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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镇仙魔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永镇仙魔txt下载     永镇仙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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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新书

    新书开张了,说实话从来没有如此过的忐忑。

    写第一本书的时候,无所谓,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当时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写一些文字,顺带着还能赚几百块全勤......多好的一件事,只有快乐。要知道当时我在车间干活儿,几百块是很难赚到的。当然,写书之后才发现几百块也不容易赚......

    写第二本的时候,多了些期许。那个时候得到了买断,收入上对于家庭环境的改观让我充满了成就感。当时的收入几乎和工资相当了,一个月能多赚几千块,特别高兴。虽然从不曾对生活里的朋友提过,可是那种骄傲感满满的。

    写第三本的时候,也就是将明。那是很用心写的一本书,也是让我在纵横开始有些小名气的一本书。说实话写将明很欢快,也不压抑,码字速度龟爬一样但是脑袋里东西特别多,每天都有无数的想法冒出来。也正是在写将明的时候,我开始认真思考文字该怎么样组合排列才能吸引人。可能那是转变的开始吧,我很喜欢那个状态。

    第四本就是争霸天下,争霸天下是写的挺辛苦的一本书。构思很大,过程也几经转变。因为没有大纲,所以总是不停的被新的构思所打乱步伐。大家也应该都看得出来,争霸前后有些矛盾,有些不足,这些都是因为我的思想不断转变的缘故。不过结尾还算满意,那就是我想要的结尾。而且有心的读者也发现了,争霸前后最大的转变就是在修行者这条线上的改变。加大了修行的分量,从低武逐渐升级成了中武。这其实就是为了这本新书在作铺垫。是的,那个时候就已经定下来,新书要写玄幻。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和编辑有过一次长谈,编辑说我的书已经转变到了玄幻的套路上,所以正式建议我新书写玄幻。我挣扎了很久,犹豫了很久,因为据我所知,历史写手转行写玄幻都不是很成功。而造成这样结果的诸多因素中,最大的敌人,在于自己。

    写历史有一种娓娓道来的习惯,节奏都比较缓慢。而玄幻,必须要求节奏明快。

    如果说第一本是随意,第二本是变化,第三本是奠基,第四本是摸索......那么这一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转型。

    如果说第一本是开心,第二本是幸福,第三本是激情,第四本是阴郁......那么这一本,就是特别的忐忑不安。

    真的,没有任何别的感情,只有忐忑。

    我本来就是一个心思比较敏感的人,算不得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伟丈夫。从一开始编辑就在鼓励,就在帮助。从第一个版本的开头到现在这个版本,其中改过很多次。编辑的宽容和认真,让我不断的找出自己的不足。我还不是一个特别有天赋的作者吧,对于很多事的理解都不能做到顿悟,就算是渐悟也是一个慢的让人难以忍受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编辑始终没有放弃,这是真的很难能可贵的。

    如果我是编辑手下有一个叫知白的作者那么愚笨那么执拗,我可能早就弄死他了......

    其实到了最后,重点才来.......新书开张了也是开战了,我需要你们,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需要你们。我们曾经创造过属于将明的高度,创造过属于争霸天下的高度,那么就让我们再来一次吧,创造一次永镇仙魔的高度。

    文字如茶,要经得住品味。

    我一直在努力的去做,希望做到更好。

    为什么要做到更好?

    只是想让你们喜欢。

    一个作者如果被读者丢弃,那么百分之百的原因是作者不够好。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做好,所以你们一定不要丢弃我啊。而且听说有个预言,说凡是看永镇仙魔的,男人都帅了还持久了呢,女人都美了身材特别特别棒.......

    求收藏吧,求书评吧,求点击吧,求打赏吧。

    贪婪是我向前的动力,而你们是投食者,你们看到了吗,我都嗷嗷待哺了......

    这是一本好看的玄幻,谁要是不信就看到完本!

    我爱你们

新书期要各种求

首先.......咳咳......封面秃秃的不太好看是吧,已经在四处求了,相信很快就有了。

    签约状态还没有改过来,所以不能打赏不能投月票。没关系,可以拿红票砸我嘛,我就不信能把我砸个头破血流。

    两天不到两千多收藏,我觉得还可以更多。

    多到我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加更就来了呢。

    来嘛来嘛,各位好汉女侠,收藏砸票吧。

祝大家元旦快乐

新书赶在这时候,也是新气象。

    祝大家元旦快乐,在新的一年各有所成,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快乐吧,健康吧,富足吧,一起迎接新一年吧!

月票与更新

咱们来做个游戏吧,月票多了就加更的游戏~

第一章 我试试

    初秋四更末,终于累了的蝉才刚刚安静下来。这个时候,对于一般人来说睡的最香甜沉静。若是谁在这个时辰被打扰了睡意,或是会起意打人。

    秋蝉想来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比盛夏时节鸣声还大些,蛐蛐应该格外的恨它。都是靠翅膀的,个大就牛逼?

    少年郎从床上坐起来,就好像他身体里有一个永远不会误上哪怕一分钟的钟表。他使劲的贪婪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格外留恋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硬板床。虽然这只是一张用一扇门板加两摞青砖搭成的床,不过这已经是屋子里最奢华的家具。

    他认真的穿上衣服,仔细对待每一颗扣子。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任何一件事都要认真对待,还因为他目前只有这一套衣服。他蹲下去系上草鞋的带子,不松一分不紧一分,这是一双新草鞋,所以他用了三里路来适应,保证这是最舒服的系法。

    然后他对着那片破了半边的镜子束发,松树刺小木棍绑成的梳子每一根齿之间的距离都一样。

    嗯,这是态度。

    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他嘴里叼着一根已经咬出不少齿痕的树枝。

    微笑

    弧度

    他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如沐春风。

    他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心中有恨,不会让任何人觉得自己心里有仇。然后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着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有的阴郁,所有的冰冷,都被他小心翼翼的藏在角落最深处,暖阳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算计了一下时间,是时候出门了。他走出少了一扇门板的门,提起门外的扁担和木桶。即便是闭着眼他也不会走错路,从他的门走出去到水井边一共两千六百二十二步,比去年少了一步。

    因为他在长大。

    对于他来说,不断的长大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陈羲一边走一边默默的计算着,走到第八百九十九步的时候他开始笑,对着镜子练习的那种笑容,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算是打了招呼,虽然在小林子里闭目凝神的老者一如既往的无视了他。但陈羲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毫无意义,也不认为老者没有看到自己。

    这里是小满天宗,青州最有名的宗门。

    即便是把九衙八十一州所有宗门都算上,小满天宗也在中上的水平。这个老者是小满天宗外宗六院青武的院长,他的名字叫周九指。修为有多高陈羲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想修行有必要接近这个人。

    而他,必须修行。

    陈羲的脚步没有慢一分,走过之后也没有多看一眼。他把握着完美的度,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他需要在天亮前把演武场上那十二口大缸全都灌满水,青武院的弟子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要在演武场练体,然后用那些大缸里的水洗澡。按照规矩在那些弟子出现之前陈羲就要离开,因为他只是个小杂役,若是偷看弟子修炼会被打死。之所以每天都要把水注满,是因为那些娇贵的弟子绝不会用隔夜水洗澡。

    已经快一年了,陈羲计算着日子。

    来的时候是去年隆冬,现在已是秋天。

    他在水井里提上来水,让水差两指厚不满。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致,如果水再满一些他跑起来就会溅出来。两桶水的分量对他来说早已经适应,他开始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跑,连跑步都格外的专注。

    他每一步的落脚点,都绝对是这块青石板最稳定地方。要知道山路不平,青石板也不平,如果不小心踩到翘起来的地方,很有可能崴到脚摔一个满脸花。他一次一次的在老者不远处的小路上路过,却再也没往那边看一眼。

    就在他第二十次经过的时候,老者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年纪稍稍大了些,略可惜了。”

    他在心里说了一声,随即再次闭上眼睛。

    陈羲自然不知道老者想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要想报仇,就必须修行。因为他的仇人很强大,强大到哪怕只是动一动小手指,他也会死无全尸。地位,权势,强大修为,这些是他仇人具备的东西。

    而他具备的只有一样东西……毅力。

    将十二口大缸全都注满之后,陈羲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开始往回走。走到距离演武场一里之外的地方,脱掉衣服跳进那个深潭里洗澡。这是小满天宗里有名的碧水寒潭,便是开基三品的人也不敢轻易下来,因为那水确实太寒冷了些。

    陈羲敢,也只是敢。

    每一次,他都生不如死。

    但他告诉自己,必须这样做。

    山坡上,周九指看着几乎昏死在寒潭里的陈羲皱了皱眉。

    “不知道你到底背负着什么,若只为了让我刮目相看便拿命来博……这样的心性,未见得是好事啊。”

    ……

    ……

    陈羲蹲在石头上,将烤好的鸡翅递给那些身穿青色院服的弟子们。这些天之骄子们的脸上都是骄傲,骄傲到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徐羲的存在。在他们看来,徐羲就是一个随时随地出现在他们需要他出现的人,而陈羲每次都不会让他们失望。

    但即便如此,他们对待陈羲的态度也不会改变。他们不会打骂不会讥讽陈羲,因为他们眼里根本没有陈羲。

    陈羲是个凡人,而他们是青武院的修行者……哪怕,只是最低级的入门弟子。

    他们不曾注意过陈羲,但陈羲却珍惜每一分钟能注意他们的时间。

    “你们也都知道,下个月初一就是年考。只有达到开基五品才有资格参加内试,过了内试的人可以进改运塔修行三个月。你们不要只顾着吃喝玩乐,若是到时候我教的学生中没有一个人进入改运塔,莫说你们自己丢人,我脸上也无光。”

    甲班教授丁眉看着自己玩闹的弟子们有些微微失望,这一届弟子中出彩的太少了。记得当年她在青武院修炼的时候,同班中开基七品以上的天才就有好几个,还包括现在在另一个地方大放异彩已经成为高阶教习的他,那个时候他在没进改运塔之前,就已经是开基八品。

    弟子们笑起来,这些人中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说道:“他们我不知道,但我不会让先生丢脸。”

    展靑

    丁眉看了一眼自己最喜欢的这个弟子。

    甲班之中,有资格进改运塔的不超过五个人。其中最不用丁眉操心的,就是这个展靑。六岁明悟,七岁开基,十五岁开基五品,十八岁开基七品,这种修行速度,放眼整个青武院也足够光彩夺目。

    “我也不会啊。”

    坐在展靑边上的女孩子叫石雪凌,青州石家这样的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年青一代,自然高人一等。她非但天赋极好,容貌也极好。只不过,从她看着展靑的眼神就能明白一切。

    丁眉笑了笑:“莫贫嘴,小心我回去把你座位调开。”

    石雪凌吐了吐小舌头,伸手去挽展靑眉的胳膊:“才不要,谁也不能和我抢座位。”

    展青却推开她的手,把头扭向一边。

    石雪凌也不恼火,看着展青笑。

    当初她可是送给了丁眉一瓶放在黑市上价值百金的清肌露,才换来这个挨着展靑眉的座位的。百金对于青武院的教习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清肌露是石家药膳坊出的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丁眉虽然笑着,可心里却还是很失望。

    她是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女人,身上总是穿着那件深蓝色的教习服。据陈羲的了解,丁眉是个生活单调到了乏味地步的女人。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上课,不逛街不买漂亮衣服不谈男朋友。

    即便是石雪凌送她的清肌露,也依然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从不曾动过。

    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青武院甲班的所有杂事,都是陈羲来干的。虽然他没有进过丁眉的房间,但是擦窗子的时候能清楚的看到她书桌上摆放的所有东西,井井有条。一个自律到了这种地步的女人,其实一点都不可爱。

    所以陈羲认定了,丁眉背后有故事。

    她之所以成全了石雪凌,多半和她自己的故事有关。

    “修行一道,没有止境。”

    丁眉缓缓道:“但是,前辈高人将修为的境界分为五境四十五品,每个境界都有九品之分。能进入青武院,其实对你们来说本就是一种认可。历年的年考,青武院也不曾掉出过前三。外宗六院,青武院纵然不是最好的,也是你们高攀青武院的名号而不是青武院高攀你们的出身,明白吗?”

    她的话骤然变冷了些,弟子们立刻肃然起来。

    “明白!”

    “第一境为开基,我所知道的最天才者,六岁开基一品,十岁进改运塔的时候,已是开基八品。不到十五岁,就已经离开了小满天宗。你们都极自傲,这本是好事,修行者就当有傲气。可是,若自傲和实力不成正比,那就是笑话。”

    丁眉道:“甲班三十六个弟子,你们加起来也不如他一个。”

    “开基之后便是破虚,破虚之上便是灵山,灵山之上便是洞藏,洞藏之上……是为满界。”

    丁眉道:“一个修行者若是资质一般,穷一生之力也到不了破虚,终究沦为豪门的护院保镖而已。你们一个个心比天高,可又有几个不会命比纸薄?鱼逆水,最强者为首。雁南行,最强者为头。若是自己心里没了胜负,那人生就完了,便是进了改运塔,也改不了你们的命运。”

    “你们之中,只有展青,石雪凌,赵武,孙先科,伏道五个人有机会能进改运塔,比去年少了一个。”

    丁眉道:“少了一个,便会拖了青武院的成绩。你们之中有谁可以自荐,觉得有能力去和其他学院的弟子争一争?”

    学生们面面相觑,除了丁眉说的那五个人之外,其他人都低下头不敢应声。要知道那种比试,没人留手,万一打不过可不止是丢脸,还会受伤。

    “唉……果然都是些没骨气的。”

    丁眉激将了一句,却还是没人说话。

    就在这时候,那个永远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小杂役慢慢的试探似的的举起手,很微弱但极坚定的说道:“要不……我试试?”

第二章 七阳谷的伤

    不出意外的哄笑。

    那种笑的让人喘不上来气的笑。

    陈羲并不在意,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很舒服。他嘴角上的笑,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看不出来一点虚情假意。一个杂役,而且是自己甘愿留下来不领工钱只管吃饭的杂役,居然说这样的大话确实让人觉得今天的好心情就指望这句话了。

    不到一年前,陈羲到了小满天宗,在外面站了四天三夜,不求修行,只求做个杂役。小满天宗外宗六院上千弟子,都当他是个笑话。他来的时候已经十四岁,尚且没有明悟,也就是说不具备修行的资格,就算是做个杂役又如何?难道还能改命?

    当时只有青武院让他进了门,所以陈羲才觉得青武院院长周九指应该是个可以打动的人。所以他才会三百天每天在四更末起床,为的只是让周九指多看自己几眼。也许只是那么偶然的心思流转,自己的命运就会改变。

    他却不知道,当初留下他,是因为外宗六院的院长们打了个赌,赌他能安心做多久的杂役。赌他多久会偷师,赌他偷师之后多久会绝望。

    当然,赌注归赌注,终究是没人愿意让陈羲进来当笑话。毕竟这个笑话一旦被提及,就要连宗院一块提及。只有青武院周九指点了点头,让他留下来。不过周九指的条件极苛刻,每日两餐,不领工钱,甚至连衣服鞋子都不发,而且还要为整整一个班三十六名弟子一名教习服务。

    更苛刻的是,若有一人说他懒惰不好,他就必须走人。

    正因为如此,下赌注认为他坚持最久的那个院长大人,也只是赌他三个月就会离开。

    隆冬到深秋,陈羲好像越发的踏实起来。

    “羲官儿,知道你想必是听着觉得大家压抑,想讨大家欢喜。可是你以后还是不要胡乱说话的好,容你留在这里听我们谈话已经破了院长大人的规矩,若是被他知道,连我一同受罚。”

    丁眉笑着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她真的没有讥讽陈羲的意思,她只是很确定陈羲是在开玩笑而已。

    “羲官儿,还是好好给我们烤肉吧。”

    赵武大笑着说道:“虽然你是个废物,但是你伺候人真的很不错。说实话从你来了之后大家的日子确实过的舒服许多,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杂役,说不得日后院长大人慈悲,就允你一个正经杂役呢,到时候你可以穿上新衣服新鞋子伺候我们,也不至于让我们看着你这身破衣服心里堵。”

    陈羲微笑着回答:“衣服不脏,我每天都会洗。”

    赵武笑的越发欢畅起来:“没说你衣服脏啊,只是说你衣服破啊,哈哈哈哈。”

    陈羲依然在微笑,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羲官儿,要不回头我从家里拿几件下人的衣服给你吧。”

    石雪凌看着陈羲说道:“纵然连个正式的杂役都算不上,可毕竟也算是甲班的一员,太寒酸了些。我们带着你出来,被人看到也是要遭笑话的。”

    “谢谢”

    陈羲摇了摇头认真的回答:“不过这件衣服穿的久了,最舒服。”

    没人会理解,旧衣服穿着比较舒服的话。

    “你先走吧,我们要谈些事情。”

    丁眉摆了摆手:“以后这样的场合,不会再带你来了。”

    陈羲起身,抱拳,微微俯身,然后离开。

    转身之后,他的脚步猛然顿住。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青武院院长周九指一脸的寒意,视线没在陈羲身上而在丁眉身上:“宗门的规矩,在你这里难道只是儿戏?许一个杂役和你们这般厮混,你是不是早就忘了尊卑?”

    “我们只是……在闲聊。”

    丁眉立刻起身,弯着腰回答。

    “还敢顶嘴?”

    周九指冷冷笑了笑:“罚你进戒律堂三日,受足四十九戒。”

    一片哗然!

    戒律堂里,四十九种刑罚称四十九戒,每一种都能让人生不如死。若非犯了大错,很少有人被送进戒律堂受戒。而受足四十九戒,那是对犯了重罪之人的处罚。就算能活着出来,只怕也剩不下几分生气。

    “是”

    丁眉的脸色大变,但还是垂下头接受了处罚。

    “院长大人,请开恩!”

    展青上前一步垂首道:“此事虽然不妥,可按照宗门规矩,教习的错不足以进戒律堂,就算是要进戒律堂,也不足以受四十九种刑罚。”

    “你是说我错了?还是你们有人愿意替她受罚?”

    周九指冷声问。

    展青张了张嘴,不敢说。其他人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这件事就是周九指错了,但没人敢说。至于替丁眉受罚,他们想都不敢去想。戒律堂那种地方,连鬼都怕。

    “你错了。”

    陈羲站在原地,先是按照规矩行了礼,然后语气平和不卑不亢的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宗门规矩,因为我还没接触过。但是我知道院长大人就是错了,错在罚错了人。这件事因我而起,教习只是心善,可心善是错?所以不管罚什么,应该罚我才对。”

    周九指的视线终于落在陈羲身上,沉默半响之后说道:“也好,若你能活着从戒律堂出来,我就许你一个内试的机会!”

    说完,他拂袖而去。

    “谢谢”

    陈羲俯身再次一拜,说的极郑重认真。

    所有人都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都觉的他疯了。丁眉教习的修为最不济也在破虚一品以上,以这般修为进戒律堂都未见得扛得住,他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进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

    ……

    “收拾你的东西,我现在就送你下山。”

    丁眉将带来的一个小包裹抛在陈羲的硬板床上急切道:“这件事只有甲班的学生们知道,其他人不知道,所以我带着你出山门也不会有人阻拦。我已经知会过他们,谁也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

    “可是……”

    陈羲不看那个包裹,也没有动:“如果我走了,只怕先生就真的要受罚了。”

    “你走是我身受罚,你不走是我心受罚。”

    丁眉皱眉,很好看的眉:“因为你这样一个白痴而心罚煎熬,不值。”

    “我不能走”

    陈羲摇了摇头,格外的坚决:“先生班里还差一个能进改运塔的学生。”

    “那不是你!”

    丁眉的声音骤然变得严厉起来:“我知道你来青武院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可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代表青武院内试的人都不会有你,莫说你现在不能修行,便是能也不会是你。”

    “因为我来历不明?因为我只是个杂役?”

    陈羲微笑起来:“你怕其他学院的教习学生嘲笑你班里无人?”

    丁眉的脸色变了变:“若你不走,我就打昏了你把你丢出去。”

    “我要进改运塔,我要改运。”

    陈羲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必须这样做。”

    丁眉怔了怔,这根本不是什么可以让她接受的答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丁眉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你到底要干嘛?”

    她问。

    “请您为我让一条路。”

    陈羲站起来,郑重一礼:“只需这一次,若我以后成功,滴水恩,涌泉报。”

    “戒律堂第一戒,是为寒冰室,我没指望你能撑过四十九戒,甚至没有指望你能撑过寒冰室,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好自为之。”

    丁眉转身离开。

    “谢谢”

    陈羲道谢。

    “我知道戒律堂第一戒是寒冰室,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所以我才会在碧水寒潭里泡着,生不如死的泡着。我还知道戒律堂第二戒是虫蚁洞,第三戒是九蛇窟,第四戒是雷鸣殿……这些我都知道,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知道的时候……你还不是教习。”

    当然,这些话陈羲不会说出来。

    十年了。

    逃离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而且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现在他回来,也坚信没有人会认出自己。他的仇人……就在小满天宗。

    ……

    ……

    “你在笑。”

    周九指仔仔细细的看着陈羲,似乎想把他每一个毛孔都看清楚。

    “是”

    陈羲点头。

    “但你心里有仇恨。”

    周九指问。

    陈羲似乎是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有”

    “哪种仇?”

    周九指再问。

    “最大的那种。”

    陈羲回答。

    “去吧”

    周九指指了指戒律堂的方向:“三百天,你每天都故意在我练功的时辰起床干活儿,每次都只是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就走。这其中有三十八天下过雨,六天下过雪,你在这条路上一共摔倒过一百三十七次。这些我都帮你记着,我只是想知道一个人心里装着什么,才会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你长期在碧水寒潭洗澡,第一次只坚持了一分钟,现在已经能坚持十分钟左右。当然,你肯定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进戒律堂寒冰室才去碧水寒潭的,而是因为你身体里有伤。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伤是被炎气灼伤了内府,青州没有人能用这样的修为,只有雍州七阳谷的人才能用。”

    “所以,你的仇人是七阳谷的人。小满天宗虽然算不得当世最强大的宗门,但是也不会害怕七阳谷。况且,这么多年来七阳谷都被小满天宗压着。你只要能撑过寒冰室,我就给你一颗小叶丹,可以医治你的伤势,也可以帮你恢复一些修为。”

    陈羲苦笑:“终究瞒不过您。”

    周九指淡然道:“我就算再眼拙,也能看出来你曾经到过开基九品。你今年十四岁,看伤势最少是一年之前的,青武院有史以来最让人瞩目的那个天才十岁开基八品,十五岁到了开基九品巅峰一只脚迈进破虚。你如果没受伤,比他要强些。这样一个天才,我怎么能放过?”

    他笑起来,格外的狡猾:“那些老狐狸都盯着我,但凡我对你表现出一点兴趣,他们早就来探查你了。为了留你在青武院,我故意三百天没理会你,让那些老狐狸错觉你真的没有什么潜质。没错,我今天是故意让你进戒律堂的,因为我要为你找一个理由去参加内试,进改运塔。”

    他看着陈羲极认真的说道:“我要你从改运塔出来的时候,恢复开基九品的修为。到时候,被凰鸾院压了七年的那口恶气就可以出了。”

第三章 欺骗者与戒律堂

    回到自己破败的小木屋,陈羲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声音。他嘴角上带着一丝弧度,如此的迷人。这一次的笑不是练出来的那种笑,而是发自真心的笑。

    第一步,终于成功了。

    用了三百天,比他预想的要长了不少。他知道自己那么多次在周九指身边路过,周九指早晚会看出来自己的与众不同。一次察觉不到,十次,五十次,他总会察觉到这个寒酸少年,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

    这一步成功,那么接下来就要容易些了。

    陈羲坐在硬板床上,掏出手帕擦去因为刚才咳嗽而震出来的血。

    他确实有伤,但不是周九指推测的那样。

    他进碧水寒潭,不是为了用寒潭压制体内的炎气之伤。而是为了掩饰……他修炼的正是炎气之力!为了瞒过周九指,他必须这样做。先是以自己的炎气修为之力弄伤了自己,然后每天进入碧水寒潭压制自己的炎气,其实这样不会治疗伤势,只会让他的伤势不断加重。

    如果再坚持六十天,周九指还是没有什么表示的话陈羲就不得不离开了。到时候,寒潭之力和炎气之伤就会彻底拖垮他的身体,谁都救不了。

    他让周九指相信了自己的仇人在七阳谷,可他正是在七阳谷开基学艺。

    因为这不是他告诉周九指,而是周九指推测出来的,所以更加的可信。

    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陈羲想到自己和周九指的对话。

    “你心里有仇恨?”

    “有”

    “哪种?”

    “最大的那种。”

    最大的仇,不外乎家破。

    他已经三百天没有调息没有修炼了,而且伤势还在不断的恶化。但他还是不能调息不能修炼,因为到现在距离成功只差那么一步。

    “父亲,母亲。”

    陈羲在心里默默的说道:“等着我,等着我从九幽地牢中把你们救出来。等着我把他们从你们手里夺走的一切再夺回来,然后把仇人加之于我们身上的伤害,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孩儿已经就要成功了,只要进了改运塔,就有机会进内院。世间之人只知道小满天宗,却不知道还有一个大满天宗……仇人就在那里,孩儿一定会进去。”

    他就这么枯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洗了脸,算计了一下时间,出门朝着戒律堂的方向走了出去。

    距离年考不过还有二十天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很紧迫了。

    没有人相信,这个差一个月才满十五岁的少年居然用了十年的时间来布局报仇。因为他有一个强大的灵魂,成熟的灵魂。他不可能让自己因为这二十天而毁掉十年之功,绝对不允许。

    走出木屋的时候,门口有个人在等他。

    赵武

    这个在甲班中永远排在第三位的学生,此时脸上带着些狰狞。陈羲了解这个人,青州赵家虽然算不得一流修行世家,但是也仅次于石家而已。他之所以排在第三位,或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展青是青武院内定的核心弟子之一,也知道石家得罪不起的缘故。

    “不要以为你会得到什么。”

    赵武突兀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隐藏了很多事,之所以我没有说出去是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要干嘛。你不但可以修行而且修为还不低是吧?以你的资质就算正大光明的进入任何一个宗门都会被重视,但你却非要来这里做一个杂役……陈羲,你骗不了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

    陈羲问。

    赵武冷笑:“我不管你是为什么,但我跟你挑明了说吧……每个班进入内试的名额不限,若是一个班三十六名字都是天才,那自然大放异彩。但是,内试之后进入改运塔的名额却有限,这一点想必你不知道吧?所谓内试,其实分两层。第一层是各学院之间的较量,优胜的学院可以先一步进入改运塔。成绩最好的班,可以在改运塔修行三个月。第二的班修行两个月,其他人,只能修行一个月。”

    他看着陈羲冷冷道:“但是,要想进入改运塔没那么容易。选拔出来的这些人,要在塔内进行第二次比试。最强的十个人,可以进入二层塔修行…….你莫要拦了我的路,若是你拦了,赵家会杀了你。”

    陈羲忍不住笑起来:“是赵家杀了我,而不是你?”

    赵武脸色变了变,哼了一声:“你好自为之!”

    “你身上有什么宝物吧?”

    陈羲忽然问道:“可以示警的宝物,只要有修为之力强于你的人出现,这个宝物就会提醒你?”

    赵武的脚步猛的一顿:“不要逼我。”

    陈羲微笑着点头:“路很宽,有十个人那么宽,我拦不拦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有本事。你之所以来提醒我而不是直接除掉我,是因为你在担心我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势力。既然你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你何必要来?”

    赵武转身,嘴角抽了抽:“有时候,话说的太绝,就到了死路。”

    “听闻赵家最近一直跟在安阳王身边做事……而小满天宗历来都是国师这边的。”

    陈羲笑道:“大楚圣皇病重,安阳王是继承者之一。而国师站在平江王那边……可别说你要进改运塔没什么使命。改运塔里替皇族养着神腾,若是能得神腾相助的话皇位似乎触手可及。你我之间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最好还是谁也不要招惹谁,不然……万一你打不过我可怎么办?”

    赵武的脸色阴寒,转身大步离开。

    ……

    ……

    大楚正兴十六年,圣皇见天坠大星,单手化形数千里,擎大星放于东海。也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人性命,将一场浩劫化解于无形。谁知自此之后,圣皇身体每况愈下,不过十五年,身为天府大陆的绝顶高手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诸皇子自然不会安分守己,背后有多少小动作不为人知。

    陈羲就是故意对赵武说的那几句话,让赵武错觉他也是背后有强大势力支持的。

    天下宗门,多有依靠。

    小满天宗依靠的是国师,据传国师与圣皇的关系亦师亦友,对圣皇的决定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而国师有一个东西,就寄养在小满天宗内。这个东西,到了那个高度的人也仅仅知道名字叫做神腾。

    有人说神腾是一件至宝,能知天下事,前千年后千年,无有不准。

    有人说神腾是一个人,借住在小满天宗内修行,此人一出,可定天下归属。

    有人说神腾只是一个幌子,是国师故意将别人的视线引来这里。要知道小满天宗不过是个中游宗门,还没资格参与到那般实力的博弈之中。

    但是,众所周知,神腾就在改运塔。

    改运塔有九层,神腾便在第九层。

    陈羲要进改运塔,是为神腾而来。他要想报仇,就要得到神腾的力量。他的仇人修为强大,以他现在的进境只怕再过百年也未必能杀的了对方。而据他所知,他父母在九幽地府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知道赵武要进改运塔,就是想探知关于神腾的事。说起来有些奇怪,那般多的大修行者谁都不会先染指神腾,是因为这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东西。若有一方的大修行者先出手,那其他势力断然不会坐视。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敢先一步打破。

    所以,如赵武这样的小人物,反而有了用处。

    陈羲推测,这次参加内试的外宗六院学生之中,有很多很多是各方势力安插进来的。赵武之所以不敢对他轻举妄动,便是忌惮着他背后是不是也有什么势力。圣皇九子,哪一个背后没藏着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只有陈羲自己知道,他什么背-景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颗复仇之心。

    正因为如此,他比别人更迫切的想知道,神腾是什么。还记得十年前忠心奴仆老九爷带着他杀出去的时候告诉他,要想复仇,必得神腾。

    十年了,为了这个目标他已经努力了也隐忍了十年。

    面前就是戒律堂。

    陈羲没有犹豫,大步跨了进去。

    “我来受戒”

    他说。

    戒律堂里却空无一人。

    陈羲微微皱眉,往四周看了看。戒律堂修建在半山腰处,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山洞。这山洞四通八达,里面有四十九个石洞。每一个石洞,代表一种戒罚。陈羲抬起头,发现山洞顶部有一面光滑如玉的巨大圆盘,足有两米直径。他抬头望,能从圆盘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你名陈羲,甘愿代青武院甲班教习丁眉受罚?”

    声音不知自何处而来,带着一股冰冷,没有任何人间气。

    “是”

    陈羲点了点头。

    “进戒律堂,先签生死状。”

    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陈羲面前的地面忽然有一块上升起来,那上面有一张纸,上面写了不少字,旁边挂着一支毛笔,却不见有砚台墨汁。

    陈羲低头看了看纸上写的字,大意是自愿进入戒律堂受罚,生死天命,小满天宗无责之类的话。他将毛笔提起来,手指上忽然一疼。就好像毛笔有什么尖锐的小刺刺进了他的指尖,然后一滴血便迅速的到了笔尖上,红的触目惊心。

    陈羲惊异,但没有表现出什么,用毛笔在文书上签好自己的名字。

    “去吧”

    声音再次冷冰冰的出现:“左起第一个门,是寒冰室。你本要代受四十九种戒罚,但院长亲自改了罚令,你只要在寒冰室熬过十二个时辰,便算你已经赎罪。”

    陈羲点了点头,大步走向左边第一个石洞。

    洞里格外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陈羲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心里一惊。

    一柄剑,自他后心刺了过来。

    电光火石。

    毫无来由。

第四章 一不小心

    这个地方是小满天宗戒律堂,虽然空无一人但陈羲很清楚这里必然戒备森严。而他背后刺来的这一柄剑居然瞒过了刚才大堂里那块巨大的玉盘,所以陈羲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他居然想到了这么多。

    然后他没有躲闪,而是面容平静的回头。

    剑就在他脖子前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着,那握剑的手如一块磐石,剑在手里,纹丝不动。

    “虽然您是教习,但我还是不喜欢被人用剑指着自己的喉咙。”

    陈羲语气平缓的说道:“如果您觉得我来替您受罚是一种屈辱,那么这种屈辱只怕会一直伴随着您……挥之不去。”

    他脚下一点,身子如一片柳絮向后飘了出去。

    握剑的人,显然愣了一下。

    “你果然有修为。”

    丁眉将长剑收起,眼神冰冷的看着陈羲:“你又是谁的走狗?”

    听到这句话,本打算进入寒冰室的陈羲脚步顿了一下,转身看向丁眉:“你用了走狗这两个字,很好。”

    丁眉皱眉,她遇到不欢喜的事就要皱眉。

    似乎正因为她的眉毛特别好看,所以她的父母才会给她取了一个眉字。

    “这青武院里走狗有很多。”

    陈羲看着丁眉一字一句的说道:“安阳王,平江王,汝南王,襄樊王……圣皇九子,每一个都想坐上那个宝座。但是没有人敢无视国师,没有人敢无视国师寄养在改运塔的神腾。你说的那些走狗都是为神腾而来,我也是……但我不是走狗。”

    他转身,走进寒冰室。

    “教习,你多久没有打扮过了?”

    进门之前陈羲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这让丁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什么意思?”

    她问。

    陈羲放声大笑:“我若是帮你夺了头名,你可愿意为我梳妆?”

    丁眉的脸一红,却不是娇羞而是气的。

    “既然你这么大的自信,那我应了你这赌。若你能夺了内试头名,我就为你点一抹胭脂红。”

    她负气转身,扭头走了。

    陈羲笑了笑,举步走进寒冰室。

    石洞看起来寻常无奇,洞口是黝黑的岩石,陈羲看的出来这应该是个熔岩洞,但是熔岩洞里为什么有寒冰室这样不合道理的存在,他暂时找不到答案。世间宗门,势力越大占据的地方也就越玄奇。小满天宗占的这座山,必然有其灵秀奇诡之处。就好像陈羲生活了十年的七阳谷,地热火焰之气格外的浓烈,对于修行火力功法极有帮助。

    相对来说,陈羲对七阳谷的了解要远多于对小满天宗。

    他离开的太早了,也太久了。

    石洞无门,奇怪的是站在门口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寒气。这让陈羲略微有些惊讶,他特意感受了一下,也不见石门有什么封印。

    走进石洞,一片漆黑。

    陈羲从怀里取出火折子晃了晃,却看不到远处。火光太微弱,只及身前两三米处便没了。他戒备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看到了石壁。

    由此可见,这石洞很浅。

    陈羲全神贯注的感受着,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寒气。脚下,石壁,火折子微光所到之处,看不见一点冰,甚至连痕迹都没有。这所谓的寒冰室却没有冰,难道之前在碧水寒潭里浸泡的准备都白费了?

    还是……为了让自己进改运塔,周九指解除了寒冰室的惩戒能力?

    陈羲左右看了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请问……有人吗?”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寒冰室里没有冰,莫非是有个修炼寒气功法的高手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

    陈羲微微皱眉,这里似乎有些诡异。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声音极微弱的嗡嗡声。就好像夏天躺在草地上,忽然有一只蚊子飞过似的那种声音,而且还要小一些。声音来自背后,陈羲猛的回头,火折子的光芒驱散了背后的黑暗,然后陈羲的脸色就变了。

    黑暗重新笼罩过来。

    不惧火光的黑暗。

    世间道理,火亮起来黑暗驱散。但是谁见过黑暗扑向火光的?

    陈羲现在就看到了一大团朝着他手里火折子扑过来的黑暗。

    ……

    ……

    噼噼啪啪的细碎声音后,火折子熄灭了。

    陈羲感觉身上被无数跟细小的针狠狠的刺着。那不是黑色的雾气,而是数不清的飞虫。因为黑虫太小,密密麻麻飞过来的时候真的好像一团浓雾飘过来一样。嗡嗡的声音灌满了陈羲的耳朵,他甚至很清楚的感觉到那些虫子已经有不少爬进了耳朵里。

    火折子被飞虫扑灭,若飞蛾扑火是个笑话,当飞蛾的数量达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只怕谁也笑不出来了。

    飞虫撞击在陈羲身上,每一下每一只都好像针刺进体内。虽然隔着衣服,但那种疼痛依然清晰。事实上那不是疼,而是冰冷。陈羲稍显慌乱,想催发内劲将飞虫震开。但是一转念间,他又硬生生止住。若是此时催动火气功法,他立刻就露了陷。

    唯有忍。

    他迅速的从身上撕下来衣服,堵住耳朵,蒙住眼睛口鼻。身上被撞击的感觉越来越密集,如几十个人不断的抓起米粒往他身上投掷一样。那是数量庞大的飞虫,已经爬满了他全身。

    片刻之后,陈羲被冻住了。

    寒冰室里没有冰,有冬永虫。

    这是一种极细小的飞虫,蚊子比冬永虫也要大上两倍。虽然小,但是这种虫子本身寒冷无比,见到光亮就会扑上去。任何有温度的东西,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只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陈羲就被虫子彻底包裹起来。

    十分钟之后,他变成了一座雕塑。

    依稀能看出来人形的雕塑。

    此时的陈羲还能保持清醒,他已经镇定下来。因为他想到了这是什么东西,让他安心的是这些冬永虫不吃肉。它们或许只是习惯性的去寻找有温度的东西,然后将其冻住。可能这是一种自卫,也可能这是一种盲目的攻击。

    陈羲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是自己的衣服被冻的太僵硬而断裂的声响。

    皮肤上如针刺一样的感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整体的麻木刺骨。麻木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若是到了刺骨的地步,可想而知有多恐怖。

    三十分钟之后,陈羲外面覆盖的冬永虫已经几尺厚。

    窒息

    绝望

    恐惧

    这些感觉,都来了。

    但是陈羲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至少十二个时辰。

    ……

    ……

    “院长!”

    丁眉脸色极难看的拦住周九指:“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安排陈羲参加内试,但我知道这个人绝对有问题。他来路不明,谁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来的小满天宗。”

    周九指脚步停住,看了丁眉一眼:“这一界进青武院的人,有几个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他们来路正!”

    丁眉力争:“其他人不过是为了探知神腾而来,他们什么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圣皇病老,皇子夺嫡,这些事小满天宗惹不得,只能承受。所以我忍了,毕竟这些人最起码对小满天宗没有什么恶意。但是这个陈羲不一样!”

    “他哪儿不一样?”

    周九指反问。

    “他……”

    丁眉没来由的想起,陈羲进寒冰室的时候对他说的那句话……我若夺了头名,你可愿为我梳妆?

    “他居心不良!”

    丁眉跺着脚说了一句。

    周九指忍不住笑起来:“世间人,九成九都有居心不良的时候。从没有居心不良过的人极少极少,那么是傻子,要么是圣贤。越是身份高修为高,其实居心不良的时候出现的越多。倒是普通百姓,居心不良的次数远远要少。便是你,来找我控诉这些,还不是想将陈羲赶走?”

    “我是为了青武院!”

    丁眉大声道。

    周九指沉默片刻道:“我也是为了青武院……陈羲还不到十五岁,他曾经到过开基九品的境界。”

    “就为了这个,就要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丁眉惊讶之后,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你也知道,青武院已经有太久没有在内试中夺魁了。虽然每次都能挤入前三,但始终没能出现一个真正引起宗门关注的弟子。你甲班之中的展青是个好苗子,却也只是勉强能上改运塔二层而已。当年付经纶进了三层塔之后,青武院再没有一个人能如此大放异彩。”

    丁眉听完之后缓了缓语气:“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觉得陈羲的来路不正,目的也不正。”

    “多久了?”

    周九指忽然问了一句。

    丁眉一怔:“什么多久了?”

    周九指道:“陈羲进入寒冰室多久了?”

    丁眉算了算:“八个时辰了。”

    周九指从袖口里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晶莹剔透。珠子上散发这一种很柔和的绿光,不夺目,却令人心神安宁。

    “他竟然……”

    看到这珠子,丁眉的脸色立刻变了。

    周九指点了点头:“当年我故意让付经纶进寒冰室,是想考验一下他的能力。他在寒冰室坚持了七个时辰之后,不得不自闭-经脉感官,假死来承受冬永虫的寒气。现在已经八个时辰了,珠子还是绿光而不是红光,也就是说陈羲现在还清醒着,他在故意感知着冬永虫的寒意。”

    “你现在知道了吧……陈羲,比付经纶要强。”

    丁眉哑口无言,挣扎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也只是稍稍强些而已。”

    她的话才说完,周九指手里的珠子忽然闪烁了几下,绿光和红光交替闪现,几十秒钟之后,绿光消失,那珠子彻底变成了红色。

    丁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就说,他比付经纶未必强。”

    “不……你错了。”

    周九指的脸色有些难看,就像是不小心自己打碎了最心爱的一件珍玩的表情一样。那是损失了什么好东西之后的心疼,一点都没有掩饰。

    他举步往前走:“你跟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戒律堂,才到戒律堂门口就看到那个让两人争论的陈羲居然站在大门口。抬着头看着太阳,还伸了一个懒腰。

    他看到周九指和丁眉到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不知道这算不算失败……一不小心,我把那些虫子都给冻死了。”

第五章 摆在你门口

    陈羲接过来周九指亲自递给他的热茶,低头看了看茶杯里飘着的茶梗。热气婷婷袅袅的飘起来,不管是温热的水汽还是茶香都让人觉得很舒服。这茶就是小满天宗山中自己种植的岩茶,算不得极品却胜在一个自在。

    想到这里的时候,恰是周九指说了这句:“茶之品,也在自在。”

    陈羲看向周九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周九指品了一口茶后说道:“茶的自在,与人的自在一般……茶园里的茶,不自在。它生它长,都是按照人的要求。即便人不动手干预,也会心中期盼茶树生长的茁壮些。这便是不自在,人念便是最大的干预。宗门里的茶,是真自在。”

    他笑了笑说道:“如弃儿。”

    弃儿?

    陈羲心里微微一震,然后问道:“弃儿自在?”

    周九指道:“若弃儿长大,便是自在。若弃儿死去,也是自在。若本是弃儿,但又被丢弃他的人捡了回去,那是不自在。已经起了丢弃之心,自然不重视不维护不保养。”

    陈羲有些不懂,这话逻辑似乎有些混乱。

    但是,陈羲知道,弃儿若长大那便是自在这句话没错。

    “可是弃儿长大的自在,很辛苦。”

    他说。

    周九指道:“辛苦些,才会有所得。你看山上那些茶树,没人打理,靠阳光雨露活着。生的歪七扭八好生难看,但未必不是舒展开了它想舒展开的筋骨。你看园子里的小黄杨树整整齐齐那般的漂亮,可却是铁剪剪出来的模样。”

    “学生不懂。”

    陈羲用了学生两个字。

    周九指笑了笑,将茶饮尽:“之前你在戒律堂冻死了那些冬永虫的时候,我知道你是将积压在体内的碧水寒潭的冰魄之力排了出去,所以冻死了虫子。但是这也暴露出你体内有炎气功法的内劲,所以你是七阳谷的人而不是像你之前所说的那样。七阳谷最近也没有发出通缉追杀弃徒的消息,所以你是他们允许离开的。这有些奇怪,不是吗?”

    话到了这,陈羲似乎被逼到了绝境。

    “是”

    他点了点头:“我是自由离开七阳谷的,不是弃徒也不是逆徒。我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七阳谷的功法不适合我,我若有适合自己的功法,或许已在破虚境。我要报仇,就要变强。小满天宗的大开极功法,我觉得适合我。”

    周九指叹了口气:“你是真的不自在。”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准备离开。

    “这一套茶具留给你。”

    周九指看了看陈羲,走出陈羲的破落木屋:“你可以去参加内试,但我会盯着你。若你对小满天宗有什么不轨图谋,我杀你很容易。留下你,是因为我刚刚接到了这个。你不是个弃徒也不是个弃儿,但你自己把自己弃了。你弃了人生,背负起来仇恨,所以只怕永远都不得自在。修行一道,有压力自然是好事,可到了最后,没人能逼着你进境,你自己也不行……”

    他随手丢过来一个信封。

    陈羲顺手接住,打开来看了看。

    是七阳谷阳照大师的亲笔信。

    这应该是阳照大师给周九指的回信,里面回答的都是周九指的疑问。这疑问,自然是陈羲的来路。阳照大师回信中确定了陈羲七阳谷弟子的身份,也说明了陈羲要来小满天宗修行是为了报仇。多年之前陈羲父母被杀,仇敌修为高绝,所以阳照大师在发现七阳谷的功法不适合陈羲之后,让他来小满天宗修行。

    阳照大师说,陈羲的父母是他的旧交好友。

    看完这封信,陈羲心里一暖。

    他知道自己瞒不住周九指,之前周九指没关注他的时候可能不会发现他的炎气功法,但是那般修为的人,只要关注就必然能窥破。陈羲不清楚周九指的修为,推测着身为外宗六院院长之一,最不济也在灵山境吧。一个灵山境的修行者,可以用一根头发把他压成齑粉。

    周九指没有问陈羲为什么如此耗费心神的来拜师学艺,以陈羲的境界进小满天宗不难。那是因为,宗门之规矩,不能破。七阳谷的弟子,转投小满天宗……是忌讳。并非两个宗门有什么仇恨,而是这行为,往恶劣了来说便是叛徒。

    所以阳照大师的信最后,是请求周九指不要揭穿陈羲七阳谷弟子的身份。因为一旦如此,那么陈羲就会成为人人唾弃的江湖逆徒。

    看完这封信,再抬头时周九指已经远去。

    陈羲却忽然笑了笑。

    “第二步,成了……”

    他自语一句,眼神里有些期待。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七阳谷炎气功法的修为藏不住,谁又能想到,他修炼炎气功法也不过是为了掩藏另外一件事。这另外一件事,才是真真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若是周九指看破的话,他的所有算计准备也就白费了。

    少年人

    成竹在胸。

    ……

    ……

    我自在吗?

    陈羲问自己。

    自在

    他回答自己。

    为报仇而做的任何事,都出于本心。既然是出于本心,哪里来的不自在?

    ……

    …..

    “想不到,你居然真的从戒律堂熬过来了。”

    赵武在木屋门口出现,冷冰冰的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你若是背后真有势力,你本不必做了这一年杂役。能从戒律堂寒冰室里熬过来,而且出来之后就这般的生龙活虎,毫无损伤,你的修为确实让人吃惊。又或者,你身上有什么宝贝?”

    陈羲依然仔细的将茶具收拾起来,毕竟这是他这个小家的第一件奢侈品。

    他问:“你到底想得到什么答案?”

    赵武一脚站在门里一脚站在门外:“我来要的答案,你心知肚明。”

    “我不知不明。”

    陈羲回答的很干脆。

    赵武的嘴角挑了挑,然后冷声说道:“我们背后是谁,青武院也好,凰鸾院也好,其他学院也好,每一个想进改运塔的人背后都有些不能说的秘密。但是这秘密,其实表面上的东西大家都知道。那就是靠山……不管靠的是什么山,都是不可动摇的大山。但你,我们都不清楚来路。”

    陈羲站起来,走到门口,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近在咫尺。

    赵武显然变得紧张起来,脸色变幻不停。

    “我碍着你的路了吗?”

    陈羲看着赵武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有碍着你的路,但你碍着我的路了。我没有主动挡着你,你却主动来我家门前挡着我。”

    赵武缓了口气,让自己不会太落了下风:“你挡在我面前,就是碍着了。”

    陈羲沉默了一会儿,往前倾了倾身子贴着赵武的耳朵说道:“刚才你的话好没道理,我来教你如何讲道理……我碍着你的路,你可以杀我。你碍着我的路,我也会杀你。”

    赵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退出门外。

    陈羲笑起来,有些轻蔑:“一个这么容易退缩的人,连我对手都不配做。放心,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胡乱出手杀人。那么多人都觉得我来路不明,为什么只有你来问我?因为……你真是个白痴。”

    他回身,回到床边躺下来准备休息:“若有自知之明,就该走了。”

    赵武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才走出十几步,忽然闷哼一声。然后回头,脸上都是惊恐和不可思议。陈羲听到闷哼的时候人已经冲了出来,可是只看到了倒地而死的赵武。人死的,原来可以这般快。

    伤口在后背,正对着心脏。

    极狭细

    是剑气

    这一剑不知从何处而来,却精准异常。剑气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破开了赵武的护体真气后堪堪刺穿心脏,然后剑气便消散无形,想查都查无可查。陈羲看着倒地的赵武,眉头逐渐皱紧起来。

    这个人就这么死在他的门外。

    甲班修为前三的弟子,竟然死的这般窝囊。

    陈羲站起来,回头看了看。似乎看到了一张脸,正在对着自己阴森森的笑着。

    ……

    ……

    周九指摆了摆手,示意陈羲不用解释:“人不是你杀的。”

    陈羲点了点头:“我不修剑气。”

    周九指摇头:“不是剑气,是本命。”

    陈羲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修行一道,自明悟而入开基,开基九品而入破虚。破虚九品,而入灵山。只有到了破虚境界的修行者,才能修炼本命。所谓的本命,就是一种独属于修行者自己的东西。将全部的修为意念灌注其中,简单来解释就是修行者最趁手的兵器。

    “我以为是剑气消散。”

    陈羲说。

    周九指道:“不是剑气消散,是本命杀人之后遁走回到了杀人者的手里。所以无形无迹,若是剑气消散,死者体内也会残存。”

    “您能看得出来是什么本命?”

    “不能”

    周九指道:“虽然我能看出这是实物所杀,而非无形剑气。但是修行者万千,所选本命无奇不有,瞧不出来的。我知道人不是你杀,正是因为你还没有到可以修行本命的境界。但是……我知道不是你杀,但你还是杀人者。”

    陈羲点头:“是的,我还是杀人者。”

    周九指微微叹息:“青州赵家,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但是族中高手也不少,要杀你……不难。无论如何,他死在你门口,赵家的人都会找你要一个交代。纵然有我明面上帮你解释,他们也不会听,因为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安阳王。”

    “看来我遇到麻烦了。”

    陈羲伸出手。

    周九指疑惑的问:“干吗?”

    “给点银子,我要跑路。”

    “你居然还能开的出玩笑。”

    周九指叹道:“心未免也太大了。”

    陈羲笑了笑:“不然呢?难道我要哭?如果哭管用的话,我倒是真想哭一场。”

    周九指道:“谁叫你突兀的冒出来?他们杀赵武嫁祸给你,是让赵家出面逼出你背后的势力,看看你到底归属谁人门下。赵武只不过是他们的枪,这枪没能问出来你的来历,所以只好将枪折断,逼迫枪的主人来找你问。”

    他看向陈羲:“你背后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吗?”

    陈羲摇头:“绝对没有。”

    周九指嗯了一声:“我后悔了,现在我打算把送你的茶具拿回去。”

    “为什么?”

    “因为你快死了。”

    周九指说完之后又看了看赵武的尸体,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陈羲将赵武的尸体抱起来,缓步往山下走。

    “你去干吗?”

    周九指问。

    陈羲回答:“摆在你门口。”

第六章 你真的是个好教习

    陈羲脸色平静的站在屋子里,不理会那几双似乎能杀人的眼睛。

    赵家这次来的人不少,出动了六个破虚境的修行者,还有一个灵山境的大修行者。这几个人坐在周九指的书房里,虽然因为周九指的缘故而表面上还克制着,但陈羲很清楚赵家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那个灵山境的大修行者叫赵无敬,名字取的倒是有些霸道。

    “既然院长说赵武不是他杀的,那我们自然相信。”

    面无表情的赵无敬手指抚摸山羊胡,布满皱纹的脸上自然不会露出真实想法。

    “但是,赵武是我赵家年轻一辈中最有潜质的人之一,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青武院,族里怎么也要一个交代。我自是不敢怀疑周院长您的话,可这个人……”

    他伸手指了指陈羲说道:“我想带回族里,族中长老想亲自询问一下赵武的死因,毕竟,当时只有他一人看到。于情于理,周院长都不应该阻拦吧?”

    “不阻拦。”

    周九指微笑着说道:“但是,不是今天。”

    赵无敬脸色微微变了变,他应该是没有想到周院长会回护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他来之前已经查过,知道陈羲不过是青武院的一个杂役而已。按照道理,周院长是不会因为一个杂役而得罪赵家的。

    “那么,明天?”

    赵无敬又问。

    周九指摇头:“也不行。”

    赵无敬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起来,不过还是保持着最起码的礼貌:“那么,哪天可以?”

    “后天吧。”

    周九指将茶杯的盖子盖好,表示送客:“明天陈羲要参加单独内试,过了内试之后就要进改运塔。不过你放心,进改运塔之前我会让他去赵家一趟。”

    赵无敬的脸色猛的一变:“周院长,你这样似乎不和规矩。我听闻距离年考还有一段日子,单独内试似乎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周九指缓缓道:“不管是青武院的规矩,还是小满天宗的规矩,都不是外人定的。”

    赵无敬脸色一白,猛的站起来抱了抱拳:“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静候这位能让周院长亲自回护的少年去赵家接受询问。若是后天这个人没有出现在赵家,那么不管小满天宗多强大,赵家也不会就此放弃。”

    “你等着就是了。”

    周九指起身。

    赵无敬冷哼了一声,带着人转身走了。

    “喂!”

    陈羲朝着他们的背影喂了一声,等赵无敬回头他指了指赵武的尸体:“你们真的是来接他回家入土为安的?”

    赵无敬显然怒极,却也不敢在周九指面前发作,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带上赵武的尸体,然后离开。可是才走出去十几步,赵无敬忽然转身回来,指着陈羲大声道:“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陈羲微微皱眉,没有回答。

    周九指往前跨了一步,无形之中-将陈羲护住:“你丢了什么?”

    赵无敬道:“赵武是族中有潜力的少年,所以族中长辈赐给他一件白玉壁,这白玉壁遇到修为强大之人就会发热,提醒主人当心。现在赵武的尸体上不见了这块白玉壁,当时在场的只有这个野小子,还有周院长你……不是他,还能是谁偷了赵武的东西!”

    “你拿了?”

    周九指问陈羲。

    陈羲摇头。

    赵无敬怒道:“你说没偷就没偷?”

    周九指再次跨前一步:“你说偷了就偷了?”

    赵无敬气的好像肩膀都在颤抖着,怒视着周九指:“好好好!好一个青武院的院长!今天赵无敬算是领教了你的不讲道理。咱们后天一并理论就是了,偷没偷,杀没杀,总得一五一十的问清楚!”

    他看向陈羲:“野小子,这道坎儿你过不去!不管是谁护着你!”

    说完之后他拂袖转身走了。

    一个赵家的人紧跟上他的脚步,压低声音问道:“二叔,白玉壁真的被那小子偷去了?”

    赵无敬冷哼一声,手掌张开,那白玉壁赫然就在他手里握着。他掌心稍稍吐出一些内劲,也算是一件宝贝的白玉壁竟是碎成了粉末。他随手把粉末丢洒,甩了甩手说道:“拿了是拿了,没拿也是拿了。当时只有他自己,我说是他就是他。到了后天,总得有个理由留下这个人!”

    ……

    ……

    “我能问个问题吗?”

    陈羲站在周九指身边,看着赵家人远去的背影居然还有心思笑了笑:“刚才院长大人说要给我开单独内试?”

    周九指回答:“赵无敬说青武院没有这样的先例是真的。”

    陈羲问:“然后呢?”

    周九指白了他一眼:“有个屁的然后,难不成我还真的要因为你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而跑去请示宗主,给你单独开内试?”

    他话里的野小子,和赵无敬话里的野小子,绝对不是同一个意思。

    陈羲一本正经的说道:“您可是院长大人,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扯淡!”

    周九指白着他说道:“越是大人物都越是翻脸不认账,这么浅显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有翻脸不认账的资格,够不够?”

    “够了。”

    陈羲点头,然后问:“明天什么时候内试?”

    周九指微怒:“我说了没有内试,狗屁都没有!”

    陈羲又点了点头:“噢……那我明天早一点在改运塔外面等着就是了。”

    周九指忽然笑起来,格外欢畅:“你怎么这么无赖呢?”

    陈羲笑道:“好歹也在青武院快一年了……”

    周九指收起笑容道:“没有内试,宗主也不会同意因为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而开先例。所以我才不会管明天发生什么,我保你一天就算仁至义尽了。至于明天发生什么,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可以走了。”

    陈羲认真的俯身施礼:“谢谢!”

    他直起身子,举步往外面走。

    周九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外宗六院,能看出你七阳谷修为的人不在少数。”

    陈羲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点头:“我知道了。”

    等陈羲走了之后,周九指喃喃自语道:“若你真能有所作为,成了内院的核心弟子,那么赵家就有所忌惮。他们不敢真的拿一个小满天宗的核心弟子怎么样,我能帮你到这……也已经是极限。这一步青云怎么走,终究还是靠你自己。”

    ……

    ……

    依然是每日醒来的那个时辰,依然是月色还洒在人间。陈羲从硬板床上坐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用冷水洗了脸。他如往常一样整理自己,衣服一丝不苟的穿好,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好。

    脚上踩着那双已经不新的草鞋,拎着门口的扁担走出破落小院。

    只是,他没有去担水。

    他闭着眼睛走路,每一步都精准的落在青石板最稳定的地方。从破落小院走到青武院门前,他看到今天青武院的大门比以往早开了半个时辰。平日里都是他挑满了十二口大缸的水之后,青武院的大门才会打开,那些弟子才会到演武场修行。

    他知道今天为什么大门开的早,也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都必须自己面对了。

    拎着扁担从青武院的正门走进来,这还是第一次。他的身份太低,不过是个杂役,即便是在青武院里干活儿的时候,出入要走的也是后院的偏门。陈羲进门之后抬起头看了看,视线越过青武大殿停留在那座如远景泼墨一般的石塔上。

    改运塔

    周九指说没有什么内试,还说他不管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陈羲自己很清楚,没有周九指他根本就到不了改运塔。他不知道为什么周九指会这样帮自己,他找不到理由,可他知道这份情义,需谨记于心。

    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已经有早起的青武院学子出门。他们三三两两的走着要去吃早饭,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个拎着一条扁担穿着破旧衣服和草鞋的陈羲。虽然陈羲相貌看起来也算清秀,但这身衣服太寒酸了些。

    “看,那个小杂役怎么从正门进来了?”

    “喂!甲班的那个小杂种……噢不,那个小杂役,你是要去改运塔吗?哈哈哈哈!”

    陈羲站住,看向那个骂自己小杂种的人,没有动怒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点了点头很认真的回答:“是的,我要进改运塔。”

    “哈哈哈哈”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笑的那么放肆。

    “加油啊!小杂役,你是青武院第一个进改运塔的杂役!喔不!你是小满天宗第一个进改运塔的杂役!”

    “快去吧,在里面等我们噢!”

    “喂,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了吗?”

    “以前大家当你是个笑话,现在才知道你真的是个笑话啊。”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装了那么久谦和温顺好学生的贵族子弟,一个个都露出了真正的嘴脸。他们平日里确实很少讥讽陈羲,那是因为他们觉得那样是自降身份。但是今天,陈羲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本正经的步伐,确实让他们觉得好笑。

    陈羲笑了笑,似乎那些话对他来说如同一阵风一样,过去了,就消失不见。他连走出破落小院的时候都需要闭着眼来保证积蓄最多的精力,又怎么会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最起码,不是现在。

    他的视线回到改运塔上,再也没有移开。

    就在这时候,青武院甲班教习丁眉从远处如一道流光般掠了过来,瞬息而至。她落在改运塔前边,挡住了陈羲。

    “你要做什么!”

    丁眉皱着眉问。

    “进塔。”

    陈羲回答。

    “进塔干什么!”

    “修行。”

    “你凭什么进?改运塔第一关你就过不去!陈羲我知道你好胜你想成为人上人,我还知道你肯定有什么隐情不愿意告诉别人,但改运塔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进去的!你甚至……连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丁眉张开双臂:“而且,私闯改运塔……你会死!”

    “首先……”

    陈羲扬了扬手里的扁担:“我有自己的趁手兵器,这个扁担我已经用了三百多天,我熟悉它的每一条纹理,每一处疤痕,这就是我最趁手的兵器。其次……私闯改运塔确实会死,因为那是宗门规矩。可是我不会死,因为宗门会因为我而改了这个规矩。”

    他横着错开一步,绕过丁眉:“你真的是个好教习,表面的冷傲无情也遮挡不住你的善良心。还记得赌注吗?别让自己那么一成不变,也别让自己活在过去,教习服不是面具,遮挡不住你的愁眉……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还是应该梳妆打扮的,哪怕……只是一件纱裙,一抹胭脂红。那么现在,好教习……请不要打搅我了,我需要全神贯注。”

第七章 遇强则强

    陈羲进改运塔之前,听到了丁眉大声呵斥那些讥讽他的学员。虽然那些学员大多出身高贵,可也不敢挑衅教习的权威。在青州,小满天宗依然是第一大宗门。那些笑声逐渐消失,可是那看笑话一般的眼神却很狠狠的落在陈羲的后背上。

    改运塔的门是开着的。

    但是,没有人敢私自进入。

    自从改运塔奉养神腾以来,不少自认为资质脱俗的弟子想进塔碰碰运气。结果进去的人,十个废了十个。这些偷偷进入改运塔的人是被抬出来的,全身经脉尽断,不可能再修行,哪怕还活着也不过是个残废。

    自此之后,小满天宗明令禁止学员私入改运塔。

    陈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拎着他的扁担走进改运塔大门。在他进去的那一刹那,身后响起一片惊呼。

    “我的天!他居然真的进去了!”

    “这个小杂役是疯了吧!”

    “大家看着吧,片刻之后他就会半死不活的被人丢出来!”

    “传闻外宗六院最强的学员,也只是登上三层塔,还是在宗门长老的护送下进去的。曾经有人登上三层塔之后还想再上一步,一只脚才踩在台阶上人就废了。也不知道那塔里有什么邪门的东西,竟是如此的诡异。”

    “你替那个小杂役担心?真是多余!他一个普通人想进改运塔撞大运,还不是自己作死!若是他进塔之后三分钟没有出来,我就自己抽二十个耳光!”

    “就是,那般的小人物,居然也敢挑战宗门的规矩。”

    这些人压低声音议论着,却难掩兴奋。

    丁眉看着这些人,忽然觉得有些悲哀。那些学员之所以这样激动,只是因为陈羲做了一件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他们都在迫切的等着,下一秒陈羲血肉模糊的从改运塔里被人抬出来。

    可事实上,改运塔里没有人。

    陈羲进门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在门口稍稍停留了几十秒钟,整理了一下自己脑子里关于改运塔的消息。这些消息有他幼年时候记住的,也有后来他不断打探得来的。当然,也有那个忠心老仆临死之前尽全力事无巨细告诉他的。

    据说,改运塔是小满天宗第一任宗主亲手所建。小满天宗第一任宗主在位两百三十三年,白手起家,创建宗门,将小满天宗带进了天下一流宗门的行列。后来他往昆仑取九色石修建改运塔,用以锤炼宗门子弟。

    九色石是昆仑神物,据说以第一任宗主那般的修为,回来的时候也受了不轻的伤。

    改运塔建造成功之后,小满天宗的名声一时无两。谁也不曾想到,有了改运塔之后的小满天宗反而一日不如一日,没过几百年便沦落为二流宗门。谁也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是有人曾经推测说,当初第一任宗主虽然惊才绝艳,但毕竟没有能力掌控神物。九色石乃是昆仑之宝,也只有昆仑那般的龙脉之地可以滋养。

    九色石到了小满天宗所在的清量山之后,疯狂的汲取清量山的灵气,结果几百年后,清量山的灵秀已经被吸取的所剩无几。正因为如此,小满天宗才会这样缓缓的没落下来。这推测中带着的玄奇色彩令人着迷,也不知道是否贴切真相。

    但是陈羲比别人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小满天宗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进过改运塔的资质绝境的弟子,都会被秘密送往内宗。一个传闻中存在的内宗,外宗弟子向往着却一点都不清楚的内宗。这些被改运塔淬炼过的上佳弟子,再则其优秀者送进另一个更为神秘的地方。

    其实,不是小满天宗因为清量山灵秀之气渐枯而衰落。而是因为,大量的最优秀的弟子都被秘密送走。

    世人也不想想,一个没落了的小满天宗,凭什么这么多年依然拥有着改运塔?依然拥有着九色石?

    那是因为,小满天宗背后,有一头庞然大物。

    正因为陈羲知道这些,所以他才必须要进改运塔。他要得到改运塔的淬炼,然后才能有机会进入内宗。到了内宗他才能查出当年那件惨案的缘由,才能进入那个庞然大物之中寻找真凶。

    他只知道自己的父母现在依然被困在九幽地府,却不知道九幽地府所在何处。

    陈羲深深吸气,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

    接下来,他必须全神贯注的应付这塔里未知的危险。

    第一层塔很空旷,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可以一眼看尽,甚至连一张桌子都没有摆放。但是一层塔四周一圈有十六道门户,这就显得极为怪异。从外面看,改运塔只有陈羲走进来的这一道门,其余的地方都是砖石垒造。

    外面没有门,里面却一圈都是门,那么这门打开之后通向何处?

    “第一层塔有十六个修炼门,走进任何一道门都是一个石室。这十六个石室没有任何区别,可以延缓时间流逝。你在这十六道门内修炼一天,相当于在外面修炼一个月。这也是为什么进改运塔之后再出来,修为都会精进的缘故。而且十六道门内元气比外面浓郁数倍,对提升修为大有裨益!”

    声音在门外传来,那是丁眉看到了陈羲的犹豫。

    陈羲没有回头,微微点了点下颌。

    “你随便选一个门进去就好!”

    丁眉略显急切的说道:“一旦进了门,便是院长也不能将你从中拉出来,所以你现在也无需担心什么了,一切后果都等出来之后再说!但你切记,最多只能在门里修炼一个月,时间一到,改运塔会自动把你送出来的。切不可运力抵抗,不然万劫不复!”

    陈羲嗯了一声,再没有任何犹豫。

    他走向台阶,奔二层塔。

    门外,丁眉惊的瞠目结舌。

    “煎熬不在任何一道门里面,而在台阶!”

    这是陈羲听到的丁眉最后一句叮嘱,当他的脚踏上第一个石阶的时候,外界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他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天地。

    ……

    ……

    当陈羲的脚掌落在第一个石阶上的时候,一股钻心的疼便从脚掌下面立即蔓延出来。陈羲低头看了看,发现草鞋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他的脚掌踩在一块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石块上,那火将他的脚底烧的滋滋作响。

    陈羲皱眉,抬头往上看了看。

    本来看到的石阶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悬空的石块转梯,二十八块燃烧的石头漂浮在半空中,一块比一块高些,踩着这二十八块烈火石头才能登上二层塔。陈羲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将另一只脚放在第二块烈火石头上。

    顷刻间,另一只草鞋也成了灰烬。

    火在一瞬间将他的脚底烧焦,一股腥臭的焦糊味钻进他的鼻子。

    若是换做常人,早已经受不了了。

    但是陈羲却没有任何退缩,他先是想快速的跑上去,随即发现脚掌好像被粘在了烈火石头上,每一次抬起都极艰难。他咬着嘴唇,将第一次踩在烈火石头上的左脚抬起来,撕啦的一声轻响,脚底焦糊的肉皮被揭下来一层。

    血糊糊的脚底板在一瞬间又被火焰烤焦,然后左脚落在了第三个烈火石头上。陈羲身上的衣服开始燃烧起来,钻心的疼已经不止来自双脚。破旧的衣衫被火焰引燃的那一刻,他浑身的肌肤就都开始承受煎熬。

    一次,两次,三次…...

    陈羲走到第五块烈火石头的时候,脚底已经没有了血肉。骨骼踩在石头上发出的声音,那么的轻微也那么的清晰。这声音钻进陈羲的耳朵里,挥之不去。似乎是已经麻木,陈羲咬着流血的嘴唇踏上了第六个烈火石头。

    咔嚓一声,左脚的脚腕被烈火烧断,脚骨都丢在了石头上,很快就被烧成了黑色。

    陈羲稳不住身子,扑倒在烈火石头上。

    然后,他胸口,小腹,包括脸上的肉皮开始被火烧的皱紧,然后发黑,脱落。

    陈羲开始向上爬。

    到第十六个烈火石头的时候,陈羲的双臂双腿已经只剩下原来的一半长短。到第二十块烈火石头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肉,只剩下脸骨。眼球在在眼眶里微微转动着,依然坚毅。

    到第二十四块烈火石头的时候,陈羲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块血肉,就连内脏都已经被焚烧殆尽。

    一具残破不全的骷髅,继续向上攀爬。

    ……

    ……

    清量山

    紫气东来阁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老者捏着棋子的手忽然停住,微微转头看向山前。那里是小满天宗外宗六院所在,也是改运塔所在。他迟迟没有落子,坐在他面前的周九指忍不住低声催了一句:“宗主,该你了。”

    白袍白须的老者忍不住笑了笑:“怪不得你会来找我下棋,原来是有所图谋。”

    周九指也笑:“宗主不要笑,你越是笑我就知道你越是在生气。若是你一会儿笑的慈眉善目,我怕自己承受不住。”

    “有什么打动你的地方?”

    白袍白须的老者问:“何以让你不惜破了宗门规矩?”

    周九指讪讪笑了笑:“先下棋,棋局结束之后,或许宗主就能明白,我捡了一个多大的宝贝。”

    “他到了二层塔,但只剩一颗头骨了。”

    宗主落子,恰是屠了周九指一条大龙:“你心不定,说明你没有看起来这么自信。”

    周九指的脸色变了变:“怎么会这么强?付经纶上二层塔的时候,只是烧的没了皮肤,血肉尚存。”

    宗主却道:“该你落子了。”

    周九指将手里剩下的黑子丢在玉盘里,摇了摇头:“输了。”

    宗主微笑道:“你输了棋局,但未必输了外面那一招棋……验体石阶,遇强则强。周九指啊,你青武院被苏小苏的凰鸾院压制了这么多年,这一次看来你要翻身了。他若能上四层塔,我就免了你们两个的罪过。”

    周九指大惊:“宗主……还没有外宗的学员可以登上四层塔,从来没有!”

    宗主看了他一眼认真的说道:“你以为,破规矩……这般容易?”

    他将袍袖一挥:“就让外宗六院的人都看看,这少年有多大毅力,多大志气。”

    瞬间

    围在改运塔外面的人全都惊呼了一声,他们……看到了改运塔内部,看到了那颗骷髅头。这是他们从不曾见到过的场面,一颗骷髅头居然还在毅然决然的朝着三层塔石阶的方向滚过去。

第八章 为什么不呢

    陈羲依然清醒,所以他很确定一件事。

    之前经历的一切,都不是虚幻。

    这不是幻境,烈火焚烧,是真实发生的。他的肉身被摧毁,只剩下一颗骷髅头也是真实的。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颗已经烧黑了的骷髅头里,有一团柔和的淡绿光芒时隐时现。他看不到,但很清楚那团微弱的绿光有多重要。

    那是他的神识。

    所以陈羲觉得这改运塔真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居然在彻底摧毁了他的肉身之后居然还保留了他的神识。这也让之前原本已经濒临绝望的陈羲依然咬牙坚持着,到二层塔通向三层塔的第一个石阶下面的时候,他甚至想到了,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变成了鬼魂,自己会不会后悔?

    不后悔

    一切出于本心,便是自在。

    就算剩下的只是一缕魂魄,只要神识不灭,他也要继续走下去。

    可他现在没有了腿,没有了手臂,只剩下头颅,还残缺不全。

    他无法登上第三层塔。

    “我的天啊!那是个什么东西!”

    改运塔外,外宗六院的学员和教习已经把四周围的水泄不通。一开始是青武院的学员和教习全都涌了过来,后来连其他学院的人得到消息之后也全都往这边赶。毕竟这是平静的学院生活中,难得的一件大事,而且大的石破天惊。

    “那人是谁?”

    一个身穿黄色学生长衫的人指着突然变得透明的改运塔问。

    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青色学生长衫的青武院学生:“那是我们学院甲班的那个小杂役,来路不明,谁也不知道怎么就跑进了改运塔里。真是什么鸟都想变凤凰呢,若是他老老实实在一层塔里修行一个月,出来之后观其效果,院长大人未必会处死他。可他不自量力,居然还上了二层塔,你看他现在已经只剩下半颗骷髅头,居然还在可笑的滚来滚去。”

    “是啊,看着太可笑了,哈哈哈!”

    “他不可笑,可笑的是你们。”

    声音冷冷的飘过来,仿似能冻住声音传播经过一路上的空气:“明明自己渺小卑微,却在嘲笑已经展翅的鹰。”

    议论着的学员大怒,转头去看是谁说话,本想发火的他们在看到那人之后,立刻都闭了嘴。

    那一袭鹅黄色长裙,那一个婀娜女子,如此出众,如此出尘。

    “她是凰鸾院的柳洗尘!”

    “啊!竟然是她,外宗六院公认的本届第一!”

    柳洗尘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也没有怎么梳妆打扮,只是一身凰鸾院的学生长裙,却已经让所有人过目不忘。她看起来脸上还稍显稚嫩,下颌上还有些淡淡的婴儿肥,可是那眼神里的冷意,使人不敢靠近。她身上有两种令人迷醉的气质,一种冷傲孤绝,一种纯真无邪。

    她就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冰。

    见说话的是她,那些之前议论纷纷的人立刻就散开。

    谁都知道,宁愿顶撞教习,也不能顶撞柳洗尘。这两年来,在外宗六院想要一亲芳泽的大有人在,没有一个不是被打的惨不忍睹。柳洗尘从来懒得做口舌之争,认为她不对的人都被她打服气了。

    “臭美什么,还不是仗着她舅舅柳成器是三十六圣堂将军之一。”

    石雪凌挽着展青的胳膊冷哼了一声,满满的醋意。

    展青却看着那依稀黄衫的女子,竟是痴了。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见展青眼神有些发直,石雪凌一跺脚问道。

    展青的脸微微一红这才收回眼神,然后甩开石雪凌的手:“我没让你跟着我,你说什么我也没必要非得听着。”

    “讨厌……”

    石雪凌用肩膀撞了展青一下:“明知道人家怎么都不会生你气,还故意气我。”

    “你可以走。”

    展青再去看时,却发现那黄衫女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儿。

    “真奇怪了,那个小杂役居然有这般本事,咱们倒是都小瞧了他呢。谁想到他居然上了二层塔,当初赵武那个白痴还笑话人家说是小杂种。”

    石雪凌媚笑着说道。

    “你闭嘴!”

    展青冷声道:“我不管赵武以前为人如何,现在他已经过世,死者为大,你的嘴巴最好还是积德一点。还有,看不起陈羲的是你们,不是我。自始至终我都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他绝不是想来小满天宗做个杂役的。”

    “嗯,知道知道的,我不说还不行?我才不管那个陈羲是来干嘛的,我就知道我是来找你的,找到了,就不放手!”

    石雪凌看着展青的眼睛笑着说道。

    展青扭过头,不去看她。

    “啊!”

    这是人群里发出一片惊呼:“快看,那个家伙居然要放弃了!”

    ……

    ……

    陈羲自然不可能放弃。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鲁莽的继续下去,他现在有些怀疑,为什么改运塔的石阶对自己的伤害会这么大。以他对改运塔的了解,每一年的年考都会有人登上二层塔。其中佼佼者,甚至可以登上三层塔修行。不曾听闻有人登塔这般的艰辛,以至于连陈羲如此坚毅之人都隐隐有些进退取舍之意。

    “还不够!”

    陈羲看了看二层塔的环境,视线落在其中一道门户上。二层塔的面积与一层塔相差无几,不过四周的门户却少了足足一半,只有八个。

    既然有人可以登上二层塔修行,石阶对登塔之人的影响如此之巨,这二层塔必然有什么地方可以助人恢复才对。此时平静下来,陈羲已经渐渐猜到一些。他对自己的天赋颇为自负,所以平静之后想到可能越是有潜质之人,石阶的磨练也就越发的残酷。

    八道门户,每一道看起来都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陈羲选择的,是距离石阶最近的那道门。

    改运塔外面,人群已经沸腾起来。

    “快看,他终于坚持不住了!我就说,就算是走了狗屎运也不可能再登上三层塔的,能上二层塔修行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要知道一层塔门户之内修行,一日可抵得上外面一个月之久。二层塔修行,一日可抵得上外面三个月!这个小杂种……小杂役,运气已经逆天到了极致。”

    “唉,算是他行了大运。能进入二层塔修行,宗门只怕也不会过分的处置他了。”

    从一开始的讥讽嘲笑,人们已经逐渐变为嫉妒怨恨。要知道小满天宗外宗六院上千弟子,能登上二层塔的也是凤毛麟角。此时眼见着陈羲选择了一个门户,那颗破损的骷髅头滚进了门户里面消失不见,他们心里酸的要命。

    “可惜了。”

    凰鸾院最出色的弟子柳洗尘微微叹息一声:“若是能上三层塔,年考的时候倒是可以会一会这个陌生人。可惜他只坚持到了二层塔便不能再进,资质终究有限。

    一个身穿雪白长裙的中年美妇走到她身前,笑了笑说道:“外宗千余弟子,能及得上你的一个都没有。你也莫要太失望,进了改运塔之后便能去内宗,进了内宗,你就能和那些天才们比试一番了。”

    这美妇,正是凰鸾院院长苏小苏。

    “没什么意思。”

    柳洗尘缓缓摇头道:“若我想进内宗,去年的时候便已经去了。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那个地方……所以暂且还是在外宗吧。”

    提到那个地方,就连苏小苏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其实,能进那个地方,才是对你最大的认可。”

    柳洗尘转身:“我不需要别人认可。”

    苏小苏并不生气,有些溺爱的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眼神里都是怜惜。

    又过了一个时辰,围在改运塔外面的人已经渐渐散去。大家都知道那个小杂役已经到了极限,不可能再上一层塔。虽然愤恨嫉妒,可终究还是事不关己。众人散去之后,改运塔外面变得格外冷清。

    只剩下两个人还站在那,死死的盯着改运塔不肯离去。

    一个是丁眉,一个是周九指。

    “你不是对他颇有偏见的吗?”

    周院长负手而立,看着二层塔面带笑意。

    丁眉摇了摇头:“我对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偏见,反而总是想多关照他一些。若非有凄苦事,谁愿意做一个伺候人的杂役?他来青武院这三百多天,每一天我都关注,他是一个自律到了让人有些厌恶的人……可越是如此,便一定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还好……能上二层塔,也算达到了进入内宗的要求,所以宗门应该不会对他处罚的过于严厉,改运塔,改运塔……他也算了改了自己的运数。”

    “不”

    周九指忽然摇头:“你低估他了。”

    就在这时候,丁眉忽然发现一个完好无损的陈羲从距离石阶最近处的那道门里走了出来。或许是感应到了外面有人看着自己,陈羲回头,朝着丁眉和周院长这边笑了笑。那一笑,男人的自信展现无遗!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

    丁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说了,你低估了他。”

    周九指笑道:“当年付经纶上二层塔,只是烧毁了皮肤。付经纶也是选择了距离石阶最近的那个门户进去恢复,用了整整三天三夜。也就是说,相当于外界九个月的时间才彻底恢复。然后他登上了三层塔,在三层塔恢复了七天七夜,然后挑战四层塔失败。”

    丁眉的嘴巴张的很大,不可思议的说道:“陈羲……只用了一天就彻底恢复了。”

    “不到。”

    周九指看了看天空中那一轮明月:“他只用了四个时辰。”

    他有些得意的看了丁眉一眼:“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意他了吧,若不是怕过早点拨他引起其他学院的哄抢,我早就已经让他进你的甲班修行了。他熬了三百多天,我何尝不是熬了三百多天?我本以为他已经十四五岁修行尽废重新起步有些可惜了,谁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丁眉忽然想到一件事,有些惊讶的看向周九指:“院长……你不会想让陈羲和柳洗尘比试吧?”

    周九指道:“为什么不呢?”

    他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凰鸾院……也该让让第一的位置了。”

第九章 殊为不易

    四个时辰

    陈羲选择进入一个门户之后,果然不出预料的在门户内被重组肉身。陈羲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肉身变得更加强悍起来。原来所谓的改运塔淬炼,真正淬炼人的地方根本就不是那些门户,而是这石阶。

    他从门户里走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发白。

    这一次,陈羲没有立刻走向石阶。

    他看向二层塔通向一层塔的石阶,忽然间眼神一亮。然后,他竟然走向石阶,不是登上三层塔的石阶,而是要下去!

    “他要干嘛?!”

    一夜没有离开的丁眉脸色立刻就变了,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怕是坚持不住,准备出塔了吧?”

    早晨再次到来的展青试探着回答,但他知道自己给出的答案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如果陈羲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挑战登上三层塔,那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出来,而是可以老老实实的在二层塔修炼两个月的时间。

    相信两个月后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能达到一个新的境界。

    毕竟,二层塔修炼两个月,相当于在外面修炼数年。

    “我倒是觉着,他只是想引人瞩目而已。”

    几乎是寸步不离展青的石雪凌有些酸酸的说道:“陈羲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小杂役而已,他现在已经引起足够的重视了。只要他出来,就能立刻成为内宗弟子,何乐而不为?已经屈辱了那么久,换做是谁也想着尽快翻身吧。”

    “哼!”

    听石雪凌说完,展青冷哼一声干脆不理她。

    石雪凌习惯了展青对她的冷淡,似乎绝不会对这个男人生气。

    “他居然真的下到了一层塔!”

    丁眉心里,翻江倒海一样!

    后山

    紫气东来阁

    白袍白须的宗主正在很认真的享受自己的早饭,勺子缓缓下去又抬起,那一勺粘稠却粒粒分明的粳米粥还没送到唇边,捏着勺子的手却稍稍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前边,忍不微微皱眉。

    “放弃了?”

    他自语了一声:“若如此,此子心性太浮躁了些,不堪大用。”

    他的话才说完,忽然忍不住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从二层塔下来,就只为了拿他的那根破扁担?”

    是的

    陈羲不惜冒着再一次承受烈焰焚烧的危险从二层塔下来,就是为了捡他的那根扁担。而这一刻,只有在紫气东来阁的那个白袍老者在一瞬间看出了端倪。

    “原来是这样!”

    宗主忍不住放下碗勺,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陈羲从二层塔下来,捡起来自己那根挑水用的破扁担,拿在手里像是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这扁担他已经用了三百多天,无比的熟悉。可是这一刻,他却好像才第一次认识了这根扁担一样。

    看的那般仔细,眼神里那般的喜爱。

    扁担还是扁担。

    没有任何变化。

    但这正是陈羲不惜冒险下来的缘故,他修为已经在开基九品,尚且抵挡不住验体石阶的烈焰。到了二层塔的时候,他甚至只剩下了半颗颅骨。但是这掉落在石阶上的扁担却没有任何损坏,依然那般的破旧。

    这根扁担,就算是丢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注意。最多是被人捡回去,打算折断了当柴烧。

    陈羲低头很认真的观察着这根扁担,试图看出它的非凡之处。

    没有,扁担上一点出彩的地方都没有。

    首先,陈羲确定一件事。从一层塔到二层塔的石阶,有二十八级。在他的左脚踏上第一个石阶的时候,石阶就变成了漂浮着的烈火石头。这不是虚幻的景象,而是真实的事。若是虚幻,陈羲登上二层塔之后那幻象就会消失。

    若真实,那普普通通的扁担为什么完好无损?

    陈羲记得,自己在脚腕被烧断之后扑倒,手里的扁担随即掉落。然后扁担顺着烈火石头滑了下去,陈羲本以为扁担会和他的草鞋一样成为灰烬,可是他在二层塔恢复之后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掉落在一层塔的扁担。

    没有任何犹豫,陈羲从二层塔下来了。

    ……

    ……

    又一次折磨。

    但是这次要好的多。

    陈羲第二次登上石阶,石阶再次变成了烈火石头。看来石阶有一种方向上的设定,下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只要登上,立刻就会触动考验。

    但是这次,陈羲将扁担紧紧的握在右手中。

    依然如是,他在半路脚腕被烧断,扑倒,但他没有松开手。哪怕他的肉身在二层塔重组之后变得强了不少,依然抵挡不住烈火焚烧。而且陈羲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肉身强大了,但火焰也更加的猛烈了。

    奇迹在于,扑倒之后,他握着扁担的右手完好无损。不只是右手,整条右臂再加上半边身子都完好无损。

    到了二层塔之后,陈羲还是选择了距离石阶最近的那个门户进去。这次他用了不到三个时辰就彻底恢复过来,然后开始登上三层塔。

    依然紧紧的握着扁担,陈羲深深的吸气然后吐出。

    依然是左脚,踏上石阶。

    此时,改运塔外面又已经围满了人群。听闻昨夜里那个运气逆天的小杂役居然再次挑战三层塔,整个外宗六院都沸腾了。所有人都来了,以至于改运塔外面的空地根本就容不下那么多人。屋顶上,树上,凡是能立足的地方都是人。这是青武院几百年历史以来最让人觉得稀奇的一件事,甚至是小满天宗立宗以来最让人觉得稀奇的一件事。

    一个小杂役,拎着他的破扁担。

    挑战着无数名门之后都不敢挑战的改运塔。

    凰鸾院的院长苏小苏,和她最看重的弟子柳洗尘也再次到来。

    “奇怪的家伙。”

    苏小苏喃喃了一句,她是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美妇,若说她二十几岁没有人会怀疑,但是她身上脸上又有一种真正的成熟女子才具备的韵味。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气质,雍容华贵而不失人间烟火气。看起来,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的有风范。

    柳洗尘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似乎是风太大了些的缘故,又或许……是激动。她那一双美眸紧紧的盯着迈步上了石阶的陈羲,似乎陈羲的步伐让她感到了兴奋。只有苏小苏了解自己这个弟子,知道柳洗尘是在期盼,期盼一个真正的对手出现。

    “那个扁担……难道是什么神器?”

    有人提出了疑惑。

    有人的眼中露出贪婪。

    “哼”

    苏小苏眉头挑了挑冷哼一声:“便是神物,也会认主,旁人没有那机缘得到,只有那少年才有这机缘,这便是上天认定的事。你们若是起了夺宝的念头,最好不要在小满天宗里动手,不然宗门规矩就在那里等着。”

    六院院长之一发话,就算那些弟子贪婪也不敢再表现出来。

    此时的陈羲,面对的是不一样的艰难。这次登上的石阶没有出现烈火,甚至没有任何变化,石阶还是石阶。但是……这次凶险比起烈焰焚烧来说更加的让人畏惧。陈羲的身体在二层塔重组之后变得更强,而且是两次。

    再加上手里那根莫名其妙的扁担,陈羲的自信又多了些。

    但是才踏上一步,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全力以赴。

    这是一条剑网通道。

    密密麻麻的剑气,从不可预知的地方激射出来。因为台阶本来就不是很宽,所以剑气从出现到刺及陈羲身前的时间几乎不能更短,短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再加上剑气的密集,毫无疑问的是陈羲不可能全部避开。

    所以他选择了迎战。

    他双手握住了扁担,开始抵挡那些剑气。

    陈羲有开基九品的修为,再加上惊人的天赋,应付一般的危险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当在这样一个狭窄的地方面对一秒钟之内就可能出现几十次的剑气,他的修为已经难以应付。

    扁担舞动起来,如同在他身前拉开一块幕布。

    但陈羲没有胡乱的舞动,而是尽量的一下一下的迎接那些剑气。他的扁担舞的如凤点头,每一次抖动都将一道剑气震开。而最让他觉得麻烦的反而是脚下的路,石阶似乎有魔力,踩上去必须停留至少几秒钟才能再次抬脚。这就降低了他的速度,不得不在每一个石阶上都要面对数百次的剑气袭击。

    就算是铁人,双臂不停的急速挥舞也会废掉。陈羲没有任何退缩犹豫,火海才过,又上剑山。

    越是往上走,剑气越密集。

    从一开始一秒内几道剑气,到后来几十道剑气,到石阶二十级的时候,陈羲已经必须要面对一秒至少三百次的剑气袭击。而事实上,他在第十五级台阶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将剑气全部挡开。

    但是,即便他身上已经血流如注步履蹒跚。

    赤身裸-体的陈羲依然稳步向上,他遗漏的剑气将他的身体切割的支离破碎,血水顺着石阶往下淌,形成了一条小溪。血脚印不断增加,他如一头不惜性命的野兽一样,只是盯着前方。

    向上

    向上

    向上

    即便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陈羲还咬着牙让自己保持清醒。依然有目的的做出攻击,抵挡剑气。若是换做别人哪怕能坚持到现在,只怕早已经乱了分寸胡乱挥舞扁担了。而他没有,他每一次将扁担击打出去,都精准的将一道剑气震开。

    “怎么回事?剑气怎么可能如此密集?这种强度,便是破虚九品的人也不可能全部应付过来。付经纶上三层塔的时候,面对的剑气比陈羲至少要稀薄五倍。”

    站在青武院藏三楼窗口凭栏看着改运塔的周九指脸色变了。

    他问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小满天宗的宗主,那个白袍白须的老者:“我说过,验体石阶,遇强则强,这个少年确实是你捡到的一块瑰宝。他的天赋真的让人刮目相看……烈火石阶,考验的是人的意志力,剑气石阶,考验的是人的反应力……从这两点来看,这个少年比你青武院曾经最优秀的弟子付经纶要强上最少几倍。”

    “他只漏了七百六十剑。”

    周九指叹道:“就是让丁眉去应付他现在面对的剑气,只怕最少也要漏掉一千剑以上。”

    周九指还有一句话想说而不敢说……到现在为止,陈羲都没有使用他目前来看最擅长的七阳谷功法,而是靠着纯粹的内劲来攀爬。

    “这不重要。”

    宗主缓缓摇头:“重要的是,忍受着巨大的伤痛,他居然还能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不盲目,殊为不易。”

第十章 扁担

    陈羲最后的一级石阶还是爬上去的,握了那条破扁担最起码保住了半边身子,他挣扎而上的画面注定会让外面所有看着他的人震撼一生,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都会不得不赞叹当年改运塔里那个少年是那般的坚毅决绝。

    那画面

    会成为他们常驻此生的梦境。

    少年用完好的右臂拖着小半截身子爬上三层塔,他小腹以下已经完全被剑气切割的没了。从腹腔里向外淌的血水甚至在石阶上形成了小小的瀑布,那场面之血腥惨烈,每一个看到的都忍不住心里发颤。

    当陈羲终于爬上三层塔,身子一翻躺在那里大口喘息的时候,围观的上千人中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这才是真正的汉子!然后就是一片轰然叫好,这次的声音中没有什么讥讽嘲笑,也没有什么嫉妒怨恨,只有敬佩。陈羲在进改运塔之前没有用他开基九品的修为去反击那些嘲讽他的人,在登上三层塔之后他已经不需要再去回击。

    因为,他已经把那些人丢在身后一个世界那么远。

    那些嫉妒怨恨的人没有一起喊,但他们选择了闭嘴。

    最先开始鼓掌呐喊的是那些血性的汉子,到后来凰鸾院中的女弟子也跟着喊起来。所有人,都被这种决不放弃的斗志所感染。不少女弟子看向陈羲的眼神都很复杂,但不少人的眼神里都又仰慕这种味道。

    “此子,有成。”

    宗主微笑着说了四个字,然后飘然而去。

    周九指仰头大笑,狂放不羁。

    作为一院之长,他已经太多年没有笑的这般放肆了。

    陈羲,这个来历不明身份卑微的小杂役,已经追平了小满天宗外院六宗有史以来弟子入改运塔登上的最高纪录。自改运塔建造以来,有记载的最好成绩便是登上三层塔。要知道虽然陈羲所承受的磨难确实太严酷,但换做别人减少几倍的磨难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承受的。

    便是一层塔到二层塔的那烈火石阶,便阻挡住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弟子。

    没有人,可以面对自己残破不全的摸样。而这残破只是个结果而不是过程,过程才最痛苦难熬。

    陈羲剧烈的喘息着,就好像一个刚刚从地下钻出来已经一千年没有闻到空气味道的残破僵尸一样,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他的下半身已经没了,石阶上的碎肉却还在。骨骼的碎渣和血糊糊的肉沫洒了一路,问有几人能承受?

    便只是看着,就已经让人畏惧。

    这一次之后,也不知道会让多少外宗六院的弟子萌生退意,不想登塔。

    “他是条汉子!”

    展青用力的挥舞了一下拳头,眼神里是难得出现的敬意。他非但是甲班弟子之中的翘楚,在整个青武院也是极有潜质的学员。让他这样心高气傲之人敬佩别人,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凰鸾院的柳洗尘美眸闪辉,仿似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一样。

    “我要去会会他。”

    她说。

    凰鸾院院长苏小苏道:“莫急,再过一段日子就是年考的日子,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对手所以连修行都稍有懈怠了。”

    “等不了。”

    柳洗尘那漂亮的嘴角微微往上挑了挑,脚下一点,那婀娜的身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黄色云朵一般落在改运塔门前。落地那般的轻盈,如润物无声的春雨。

    “洗尘,你要做什么!”

    苏小苏这才反应过来,想阻止却已经晚了。

    柳洗尘迈步走进改运塔:“我忽然也想试试自己能上几层塔。”

    她这样的举动,无疑将本就激荡沸腾的人群推向了又一个巅峰。本来就因为陈羲而沸腾的人群,立刻变得更加热烈起来。人群陷入了一种狂乱,一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情绪。他们疯狂的呐喊着,挥舞着手臂。

    人一旦走进改运塔,便无法转身出来。

    所以即便如苏小苏这般的修行者,也无法将柳洗尘再拉出来。

    而就在柳洗尘走进改运塔之后,外宗六院的弟子之中,竟是又有至少十几个人从人群之中掠出来,争先恐后的冲进了改运塔。其中也有青武院甲班弟子展青,而石雪凌在看到展青掠过去之后犹豫了一下,最终也跟了过去。

    “这事要大了。”

    站在三层楼上的周九指揉了揉眉头:“那小子,引出来了这般乱局,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不过也好,法不责众……这下宗主就算要做作样子以示惩戒,也不会做的太过分了。”

    ……

    ……

    陈羲在三层塔,依然选择了靠近台阶的一道门进去,三层塔上,只有四道门户可以进入。如果以此类推的话,那么四层塔只有两个门户可以进入。到了五层塔,是只有一个还是没有?但是若按照如此的规则,那么六层塔是肯定没有门户的。

    陈羲在进门之前,忍不住想到如果五层塔就是修炼的最后一个地方,那么五层塔以上都是什么地方?

    现在根据打探来的消息,那个不知道为何物的神腾就在九层塔上,也就是改运塔的最高处。六七八三层塔,是什么?

    陈羲带着疑问爬进了门户之内。

    这道门里面很温暖,陈羲抬头看了看发现顶部挂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乳白色的光芒就是这颗珠子散发出来的。珠子的光明能洒下来一种阳光般的暖意,在一进门的一瞬间,陈羲破碎的身躯居然立刻就没有了疼痛。

    不得不说,改运塔之中确实有太多神异之处。

    这无法不让人遐想,当年小满天宗的开创者,第一代宗主厉兰封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惊采绝艳之人。能去昆仑那般大福缘也有大凶险的地方带回九色石,已经称得上世所罕见。传闻九色石是昆仑至宝,有逆天强大的存在守护。厉兰封历经七天七夜苦战,才将九色石从昆仑带回来。

    陈羲甚至怀疑,头顶上这颗乳白色的珠子会不会就是九色石之一?

    如此强大的疗伤作用,已经可以称之为神物。要知道这只是三层塔,想必四层塔乃至于更高处,会有更加神妙的东西存在。

    陈羲躺在地上,手里依然紧紧的握着他的扁担。不得不说,这条扁担让陈羲充满了震撼。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三百多天来担水所用的破旧扁担,居然是一件宝贝。当时扁担就在山上那破落的小院子里靠墙放着,陈羲看到它的时候甚至担心挑不起两桶水就会折断。

    不过虽然看起来真的很脆弱,但扁担始终表现的极为顽强。

    一边接受那乳白色微光的治疗,陈羲一边侧着头看着手里的扁担。不知道是什么木料,上面已经布满了细细的裂纹。也许是长时间被阳光暴晒的缘故,这扁担表面上十分粗糙。所以在一开始,陈羲的肩膀没少吃苦。

    经历了登上二层塔的烈焰,登上三层塔的剑气,扁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这让陈羲生出一种错觉,忍不住去想这扁担是不是自己独处于另外一个空间,所以不会被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所伤。

    乳白色的光芒在陈羲进来之后稍稍有了些变化,就好像自动能识别伤者一样,那光华变成一丝一缕的飘过来,缓缓的融入进陈羲的伤处。然后陈羲感觉到了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舒适,就好像妙曼女子的手指轻柔的划过皮肤的感觉。甚至,能让人发出呻吟。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小腹以下本来被剑气彻底切碎的下半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出来。这乳白色的光华显然比二层塔门户内修复人体的效果要好的多,陈羲两次在二层塔重组肉身,第一次用了四个时辰,第二次用了不到三个时辰,但是这次,陈羲发现也许不需要半个时辰自己的身体就能复原。

    而且,一种极为温暖的气流正在他的小腹里来回盘旋。

    陈羲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所以心中不由自主的一喜。

    每次境界提升,小腹里都会有一股热流来回盘旋。在丹田之中充盈之后,那暖流会汇入四肢百骸,当这暖流运行一周再回到丹田之后,境界就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陈羲身上有自己弄出来的伤势,他本以为至少要半年才能彻底复原,然后再修行至少一两年才能破境。

    毕竟这次破境,不是在一个大境界内的升级,而是从修行者最基础的开基境,进入破虚。

    能修行的人都知道,只有进入了破虚境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修行者。修行者和世间凡武之人的区别,也正是在破虚之后拉开的。世间最强的凡武之人,靠着不辍的锻炼也能达到相当于开基九品的力量。

    用陈羲登上三层塔时候遭遇到的剑气来比较,凡武之人到了最极致,也可以修炼出剑气,也可以达到每秒钟几十次甚至上百次的出剑速度。但那已经是凡武江湖的最强大之人,不可能在进一步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开基五品六品的修行者,被凡武极致的人干掉的先例。

    陈羲醒悟过来,自己之前用七阳谷真气把内府弄伤,这些伤势其实在登上二层塔身躯尽毁重组之后,就已经完全痊愈了。经过两次登上二层塔,一次登上三层塔的锤炼,他的身躯已经比登塔之前强大了一倍不止。

    而三次锤炼,将他逼到了绝境,也恰恰逼出了他的潜能,所以眼看着他就要从修行者最基础的开基境界,升入可以驾驭本命飞行的破虚。到了破虚,所施展出来的修为之力,比开基境界的人要强大的太多太多。

    比如丁眉,破虚境,虽然不知道处于几拼,但已经能担任甲班的教习。甲班三十六个弟子加在一起,只怕也挡不住丁眉发力一击。

    眼看就要升入破虚,那么接下来首要的一件事,自然是选择自己的本命。

    陈羲看着手里的破扁担,忍不住笑起来。

    这世上真是充满了机缘和巧合,若非这条扁担,他甚至没有任何可选的本命之物。要知道那些来自大家族的少年,自幼便能从家族存储的宝物中选择一件,随身携带培养灵性和通性,就等着破虚之后成为本命。

    而出身寒门的修行者,有幸进入某个宗门修炼进入破虚之后,一般都是从宗门提供的物品中选择。这些东西多半都是下品的宝物,除非是真正有潜质的弟子才会得到宗门的大力培养。

    陈羲笑,是因为他不必头疼自己去选什么东西做本命了。

    而且,好像他现在也只有一件东西可以用。

    扁担

    陈羲笑,还因为他想到了以后。自己行走江湖拎着一条扁担与人对敌,只怕任何一个对手看到自己的本命之后都会哈哈大笑吧……

    人生啊,还真是他娘的有意思啊。

第十一章 破虚

    当陈羲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早已经选无可选的时候,不由得叹了一生世事多玄奇,就好像早有定数一样,避都避不开。

    所谓本命,这两个字已经很清楚的解释了重要性。本命一旦破坏,就算修行者不死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修行者若是在进入破虚境之后得到了一件好的本命,就相当于多了一个强大的伙伴。

    本命和修行者不只是血脉相通,思想上也相通。

    所以本命要比凡武之人的兵器利害无数倍,凡武之人修炼兵器,浸淫几十年也做不到真正的心意相通,但本命最基本的特性便是与主人心神相通。一动念间,本命而出。

    一般修行者在少年时,就开始携带自己的本命,长时间的共处来形成更好的默契。一旦到了破虚境,就要立刻滴血认主。但修行一道玄妙无比,有的人随身携带本命多年,好不容易到了破虚境可以滴血认主的时候,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视若第二条命的东西,根本与自己的血脉不合。

    滴一滴血上去,血不融入,而是被物品将血液排挤出来。

    世间悲伤之事,这必算其中一种。

    陈羲发现自己选无可选,是因为他之前流血太多,早已经被扁担吸了不少。此时看,那扁担上没有一丝血迹,显然都融入其中了。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按照道理来说,修行者只有真真正正到了破虚境之后才能滴血,在此之前,血脉没有那种能力。

    可是陈羲现在距离破虚尚有一步之遥,本无法滴血认主。

    但是扁担显然也有些迫不及待,等不及要和陈羲在以后的日子里朝夕相处了。这本来应该有一种被美女倒追的快感才对,想想吧,别人都是迫不及待的想得到本命,而陈羲现在面对的是迫不及待想要得到自己的本命……被美女倒追值得开心骄傲,但被一条扁担倒追怎么都有点怪异……

    半个时辰之后,陈羲的身体已经尽数复原。被剑气切碎的下半身重新生长出来,血肉更加凝实,且体魄更加强悍。

    接下来,陈羲面对另外一个选择。

    是立刻走出门户挑战四层塔,还是在这里安安静静无人打扰的先晋入破虚?修行者每一个大境界的提升,其实也都是过一回鬼门关。若是在破境的时候被人攻击,那么十之**是死路一条。

    改运塔玄妙无比,进入之后便是灵山境的大修行者都无法将人拉出来。也就是说,在这个地方破境是最安全不过的。

    陈羲算了算日子,自己已经在改运塔中超过一天,要是再算上于二层塔门户内恢复的时间,外面已经过了不少天了。所以当初周九指为他定下的和赵家的后天之约,其实早已经过了。

    既然如此,陈羲索性选择留下来破境。

    毕竟到了破虚境之后,对于挑战四层塔有极大的帮助。

    决定之后,陈羲盘膝坐好,将扁担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双手放在扁担上。他闭上眼,开始主动引导那暖流流经身体各处。没有人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修为破境会有一股暖流出现,但凡到了一定地步那暖流自己便冒出来,提示修行者即将破境。

    有人说,这暖流是修行者破境之前沉淀的修为之力。在积蓄到一定的量之后,便能冲破桎梏。

    但是却被人否定,认为这种说法太过肤浅,其中很多稀奇之处难以解释清楚。比如这暖流若是平日里修行的积蓄之力,那么它应该自始至终都存在而不是突然冒出来。就算真的是平日里积蓄的力量,也只能说明修行者人体之内藏着一个连修行者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存储空间。

    真正需要在意的反而不是那暖流,而是那神奇的存储空间到底在哪儿,是什么?为什么连修行者自己都不知道?

    若是能找到这个地方,加以修炼扩容,那么修行者的实力必然大步提高。比如破境来说,若是一个人的存储空间只有拳头大小,那么他所能存储的暖流自然很少。所谓破境,就是冲开人体内部的各种桎梏。暖流规模小,破境就艰难。若是那存储空间很大,存储的暖流庞大深厚,那么破境就肯定简单多了。

    陈羲知道这些事,所以他对自己的身体总是有些疑惑。

    他亲眼见过,有修行者在破境的时候因为那暖流不够雄厚导致破境失败,接过被反噬之力直接弄成了废人。

    但是他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困难。别人都说破境的时候有多辛苦艰难,甚至冲境的时候身体都会被暖流硬生生扩充经脉弄的疼痛。可是他没有过,那种暖流在内体巡回时候的感觉,他甚至觉得很舒服。

    其实想想也能够理解修行者破境的困难和痛苦,修行者都是逆天而行。

    修行者超脱于普通人之外,成为强者,这本就是逆了天道。所以怎么可能在修行的道路上顺利平安?各种凶险层出不穷,正是摆脱普通人身份这条路上所必须经历的一切啊。修行,无异于一场赌博。

    只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赌输。

    又有谁,能一路赢下去?

    有的人很早就赌输了,破境失败被反噬之力废掉。那么他即便不死,余生也只能活在病榻之上。

    所以,即便没有那种痛苦和艰难,但陈羲依然极为重视。

    他也有时候会用神识探查自己的身体,想找到那片存储暖流的空间在哪儿。

    这种暖流,被以前德高望重的大修行者,称之为……玄元

    ……

    ……

    陈羲从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的非同寻常之处,在修行一道,本就凶险,若是什么都告诉别人,难保不会被人妒忌起了歹心。别人破境,玄元都是自主而行,修行者无法控制玄元的流向。所以,这也造成了修行者实力上的不同,就算是同一境界的修行者,也能分出孰强孰弱。

    所以玄元的流动方向和途经,极为重要。

    陈羲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他可以引导玄元流经自己的所有经脉气穴。

    他自己其实不知道这有多逆天。

    若是小满天宗的宗主知道他能做到这一点,只怕早就将他带到内宗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其实陈羲错过了一条探究当年惨案真相的捷径。

    不过,正因为陈羲不知道玄元流过身体最正确的途径是什么,所以总是有些忐忑。万一自己引导的错了,那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下场?不过每次境界提升的时候,他就好像自然而然的知道该怎么做,总是能顺利的引导玄元游遍全身。

    让陈羲感觉到惊奇的是,每一次境界提升,玄元所走的路线都不一样。

    修行者体内诸多气穴气脉,玄元走的路径不同可能代表着很深的含义。

    经过了十年之后,陈羲也已经不再去想这些,任其自然。

    他感觉玄元这次从丹田出来之后,先走的是大腿的经脉。而上一次从开基八品升入开基九品的时候,玄元先走的是上半身。感受着那暖流从丹田进入左腿,然后流到脚趾再返回。又流入右腿,再从脚趾返回。

    流动了这两周之后,暖流重新汇入丹田,在丹田之内盘旋了一会儿,又开始向上流动。

    陈羲很清楚的感知到玄元到了那儿,全神贯注。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闯塔,已经引起了一场骚乱。外宗六院的优秀弟子,被他之前那令人热血澎湃的登塔方式所刺激,开始不顾宗门规矩闯进改运塔。六院之中,至少有百十个人先后进来。

    这些都是外宗六院的佼佼者,他们代表着各自班级的最强实力。

    陈羲更不知道的是,凰鸾院的第一天才柳洗尘,此时正在以一种让所有人震撼的无以复加的方式登塔。她所用的时间,比陈羲少了很多很多。而且她更为强势,在登二层塔的时候,她面对烈焰石阶以凰鸾院的独有修为功法千鳞翼反攻,背后生出一对虚幻的七彩巨翅,将火焰吹的不断熄灭。

    所以,她登上二层塔,毫发无损!

    站在青武院藏三楼的周九指看到柳洗尘以这样的方式登临二层塔的时候,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苏小苏会那般的自信了。有柳洗尘这样天赋惊人的弟子,凰鸾院再次问鼎只怕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周九指本来指望着陈羲可以击败柳洗尘,帮助青武院夺得六院第一的宝座。但是现在看来,柳洗尘的修为远比陈羲要强大。

    “破虚三品”

    周九指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这根本就不公平啊……登二层塔的烈焰石阶,设定的极限是考验开基九品弟子,但是柳洗尘竟然已经早就到了破虚三品,所以烈焰石阶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他看向在三层塔盘膝而坐的陈羲,一脸的无奈和失望。

    可就在他失望的时候,改运塔三层塔上忽然光芒炽盛!本来此时已经到了傍晚,太阳已经落山,黑暗悄无声息的笼罩过来。但三层塔上那炙白的光芒竟然如无数柄出鞘的利剑,将笼罩下来的黑暗切割的支离破碎!

    那白芒如剑,自二层塔的石窗里刺出来,直达数百米之外。白芒所过之处,黑暗尽退!

    然后周九指感觉到了四周的天地元气开始朝着三层塔方向逆流,要知道改运塔因为有九色石在,其实不是如外界所说的那样汲取清量山的灵秀之气,而是九色石不断的释放天地元气滋养着本来正在逐渐枯竭的清量山!

    小满天宗所在的清量山上,供弟子们修行所用的天地元气有一大部分是九色石释放出来的!也许……当年厉兰封远赴昆仑取九色石,考虑的正是一座灵山早晚都要被修行者榨干,需取至宝镇守。

    但是现在,天地元气竟然逆流,开始朝着改运塔流动。

    周九指脸色大变,伸手在自己额头上点了一下,天目骤现。他额头上又出现了一只眼睛,眨巴了几下后缓缓睁开。片刻之后,进入周九指脑海的画面就变了。

    通过天目,他看到了无数条青色的气流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缓缓的汇入改运塔中。而汇集之处,正是陈羲修行的那个门户所在!

    “我的天!”

    以他的阅历修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三层塔的天地元气竟然不够他吸取的,还要强行掠取外界的天地元气!修行石室是改运塔自带的空间,里面元气充沛浓郁,现在却逼不得已从外界借天地元气弥补损失……这个小子,到底要干嘛?难道他要破入破虚?!可即便是进入破虚境,也不需要这样强大的天地元气吧?”

    他自语着,惊骇的无以复加。

    紫气东来阁

    宗主的眉头骤然一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

    他转头看向改运塔那边,若有所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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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镇仙魔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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