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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全文阅读

作者:猫腻     将夜txt下载     将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回来了

    今天出院了。

    首先,是感谢,感谢大家。

    其次,还是歉疚,包括对家里人和大家的,健康问题,怨不得天,怪不得人,就是自己的问题,这些天在医院里想了很多,生出很多感触,等真正心静的时候,与大家再来交流,现在只是歉疚,大家发短信来,也没有回,因为不知道回什么,这些天家里真的是兵

今天还是没有更新

    白天一直在试,发现不行,脑子有些晕,做文字活儿顶不住。

    我也很急,但这病就是不能急,没办法。

    抱歉。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一章 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上)

    深春的临康城,客舍青青,有辇自城外门来,在街间缓慢行走,柳亦青坐在辇里,闭着眼睛,神情平静。

    今日春祭,城中升起无数盏明灯,向着夜空飘去,无数道门信徒,对着那些明灯虔诚跪拜,向昊天颂祈,画面很是庄严神圣。

    柳亦青不能视物,看不到春夜景致,自然也看不到千万盏明灯,但他能听到那些颂祈的声音,能感受到信徒们的狂热。

    很自然的,他想起了数日前那场春风化雨,那场洒遍人间的甘霖,那些神奇的画面,那艘驶向神国的大船。

    昊天离开了人间,恩泽却留在了人间,由此而产生的那些变化,必将深刻地改变这个世界,这个时代。

    柳亦青有些疲惫地抬起手,辇转入侧方的一片街巷里,在这些年重新拓宽的道路里缓慢行走,来到一间旧屋前。

    旧屋已不像当年那般破落,被虔诚的新教信徒粉刷一新,柳亦青下辇,走进屋中,站在窗畔,沉默了很长时间。

    陈皮皮走到他身旁,向着窗外的星空望去。

    柳亦青说道:“我看到大时代正在来临。”

    他的眼睛上蒙着白布,看不到任何画面,但他能够看到波澜壮阔的未来,风云际会的人间,看到鲜血以及杀戮。

    在这数年里迅速传播的新教,在短短的十余日里遭受了近乎灭顶之灾,不仅仅是因为西陵神殿诏告世间,取缔新教,信仰新教的信徒生前要受火刑惩罚,死后更会被打落万丈深渊,永远不可能进入昊天神国,更因为昊天向人间展示了她的慈爱与威能——对新教教义而言,昊天留在人间的福泽,那些重病忽愈的虔诚信徒,那些破境的修行者,那些新生的手指,是最沉重的打击。

    陈皮皮看着星夜里那轮有些黯淡的月亮,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除了等待,或者,我们还能做些事情,比如抗争。”

    柳亦青看着自己看不到的星空,说道:“人无法与天争。”

    陈皮皮说道:“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数年前桃山光明祭,柳白持剑直入光明神殿,以剑逆天,其后剑阁诸弟子,想也未想,护着陈皮皮与唐小棠杀出桃山重围,回到临康。

    从那一天开始,剑阁站到了道门的对立面,柳亦青在选择里所展露出来的决绝强悍,直到数年后依然令修行界很是震撼。

    星光落在柳亦青蒙着眼睛的白布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寒冷的霜,看着就像是万年的雪,冷而坚定,他的声音也同样如此。

    “无法与天争,不代表不去争。”

    陈皮皮沉默不语。柳亦青的这句话,便是剑阁的态度,如剑锋一般冷硬,然而其间依然有很多无奈与不曾出口的喟叹。

    这种决然,并不能改变人间的局势,所以徒悲壮。

    “西陵神殿的诰书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柳亦青说道,那封诰书的内容他还没有看到,但能够猜到,自然是要求南晋取缔新教,并且交出陈皮皮等人。

    他收回望向星夜的目光,隔着那层薄薄的白布看着陈皮皮,平静说道:“剑阁没有力量再继续保护你,开始准备离开吧。”

    陈皮皮感叹说道:“在临康城住习惯了,一时要离开还真有些心乱。”

    柳亦青没有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

    南晋国力强盛,仅次于唐国和金帐王庭,按道理来说,如今成为唐国盟友,对战局平衡非常重要,然而剑阁并不能完全斩断道门对南晋的影响力,随着昊天把甘霖洒遍人间,南晋民众对昊天的信仰愈发坚定,临康城暗流涌动,无论皇宫还是军方都在做准备,剑阁再如何强势,也已经没有办法挽狂澜于既倒。

    除非书院出手,或者唐军提前出青峡,破清河渡大泽,赶在西陵神殿之前,直接控制南晋,才有可能改变局面。

    然而无奈的是,这数年时间里,唐国的国力虽然在恢复当中,因为向晚原被割让,铁骑的真实力量变弱了很多,最关键的是唐国现在的巅峰战力严重不足,就算加上剑阁,也不可能是道门的对手。

    在数年前那场战争里,道门强者也有很多陨落,但道门毕竟统治着这个世界,潜力无限,随着南海一脉回归,尤其是随着那场甘霖,无数道观里涌现出了无数新生的强者,酒徒和屠夫隐而未发,便让书院最顶尖的那几人不敢轻动,那么又有谁能来对付这些新生的道门强者?

    说来说去,还是那场春风化雨。

    那场甘霖让修行界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无数修行者迈过了眼前那道高高的门槛,很多人一夜洞玄,知命境强者的数量也增加了很多,真可谓是强者辈出,或者,这便是所谓大时代到来的证明。

    天谕院准备初夏的大比,已经成为副院长的花痴陆晨迦,看着那些紧张的学生,回忆着当年的那些故事,神情有些惘然。当年正是在天谕院的夏日大比中,隆庆脱颖而出,今年会有相似的故事吗?

    偏僻角落里,小道僮看着堆的整整齐齐的柴堆,沉默了很长时间,把柴刀插进腰间,向人群中间走去。

    他看着教习紧张说道:“我要报名。”

    教习看着这个满身尘土的小道僮,厉声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陆晨迦静静看着小道僮,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僮被她美丽的容颜照耀的有些心慌,说道:“横木立人。”

    陆晨迦说道:“你要报名做什么?”

    小道僮有些紧张,说道:“我要参加大比。”

    陆晨迦沉默片刻,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小道僮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天谕院里有湖,众人正在湖畔,小道僮望向湖水里,有鱼忽然静止,看着这幕画面,陆晨迦面色微白,那名教习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但那必然是神迹。”陆晨迦看着那名小道僮,声音微颤说道:“因为你是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

    ……

    ……

    (虽然不多,但总算是开始了,长松了一口气,哪怕是万里长征,开始踏出第一步,那么便一定能稳稳地走完,再次感谢大家。这是将夜的最后一卷,卷名叫:忽然之间,曾经想过用万物之始和天黑之前,向大家报告,我会好好调养身体,认真写作,珍惜每一天,力争长命百岁。)

再次道歉

下午和云彩通了个电话,然后我在电脑前坐了很长时间,很乱,脑子非常乱,我真的写不出来,我不舒服,本月真是对不起大家,我承担一切责任,总之是抱歉,都是我的问题,我明白大家的不甘心和失望,再次道歉,虽然道歉的话说太多,会显得没有诚意,但除了这两个字,此时此刻,我似乎也没有资格说出别的字来,对不起。

    。

    。

    。

    。

    。(未完待续。)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二章 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中)

    在西陵神殿春日大比里,一位出身天谕院柴房的籍籍无名的小道僮,夺得了头名,并且展现出了极人难以想象的境界。

    在遥远的草原里,一名拣牛粪为生的少年奴隶,夺得了大会的优胜,被金帐单于当场解除奴籍,成为一名荣耀的勇士。

    在这场草原大会上,有两名年轻的侍者,被国师收为亲传弟子,金帐拥有了十三名境界深厚祭司,国师本人似乎也变得更加强大。

    这样的情况在世间各地发生,宋国道观里一位中年道人,在井畔进入知命境,还有很多道观里,也出现了相同的画面。

    西陵神国深山里那座朴素的道观,却还是那样的安静。

    自从观主离开之后,知守观里已经荒废了几年时间,枯黄的落叶积在那几级石阶上,被风酥化的很是薄脆。

    野观无人门自开。

    观中的阵法还在持续运转,没有人能够进去,只有风能够进去,清风拂过湖面,牵着檐下金白色的稻草,然后从窗口渗入,依梁贴壁缭绕不去,最终来到窗前桌上,像双无形的手般翻开那本大书。

    清风不识字,也要乱翻书,那本大书被翻的簌簌乱响,雪白的纸张不停掀起落下,上面的那些墨字变成模糊的线条。

    春风渐缓,字渐清晰。

    这本记载着修行界强者姓名的日字卷,和几年前相比少了很多名字,比如曾经写在最高处的柳白,比如叶苏,比如陈皮皮,却多了更多的名字,新出现的那些名字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些陌生感,比如横木立人。

    昊天是公平的,她春风化雨,让自己的信徒得到各种好处,也没有忘记让长安城里的某些尘缘相牵者得到永生,但同时,她也是不公平的,因为西陵神殿是那般的凉爽,长安城的夏天还是这样的酷热。

    深夏时节,好些天没有下雨,长安城的街道被烈日晒的快要生烟,巷口井里的井水清澈微凉,井上冒着的热气却令人生畏,干燥的世界里,到处都是烟薰火燎的味道,仿佛只需要一粒小火星,这座城市便会燃烧起来。

    长安城的局势也是如此,看似平静的气氛里,隐藏着无穷的压力与燥意,帝国已经全面启动,准备马上便有可能到来的战争,部衙里的官员书吏哪怕传递文书,都在奔跑,粮草辎重的转运已经进入最重要的阶段,军方更是严阵以待,无数道军令从这座城市发往各州郡和前线。

    朱雀大道向北,过了建神坊,有一大片树林,林后是青色的草甸,草甸里散布着数十座明瓦乌檐的楼阁,这里便是军部。

    最中间的那座楼阁,便是军部的正衙,数名执事军官,神情肃然站在楼外石阶下,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打湿,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令人窒息的热浪,而是身后传来的那些声音所代表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战局的重点,必然是南晋,如果我们能够在半个月之内出青峡,打通清河郡,便有希望帮助剑阁把南晋稳住。”

    说话的人是舒成,他数年前便已经调回长安城,负责全面处理唐军布防,不再担任镇西大将军,徐迟大将军则是留在镇北营,负责直面强大的金帐王庭,如今军部便以他为首,他的意见自然重要。

    楼阁里很安静,数位将军还有十余名参谋军官,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对这句话表示赞同,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所有人都清楚,如果能够与南晋联盟,那么大唐便必然处于不败之地,然而这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首先唐军没有把握能够在半个月之内打通清河郡,就算能,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重建水师,大泽如何渡?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大唐与南晋乃是多年世仇,剑阁现在虽然站到了道门的对立面,但从南晋皇族到军队再到普通的百姓,都不可能选择与唐国联盟。

    “我以为,决战还是在北方。”

    有位将军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在数年前那场举世伐唐之战里,对唐国造成最大威胁、最大损伤,战后获得最大好处的,便是金帐王庭,毫无疑问,那些草原上的狼骑才是唐军最强大的敌人,也是唐军最想要战胜的敌人。

    两军交战,首重其势,如果能够将敌人的最强力量击溃,自然很多困难便将迎刃而解,唐军选择金帐王庭做为决战的对手,没有任何错误,然而问题在于,因为向晚原被割让的缘故,数年后的唐军严重缺乏战马,单凭镇北军远远不足以战胜金帐王庭,甚至都没有办法把敌人驱逐出七城寨。

    “当年与西陵神殿签和约的时候,书院曾经向朝廷承诺过,即便割让了向晚原,也不会出问题,那么,我想便不应该有问题,徐迟大将军在来信里也表达了相同的意思,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与书院做好配合。”

    舒成大将军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说道:“问题在于,如果我们一开始就选择与金帐决战,就算能够集全国之力而胜之,其余几个方向怎么办?西陵神殿一旦重新控制南晋,清河郡还如何收回?”

    清河郡必须要收回,因为诸阀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天,大唐便会多承受一天的羞辱,金帐王庭必须被血洗,因为边塞里有无数唐军的英魂等着被同袍救赎,燕国必须被攻克,因为那处代表着背叛与不可忍受的屠杀。

    相对应的,唐国四周到处都是危险,月轮国的暂时安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遥远西荒深处,那些唐军从未战对过的蛮人已经开始集结骑兵,或者就在数月后,便会加入到金帐王庭的南侵军队里,同样,燕国在崇明皇帝的统治下,在西陵神殿的帮助下,正在快速恢复元气,拥有东荒骑兵帮助的燕国,必然不会再像当年那般孱弱,至于南方的清河郡和南晋更是如此。

    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唐国的敌人,那么便没有平静的边疆,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唐国必须战胜的敌人,那么便没有主攻的方向。

    “上次让剑阁弟子入大河国暂避,有没有消息回来?”舒成问道。

    当前的局势很清楚,西陵神殿北上,南晋必然不可能保住,在唐人看来,剑阁弟子曾经帮助过他们,那么他们便有保护对方的义务。

    便在这时,楼外传来一份来自南晋的军报。

    剑阁告诉唐人,他们不愿意撤离,决意死守临康城。

    为什么不愿意撤离?

    柳亦青在信中的答复很简单:因为不愿意。

流年

    今天老姐也住院了,本月第三个住院的。

    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年对我家来说,很辛苦。

    停更一段时间。

    请大家祝福。

    我想,所有一切,都会很快好起来的。

还要一段时间

    各种吃药,各种麻烦,各种说不清楚,各种不舒服,我怀疑自己得了癔症,后天回大庆,去医院好好查查,希望能把身体问题和精神问题一道解决,向大家报告一下。

争取二十一号开始工作

    吃药,散步,锻炼,早睡早起,各项检查,过了一个月的退休老人生活,嗯,细节汇报留在年末再说,十五号前后复查,结果节后应该能出来,如果没有问题,就会开始工作,向您鞠躬,并祝身体健康。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三章 一个人掀幕

    盛夏的临康城,暑气逼人,有辇自城门外来,在街间缓慢行走,柳亦青坐在辇里,闭着眼睛,神情漠然。

    城市里到处有火花闪耀,照亮黑沉的夜穹,看着很是美丽。

    柳亦青不能视物,看不到那些火花,但能感受到那些真切的热度,能够听到不停响起的咒骂声和惨呼声。

    不是昊天离开人间普降时那场春风里的雨、那些落向地面的金花,不是春祭时的千万盏明灯,而是有人在放火,有人在杀人。

    夜色里的城市,是一片黑沉的海,海面上飘浮着数千朵刺眼的火焰,临康城没有陷落,但已经陷落。

    虔诚的昊天信徒们砸开了新教教徒的民宅,不停打杀。此前数月间,已经有很多新教教徒拖家带口离开了临康城,狂热的信徒们无处发泄自己的愤怒,于是点燃那些罪人留下的宅院,便成为了他们很自然的选择。

    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有惨号,杀人的与被杀的都是南晋人,然而在信仰的名义下,谁还会记得这些?

    柳亦青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坐在辇上,闭着眼睛,仿佛已经快要睡着,或许是因为辇不停摇晃、很像摇床的缘故。

    抬辇的是四个普通仆役,不是剑阁弟子,辇的四周,也没有一名剑阁弟子,所有的剑阁弟子都不在临康,也不在剑阁,而是在路上。

    所有剑阁弟子随陈皮皮一道,带着数千名新教教徒北迁,按照原先的计划,这时候应该已经快要接近宋境,离唐国越来越近。

    今夜的柳亦青,只有一个人——他虽然是知命境强者,也不可能改变这座城市的命运,他是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惨号与打杀声渐渐被小辇抛在身后,离皇城越近,越是安静,暂时没有信徒来到这里闹事,也没有宅院着火,街道黑沉。

    黑暗的街道两侧,隐隐传来无数急促的呼吸声,偶尔还能听到兵器与盔甲撞击的声音,这些声音里蕴藏着无穷的凶险。

    柳亦青自然听得清楚,但他没有做什么,脸上也没有什么警惕的神情,他知道能够让自己听到的人,绝对不敢向自己出手。

    是的,南晋号称世间第二强国,军力强盛,但没有人敢向他出手,小辇从城西一直走到皇城前,都没有一名军人敢动。

    因为他是剑圣柳白的弟弟,他是当今剑阁之主,他曾单剑入宫杀死南晋皇帝,这些年,他是南晋人最后的精神与气魄。

    皇城笼罩在夜色中,没有一点灯光,黑暗无比,非常死寂。

    辇停,柳亦青缓缓抬头,望向紧闭的城门,他早已经瞎了,但他的目光却仿佛透过眼前的那层白布,要把城门切开。

    他的右手离开膝头,落到身旁的剑柄上。

    抬辇的四人,满脸惊恐不安向着夜色里逃去。

    柳亦青很清楚,真正的凶险,或者说自己最后的命运,便在这座幽静的皇城里。

    数月前那场春风化雨,那艘驶向神国的大船,彻底改变了人间的局势,西陵神殿颁下诰令,全世界开始剿杀新教,南晋从皇族到军方再到普通的民众,都彻底倒向了西陵神殿,暗潮已经变成狂澜。

    无人有力量能够挽回,如果柳白还活着,以他在南晋的无上声威以及难以想象的实力境界,或者可以,但柳白已经死了。

    他只是柳白的弟弟。

    面对着这道狂澜,他只有两个选择:或者走,或者死。

    他选择了留下,也就是选择了死亡。

    沉重的城门悄无声息地开启,蹄声大作,数百名全身盔甲的南晋重骑兵,从皇城里疾驶而出,铁枪如林,寒光逼人。

    皇城上忽然停起数百根火把,就像是数百枝火箭同时射中夜里的船帆,黑暗的夜空瞬间被照亮,有如白昼,甚至有些刺眼。

    南晋皇帝在数十名高手的护卫下,来到城墙上方,看着柳亦青厉声喝道:“死瞎子,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现在的南晋皇帝年纪很小,当年柳亦青杀死前任南晋皇帝,选择了死者最小的儿子继位,便是想着他年纪很小,不那么麻烦。

    如今数年时间过去,小皇帝依然还是小皇帝,但很明显,他现在已经变得很麻烦,南晋皇族对剑阁的惊惧恨怒,都在他的这句话里得到了体现。

    小皇帝的脸色很苍白,因为他很害怕皇城前这个瞎子,苍白的两颊里蕴着不正常的腥红,因为想着这瞎子马上便要死了,所以他很兴奋。

    他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因为他害怕又兴奋,数百根火把耀出的白炽光线,让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显得陶醉如痴。

    柳亦青没有眯眼,以此表示不屑或轻蔑,因为他是瞎子,他脸上别的部位也没有情绪流露,因为真正的不屑是看不到的。

    “你们杀不了我。”

    柳亦青说道,神情平静,因为他陈述的是事实——无论是涌出宫门的数百重骑,还是城头那数十名为皇帝效力的修行者,都不可能杀死他。

    如果这样便能杀死他,当年那位南晋皇帝怎么会被他杀死。

    小皇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很清楚,今夜没有谁能够救柳亦青,但他也无法驳斥柳亦青这句话,因为能杀死柳亦青的人,不是他的人。

    皇城前的地面微微颤动,那是远处传来的震动,紧随其后,是空气里的微微暴裂声,还有如雷般沉重的马蹄声。

    柳亦青知道,两千名西陵神殿护教骑兵到了。

    亮若白昼的皇城前,忽然暗淡了些,随夜色一道出现的,是数十名西陵神殿的神官,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极瘦的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姓赵名思守,当今西陵神殿天谕司司座,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南海大神官赵南海的二儿子。

    柳亦青没有看赵思守一眼,而是望向了深沉的黑夜。

    赵思守乃是南海知命境强者,但柳亦青的眼里没有他,只有那片黑夜。

    不知道那片黑夜里有谁。

    柳亦青看着那片夜色问道:“神殿准备直接干涉世事?”

    夜色里传来一道声音:“这本来就是由你开始的。”

    柳亦青想了想,认同了这个说法。新时代的幕布,最早是被他掀开一角,那么今夜便让他把这块幕布完全地掀开吧。

    ……

    ……

    (时隔两个月,终于回来了,感谢大家的关心与问候,具体的问题,没有详细报告过,因为毕竟是私事,请了假便是,觉得不适合说太多让大家烦,以前说过,年底找时间好好聊一下,那就等等,确实有很多感触,这辈子第一次住院,现在所有的生活细节都变了,和很多爱好告别了,有些新奇,往好里想,这也是挺好的事情,可以过一下不一样的人生。工作方面,我会慢慢开始做,速度会比较慢,不见得会每天都有更新,适应之后,再来调整。另外今天这章没有延用前两章的章节名,是想有个重新开始的好意头,祝大家一切都好,请一定要多锻炼,低糖低脂低盐饮食,非常重要,真的,比什么都重要,游泳什么的最好了。)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四章 青衣少年

    千年之前的人间和现在很不一样,那时候的人间很乱,人很少——只有能够修行的人才有资格过上人的生活,不能修行的人过的是狗的日子,至于西陵神殿,则是地面的神国,与尘世无关的天堂。

    直至夫子建唐、教谕世人,这种情况才有了改变,西陵神殿也被迫把目光投向尘世,修行者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奴役凡人,修行界再也无法像以往那样高高在上,于是人间的人便变得越来越多。

    所谓千年圣人出,便是这个道理。

    随着夫子离开人间,很多事情再次发生改变,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修行者重新统治这个世界,至少在长安城能够看到的疆土之外。

    数年前,柳亦青单剑入宫,杀了当时的南晋皇帝,便是这种改变的明证,一个崭新的时代来临了,他是第一个掀起帷幕那角的人。

    人间失去了守护者,规则开始崩坏,新时代将会重新变得原始蛮荒而血腥,每个人都有机会用自己的力量讲述自己的道理。

    强者是这个新世界的主人,柳亦青是强者,他今夜面对的敌人,也都是强者,都是有资格讲道理的人,他只希望能够快一些。

    所以他没有看赵思守,因为这名瘦道人虽然是南海一脉的知命境强者,是赵南海的儿子,但不是他真正的对手——不是他的对手。

    柳亦青看着夜色,说道:“那么,来吧。”

    夜色如水般静谧,那道声音没有响起,也没有人走出来。

    赵思守的脸色有些难看,干瘦黝黑的皱纹里有些不甘,但他没有出手,因为他听到皇城里传来一道脚步声。

    皇城四周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道脚步声。

    那道脚步声很稳定,很有节奏,那双脚上穿着的鞋应该不是皮的,而是棉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就像是木头折断的声音。

    一名少年从皇城里走了出来。

    火光把地面照的有若白昼,也把少年的影子照的异常鲜明,只是无法看清楚他的容颜,只能看清他穿着件青色的旧衣,青衣边缘绣着崭新金线

    ——西陵神殿里,只有红衣神官才有资格绣金线,令人不解的是,少年没有穿红色神袍,青衣洗的发白,看上去就是名小厮。

    大概是因为他习惯了做小厮的缘故。

    柳亦青侧脸,静静听着脚步声,握着剑柄的手时松时紧,似乎其间也有某种节奏,在与那道脚步声相和,或是相战。

    随着行走,青衣少年的身后不停响起金属磨擦声,十三把细长的刀缓缓探出刀鞘,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那些刀就像花瓣,他便站在花中间。

    他停下脚步,抬头向夜穹望了一眼,因为这个动作,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颊,平凡的眉眼被耀的很清晰,脸色有些苍白。

    同样是脸色苍白,城墙上南晋小皇帝的脸苍白的很是怯懦不安,他脸上的苍白里却透着某种令人畏惧的疯狂。

    除了身后由刀组成的花,他的手里捧着一朵金色的大花,他看着那朵金花,神情很是虔诚狂热,目光里仿佛蕴着极高温的火焰。

    他伸手摘花瓣,同时喃喃念道:“死,不死,死,不死……”

    摘一片花瓣,说一声死,再摘一片,说一声不死,最后一片花瓣离开花茎,落在地面上,同时他说了声死。

    青衣少年有些高兴,像孩童一样天真的高兴,脸颊显得更加苍白,他看着辇上的柳亦青,声音微颤说道:“你今夜要死了。”

    他的声音有些微颤,是因为有些紧张,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战斗过,但他并不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输,在昊天的世界里。

    柳亦青没有说话,他很清楚,无论这个少年怎么数,最后都必然是一个死字,因为他虽然不能视物,但知道对方是谁。

    皇城四周的人们也知道这名青衣少年的来历,包括南晋小皇帝在内,所有人都显得有些兴奋,又因为敬畏而绝对沉默。

    深春时节,西陵神殿大比,有位青衣小厮夺了头名,他没有师承,便在数月前,他还不能修行,但一场春雨便让他知命,包括西陵神殿掌教在内,没有人知道他的潜力极限或者说真实境界在哪里,他的出现有若神迹。

    在昊天信徒眼里,他才是真正的道门天才,无论是曾经的叶苏还是传闻里的陈皮皮,都无法与这名青衣少年相提并论。

    因为他是昊天留在人间的礼物。

    他叫横木立人,曾经是天谕院砍柴的青衣小厮,现在是西陵神殿的红衣神官。

    柳亦青问道:“你准备怎么让我死?”

    横木立人说道:“我用刀。”

    柳亦青问道:“什么刀?”

    横木立人说道:“砍柴刀。”

    他的十三把刀都是细刀,适合杀人,不适合砍柴,但他还是坚持称为为砍柴刀,不知道是因为他砍了很多年的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柳亦青摇了摇头,说道:“你比他差的太远。”

    皇城四周的人们,保持着绝对的沉默,所以二人的对话很清晰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却没有人能听明白。

    你比他差的太远?

    他是谁?

    横木立人知道柳亦青说的他是谁,眼神变得炽热起来,厉声喝道:“没有人能够战胜我,你不行,他也不行!”

    柳亦青轻抚身畔的剑鞘,说道:“你很骄傲。”

    横木立人说道:“因为我很自信。”

    柳亦青隔着白布看着他,说道:“我们这一代人,从来不用言语或神情来表现自信,我们习惯见面拔刀。”

    因为长年劳役,被风吹日晒,横木立人显得并不稚嫩,与年龄有些不符,但他的神情依旧天真,笑起来显得有些残忍。

    “当年那个人把你砍成了瞎子,我今夜会把你砍成死人,过些天遇到他时,我会先把他砍瞎,也算是替你了个心愿。”

    “我从来没有这种心愿。”柳亦青说道:“因为我很清楚,无论我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得比他更强大,你更不行。”

    横木立人说道:“你似乎对他很有信心。”

    柳亦青看着他怜悯说道:“如果你真的遇到他,那么便是你的死期,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只可惜你天真狂妄到连这都想不明白。”

    他望向夜色,说道:“那个人肯定明白,但很明显,他没有提醒过你,由此看来,西陵神殿里喜欢你的人并不多。”

    ……

    ……

    (关于间客的出版,感谢懒懒以及很多朋友的绍介,出版社也都挺有诚意的,但我经过很长时间的认真思考,决定暂时先不出版了,用一到两年的时间把修订做好再出版,这个事情迟早是要做,早做比晚做好,前贤已经有沉痛教训了,另外,中国作协在北京开青创会,我想了想,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毕竟养病最重要,另外我也有些拿不准,三十六岁还算不算青年作家?玩笑话,以后有机会再参与,在这里表示一下感谢。)

今明两天没有更新

    身体和精力有些跟不上,开始这段时间的更新,肯定会断续的厉害,不时拉个请假条出来也不好看,以后哪天无更,就不开单章了,会在书评区向大家报告,我慢慢调整适应工作,争取早日完全正常,谢谢大家体谅。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五章 看与不看

    横木立人没有听懂柳亦青的这句话,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遇到那个人就一定会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柳亦青说夜色里的那个人明白。

    做为一个刚刚从天谕院杂役变成神殿强者的少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他都不明白,但站在皇城前的光线里,看着辇上的柳亦青,他清晰地察觉到灵魂里的悸动兴奋,明白对方将会是自己杀死的第一个强者。

    柳亦青缓慢环视四周,脸上的白布反耀着城头投下的光线,显得非常洁白,他的神情很平静,没有因为四周的安静而生出讶异的情绪。

    西陵神殿的神官还有效忠南晋皇室的修行者,保持着绝对的平静,包括南海赵思守在内的强者们,都没有向柳亦青出手的意思,因为他们很清楚,即将发生的战斗只能属于横木立人,这是西陵神殿对人间的一次展示,展示的是昊天留在桃山的礼物,展示的是道门永远无法摧毁的永恒力量。

    横木立人走到辇前数丈,停下脚步,伸手到背后拔出一柄刀,这柄刀的刀身真的很细,看上去与大河国的秀剑有几分相似,他拔刀的动作很寻常,给人感觉下一刻他会去找块木块,然后把木块砍成两半。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夜穹与地面之间的数千丈空间,都随之而产生了变化,刀身与鞘口磨擦,发出轻微的声响,高空上的夜云如受惊的禽鸟四处散开,露出了弯弯的眉月还有清淡的数百粒星辰,而当他直执细刀,刀锋直对辇上的柳亦青时,皇城前狂风大作,护城河掀起波澜。

    云散夜现,风起水乱,这些都是自然现象,当这些自然现象与人类的动作联系起来,那么便说明天地元气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

    细刀出鞘,天地便生出如此强烈的感应,握着刀柄的青衣少年,究竟拥有多么深不可测的境界,多么深厚的念力?

    注视着场间动静的人们,因为天地元气的变化而极度震惊,即便是来自西陵神殿的神官,包括赵思守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知道横木立人是神殿非常器重的天才,但没有谁见过他战斗,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横木竟是强到了如此程度!

    月光、星光、城墙上火把散发出来的光线,落在横木立人的身上,把他身上的青衣照耀的仿佛碧天,把他手中的刀锋照耀的仿佛燃烧的火柴。

    横木立人的身躯仿佛燃烧了起来,燃烧在湛蓝的青天里,无穷无尽的昊天神辉,从刀锋上喷薄而出!

    观战的人群更加震惊,急促的呼吸声戛然而止,人们下意识里屏住了呼吸,不想让自己污浊的气息与这幕圣洁的画面相触。

    这些昊天神辉是那样的纯净恐怖,即便是神术造诣极高的裁决大神官也没有他强,因为这与修道天赋无关,与勤勉无关、与悟性无关,只与昊天本身有关——他得到了神眷的少年,他是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

    柳亦青看不到正在燃烧的横木立人,但他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能体会到昊天神辉里蕴藏着的无尽威压。

    他脸上的那块白布,仿佛也要随着一道燃烧起来,但他神情依旧平静。

    今夜的临康城,火花处处,蹄声阵阵,西陵神殿大举入侵,南晋皇室与军方严密配合,剑阁已散,只剩下了他一人。

    这是西陵神殿最想看到的战场,因为柳亦青是真正的强者,而横木立人,只有战胜这种级别的强者,才能一战惊人间。

    人们有些紧张,有些好奇。

    横木立人展露了难以想象的境界,如果他的对手是别的强者,这场战斗没有任何意外,他必然胜利,但现在他的对手是柳亦青,情况自然不同。

    不是因为柳亦青是当代剑阁的守护者,现在看来,有可能是末代的守护者,也不是因为柳亦青是剑圣柳白的亲弟弟,而是正如夜色里那个人所说,柳亦青这个名字必然将会被写在修行界的历史上。

    活着的时候,便知晓死后也会留下万世之名,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会让留万世之名的那人获得真正的宁静,灵魂层面的宁静,而这种情况下,对于修行者来说,毫无疑问也是取得突破的最好契机。

    数年前,柳亦青已经是知命境的大剑师,现在呢?

    柳亦青的右手自然垂落在身侧,手指修长,非常适合握剑,而他的剑正在他的手旁,只需要动念,便可以握住剑柄。

    人们的目光在柳亦青的手与剑柄之间来回,紧张无比。

    横木立人没有理会人群的目光,因为黝黑而稍显粗糙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情绪,他隔着神辉看着辇上的柳亦青,神情漠然。

    在他看来,柳亦青勉强够资格做自己的对手,但如果让他自己来挑,他肯定不会这样选择——此人姓柳,毕竟不是柳白。

    横木更想挑战的对手,现在应该还在长安城里。

    这是神殿给他安排的对手,更准确地说,这是观主给他安排的对手,所以他虽然觉得有些无趣,依然还是来了。

    “举起你的剑,然后去死。”

    说完这句话,横木立人举刀向柳亦青的头顶砍落。

    他的神情很平静,就像在做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先前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还是有些微微颤抖,因为他有些紧张,有些兴奋。

    他的目标是长安城里那个同样用柴刀的人,但出道之战能够杀死柳亦青这样的剑道强者,对于数月前还是杂役的他来说,怎能不兴奋?

    柳亦青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抬起头来,望向对面。

    隔着白布,他没有望向横木立人,哪怕横木此时在神辉的包围下显得无比庄严神圣,就像是神殿壁画里走出来的真神。

    柳亦青望向城头,望向那名脸色苍白的小皇帝。

    横木立人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他不明白,柳亦青虽然是瞎子,但既然要看,为什么不看自己?

    我这时候便要杀死你,你为什么不看我?我因为要杀死你,都有些兴奋和紧张了,你为什么不看我?我是道门新一代的最强者,你凭什么不看我?我是昊天留在人间的神性,你怎敢不看我?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柳亦青握住剑柄,向前刺出。

    他依然没有看横木立人,还是看着城墙上的小皇帝。

    因为他这一剑,刺的不是横木立人,而是刺的小皇帝。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六章 第一剑

    横木立人的人和刀都在燃烧,源源无尽的昊天神辉,把空间里所有的天地元气都焚烧至最细微的尘粒,但他没有办法阻止柳亦青的这一剑。

    因为柳亦青的剑破空而出,剑意瞬息间撕裂夜色,跃过那道圣洁的白色火墙,就像是被风荡起的柳枝,飘过湖面,连涟漪都没留下一丝。

    柳亦青看着城墙上的小皇帝,面无表情。

    目光落处,便是剑落处。

    小皇帝看不到那道剑,但他能够看到柳亦青的目光,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早已无法屏止呼吸,紧张地喘息着,觉得下一刻自己的肺便要炸开,心跳的越来越厉害,仿佛随时可能崩裂,他伸手捂住胸口,痛苦地开始吐血。

    横木立人的刀势至,空中发出滋滋的响声,那是火焰焚烧空气的声音,光明之前,挡着辟易,柳亦青握着剑柄的右手齐腕而断!

    鲜血从柳亦青的手腕喷涌而出,剑与手落回辇上,这必然是极痛苦的,但他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神情,平静的就像株无言的柳。

    他看不见事物,眼睛上蒙着白布,但他还是静静看着城墙上,握剑的手断了,剑跌落尘埃,但剑意早已破空而去,已经来到了城墙上。

    青石筑成的城墙,在夜色里泛着厚重的黑,被火光、尤其是昊天神辉照耀时,没有任何斑驳的感觉,就像颗黑色的宝石。

    这颗黑色宝石的表面,忽然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城墙青砖间崩落无数细碎的石粉,转眼间裂纹扩展,皇城将倾。

    城墙上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脚下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南晋小皇帝的喘息变得越来越急促,心脏跳的越来越快,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终于,有人听到了城墙裂开的声音,看到了那些恐怖的裂痕,发出惊慌的呼喊,武将与修行强者,扶着小皇帝准备逃下墙去。

    然而已经晚了,城墙裂开,小皇帝的心脏也随之裂开,无数道细密的裂痕,摧毁了这堵历尽沧桑的城墙,也毁灭了小皇帝的性命。

    城墙上一片慌乱,人们围在喷血倒地的小皇帝四周,惊恐到了极点。

    柳亦青坐在辇上,静静看着城墙上,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武将与强者们,唇角极缓慢地掀起,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先前夜色里响起如雷般的蹄声,还有横木立人等西陵神殿强者的到来,说明了很多事情,柳亦青对此并不意外,只是一旦证明,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天子,守国门。

    今夜,小皇帝打开了南晋的城门,迎进了西陵神殿的铁骑——你是剑阁替南晋选择的天子,就算不要求你拼死守国门,但你怎能自己把国门打开?

    从那一刻开始,南晋的江山便变了颜色,临康的城墙不再有任何意义,那么无论是皇城的墙,还是潼安门的城墙都塌了吧。

    虽然你今年只有十三岁,虽然你是南晋皇室最后的直系血脉,虽然你喊了我数年老师,虽然你的品德可以称为善良,但还是死了吧。

    柳亦青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所以他第一剑刺的不是横木立人,而是城墙上的小皇帝,他要南晋皇室最后的血脉替南晋的城墙殉葬。

    为此,他握剑的右手齐腕而断,横木立人来到了他身前三尺,圣洁的昊天神辉,将他脸上的白布照耀的像是祭奠死人用的纸线。

    他根本不在乎,对于剑阁弟子们来说,死亡和伤痛向来是最不需要在乎的事物,怎样让敌人感到痛苦,才是他们需要思考的事情。

    横木立人的刀很细,很锋利,刀锋间燃烧的昊天神辉更是恐怖到了极点,柳亦青以剑摧城,自然便再无法抵挡。

    轰的一声,皇城南向的城墙终于塌了,无数砖石落到地上,令到大地震动,无数烟尘升起,直向夜穹而去。

    这道崩塌的城墙,这些崩坏的砖石,上面都刻着南晋的历史,这些尘埃,都是历史的尘埃,充满了令人感伤的味道。

    烟尘令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起来,唯有那团昊天神辉,始终是那样的稳定,根本没有熄灭的征兆,相反,光线被烟尘里的微粒折射,变成了极明亮的银色,显得更加圣洁庄严,如繁星下的云层。

    银色光辉深处,横木立人与柳亦青沉默相对。

    柳亦青的身躯上多出十七道血口,他的右手与两条腿都已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的唇角也被刀锋所伤,看上去像是胭脂没有涂好。

    他的眉前有道刀锋,刀意凌厉的直刺灵魂。

    那把刀很细,并不如何沉重,横木立人握在手里,很稳定,他只需要向前一送,柳亦青便会死去,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这一切。

    柳亦青缓缓举起左手,擦拭到唇角浓稠的血水,神情很平静,仿佛自己的眉前根本没有这样恐怖的一把刀。

    与之相反,横木立人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惘然,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里,写满了愤怒和不解,以及浓郁的羞辱感。

    “为什么?”他看着柳亦青问道。

    柳亦青隔着白布看着他,没有说话。

    横木立人知道柳亦青是个瞎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时白布下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嘲弄和同情的情绪。

    “为什么?”他厉声喝道。

    自从那场春风化雨后,横木立人对自己的实力境界从来没有产生过怀疑,他不认为人间有谁是自己的对手,但先前看着柳亦青一剑摧城,他必须承认,如果柳亦青把这一剑用在自己身上,那么自己应对起来也会有些麻烦。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柳亦青的第一剑不是刺向自己?难道在此人的眼里,自己还没有那个南晋小皇帝重要?还是说此人自大到以为可以用第二剑杀死自己?

    柳亦青仿佛感觉不到眉心前那道刀锋。

    他说道:“因为你不配。”

    横木立人觉得这是自己听到过的最好笑、最荒谬的一句话。

    柳亦青说道:“这是我的第一剑,所以哪怕你是西陵神殿的大人物,是整个道门寄予厚望的神子,依然不配。”

    横木立人说道:“为什么?”

    柳亦青说道:“整个修行界都在传说,你是昊天留给人间的礼物。”

    横木立人说道:“难道这样还不配接你的第一剑?”

    柳亦青说道:“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拆礼物的,你自然不配。”

正经要开个单章了

    当然不是要月票什么的……依然还是汇报今天没有更新,以前说过,更新会不稳定,时常会断更,会在书评区向大家报告,但今天想了很长时间,决定还是开个单章解释一下,也是与大家探讨一下。

    首先是因为身体原因,这个不多做说明,一些尾巴问题,或者说是衍生问题,但我自我分析,这个其实不重要,只要不瞎来,对工作的影响应该不会太大,应该不会有这么明显的阻碍。

    其次是将夜这个故事自己的问题,重新开始写,确实比较困难,最困难的是我自己讲故事的能力难免会有些下降,我总觉得写出来的东西和想出来的情节不对劲,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低着头向前冲着写。

    怎样解决这两个问题?时间安排和身体这方面,我自己能够做到很好的控制,写作能力恢复又该怎么处理?

    我以前想的是不给自己压力,有感觉的时候就认真写,但经过这几天的尝试,发现这样没用,心理上的放松和生理上的不舒服结合在一起,会让自己很容易放弃。我想,最终还是得给自己一定的压力,还是要给自己一定的精神上的限制,比如承诺这种东西。

    虽然以我的无耻程度和今年的悲催程度,承诺对我来说基本上和放屁差不多,但事实上,还是有压力的。

    明天开始尽量争取连续更新,每章三千以上为宜,向大家报告一声,质量方面,这个无法有确信,但我想肯定会越来越好,力争早日实现将夜的伟大复兴,直至自己拍案叫绝,重回自恋的美好王国。

    祝您周末愉快,国庆假期愉快,我会愉快地写作,然后争取最快地令您的阅读也能获得更多更持久的愉快,谢谢您。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七章 最后一剑

    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羞辱有很多种,言语上的羞辱最常见、也最无力,对于阅尽红尘、见惯世情的强者们来说,这种羞辱没有什么力量,对于横木立人来说却并非如此——他拥有强者的力量,却还没有强者的心态。

    那种心态是精神气魄,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无数战斗来锤炼,所谓道心通明,指的也正是这方面,然而他的命运转变的太过离奇突然,因为一场春雨,便从天谕院的杂役变成了西陵神殿最强大的少年,他的修道历程里,有个很明显的缺口——所以当他听到柳亦青的这番话后,变得非常愤怒,愤怒到握着刀柄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柳亦青眼睛上蒙着的白布在夜风里轻轻颤抖,他仿佛能够察觉到横木立人的手在颤抖,唇角微微扬起,显得有些同情。

    横木立人声音微寒说道:“你在同情我?”

    柳亦青摇摇头,说道:“我在怜悯你。”

    横木立人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怜悯我?”

    柳亦青说道:“不能得偿所愿,自然令人心生怜悯。”

    横木立人说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柳亦青说道:“无论今夜你要什么,你都不可能得到。”

    横木立人沉默片刻,忽然冷静下来,他很清楚,今夜这场战斗,本来就是神殿对自己的考验或者说磨砺,他需要从战斗中学会怎样做一名真正的强者。

    于外显为改天换地,挽狂澜于即倒,于内敛为冷静从容,桃山崩而面不改色,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唯如此才能走到更远的地方。

    柳亦青想要让他愤怒,那么他便不能愤怒,因为愤怒会影响判断,会对战斗造成严重的影响,但是,今夜柳亦青舍了第一剑,此时已经浑身是血,断腿残臂,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战局,那么他让自己愤怒又有什么意义?

    横木立人很满意,满意于自己不再愤怒,满意于自己在战斗中还能冷静地思考这些问题,他看着刀锋之下柳亦青微显苍白的脸,有些嘲讽地想道:你或者还有潜藏的手段,或者在求死,但无论哪种,都只是徒劳。

    柳亦青从一开始的应对,似乎都在说明想求死——从踏入知命境门槛的那天起,横木立人对生死便有了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观点,知道对于很多修道者而言,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活着反而更加可怕,所以他不允许柳亦青去死。

    或者是因为,他其实还是很愤怒。

    至于柳亦青可能还有再战之力,还有隐藏的手段……横木立人更不在乎,他在学习怎样成为强者,但他的修行境界以及信心早已超越了这个层次,他根本不相信在昊天的世界里有谁能够战胜自己,有些时候,站在崖坪上看着轮椅里那个残疾的老者,他都会生出把轮椅推下去的冲动渴望,更何况是柳亦青?

    来吧,让我看看你准备怎样做。

    横木立人的脸色略显苍白,身躯表面的昊天神辉不停燃烧,手里握着的细刀不再颤抖,刀锋不再寒冷,泛着温暖或者说炽热的光,撕裂夜风以及最后那点残留的距离,向着柳亦青的眉心刺去。

    柳亦青盘膝坐在辇上,没有闪避,因为他双腿已断,身下血涌如泉,也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闪避,他选择直接出剑。

    断手与剑落在辇上,他怎样出剑?

    他用左手握住断落在辇上的右手,然后……出手。

    出手,便是出剑。

    这幕画面有些诡异,在皇城四周的人们眼中,又有些熟悉。

    数年前在青峡之前,有人也这样做过。

    那个人叫君陌,当时他的剑刺的是剑圣柳白。

    柳亦青当时也在那片原野里,他看到了那一剑,也记住了那一剑。

    剑阁的剑,本来就是世间最快,此时拟的是书院二先生的剑形,用的还是剑阁的剑意,两者相叠,那么更是快到难以想象。

    夜色中仿佛有一道闪电亮起。

    柳亦青的剑,后发先至。

    横木立人的刀锋,在他的眉前的夜风里只来得及走过一根发丝的距离,他的左手握着的右手握着的剑,便已经来到他的胸前。

    噗哧一声轻响,剑锋刺进横木立人的胸口。

    剑锋入肉半分,创处鲜血隐现将溢。

    皇城四周观战的人们,来不及发出惊呼。

    噗哧那声轻响,还停留在两人身间,没有传到外围。

    剑锋入胸处的鲜血,还没能淌下。

    因为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柳亦青的第一剑,霸道决然到了极致,一剑斩断一面城墙,那么他的第二剑便是快到了极致,快到没有任何人能够反应过来。

    痛楚的传递,似乎要比声音更快。

    横木立人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清晰地感觉到胸口传来的冰冷锋利意味,还有那抹带着淡淡腥味的痛楚,是的,这种痛楚是有味道的。

    但他并不慌乱,更不恐惧,相反,他觉得很愉悦,因为柳亦青的这一剑,似乎比先前的第一剑还要强大,他以为这是自己最渴望的尊重。

    他兴奋起来,他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每个眼瞳都仿佛变成一颗星辰,向着漆黑的地面不停逼近,将要焚灭原野间的无数夏草。

    柳亦青的剑,再也没有办法向前进入一分。

    因为剑已经接触到横木立人的血。

    那些血正在燃烧,燃烧的都是昊天神辉。

    嗤嗤响声,青烟缕缕。

    剑入神躯,染神血,被一寸寸燃烧成看不见的烟尘。

    横木立人手里的细刀,穿越神辉凝成的金花。

    同时,他身后的十二把细刀展开,亦如金花盛开。

    燃烧的神辉,是美丽的花,他站在花里,刀势再近柳亦青一分。

    一道难以想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强大意志,出现在辇前。

    这是昊天的意志吗?

    柳亦青想着,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在昊天神辉的照耀下,这丝笑容显得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讽。

    他的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握着被烧残的剑。

    剑渐被神辉烧成灰烬,如无力的蜡烛。

    断落的右手也被神辉烧蚀,露出森白的指骨,然后指骨渐黑,前端渐锋。

    柳亦青挥手,焦黑的指骨破风而出,如剑般,飘到横木的眼前。

    飘一般用来形容很轻的事物,很少用来形容剑,哪怕是最轻的飞剑。

    但柳亦青的最后一剑确实是飘过去的。

    就在他挥剑的同时,皇城四周护城河畔的垂柳,随夜风飘起。

    柳枝轻点河水,荡出点点涟漪。

    柳亦青脸上的白布飘起,拂开刀锋上喷吐的昊天神辉。

    横木立人的眼神,终于第一次变得凝重起来。

    柳亦青的这一剑,如风般不可捉摸。

    果然不愧是剑阁的至强者。

    横木立人凝重,然后兴奋。

    柳亦青伤重难复,今夜不可能战胜他,但这一剑,对他来说是真正的考验,他想完美地破掉这一剑,让此人承受痛苦和羞辱。

    横木立人一声断喝!无数炽白的光线,从他的双手间迸发,刀锋禀承着那道伟大的意志,一往无前而落!

    剑势如风?那我便把风斩断!

    迎风,一刀斩之!

    ……

    ……

    静寂一片。

    风被斩断,自然无声无息。

    护城河畔无数垂柳,无声而断,落入河水里,似飘萍般无力轻荡。

    柳亦青眼上蒙着的白布,被斩断一截,飘到他的胸前,然后停止。

    他的胸前插着一把剑。

    他的右手。

    鲜血从那里不停地流出。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口。

    大部分是被横木立人的刀势所破。

    但真正致命的,还是他自己的剑。

    “为什么?”

    横木立人脸色苍白,看着他问道:“这最后一剑,你为什么没有刺我?”

    柳亦青说道:“我说过,你不配。”

    他一面说话,一面咳血,还带着笑。

    嘲弄的微笑。

    怜悯的微笑。

    横木立人愤怒地吼道:“我为什么不配!”

    柳亦青说道:“相同的话,何必重复。”

    横木立人沉默。

    柳亦青微笑说道:“不能杀死我,是不是很难受?”

    今夜西陵神殿强者云集,他单剑赴会,知道毫无幸理,但他依然来了,因为偌大一个南晋,总要有个人说明些态度。

    他很清楚,西陵神殿安排这场战斗的用意,这是一场盛大的舞会,南晋皇城前是昊天道门向人间展现力量的舞台。

    他走上这个舞台,却不准备当配角。

    他先杀死南晋皇帝,然后杀死自己,那么便没有谁能够再杀死他。

    横木立人在这个舞台什么事情都做不成,那么有什么资格当男主角?

    他是柳亦青,是注定会被记载在历史上的人物,那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当然要占据舞台所有的光彩,这便是他向西陵神殿刺出的最后一剑。

    横木立人的身影有些落寞。

    今夜,本来是他成为强者的第一战,然而他哪里能想到,结局原来早就已经写好了,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离开桃山的时候,观主为什么说了那样一段话,也明白了为什么观主会让夜色里那个人一直跟着自己。

    成为强者的道路,原来真的这样困难。

    他真的很不甘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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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介绍:
与天斗,其乐无穷。
一段可歌可泣可笑可爱的草根崛起史。一个物质要求宁滥勿缺的开朗少年行。书院后山里永恒回荡着他疑惑的声音: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
将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