    重新回到了光明的世界,这种感觉恍如隔世。

    陈羲在这一刻因为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甚至身子都有些摇晃。也许没人理解之前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在这种时候战胜自己又是一件多艰难的事。他要想骗过窥探他本心的人,就必须先骗过自己。

    他必须虚构出来一个人,替代自己心里一直存在的那个仇人。

    这个世上,骗自己本就最难不过。

    你可以假装让自己相信自己的谎言,但是潜意识里却深知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的。陈羲察觉到了异样,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可难就难在,对方是直接窥探进了他的本心。要想瞒过对方,连自己的本心都要骗过那怎么可能轻而易举?

    汗流浃背

    陈羲甚至觉得,这短短片刻的面对,比登二层塔抵御烈火焚烧还要辛苦些。虽然没有伤痛,却更加的令人心悸。

    然后陈羲发现,自己依然站在石阶下面,根本就没有迈步上去。而刚才他经历那些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最少已经往上走了三个台阶。

    他心里冷的有些发颤。

    也就是说,从自己还没有走到台阶跟前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控制了。反推回去的话,可以确定他是在距离台阶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彻底陷入进去的。他迈步登上三个台阶,可此时却刚好在台阶跟前。

    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过,片刻之后陈羲的嘴角就洋溢起一抹笑意。

    这未必不是好事。

    在此之前,他无法得知当年都有谁参与了那场惨案。不过今天,因为其中某个人怀疑了自己而施展出来的手段,让陈羲找到了一丝曙光。这个人出手试探自己,却没有想到一旦自己被陈羲骗过去,那么就被陈羲抓住了方向。

    内宗

    能侵入人内心的高手。

    陈羲记下了这个特点。

    能在那么远的距离施展功法侵入陈羲的内心,由此可见此人的修为必然很强。所以方向被缩小到了一个很直接的地步,一个内宗的很有身份的人且懂得侵入内心的功法。

    陈羲冷冷笑了笑。

    别急,等着我。

    陈羲收拾了一下心神,开始登上石阶。

    脚步踏上去的那一刻,四周的环境再次变了。

    出现在陈羲面前的是一片广袤的极美丽的草原,蓝天白云,芳草连天。草地一望无际,视线远处有一群雪白的绵羊正在悠闲的啃食着牧草。似乎在羊群不远处有一片湖波,还泛着粼粼水光。

    空气都带着一股野草野花的芬芳。

    走在草地上,脚底下软软的好像踩着棉花一样。空气的味道吸进鼻子里之后,连四肢百骸都有一种特别放松的舒适。陈羲走在这里,甚至有一种把鞋子脱掉赤着脚狂奔呐喊的冲动。但是又有一种呐喊就会破坏了这种安宁的愧疚,这里一切都那么安详。

    天空中的云朵漂浮的很缓慢,阳光从云朵的缝隙里洒下来,那一条一条的金光,看着就那么温暖。

    陈羲止住脚步,看着四周的一切。

    似曾相识。

    然后他忽然间反应过来,这不正是自己这些年来一直隐隐间期盼着的生活吗?这些年来,他筹谋报仇,步步小心。可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渴望,那就是忘记仇恨,在这样一片安静的地方平静的生活。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美丽少女,赤着脚朝他跑过来。身形是那么的婀娜,头发在身后飘散着如同仙子。她是如此的美,美到动人心魄。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只怕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胜过她。

    她轻飘飘的如云朵飞来,那长裙飘摆带着一阵香风。

    她到了陈羲身前,展颜一笑。

    倾城倾国。

    她的笑,就如同暖化冰雪的春风,就如同午后和煦的阳光,让人觉得如此温暖。她跑到陈羲身前,眼神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可是陈羲在看清了她的容貌之后,心里震撼的无与伦比!

    她竟然是……柳洗尘。

    ……

    ……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那样一个冷傲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这样温婉的笑容?她给陈羲的所有印象,四个字便能形容……冷若冰霜。这样一个仿似生活在自己世界中不理会任何人任何纷争的绝世女子,怎么可能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而且,陈羲确定自己之前并不熟悉柳洗尘。便是入梦,也不会是她入梦。

    如果这蓝天白云,这芳草野花,都是他内心中一种隐居生活的向往,为什么柳洗尘会出现在自己的向往中?

    “来”

    就在陈羲惊诧的时候,柳洗尘伸出柔软白皙的手,温柔的牵着陈羲的手掌。她转身,朝着草原深处跑。陈羲有些僵硬的被她牵着手往前跑,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柳洗尘会出现自己的内心世界?为什么她会拉着自己飞奔?

    不过

    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舒适,放松。

    没有一丝戒备,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两个人笑着,跑着,尽情的呼吸着草原上清新的空气,尽情的抒发着心中的抑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羲丢掉了他背后的扁担,脱掉了鞋子,如柳洗尘一样光着脚踩着草地奔跑。两个人就好像一对互相缠绕飞舞的蝴蝶,无忧无虑。

    天色悄然的暗下来,那一轮美到了极致的落日好像就在眼前。

    陈羲和柳洗尘手牵着手,肩并肩站在一棵也不知道有几百年的老树下,那树冠如巨大的华盖,树叶竟然是七彩的。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并肩站着,看着那红彤彤的太阳坠入湖底一样消失在眼前。

    然后两个人就在老树下坐下来,靠在一起。

    他们一直很安静,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却好像彼此之间已经无比的了解,两个人甚至隐隐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怦然心动。陈羲靠着大树,柳洗尘靠着他的肩膀。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羲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看到不远处那个无一处不美的女子踩着晨露从湖边往回走,她提着裙摆,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小腿,那画面之美让人无法将视线转移。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找来了餐具,架起木头想点燃。陈羲连忙跑过去,从她手里接过火镰说,这些事都是男人做的,你休息一会儿。柳洗尘温柔的笑着点头,然后坐在大树下面看着陈羲忙碌。

    她坐在那,下颌放在膝盖上,双手抱着腿,就好像看着自己最亲密的爱人一样看着陈羲为她忙碌早饭。

    只是一锅稀粥而已,两个人却都喝的无比香甜。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开始搭建一座属于她们的房子。他们没有使用修为之力也没有了修为之力,靠自己本身的能力,制-作石斧石刀之类的工具,然后砍下树木搭建房屋。两个人就在这样琐碎辛苦的事情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觉得无聊,甚至特别喜欢这样的生活。

    看着房子逐渐成型,看着各种生活用具逐渐置办齐全。那种喜悦满足,无以言表。陈羲总是很大男人的把柳洗尘抱起来,放在高处,让她静静的看着自己劳动。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看着他有些傻的微笑。

    两个人还做了一条小木船,划进清澈见底的湖水里。

    朝阳中,两个人牵手走出木屋,迎着阳光出发。

    没有目标,只是这样行走着,探索着这个世界的每一处美好。

    在这个世界,两个人都没有修为。他和她,会正常的疲劳,会出汗,会感觉到风的冷和阳光的温暖。他们在这个世界中安宁的生活每一天,两个人从少年成为青年,从青年步入中年。

    再次出行的时候,身后跟着欢快奔跑的孩子们。

    可是两个人依然那么甜蜜。

    孩子们快乐的玩耍,两个人如以往那样肩并肩坐在高坡上看着孩子们。然后给彼此一个温暖的对视,眼神里都是眷恋和对未来的憧憬。

    在两个人身后,是规模越来越大的房子。

    ……

    ……

    终于,两个人都到了迟暮之年。

    还是肩并肩的坐在那个高坡上,回顾过往。这一生至此没有任何波澜,平静的就好像那片湖水一样,就算偶尔有一阵风吹过,也不会乱了湖水的安宁。两个人相偎着老去,然后手牵着手平躺在草地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突然之间

    本来安详等待终老的陈羲脖子上隐隐作痛,他猛的睁开眼,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他还是站在台阶上,两侧还是改运塔的石壁。而在他脖子前面,漂浮着一柄晶莹剔透拥有一种极致之美的弯刀。

    刀尖就顶在他的脖子上。

    再进一分,就会切开他的咽喉。

    陈羲惊诧,下意识的抬起头,于是看到了站在台阶最上面那一层的柳洗尘。原来,她也还没有登上四层塔,就只差一步。她站在高处冷冷的看着陈羲,那柄完美的柳叶弯刀就是她的本命。

    流云红袖

    之前经历的所有温暖所有美好,在那双美丽至极却又冰冷至极的眸子注视下全都消失无踪。那就好像一场幻梦,如此的让人沉醉。陈羲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此时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柳洗尘的杀意。

    陈羲甚至错觉,下一秒那柄弯刀就会切开自己的脖子。

    现在看来,她比他快了一些,但陈羲登上石阶的时候她还没有离开。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她进入了陈羲的环境之中。而正是这柄冰冷锋利的刀子,将陈羲从那个安静美好的世界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这才是陈羲认识的那个柳洗尘,孤傲绝世。

    可是为什么,她脸上好像还有没来得及褪去的红韵?

    “那不过是这石阶的影响而已,错乱了你我的神智。虚幻之事,泡影之美,无需记住……若是你敢将这些事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她冷冰冰的说完这句话,然后收回流云红袖,转身登上了四层塔。

    看着那背影,陈羲不由自主的喃喃了一句:“原来……你真的在。”

    他没有看到,已经离去的柳洗尘,肩膀微微的颤了一下。

第十六章 青木剑诀 (谢打赏加更)

    也不知道通向四层塔的台阶到底藏着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意义,陈羲有些恍惚的缓步一直走上去,到了四层塔之后依然有些迷茫。他一直是个冷静的人,也一直是个自认为将感情收藏极好的人。

    他的人生到现在为止,目标只有一个。

    救出他的父母。

    可是,之前经历的那一场近乎于完整的人生让他心神不定。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自己之所以在登塔之前就被别人侵入内心,应该和石阶有关。这三层塔通向四层塔的台阶,就是将人带入幻觉的。而那个侵入自己内心的人就是借助石阶的力量,当然,也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怕被人察觉。

    但是这些想法,陈羲竟然被排在了后面。

    他的心神还没有平静下来,脑海里还是那草原那木屋那儿女绕膝那绝色倾城。

    柳洗尘就在他前面,已经站在四层塔的窗口旁边,似乎在看着外面。她的背影稍稍显得有些单薄,给人一种想要过去怜惜的错觉。陈羲知道这必然是错觉,因为他刚刚见识过了柳洗尘的刀。

    “这次是考验人的定力。”

    柳洗尘的声音平平淡淡的飘过来,其中没有一丝情感:“这一层的石阶会根据你心中所想,创造出一个在你憧憬中的完美世界出来。然后把你置身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中,正因为这世界对登塔者来说太美太诱惑,所以很多人流连忘返……如果不是我之前将你强行拉出来,只怕你已经困死在自己的虚构世界里。”

    陈羲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改运塔越是往高处去,石阶的考验越是凶险。但这次显然没有遇到任何表面上的危机,只是如同美-美的做了一个梦一样。

    “你觉得那只是梦,但不是。如果你自己不能从幻境中出来,那么你就废了。这层石阶会把你的精神一直留在那虚幻世界里,循环往复。就算你活着离开,你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能这是柳洗尘在小满天宗这两年中,对一个男人说过的最多字数的话。

    陈羲俯身,郑重认真的抱拳施礼:“谢谢相助。”

    “巧合而已。”

    柳洗尘回头看了他一眼,石塔窗口外面的风吹进来,吹乱了她的发丝,那青丝飘摆的画面美的让人窒息。

    “可能……”

    她只是看了陈羲一眼,然后就又看向外面:“是因为你登上石阶的时候,我还没有离开。所以你的幻境和我的幻境重合起来,以至于你我在幻境之中有些交集。这本无需在意,我跟你说这些是怕你依然沉浸其中,毁了自己的修行。”

    “是”

    陈羲点头,想问为什么你的幻境会和我的幻境重合?难道你心目中的美好世界,也是那般的自由洒脱?

    可这话,他不会问出来。

    虽然他有一颗成熟的心,有成熟的灵魂,但他其实不了解女人。若是柳洗尘真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若无其事,她为何一反常态?先是在石阶最高处动了流云红袖,然后又如此详细的解释了这一层石阶的考验。

    这哪里是她平时的摸样?

    平日里,她不会和男人多说一句话。就算是和凰鸾院院长苏小苏,她也只是三言两语罢了。她说了那么多,其实并不是因为她平静。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又或是她在欺骗自己。

    这反常的自己,让柳洗尘有些懊恼。

    陈羲没有去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刚才那一场经历很美好。当然,也很凶险。如果不是最后时刻柳洗尘醒悟过来,两个人就在那草原那高坡上平静的等待着死亡来临的话……只怕两个人都会被困在那个虚幻世界之中,从此成为废人。

    改运塔

    真的玄妙无比。

    虚虚实实,无法探知。

    从烈火,到剑气,再到一个完美的世界。这些看起来好像都是虚幻的,可又都是真实发生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座改变人命运的石塔废掉。陈羲这才真正明白改运塔这改运二字的含义……人们总是往美好的一面去幻想,以为只要进了改运塔就从此青云直上。却不知道改运也分好坏,有的人改变,成就美好。有的人,则会被改运塔改变命运坠入深渊。

    ……

    ……

    “你还继续登塔?”

    陈羲问。

    柳洗尘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不知道,弟子登塔,最高极限便是四层。五层塔以上是禁止弟子登入的,若是强行登塔身死魂灭。”

    陈羲一惊,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

    “也难怪……”

    柳洗尘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声音很轻的说道:“你这一年来一直都在做些杂事,突然跑来登塔也没人告诉你这些。五层塔以上据说每一层塔都藏着一种不可知的大凶险,是当年第一任宗主厉兰封亲自将其封印在石塔之中。便是灵山境的大修行者,贸然上去也没有一分生还的可能。”

    陈羲点头致谢:“若非你,我只怕还想再往上试试。”

    “你很不错。”

    柳洗尘忽然说了这样四个字,然后转身走进一个门户。陈羲有些怔怔出神,不知道柳洗尘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含义。他再想说些什么,柳洗尘已经走进门户之内。

    陈羲怔了片刻,自嘲一笑。

    这女子,只怕已经难以从他的思绪中抛开了吧?

    四层塔上只有两个可以修行的门户,陈羲逼着自己将那种无法描述的恼人情绪忘记,然后转身走进另外一个门户中。

    门户之内,有一种微微发黄的光芒。就好像日落时候,最后留在人世间的那一抹光明。陈羲抬头看了看,果然在石室顶部看到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米黄色,散发出柔和的光,让人心神安宁。

    陈羲盘膝坐下来,闭上眼。

    接下来,他必须心无旁骛的修行,稳固自己破虚一品的修为。接下来的日子,他不打算走出石室了。四层塔修行,要比外界修行进境快得多。虽然破虚之后每一个小境界的提升都极为艰难,但夯实现在的境界对以后对敌极有好处。

    就在他盘膝坐下来准备引到内劲流转全身的时候,石室一侧的墙壁上忽然发出咔咔的几声轻响。他睁开眼,随即看到石壁上有几个类似于抽屉的东西自动弹了出来。陈羲起身,走过去看了看。

    这是三个石头盒子,比普通的抽屉要大上一倍不止。

    第一个石头盒子里,摆放着几套衣服,束带,内衣,一应俱全。但是这衣服的款式和陈羲现在身穿的青武院院服完全不同。这几件长衫都是深蓝色,布料也比青武院的院服考究许多。

    陈羲虽然只是青武院甲班的杂役,但对外宗六院其他学院的院服也都认识。这个石盒里面的衣服,绝对不属于外宗六院任何一个学院。

    内宗!

    这两个字立刻从陈羲的脑海里跳出来。

    原来能登上四层塔的人,可以直接获得进入内宗的机会。

    陈羲心里一阵惊喜。

    看来这次,是赌对了。

    第二个石盒里,放着几个玉瓶和一封书信。陈羲将书信打开抽出信纸,上面的话很短,只是交代了一下玉瓶里药物的使用方法。第一个玉瓶里装着的辟谷丹,吃一粒可以一个月不用进食。石室之内虽然时间过的要比外界缓慢的多,但饭终究还是要吃的。陈羲发现辟谷丹居然还分几种口味,写的特别认真仔细……他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发现没有老坛酸菜。

    第三个石盒里,放着差不多二十本书册。

    陈羲看到这些书册的时候,眼神立刻一亮。

    他只是大致的看了看,就能分辨出这些书册竟然都是中品以上的修行功法。要知道在外宗六院学习,学到的都是最基本的修行功法,下品之中的下品。只有像柳洗尘那样的绝对天才,才会被凰鸾院的院长亲自栽培,传授其凰鸾院的上品功法千鳞翼。

    这些中品功法,随随便便一本拿出来丢在江湖上,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要知道一个小宗门,都不可能拥有一本中品功法。这些功法放在外界,就会引来那些不能进入学院修行的散修血腥抢夺,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可是在小满天宗,这中品功法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摆在这,还是足足二十本!

    陈羲小心翼翼的翻开一本,发现其中的描述并不晦涩,很浅显易懂。但却都是修行者最迷惑处的解释,真可谓一处通而前路明。许多自己修行无法参透的地方,这些功法之中全都有解释。

    然后陈羲看到了石盒上刻着一行小字。

    只可取一本修行,多取则剔除资格。

    他一愣,然后撇了撇嘴喃喃了一句好生小气。

    有二十本,该怎么选择?

    他把这二十本功法翻来覆去的看,想选出最适合自己的,却发现每一本都有其玄妙之处,每一本他都想练,实在难以取舍。足足耽搁了小半个时辰,他依然没有决定选哪本修行。然后他忽然之间明白一件事,后心里一阵冷汗。

    改运塔,考验无处不在。

    这二十本功法,何尝不是一种考验?

    若是这样难以抉择下去,时间全都荒废了。在这石室里荒废一个时辰,相当于外界荒废多久?而且若是激起了人的贪欲,想把功法全都学了去,必然触动心魔。改运塔里,连细节都是为了考验登塔之人设计的,不得不说,那位被尊为宗师的厉兰封确实有着大智慧。

    想到这一点,陈羲将捧在手里的书册全都放下。

    他开始真正的选择。

    他下意识的将背后的扁担取下来,然后寻找二十本功法之中有没有适合扁担的……毫无疑问的是,果然他妈的没有啊。修行者能晋入破虚境的人万万千千,选择的本命之物也是万万千千,可是只怕自古以来,都没有一个人选了一条扁担当本命的。

    所以,怎么可能专门为陈羲准备一本扁担功法?

    就在陈羲犹豫的时候,忽然扁担上一阵吸力发出,其中一本书册被吸了上来,贴在扁担上呼啦呼啦的抖动着。陈羲一怔,看了一眼扁担心说难道你自己还懂得挑功法?他将书册拿下来看了看,封面上写着四个字。

    青木剑诀

    陈羲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你是一条扁担啊,挑个棍法还算靠谱……你挑剑谱!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第十七章 出塔

    陈羲看了看手里的书册,总觉得对青木剑诀这四个字有些熟悉。只是当初他离开内宗的时候虽然灵魂是成熟的,可毕竟才来这个世界不过四年,所以对内宗很多事都不了解。

    看着这剑诀,陈羲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想到什么,然后他起身,拿着书册走出石室。到了另一个石室门口,他在外面站住,犹豫了片刻后在门外问道:“石室里有一些中品功法可以挑选,我选了一本青木剑诀……你知道这个剑诀吗?”

    石室里沉默一会儿,柳洗尘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冰冷:“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后,希望你不要再来扰我修行,能进四层塔修行对你来说是莫大的机缘,不要把时间浪费掉。”

    陈羲讪讪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柳洗尘继续说道:“你不知道青木剑诀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你选了这一本实在是失误至极,我敢保证,石盒里的任何一本功法都要比青木剑诀强上许多。青木剑诀虽然勉强算是中品功法,但是小满天宗从立宗以来就没有一个人靠修炼这剑诀大成的。”

    “我只回答你这一个问题,所以从头给你讲清楚……青木剑诀,是当初小满天宗的开创者厉兰封所创,曾经是内宗的基础功法之一。当初厉兰封开创此功法的时候并没有传给弟子,在他死后,他的弟子整理他的遗物时候发现了这门功法,本以为是了不得的上品功法,找到青木剑诀的弟子随即私下里偷偷修炼。”

    “可是练了好久,这功法对于修为提升没有任何益处。他不解,随即将功法拿出来和几个师兄弟参详。几个人研究了很久,发现这功法根本就没有什么玄妙神奇之处,本来是要按下品功法归类的,但正因为功法是厉兰封所创,所以勉强收录进了中品功法之中。”

    “后来,这功法就放在了内宗兵决楼里,内宗弟子可以随意观看。再后来,内宗的教习们觉得既然厉兰封开创了这功法,必然有其深意。就把这青木剑诀拿出来,教授给所有内宗弟子修行。结果没有一个人能靠着这功法修为精进的,最后沦为一本鸡肋功法。”

    柳洗尘稍稍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你应该在选之前问我,而不是选之后问我。”

    陈羲道:“不能换的?”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柳洗尘再说话。他这才醒悟过来,这句不能换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柳洗尘之前说过,只回答他一个问题。

    陈羲没有在柳洗尘门外多停留,拿着青木剑诀回到了石室,然后才发现,之前突出墙体的三个石盒只剩下两个了,那个装有功法的石盒已经缩了回去,石壁上连个缝隙都看不到。

    陈羲伸手在扁担上拍了一下,笑道:“都怪你,选了一本鸡肋。”

    扁担抖动了几下,像是回击。

    陈羲笑了笑,他本就不是那种容易后悔之人,既然选定而且再无更改的可能,那么练这青木剑诀就是了。虽然柳洗尘说这是鸡肋,但毕竟是厉兰封所创,再烂难道还能比外宗六院的入门功法烂?

    他将书册打开,坐在地上仔细阅读。

    这青木剑诀极为简单,第一页说的是功法运行之道,基本上入门功法也会标注这些,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这是曾经的一代宗师厉兰封写的而已。从第二页开始,就是图注。每一页上都描绘了几种动作,是为剑谱。

    每一招都有小字注释,倒是清楚无比。

    不过,陈羲看了片刻之后就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青木剑诀是鸡肋功法了。这剑谱,甚至比江湖上那些凡武之人的剑谱也不高明什么。只是一些动作,一些运力方式而已。剑谱前前后后只有八页,后面七页正好三十五式剑招。

    要是在凡武江湖,这剑谱还算是个好东西。

    放在修行者的世界中,这剑谱其实连鸡肋都算不上。现在陈羲终于明白,之前柳洗尘说若非这青木剑诀是厉兰封所创,不可能被归入中品功法的话了。就算是放在下品功法中,也是下品的下品的下品……说实话,比外宗六院的入门功法只怕也不如。

    陈羲想了好一会儿,为什么当初被称为一代天骄的厉兰封,会在晚年创造出这样一本毫无意义的剑谱?

    就在这时候,陈羲身边的扁担却自己跳了起来,落在陈羲手里,似乎是在催促他赶紧修炼。

    这扁担本是死物,可现在竟然给人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

    ……

    接下来的日子,陈羲开始有些枯燥但绝对充实的修行。四层塔石室里的天地元气,远比外界要充沛的多。陈羲知道那一定是九色石的缘故,九色石是昆仑至宝,改运塔如此神奇全都是因为九色石的奇效。

    石室里的天地元气非但充沛,而且纯正。

    陈羲用了几天的世间,将自己破虚一品的境界彻底稳固下来。然后就开始钻研那本青木剑诀,剑招都很简单,一共才三十五式,以陈羲的天赋,只看一遍就将所有的剑招和运功法门都记了下来。

    一连四五天,他都在熟悉这套青木剑诀。可不管怎么练,他也没觉得其中有什么神妙玄奇。唯一的好处是,这四五天的修行之后,扁担倒是越用越顺手了。只是这扁担和以往有些不同,经常会有一些小动作。有时候陈羲忍不住去想,这扁担吸了自己的血之后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孩子……

    但是从外表上来看,它依然那么丑。

    陈羲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为了报仇计划十年,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性有多沉稳,极少会有心浮气躁的表现。若是换做别人修行这般简单无用的剑诀早就已经烦了,说不定第二天就丢在一边不再去理会。

    陈羲倒是稳妥踏实,每日里除了运行内劲增进修为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来来回回的练这三十五式剑招。其实每一招都很简单,简单到没有任何变化可言。所谓功法分品,正是因为其中的变化。

    下品功法,一招发出,可能之后会有三五个变化,用以迷惑敌人。中品功法,一招发出,后续可能有数百个变化,敌人根本就分不清杀招何在。而且功法等级越高,威力越大。但是青木剑诀没有变化,一招就是一招,一剑就是一剑。

    不……一扁担就是一扁担。

    陈羲也不气馁,每日里安排的满满当当。

    而在他对面的那个门户里,柳洗尘选择了一套名为《倾雨》的功法。这功法也是中品功法,不过比起青木剑诀来就高的不止一个层次了。柳洗尘之所以选择这套功法,是为了配合她之前修行的上品功法《千鳞翼》

    若是从单独来看,《倾雨》虽然不俗,但威力太小。是将修行之力化作如倾盆大雨一样对敌人攻击,密集是密集,但因为过度分散,也就造成了功法的攻击力下降。每一份力量都不强,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不难应付。

    不过这种功法,对付普通人那就是一场屠杀。若是在凡人的战争中,有人使用这样的功法,那么敌方士兵的死亡率可想而知有多高,必然是一死一大片的场面。柳洗尘选择《倾雨》是因为她修行的《千鳞翼》已经到了某个瓶颈。

    她试图用《倾雨》的分散,来弥补千鳞翼力量上的不平衡。

    修炼了十几天之后,她已经将《倾雨》完全融会贯通。其实早在几天之前,她就已经彻底修炼完成。只是接下来有些百无聊赖,就又自己将《倾雨》的一些不足之处修改了一下,弥补了其中的些许瑕疵。

    在她看来这样稀松平常的事,若是被外人知道只怕会惊的目瞪口呆。一个弟子,居然敢擅自改动功法!

    到了第十五天的时候,她走出石室。

    看着对面那个门户,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脸色似乎有些异样,看着陈羲所在的门户眼神有些恍惚。好像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堵在她心头,眉宇间那淡淡的愁意让人心疼。她沉默了片刻之后,手抬起来在身前挥了一下,对面的石壁上随即出现了几个字。改运塔坚固无比不可能刻动,这字迹就如水墨痕迹一样。

    君倾一生

    过眼烟云

    她看着那几个字,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再次挥手,将石壁上的字痕抹去。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小满天宗的宗主早已经收回了修为之力,外界之人自然不知道塔里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次上百人登塔,只有柳洗尘和陈羲两个人上了四层塔。

    柳洗尘静静的脸色却有些伤感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选择了离开。她没有继续回石室修行,而是转身走下石阶。

    外面发生的这些事,陈羲不知道。

    他就好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傻子,一遍一遍的演练着那被人称为鸡肋功法的青木剑诀。他就如同一个不知道疲倦的机器,不停的用那条破旧的扁担施展剑法。这是很诡异的一幕,若是不熟悉他的人看到这一幕甚至会觉得滑稽。

    也许连陈羲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样练下去究竟有没有意义。不过陈羲便是一个这样性子的人,既然得到的是这本功法,那么就要认认真真的练下去。在不断的修行中,日子过的极快。

    一转眼,三个月过去。

    陈羲虽然没有再次破境,但是他的修为已经极为稳固。隐隐之间,似乎有快要步入破虚二品的迹象。

    从石室里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自信。走出改运塔的那一刻,陈羲看到青武院院长周九指,和甲班教习丁眉站在外面等他,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见过院长,见过先生。”

    陈羲俯身施礼。

    “何必多礼,你倒是真的让我大大的吃了一惊。”

    周九指看了看气质有了改变的陈羲,笑着问道:“怎么样,从四层塔得到什么了不得的功法,竟然让你的修为如此的稳固?”

    陈羲一本正经的回答:“青木剑诀”

    周九指的笑容一瞬间僵硬,然后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你这运气……还真是让人没话说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罢,终究你还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等你进了内宗之后,内宗的教习自然会再问你选择适合你的功法……另外,丁眉会带你进内宗。”

    “柳洗尘呢?”

    陈羲问。

    周九指微微一怔,然后叹息一声:“她……回皇都城了。”

第十八章 怎么做人

    失去了什么吗?

    陈羲问自己。

    明明没有。

    得到了登上改运塔的机会,并且得到了一件虽然破旧但神奇的本命,修为达到了破虚一品,在四层塔上修行了足足三个月……这些都是得到的。最主要的是,他还得到了进入内宗的机会,只要能进入内宗,他坚信早晚会查出当年究竟都有谁背叛了他的父母。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很失落?

    可是为什么,会高兴不起来?

    陈羲抬起头,让自己脸上洋溢起笑意。这个笑容是他在那个破屋子里叼着小木棍练习了三百多天的笑容,看起来无比的真诚无比的温暖。这笑容从嘴角扬起的弧度到感情的抒发,都是那么完美。

    看起来,他绝对很高兴。

    所以周九指心里的担忧稍稍减轻了几分,对这个便宜得来的学生他现在喜爱到了极致。青武院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能让人信服的天才,他可不希望这个天才的修行道路早早的被一些不必要的羁绊所毁掉。

    “修行者的修为越强,寿命会越长。”

    周九指一边走一边对陈羲笑着说道:“所以会遇到很多动人心魄的事,有些事真的很美,美到炫目美到让人流连忘返。但是你却不能驻足,因为你的驻足,只会让你失去前方更加美好的东西。”

    陈羲嗯了一声,然后问:“您知道?”

    周九指点了点头:“你和柳洗尘在登上四层塔的时候,非但我在看着,外宗六院的院长都在看着,甚至……宗主也在看着。你应该知道,你这样的表现已经足够引起所有上层人物的注意。”

    “我没事。”

    陈羲平静道:“那只是一个幻境而已,我只想修行大成然后去报仇。”

    他看了周九指一眼:“凰鸾院的院长大人,会恨我吧?”

    周九指讪讪的笑了笑:“虽然柳洗尘离开小满天宗回了皇都,不一定是因为你。但是凰鸾院失去了一个最优秀,也是苏院长倾尽心力栽培的人……她心里自然会有些不舒服。不过你不必在意,苏院长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她也很清楚柳洗尘早晚都会回皇都城去的,柳洗尘之所以来是因为……”

    说到这,周九指忽然停顿了一下。

    “因为什么?”

    陈羲侧头看着周九指问。

    “算了……那是那些大家族之间的事,还牵扯到了圣皇子,不说也罢。”

    周九指显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转移了话题:“一会儿我让丁眉带你去内宗见宗主,他对你很有兴趣。你也不必紧张,宗主这个人还是很温和宽厚的,不然也不会不计较你私闯改运塔的过错。”

    陈羲点了点头,心里一震。

    他要追查当年的惨案,就肯定要接触内宗宗主,因为他怀疑现任的内宗宗主,就是当年背叛他父亲的那个人……陈羲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他的父亲就是当初的小满天宗内宗宗主。

    “您不去?”

    陈羲问。

    周九指摇头:“我要处理别的事,因为你私闯改运塔,那么多优秀弟子起了好胜之心,也跟着闯进去,青武院里就有十几二十个,这些弟子我要找他们谈谈。”

    陈羲忽然明白了。

    那些弟子登塔有高有低,但现在只有陈羲一个人进入内宗显然那些人会不服气。陈羲的表现足够引起重视不假,但那些人也都是未来小满天宗的基石,不能不安抚。

    “嗯”

    陈羲回复了平静,在心里告诉自己见到内宗宗主绝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异样。他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虽然他离开内宗的时候才四岁,但是面相上终究还是有些踪迹可循。如果现任宗主就是当初背叛他父亲的人,而且是他父亲当初的亲信手下,极有可能认出他。

    接下来,陈羲知道最艰难的时刻要来了。

    从改运塔出来之后顺着青石板的小路一直往山里面走,清量山很大,内宗就在山峦深处。其实外宗六院和内宗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是如果没有人接引的话没有任何一个弟子可以进去。

    内宗外围,有一个巨大的结界。

    陈羲知道这个结界足有方圆几十里大小,连飞鸟都进不来。除非是修为到了逆天级别的大修行者才有可能靠着绝强的修为将结界撕开,一般的修行者根本就过不去。陈羲虽然知道有结界在,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巨大能量支撑着这个结界。

    陈羲可以肯定不是修行者的修为之力,他不认为有修行者可以长年累月的支撑如此巨大的结界。

    内宗很神秘,必然有什么稀世珍宝才是挚诚结界的关键。

    到了外宗六院的外面,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很幽深。走到树林外面之后周九指交代了几句随即离开,丁眉陪着陈羲站在树林外面等着。陈羲不时看丁眉一眼,后者则扭过头故意不看他。

    “你食言了。”

    陈羲说。

    丁眉脸一红,头扭的角度更大。但是陈羲看得很清楚,她脸上的红已经到了耳垂。

    “这一抹红,比胭脂美。”

    他说。

    丁眉没有梳妆没有打扮,依然是那身教习服。她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已经二十几岁的年纪可脸红的样子犹如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

    ……

    在树林外面等待了几分钟之后,除了陈羲说了那一句比胭脂美之外两个人就再没有交谈。或许是丁眉觉得有些尴尬,侧着头看树上叶子的脉络。正在这有些令人尴尬的气氛蔓延着的时候,树林忽然有了变化。

    似乎是空间扭曲了一下,陈羲看到那巨大的树林居然往两边分开,那场面之壮观无法言表,即便陈羲知道有结界存在依然感觉到了震撼。那些参天大树好像活过来一样,朝两边分开让出来一条小路。

    然后陈羲看到两个身穿深蓝色内宗院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出来,看起来都很年轻,一脸的倨傲。即便是看到丁眉,他们两个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礼貌。倒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陈羲一眼,而陈羲则从这两个人的眼神里看到了敌意。

    “我叫杜猛,他叫袁丰雷,我们两个是来接你们进去的。”

    走在前面的那个个子稍微高些的内宗弟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陈羲,连语气都那么居高临下:“跟在我们后面,莫要四处乱看也不要胡乱走动,结界之内机关重重且千变万化。你若是胡乱走动触动了结界内的禁制,死了的话谁也怨不得。”

    说完这句之后那两个人转身要走,这两个人的态度之桀骜冷淡让人厌恶。尤其是后面那个叫袁丰雷的,自始至终除了看了陈羲一眼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表示,眼神飘在天空上。

    “请两位师兄稍候。”

    陈羲微微施礼,很客气的说了一句。

    杜猛回头瞪了他一眼:“什么事?”

    陈羲抱拳问道:“我想请问两位师兄,内宗之内可有教习?”

    杜猛看白痴一眼看着陈羲,哈哈大笑:“我早就听说你是个小杂役出身,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内宗之内若是没有教习,谁教你修行?”

    陈羲缓缓道:“那么再请问,两位师兄在内宗见到教习,也是装作视而不见?若是如此的话我倒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师如父母,难道内宗只管修行没有辈分尊卑?我的教习虽然没有进入过内宗施教,但终究是教习,内宗也好外宗也好,教习就是你们父母一般的辈分,我想请问,你们两个没人教导礼貌二字?”

    这话一说完,三个人同时脸上变色。

    杜猛和袁丰雷脸色发白,一脸怒容。而丁眉则是惊讶,惊讶到甚至有些惶恐。

    陈羲其实知道,丁眉的天赋并不出众,所以当初没有被选拔进内宗继续修行,而是到了破虚境之后,就留在外宗青武院做了入门教习。说起来,内宗弟子向来自视甚高,自然不会瞧得起一个外宗的入门教习。

    在他们看来,外宗的入门教习只不过是身份不一样的废物而已。

    “你可懂内宗的规矩?”

    杜猛嘴角抽搐,冷笑着问陈羲。

    陈羲摇头:“不知……但我知道做人的规矩。”

    他看着杜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尊重你,所以称你一声师兄,这便是做人的规矩。但若你们不懂得怎么做人,我何必敬重你们?”

    杜猛怒道:“你应该知道自己这样做,以后会有什么日子过。”

    他怒目而视,双手隐隐间有内劲流动。

    而丁眉则上前一步,想挡住陈羲。陈羲却先一步动了,拦在丁眉身前,回头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丁眉一怔,本想劝陈羲不要惹事,却被这笑容里的暖意暖的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杜猛想要出手的时候,那个个子稍微矮些面容白净冷峻的袁丰雷伸手拉了他一把,然后走到前面,双手抱拳对着丁眉深深俯身施了一礼:“见过教习。”

    “你这是做什么!”

    杜猛诧异的看着袁丰雷说道:“外宗的教习,也不过勉强到了破虚境罢了,入门教习的修为更低。是那些进入内宗的资格都没有,又没有家族支持的外宗弟子才会留在外宗做入门教习,说白了就是要天赋没天赋要家族没家族的人罢了,何必如此?”

    “闭嘴!”

    袁丰雷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杜猛愣了一下,然后抬了抬手也算是给丁眉行礼,快步追上袁丰雷。

    “你本不必如此的,以后你在内宗修行,还不是要被他们欺负?这些内宗弟子都是这般心高气傲,你还没进内宗就先得罪了两个,以后可怎么办?”

    丁眉下意识的拉着陈羲的胳膊说道:“你在外宗的时候时时谦良温顺,怎么今日这样不冷静?”

    陈羲对她笑了笑,柔声道:“虽然我未曾跟你修行,但是这近一年来唯独是你看我不曾用那种俯视的眼神,我是甲班的杂役,自然也算是你的门下。既然如此,我怎么能看着教习被人轻视?这个道理,还是要争的。”

    丁眉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发热,就如同喝了一杯陈年老酒,令人迷醉。

    “走吧。”

    陈羲对她笑了笑:“放心,我不会丢了青武院甲班的脸面。”

第十九章 内宗的欢迎方式

    树林密集到了令人有些恐惧的地步,其实人天生对黑暗有一种发自心底深处的抵触。四周都是参天大树,走在这样一条小路上,视线被大树阻挡,就连阳光都是稀稀落落勉强透过缝隙洒下来一些,所以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适。

    走在前面的那两个内宗弟子似乎还在生气,一路上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和陈羲说话。而陈羲和丁眉两个人也没有交谈,只是肩并肩跟在那两个人身后,四个人之间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陈羲往四周看了看,想找到什么熟悉的地方。

    当初他从内宗逃出来的时候,是鬼九爷背着他走的另外一条路。当时他不知道鬼九爷是怎么出的结界,但鬼九爷是父亲身边最亲信之人,所以肯定知道如何打开结界。陈羲思考着,也观察着,他必须知道结界从里边如何打开,不然万一他的身份泄露的话,到时候想撤出去都做不到。

    前面那两个人似乎在低低说着什么,显然用内劲遮挡住了声音,陈羲什么都没有听到。根据陈羲的观察,那个杜猛最少是破虚二品的修为,而话更少也更倨傲的袁丰雷,最少在破虚三品。

    说起来,袁丰雷的修为可能比丁眉还要强。

    甚至,陈羲觉得现在他自己的修为比丁眉只怕也低不了多少。

    一个没有家族支持,也没有天赋进入内宗修行的人,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在二十几岁达到破虚境界,其实已经殊为不易。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周九指当初才会把丁眉留下来。但是根据陈羲的推测,只怕其中还有隐情。

    “他们两个没安好心。”

    丁眉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嗯?”

    陈羲从思绪中抽出来,看了丁眉一眼。

    丁眉声音很轻的在陈羲耳边说道:“你小心些,这条路上必然机关重重,刚才你触怒了他们两个,他们九成九是在商议想给你个下马威。固然他们不敢伤了你的性命,但他们未必不敢做些出格的事。你对内宗不了解……就连我对现在的内宗也一样的不了解。内宗自从十年前出了一场内乱之后,就变得格外诡异。”

    陈羲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什么变故?”

    丁眉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周院长说,内宗从十年前就开始变得越发让人看不透了。有不少弟子不是从外宗提拔进去的,而是不知道从何处何时直接进入,以至于外宗六院的院长,偶尔进内宗议事的时候都发现,内宗大部分弟子都不认识。”

    “以前的内宗弟子,都是从外宗六院选拔进去。从十年前开始,内宗弟子的数量开始增加,而且多数来历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弟子出身都很高贵。十之**,是从一些大家族中选拔出来的。”

    丁眉随手散出内劲,将两个人的谈话压制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范围内。

    陈羲道:“大家族的优秀子弟,为什么要送到小满天宗来?那些家族之中高手如云,培养子弟远比小满天宗要好。”

    “所以你要小心些。”

    丁眉道:“这两个人本就不是从外宗选拔进去的,所以自然不会对外宗的教习有什么尊敬。他们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刚才被你讥讽说不得会有什么举动报复。”

    “我小心些就是了。”

    陈羲点了点头,心中却越发的疑惑。

    十年前,正是他父亲被亲信之人算计,打伤之后关进九幽地牢的时候。而正是从那年开始,内宗开始有大量的来历不明的弟子出现。这些人的出现,和当初陈羲的父亲被人陷害只怕不无关系。

    要知道那些大家族,资源比小满天宗还要丰厚,培养优秀晚辈必然更加不遗余力,没必要送到实力并不十分出众的小满天宗来。除非……这其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这里,陈羲告诉自己必须加倍的小心。

    就在这时候,前面那两个人忽然停了下来。

    那个叫杜猛的站住,指了指旁边一个还算宽敞的空地说道:“你们两个且在这里等着,我们还要进去禀明先生。切记不要胡乱走动,不然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不负责!”

    他冷冷的看了陈羲一眼,随即和袁丰雷加速离去。

    “不对劲”

    陈羲摇了摇头,看了看那片空地:“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眨了四次。说到不要胡乱走动这四个字的时候,嗓音稍稍有些发颤。”

    他看向丁眉:“是兴奋。”

    ……

    ……

    “站在原地不要动的好。”

    丁眉有些紧张的说道。

    陈羲看着那加速离去的两个人,摇了摇头:“只怕站在原地不动更凶险,这两个人一定是刚才趁咱们不注意的时候启动了什么机关。他们让咱们两个去空地,是因为那里反而相对安全些。如先生刚才所说,他们不敢杀了我。”

    说完,陈羲举步走进那边空地,丁眉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就在两个人才到了空地,四周天色忽然更暗了。陈羲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周围的大树已经合拢过来,那条通向树林深处的小路消失不见了。如果刚才两个人没动的话,只怕已经被吞进结界之中。

    此时两个人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大概有方圆几十米左右的空地,但是因为树木过于巨大繁茂,以至于这几十米之内虽然没有树,但头顶上的天空也几乎被完全遮挡住。

    四下里,一片黑暗。

    “看来是想困咱们一会儿。”

    丁眉稍稍松了口气:“这倒是无须担心,那两个人是奉命前来接咱们的,若是咱们去的太晚他们也没办法交代。”

    陈羲的表情却依然郑重严肃:“不会这么简单,若是我想给对方一个教训,也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困上一会儿。”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先生一会儿不要和我靠的太近,他们两个就算再对你不敬,也不敢贸然对外宗的教习出手。所以先生离我越远,越是安全。”

    说完这句,他向后退了几步和丁眉拉开距离。

    丁眉先是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跟上去。陈羲一再说离开我远一些,丁眉偏偏不听大步跟着陈羲。两个人一个退一个进,若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看到,只怕会大为惊奇这女追男到底是要干什么。

    “你说的没错,正因为他们不敢真的对教习出手,所以咱俩站在一起才安全。”

    两个人在空地上追逐了三四个圈,丁眉一边追一边说道。

    陈羲叹了口气,止住脚步。

    就在这时候,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警觉。

    然后他看到丁眉的表情有了变化,知道是自己身后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没有停顿,直接从背后将扁担取下来往后一扫。这一招用出来自然而然,正是青木剑诀三十六式中的一招。青木剑诀三十六式,他在改运塔里已经练的不能再熟,招式运用流转自如。

    扁担挥出去,砰地一声击打在一个很厚重的东西上。

    陈羲借着扁担上的力度侧身闪开,随即发现身后多了一堆碎土。

    “土人?”

    丁眉的语气中有些惊异:“突然从地里钻出来的,被你击碎了。就在你身后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发现陈羲的脸色也变了。

    丁眉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的空地上,有至少六七个土人从大地之中分离出来。这些土人能有两米左右,看起来极为壮硕,只是一个大概的人形轮廓,脸上的五官甚至也很模糊。但看它们的动作也不怎么快速,看着好像一头一头的巨大棕熊。

    “你身后也有。”

    丁眉对陈羲说道。

    陈羲快步过来,和丁眉两个人背靠背站住。此时空地上的土人数量已经急剧增加,只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世间,这几十米范围内就冒出来至少七八十个土人,将陈羲和丁眉两个人团团围住。

    最前面的一个土人突然伸手抓向丁眉的肩膀,丁眉单掌成刀,向外一切,将土人的胳膊切掉,然后手腕一转,一股内劲切出去,将土人的头颅切掉。可是片刻之后,那土人的胳膊又再生出来,头颅也缓缓的从脖子上又长出来一个。就连最早被陈羲一扁担打碎的那个土人,也已经重新聚合成型。

    “杀不死!”

    丁眉惊讶道。

    陈羲剑眉一挑:“那就杀下去。”

    他身形向前一掠,一边出手一边说道:“这些土人行动迟缓,分头杀看看有没有出路,若是没有再回到此处汇合。留心空地边缘,看看有没有什么控制机关的东西。”

    丁眉应了一声,双手外骤然出现两条足有两米长的气焰,肉眼可见。她动作很快,如燕子在林中穿梭一样,在土人之中轻巧的掠过。气焰长刀不停的舞动,所过之处土人纷纷崩塌倒地。

    只是,片刻之后,那些碎裂的土人随即再次聚拢成型。

    陈羲一边用扁担施展青木剑诀三十六式,脑子里一边快速的思索着。这片空地,看起来不像是内宗御敌的机关,更像是给弟子修行时候设置的障碍。只怕不找到机关所在,这些土人是杀不尽的。虽然土人不强,可数量太多几乎把空地沾满了,留给他和丁眉两个人的活动空间并不多。如果土人继续增加,他们只能往天空上飞了。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从土里伸出来,一把攥住他的脚腕。这土人的手掌巨大,力度也大,攥住之后一股钻心的疼痛随即从脚腕上蔓延全身。可疼痛对于陈羲来说,却早已习以为常。

    扁担往下一扫击碎了那条胳膊,然后一脚踩碎了才从地下冒出来的土人脑袋。

    两个人在土人之中来回穿梭,试图找到关掉这地方的机关。可是转了好几个圈,击碎了至少上百个土人,却没有任何发现。

    两个人虽然都没有受什么伤,可是这样耗下去,只怕真元之气坚持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候,陈羲忽然发现树林之中也有土人出现,在空地之外,距离能有三五十米。那些在树林中出现的土人更加巨大,能有两米半以上。最主要的是……这些外围的土人出现的时候,手里擎着弓。几十个弓箭手土人在外面瞄准了陈羲和丁眉,土箭蓄势待发。

第二十章 踩嘴

    树林里的巨大土人擎弓而出,左手握弓右手拉弦,土箭从手臂上延伸出来,几秒钟的时间那弓就已经拉满,然后能有手腕粗细的土箭破空而出。这些土人巨大壮硕,土箭射出来的速度快的令人震撼。

    而且看起来,树林里的土人比空地上的土人更加的坚固。

    巨大的土箭瞬息而至,先是将拦在前面的所有土人尽数击碎,然后直奔陈羲和丁眉两个人。

    这简直就是没有配合的最完美的配合,那些土人就算碎了也能再生,所以弓箭手根本不必避开空地上的土人。土箭来势极快,只是一个恍惚之间就到了两个人身前。

    陈羲眉头一挑,手里的扁担往前一刺,正是青木剑诀中第一式,也是最简单的一式……平刺。

    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剑招,就算是把剑交给一个不会武艺的凡人,也知道一剑刺出去。就好像把刀交给一个凡人,也会自然而然的劈出去一样。剑刺,刀劈,这是最基本也是最自然的动作。

    陈羲在改运塔里,无数次的练习过这简简单单的一招平刺。为了消遣在改运塔里的寂寞,他甚至撕碎衣服做了一条绳索,绳索绑在房顶那颗珠子上,然后将垂下来的一头绑上一个一个铁环。这铁环类似于腰带的环扣,是衣服上佩戴的东西。

    挂好之后,陈羲将铁环晃动起来,然后他围绕这摆动的铁环快速转圈,在转圈的同时出手,以扁担刺向铁环。一开始还不能做到每次都击中,到后来,他已经能每次刺出,都把扁担穿过铁环。

    这种精确,在今天遇险的时候发挥了作用。

    他每一次平刺,都精准的将一支土箭刺碎。土箭来自四面八方,而且来势那么快,他依然能在躲闪土人进攻的同时刺碎土箭。只是,那些弓箭手只需要站在地上,土箭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样打下去,就算把他们两个累倒也打不到尽头。

    此时的丁眉,已经有些疲乏。她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陈羲看到她两颊发红,知道她累了。所以陈羲大步过去,将扁担的平刺发挥到了极致,来来回回只是这一招。

    扁担比剑要长的多,所以舞动起来更累。

    陈羲的体质被淬炼的已经极为强大,这样的动作还不至于让他疲劳。但是……内劲却不能和弓箭手的土箭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你先不要出手,暂且休息下恢复体力。”

    陈羲对丁眉不容置疑的说了一句,然后他开始围绕着丁眉游走,扁担一下一下的刺出去,速度快的如同变成了一把大扫帚。那是他出手的残影,看起来就好像手里有几百条扁担似的。不管土人有多密集,土箭有多迅疾,都被他以一招简单的平刺击碎。

    “头顶上有结界,我刚才试过了,最多可以跳起来一人高,再高就被挡住。”

    丁眉稍稍有些娇-喘着说道。

    她没有拒绝陈羲的好意,是因为她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做法。两个人轮换着休息,可以坚持更长时间。

    “那两个人,一定在暗中看着咱们!”

    陈羲心念一动,忽然改变了出手的方式。这一次他不再是刺,而是拨。这是青木剑诀中的第二式,是典型的防守招式,用以拨开敌人刺过来的兵器。他手里的扁担看起来变得更加轻巧,看准了土箭飞过来,扁担随随便便的一拨,那土箭就飞向别的地方,砰地一声,将两三个土人击碎。

    借力打力

    那些弓箭手不停的发箭,而陈羲则不停的拨开那些土箭,将土箭变成自己的武器。几十支土箭朝着他射过来,他拨开之后就变成了对土人的几十次攻击。短短的几分钟之后,空地上的土人竟是被他短暂的清空。

    虽然很快那些土人会再次出现,但是两个人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

    弓箭手还在持续发箭,陈羲冷静的将那些土箭拨开。没有了土人的阻挡,这次几十支土箭都飞向了树林之中。那些土箭在飞出去不到百米之后就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土箭震碎。陈羲也不气馁,继续借助那些土箭试探。

    他手腕上轻巧的改变,就能将土箭改变方向反弹出去。一时之间,他好像才是那个主导攻击的人,而那几十个弓箭手简直就是给他提供武器的助手而已。这种借力打力说起来简单,但极为艰难。要想控制土箭反弹出去的角度力度,就必须要精准的判断,眼睛,手臂,手腕,扁担,每一次出手都必须做到完美无瑕。

    陈羲来回转动,土箭自他身体外围向四周扫荡。

    砰地一声,一个弓箭手被自己射出去的土箭反弹回来之后击碎。

    但是不出预料的,很快就又重新站了起来。

    陈羲就好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不断的出手不断的用土箭向四周试探。终于,在拨开几百箭之后,他发现有一个地方很诡异。土箭攻向那个地方,在几十米外就被无形的力量击碎。

    而这种击碎,和土箭飞到百米之外被震碎是不一样的。震碎,指的是土箭撞击在山石上那样,震落碎裂。而那个地方的土箭,显然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主动击碎的。

    看到这一幕,陈羲眼神一亮。

    他改变了手腕的运力方向,将所有射过来的土箭都拨向那边。几十支土箭朝着那边激射过去,在同一个地方被无形的力量击碎。陈羲笑了笑,脚下一点朝着那个方向掠了过去,身形如电。

    他到了地方之后,依然是一招平平无奇的平刺。

    这一下,却逼出了真相。

    ……

    ……

    看起来那只是两颗大树之间的草地而已,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可是在陈羲扁担刺过去的时候,突然空间一阵扭曲。一柄铁剑从空气之中伸出来,和陈羲的扁担对撞在一起。当的一声,一圈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往四周荡漾了出去。

    然后,陈羲就看到了杜猛。

    这个高傲的内宗弟子,脸上都是不可思议。他似乎是没有料到陈羲居然能发现他的藏身之处,显然吃了一惊。而更让他吃惊的是,他这一剑本来是想将陈羲的扁担击碎,却没有想到那条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扁担,居然硬挡下来他的玄铁剑!

    要知道这柄铁剑,是他家族长老亲自锻造出来的,用的是上等的玄铁,又请了一位修为不俗的符师在铁剑上刻画了符咒,可以增加铁剑五成的威力。仗着这一柄铁剑,他在内宗中也向来极自负。

    可是,就是这样精工打造的铁剑,加持了符咒力量的铁剑,居然奈何不了一条破扁担!

    而这还不是他最吃惊的地方。

    他最吃惊的,是陈羲居然能顶着住他破虚二品的修为之力!

    陈羲的身子被铁剑上的力度推的向后搓出去两三米,脚在草地上划出两道轨迹,但是他的身子纹丝不动,看起来并不如何吃力。

    陈羲看了看杜猛身边,有一个铁棍子似的的东西插在地上,向一边歪着,显然那就是这空地启动土人的机关。

    看到之后,陈羲冷哼一声,再次攻了过去,依然是那一招被所有修行者轻视的平刺。这样的招式,即便是在凡武江湖,也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套路而已。杜猛见陈羲居然没有被自己震飞,已经大为吃惊。此时看到陈羲居然还敢攻过来,心中立刻冒出来一股怒意。

    之前被陈羲讥讽的时候,他就已经憋着怒火了。此时见一个内宗的新生,居然敢对自己出手更加的恼火。

    这次,他没有留手。

    铁剑上骤然爆发出一团光华,极为耀眼。那是破虚二品的强大真元之力,就如同在铁剑剑尖上挑着一轮太阳。这一剑若是刺中,便是一块巨大的山石他也能直接刺穿过去。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杜猛的心里无比的震撼。

    依然是那样的下品剑招,依然是那条破扁担,依然挡住了他的铁剑。这一次,陈羲向后搓出去六七米,脚下的沟更深了。但是陈羲依然没有倒下,扁担依然没有坏!

    这激起了杜猛的怒火,他猛的咆哮一声,身形一掠向前扑了过去。他将铁剑舞动,人头大小的光团从他的铁剑上不断的发出去,那光团威力极大,在陈羲左右闪避之间,将陈羲身后的土人炸的支离破碎。

    而且看起来,这铁剑上被符咒加持的力量竟然带着一种类似于腐蚀之类的属性,那些土人倒下之后还想重组,却不断的崩塌!

    可想而知,这种力量要是击打在陈羲身上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陈羲剑眉一挑,心中也动了真怒。他知道杜猛现在已经起了杀心,由此可见杜猛是一个莽撞无谋之人。因为生气,竟然忘记了宗门规矩。他出手已经不留余地,就是为了杀死陈羲而出手。

    陈羲冷哼一声,扁担刺出。

    平刺。

    每一下,都将一个光团刺开。他脚下如同生了根,任凭杜猛攻击再也没有后退。光团越来越密集,陈羲却丝毫都不慌乱。

    他精准的刺开所有光团,然后看到杜猛不断逼近到了十米范围之内,陈羲的扁担招式一变……青木剑诀第二式,拨!

    光团被拨挡回去,竟然朝着杜猛攻过去。

    杜猛铁剑舞动开来,如同一片剑幕!不管被陈羲打飞过来的光团有多少,尽数被他的铁剑剑幕绞碎。就在他将最后一个光团劈开的瞬间,他看到陈羲冲向了机关。原来陈羲一直都在等机会,去关掉机关。

    一旦机关关掉,毫无疑问就代表着杜猛输了。

    杜猛大怒,脚下一点凌空飞起来刺向陈羲。他算计好了陈羲的速度,所以将铁剑的攻击放在陈羲身前三米的位置。按照速度来说,当他的光团刺到的时候,陈羲刚好冲到那里。

    可是

    说到算计,陈羲怕过谁?

    就在杜猛以为自己要成功的时候,陈羲的脚步硬生生站住,脚在地面上骤然停住,土地都被这样的力度炸飞起来。在一片尘烟之中,陈羲抬头,出手,依然是那一招平刺,却正中还在半空中的杜猛!

    这一下,扁担正刺在杜猛的小腹上。

    噗的一声,丹田遭受重创,杜猛的真元之力立刻就泄了。他的身子从一人高的半空中重重的落下来,砰地一声掉在地上,砸起来一股尘烟。他痛苦的咳嗽了几声,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根本用不上力。

    他转头怒目看向陈羲:“你这个小杂种!居然敢出手打我!”

    “辱人者,人恒辱之。”

    陈羲淡淡的说了一句话,然后一脚踩在杜猛的嘴巴上。没错,就是踩在他的嘴巴上!这一下力度奇大,直接将杜猛的下颌骨踩断,鼻子踩歪,也不知道掉了多少颗牙。一脚下去,还在怒骂的杜猛立刻没了声音,只怕舌头都伸不直了。

    踩完之后,陈羲懒得再看他一眼,缓步过去将机关关掉。

    空地之上,那些土人缓缓的融入进大地之中。被土人缠住的丁眉这才松了口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汉水湿透。

    森林某处,看着杜猛被陈羲打倒,袁丰雷冷哼了一声:“废物!”

    他看向陈羲,眼神里都是阴毒。

第二十一章 我留她留

    完全不同于外宗六院那恢弘的建筑风格,内宗的幽静雅致让人眼前一亮。陈羲到了内宗之后装作有几分好奇的打量着四处,其实这里他还算熟悉。离开的时候虽然才不过四岁,但他那时候格外的顽皮,整天在内宗四处乱跑。

    因为他是宗主的孩子,所以也不必担心走丢了。

    走到哪儿,都有人暗中保护。

    十年之后,再见这些建筑恍如隔世。

    内宗建筑,多以木屋竹屋为主。这内宗本来就在一大片竹林之中,风景格外的秀丽。内宗最大的建筑,便是修建在悬崖半壁上的那座凌云殿。只有宗主召集宗门长老和院长议事的时候才会开启,弟子们是不能进入的。

    竹林之中,不时就有一座木屋竹屋出现在眼前,都是独门独院。这和外宗弟子住在一起不同,内宗弟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家”。

    陈羲小时候经常乱跑,所以知道这些看起来简陋的木屋竹屋,其实里面装饰的颇为豪华。每个房间里,陈设的家具都是以檀木为主,所用的杯碟碗筷,皆是银器。这是因为据说银器最是干净,到底是不是这样谁能说得清呢。

    竹林后面是就是悬崖,悬崖上有一道瀑布从天而落。这瀑布极宽,足有五十米左右,蔚为壮观。

    瀑布下面是个小湖,然后流向山下。河水从竹林中穿过,清净透彻。

    这里,让人心旷神怡。

    袁丰雷搀扶着破了相的杜猛走在前面,看得出来对陈羲已经恨到了骨子里。陈羲也懒得理会他们,和丁眉并肩而行,依然是落后在那两个人十几米外。这是丁眉第一次来内宗,所以也显得有些紧张。

    说起来,若非陈羲是以她门下弟子的身份进内院,她也没有机会进来看看。周院长如此安排,也是想让她多一番见识。又或者,有什么别的深意。

    陈羲走到竹林深处小河边的时候,顺着河水往上看了看。就看到了远处峭壁的瀑布,还有瀑布旁边建在一块巨石上的竹木小楼。那小楼上下三层,依照山石而建,看起来格外的单薄险峻却十分坚固。

    那里,叫做紫气东来阁。

    曾经,那里是他父亲处理宗门事务的地方。

    现在此处,早已易主。

    “一会儿你打算怎么跟接你的人交代?”

    丁眉往前努了努嘴。

    陈羲看着前面落魄狼狈的杜猛,笑了笑:“没有人会跟我要交代的,随随便便出来两个弟子便这样乖张跋扈,显然内宗风气如此。或许……内宗甚至不禁止弟子之间比试打斗。况且我才不信之前那两个人难为我的时候,内宗的教习或者长老看不到。他们既然放任了那两个人刁难我,有什么理由计较我打伤了其中一个?”

    丁眉微微叹息:“真不知道你这人到底怎么想的,说起来我对你也一点儿都不了解。只是觉得你应该是个身世可怜之人,谁想到竟是个……”

    “竟是个天才?”

    陈羲接过去问了一句。

    丁眉点了点头。

    陈羲道:“其实天才和平庸,最大的差距在于自己。”

    说完这句,陈羲若有深意的看了丁眉一眼:“他们两个说你是平庸之人,可事实真的如此?你没有进入内宗修行,在青武院靠着自己的努力达到破虚境界……这是平庸?所以当初你没有进入内宗,其实是另有缘故的吧?只是这缘故,你不愿意对任何人提及。”

    陈羲看到丁眉的脸色明显变了变,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她扭过头,不去看陈羲。

    陈羲也没有继续追问,这是属于她内心深处不愿意被人提及的往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那必然是一件让她无法开心起来的往事,所以陈羲知道自己不能继续问下去了。他对陈羲笑了笑,极温和:“其实有些时候老人家虽然顽固了些虽然落后了些,但有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比如之前周九指对我说,修行的道路上不能驻足留恋风景,一旦驻足,就会错失前边更为壮阔绮丽的景色。”

    “那要看……你看重的是什么。”

    丁眉语气很轻的回答了一句。

    “看重的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叫柳洗尘的绝色女子。想到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想到了那个高坡上的夕阳西坠。

    “嗯”

    丁眉没有注意到陈羲眼神里的变化,她一边走一边低低的说道:“若你看重的是修行,那么自然没必要为了半路上的风景驻足。可你若最爱此处的风景,还会在意前边的风景是美还是不美?你爱的只是此处……别无他求。”

    陈羲觉得,自己忽然理解了丁眉的苦楚。

    那必然是一个不美丽的故事。

    所以他心里有些微微的怒意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丁眉是个善良的女人,是个好女人。那么……丁眉的故事之所以不美丽,肯定不是因为丁眉的原因。陈羲进而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有些生气。

    可是这种生气,很快就被他抛开。

    因为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情精力去想别人的故事……他还要认认真真一笔一划来写好,他自己的故事。

    ……

    ……

    不出陈羲所料,他在半路上打伤了杜猛的事没有任何人追究。而杜猛和袁丰雷两个人在将他和丁眉带到一处院落外面之后,就直接走了,多一句话都没说。这是个看起来占地很大的院子,和其他独院建筑不同,这里前前后后有十几排房子,应该就是弟子们学习的地方。

    站在这个大院子门口的,是两个看起来特别和气的和一个特别不和气的老头。

    那两个看起来特别和气一脸笑容的,一个高一个矮,高的瘦矮的胖。但是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却很相似,而且他们两个人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就好像这样两个从外貌上看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人,是亲兄弟。

    事实上,他们确实是亲兄弟。

    “你就是我门下未来的小天才陈羲?嘿嘿……以后你跟着我就好了,我叫陈天极,是内宗最能开发你潜力的教习也是最强的教习。这位叫陈地极,是内宗第二强的教习,仅次于我。刚才你在迷乱森林中对杜猛的出手我们都看到了,打的真是漂亮。以破虚一品的修为打败了破虚二品的杜猛,难得!难得!”

    高个的枯瘦老者笑着说道,虽然他真的想摆出一副特别和蔼可亲的表情,可因为太过于枯瘦,所以那表情在他脸上大打折扣。

    矮胖的老者瞪了瘦高老者一眼后对陈羲说道:“我才是内宗最强的教习,他是第二。至于旁边这个冷冰冰板着脸的家伙,你就自动无视好了。他是整个内宗最无趣的教习,修为也就那么一般般。”

    陈羲先是恭恭敬敬的施礼,然后看了他们三个人一眼。

    瘦高和矮胖的老者,显然很想让他进自己门下修行。所以一开始显得有些话唠,不过倒也真心实意。陈羲总觉得这两个人似曾相识,依稀有些印象,不过搜索记忆之后却没有找到什么关于这两个人的信息。

    而那个身材中等,头发有些花白,四方脸,怒目剑眉的老者则一直一言不发。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冷意,人站在那,就好像一杆带着杀气的标枪。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年纪在五十岁上下。

    不怒自威。

    “等等……三位先生。”

    陈羲再次微微俯身施礼:“请问,我到底跟哪位先生修行?”

    陈天极立刻说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就是奉了宗主之命特意来接你的,现在只要你点点头就可以跟我走了,我保证在一年之内让你脱胎换骨,成为内宗前十!”

    矮胖的陈地极立刻挡在陈天极身前对陈羲说道:“他是胡说八道,宗主根本没有让他来接你,而是让我来的。他根本就是来胡乱凑热闹,他门下弟子已经人满,不可能再收弟子,所以你应该跟我走,我才是宗主为你挑选的教习。你放心,一年之内我让你成为内宗前五!”

    陈羲听完之后,下意识的看向那个冷傲的老者。

    那老者依然一言不发,只是上下打量着陈羲。

    “我懂了……”

    陈羲忽然笑了笑:“其实宗主大人根本没有指定好哪位先生教导我对吧?而是让三位先生一起来的,由我来选。”

    陈天极脸色稍显难看的讪讪笑了笑:“怎么可能?内宗什么时候有过弟子选教习的先例?”

    陈地极也道:“没错没错,他们两个只是陪我来看看你而已。”

    正说着,那个冷峻的老者忽然一把拉了陈羲的胳膊,大步往后面走。陈天极和陈地极两个人一惊,身形一闪拦在那个冷峻老者前边。陈天极指着那老者大声道:“高青树,你这是什么意思?宗主只是让我们三个一起来,并没有说谁必须带他走!”

    陈地极道:“你这人不能不讲道理,说好的让他自己选!”

    陈羲心中一笑,果然如此。

    叫高青树的老者冷哼一声:“你们两个,可是在让他选?”

    陈地极道:“自然是在让他选,不过肯定不会选你啊。你看,我们两兄弟姓陈,他也姓陈,这就是早就注定的缘分。”

    高青树懒得再说什么,拉着陈羲继续往前走。陈氏兄弟立刻再次拦住,两个人看起来真的有些急迫。

    “与其这样选,不如更直接些。”

    高青树让陈羲站在自己身后,挽了袖口后冷冷淡淡的说道:“打过之后再说,你们打得过?”

    陈氏兄弟显然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打?”

    高青树问一声,拉着陈羲继续往前走:“那就只好是他选了我。”

    作为当事人的陈羲被这样抢来抢去,显然有些不适应。他跟着高青树走了几步,看到了陈氏兄弟那一脸的难看。见陈羲看向自己,陈氏兄弟同时摇头:“不是我们打不过他,而是……而是内宗所有人谁不知道,高青树打起架来根本就是一条疯狗。”

    高青树被陈氏兄弟说是疯狗,也不生气,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那个……等一下。”

    陈羲忽然挣脱开高青树的手,指了指站在后面有些不知所措的丁眉:“她和我一起来的,您收下她,我就跟您修行。”

    高青树眼神里闪过一丝凌厉,看了看陈羲,又看了看丁眉后摇头:“不行。”

    陈羲往后退了两步,在一块石头上抱着扁担坐下来道:“那我也说不行。”

    高青树显然没有预料到陈羲会这样,眼角动了几下,应该是有些生气。丁眉则快步过来,蹲在陈羲身边压低声音急切的劝着,陈羲却只是摇头。

    “好!”

    高青树忽然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但是你要记住……要挟师长,这笔帐我以后会算。另外……她留下……未必是好事。”

第二十二章 翠微草堂(求月票)

    “你有什么权利替我做主?”

    丁眉的语气有些生硬,看起来眼圈有些微微泛红。

    这是一个坚强到了让人心疼的女子,哪怕是曾经遭遇了那么多的凄凉,她也依然坚强的好像一朵盛开在废墟上的洁白小花。不名贵,不娇艳,却朴素清新而又倔强的美丽着。那是独属于她的美丽,没人能懂。

    陈羲看着她,真诚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知道,很多往事都是不能再次提及的,许多人也不能再次被提及。”

    陈羲站在草地上,抬起头看向天空:“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不讲道理,这样做对你也不公平,因为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但是有些时候有些人和事无法忘记,就必须面对。曾经的伤害一次次的割着心脏,那就让这伤害变得麻木。认认真真的去品尝心脏被割痛的感觉,直到没有感觉。”

    他说:“我在三层塔恢复身体的时候,看到了一件东西。”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个折叠的很好的白布,好像是衣服的里衬。丁眉不知道那是什么,接过来展开看了看。才看了几眼,脸色立刻就变了。她的神情变得慌乱紧张,看着那白布上以血所写的字迹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叫付经纶?”

    陈羲问。

    丁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也是个心里有恨的家伙。”

    陈羲嘴角撇了撇:“不过是个败类。”

    丁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白布上的字迹,她是那么的熟悉。

    “男人志向当在远方高处,儿女情长不过云烟。我借你修为之恩他日待我成为人间至尊,我必加倍补偿。你虽然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但曾经帮过我,这一点我不会忘记。我之所以写下这些东西,是要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忘记了。他日我锦衣而回,会再上三层塔取出这个东西,让你看看,我也不是没有良心。”

    话写的似乎并不生硬,但字句中那股子冰冷让丁眉的肩膀不住的颤抖。

    “对不起。”

    陈羲柔声道:“我不该打探你的**,但是我意外看到这块白布的时候,就猜到或许和你有关。这只是一种感觉,却原来真的如此……我出塔之后和周院长谈过,他本不愿意提及你的事,是我再三追问才知道的。”

    “九年前,你和付经纶一同登塔。那个时候,你们本是青武院人人艳羡的情侣,也是令人嫉妒的天才。你们代表青武院参加内试,被周院长寄予厚望。但谁也没有想到,他那个时候身体里有些隐疾,在登塔的时候被验体石阶触动发作。他竟然不惜偷袭你,吸取了你的修为之力继续登塔……”

    陈羲的话,如刀子一样戳在丁眉的内心。她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掩面而泣。那泪珠儿一粒一粒的掉落,让人心碎。

    但陈羲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你虽然刻意的不去想,但其实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猜到了真相。付经纶知道自己身体有些隐疾,所以才会故意接近你,和你成为情侣。他就是想在登塔的时候利用你……先是让你走在前面抵挡验体石阶的考验,然后关键时刻吸取你的修为之力继续登塔,将你丢在那不闻不问……”

    陈羲道:“因为这件事,他被判作弊险些被除名。但是你却将一切罪责都承担下来,说是你自愿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终还是如愿进了内宗修行。而你……则被内宗处罚,不许再登改运塔。这些事……你不想去面对,但是它就摆在你心里,时时刻刻摆在你心里!”

    陈羲抓住丁眉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想来内宗,你怕遇到他!但是这不应该是你的命运,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想让你进内宗,就是想让你回到你自己的人生路线上。去面对这一切!”

    “不!”

    丁眉低着头哭泣:“我不能!”

    “你能!”

    陈羲道:“如果他还在内宗,你根本就不必理会他。你要一步一步走自己的人生,走到更高处,在上面俯视他。虽然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他能破例进入内宗修行,但这样的人值得你毁了自己?你在外宗做教习,每天都让自己活在枯燥之中。每一天都是千篇一律的活着,吃饭,睡觉,上课……你用这些麻醉自己,管用了吗?”

    丁眉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羲缓了口气,声音也缓下来:“做你自己吧,如果你还是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只需要转个身往回走就是了。如果你想忘记那一切,就应该往前走……虽然前面就是面对,就是艰难,但也许那才是解脱。”

    ……

    ……

    陈羲站在这个草堂外面,仔细看了看这里的环境。

    这个地方因为太偏僻,陈羲以前根本就没有来过。可能这和高青树的性格有很大关系,这片草堂距离内宗修行大院有十几里,在山林深处。从房子建造的规模和摸样来看,和内宗的风格格格不入。

    内宗的建筑虽然看起来并不恢弘壮阔,但胜在一个雅致清幽。虽然都是竹屋木屋,可看起来都极精致。

    这个草堂,看起来简陋的随时都可能坍塌。

    小满天宗内宗啊,多么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可是这里,根本算不得一个院子,只能说勉强搭建起来不会坍塌罢了。用篱笆围了一圈就算是院子,院子里荒草丛生。只有一条碎石子的小路通向那间摇摇欲坠的草堂,夕阳下,看着这里别有一番荒凉。

    高青树却似乎对这里颇为喜欢,走在前面带路。

    “先生”

    陈羲跟在后面忍不住问了一句:“其他师兄呢?”

    高青树稍稍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陈羲和丁眉,然后自然而然的说道:“没有师兄,看起来她比你大几岁,以后她就是你师姐了……”

    陈羲愣住,讪讪笑了笑:“也就是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学生?”

    “废话!”

    高青树瞪了他一眼:“难道我还需要你提醒?”

    陈羲和丁眉对视了一眼,疑惑的问:“那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

    高青树扫视了一下院子,指了指四周:“先把草都拔了吧,不许使用修为之力,靠你们的双手拔草。若是我看到你们用修为之力,立刻开除出内宗。我是这翠微草堂的教习,有这个权利,所以你们不要怀疑我说的任何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高青树自顾自的进了那草堂里。

    陈羲和丁眉相对苦笑,他有些歉然的说道:“看来我不顾你的感受把你留在内宗,不一定正确啊……”

    丁眉倒是不怎么在意环境,这里只有三个人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她喜欢清静安宁,这里距离内宗大院那么远,她也就能有更大的可能避开那个人。所以她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四周说道:“还是先按照先生的要求做事吧。”

    “你去休息。”

    陈羲将扁担摘下来放在一侧,挽起袖口说道:“这种事我比较拿手,你若是拔草用不了多久手上就会磨出血泡。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根本就不曾干过这样的粗活。”

    丁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点头。

    “不行!”

    草堂里传出高青树的声音,很冷:“我说过了,是你们两个,不是你自己。到了我翠微草堂,我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规矩。坏了规矩,我就把你们两个都逐出师门。在我这里没有男女之分,一样都是弟子。”

    “是!”

    丁眉连忙应了一声,对陈羲吐了吐舌头,蹲下来开始拔草。

    两个人蹲在那一把一把的将野草拔起来,然后堆在一起。这院子虽然不小,可两个人体力都极好,很快就完成了一半。陈羲直起腰舒展身体,呼吸了一下带着草叶和泥土味道的空气。

    然后他看到了,那篱笆墙上爬满了的盛开着的蔷薇。

    很美。

    他刚要叫丁眉去看,就看到丁眉脸色有些发苦的看着他。然后陈羲看到……他们之前已经拔干净了的地方,又冒出来一层青青的小草。在夕阳下,那小草的嫩绿如此的动人心弦。

    陈羲笑了笑:“是不是和来的时候一样,也有一个类似于启动土人的机关。”

    丁眉摇头:“不要想那么多了,还是干活儿吧。”

    就在这时候,高青树从屋子里伸着懒腰出来,看了看外面,嫌弃的哼了一声:“怎么这么慢?先不要去拔草了,去山里猎一些野味回来做饭,我饿了。”

    陈羲下意识的问:“先生,以前帮您做饭的下人呢?”

    高青树认真的回答:“没有下人,这些都是弟子应该做的事。我吃不惯内宗食堂里的饭菜,太精致,看着就没有食欲。而之前的弟子因为觉得枯燥无趣都走了,我这里已经有十年不曾有弟子,这十年过的实在很辛苦啊……”

    陈羲想了想,这样一个老人独居空房,每天自己做饭,确实很枯燥但也说不上辛苦吧。

    “快去!”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高青树大吼一声:“老子已经十年没吃过饭了!你猜我饿不饿?!”

    陈羲和丁眉吓了一跳,都觉得自己这次只怕选错人了。

    ……

    ……

    内宗修行大院。

    一间书房之中。

    陈天极看了陈地极一眼,皱着眉头问:“你可看的仔细了?那个小子,是不是依稀有些当年那个孽种的摸样?”

    陈地极摇了摇头:“哪里记得清楚,已经十年过去,谁还记得一个孩子长什么摸样?再说,四五岁的孩子,在我看来摸样都差不过。”

    “这次让高青树给抢了去,不过也没关系。”

    陈天极道:“只要他在内宗,早晚都会被咱们查清楚底细。”

    陈地极道:“说来也奇怪,高青树已经十年不曾收过弟子了。这次他为什么跑来和咱们抢?宗主大人也真是……为什么答应了高青树,让他来横插一脚。那条疯狗,十年独居,这次冷不丁的冒出来倒是出乎你我的预料。”

    “没什么。”

    陈天极道:“那疯狗向来是专抢天才弟子的,没有真正的天才他也不抢。上次他想抢那个叫付经纶的,结果被……”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就好像惧怕什么似的:“结果被那些人带走了……这次,他肯定急着出手。所以这倒是不用奇怪,以后盯紧了那个叫陈羲的就行了。”

第二十三章 内宗双榜

    陈羲发现进内宗和自己预想的过程不一样。

    他本以为自己会见到那个神秘的宗主,而且周九指也说过会见到宗主,可是到了内宗之后他就被看起来很孤僻的高青树带到了翠微草堂,然后开始和丁眉两个人拔草……没有见识到内宗诸多优秀弟子,也没有见识到诸多大高手。

    有的只是错愕和不解。

    陈羲坚信自己的表现已经打动了内宗宗主,不然他不会让三个教习来接自己。但是偏偏是高青树带走了他,而且接下来就没有了任何事发生。

    天快黑的时候,陈羲和丁眉从山里猎来了一些野味,陈羲有着丰富的做饭经验,所以这事自然是他来做。丁眉挽着袖子想帮忙,最后被烟熏黑了小脸弄脏了双手,却搞的手忙脚乱。陈羲笑着让她去收拾房子,毕竟两个人晚上也要休息。

    这翠微草堂虽然破落,可房间还是够用的。

    陈羲做饭,丁眉找了两间还算完好的房间打扫。不得不说,女人在做饭这种事上未必有天生的能力,但是在收拾房间上绝对有着天生的能力。只不过……越来越多的女人刻意忽略了自己的这种天赋技能……

    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心,她的房间和陈羲的房间相邻。

    高青树闻着香味从正中那间比较大的屋子里出来,看了看架着野味在烤的陈羲,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似乎陈羲这做饭的本事,比起他在修行上的天赋还让高青树满意。

    明明还没有烤的熟透,他就忍不住快步过来,取了刀子片肉吃。

    “先生,为什么咱们翠微草堂选择离开内宗大院这么远的地方?”

    陈羲一边翻转野味把熟的一面转上来一边问。

    “好吃……”

    高青树砸吧着嘴,吃的很满足,所以没有吝啬回答:“之所以选择这里,是想让我的弟子离内宗那精致的生活远一些,你在这里烤肉,只是简简单单的烤肉已是如此味美。你可知道内宗的食堂里吃些什么?那东西根本不能吃,摆在盘子里都是工艺品。虾子要去皮挑线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用冰刀将表面上那一层粘膜刮掉……知道为什么要用冰刀吗?那些该死的厨子会很严肃的告诉你,冰刀可以最大限度的保留食材的原味,不会破坏。”

    “那不是吃饭,是在作,作死的作。”

    高青树一边吃一边说道:“我总是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把吃饭当成一件很神圣的事,还张口闭口天下无如吃饭难这样的话,扯他妈的淡……吃饭就是吃饭,究其根本,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就这么简单。”

    陈羲觉得这话好无聊。

    “先生,那我们明天修行什么?”

    “明天?”

    高青树抹了抹嘴角的油,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拔草。”

    陈羲歪着头看了看……白天本来拔干净了的半边院子,此时野草的高度已经过了脚踝。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明天一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又到膝盖高了。

    “可是……我与人有约。”

    陈羲道:“进内宗之前,我答应了要去青州赵家走一趟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要算话。之前在改运塔里耽搁的时间无法改变,现在我既然已经进了内宗,就不能再拖。”

    “你说不能就不能?”

    高青树冷笑:“如果这院子里的荒草没有你拔干净的一天,你就不可能走出内宗。什么时候这院子里一颗小草都没有了,你就可以去赵家。”

    “我是来修行的。”

    陈羲很认真的说道:“若是宗主大人知道您每天都只是让我拔草,只怕也会有些不满吧?”

    高青树用一种挪揄的眼神看着陈羲说道:“你以为抬出来宗主,就能改变我的决定?也许现在你该自认倒霉了,你跟着我进了翠微草堂,那么就要绝对遵从我的话。明天你哪儿也不许去,你们两个就在这院子拔草。”

    陈羲道:“可是,这草是拔不干净的。我们在前面拔,小草就在我们身后生长。草就在我们的脚跟后面,不管我们前边拔的多快,新生的小草和我们拔草的速度几乎相当。我们拔完了整个院子,也只是换了一茬草而已。”

    高青树不屑的看了陈羲一眼:“那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快。”

    他已经吃的差不多,一个人将近吃掉了一整只野山羊。吃饱之后他满意的摸了摸肚子,指着院子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草拔不干净,你就走不了。你想去赵家也好,想真正的开始修行也好,先拔草……你若是心急,今晚可以不睡。”

    ……

    ……

    陈羲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内宗的修行是这样开始的。

    拔草

    说出去,只怕都没有人相信。若是那些为了进入内宗而奋发向上孜孜不倦的外宗六院弟子知道内宗的修行是拔草的话,只怕立刻就会丧失动力。当然,内宗修行,也就只有翠微草堂是在拔草而已。

    陈羲不知道的是,关于拔草,已经是内宗的笑柄。这么多年来,高青树就没有改变过自己训练弟子的方式。他是一个见到天才必然要去抢的人,可是抢到之后就拿这些天才当杂役仆人用。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服,给他院子里拔草。

    无论是弟子还是教习,对他这样的做法都不理解且嗤之以鼻。

    就这样,渐渐的,就算他偶尔还能抢到一个弟子,也因为受不了他的苛刻和每日里不断拔草的枯燥无聊而离开。从高青树开始教授修行以来,就没有一个弟子能从他手下熬过一个月的。

    而对于离开的弟子,他也不挽留。

    陈羲躺在很硬的床板上,身边却连一床被子都没有。这样的生存方式,和内宗修行大院里的弟子简直是云泥之别,当然,别人是云。内宗修行大院里的那些弟子,过着精致的锦衣玉食的生活。每个独院里都有专门的下人伺候他们饮食起居,他们无需为生活上的事分一点点神。

    那些内宗弟子,没有必要操心自己要不要换衣服,要不要收拾屋子。任何细节,都有仆人照料到。

    可是翠微草堂里的陈羲,却睡在光秃秃的硬板床上。

    如果换做别人,只怕此时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在背地里骂了高青树多少句,句子里包含高青树多少祖宗。可是陈羲没有,他躺在床上像是发呆,实则在计算院子里荒草的生长速度。

    从白天拔草的时候留心观察来看,那些小草几乎是在陈羲才拔完就立刻生长出来的。这种速度,几乎是连绵不尽。陈羲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极限,如果他尽全力去拔草的话,可以比白天的速度提高至少两倍。

    如果小草生长的速度不变,那么陈羲计算着,自己在拔多少遍之后能把小草彻底清除。算下来,依然是个恐怖的数字。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陈羲都不可能继续自己的计划了。

    不过这一天,陈羲也不是一无所获。他最起码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在高青树吃肉吃的最欢畅的时候,告诉他改运塔的一些秘密。原来改运塔的五层,六层,七层,这三层塔都是专门为了内宗弟子修行而准备的。

    每个月,内宗弟子都会有一次比试。所有弟子都要参加,前五名,可以进入改运塔的五六七三层修行。也就是说,改运塔五层,六层,也是都有两个门户。而七层,只有一个门户。能进入改运塔七层修行的,无疑代表着一种身份一种荣耀。而每个人,每年只有一次机会进改运塔那三层修行。

    在内宗的悬崖大瀑布旁边就是宗主所住的紫气东来阁,而在紫气东来阁旁边有一块巨大的光滑的石壁,上面记录着内宗弟子的排名。这个排名分成两榜,一个是月榜,一个是总榜。

    月榜记录的,是每个月比试的前五名,第二个月更换。而总榜,记录的是这么多年以来,内宗最强弟子的排名。

    陈羲在计算完了拔草的时间之后有些烦闷,这样会耽搁他很多时间。他需要再次进入改运塔探知神腾的秘密,得到神腾的力量。可是,一个月之内他根本不可能把院子里的野草拔干净,更何况……距离下一次月考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陈羲想到这里,越发的烦躁起来。他本不是一个容易有心情波动的人,但是面对高青树这样的教习,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睡不着,他索性起身,穿好衣服走出茅屋。外面并不黑暗,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天空,将夜色驱离了大半。

    月光如水般洒下来,洒在那些尽情舒展着腰肢的小草身上。

    陈羲走到院子里,从一头开始拔,用自己在不使用修为之力的情况下最快的速度来拔。按照他的计算,他将速度提高两倍的话,小草从地里冒出来的速度就会被他甩开。可是……在他拔了十分钟之后他不得不放弃。

    因为小草的生长速度,居然也在增快!

    他将速度足足提高了两倍,可小草还是几乎能跟上。如果说白天小草的速度和他相当,他在前面拔小草在他脚跟后面生长的话。那么即便他现在用了最快的速度,也只不过把小草甩在脚跟后面不足十公分的距离。

    陈羲长长的叹了口气,想一拳把地面砸出来一个大坑,更想拆了这个翠微草堂。

    可他没有。

    按照现在的速度计算,等他能扒光院子里的草,只怕已经好几年过去。

    “睡不着?”

    就在这时候,丁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问了一声。

    陈羲回头看了看,发现她披着衣服站在那,抱着肩膀,似乎有些寒冷。到了破虚境界,自然不会被外界气温影响。她这样,只是一种内心无助的表现。

    “带你去个地方。”

    陈羲拉了丁眉的手,两个人往悬崖那边跑。丁眉不知道陈羲要干嘛,却没有挣脱开,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两个人跑到大瀑布下面,轰隆隆的水声震得人耳朵都发麻。两个人抬头看,看到了那面光滑的石壁。虽然是夜晚,可石壁上的名字犹如灯火一般的清楚。也不知道那字迹是怎么弄上去的,竟然在发光。

    “那是内宗的双榜,月榜和总榜。能进入月榜前五,就能进入改运塔五六七三层修行。”

    丁眉顺着陈羲的指点看,喃喃的念着那些名字:“上月月榜,第五是丘麟,十九岁,破虚三品。第四是……袁丰雷,十八岁,破虚三品。第三是徐岚馨,十八岁,破虚四品。第二是宋一别,十五岁,破虚四品。第一是……关烈,十六岁,竟然是破虚五品!”

    丁眉显然吃了一惊。

    一个弟子,竟然达到破虚五品的境界!

    要知道根据丁眉所知,外宗六院的副院长,修为也只是灵山境初期。而一个灵山境初期的修行者,已经可以得到几乎整个社会的尊敬。到了灵山境,哪怕就是去了皇都,也会得到礼遇。

    而一个弟子,才十六岁竟然到了破虚五品!

    丁眉发现,自己对内宗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外界那些小宗门的门主,能有破虚五品的修为就算不错了!而那些人,大多数是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修行,才到了那样的高度。

    “咱们走吧。”

    就在丁眉震撼的时候,陈羲忽然拉了她就要走。

    丁眉下意识的说道:“还没看总榜呢。”

    “不看也罢。”

    陈羲拉着她就要走,丁眉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脸色大变。她赫然看到,总榜第一的那个名字……付经纶

第二十四章 强大不是逃出来的

    陈羲知道付经纶的故事,那是一个冷血到了让人愤怒的家伙。在周九指的叙述中,这个家伙应该是个身体有隐疾的人,所以才会吸了丁眉的内劲来登改运塔。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机缘,竟然成为小满天宗内宗总榜第一?

    因为别人的事,陈羲半夜都没有睡着。

    虽然到了他的修为境界,睡眠早已经不会影响到他。可是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发堵。哪怕……这些事似乎和他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可陈羲就是这样一个性子的人,丁眉以往对他还好,他就愿意加倍的还给她。

    如在青武院做杂役的时候一样,也如过去十年的每一天都一样,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陈羲就起床洗漱。然后盘膝坐在床上呼吸吐纳了半个时辰,让自己的真气流转出于最平稳的状态。然后他走出房间,看到那一轮残月还挂在天空。

    草地

    这是陈羲现在不得不面对的一道难题。

    似乎没有别的捷径可以绕过去,所以只能去不断的尝试。陈羲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毅力没有韧性的人,他也绝不相信高青树让他拔草纯粹只是为了消遣。一个能成为内宗教习的人,不可能做这样无聊的事。

    之前高青树的弟子都离开了,确实是因为受不了日复一日的枯燥乏味。

    陈羲有过十年隐忍的经历,这枯燥乏味,莫说比起在七阳谷修行时候的艰难,就算是比起在青武院里做杂役的时候也要轻的多。

    他迎着微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拔草

    开始!

    尘土纷飞,他的两条手臂动作快的如同飞速旋转的风车。将胳膊挥舞的只剩下一片残影,这种速度已经足够恐怖。若是哪家地主老财家里雇了这样一个长工,只怕要开心死吧。不使用修为之力,这是高青树的最基本要求。陈羲觉得既然高青树这样安排肯定有所深意,那么照做就是了。

    因为陈羲本身体质就不俗,再加上改运塔淬炼之后更加的出色,所以即便是不用修为之力,如今的他若是闯荡凡武江湖也是超一流的高手。单凭一个快字,就足够击败那些不懂得修为的凡武之人。

    陈羲在拔草的同时,精确的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不管是呼气还是吸气,都控制在最合适的量。凡人武者有的后劲绵长有的则很短,其中很大的缘故就在于不会正确的呼吸。对于凡人来说,呼吸只是活着的最基本的要求。而对于修行者来说,呼吸有着格外重要的意义。

    他的动作快,但是却不乱。

    每一次出手都看准了几棵草的连接处,每一次拔起来,都是拔出整棵的草而没有揪断。这种眼力,比手上的速度还要难以掌握。他的手眼配合,已经到了近乎于天衣无缝的地步。这就是天赋,无与伦比的天赋。

    说起来,这些都是最简单的道理。

    呼吸,手眼配合。

    但是正是这最简单的道理,对于修行者来说极为重要。拿手眼配合来说,一个人看到了,然后出手,这个过程的时间越短证明这个人的天赋越好。同一只水杯从同一个高度落下,站在旁边的人伸手去抓。有的人在杯子跌落到一半的时候抓住,有的人在杯子掉落一小段之后抓住,而大部分人,是根本抓不住。

    陈羲属于那种……杯子才歪就扶正的人。

    他根本不会等到杯子落下。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最难能可贵的是,看起来陈羲拔草的速度那么快,但他抛出去的野草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都丢在了一堆。这就需要手劲的精确控制,还需要对方向的精确判断。毫无疑问的是,陈羲具备一个优秀修行者所应该具备的一切条件!

    所以,站在翠微草堂最大的那间草屋窗口看着他的高青树,脸色越来越柔和。他的嘴角上带着微笑,对陈羲的态度和方式简直满意到了不能再满意的地步。以前他带的任何一个弟子,都没有陈羲这样的有条理有准备。

    高青树知道自己是个别人眼里的怪胎,而在他眼里陈羲也是个怪胎。

    陈羲不是对他这样的训练没有意见,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但陈羲不会因为有意见而抵触,而是继续认认真真的去做。一个连拔草这样简单的事都要计算都要做准备的人……不是怪胎是什么?

    以前的弟子都是天赋极好之人,但他们欠缺的就是耐性。拔草的时候要么烦躁不安,要么一味的追求速度从而把拔下来的草扔的到处都是。烦躁不安,证明这个人不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而扔的到处都是,证明这个人是个无谋之人。

    因为丢的到处都是,最起码会妨碍下一次拔草。

    站在窗口,高青树多年没有出现过真正笑容的脸上已经舒展开。他知道,自己终于等来了一个最适合他教导的学生。而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年纪已经有二十四五岁的女子丁眉穿戴整齐的从房间里出来,一言不发的开始拔草。她的速度虽然不及陈羲,而且看她手掌上裹着布显然是昨天已经磨破了皮,但胜在一丝不苟。

    而且,她是在拔陈羲身后才生长出来的小草!

    高青树越发的欢喜起来,这两个弟子似乎都好的出乎他的预料啊。丁眉虽然年纪稍稍大了些,但她很理智。显然她知道陈羲想尽快离开内宗去做事,所以她这种方式无疑是在配合陈羲。

    高青树很高兴,所以他走出房间的时候脸色就变得更加阴沉难看了。

    “太慢太慢太慢!你们两个怎么如此的废物!”

    “再快!”

    “废物!”

    “你们这样的人,莫说想排进内宗月榜,就算是前三百名都未必。不不不,我倒是高看了你们,你们现在的修为,在内宗六百八十弟子中就是垫底的那两个!”

    两个弟子沉默不语的干活儿,一个教习冷言冷语的讥讽。

    这一天,以及第二天,第三天……就这样度过。

    ……

    ……

    一转眼,七天过去。

    不得不说,这日子着实过得枯燥到了极致。每天睁开眼就开始拔草,到了日落之前高青树就会让陈羲和丁眉做饭。一个十年不曾吃过饭的老怪物,只几天时间就变成了一头无肉不欢的饕餮怪兽……

    在山涧小溪边,陈羲看着丁眉小心翼翼的擦洗自己的双手。那双本来娇嫩白皙的手掌,几天之后手掌心已经全都是血泡。她自己一点点挑破,然后用清水擦洗干净之后裹好。陈羲可以想象出来这种伤在继续拔草的时候会有多疼,可这个女子从始至终连眉角都没有皱一下。

    陈羲又想到了那朵小花。

    盛开在废墟上的无名小花。

    “很……疼吧?”

    陈羲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丁眉看向他笑了笑,微微摇头:“比起最初已经好了许多许多,虽然还是疼痛却已经习惯。刚开始的那两天,不许使用修为之力,两条胳膊,腿,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是酸疼的。”

    她说这些痛苦事的时候,在微笑。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女人可以做到这样?也许,大多数的女子在叙述自己遭受的疼痛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幽怨哀怜,觉得应该得到万千宠爱才能弥补。她甚至不需要陈羲帮忙,而是自己把两只手包扎起来。若换做那些娇滴滴的小女人,或许早已经梨花带雨的看着别的男人了。

    但她不是。

    她只是在平平淡淡的说着一件事,做着一件事。

    “你好像……很会做饭。”

    丁眉包扎好之后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看着陈羲垂钓。这山里多的是河鱼野味,所以陈羲倒是不发愁做什么。至于那个孤僻的高青树,只要是有肉就可以,甚至连熟不熟都不是特别计较。

    “四岁开始自己想办法喂饱自己,所以不外乎熟能生巧四个字。”

    陈羲平淡的回答,让丁眉心里一震。

    “四岁?!”

    她难以想象,一个四岁的孩子,竟然就要养活自己是一种怎么样的艰辛困苦。正因为她无法想象,所以才觉得心里有些发疼。她越是不敢去想,脑海里就越是不由自主的出现一副画面。

    一个才能勉强跑起来的稚嫩孩子,穿着脏兮兮破旧的衣衫,追逐着野兔,挖草根,艰难的爬上大树摘果子吃。孩子一次次的跌倒,一次次的挨饿,但他却始终那样坚强。在这个孩子脸上没有泪痕,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活下去的坚毅。

    一种,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这个年纪孩子脸上的坚毅。

    也许,那是因为他的泪水都在心里?

    丁眉忽然有一种走过去抱抱陈羲的冲动,她想告诉他以后会越来越好。

    而陈羲,只是淡淡的笑着:“其实这不难,一开始的时候只要能吃饱就好。不管是有多难吃的东西,只要想想自己吃了就不会饿死,那么吃下去就不艰难。等到年岁大一些之后,反而开始追求口味。”

    他提手,将一尾河鱼钓起来随手丢在他自己编造的竹篓里。

    丁眉不忍心继续这样的话题,所以转移开方向,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其实你原本不需要去赵家的,既然已经进了内宗,没必要再去和那些人纠缠不清。赵家的人就算在青州再怎么跋扈,也不敢来内宗捣乱。更何况……他们也根本进不来。”

    陈羲看了看竹篓,觉得已经足够三个人吃了,所以收起他自己制作的简陋鱼竿:“有些时候,不能忘记了面对。”

    这话,让丁眉有些不解。

    陈羲见她微微皱眉,从小溪中心的石头上跳到岸边,伸出手,丁眉自然而然的也伸出手,让陈羲把自己拉起来。

    两个人并肩而行,返回翠微草堂。

    “我没有隐瞒过,自己想要为父母报仇的心事。所以必须让自己有一颗坚强的心……人如何才能坚强?”

    陈羲一边走一边说道:“那就是不能逃避,任何事都不能逃避。如果在这段路上哪怕有任何一件小事逃避了,都会影响我的心境。下一次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想能不能逃避?我还如此的弱小,有什么资格逃避?”

    丁眉更加的不解。

    “正因为你还弱小,为什么不能逃避?”

    她问。

    陈羲笑着回答:“因为强大,不是逃避出来的。”

第二十五章 这是理由

    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心中怀着仇恨,迫切想要变得更加强大的人来说无疑是无聊枯燥的。可是在有些时候战胜枯燥的人,才会成为真正的强者。曾经有一位大修行者说过,强大分作两种。

    第一种强大,是修为上的强大。

    第二种强大,是精神上的强大。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是一种对精神强大者的赞美,那么接下来这位大修行者的话会让很多很多人失望。因为很多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精神很强大。很有毅力,很有韧性。

    他的第二句话是……在绝对强大的修为面前,精神再强大也没有什么屁用。

    是啊,就算你面对的是一个胆小如鼠做事拖沓甚至正邪不分的强大修行者,就算他意志力再薄弱,他也照样是个强者。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区分强者不是因为你够不够坚持,而是你坚持之后得到的多不多。

    陈羲还在坚持。

    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高青树是个十年没有带过弟子的教习,这十年之中他孤僻的生活在翠微草堂。这样一个人,如果没有真本事,只怕小满天宗是容不下他的。既然宗主放任高青树的任意妄为,那么就说明高青树这样做有一定的道理。

    之前无法在高青树手下坚持下去的弟子,未必没有看破这一层意思。只是他们觉得,自己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内宗是个什么地方?

    修为上的差距,用功和不用功相比,那就是一日千里。跟对了教习,跟错了教习,差距也是一日千里。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拔草这种无聊的事上,如果修行者都愿意拔草那么农夫都干吗去?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陈羲和丁眉两个人配合,依然无法将院子里的草彻底拔干净。理论上这种事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需要足够多的世间。只要陈羲和丁眉两个人配合的速度比小草生长的速度快一些,那么早早晚晚两个人都能将草彻底清理干净。

    这是理论上的东西。

    第十天天快黑的时候,两个人看着身后那一层毛茸茸的小草,都有些失神。

    “这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丁眉忽然问了一句。

    陈羲摇头:“我不知道。”

    是的,他只是不知道。

    “如果这样做可以对修行有所帮助,那么就不是浪费时间。”

    陈羲看了一眼翠微草堂最大的那间茅屋,透过窗子看到了那个翘着二郎腿躺在土炕上睡觉的高青树。

    “我们现在必须坚信一件事。”

    陈羲道:“那就是任何一个教习,都不会浪费自己弟子的时间。所以,拔草也好,修行也好,都是为了将来更好。如果坚信这一点,那么枯燥似乎就没有什么了。”

    丁眉一边笑,一边收拾拔掉的野草。说起来翠微草堂这个地方真的有些诡异,那些野草被拔掉之后很快就会干枯。所以晚饭的时候,他们从来不缺少柴禾。从来时路过那片森林遇到的土人,到翠微草堂院子里的野草,似乎都证明了一件事……清量山这个地方,土地确实有些神奇。

    任何一个宗门,尤其是实力越是强大的宗门,在选择宗门所在的时候都会格外的在意,绝不是随随便便的选择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当初小满天宗的开创者厉兰封将宗门地点选择在清量山,正是因为这里有大神异。

    “你似乎总是能找到乐观的一面。”

    她说。

    十天,丁眉已经学会了蒸饭。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很大很大的改变。在青武院的时候,她的每一顿饭都是在食堂解决的。有时候,她甚至会几天不去吃饭。她不是懒,只是一直不认为吃饭是很有必要的事,那么理所当然的,做饭就是更没有必要的事。

    现在的她,知道了多少米放多少水,知道了蒸饭要多长时间。

    这些山野农妇习以为常的事,她掌握之后居然有些小小的成就感。

    陈羲帮她把枯草抱进厨房,然后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陪她说话。

    “先生其实人不坏的是吧?”

    丁眉找了个话题。

    因为这十天来的朝夕相处,她越发觉得陈羲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就越是不自在。以往她没有这样的错觉,当陈羲的身份从一个小杂役变成天才的时候,她没有这种错觉。因为在她眼里,杂役和天才,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现在,她真的觉得有些不自在。

    所以,在和陈羲相处的时候,她总是会找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先生坏不坏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就要月考了。”

    陈羲道:“我听闻,每个月的月考,内宗所有教习门下的弟子都要参加。按照咱们现在学到的东西,只有一种可能你我会登上月榜。”

    丁眉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容格外的好看。

    在以前,她是一个不爱笑的女子。和陈羲进了内宗之后,她的笑容倒是越来越多。

    “你们就死了心吧。”

    就在这时候,高青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过来:“我说过,不把院子里的野草彻底拔干净,你们不可能去做任何事。至于月考……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们两个放弃参加。虽然损失对于你们两个来说很大,那可是去改运塔五六七三层塔修行十天的机会啊。可能你们不知道,改运塔修行十天,吸收的不是天地元气,而是……九色石的力量。”

    这句话,让陈羲和丁眉两个人心里一震。

    “想去吗?”

    高青树就好像一个刻薄的地主老财,看着自己手下的两个长工:“可以,你们可以夜以继日的拔草,这是判断你们能不能去参加月考的唯一标准。”

    ……

    ……

    速度!

    月色下,陈羲将深蓝色的长衫脱去,光着膀子两只手飞快的拔起一棵一棵野草。到了破虚境的修行者,已经很难被外界的环境影响身体。冬天不会觉得冷,夏天不会觉得热。但是此时,陈羲赤-裸着的上半身那一条条隆起的肌肉上,布满了汗珠。

    他虽然才十五岁,但是已经有近一米八的身高。那种身材,会让这世上任何一个花痴少女为之癫狂。两块胸肌的坚实,八块腹肌的棱角,会让那些女子产生一种让她们迷醉的幻想。

    月色下,他的动作已经快的让人肉眼无法跟上。

    眼睛看到的地方,手就已经伸到。

    他的视线落在一棵野草上的时候,几乎同一时间他的手也到了。而且还能精准的攥住小草的根部向上拔起,保证拔起来的每一棵草都是完整的而不是揪断的。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如疯癫一样的做着被内宗所有弟子和教习都认为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事。

    是的,就连大部分教习都很不理解高青树为什么这样带弟子。在他们看来,高青树的做法确实可以考验一个弟子的意志力和韧性。但是也仅仅如此,对于修行的提高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如果拔草可以提高修为,那么天下间最强大的就是农夫。

    陈羲此时已经进入了一种很安静的状态,他的手在动,眼睛在动,但是精神高度的集中。这是一种很玄妙神奇的状态,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些小草,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到他。

    丁眉并没有睡觉。

    她披着衣服站在窗边,看着那个如疯如魔的少年。

    “你是不是以为,我安排你们做这样枯燥的事只是为了彰显自己教习的身份和权威?”

    丁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高青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自己窗子外面。他也看着那个少年,眉宇间都是欣慰。

    “弟子不敢。”

    丁眉连忙摇头。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高青树的表情真的很欣慰,没有一丁点平日里的孤僻冷酷。

    “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我带的弟子第一件事都是拔草。他们看到我所有的弟子都离开了翠微草堂,都会嘲笑我。”

    高青树缓缓道:“但是他们错了,他们只是知道如何引导弟子使用真元之气。他们那样做,并不是最好的办法。现在你来告诉我,你这几天有什么变化?”

    丁眉一怔,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她真的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你看对面那棵树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高青树指着院子外面至少二十米外的一棵大树问。

    这是晚上,而且距离那么远,就算月光很亮,就算丁眉是个修行者,她也不认为可以看到那棵大树上有什么细节上的不一样。

    但!

    事实上,她居然发现了!

    丁眉惊讶了,惊讶于自己根本就没有察觉到的改变。

    “那棵树上有一片叶子的颜色和其他叶子不一样,是淡黄色的。”

    她不可思议的回答。

    高青树点了点头:“那是我故意涂成的颜色……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主动告诉过任何一个弟子去发现这不同,我只是希望弟子们能自己看到这样训练的成效。那片叶子已经几十年没有变过,不会掉落,因为那叶子本就是假的,是我做的。”

    他有些遗憾的说道:“如果之前跟着我的那些弟子,有一个人发现自己的改变,或许他都不会离开……其他的教习,会教导你们如何最正确的运行天地元气,会交给你们中品甚至上品的功法,让你们的修为进境看起来速度格外的快。要知道掌握一种上品功法,和同一境界的对手交战的话那么已经赢了九成九。”

    “可是,那些教习都忘了,修为之根本……还是在于人本身。”

    高青树道:“修为之力再强大,人体也是这强大的容器。我让你们拔草,是在让你们尽最大限度的开发自己的身体。十天而已,你看到了以前绝对不会看到的东西。陈羲的天赋很好,意志力更好,所以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自身的改变。”

    “拔草,速度在这般快的情况下还没有一次出手失误,他是个真正的天才。这十天,你们两个的眼力,出手速度,身体协调力,还有耐力,都会得到很大的提高。要想成为至强者,绝对不是简简单单靠着上品功法就能做到的。首先要做到的……是夯实自己。”

    他看着两臂飞舞的陈羲说道:“我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遇到一个陈羲这样,连拔草都能进入忘我境界的人。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的理由……如果他接下来的几天会出现厌烦的情绪,劝劝他,让他沉稳。”

    高青树自信道:“我坚信,等到他能将这院子里的草清理干净的时候,他本身的能力就会有质的飞跃。”

    他的眼神里散发着一种光芒:“我始终坚信,修为者真正的强大不是靠所谓的上品功法,也不是靠那些价值连城的丹药,靠的是自己。一个人如果能真真正正将自己的身体所有潜能都发挥出来,那么哪怕他使用的是最下品的功法,也一样可以战无不胜。”

    他看向丁眉:“我从不曾说出过这些话,希望你能帮我,也能帮他。”

第二十六章 接引使者

    丁眉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先生你从没有说过的话,从没有解释过的事会跟我提起?但她没有问,因为她忽然间知道了答案。因为高青树对陈羲寄予厚望……丁眉其实不知道陈羲的潜力有多大,也没有想到过陈羲将来强大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性子平淡如水,不喜争论也不喜揣测什么。

    就好像当年,即便是面对背叛的时候她依然选择了沉默一样。

    她其实只想问付经纶一句话:“如果当时你说出来,我也一样会帮你,为什么你选择了那么做?”

    当然,她不认为自己对陈羲和对付经纶是一样的。

    她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他放弃的。”

    高青树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丁眉一眼后认真的说道:“你的事我是知道的,所以当时陈羲求我的时候我本不想答应他。因为你在这内宗,可能会遇到一些你不想遇到的人和事,对你这样善良的人来说,那是煎熬。”

    丁眉用感谢的眼神看了高青树一眼:“其实,先生你真的不是看起来那么冷酷孤僻。”

    高青树笑起来,有些得意。

    丁眉也笑,眉宇间却藏着淡淡的哀愁。

    她知道高青树什么意思。

    “付经纶还在内宗,而且现在的身份非同小可。”

    高青树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他,看到他身边的人或者什么事……希望不会影响到你。你本身是个天赋很好的人,只是因为当年的重创耽搁了你。如果你能沉下心继续修行,将来成就也不会低。我知道你这几年在外宗青武院做入门教习,根本就没有怎么继续修行……”

    丁眉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两个都很好。”

    高青树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你比那个柳洗尘要好。”

    “啊?”

    丁眉吓了一跳,想问高青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高青树已经走了。消失在夜色之中,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此时,那个陷入某种状态中的少年忽然停止了动作,然后身子一僵硬,站直了身子后朝着那轮明月发出一声令人恐惧的咆哮。就好像一匹孤狼,那种咆哮的声音让丁眉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到了害怕。

    然后,她看到那个少年笔直的摔了下去。扑倒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

    ……

    陈羲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亮了。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丁眉关切的眼睛。两个人在这一刻四目相对,然后丁眉忽然转开头闪躲着什么。陈羲的神智还有些不清醒,所以没有察觉丁眉眼神里的变化。

    “倒是吓人。”

    丁眉站起来,洗了毛巾递给陈羲:“昨晚上那么突然的昏了过去,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

    陈羲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或许只是太过于专注,以至于竟然出现了脱力的状况。这种事对于修行者来说,其实本是不可能发生的。我以后多注意下就好了,不过也恰好说明我现在的修为还很低。”

    “你就只顾着这些。”

    丁眉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陈羲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但是陈羲忽然发现,丁眉那一声埋怨然后扭身走了的身影,特别有女人味。要知道丁眉是一个刻意让自己表现的很中性的女人,穿着上来说绝不会出现很鲜艳的色彩,更不会涂脂抹粉。

    而那一刹那,陈羲确实觉得丁眉很美。这种美和柳洗尘那种惊世骇俗的美,不一样。

    躺在床上,陈羲的思绪很快就回到了自己身上。昨夜里那种如同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似乎很奇妙也很美妙,当然也凶险。之后的昏倒,是那种状态到了临界点之后的自我控制。陈羲是一个自制力有多强大的人,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以至于,昨夜里他近乎到了崩溃的时候依然能下意识的控制住自己,对天空咆哮一声来宣泄内心的莫名其妙出现的杀意。陈羲醒过来之后仔细想了想,这种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杀意,或许正是这些年来怨恨的积累。

    很危险

    也正是在今天,陈羲才第一次正视自己心里藏着的凶兽。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平静的谋划着一切,平静的准备着一切。可是昨夜那癫狂之后他才惊醒,原来自己从不曾平静过。任何一个人,怀揣着报仇的梦想,都不可能做到真真正正的平静。

    而他为了保护自己,又将这种不平静积压了十年。

    一旦爆发出来,那将会是一种恐怖的力量吧?

    就在他有些失神的时候,草屋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陈羲以为是丁眉又回来了,转过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是高青树。

    高青树进了门之后,看了一眼准备站起来行礼的陈羲:“看来你已经没什么事了,没什么事就不要偷懒。院子里的野草都在嘲笑你,而你自己的内心可是嘲笑了自己?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来学艺的,但我知道如果你不让我满意那就滚蛋。”

    说完之后,高青树转身走出房间。

    陈羲心里竟是有些压不住的一怒,但是立刻告诉自己必须克制。他站起来,深深的呼吸了三次,让自己归于平静。这十年来,他每一天都在行险,所以每一天都要提醒自己必须克制冷静。

    到现在,他早已经能隐藏自己的所有感情。

    穿好衣服之后,陈羲舒展了一下身体走到院子里。丁眉已经在那拔草了,看起来她手上的白布重新换过。从第一天开始她的手掌心就磨破了皮,之后每一天都会有新的伤口出现。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痛苦之色,动作很快且有条不紊的干着活儿。

    “先生”

    陈羲看着站在一边的高青树微微施礼:“能不能让她休息一天?”

    高青树白了他一眼,居然出乎预料的没有拒绝:“好啊……但是你来替她补上她亏掉的时间。她今天休息一天,你今天夜里就不许休息,明天夜里也不许休息,用两天两夜的时间换她的一天一夜休息时间。”

    “好!”

    陈羲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

    “不需要。”

    丁眉扭头看向陈羲:“你要修行,我也要修行。”

    那种倔强,令人震撼。

    “我答应了他,你就要休息。”

    高青树冷声道:“不要忘了,这翠微草堂里是我说了算的。他请求了,我答应了,你就没有权利拒绝。”

    “可这是我的事!”

    丁眉大声道:“他身体还没有复原,我来替他!”

    “我说了!”

    高青树怒道:“这里我说了算!”

    陈羲快步过去,拉了丁眉一把压低声音说道:“不要争,好好休息一天……我昨天下午在山里猎野味的时候,看到小溪上游有一片九叶草,对治疗擦伤最是有效。所以采了一些放在你窗口外面了,你可能没有看到。一会儿去把九叶草碾碎了,敷在掌心,明天早上旧伤差不多就能痊愈。”

    “为什么?”

    丁眉冷着脸问:“为什么?我需要你做这些?”

    陈羲笑了笑,很温暖:“女孩子的手很重要,仅次于脸。以后你的手要是因为结疤不漂亮了,可怎么见人?”

    丁眉脸色一变,眼睛里有些微微发湿:“你……多管闲事……”

    之前的冰冷,全都消失无踪。

    陈羲指了指她房间示意她回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又一天的枯燥生活。到了翠微草堂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夫。他不是很清楚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放弃。

    就在同一时候。

    紫气东来阁上,小满天宗宗主的书房里。

    一个身穿黑色锦衣长袍,戴着黑色梁冠,身材修长的中年男人负手站在窗口。他身上的黑色锦衣剪裁的极合体,将他的身材修饰到了完美的境地。黑色锦衣上绣着红色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条一条红色的火烧云。又好像是一条一条盘旋飞舞的火龙。

    袖口上,是金线绣出来的花纹。看着像是某种符咒,看不到开始也看不到结尾。

    这个人看起来大概在三四十岁,白面,无须,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显得有些阴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竟然可以用这样的态度出现在宗主的房间里。看起来,即便是宗主对他也带着些许的敬意。

    “你猜,这个年轻人可以在高疯子手下坚持几天?”

    这个身穿黑色锦衣的男人问。

    “百爵!”

    宗主走到他身后叫了一声,竟是微微前倾着身子施礼:“最近一些年小满天宗的优秀弟子,都被您选拔走了。虽然为神司贡献优秀人才是我小满天宗的荣耀……但,若是一个优秀弟子都不留,我怕小满天宗以后会后继无人。”

    “你想留下这个年轻人自己培养?”

    被称为百爵的人扭头看了宗主一眼,也不知道这百爵是他的名字还是他的什么称号。

    宗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已经十年了,内宗没有一个优秀弟子留下来,都被百爵您带去了神司。我听闻……进神司之后那些弟子大部分人都过不了关,要么被送去了别的地方,要么被处理掉……对于神司来说,自然不缺乏那些人,但是对于小满天宗来说,这些弟子都是未来的栋梁。”

    “你这是在质疑神司的决定?”

    百爵依然微笑着,但是那种阴寒却令人心里发毛。

    “不敢,不敢!”

    宗主连忙回答。

    “我来告诉你。”

    百爵转过身,看着宗主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十年前,捧你上宗主之位的是神司,当初你自己立下了什么誓言,你最好也不要忘记。想做宗主的人大有人在,而神司不在意做宗主的是谁,在意的是忠心不忠心。”

    “别说你小满天宗为神司提供了多少多少弟子,这十年来唯一让我瞧着顺眼的也就一个付经纶。现在高疯子手下这个小子看起来天赋不错,若是以后神司来人相中了,你以为留得住?”

    他看向门外,那里站着一个同样身穿黑色锦衣的年轻男子。身材极好,眉目俊朗。这样的年轻男人,哪怕只是凭长相就能俘获很多少女的芳心。他身上的衣服和百爵有些不同,没有那些红色的纹理,纯黑色。

    “付经纶,你觉得这个年轻人怎么样?”

    百爵问。

    被叫做付经纶的年轻男人语气平淡的回答:“中上之资。”

    他小心翼翼的隐藏起自己眼神里的阴毒,一种如毒液般的寒冷。这种寒冷,自从他看到了丁眉和那个小子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可抑制的冒出来。也许他并不是还在意丁眉,他只是不想让自己遗弃的玩具落在别人手里。虽然抛弃丁眉之后他又有了许多玩具,可哪怕是他不要了的也不许别人碰。

    “那就由你来留心观察吧。”

    百爵摆了摆手:“这个小子若是可以,你来做他的接引使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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