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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芨     一仙难求txt下载     一仙难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1、五障覆识

    三个人分开,彼此隔着十来丈远,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

    其实这个距离,对散开神识的陌天歌来说等于没有,不过,聊胜于无,倘若她收敛神识,神念的影响还是会降低的。

    对于第二关,陌天歌甚至有些期待。如果没有意外,此次事件了结之后,她就会闭关直至筑基圆满,然后冲击结丹期。结丹期对于他们这些从未经历过的修士而言,最可怕的就是心魔这一关。假如这第二关的五障覆识,如心魔一般,那就等于她在结丹之前先经历一次类似心魔的考验,到时就会有些经验,知道该怎么处理。

    “怎么没动静?”三人走了一会儿,叶景文悄声问。

    他是以神识传音,所以周围仍是安安静静。

    陌天歌也觉得有点不对,蹙眉想了一会儿,问:“为什么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叶景文悚然一惊:“对啊,照理说,我们破阵的速度算是快的了,现在过了这么一会儿,不是应该破阵的人多了么?”

    洛封雪沉思:“以筑基期论,能过第一关的人应该不会很少,可也不会太多,不过确实不应该除了我们都没人了……”

    洛封雪凝眉许久,忽然叫道:“可能我们已经在第二关了,五障覆识,所以感觉不到周围的情况!”

    陌天歌转头四顾,却见此处已是山腹之中,四周的岩壁还像刚才一样,地形却不再像原来一般,土壤开始多了起来,周围长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灵草,不知何处来的天光照射是来,将映得一片光亮。

    叶景文飞剑出鞘,在周身戒备:“洛师妹,你肯定吗?会不会周围有什么危险?”

    洛封雪闻言,仔仔细细地查看周围情况,又闭目凝思,最后慎重点头:“应该是了,你们试一试用神识,能铺展多远?”

    陌天歌与叶景文闻言,闭目探出神识。不久之后,两人面色凝重。确实有问题,他们的神识只能延伸数十丈,感应到三个人为止。

    洛封雪道:“开始了,我们各自坚守心神吧,不要再互相影响了。”

    三个人在一起,虽然可以提醒,可若其中一人出现感觉偏差,其他两人也会受影响,倒不如各过各的好。

    洛封雪如此一说,陌天歌与叶景文都没意见,各自寻了个地方,准备经历五障覆识的考验。

    陌天歌在周围布下简易的防御阵,才盘膝坐下,以防出什么意外。

    闭上双眼,杜绝周围一切感觉,关闭神念,只专心在自己的识海之中。灵气自然而然地运转,平心静气。

    很快地,她感觉到自己进入一种神奇的境界,周围一切都远去,仿佛置身空荡的原野,风声萧萧,和风徐徐,天地之中只有自己一人。

    陌天歌也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这么巧,轻易进入神忘无我之境。

    关于心境,是玄而又玄的话题。一般来说,这种心境的感觉,是很难与他人沟通的,师长在教导弟子之时,也只能慢慢引导,但各人感觉又有不同,到最后仍是要靠自己。

    而心境的修炼,惟有多看多听多见,有所感悟才能有所进益,别无他途。

    在外游历二十多年,陌天歌自觉经历得并不多,大部分时间困在碧轩阁的得道塔,但事实上,在得道塔中,任与风在外面虎视眈眈,所经受的压力,也是心境修炼的一种。而且,她在塔中研习陌瑶卿留下的手记,看过陌瑶卿一生的体悟,这也是心境的修炼。

    到达俗世,去过叶家,替二叔看过叶家的境况;又凑巧进了紫微洞府,了解了紫微散人的一生,以及姚子修与商如婉的孽缘;然后是极北冰川,遇到了任与风事件,直到东海。

    二十多年,就这么不知不觉中,陌天歌的心境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到达了一定的境界,所以在这类似心魔的五障覆识考验之中,轻易地进入神忘无我的境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陌天歌在朦朦胧胧间,仿佛回到了晋国陌家村——

    “夫君,你当真要走吗?”虽是妇人打扮,女子的面容仍保留着少女的稚嫩,依依不舍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这男子年约三十多,与妻子相比,年纪着实大了些,可他文质彬彬,风度从容,却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没有的成熟魅力。

    他望着自己年轻的妻子,安抚道:“你莫担心,过些时日我便会回来。”

    “可是……”女子欲言又止,低头不语。

    男子温柔而笑,拉着妻子的手,覆上她平坦的小腹:“我会尽量在孩子出生之前赶回来,这段日子,你但凡有事,都跟阿旺嫂说,我已托她照顾你。”

    女子有些羞怯:“夫君,你已知道了?”

    “我怎会不知?”他望着妻子还看不出来的肚子,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幽思,“……但愿这孩子,能平平安安。”

    数年之后——

    “娘,为什么我没有爹?”脸上带着青紫痕迹的小女孩,问自己病弱苍白的母亲。

    母亲轻柔地给她上药,听到这个问题,动作停下。

    “娘?”

    妇人回过神,摇头:“别听他们胡说,你爹有事出门了,办完事就会回来。”

    “可是……”小女孩懵懂,“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到现在都不回?”

    “嗯,很远很远……”

    于是,她在那天许愿,希望爹快些回家,这样再也没人说她没爹的孩子了。

    然后——

    “天歌,天歌!你爹回来了!”

    那天是她的生日,娘给她下了晚长寿面,还煎了个荷包蛋,她听到隔壁阿旺婶的声音。

    有一个男人,从院子外面走进来,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笑。

    爹跟娘说的一模一样,亲切,温和,笑起来让她觉得很温暖。

    “天歌,你就是天歌!”爹低下身,“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是你爹。”

    娘从屋里出来,眼中有泪。

    爹笑着,把她抱起来,走到娘的面前:“娘子,我回来了。我来带你们走。”

    …………

    她的愿望实现了,一切模模糊糊的,仿佛在做梦,却看到了爹的模样,满心欢喜。这种欢喜的感觉,却是真的。

    爹带她们母女回昆吾,教她修炼。炼气、筑基,这一生如此顺遂……她长大了,晋阶结丹,叶家没有败落……后来,遇到了一个男子,彼此中意,结为双修之好……再后来,她晋阶元婴,纵横天极,无人能敌……

    她拥有的越来越多,不管想要什么,最终都会得到,亲情、友情、爱情,家庭、修为、灵宝……终于进入化神,成为人世间神一般的存在。

    她站在世界之颠,望着脚下的人间,一切尽在手中,却觉得空落落的,仿佛什么也没得到。

    她突然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如果是真的,为什么眼前所见总是很模糊?

    她太喜欢这种圆满的感觉了,内心深处不会有深切的遗憾,不管怎么埋都埋不住。可是……为什么空荡荡的,仿佛什么也没得到?

    忽然胸口一凉,她从美梦中惊醒。

    陌天歌睁开双眼,感到一阵后怕,她已进入忘神无我之境,又坚守心田,居然还是中了招,要是心神不稳之人,真不知道会怎样。

    抬头四顾,发现四周或近或远地坐着五六个人,叶景文和洛封雪也在其中。

    果然,洛封雪猜对了,其实他们走出不远,就进了第二关的考验,自己却还茫然不知,所以看不到周围的景象。

    贪嗔痴慢疑,这一关让陌天歌意识到,她虽没有困于嗔痴慢疑,贪念却是深深埋在心中。

    她想回到童年,找回父亲,拥有完整的家庭;她还想顺利进入修仙界,而不是十几年四处流浪;她想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圆圆满满;她还想修炼有成,晋阶化神,笑傲天地……原来她竟是如此贪心。

    这些童年以来的遗憾,原来从未忘记。

    自从来到玄清门,她的修仙之途一直很顺利,也一直以为自己除了修仙之路心无所求,却原来还有贪念被压抑在潜意识中。

    想到这里,陌天歌额上冒出冷汗,若不是这次进这万法自然阵,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境上还有破绽,若是就这么冲击结丹,到时必定有所波折。

    幸好,她在结丹之前,正好进了这万法自然阵,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弱点。接下来的时间,一定要把这贪念解决了,才能进行结丹。

    想定这一切,陌天歌继续闭上双眼,继续调息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心境恢复平静,才站起来将周围的灵药采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她却有些为难。叶景文和洛封雪还在这里,面上不时地浮过或痛苦或愉快的表情,显然还在受五障覆识的考验。他们原本说好互相照料,可她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没有像洛封雪说的那样,第二关过后,直接进入第三关。若是留在此处,却不知会有什么幻觉,万一将周围几人都当作敌人呢?

    过了一会儿,周围仍然无人清醒,每个人都在经历自己的心识考验。

    陌天歌想了想,站起身,继续往里走去。

    留或不留,都有疑虑,不如就随意吧。何况此处灵药着实繁多,若是能多采一些也是好的。

    一路走,一路采着药,她渐行渐远,慢慢地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242、阮明珠

    漫天的凤凰花,染得岩壁间的小径一片深红。

    谁也料不到,在山体之内,竟会有这样的密径,从浅红到粉红到深红,层层叠叠,被深浅不一的红包围着。

    陌天歌仔细地看了看,这是一种落叶凤凰木,看这茂盛的程度,估计正是从上古时期一直繁衍至今的。

    落叶凤凰木的枝桠可以用来炼器,花和果实可以用来炼丹,着实是一件宝物。她打开药囊,慢慢拾捡掉落在地上已经成熟的果实,这是落叶凤凰木最珍贵的一部分。然后摘取花朵,取一两段不影响主干的枝桠,收进乾坤袋。

    做完这一切,陌天歌依然顺原路回去。可是,她却发现自己记不清来时的路了。

    这山体岩壁之间,有许多的岔道,这对于修仙者来说,并不是多么难以分辨的事,但是,当陌天歌站在分岔口,却切切实实发现自己真的忘记了从哪里来的。

    这种茫然的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一开始,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根本没过第二关,所以才会有这种根本记不住路的感觉。可眼前所见又太真实了,泥土的芬芳、凤凰木的灿烂,不管所见、所闻、所触,都真实得让人看不出假来。

    莫非这是第三关?她思忖,五迷缠灵,眼前所见皆是幻觉,却跟真的没有分别。

    想到此处,当机立断,在凤凰木下找了个地方坐下。

    不了解情况的时候,最好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而且,五迷缠灵乃是幻觉,若是什么也不看,应该就不会有影响了。

    贴上静心符,吞下宁神丸,想了想,将藏灵佩取下握在手中,陌天歌盘膝闭目,准备迎接第三关。

    虽然挂在脖子上,藏灵佩一样能发挥作用,可是贴在手心,却是直接贴着经脉,效果会更好一些。

    ……那种做梦一样的感觉又出现了,整个人迷迷糊糊,似乎理智都离自己远去了,她觉得自己要睡着了。

    “师祖!”迷蒙中,陌天歌听到一个声音。

    她睁开眼,透过稀稀落落的凤凰木枝叶,看到了阮明珠。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为什么叫师祖?

    前一刻,她还这样想着,后一刻,便觉得阮明珠在这里没什么不对,为什么自己要觉得不对呢?

    阮明珠没有看到她,脸上带着娇憨的笑,一边走,一边看着身边,似乎跟别人一起走过来。

    可她身边的位置,分明是空的。

    “师祖!”阮明珠一边走,一边翘着嘴巴说,“师兄不理我,你都不说说他!”

    过了一会儿,似乎听到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她扁着嘴,不情不愿:“为什么要学师兄?我们才二十多就筑基了,难道还怕没有时间结丹?照我说,师兄小小年纪就跟个老头一样才不正常!”

    说完这句话,她停顿了一会儿,又掩嘴笑,很快活的模样:“反正我要痛痛快快的,修仙是为了什么?才不是为了一个人关在洞府里闭关呢!”

    此时,阮明珠已走到了凤凰木前面。

    她抬头望着通体红色的凤凰木,却看不到坐在不远处的陌天歌。

    “哇,好美啊!下次一定要带师兄来看!”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迷糊了一下,又慢慢露出笑容:“师兄,带你去看好东西。哎呀,走嘛走嘛!”

    然后,她似乎拉着什么人,一直走到凤凰木下。

    “你看,漂亮吗?”

    过了一会儿,她哼了一声,不悦道:“师兄,你现在是陪我出来玩,能不能专心点?”

    “……”

    “哎呀!”阮明珠此时笑起来的模样,十足像一个小女孩,没有心机,只是单纯的快活,“师兄,你这样会自己闷坏的,老是修炼修炼的,我才不相信你就喜欢这样,多无聊!”

    “哈哈,”她伸手去拉不存在的那个人,“师兄,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多好看。”

    陌天歌睁着双眼,看着不远处的阮明珠,眼前恍惚了一下,一个人静静地出现在阮明珠的身旁。

    他伸出手,摸了摸阮明珠的头,说:“别瞎说,玩够了我们就回去。”

    阮明珠却扭过头:“不要!我才不要回去!师兄,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手心的藏灵佩一凉,陌天歌一个激灵,神智有些清醒过来,却被自己眼睛所见弄糊涂了。

    这到底是真是假?是阮明珠的幻觉,还是她的幻觉?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中,眼前看到的那个人就慢慢地淡去了。她暗暗舒一口气,看来是她被阮明珠影响了,因为阮明珠正在经历幻觉,所以她也想出了一个应该存在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阮明珠的神色再变,原本娇俏可爱的小女孩模样不见了,变成了气势汹汹,怒容满面的模样。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她怒声指着前方的凤凰木,“我告诉你,你就别妄想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想跟我抢师兄,做梦!”

    “……”

    “你还跟我顶嘴?没错,就算我其实是师祖的徒孙又怎样?我能叫师兄,你能叫吗?魏佳思,看清楚你是什么身份!”

    这是……陌天歌想听清楚一些,可是她自己的神智也开始迷糊了,阮明珠的声音既远又近。

    “好啊,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又能怎样?”阮明珠脸上浮起怒容,把凤凰木当作魏佳思,一抬手,便是一剑刺出。

    凤凰木被削了一片枝叶,陌天歌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意识昏茫。这是怎么回事?

    幸好阮明珠停手了,她的脸上出现凄哀的神情:“师祖,师祖你说什么?”

    “……”

    “不,不要赶我走!”她叫道,“师祖,我是无意的,我真的是无意的,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她苦苦哀求,看着那本不存在的人。

    “师兄,你帮我说说,帮我跟师祖说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没想到下手重了……”

    “去分院跟我赶我走有什么区别?师祖,看在我爹的份上,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再犯了,这一次是真的!”

    她哭了起来,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抹干脸上的泪水:“你们不让我回去,好,不回就不回,看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

    可是她失望了,从一开始的负气,慢慢地一脸麻木,坐在那里发呆。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她欢喜地笑出来:“我可以回去了?真的可以回去了?”乐滋滋地笑着,“我就知道,师祖和师兄最疼我了,才不会让我一个人留着!”

    “师祖!”她跳起来,可下一刻,脸上的笑容都僵住,“师祖,你还要把我送回去?”

    她大叫起来:“为什么?六十年了,还不够吗?为了惩罚我,把我留在那个地方还不够吗?我不要回去!”

    “师兄!”她似乎又看到了什么,急切地要抓住谁,“师兄,我回来了,我……”

    她脸上的笑,只是维持了一会儿,又变成了难以置信:“师兄你说什么?连你也……”

    她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你们……你们真的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肯原谅我?为什么都说是我的错?以前就算我做错了,你们都会原谅我,可是,这一次真的打算永远都不原谅我了吗?”

    眼泪慢慢地从她憔悴的脸上流下来,滴在她的手上,她连大哭的力气都没有,眼瞳里满是绝望。

    “我……我活着干什么?没有人喜欢我,连师祖和师兄都不喜欢我了……”她慢慢地抬起头,定定地盯着某一处,似乎在看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中闪过既恨且哀的神情:“原来,你们已经有替代我的人了吗?什么陌师叔?师祖,师兄,你们看一看我,我是明珠,只有我才是你们疼爱的明珠!师祖……”

    “不,你们不喜欢明珠了吗?我,我不服!明明是我的,师祖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阮明珠的脸上,出现凶狠的神情,慢慢转过头,与盘坐在凤凰木下的陌天歌近在咫尺。

    “魏佳思,你想来嘲笑我吗?哼!”阮明珠的神情,分明把她当作魏佳思。

    陌天歌睁着眼,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阮明珠抽剑在手,慢慢站起身:“就算再教训你一次又怎样?反正就像你说的,我什么也没有了!”

    陌天歌眼睁睁地看着她抬起手,眼睁睁地看着她刺出手中的剑。

    电光火石,她终于还是动了,一抬手,一道灵气阻挡了剑的去势,却握不住手中的东西,掉了下来。

    阮明珠低身捡起。

    这是一块玉佩,呈圆形,玉色温润,绘着云纹,系着红绳。而另一面的中间,刻着一个小小的“秦”字。

    阮明珠睁大眼,先是惊讶,再是疑惑,然后脸色阴沉,浮上怒气,她的手指都在发抖:“师兄,师兄你竟然把这块玉佩送出去,你……”

    她的目光渐渐冷漠下来,转头看着陌天歌,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师祖和师兄讨厌我,门派的人看不起我……为什么我还要做阮明珠?不要,我不做阮明珠了。”目光中透出阴沉,目光放在陌天歌的脸上,“做你多好,师祖的弟子,可以光明正大地喊师兄……资质又好,也许过个几十年,我就可以晋阶结丹了,到时……”她露出做梦一般的笑容,“那,我就做你吧……”

243、凶兆

    秦羲忽然觉得眉心跳了一跳,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睁开眼,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

    修仙之人,有时会出现一些凶吉的感应,他现在这种情况,就是感应到了凶兆。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扬声唤道:“真机……”

    叫了一半,又顿住。真机今天不在,去参与万法自然阵的试练了——难道跟真机有关?

    想了一会儿,终是心绪不定,他拂衣起身,打开洞府的门,慢慢走了出来。

    外面阳光明媚,他恍惚了一下。是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来过了,甚至有些记不清到底多少年了……

    这是他时间最长的一次闭关,整整三十多年,没有出过洞府,直接从结丹中期冲到结丹圆满,眼看结婴只有一步之遥。本来他还准备继续闭关下去,直到结婴的,不过眼下看来……

    眉心抽痛得厉害,他觉得自己没时间在这想东想西了,袖子一挥,一朵洁白的云彩出现在脚下,他踩上云彩,往主峰飞去。

    那万法自然阵出现的时候,师父也曾叫他进去探一探,他以自己闭关为由拒绝了,此时也不知道这阵法究竟在哪里。

    不过,神识一铺展开来,就轻易地找到了主峰之下人多的地方,想必就是那里。

    没有犹豫,他踩着云,往下面飞去。

    当他落在谷底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现场的忙乱,有许多弟子过关失败出来了,密密麻麻地围着什么。

    主持现场的结丹长老,早已感觉到他的威压,其中一位正要看看是何人,拨开弟子,却是一怔:“守静师弟?”

    他走近:“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哦,”这位长老反应过来,道,“你来得正好,正是你清泉峰的弟子出事了。”

    秦羲皱着眉头,什么也没说,跟着这位长老进了人群。

    “守静师弟!”蹲在地上看情况的沈掌门打了个招呼。

    秦羲没来得及出声,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弟子。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位长老说道:“第三关出问题了,这两位弟子撞到一起,其中一位出现真人幻觉,偏偏这一位倒霉,正是五迷缠灵,心智开始模糊的阶段,所以……”

    顺着这位长老的目光看过去,秦羲再度叠起眉头:“明珠?”

    阮明珠正坐在角落,失魂落魄,瑟瑟发抖,连叫她都没有反应。

    沈掌门道:“她魔障缠身之时被传出来的,此时最好不要唤她。”

    秦羲点点头,目光盯着失去意识躺在地上的陌天歌:“不是说这是试练阵法,不会有危险吗?”

    沈掌门一边给陌天歌输入灵气,一边道:“是不会有生命危险,这弟子一受到致命攻击,就被传出来了。但是她本身神智正是昏乱之时,一时心神受损,所以才会如此。”

    “……原来是这样。”看到沈掌门收手,他也蹲下身,摸到陌天歌的脉门,输入试探的灵气。

    经脉没有问题,丹田也完好……识海关闭。他的眉头叠起,识海关闭,可大可小,虽说不会有性命之危,可在经历心识考验之时,被别人攻击,那绝对是很危险的事,若是刺激过度,甚至有可能十几二十年,或永远不醒!

    他抬眼看着阮明珠,想要说什么,可看她畏缩的模样,似乎也好不到哪去,终是放弃了。

    “守静师弟,这是你的同室师妹吧?不如你先带她回去。此事可大可小,最好让靖和师叔看看。”

    秦羲没有犹豫,点了下头:“好。”低身将陌天歌抱起,看了看阮明珠,道,“掌门师兄,烦请你照顾我这位师侄,等下我会派人来接。”

    “这是应当的。”沈掌门哪有不允。以靖和道君的个性,自己的爱徒在阵中受伤,徒孙又受了大刺激,不跟他们算帐已经是很好的了。而且此事他们确实脱不了干系,本来进这万法自然阵,确实是有危险的,但他们担心这些弟子不愿意涉险,所以没有详说,只是强调让他们小心而已。

    “师父,师父!”叶真机刚从阵中出来,恰巧见到这一幕,脸色煞白地跟上来,看着陌天歌,“我姑姑怎么了?”

    秦羲皱着眉头道:“回去再说。”

    挥袖祭出飞云,带着叶真机飞回清泉峰。

    飞云的速度到达极致,不过一瞬,已到清泉峰的峰顶,降落在上清宫之前。

    秦羲脚步不停,抱着陌天歌往上清宫走去。

    “守静师叔!”守门弟子看到他脸色不豫,怀里的陌天歌又是昏迷不醒,一脸惊讶。

    秦羲顾不得这些弟子的目光,直接闯进上清宫:“师父!”

    靖和道君的神识笼罩在四周,正在奇怪发生了什么事,转头一看,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秦羲将陌天歌放下,急道:“师父你看看,她在阵中经历心识考验时被人攻击,我看过了,表面无伤,但是识海关闭了。”

    听得此话,靖和道君抓过陌天歌的手腕,摸到她的经脉,查看她的伤势。

    这一看,却是脸色发沉。

    秦羲耐不住,问:“怎么样?”

    靖和道君摸着胡须,眉头皱得紧紧的:“不大妙,我估计她应该是刚刚发现自己心境有弱点,紧接着就在五迷缠灵的时候被攻击……”

    “那怎么办?”

    靖和道君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别抢话?我还没说完呢!”

    秦羲被瞪得无话可说,只好认错:“好,我不抢了。”

    靖和道君继续说:“她关闭识海,是下意识的自保手段,所以不必担心她的安危,应该来说不会有事。不过嘛,要如何唤醒就有点麻烦了。”

    确定徒弟没事,靖和道君正摸着胡须留了个话头,等秦羲来问,结果刚才被他说了一句,秦羲不问了,只盯着他看,看得他分外没趣。正有些恼火,一旁的叶真机急忙问:“师祖,我们要怎么做?”

    叶真机恰到好处的接话让靖和道君很满意,顿时觉得他分外顺眼,笑眯眯道:“也不用怎么办,好好照顾她,别让她的身体出现问题就行,过一段时间,她意识到没有危险,自然会慢慢开启识海。”

    “哦……”叶真机和秦羲同时松了口气。

    秦羲想了想,又问:“师父,那她维持这个状态大概会多久?”

    “唔……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几十年。”然后拍拍他的肩,不负责任地说,“放心啦,她现在还年轻,就算几十年后再醒,也误不了结丹。”

    说完,无视秦羲一脸的阴沉,挥挥手:“行了,你带她回明心居吧,嗯,让秀琴她们几个照顾她就好。”

    秦羲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师父!几年就罢了,几十年,就算她不是凡人,这样昏迷下去身体也会出现问题的好不好?你就不能想点办法?”

    “啊?”叶真机本来听说姑姑没事,已经放了心了,此时又紧张起来,“师祖,真的吗?”

    “废话!”答话的是秦羲,他眉头叠得紧紧的,声音带着火气,“修士是不用吃饭,可我们也要吸收灵气,靠灵气维生!她昏个几年几十年,活着是没问题,可是停止吸收灵气,身体就会萎缩,到时就算醒了,修为也要倒退!”

    “啊!这么严重!”叶真机又转头看着靖和道君,可怜兮兮,“师祖!你可不能看着姑姑变成个干瘪老太太,姑姑还年轻呢!”

    “噗!”靖和道君一口茶喷出来,“干瘪老太太,哈哈哈哈,亏你小子想得出来!”

    “师父!”秦羲怒瞪着他,“想笑,完了你再慢慢笑,现在给我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靖和道君摊手,一脸无辜,“都说啦,久了她自然就醒了。”

    “是吗?”秦羲沉着脸色,“你不想要九转宁心丹了?”

    “啊!你小子威胁我?!”靖和道君怪叫。

    “威胁又怎么?”秦羲扬眉,“别忘了你的灵草都在我手上,想要丹药?行,动动脑子把事情解决了先!”

    靖和道君咬牙:“你这个臭小子,让你学炼丹,居然到头来威胁我!”

    可惜秦羲一脸无动于衷,眼睛都不瞟他一下。

    靖和道君气哼哼,眼睛一转,突然想到,又转过头来瞪他:“你不是说闭死关吗?怎么这就出来了?”

    “……”秦羲一怔,想说什么,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靖和道君看他的神情从原先的愤怒到后面的尴尬,拍桌大笑,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哈哈哈,你小子,你小子笑死我了!还闭死关呢,闭了三十五年了,怎么没声没息就出关了?诶,你别说你这不叫出关,洞府都出了,都坐在外面喝茶了,不叫出关叫什么?喂喂,到底怎么回事?跟师父我说说,你怎么知道天歌出事了?为什么突然就出关了?”

    秦羲不说话,扭过头低头数蚂蚁。

    靖和道君贼兮兮地凑上去:“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你闭了三十五年的关,还号称死关,突然出关了,总要跟师父我交待一下吧?说啊说啊!”

    被缠得受不了,秦羲只好道:“我以为真机出事了。”

    这下连蹲在旁边的叶真机也转过头来。

    前面有师父,旁边有徒弟,秦羲神色狼狈:“我……感觉到凶兆,以为真机出事了,所以就……”

    “哦,居然能感觉到凶兆。”靖和道君一本正经地点头,“不容易,非常不容易。”

244、回想

    靖和道君这话,也是有涵义的。

    吉凶的预兆,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感觉得到。一个修士走在路上,巧遇另一个修士,他会感觉到这个修士接下来是凶是吉吗?

    当然不会。首先,预感到凶吉预兆的这个修士,要有一定的修为,其次,他们之间还要有一些联系。至于这个联系到底是什么,就不太讲究了,一般来说,都是比较亲密的关系。

    靖和道君这话一本正经,但秦羲哪听不出来他的意思。偏偏叶真机就在旁边,让他觉得更加难堪。所以,他狠瞪了靖和道君一眼:“师父,说正事!”

    “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啊?”靖和道君把柄在手,很淡定,笑眯眯,“你徒弟就在眼前,还不尊重为师一下,小心你徒弟有样学样,到时也不给你好脸色看。”

    偏偏叶真机是个老实的,立刻说:“我会一直尊敬师父的。”

    “……”靖和道君由笑变怒,“你小子,一边去!”

    叶真机委委屈屈,看了自己师父一眼,哀求:“师祖,你救救我姑姑吧,要是真的几十年不醒,身体坏了怎么办?”

    “哼哼!”靖和道君气哼哼,“少来这套,你们师徒俩,一个威逼,一个哭求,欺负我老头子一个人是吧?”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秦羲淡定了:“师父,躺在这的是你的徒弟,不是我的徒弟。”

    “说得好!”靖和道君拍手,“就是嘛,这是我的徒弟,顶多算你师妹,你怎么比为师还着急啊?居然还拿丹药威胁我,哼哼!”

    秦羲仍然很淡定:“你说吧,到底要怎么样?”

    一看他认输的样子,靖和道君就得意了,瞟了眼叶真机,道:“等等我们师徒再慢慢说。”看到秦羲暗暗松了口气的样子,凑近了悄声说,“放心吧,徒弟面前,给你留点面子。”

    说完,靖和道君又回去看了看陌天歌的情况,正经说道:“关闭识海,基本上来说,没有立刻见效的方法,不过为师知道一种丹药对这种情况很有帮助,就算不能立刻唤醒,也能保证身体不坏。”

    “丹方呢?”

    靖和道君伸手到乾坤袋里掏了掏,取出一大堆的玉简来:“你们找找,反正就在这里,我一下忘了是哪个。”

    秦羲无奈,瞪了他一眼,只好翻找起来。幸好是三个人,这一堆的玉简足有数百个,找了一会儿,就找了出来。

    可一看这丹方,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些灵药……”

    “没错,有些灵药已经很少见了,估计要花点时间。”

    “可这边急用呢!”

    “这个你不必着急。”靖和道君又贼兮兮地笑,“师父我有一套疗养之术,对这种情况有用,你每天给她施用一次,最起码可以保证几年不出问题。”

    “……”秦羲仍是皱着眉头,“功法呢?”

    这一次终于没再拿出一堆玉简,而是丢过一本兽皮做的书册。靖和道君如此交待:“既然你都出关了,那就暂时别结什么婴了,先休息几年吧。你闭关三十五年,心理上一刻都不放松,结婴又是极累的事情,如此并不是良机。好好休息一阵,等你觉得轻松了再来。”

    秦羲沉默,终是没有反对。倘若他还闭着关,肯定是拒绝了,可如今这情况,他也没法继续闭关。

    靖和道君欣慰:“行了,把天歌带回明心居,让秀琴她们照顾她。那几个丫头,被她收拾得老老实实的,你完全可以放心。”

    秦羲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抱了陌天歌,往明心居走去。

    虽然自从她住进明心居,他就再也没回来过,可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是熟悉的。

    屋前水潭,屋后药田……她把休息室让给了真机,自己却住在修炼室。谁说他是修炼狂?其实,她也是。

    秀琴她们也是筑基修士,今日也去了万法自然阵,现在还没回来。

    秦羲把陌天歌抱进休息室,安置在床上,忽然想到阮明珠,便道:“真机,你去跟你师祖说一声,明珠也出了点问题,找个人去把她接回来。”

    “哦……”叶真机应了一声,却没动。

    过了一会儿,秦羲才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怎么不去?”

    叶真机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师父,你跟姑姑是什么关系?”

    秦羲一怔,目光落在虚空里,不动了。

    叶真机又说:“我……我一直以为,师父跟姑姑之间没什么交情,可是刚才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过了好一会儿,秦羲终于动动嘴角,扯出一个笑:“你别多想。好吧,你看着你姑姑,我去找你师祖。”

    说完,似乎在逃避什么,头也不回地出了明心居。

    等到他出了明心居,叶真机才慢慢说道:“师父,我又没说什么,你何必……”

    走出明心居的秦羲,也没有立刻回大殿去找靖和道君,而是坐到了旁边的栏杆上,不动了。

    有些事情,他一直刻意忽略,可到头来,还是忽略不掉。

    三十五年,他原以为自己看淡了,除了结婴心里就装不下别的了,可是,直到看到她的那一刻才明白,他从未忘记过。这三十五年,其实是他给自己设了一个局,以为可以看淡,以为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一心一意修炼,可结果却只是将自己越缠越紧。

    感情是什么?他一直没有机会了解,所以也没有一点警惕。甚至,他连怎么开始的都不知道……

    那一年去天魔山,他遇到了叶海,深觉与此人意气相投,便一路共度难关。后来,被困天魔山,整整十年时间,两人从萍水相逢,到莫逆相知。

    可惜的是,叶海伤势太重,眼见活不成了,为了给自己的后辈寻一个依靠,终是陨落在天魔山。

    他虽是冷漠的个性,却从来不习惯欠别人什么,他欠了叶海半条命,所以,应下了他托孤的遗愿。

    知道那个孩子可能是个拥有纯阴体质与灵根的女孩,他不是没有过心动,但这心动仅仅是因为,一个纯阴体质的女修,只要灵根不太差,一般来说是会有所成就的。而且,若是她加入门派,就很有可能与门派弟子双修,这对门派而言,多产生一个高阶修士,实力就要强上一分。

    可这对他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一则,他修的是纯正的道家功法,倘若不是虚天境中元宝的一番作弄,给了他纯阳诀,将他改造得无限接近纯阳体质,双修对他而言并没有值得心动的益处。二则,他有自己的骄傲,这一生自踏入仙路开始,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得成大道,而不需要依靠双修这种旁门左道。三则,一个孩子,还是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托付的遗孤,他便是再无耻,也想不到这方面。

    从天魔山归来,他闭关疗伤,同时从师侄当中挑一个可信的去办事,当时并不是很期待。因为纯阴体质难得,灵根亦是难得,那女孩虽然父亲具有灵根,母亲具有纯阴体质,但身为普通人的可能性最大,想要两者皆备,一成的机率都没有。

    谁料到,那个师侄带回来的消息让他吃了一惊。当真是个纯阴体质并且拥有灵根的孩子,而且已经走上了修仙之路。可是糟糕的是,那位师侄又把事情办砸了,让那对叔侄误解了他们的用意。

    那时候他想,既然那人是这孩子的亲叔叔,又对自己的兄长万般敬爱,必是会好好待这孩子的。那也就罢了,他们担心他不怀好意,就由他们去吧,反正他只是还叶海的半条命,不贪图他们什么。他也没有热心到别人拒绝了,还要送上门去。

    后来,他的伤终是没有好,无奈之下,离开师门外出寻药。

    之所以去云雾派,是因为这个小门派虽名不见经传,却有他要的灵药。而且,他们的祖师还传下来一部昆吾少有的炼体之术,而他恰恰在收集炼体之术。于是,他起意混入这个小门派,反正,离西昆吾够远,别人就算知道秦守静是谁,却一定不知道秦羲是谁。

    他生性沉默,除了修炼,对其他事情一概不感兴趣。进了云雾派,与一群炼气弟子在一起,着实没什么意思,只是,既然他的身份也是个炼气弟子,若是总不与他们在一起,未免太不合群了。

    第一次见到她,他没认出来这是个女孩子,虽是太过秀气,可她的行为举止,却没有半点女气。

    那时他只是觉得有些好奇,这个孩子,总是笑脸迎人,和气亲切,可眼里却有隐约的骄傲。这不是那种看轻他人的骄傲,而是一种自信与自爱。

    可一个炼气小修士,哪里会引得起他的兴趣?所以,他也仅仅只是好奇了一下而已。

    然后,迷雾谷之行,那几天形影不离,他才觉得怪异起来,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似乎是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趁她不注意,用神念探查,才发现了她的秘密。

    原来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身上带着他的藏灵佩的女子。事后,他又通过别的途径知道,她有一位叔父,是个筑基修士。

    至此,他已有八分肯定她的身份。

    原来是当年那个女孩。

    居然让他在这样一个小门派遇见,真是太巧了。

    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时时地注意她。

    于是发现,她的表面上虽与他南辕北辙,实际上性格却是出奇地相似。

    她刻苦,冷静,进取,决断。这是他认为的,一个有所成就的修士必须具备的东西。看起来,她似乎与其他炼气弟子没有差别,但其实上,她完全具备这些条件。

    她看着别人的时候,哪怕热烈地谈笑着,眼里还是有疏离与戒备,她似乎习惯地戒备着所有的人。可遇到事情的时候,她又往往比别人多了一份热心。好矛盾的人。

    于是他想,终究还是孩子吧,还是需要好好磨练才行。

    所以,感情并非从这一刻开始,这个时候,他仍然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孩子,一个矛盾着挣扎着又让他觉得欣赏、觉得有趣的孩子。

    感情也并非从带她回来的那两个月开始,那个时候,他只是同情、怜惜她身世坎坷,所以给予她比别人更多的耐心。

    也仅仅如此而已。

    修完了。说明一下,感情戏大概要开始了,所以,不喜欢感情的,可以先回避一下~嗯,预计可能有十万字左右,当然,俺的大纲只有大概的主线与分支,没有细化到字数,所以具体上可能有偏差。这一点,我是在作品相关里说过的,感情戏是有的,但不是主要内容。以目前的篇幅来说,大概离结文还有一半多到三分之二……我只能大概估计,余下的篇幅里,感情戏会在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这个范围内。因为我觉得,即使是修仙,感情戏也要自然,假如为了迎合某些朋友,尽量减少篇幅,也许反而会显得没头没尾,所以,不喜欢感情戏的朋友,抱歉了,下面的内容也许你不喜欢看。嗯,我会尽量把感情戏把握得合理一些。

    废话多了,说明一下,正文字数有三千四,以上废话不要钱。

245、难以启齿的隐秘

    245、难以启齿的隐秘

    他从来不否认,对这个女子的欣赏。

    也许是因为明珠的缘故。也有可能是那些仰慕者的原因,他一向不怎么把女子看在眼里,总觉得她们虽然天资不差男子,却往往心里装着太多杂luàn的东西。除了个别的几个,她们不适合修仙。

    可陌天歌,是他觉得个别中的那一个。

    她勤奋,天资极差时,不会自怨自艾,而是比别人加倍努力,哪怕得知自己天资过人之后,仍然毫不懈怠;她认真,自认识她开始,从未见她把心思放在其他luàn七八糟的事情上,只是认真地修仙,认真地走自己的路;她自爱,从她还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炼气小修士开始,想在仙道上走得更远,从来都是自己努力,而不出卖自己的骄傲与自尊;她还有一些智慧,尽管也会做错事情,走错路。却会吸取教训。

    从认识她开始,那样一个在昆吾毫不起眼的小修士,慢慢地成长到今天,成为一个大门派真正的精英弟子。她的努力和坚持,始终没变,她的阅历与处事,却在成长。虽然他自己在其中推过一把手,可她的天资和努力,也是不可否认的。

    事实上,从某方面来说,她运气很好。还以为是个废灵根,却原来是天纵之资,而且还得到了化神修士的青睐,获得了一些异宝。

    但,她自身的努力,配得上这样的结果。

    其实,能走到后面的修士,哪一个不是勤奋加运气的结果?师父算是没运气的了,晋阶都靠自己修炼,可身上斗法的异宝却不少有,而这些也是立身的根本。震阳师伯、妙一师叔,包括那个与他们师徒有仇的松风上人,哪一个没遇到过机缘,没有获得过异宝?这其中还包括他自己。

    西昆吾人人都说,秦守静是天极千年难寻的天才,事实上呢?双灵根资质,哪怕两种灵根都极好。如何比得过那些单灵根异灵根真正的天才?哪怕他心思单纯,从来不会遇到瓶颈,也是一样。

    在筑基以前,确实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但也少不了师父的栽培。筑基之后,他时常外出,既为心境历练,也为了机缘。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一辈子都靠师父。

    他的运气不错,也有足够的机警,所以,顺利地遇到了许多机缘,也得到了许多灵宝,包括阳灵珠和三阳真火剑。

    七十八岁结丹,不知情的人惊讶于他一个双灵根的修士,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可实际上呢?是因为他得到了阳灵珠。

    阳灵珠是一种天地灵气聚焦而成的异宝,本身由非常纯净的阳性灵气凝结而成,小小的一颗,却吸干了昆吾某条灵脉,使之成为毫无灵气的普通山峰。而后在某一处埋藏十数万年。被他得到。

    所以,得到阳灵珠之后,他根本就不需要再从外界吸收灵气,因为从某方面而言,他体内就有整整一条灵脉。

    这样的异宝,才让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仅仅七十八岁就顺利晋阶结丹。

    可是,若是换一个人,就一定能得到这些异宝,遇到这些机缘吗?有时候,就算机缘和异宝放在眼前,不努力的人,也是得不到的。

    那些不知道努力,却总是以天资、机遇论及修为比他高的修士,或者仗着自己天资出众,便不努力的修士,永远都不明白这些道理

    所以,从某个方面来说,他欣赏这个女子,是因为她让他看到自己。

    师父告诉他,相反或者相似的人,会容易互相感到好奇,而好奇,是产生感情的第一步。

    他原本不信,可现在不得不信。

    是什么时候把她当做一个女子,而不是一个孩子的?

    也许是来到玄清门恢复本来身份的时候,也可能是在那漫长的三十五年里。他想要去回忆,却发现记不清了。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感情似乎没有来由。突然就产生了。

    因为欣赏,所以好奇,因为好奇,所以关注,因为关注,所以放的心思就多了。当心思越放越多,到最后就舍不去了。

    有时候他仔细地回想,也许是因为,他们相遇的时候,她已经长大了吧?他们的相遇迟到了七年,给了她足够长大的时间。所以一开始,尽管他还是会想,这个孩子如何如何,心里却是清楚,她已经长大,她不是孩子了。

    她把他当作同阶修士,会与他说笑,说一些见闻,甚至谈一些心事。这种轻松愉悦,让他感到欢喜。

    而他潜意识里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他喜欢与她之间的这种平等的感觉。总觉得,他若实话实说。他们的距离会一下子变远,她对他,也不再有那样的信任。

    他对钟沐灵说,因为他不隐瞒,她就不会留在玄清门。没错,这是理由之一。她当时如惊弓之鸟,若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怕会想方设法地逃离吧?她可以有一点点信任秦羲,却不能全心信任秦守静,尤其当年是那样的逃离。

    妖兽之luàn中去救她,他并没有想太多。到底那个时候对她有没有存在多余的情感?似乎过得太久,他都有些不记得了。但他可以肯定,当时的自己,并不会有双修之类的念头。

    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他是不会看上眼的,哪怕她天资非凡。一百多岁的差距,在修仙之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与她也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就连他与他的父亲,也不过同伴而已,虽然相交莫逆,实际上,亦是相差了一百来岁。辈分吗?对于修士来说,这是根本不会存在的问题。只有一个,他不能不在乎的,便是修为的差距。

    …………

    他耐心地寻味,翻找着内心深处关于昔日的痕迹,却发现理由如此简单。自己并不是超脱之人,修士的功利深深地埋在他的骨血里。哪怕心有好感,他秦守静,玄清门未来的希望,也不会要娶一个刚刚筑基、仙路未知的女子。

    这些是他今日回想,才捡拾出来的片段,而当年,从未想过。

    后来,进了虚天境,见到了那两个化神修士,又让他遭受到那样的羞辱。

    他原以为自己站在高高的地方看着她,心中有一点点好感,却难以说服自己,放下修为之见。却原来他在别人眼中,只落得炉鼎二字。

    炉鼎,这两个字对男子而言,几乎是最大的羞辱。

    对于自视甚高、目下无尘的秦守静,更是如此。

    所以,他疯狂地修炼,想让那两个人知道,他秦守静。将会是可以与他们比肩,甚至超过他们,最终踏入大道的存在。

    可师父却说,他这是入了自己的魔障,让他仔细想一想,最初修仙时的单纯。

    那个时候,他不是为了任何理由修仙,只是因想要修仙而已。所以他没有牵绊,没有执念,只是一心一意地修炼下去。

    而现在不是了。

    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心境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心里没有多余的情感,不识执念滋味,清心寡yù,道心单纯的秦守静了。

    可一旦改变,如何能变回原来的单纯?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于是这一闭关,就是三十五年。

    而这三十五年,其实是他陷入了自己布下的局,最后将自己牢牢困住。越要证明自己,或是在想像中更爱一分,于是执念缠身,魔障难去。

    今日的他,一点一点,将这些往日不曾细想的念头慢慢地从记忆的角落收拾出来,不管曾经的这些想法,是如何难以启齿。

    他原以为,自己或者一生就是这样,沉mí仙道,一世孤独,最终踏上无上的大道。

    又或者,会真心地爱上一个女子,不管是何等身份,何等地位,相伴直至寿元终结,一起坐化。

    却原来,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清寡,亦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清高。

    他对一个女子产生了感情,却困于修为之见,享受俯视着她的优越感。因为自尊,以及这种优越感被侵犯,所以他疯狂地修炼,为了让自己再度可以俯视着她。

    为什么会有这样yīn暗的情绪?或者是因为他放不下她,却又更放不下自己可笑的自尊,不想承认是自己先动了情。又或者,他本身就是如此功利,与那些修士没有分别。

    师父说得对,他入了魔障,以为修炼自己专心修炼到元婴,就可以摆脱这些难以启齿的yīn暗。而实际上,这只是本末倒置。

    但是,哪怕他问明白自己的心,也不会现在将这些话说出口。

    假如现在说出口,与想要利用她有何分别?结不成元婴,便想得到她,好让自己脱离执念顺利结婴?他不想做这样下作的事,连沾上一点关系都不愿意。

    这是他承认自己所有的yīn暗后,所能做到的,最后的一点坚持。

    成仙大道,终是要自己去走,岂能寄望于旁门左道?哪怕爱,修仙之事,仍是他毕生之愿。

    而她,想必也不会要一份掺杂了功利的情感。

    所以,如果爱,如果放不下,那么,就等他结成元婴,等她化成金丹,再单纯地问,可愿同访仙道?

    若她愿意,夙愿可偿,若她不愿,此生无缘。

    这算是啥更?其实是不确定晚上能更不,所以先更了。这章是心理剖析,也是对前文某人的一些行为的交代,有点无聊。

246、两百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上清宫里响起了女子的嬉笑声。

    数个年轻美貌的筑基女修一边笑闹一边跑过来,正要往明心居跑去,却忽然惊讶地站住,看着那个坐靠在栏杆上,仿佛与雕龙石柱化为一体的男子。

    “守静师叔?”闲书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待画与她对看一眼,又去看秀琴和清棋。

    秦羲终于动了动,扫过她们一眼,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可知道?”

    他的神情很冷淡,四个女修沉默了一会儿,都有些不敢回答。之后,秀琴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听说,陌师叔在万法自然阵中出了意外。”

    “既然知道,为何你们还如此喧闹?”他的语气里绝对没有责怪,只是淡漠得仿佛石柱一般冰冷。

    “……”仍然是四人中的老大秀琴道,“是,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过头去,闭上眼,似乎什么也不想理会了。

    琴棋书画四人互看了数眼,福了一福,小心地往明心居而去。

    “等等。”

    四人心口一跳,虽然守静师叔平常不爱笑,可也是很和气的,今天这样子真可怕,比师祖还可怕。

    秀琴小声问:“守静师叔,还有什么吩咐?”

    秦羲头也没回,淡淡说道:“明珠也受了伤,你们可曾见到?”

    “见到了,墨梅她们就在后面,等下就会把阮师姐带回来。”

    “嗯。”他向后挥挥手,“你们去吧。”

    四人小心翼翼走到明心居,发现陌师叔的阵法没有开启,便轻轻走进去。

    进了院子,闲书才低声道:“守静师叔这是怎么了?真可怕。”

    “谁知道……”清棋蹙着眉,忽然惊诧,“守静师叔出现在这里,出关了?”

    待画若有所思:“不是说闭的死关吗?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守静师叔怎么出来了。”

    “出来了也就算了,怎么还坐在这边发呆呢?”闲书困惑。

    清棋道:“也许……守静师叔想回明心居,结果想起来这里现在是陌师叔住了?”

    秀琴道:“瞎说,守静师叔自从搬出去,回来过几回?哪回不是跟到大殿跟师祖说完话就走的?”

    “这么说也是……”

    闲书眼睛转了转,凑过来,低声道:“你们听说了没,今天是守静师叔突然去主峰谷底把陌师叔带回来的。”

    “啊!”待画惊叫,意识到自己太大声,连忙捂了嘴,悄声道,“我出来晚,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闲书说,“就听到这么点消息。嗯,让我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传闻……”

    四人彼此相对望了望,知道彼此想说什么了。

    清棋托着下巴说:“我原来还以为是流言呢!”

    “空穴来风,必定有因。”闲书笑,“我们在师祖身边伺候了快百年了,守静师叔的事,我们有什么不知道的?陌师叔本就是因为守静师叔才被师祖收入门的,而且当年……你们不觉得守静师叔待她确实比别人好太多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待画道,“可我还是不大相信,守静师叔怎么可能……”

    “不然他现在守在外面做什么?你们想想刚才守静师叔的样子,我们以前什么时候见过他会那么随随便便坐栏杆上,而且还发呆的?”闲书继续高深莫测,“照我说,事实八成如此。”

    “……”待画道,“你想太多了吧?我们在师祖身边这么多年,几时见过比守静师叔还道心坚定的人?”

    “这倒是。”闲书又摇摇头,推翻自己刚才所说,“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

    最后是秀琴开口:“行了,刚刚被守静师叔教训了,你们还这么多话,是不是被教训得不够?”

    闲书连忙封口。

    清棋嘀咕道:“唉,只不过是笑了两声罢了,守静师叔就那么训我们,以前又不是没有……”

    “陌师叔伤着呢!”秀琴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师祖待我们宽厚,可我们该做的事也不能偷懒,陌师叔听说伤得挺重,我们还笑嘻嘻的,不是给别人找不自在吗?没看到就罢了,既然说了,咱们就收敛些。”

    余下三人又是点头,又是叹气,跟着秀琴往小屋走去。

    其实怪不得她们回来还嘻闹,本来嘛,她们虽知道陌师叔受伤了,可又没有生命危险,师祖也没当回事。再说了,她们虽是不敢不服陌师叔,但跟陌师叔之间可没什么交情。

    可是,秀琴那话明着是说闲书胡说,话里的意思,却有些耐人寻味。她们快活些,别人就不自在,因为陌师叔受伤了吗?四人竟是不由自主地转起这个念头来。

    秦羲又呆坐了一会儿,期间看到墨梅等人果然带了阮明珠回来。这下子明心居和知礼斋的主人都出了问题,上清宫的侍女们既哀叹自己倒霉,又无可奈何。

    陌天歌不必说,琴棋书画四人离明心居最近,一直以来就是她们四个照料明心居的一切杂事。而知礼斋,阮明珠虽已久不在太康山,可到底身份摆在这,梅兰竹菊她们四人只得负起照顾之责。

    一次门派试练,几乎把上清宫搞了个人仰马翻。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经过的侍女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秦羲终于还是坐不住,起身慢慢往大殿走去。

    可他一跨进大殿,又后悔了。

    现场只有靖和道君一人,似乎就是等着他。

    想了想,秦羲没有逃:“师父。”

    靖和道君似乎有些意外,扫视了他一遍,才道:“怎么去这么久?”

    “坐着想了会儿事情。”

    “想事情?”靖和道君眼睛发亮了,“想什么?”

    秦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捡了张椅子坐下,又发起呆来。

    虽然刚才已经想明白,可是他仍然很不适应这种状态,自己心里装满杂七杂八的东西,原来是这样的。这么说来,有时也怪不得那些女子,女子总是多情一些,有些事情一开了头,就身不由己。

    不过,他历来是意志坚定的,既然已经决定怎么做,便不会再犹豫。

    “师父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他语气淡淡地说。

    “你小子……”靖和道君吹胡子瞪眼,“有这么跟师父讲话的吗?”

    “不这么跟您说话您还浑身不自在吧?”

    “……”靖和道君难得地没回话,琢磨了一会儿,才说,“你小子今天情绪不太对。”

    “知道还惹我。”秦羲也不隐瞒,反正有些事,他已经做得够明显了,与其被这个老不修笑,还不如坦白些。

    靖和道君好半天没说话,目光却一直打量着他。过一会儿,笑了:“你小子终于想明白了?”

    “嗯。”秦羲也不逃避了,目光望着虚空,语气仍是平淡,“师父你还想问什么?一次说完吧。”

    他的态度越平淡,靖和道君却越高兴,这说明这小子已经有决定了。

    “先说说你的打算吧,”他止不住的笑意,“其实你们俩虽有修为差距,却也不大。天歌如今不管是心境也好,修为也好,结丹的条件都已经成熟,她若一结丹,你们便是同阶修士。至于以后你晋阶元婴,她只是会慢一些而已,根本不必……”

    “我要晋阶元婴。”秦羲打断了他的话。

    靖和道君说了一半被打断,嚷嚷起来:“你说什么?你现在还没打消主意?不是想明白了吗?”

    秦羲垂着头,望着手中的茶杯,目光温柔,语气却坚定:“除非晋阶元婴,否则我不会说的。”

    “你——”靖和道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好半天,低声叫道,“你搞什么呢?”

    秦羲轻轻说道:“我若现在就说,那像什么?挟恩求报吗?还是以势压人?”

    靖和道君蹙着眉头,道:“你胡说什么?这种事两厢情愿,天歌若是不愿,拒绝就是,我们又不会强迫她如何。”

    “可她会怎么想?”秦羲低头,“不错,这些年师父你跟她关系很好,可感情再好,她内心深处始终对人心怀戒备——师父,她如今就要结丹了,还是莫要扰她心情。”

    靖和道君沉默许久,终是叹道:“可你想过没有,你若结了婴,她反而会离你更远?”

    秦羲的手动了一下,却没抬头。

    靖和道君继续说道:“这些年,她是什么性子,我也大致知道。天歌内心的骄傲,不比你少。你不想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是呢?所以,你的修为越高,她离你也越远。”

    秦羲很久很久没有说话,靖和道君却看到他的手在轻微地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问道:“那师父你以为呢?她要结丹,怎么样也要一二十年吧?难道我从此不修炼了,等到她追上我?”

    靖和道君笑:“你这孩子傻了吧?等你们成了,你再结婴,她还能反悔不成?”

    “……”秦羲始终没点头,似乎在思考。

    来来去去,反复数次,他终于开口:“那便等吧。反正,她总是要结婴的,最多两百年而已,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等。”

    靖和道君被这句话噎到了,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决定。但他自己琢磨了半天,终是没再反对,说道:“好吧,也许这样才最好……就算现在她结了丹,结丹初期和结丹圆满相差还是太大,但若结婴之后,她应该不会有别的想法了。”说到此处,道君抬眼,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只不过,你当真愿意等两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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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别扭的小孩

    叶真机很郁闷,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可是想来想去,又说不出哪里被骗了,就是觉得满心的委屈,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喂,你干嘛呢?斗法的时候发什么呆?”

    对面的青年与他年纪相当,修为也相当,不满地嚷嚷道。

    叶真机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一阵不耐烦,干脆弃了法器,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石头上,低着头生气。

    华凌走过来,不解道:“你怎么啦,心情不好?”

    叶真机拧着眉,闷闷地说:“烦得很。”

    烦?华凌想了想,说:“因为你姑姑?师祖不是说没事吗,你还担心什么?”

    “不是这个。”虽然姑姑现在还没醒,可师父说了没事,他并不怎么担心。只是,看着师父就这么出了关,忙忙碌碌地做这个做那个,他就气闷。

    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呢?不管是师父还是姑姑,都是他尊敬喜爱的人,师父对姑姑好,不是更好吗?虽然理智上这样告诉自己,可他还是满心不快活。

    或许是他自以为是他们最亲近的人,结果却完全把他蒙在鼓里?其实仔细回想,不管是原来跟着姑姑,姑姑提及师父的时候,还是后来师父提及姑姑时,他们的神色都有些古怪,只是当时他根本没想到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烦什么?难道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叶真机看了眼华凌,想了想,便道:“那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说出去。”

    华凌扬着眉说:“那当然,我们什么关系。”

    叶真机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慢慢说:“我怀疑,我姑姑跟我师父之间有什么。”

    “哦……你姑姑和你师父……啊!”华凌点点头,想了一半觉得不对,叫了出来。想了想,凑近低声问:“不可能吧?他们不是很少见面吗?”

    “我原来也以为。”叶真机愁眉苦脸地坐着,“可是,姑姑在万法自然阵中出事,第一个感应到的居然是师父……”

    华凌有些发愣,“不会吧?”

    “不然我郁闷什么?”叶真机无精打采,“而且,姑姑出事后,师父那么紧张,师祖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华凌想了一会儿,说:“就算是真的,你有什么好郁闷的?你师父和你姑姑都是你亲近的人,他们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话是这么说……”其实叶真机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郁闷什么,就是觉得烦躁烦躁烦躁,尤其看到师父每天都去帮姑姑用功法滋养身体,又到处寻找灵药炼丹……他看到了就觉得自己很烦躁,看师父很不顺眼。

    这么跟华凌说后,华凌却觉得好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啊?”

    叶真机一怔。

    华凌接着说:“你自从被你姑姑找回来,不管是跟着你姑姑,还是跟着你师父,你都是他们身边惟一的弟子,他们待你又极好,所以你一直觉得很快活,因为他们最看重的人是你。可是现在你发现,你以为最看重你的他们,这么重要的事却瞒着你,这让你觉得自己不是那重要。”

    叶真机紧紧皱着眉头,却没法说华凌是错的:“不知道,反正我现在看到师父就觉得讨厌,都不想回去。”

    看着他这模样,华凌有些好笑:“其实你就是吃醋吧?”

    “……”叶真机没说话,低着头一言不发。

    华凌在他身边坐下,说:“觉得你师父把你姑姑抢走了?”

    叶真机沉默了一会儿,老实地回答:“有点。”

    华凌就笑:“因为你一直很尊敬你师父,所以,当你发现你师父背着你……那个……从头到尾都没问过你,所以你才突然觉得他很讨厌吧?”

    “……”

    不用叶真机回答,华凌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他拍拍叶真机的肩,说:“想开点吧,长辈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太多。再说了,你师父对你那么好,平心而论,他有对不起你吗?”

    想了一会儿,叶真机诚实地回答:“没有。”他立刻又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华凌就摇着头:“那我这样问你,假如没发现这件事,你希不希望你师父和你姑姑在一起?”

    这一次叶真机思考得比较久,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原来就觉得,既想跟着姑姑,又想跟着师父,如果他们住在一起就好了。可是,可是这是两回事啊!”

    华凌觉得好笑:“你希望他们住在一起,又不希望他们有特别的关系,因为你觉得你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人,哪怕他们彼此都不能抢走你的位置,是吗?”

    “……”

    “而且,你是不是担心那样的话,你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就要往后挪一挪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就多余了?”

    “……”

    看着叶真机低着头的模样,华凌就笑了:“兄弟,咱们已经四十多了,虽然我们是修士,寿命长得多,可也不是小孩了,你怎么还这么别扭啊?”

    叶真机瞪他一眼,不服气道:“你说得清楚,你又从哪里知道的?”

    华凌说:“我十岁以前,跟着爹娘的时候,就经常这样想。我爹娘感情很好,所以那时我经常觉得,他们在一起,我就是多余的。”说起幼时往事,他脸上带笑,瞥了叶真机一眼,“不过长大了,就觉得那时真是孩子气,爹娘感情好,我不是应该高兴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对我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他们再好,我也仍然是他们最重要的人。”

    “……”叶真机仍然满心不愿,虽然他觉得华凌说得对,于是他嘀咕,“可师父连跟我说一声都没有……”

    “这种事情,跟你说干什么?”华凌看着他,不解,“你是他们的晚辈,又不是长辈,哪有跟晚辈交待的道理?”

    叶真机理屈词穷,哑口无言。理智上说,他觉得华凌说的对,可是感情上,他还是觉得很不高兴很不高兴……

    “唉!”华凌拍着他的背,“我说你这小子,你现在是四十多岁,不是十多岁好不好?练功练傻了吧?”

    叶真机推开他的手:“反正我还是觉得不爽快。”

    “你不爽快去跟你师父说啊!”说都说过了,华凌也没法了,想了想,又凑近了贼兮兮地笑,“其实我觉得呢,你不如自己去找个小媳妇,这样也有人腻着了,肯定就没空不爽快了。”

    “去!”叶真机一把推开他,“瞎说什么!”

    华凌一边笑一边说:“我这可是真心的提议,咱们道门虽然不提倡,可双修到底是好事,你看你师父一把年纪还不是……”

    “我师父才不老呢!他才一百七十五岁好不好?对结丹修士来说很年轻了,何况他就要结婴了!”

    华凌更好笑了:“你刚才还说看你师父不顺眼,现在替他辩解什么?”

    “我……”叶真机哑口无言。

    “唉,年轻人啊!”华凌装老成,“这么别扭干什么呢?”

    叶真机低着头,不反驳。被华凌这么一说,他是觉得自己有点别扭,不允许别人说师父,可他自己就是看师父不顺眼。

    “我估计现在说什么都不行,其实你不是不明白,但是就是不高兴,是不是?”

    叶真机叹气:“对,你说的都对。”

    “其实,我有个真心的建议。”华凌很认真地说。

    “嗯?”

    “你……还是找个小媳妇吧!”

    叶真机一掌拍过去:“胡说什么!”

    华凌一边忍不住笑,一边说:“其实我觉得呢,你最重要还是生你师父的气,对你姑姑反而没怎么生气,对不对?”

    “废话,我姑姑还睡着呢,跟她关系又不是很大……”

    “可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姑姑好像也不是一点不对也没有吧?”

    “……”

    华凌察言观色,就笑:“你不觉得吗?你对你姑姑的感情,可比不一般。”

    叶真机听出他的话意,瞪他,正色道:“别胡说,姑姑是姑姑,我一直把她当师父长辈敬重的。”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华凌连忙解释,“我是说,从小到大,你姑姑就是你最亲近的女性长辈,她待你又好,所以你心中肯定会觉得,女子就该像你姑姑那样。也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觉得你师父讨厌吧?”

    叶真机却是怔了怔,他从来没想过这方面。不过他仔细想想,似乎好像是这样……若是有什么女子,当然是姑姑这样的最好。

    “其实,你姑姑只不过是你心中的一个影像,你在没有确切的爱人之前,估计都会将你姑姑代入这个形象,所以你心里其实是将你师父当作情敌……”

    “胡说!”情敌什么的,也太过了……

    华凌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笑:“反正我就是个意思,你明白就行。所以我觉得,你要是自己去找了个小媳妇,估计就不会这么……”

    “别说了!”叶真机低着头道,“结丹之前,我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华凌耸肩,表示无奈:“我也没说你一定要,只是建议而已。其实也没什么,一般来说,长大了就不会这样觉得了,你啊,就是还没长大。”

    “去!”叶真机着恼,“你才没长大!”

    加更什么的……这几天没戏,忙过再看看吧

248、还是昏迷着

    不管怎么说,叶真机虽然别扭着,到底还是慢慢淡了。

    他早就不是孩子了,有些事自己也懂,只是需要时间接受而已。

    所以,从一开始故意错开师父去看姑姑,到现在已经能很淡定地跟师父一起去了。

    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姑姑会与人结为双修伴侣,所以才会感觉这么难受吧?其实,冷静想想,如果这个人是师父,倒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最亲近的两个人在一起,他反而不会有所遗憾。

    另外,他心中暗暗在想,也许他该找时间出去游历一番,记得当年,姑姑年纪也不比他现在大,处事却老练得多,也不会有他这样无聊的想法。也许还是他太缺乏阅历了,所以年纪虽然不小了,思想上却还如此幼稚。

    “师父。”看到秦羲从外头进来,叶真机回过神。

    秦羲点了点头,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陌天歌:“今天情况如何?”

    “老样子,不好也不坏。”叶真机说。

    秦羲走过去,仍如往常一般,用灵气检查过她的身体,再用自己经秘法修炼过的灵气慢慢灌注进去,将她的身体淬炼一遍,以免灵气减少,身体萎缩。

    已经半个月了,陌天歌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秦羲却在每次淬炼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事。

    他自身修习的主要是两部功法。一是三元转轮功,此功法是他筑基之后,在得到阳灵珠之行中一起得到的。这部功法据说与太古大有关系,以古修士以为的天地本源三元气为基础进行修炼,太阳、太阴、中和三气若能一体,便可得成大道。这部修为适合晋阶,修炼却苛刻,他如今已得到太阳中和二气,惟缺太阴。

    另一部就是元宝交予他的纯阳诀,因为有阳灵珠在身,阳灵气源源不绝,纯阳诀如今已有小成,他体内原本就已经很微弱的阴灵气早已消失不见,如今只剩纯阳之气。

    他每次一将纯阳之气灌注到陌天歌体内,都会发现,这股灵气与陌天歌的阴灵气相互吸引,几乎难以分开。她如今昏迷着,自然无法控制自己的灵气,所以,这两股灵气之间的吸引力,完全就是本能。

    更神奇的是,他每一次淬炼完她的身体,都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损耗灵气,甚至比原来有些微的增多。

    这种情况,照理不应该存在,灵气也不是凭空增加的,用灵气替人疗伤,从来只有损耗,不会有增加这种事。但是这种情况,又确实发生了,他想了几日,终是没想出个头绪来。

    蹙着眉头,眼角瞥到真机无精打采地坐在边上,便问:“怎么了?”

    叶真机抬头,麻木地看了一眼,仍低下头:“没什么。”

    秦羲想了想,问道:“你最近不大高兴,不仅仅是因为你姑姑的原因吧?”

    叶真机听他这话,更垂头丧气了:“师父都知道了?”

    见他这模样,秦羲忍不住笑了,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惹得叶真机叫道:“师父,我不是小孩了。”

    秦羲更是笑:“你年纪虽不是小孩了,却还是孩子心性。”

    叶真机听得此话,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秦羲便叹了口气:“师父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过,断没有师父向徒弟交待的道理。你若想知道,可以来问为师,怎的也不问?”

    叶真机头低得更低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理亏,师徒如父子,师父平日待他已是够好了,可师父就是师父,总不能没上没下的。

    “现在也不问吗?不问我可走了?”

    “师父!”叶真机抬起头,看到秦羲含笑的模样,知道自己被耍了,心下懊恼,说道,“师父你故意逗我。”

    秦羲笑得更欢乐,拍着他的肩说:“你小子,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怕师父怪你吗?还是你在怪师父?”

    叶真机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华凌说,我就是吃醋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看来你已经想过要自己去解决了。”秦羲很欣慰,“但是,有些事你不问清楚不甘心吧?”

    叶真机老老实实点头:“我……我其实心里很介意,可是想想又觉得,师父没错,是我太小气了。”

    “这不是小气,是感情。”秦羲笑,“你觉得别扭,说明你不管是对你姑姑还是对师父,都是有真感情的。不过呢,有些事,师父现在也不好对你明说,等你自己想明白,再来问,好不好?”

    叶真机哪里好意思说不好,本来这种事就没有师父向徒弟交待的道理,师父这样好声好气地跟他说,怕他郁闷,已经够好了。

    “我知道了,师父。”

    “好,你继续在这里看着你姑姑吧,走的时候就让秀琴她们来守着。”

    “哦。”叶真机应了一声,又问,“师父你这就走了?”

    秦羲笑了笑,慢慢道:“你师祖又找了几个丹方,也许可以帮你姑姑早日清醒过来。不过这些丹方上的灵药都极少见,过几天师父就出门一趟,去外面碰碰运气,所以要回去准备准备。”

    “啊!师父你要出门?”叶真机看看他,又看看床上昏睡着的陌天歌,“那姑姑怎么办?”

    秦羲道:“有你师祖在,怕什么?”又叮嘱,“师父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你姑姑,别想些有的没的,有事就找你师祖,知道吗?”

    “嗯。”叶真机想了想,把自己想要跟去的话咽下。姑姑现在这样,师父是出去寻药的,他还是不要添乱了,等姑姑好了正经出去游历吧。

    看着师父出去,他继续心事重重地坐着瞎想。

    秦羲走出明心居,先绕去知礼斋。

    哪怕他对阮明珠早已生了不悦之心,到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幼时感情极好。

    照顾阮明珠的四个人是梅兰竹菊,对于这件差事,四人都不甚高兴,因此无精打采的。看到他过来,才提起精神,向他行礼。

    “守静师叔。”

    秦羲点了点头,问:“明珠怎么样?”

    墨梅答道:“阮师姐其他还好,就是一直不答话,问什么都不答,一个人不知道念什么。”

    “她可恢复神智了?”

    “这……”墨梅想了想才答道,“我们看不出来,师祖来看过,说阮师姐这是五迷缠灵入了魔魇,也许心里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面对,也有可能还糊里糊涂的,分不清人和事。”

    秦羲蹙了蹙眉,看了看一旁坐在凳上的阮明珠,此时盯着角落眼睛发直,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话,也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走过去,唤道:“明珠?”

    阮明珠没动,似乎根本听不到,嘴里却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墨梅凑过去,听了一会儿,说:“守静师叔,阮师姐在说,她不是阮明珠。”

    秦羲一怔,好半晌没说话。再看着阮明珠,心就有些软了。

    明珠一开始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他无趣的童年里,仅有的那些欢乐,都是明珠给他的,他对她不是没有感激。只是后来,明珠越变越暴戾,越变越古怪,两人之间的距离才会越来越远。

    这次的事情,要说怪明珠,却也怪不得十分。五迷缠灵,本身就是迷失心智的考验,当时她出现幻觉,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情,从考验的角度来说并没有错,五迷缠灵原本就会让人看到自己或向往或讨厌的事情。只不过,偏偏天歌出现在她旁边,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事后,师父也曾暗地里说,明珠一直念着,她不要做阮明珠,她不是阮明珠,恐怕是心境的弱点被引发出来了。

    而在万法自然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陆陆续续探听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多事都做错了,却没有面对的勇气,才想要一个新的身份。

    她也并非出于嫉恨而对陌天歌动了杀心,她只是羡慕陌天歌这个身份,羡慕她拥有的一切,所以才想要成为她,让一切重新开始,回到阮明珠的错误从来没有开始的时候。

    明珠变成这样,师父不是没有懊悔,他说她变成今天这种个性,他也要负责任,可是结果却要明珠一个人承受。他没有让明珠培养出强大的内心,却要她承受所有做错的后果。而她承受不住了,所以现在完全崩溃了。

    如果是别人的话,秦羲觉得自己可以硬起心肠,做错了就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何况他们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可是这个人是明珠,他又有些不忍。

    这么多年,他一步步看着明珠从那样一个有些淘气有些娇气却还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今天这模样,看着今天的她,想到她最初的样子,如何能狠得下心?

    假如那个时候,他们没有让她一个人在分院六十年不闻不问,而是耐心地教导,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假如她回来的时候,能给她多一些关爱,是不是她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可惜这世界没有这么多的假如。

    “师兄。”阮明珠忽然抬起头,向他微笑,“你来看我吗?”这么和悦的声音,不是那个性情暴戾的阮明珠的声音。

    秦羲盯着她,一时分辨不清她到底是不是恢复神智了。

    阮明珠又笑,拍着手指着院门:“师兄,我们去后山吧?上次你说抓只烈火兽给我。”

    “……”抓只烈火兽给她,那是他们还只有十三四岁的时候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难道她把这些年的事都忘了吗?

    看看周围,梅兰竹菊四人围了过来,他便问:“明珠,你认得我们吗?”

    阮明珠摇了摇头,眼中又出现迷茫之色:“不对,你不是师兄,你是师祖。”又笑了起来,拉住秦羲的袖子,“师祖,我要烈火兽,师兄说过给我烈火兽的。”

249、混元功法与三元转轮功

    阮明珠终是没清醒过来。

    秦羲心情沉重,离了知礼斋,去大殿找靖和道君。

    靖和道君盘坐在他的龙椅上,翻着一叠一叠的书籍和玉简,看到他出来,只抬了抬眼:“今天这么快?”

    秦羲没答话,坐在他不远处,亦捡了几本书籍翻了翻,问:“师父,你还要找什么?”

    靖和道君没抬头,一边翻找一边说道:“找找有没有方法可以救明珠。”过了一会儿,没见他答话,而是坐在那一副神游的模样,忍不住说,“你也想想办法,总不能不管她。”

    秦羲回过神,道:“师父,我有个提议。”

    “嗯?”

    “我们……不如把明珠交给玄因师兄吧。”

    靖和道君抬头望着他,扬了扬眉。

    秦羲慢慢说:“明珠心境崩溃了,我想来想去,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太依赖我们了。如果把她交给玄因师兄,玄因师兄弟子众多,说不定可以让她体会到不一样的生活。”

    “……”靖和道君抚须沉思,半晌,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秦羲继续道:“师父一直把明珠带在身边,所以她的身份远比普通弟子尊贵,这让她获得比普通弟子更多的东西,也让她失去了跟同阶修士相互学习的机会。现在玄因师兄的弟子们都还是筑基期,明珠与他们在一起就是一样的,说不定她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些什么。”

    “……可是,”靖和道君又有些犹豫,“明珠当年伤的那个弟子,正是玄因的徒儿,会不会他们心怀不满……”

    “心怀不满是肯定的,”秦羲道,“不过,玄因师兄历来办事公正,清玉和封雪性子也好,至于当年打伤的那个魏佳思,本性也不坏。如果是师父亲自交待下去,就算她们心有不满,也不会为难明珠的。”

    顿了顿,秦羲又补充:“再说了,让明珠经受一下普通弟子的冷遇也好,她如今前事尽忘,若能像普通弟子一样重新开始,说不定就不会养成当日的性情。”

    靖和道君听了这番话,低头思索。他原想着,要怎样让明珠恢复神智,如今听来,似乎也可以重新培养她的性格?

    “你这样说……也很对。”靖和道君思忖,“如果恢复神智,明珠已经崩溃的心境也没办法修复如初,倒不如重新开始。”

    “我正是这么想的。”秦羲顿了顿,提起另一件事:“师父,有件事很奇怪,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原因。”

    “什么?”

    “我……我发现,我给天歌疗伤,灵气竟然不会有损耗,反而有所增加。”

    听得此话,心不在焉的靖和道君回过神,惊讶扬眉:“真的?”

    “嗯。”秦羲点头,“这些天一直都是如此,我试了这么多次,没一次例外。”

    这显然是违反常理的,靖和道君伸出手:“我看看。”

    秦羲递过右手,靖和道君摸到他的脉门,将灵气灌注进去,不一会儿,皱起眉头。

    秦羲看到他的神色,忍不住问:“师父,有什么不对吗?”

    过了好一会儿,靖和道君才放开他的手,摇头:“难道你没注意到,你的体内有了一个小循环?”

    秦羲一怔,抬手自己运起灵气。温暖的阳灵气运行过经脉,到达丹田,再由丹田流出——不对,他的阳灵气中,有一股极精粹的阴灵气,与他存储在丹田深处的中和之气混和在一起,在丹田的角落里,循环往复。

    这股阴灵气与他修炼纯阳诀之前的阴灵气不一样,那个时候,阴灵气亦是不纯的,与阳灵气交杂在一起,难以分清。而这股阴灵气却极精粹,没有一丝杂质,与阳灵气和中和之气混和在一处,却又泾渭分明,互相循环。

    过了一会儿,他收了功,道:“未能寻到太阴之气,我就将中和之气压制在丹田深处,没想到会有这般变化……师父?”

    靖和道君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元婴中期修士,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想出个头绪来,摸着短须慢慢说道:“你可记得,天歌的混元功法是何特性?”

    秦羲一怔,说道:“混元功法,五系灵根平衡一致者修习,其立意为混沌之元,五行相生相克,阴阳循环往复,达到生生不息之境。”

    “不错。”这一段功法,陌天歌自然瞒不了靖和道君,因此他们二人都知混元功法到底是部怎样的功法。靖和道君拈着胡须,说道:“天歌的体内,就是阴灵气的五行循环,本来这种功法,与你所修习的完全不同。你的金火二灵根都是极佳,又是自小主修火系功法,再加上炼化了阳灵珠,体内阳气极盛,所求的是个纯字。偏偏你修习了三元转轮功,太阳中和二气在一起倒也没什么,加上太阴之气,却也是一种循环。”

    “……”秦羲蹙着眉头,想了许久,才道,“师父你想说的是,我的三元转轮功,其实与混元功法异曲同工?”

    靖和道君点头:“为师就是如此猜测。只不过,她的是五行循环,你的却是阴阳循环。你变成纯阳之体后,中和之气被你压制在丹田深处,你又没有得到太阴之气,所以三元转轮功几乎失效。这几日你替天歌疗伤,却是从她那里得到了精粹的阴灵气,所以,你的三元转轮功开始真正地运行了。”

    秦羲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却是一惊:“师父!照你所说,这三元转轮功岂非可以在体内形成一个小混沌,从此灵气生生不息?”

    靖和道君却摇头:“这只是为师的猜测,如今没办法回答你,你若想知道,只有自己去验证了。”

    “……”秦羲许久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很凝重,倘若师父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对于他的修仙生涯,是巨大的改变。

    三元转轮功,倘若是这样的用法,那么一直以来,这部功法的修炼他都走错了路。他原以为,不管是自己的灵气也好,还是体质也罢,追求的都是精纯二字,却原来在精纯之上,还有平衡和循环。

    靖和道君想着想着,却是笑出来:“真是没想到啊,如此的话,你跟天歌还真是天生一对了。她的功法我看过,所谓混元功法,本是五行循环,阴阳交替,以此形成体内的混沌,偏偏她是纯阴体质只修得阴灵气的五行平衡。而你呢,三元转轮功独缺太阴之气,得不到太阴之气,此功法一直不能练成,偏偏你又被改造成纯阳之体,修不出太阴之气。倘若你们二人双修,天歌可以从你这里得到纯阳之气,到时她便能修成真正的混元功法,而你的三元转轮功得到她的太阴之气后,亦能形成三元转轮之态。哈哈哈哈,这倒比纯粹的纯阳纯阴体质双修更合适了!”

    靖和道君说完,却见秦羲脸色不豫,便问:“怎么,这样不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秦羲摇了摇头:“我不想……与修炼之事扯上关系。”倘若只是为了修炼,他何需等到现在?师父早就说过,他得到太阴之气最方便的方法就是与她双修,而他一直不愿如此,因为他不想让双修之事蒙上过多的功利。

    “诶!”靖和道君皱着眉头,不赞同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想差了?为什么一定要避免双修的好处呢?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不是很好吗?”

    “……”秦羲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靖和道君看他这模样,又忍不住:“喂喂,怎么不说话?我真是想不明白了,人家巴不得双修有更多的好处,偏你百般不愿。”

    “我……”秦羲犹豫着开口,“倘若是这样,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利用她一般。”

    “哪有什么利用不利用?”靖和道君嚷嚷,“你这孩子,脑子怎么长的?这是附带的好处,附带的,懂吗?难道因为你们双修有好处,就否定了你们之间有感情?”

    秦羲却苦笑:“师父,你认为她对我有感情吗?”

    “……”这个问题,让靖和道君犹豫了许久,“这个,应该是有的吧……要说没有,我真不信。”

    “可要说有,我也不信。”秦羲低着头,自嘲地笑,“当年我带她从东昆吾回来,一路上眼见她心有所动,我却刻意回避。她也是聪明人,并没有像那些女子一般趁着单独相处的机会接近,反而控制自己保持距离……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高看她一分。如今三四十年过去,我们相见的机会有多少?哪怕当初她心动过,只怕也早淡忘了吧?”

    “可我平日见她对你不是不在意……”

    “何况,”秦羲打断了他,继续说,“我如何解释我的身份?时至今日,我从未向她说过,秦羲就是秦守静。她对秦羲有好感,一是我在她二叔故去时陪伴了她两个月,将她救出了困境,二是她以为我是与她同阶的修士,彼此平等。师父你也知道,她的自尊有多强,倘若她知道了真相,她会愿意再靠近我一步吗?”

    看到靖和道君也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秦羲只得苦笑:“好吧,退一步想,她直到今日对我仍有感情,可这种感情足够她原谅我的欺骗吗?我虽自问从未对不起她,却也无法坦然解释此事。”

    他幽然叹道:“不一定还存在的感情,我身份的隐瞒,再加上刚才所说的双修的好处,这么多事堆在一起,实在吃不准她是什么反应。”

    睡着了,一大早爬起来穿着高跟跑来跑去,一坐下来困得厉害。今天先更一章,有时间明天补。

250、清醒

    陌天歌感到自己在做梦,但又觉得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梦里,她是小小的一团白色光芒,在无边的云海里漫游。她觉得很快活,因为在这片云海里,她是自由自在的,可没多久,她又很郁闷,因为她游不过这片云海。

    一开始,她的白色是稀薄的,带着一种透明的冷,过不多久,经常有一股暖流进入她的身体,给她的白色带来一层温暖的红。

    这种温暖,给她带来了许多的改变。她发现自己更强大了,在云海中漫游的速度越来越快,后来她又发现云海也变得很奇怪,电闪雷鸣,雨散云收,交替往复,多了很多生机。

    可过不多久,这种温暖就消失了,而曾经的温暖,也一点一点散去。

    她陷入了真正的梦境。

    “天歌,快去叫你爹爹回来吃饭。”

    “哦,好。”趴在桌上写作业的小女孩跳起来,叫道,“娘,我要吃鱼丸子,今天有没有?”

    “有,当然有。”含笑的声音,“你要吃什么都有,快去喊你爹回来吃饭。”

    “爹,爹……”

    ……所有的遗憾,都是从失去父亲开始。所以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是一遍一遍地幻想,假如父亲在的话会怎样,是不是就可以拥有人生的圆满?

    这一点,她虽隐约知道,却没有预估到有多严重,就连她如今成了元婴修士的入室弟子,天资绝顶,拥有许多许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也无法弥补内心的缺憾。

    在万法自然阵中,五障覆识之时,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心境存在怎样的弱点。她内心并非不强大,意志并非不坚强,道心并非不坚定,但童年的遗憾,始终埋在内心深处。

    而实际上,拥有父亲,她的人生当真就会完美了吗?她的父亲是个结丹修士,还是西昆吾有名的修士,可她的母亲却是个凡人,哪怕当年的父亲真心喜爱母亲,也不可能是完美的幸福家庭。

    一个凡人,嫁给一个结丹修士,怎么可能一生幸福?他们身在俗世的时候,固然是恩爱夫妻,去了昆吾,却必定不会幸福圆满。母亲会被人看不起,哪怕父亲待她再好也是一样。而她因为母亲是凡人,也会被人看轻。

    而且,身为凡人,母亲只有百年寿元,短短十数载的青春,父亲身为结丹修士,却可以活上五六百年,乃至七八百亦有可能。

    更何况,身具纯阴体质,却无灵根,母亲注定了一辈子只有二十余年寿命。

    哪怕拥有父亲,她也会失去母亲。哪怕没有十几年的四处流浪,她也不可能避免所有的苦难。

    梦中的陌天歌,看着自己得到了父亲,却失去了母亲,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人之一生,也许能避免许多的不幸,却无法弥补所有的遗憾,踏上寻仙问道之路,更要明白这个道理。得而欢喜,失而不悲,因为你永远都会有所失去,倒不如,为每一份拥有而欢喜。

    她睁开眼,从这个长长的梦里醒来,内心平静。

    “姑姑?!”叶真机的声音,难以置信,却又充满欢悦,“姑姑,你终于醒了!”

    陌天歌看到他激动的模样,提了提嘴角,轻轻笑了笑:“你……”长久没说话,声音是沙哑的。

    “哦,姑姑,喝水。”叶真机连忙倒了茶来,将她扶起。

    陌天歌一口气把水喝光,笑道:“我又不是动不了,不用这样。”事实上,她如今体内灵气丰沛,精神得很。

    叶真机没管,继续问:“姑姑,你现在怎么样,没事吧?等等,我去喊师祖。”说着就狂奔出去,陌天歌叫都叫不住。

    陌天歌没奈何,晃了晃脑袋,爬下床。

    昏迷之前的事情,她记得,就是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三天,五天?不过,这次的事情,倒是因祸得福,若不是如此,只怕她毫无知觉地闭关结丹,到时就会出问题了。

    哪怕筑基修士的身体不再有任何杂质,也不会产生污垢,睡了这么久的感觉还是很不舒服。陌天歌去洗了把脸,就见叶真机急匆匆地带着靖和道君进来了。

    “师父。”

    靖和道君神色严肃,点了点头,便拉过她的手腕检查她的经脉。

    过了一会儿,靖和道君放开手,神色和缓:“总算没事。”

    陌天歌不解:“师父,你这是做什么?我能有什么事?”既然她没有被阮明珠伤到,想来也就是神念受到了冲击而已,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靖和道君听得此话,指着她说:“你这丫头,真是不知死活!能有什么事?你再晚一点醒来,肯定得出事!”

    “啊?”陌天歌更糊涂了。

    叶真机便道:“姑姑,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

    “难道很久了吗?”

    “已经三年了!”叶真机忍不住叫道,“姑姑,你都昏迷三年了!”

    陌天歌一怔:“这么久?”对她来说,不过是场梦而已,居然三年就过去了。

    靖和道君说道:“行了,我看你好得很,有什么事问真机吧。”说着挥挥衣袖,就这么走了。

    陌天歌总觉得不对,以靖和道君的性子,没道理这么平静吧?

    想了想,她问叶真机:“你师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不大高兴?”

    叶真机道:“也许是因为师父到现在也没回吧。”

    陌天歌一怔:“你师父……没回?”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嗯,姑姑你出事之后,师父就出关了,师祖说,姑姑你自己关闭了识海,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师父为了给你炼丹,助你醒来,出去寻药了。”

    “……”

    过了好一会儿,叶真机也没陌天歌有反应,忍不住唤道:“姑姑?”

    “啊?”陌天歌惊醒。

    叶真机满肚子疑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压抑下混乱的心情,她露出笑容,“真机,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说。”

    “哦,好……”

    当年只记得,阮明珠入了魔障,想要伤她,她在五迷缠灵之时,只剩余一点灵气挡住了她。两人正在僵持之时,不知如何触发了阵法。之后的事情,陌天歌就不记得了,如今听叶真机说了,才知道竟是神念刺激过度,自己关闭了神识。

    待叶真机说到秦羲将她带回来疗伤,陌天歌眉头便蹙了起来。

    “你师父如何得知我受了伤?”

    叶真机小心地看了她一眼,道:“师父……感应到了凶兆。”

    “……”陌天歌眼睛望着前方,半天没说话。

    “姑姑?”叶真机看她这神色,摸不准她在想什么。

    陌天歌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怎么了?”

    “姑姑你在想什么?”

    “没有。”她神情平淡,“还有呢?你继续说。”

    “嗯。”叶真机继续慢慢说下去,“师祖说,姑姑你这是自己关闭了识海,人是没有受到损伤,但究竟要什么时候醒来,却是没数。师父说,姑姑若是昏迷的时间短,倒也没事,但是若昏迷久了,有可能会身体萎缩,就要师祖想办法……后来师祖拿了套法诀出来,让师父修习了每天给姑姑用灵气淬炼身体。又过了些天,师祖找到了几个丹方,说是有助于让姑姑快些醒来,但这个丹方上的灵药有许多很稀缺,师父不久之后,就离山去寻药了。”

    “那现在呢?”

    叶真机觑了陌天歌一眼,见她脸色平静得很,心中暗暗不解,却没胆子问出来,继续说道:“师父一离山就没回来,只是偶尔传信来,又送回了炼成的丹药,淬炼身体的事情都是由师祖亲自动手。”

    难怪过了三年,她的身体不但一点事也没有,而且灵气还充盈了许多,却原来有这样的理由……

    “你师父为何没回来?”

    “师父一直没寻到最重要的丹方的材料,就一直没回。”叶真机犹豫了下,把后面那些话忍了下来。

    他心里有些负气,虽然早就不生师父的气了,可为师父说好话却不情愿。

    “这么说,你师父这些年都没结婴?”

    叶真机摇头:“师父原本准备接下来就闭关的,谁知姑姑就出了事……”

    “……”

    “姑姑,怎么了?”

    陌天歌不甚自在,顾左右而言他:“阮明珠呢?她如何了?”

    “阮师姐啊……”叶真机说,“阮师姐没什么事,不过好像在阵中刺激过度,忘记了很多事情。”

    “是吗?”陌天歌淡淡的,对于阮明珠,她不喜也不恶。阮明珠那个性她不喜,至于在阵中发生的事,也不能全怪她,也是自己倒霉,居然在那种时候碰上入了魔障的阮明珠。

    “现在阮师姐被师祖送到甘露峰去了,师祖说,让阮师姐跟玄因师祖的弟子们在一起,说不定会好些。”说完这些,叶真机看她神色仍然平静,忍不住问,“姑姑,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想法?要什么想法?”陌天歌一派平静,起身去倒茶。

    “……”叶真机也说不出来,但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要怎么说呢?假如姑姑当真对师父有什么,不该如此平静吧?如果没什么,不是应该惊讶师父的态度么?

    叶真机抬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桌上流了一桌的茶水:“姑姑!水倒出来了!”

    “哦!”陌天歌一惊回神,勉强笑了笑,抽了手巾抹自己的手。

    叶真机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想问出口,只道:“姑姑,那你先休息,我去给师父传讯。”

    这个月先保证一更吧,有时间再加。

251、惊闻

    叶真机走了,陌天歌呆呆地望着流了一地的茶水,半晌不语。

    一时之间,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混乱,究竟在想些什么,说不清楚。

    过了许久,才一挥袖子,施个小法术,令水渍慢慢消失。

    三年,居然昏迷了三年。若不是身体正如真机所说,是经过长期淬炼的,她真不相信自己居然昏迷了三年。

    三年一梦,她悟了得而心喜失而不悲的道理,却没料到,等待她的居然是这样一个消息。

    原本一醒过来,心里是平静而欢喜的,勘破了心境上的破绽,她已准备接下来就闭关结丹,不料真机却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她不知道脑子里该想什么,可以想什么。到最后,干脆什么也不想,回了自己的修炼室,进入虚天境,继续入定。

    灵气流转过整个经脉,汇入丹田,让陌天歌觉得神奇的是,丹田的深处,留有一丝奇怪的温暖的灵气。确实地说,这丝灵气是热烈的明亮的,只是因为她的阴灵气原就冰凉,所以变成了温暖。

    她试着去操纵这股怪异的灵气,却发现这股灵气不受控制地与她的阴灵气纠缠在一起,慢慢地混成一团,而她想要停下,竟是控制不住。

    终于,这股灵气与阴灵气完全交汇在一起了,却形成了一个循环,交替往复不息……

    “时为恒空为衡,天地分阴阳具五行。

    …………

    金至阴则锋锐,谓之催;金至阳则聚雷,谓之引。

    木至阴则生精,谓之灵;木至阳则驱邪,谓之破。

    水至阴则凝晶,谓之异;水至阳则升云,谓之幻。

    火至阴则聚魂,谓之冥;火至阳则不灭,谓之涅槃。

    土至阴则不死,谓之幽;土至阳则弥坚,谓之不破。”

    太元录的口诀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想起,她体内五行俱全的灵气与那股怪异的灵气形成了一个灵气球,一明一暗,有如太极图一般,彼此五行相通,明暗交替,既互相对立,又互相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金气催而引,木气灵而破,水气异而幻……每种灵气,皆有两种形态。

    陌天歌至此一惊,缓缓睁开双眼。

    她明白了,明暗即阴阳,那一小团灵气球,具有了阴阳二性,达到了真正的混元之境。

    带来这变化的,就是那一团让她感觉到温暖的灵气,显然,这就是阳灵气了。

    自修仙开始,她因身具纯阴体质,吸收灵气之时,阳灵气被自动排拒在外,只有阴灵气能进入她的体内。哪怕别人用灵气灌入她的经脉,那股混杂的灵气中,阳灵气也会被迅速排出去,因此长久以来,她根本不知道阳灵气停驻在体内究竟什么感觉。

    这股阳灵气,显然不是普通的阳灵气,它凝而不散,聚而成形,精粹纯净,没有一丝杂质,虽然仅有一丝,却极其稳定牢固,扎根于她的体内,与她的阴灵气交汇混合,无法拆散。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陌天歌蹙起眉,细细思索。真机说,她昏迷之时,有两个人给她淬炼过身体,莫非是……

    如此一想,她拂袖而起,出了虚天境,直奔上清宫的大殿。

    “师父!”

    靖和道君正坐在他的龙椅上,没有在打坐,也没有在研读什么法术,更没有与侍女们说笑,而是独自一人,皱着眉头饮酒。

    陌天歌本来要问什么,看他这模样,一时也问不出来,慢慢走近,唤道:“师父?”

    靖和道君饮完一杯酒,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醉意:“嗯?怎么没有好好调息?身体适应如今的情况了吗?”

    “嗯,正是有些事情想问师父……”陌天歌顿了顿,先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靖和道君皱着眉摇了摇头:“先说你的情况,我之前看你体内灵气并无异常,你自己感觉如何?可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没有。”陌天歌道,“只是,我发现丹田内多了一团灵气,这团灵气很奇怪。”

    “哦?”靖和道君扬了扬眉,“怎么个奇怪法?”

    陌天歌慢慢思索道:“师父你知道的,我虽是混元灵根,却是纯阴体质,体内有阴无阳,只能修得阴灵气的小混元,而无法修成阴阳平衡、五行循环的混沌。可是我现在发现体内多了一团灵气,这股灵气与我的阴灵气非常完美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交替往复的情形……我多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混合了那团灵气之后,具有了五行的两种形态,所以,我推断,那应是阳灵气。”

    靖和道君听到此处,目光闪了闪:“混合了那团灵气之后,可有异常?”

    “没有。”陌天歌道,“我琢磨了许久,发现这才是真正的混沌。我若要将混元功法修到极致,便是这样的境界了。”

    “……”

    看到靖和道君脸上露出的微微的笑意,陌天歌困惑:“师父,我体内这团阳灵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真机说,我昏迷之时,您与……与守静师兄给我淬炼过身体,难道是你们……”

    靖和道君倒了杯酒,微微笑了,却没答话。

    陌天歌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再问:“师父?”

    靖和道君饮了这杯酒,才道:“天歌,师父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听得此话,陌天歌蹙起眉头:“师父……”有什么重要的事,这么慎重?

    “你莫担心,不是坏事。”看到陌天歌的神色,靖和道君笑了,十分地亲切和蔼,亲自拉了她坐到自己的对面,还替她斟了杯酒。

    “师父……”

    靖和道君开始说道:“你体内的阳灵气,确实来自我们。师父的资质你是知道的,我乃单系火灵根,算是极好的,可惜的是,时运不济,不论结丹还是结婴,都算不得天才。”

    陌天歌盯着他,没说话。这不是重点内容,她知道。

    靖和道君却仿佛不知道她紧张地心情,继续慢吞吞地说:“想来你应该也有所了解,阴阳混杂的体质,灵气亦是阴阳混杂,如此的话,灵气一输入你的体内,很快就会散去。只有纯阳灵气,才会如此精粹,才能在你体内留存这么久。所以说,你体内的阳灵气,应该来自于一个纯阳体质的人,或者……近似纯阳体质的人。”

    看到陌天歌脸色微微变了变,靖和道君就笑了:“当然不是为师,为师若是纯阳体质,又是单灵根,岂会蹉跎这些年?”

    陌天歌半晌不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许久之后,才开了口:“师父,莫要逗弄我,一次说完吧。”

    靖和道君笑:“你不必如此,你拜入师门这些年,为师待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刚才那一瞬间,陌天歌确实起了疑心,听得靖和道君这句话,便将疑心压下,尽量平静地说道:“我知道,师父继续。”

    纯阳灵气来自于谁,她已经知道了。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她已遇到了一个唐慎,怎么可能还有一个纯阳体质的人?

    靖和道君晃了晃手中酒杯,直言道:“其实,你师兄并非纯阳体质。”

    陌天歌愕然,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非纯阳体质,怎么可能会有纯阳灵气?她脑中急速思索,又问,“莫非……有什么功法不成?”

    “你说对了一半。”靖和道君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灵物,叫做阳灵珠?”

    “阳灵珠?”陌天歌蹙眉思索,慢慢说道,“……似乎在什么古藉上看过记载,不过语焉不详,具体如何,我却不知。”

    “确切地说,这世上不止存在阳灵珠,亦存在阴灵珠。天地初分之时,阴阳二气交融,产生了无数的灵脉。却有一种异物,生于灵脉之中,专门吞食灵脉中的阳灵气或是阴灵气,久而久之,那异物将整条灵脉中的阳灵气与阴灵气吞吃殆尽,便产生了阳灵珠或是阴灵珠。”

    “这阴阳二灵珠,从古至今,极少现世,所以少见古藉记载。可巧的是,你守静师兄,偏偏在百余年前,恰好得到了一颗阳灵珠。”

    “……”陌天歌神色动了动,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靖和道君继续说道:“得到此珠,我原也只以为,他体内的阳灵气将会极其旺盛,正好他修炼的又是火系功法,如此的话,正是相得益彰。后来发生的变化,却是因为你。”

    “因为……我?”

    “不错。”靖和道君笑了笑,“到底如何,让他自己与你说吧,有些话,由师父来说不合适。”

    陌天歌嘴角动了动,终是忍不住道:“师父,当初……当初我拜入师门,有没有……有没有……”

    “没有。”她话说到一半,靖和道君已明白她的意思,干脆地否定之后,笑道,“收你入门,虽然并非为师主动,可并无存心。你如今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父再怎样,也不会强迫你如何。后面的路究竟要怎么走,还要看你们自己。”

    说到此处,靖和道君又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不要胡想,你该结丹了,若是将心思放在别处,少不得出现心境漏洞,却不是幸事了。”

    “……嗯。”陌天歌点了点头,努力地平静心情。

    她虽生性多疑,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拜入师父门下将近四十年,师父待她如何,她是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的,倘若师父有什么坏心,这些年何须如何待她?

    只是,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免不了惊心动魄。这到底是个什么情景?还有这三年……又算什么?

252、重伤

    清泉峰的上空,万里无云,灵气飘渺。

    陌天歌闭着眼,虚立于空中,掌心相对,一股淡薄的灵气在两掌之间循环来回。

    这股灵气起先是淡薄的,渐渐地浓厚起来,最后汇集成极浓烈的橘色。

    陌天歌的脸上,眉头深锁,似乎在忍受着什么,过不多久,这团灵气忽地暴涨,将她的身体全部笼罩住,形成了一个灵气罩。

    陌天歌睁开眼,舒出一口气。

    得到了这团阳灵气后,她体内终于出现了真正的混元,可惜的是,这团灵气着实稀少,只能施用一些小法术。这个便是太元录这记载的一个小法术,名叫混元一气诀。

    此诀以灵气防身,所耗灵气极少,防御能力却很不错,若是施用熟练,斗法之时,能吸收不少的攻击。筑基以上修士斗法,往往法器之中带有灵气攻击,所以彼此斗法之时,都会施用灵气罩,这个混元一气诀亦是一种灵气罩,却比普通的耗灵少得多。

    正在一遍一遍地练习,陌天歌忽然心头一跳,直觉地往远处看去。

    秦羲只觉体内灵气翻涌,完全控制不住,陡然之间,经脉已被重伤,猛然呕出一口血来。

    半空中,一个浑身包裹着黑气的人形物体落了下来,嘿嘿冷笑两声:“秦守静,如何?魔气缠身的滋味不好受吧?”

    秦羲抹掉嘴边的鲜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虽是脸色苍白,目光却从容:“不过尔尔。”

    在离他数丈远的地方站住,此人听得此话,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秦靖和的徒弟,够硬气!”

    虽是如此,他手一挥,一道黑气再度缠绕上来,秦羲退无可退,眼看着被缠住,忽地双手窜出一道火光,竟将黑气逼退了几分。

    “咦?”此人见状大为惊讶,“你竟可以逼退我的元魔之气?”

    秦羲微微一笑,手中忽然出现一柄火光闪烁的长剑,气焰惊人,灵气逼人。有此剑在手,便是重伤的他,也有几分威势。

    “三阳真火剑,这便是三阳真火剑?”此人喃喃自语,语气中带了兴趣,“你这小辈,倒也有趣,能逼退我的元魔之气,也算是一件异宝了。可惜的是,你今日注定要折损于我的手下!嘿嘿,老夫爱才,你也算是个人物了,且让你试试,你的三阳真火剑,是否能伤及老夫。”

    秦羲不语,手中长剑火光更亮,平空浮起,悬于他的身前。

    注视着这把剑,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意,抬头往这浑身黑气的怪物看去。

    看到他这眼神,此人更兴奋了,等待着这个他认为有趣的小辈的背水一击。

    三阳真火剑慢慢浮起,火光更烈,秦羲闭目聚气,眼看着便要出手——

    忽然,他手诀一变,三阳真火燃成一团烈火,向此人激射而去,而他的人却瞬息化为一道遁光,往反方向飞掠而去。

    此人抬手一挥,扑至眼前的火光倏忽便灭,哪里有方才的威力?再看到远去的遁光,顿时变了脸色:“秦守静!你这小辈当真狡猾阴险!”

    这小子根本不曾想过与他对拼,只是让他这样以为罢了,结果趁他疏忽之时,瞬息遁走。

    不过,此人虽被气得跳脚,却没放在心上。这秦守静到底是个结丹修士,任凭他再聪慧狡诈,实力差距太大,根本用不着担心。

    所以,他用神识锁定之后,便慢悠悠化作一朵黑云,往他遁逃的方向追去。

    可越追他越觉得不对劲,这秦守静几乎逃到了他神识的边缘,好几次差点失去目标。这样的速度,怎么可能是结丹修士的遁术?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却是更恼火了。当下全力发动遁术,紧随其后追去。

    陌天歌踌躇了一下,太康山的上空,已浮起了数道光芒。

    黄色的是震阳道君,红色的是靖和道君,蓝色的是妙一道君,青色的是玄因道君。

    四位元婴道君瞬间遁至上空,一齐往远处看去。

    震阳道君的脸色首先变了:“不好,是松风那老儿!”

    靖和道君铁青了脸色:“他竟还敢杀到我太康山来!”

    震阳道君蹙眉,立刻道:“靖和师弟随我去,妙一师妹,玄因师弟,你二人在此策应!”

    妙一和玄因二人只应了一声是,便见玄清门修为最高的两位元婴道君瞬息遁了出去。

    远处的陌天歌见状沉思。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师父和几位师叔师伯的神色会如此凝重?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妙一道君向她招了招手。

    陌天歌一喜,连忙飞上前去:“妙一师叔,玄因师叔。”

    妙一神色和善,问道:“天歌,你留在此处可有什么事?”

    陌天歌与玄因道君本是一门所出,因此不用忌讳什么,妙一道君与清泉峰来往虽不是很多,对他们这些晚辈却向来和善。此时听她一问,陌天歌直言道:“妙一师叔,我心头跳得厉害,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听她此话,妙一略有些诧异,但很快回道:“确实有一件大事,不过,有你师父与震阳师伯在,无需担心什么。你且回去,以免受到波及。”

    四个元婴修士在此,确实没有她插手的份,陌天歌没奈何,只好应下:“是。”

    等到她下去了,妙一看了玄因一眼,道:“玄因师弟,你这位师妹感应倒是敏锐。”

    玄因正闭目铺展神识,此时睁开双眼,没有接话,却道:“松风那魔头,怎会追杀到我太康山来?我玄清门怎么说也是天极数一数二的宗门,他胆子倒大!”

    妙一笑笑:“你结婴大典时,他不是就来捣过乱么?这松风老儿仗着自己斗法厉害,恐怕就是天道宗也敢去闯一闯。”

    玄因摇了摇头,叹道:“不知师父和震阳师兄来不来得及救下守静师弟。”

    “看他的运气了。”说完这句,妙一也不说话了。两人都铺开神识,观察着远处的情形。

    玄清门元婴以下修士,无一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们两人却很清楚,不远处的生死逃亡。

    一个结丹修士,如何能在元婴后期大修士手下全身而退?他们心中都知道,一不小心,或是震阳和靖和两位元婴道君未能小心,秦守静这条命就算是交待了。

    又过了一会儿,妙一道君脸上一喜:“玄因师弟,我们去接应!”

    玄因应了一声,两人也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太康山的上空。

    陌天歌站在上清宫前,默默看着空无一人的天空。她心中狂躁,却说不清来由。

    过不多久,空中终于出现数人的身影,震阳和妙一二人中途便离开了,玄因道君则搀扶着一人,紧跟着靖和道君往清泉峰落下。

    陌天歌紧紧地盯着,看到那一身狼狈靠在玄因道君身上的人,她一下睁大双眼。

    “天歌?”靖和道君看到她,略有些惊讶,但立刻说道,“来不及了,走!”说罢,率先进门。

    玄因道君紧跟在后,扶着昏迷不醒的秦羲,进了上清宫。

    陌天歌也跟了上去。

    玄因道君一将秦羲放下,靖和道君立刻给他喂了数枚丹药,而后用灵气给他疗伤。

    秦羲所受的伤,便是看也看得出来有多重。衣袍上染了数块血迹,脸色青灰,双目紧闭,浑身的灵气虚弱而不稳。

    原来刚才那般心神不定,竟是他受伤了?谁能将他伤成这样,而且还惊动了本门四个元婴修士?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不出由头来。

    玄因道君注意到了,低声道:“天歌,你若心焦,不妨先去外面等一等,莫要打扰师父。”

    陌天歌正要说什么,却听靖和道君突然出声:“不,天歌,你过来。”

    陌天歌一怔,走近:“师父?”

    靖和道君指着秦羲,说道:“他如今体内灵气紊乱,经脉和丹田俱都重创,我虽用丹药和灵气压制住了他的伤势,却很难将他的灵气理顺。他的经脉和丹田伤得太重,一旦用力过猛,便会伤上加伤,惟有你的阴灵气,与之相互吸引,且其性柔和,可以一试。”

    听得此话,陌天歌不解:“师父……”

    “莫要耽搁!”靖和道君神色凝重,喝道,“快,用你的灵气进入他的经脉,慢慢滋养,引导他的灵气重回经脉。别担心,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没时间具体解释,靖和道君将秦羲扶起,令陌天歌将掌心置于他背后的灵台穴,将灵气灌注进去。

    陌天歌照做,将自己的灵气缓缓灌入,却是浑身一激灵。

    秦羲体内的灵气,完全失控了!修士的灵气,一般都被控制在经脉之内。它们在经脉之间流转,最后汇集于丹田,如同血液一般。然而秦羲体内的灵气,此时是四处乱窜的,根本没有被经脉束缚住。

    这种情况,是相当危险的。修士修仙,修的是经脉也是肉体,但从来都是重经脉而轻肉体,肉体虽充满灵气,却绝对受不了经脉之中那么浓厚的灵气,尤其修为越高,这种情况越甚!

    秦羲如今已是结丹顶峰的修士,他体内的灵气浓度,非同小可,此时这些灵气在他体内乱窜,那力量已令他身体内部伤痕累累。若不是他修习过炼体术,此时恐怕半条命都去了。

    陌天歌的灵气输入他的体内,却是泥牛入海,无迹可寻,根本无从引导起。

    他们的修为差距太大了。

    “师父……”正要问些什么,她又紧接着发现,自己的灵气也不受控制了,被一股力量引导着,往秦羲体内狂涌而去。

253、早已知晓

    “师父!”陌天歌不由自主叫了一声,她自己的灵气也失控了。

    靖和道君脸色一凝,一掌按上陌天歌的天灵盖,喝道:“莫急,慢慢控制自己的灵气!”

    强大的威压镇住了陌天歌浑身几乎跟着失控的灵气,有元婴修士坐镇,陌天歌终于稳下心神,重新夺回控制权。

    秦羲体内的灵气如今横冲直撞,将他身体内部撞得伤痕累累,陌天歌将灵气输进去,也不好受。她修为差了许多,灵气一进入他的身体,就会被夺走控制权,根本无法引导秦羲的灵气。有了靖和道君做后盾,也仅仅只是让她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灵气。

    但是,阴阳二灵气的互相吸引之力,却又令她无法抵御。两股灵气互相交缠在一起,既吸收了她的灵气,也引来了他的灵气。渐渐的,二人的经脉互通,形成了一个大周天。

    到了此时,陌天歌已经不需要再去引导什么,他们二人的灵气自动混杂在一起,慢慢地恢复了某种规律。他的灵气渐渐从身体各处收回,汇集到经脉,与她的相通,慢慢地将她的阴属性灵气全部吞噬。

    …………

    陌天歌清醒的时候,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想要起身,只觉得眼前一花。

    “姑姑!”

    眼前视线渐渐清晰,她勉强露出笑容:“真机?”

    叶真机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姑姑,师祖说,你灵气尽空,先不要急着走动,慢慢修炼几日,将灵气恢复再说。”

    “是吗?”揉了揉眉心,她忽然想起,“你师父情况如何?”

    “师父……”他摇了摇头,“情况比较复杂,详细的姑姑去问师祖吧,不过没什么事,只是短期内醒不过来而已。”

    “原来是这样。”她想了想,问,“我昏迷多久了?”

    “两个时辰。”叶真机道,“姑姑你再休息一会儿,师祖说你太累了,好好休息,才能早日恢复元气。”

    陌天歌点点头。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她如今这情况,就好像被采补完一样,浑身灵气尽失,需要慢慢打坐调息,才能尽快恢复。想了会儿,她忽然想起:“你师父重伤在身,你身为弟子,该服侍在侧才对,怎么反而在我这里?”

    叶真机犹豫:“可是姑姑你也……”

    陌天歌道:“我现在没事了,你且去吧。你到底是你师父惟一的弟子,有些事你若不做,就没人去做,切莫觉得无所谓,知道吗?”

    “嗯。”叶真机也不是不明白,再看陌天歌除了苍白一些,没哪里不正常,便道,“姑姑,那我去了,你若有事,可千万要说。”

    “知道,你放心去吧。”

    将叶真机打发出去,陌天歌闭眼,又一头倒下。过了一会儿,缓过劲来,才起身打开明心居的禁制,进入虚天境,开始调息。

    筑基后期与结丹圆满,大境界来说虽然只差一等,灵气相差却有数十倍,倘若不是有靖和道君在场,以两人修为的差距,她只怕境界都要倒退。幸好她如今只是灵气空了,经脉丹田都完好,只要慢慢修炼数日,灵气自会恢复。

    接下来几日,除了叶真机和靖和道君来的时候,陌天歌都窝在虚天境内调息。

    虚天境内,本就灵气充盈,再加上靖和道君送来许多灵丹妙药,只花了三五日,陌天歌便已恢复。

    出了虚天境,到了上清宫大殿,靖和道君正坐着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父?”

    靖和道君回过神,看到她:“哦,天歌,你可全好了?”

    “嗯。”陌天歌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靖和道君面前坐下,“守静师兄……可好了?”

    “他没事。”说完这句话,靖和道君目光似乎带着某种深意,探究似的看了她好一会儿,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陌天歌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惊讶什么?”

    靖和道君笑了笑,说道:“我记得,你拜入我门下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你的守静师兄,我亦不曾在你面前提过他的名字。”

    陌天歌一怔,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低下头沉默了。

    靖和道君舒出一口气,笑:“看来我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早就知道了。”

    “……”陌天歌沉默却平静。

    她认得秦羲,却没见过秦守静,那日见到他,没对他是结丹修士有任何怀疑,今日又理所当然地问及守静师兄如何,这说明什么?

    端起酒饮了一杯,靖和道君又看她:“能不能跟师父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陌天歌低着头,摆弄着腰上的玉佩。这块藏灵佩本是挂在她脖子上的,在万法自然阵中,被阮明珠夺去,后来她再醒,却是叶真机交还给她的。

    圆形的玉佩上,刻着精致的云纹,有一面的中间,却刻着一个小小的秦字。十岁那年,她得到这枚玉佩,自此从未离身。闲暇之时,她也会握着玉佩想,它曾经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到底有没有坏心?后来到了玄清门,她也不是没期望过,见一见那位守静真人,可是,一直无缘相见。直到妖兽之乱,进入钟沐灵的虚天境……

    “是妖兽之乱那一年,我随着素辛师姐出战……”

    靖和道君一怔:“这么早?”

    陌天歌低头笑了笑,眼中却没笑意:“我一开始从未想过……直到那一年,我随素辛师姐出战,去了落雁崖,意外进入高祖的虚天境。我听高祖说过,守静师兄之前失踪数日,便是不小心进了高祖的幻天阵。后来高祖说,有个姓秦的小子……来寻我,我还以为是守静师兄,结果见到的是‘秦师兄’。”

    “这样你便怀疑了?”

    陌天歌摇了摇头:“那时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后来出了虚天境,秦师兄明显受了伤,我却听说守静师兄受伤过重,回太康山去了,再后来,果然再也没听到秦师兄的消息。”

    “……”靖和道君沉默不语,半晌才道,“难怪你这些年,从未问起那位‘秦师兄’。”

    “在虚天境中,高祖曾与另一位化神前辈在我面前谈及,守静师兄身怀阳灵珠,那时我并不知阳灵珠是什么东西。而后,秦师兄来寻我,高祖又说,秦师兄是金火双灵根,都属阳性,又身怀阳灵珠……我心中便起了疑心。”

    秦守静的许多事情,在玄清门不是秘密。比如他是金火二灵根,哪怕寻常一个杂役弟子,都知道这些。而且,即使她不知道阳灵珠是什么,听高祖的意思,也明白是世上难寻的灵宝,哪有可能两人同时都有?

    说到此处,陌天歌再度笑笑:“有些事情,如果没有怀疑,也许一切都很正常,可若存了怀疑之心,就觉得处处破绽。我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再仔细回想,所谓的秦师兄,哪里像是个低阶修士?他在云雾派时,不爱与我们这些低阶弟子说话,因为境界相差太多,无话可说。后来我秘密泄露,与二叔逃出云雾山,被一群筑基修士围攻,秦师兄一到,就救了我们。我原以为他有什么秘法,不方便告诉我,后来想想,他若本身是个结丹修士,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靖和道君微微一笑:“师父原本也觉得,瞒不了你太久,可这么些年,从未听你提及,还以为真的瞒过了。”

    “……最重要的是,秦师兄若真的存在,为何在整个玄清门都默默无名?我没想过此事之时,会自己给‘秦师兄’找理由,可存了这个心之后,就发现,把守静师兄的身份代入秦师兄,完全合理。”

    靖和道君长叹一口气:“那这些年,为何你都不说?”

    陌天歌一直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师父,说实话,那时候,我心中难受得很,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那时年纪小,秦师兄一路看顾,我心中原是极感激他的,可突然发现这件事,心中总是怀疑,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靖和道君一直安静地听她说,此时皱着眉摇了摇头:“你一向稳重,可到底还是年轻,性情又有些多疑,突然发现此事,难免心中惶恐,所有的事情都要往坏处想想。后来呢?”

    “后来……我留意了许久,果然,我不问的话,整个玄清门,似乎都找不到秦师兄的痕迹,那时我甚至怀疑,他的名字也是假的吧?”

    靖和道君笑道:“名字却是真的。只不过,羲儿结丹之前,在外行走,也不用真实身份,后来结丹,依本门规矩,便不用本名,改用道号了,别说外人,就算是本门弟子,也少有知道他真名的。”

    陌天歌亦笑了笑,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觉得有点欣慰,至少他的名字是真的。

    靖和道君又问:“都已经几十年了,你一直没说出来,究竟是心中介意,还是已经谅解他了?”

    陌天歌顿了顿,慢慢说道:“……论身份,他是师父您的血缘后辈,也是嫡传弟子,我能被师父收入门下,还是因他之故;论修为,他是结丹修士,眼看着元婴有望,而我如今仍未结丹。我又有什么立场谅解不谅解?”

    听得此话,靖和道君却皱起眉头:“你如此菲薄自己,莫非心中还存有怨气?”

254、秦师兄,还是守静师兄?

    陌天歌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并非妄自菲薄,只是事实而已。结丹圆满与筑基后期相差多大,我是知道的,哪怕我天资过人,没有结丹或者元婴之前,仍然只是个筑基修士而已。”

    靖和道君闻言,却是叹气:“为师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清醒,还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他的任何一个弟子,都没有像她这样,已经身为他一个元婴修士的弟子,仍然将自己视为普通的筑基修士。

    陌天歌抬头笑了:“师父,我何曾看低过自己?在玄清门,我也是横着走的。只不过,地位上我可以俯视他们,心态上却不可以。”

    “……”许久之后,靖和道君道,“你很聪明,虽然并不是为师的弟子中才智最高的一个,却是最聪明的一个。”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里,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这也是一种智慧。

    说完这句,靖和道君紧接着又问:“你觉得你没有立场谅解不谅解,那你待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陌天歌又沉默了,有些事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师父,我……守静师兄与我爹相交,我本该视他为长辈,可是……我认识他时,却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炼气弟子……”

    靖和道君听出了她话中的犹豫彷徨,忍不住道:“你父亲结识羲儿的时候,已将近三百岁,是也不是?”

    “嗯……”

    “若算年龄,你父亲比他大了一百来岁将近两百岁,而且他们也不过是一同落难而已,你们何来辈分之差?再说,我们修仙之人,断没有拘泥于年纪辈分的道理,哪怕是师徒也不是没有先例。”

    “……”陌天歌低头不语。她并没有拘泥于辈分,只不过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罢了。

    “这些年我也看出来了,你若心中无他,断不会几十年都不肯提他半个字……”

    “师父!”陌天歌急促叫了一声,抬头望了靖和道君一眼,又垂下头,慢慢说,“你莫胡言,我……我并没有想什么。”

    靖和道君一顿,有些急道:“你怎么没有想什么?你分明……”

    “师父!”陌天歌再度打断他的话,眉头蹙起,“你说什么呢?”

    听出她话中的责怪之意,靖和道君想想不说了。小姑娘总是比较麻烦,说多了害臊了可不好。

    “……好吧,”靖和道君败退,“这事师父就不说了,你们两人一个要结婴,一个要结丹,也不是时候。对了,你若好了,仍旧去帮你师兄疗伤,他如今灵气已经归于经脉,伤势却还未好,你的灵气对他而言疗伤效果最好——不必担心再出问题,他灵气已顺,不会再强行吸取你的灵气。”

    陌天歌想要拒绝,可靖和道君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便摆出修炼的架势,闭上了眼睛:“快去吧,早好早了。”

    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听话地出了上清宫。

    她走了以后,靖和道君却睁开眼,自言自语:“这种事,还是让你们自己说吧,那小子快醒了,看你们运气了……”

    陌天歌心中混乱无比,在上清宫门口呆站了一会儿,发出一道传讯符。

    过不多久,叶真机赶来,喜道:“姑姑,你都好了?”

    “嗯……”陌天歌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你师父如何了?”

    “师父没什么事,就是还没醒。”叶真机有些不明白,特地把他叫过来,就为了问这事?可以在传讯符里问嘛!

    “……你带我去看看。”

    “啊?”

    陌天歌下了决心,道:“你师祖命我去给你师父疗伤。”

    叶真机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靖和道君的意思,他想说什么,又觉得有些话自己说不出口,只好吞了回去:“知道了,姑姑,跟我走吧。”

    两人飞到一处无人的山头,叶真机首先落下。

    陌天歌四处看了看,总觉得这地方很熟悉,看到叶真机走到一处光秃秃的岩壁前面打出一串手印,再用一块玉符开了阵法,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知道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这是当年她被白雁飞缠着的时候,拒绝白雁飞的地方!

    “姑姑?”叶真机看她脸色又白又红,不明白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声音,陌天歌回过神,抹了抹额上的汗,强自镇定,走进洞府。算了算了,多久以前的事了,她记得只怕人家根本不记得。

    这个洞府,与原来的明心居相差不离,没有精雕细琢的雕栏画栋,也没有华丽高贵的摆设,只是极宽敞而已,论起灵气,也是清泉峰上数得着的灵地,比之上清宫,也差不了多少。

    师父喜好奢华,可教出的每一个弟子都与他不同,不管是玄因师叔素辛师姐,还是这位守静师兄或者她自己,没一个喜欢排场,这现象倒也有趣……脑子里胡想了一通,叶真机带着她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石室面前。一番手印之后,石门开启。

    这间石室仍然很简单,她一眼就看到了寒玉床上躺着的秦羲。

    他的身衫已经换过了,不像那日那般狼狈,脸色却仍然惨白,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陌天歌慢慢走近,看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庞。

    他的容貌,其实是极英俊的,哪怕在俊男处处的修仙界,也不差别人什么。深刻的眉,宛若雕塑的线条,想必就算年纪大了,也会像靖和道君那般,仍然让人觉得英气逼人。

    可是,她却怀念在云雾山那个虽然有几分英俊,却穿着云雾山低阶弟子衣衫,处处不起眼的秦羲。

    哪怕那时候他没有如今半点的风采,哪怕那时他修为极低。

    时至今日,她承认,四十年的时光,没有磨去她的爱慕,三十年未见,这张脸仍然深深刻在她的心间。

    爱情是什么,她仍然迷惘,却记得,在万法自然阵中,五障覆识之时,她所爱上的那个男子,是他的模样。

    承认又如何呢?那两个月的相处,她有了好感,随后的几年,渐渐地淡了,却突然发现他的欺骗。于是从那一刻开始,心中时时挂念,忐忑不安。记得多了,念得多了,就不能像原来那样,轻轻把他从心里擦掉了。

    有些感情,说不清来由,有些感情,却道不明过程。

    她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忘记,却不能,于是告诉自己,如果得到了,便该欢喜,得不到,也莫要惦记。

    三十年了,她做到了,却也必须要承认,她想要站在世界之巅,一手尽握人间,但还是希望,还有他,站在她的身边。

    就像那个梦一样。

    “姑姑?”耳边传来叶真机的声音,陌天歌回过神,看到他脸上的惊疑。

    她脸上有些发烧,转开头,没去看叶真机的眼神,说道:“姑姑要给你师父疗伤,你去吧。”

    “……是。”犹豫了一会儿,叶真机终于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陌天歌舒了口气,振作起精神,将秦羲扶起,坐到他身后,抬掌按上他背后的灵台穴。

    灵气缓缓探入,很顺利,没有任何阻碍。进入他的经脉的时候,仍然感觉到一股黏力,却没有那一天那么强烈。她缓慢地控制着自己的灵气,加入到他的灵气之中,阴阳二灵气很自然地混合在一起,最后被他夺去控制权。

    虽然这一次,仍然慢慢被他夺去灵气,但这过程却是缓慢的,力量也不强大。况且,给别人疗伤的过程,本就是要耗损灵气的。

    陌天歌却不知道,她自己昏迷之时,秦羲给她疗伤,不但没有损耗灵气,甚至还有所增加。这也是两人修为差距过大的原因。对秦羲而言,给她疗伤及淬炼身体,并不需要太多的灵气,而他或多或少地从她这里得到一些灵气。但陌天歌的灵气相对他来说,只有这么多,秦羲自动从她这里吸取的灵气太多,所以她才不增反减。

    过了一会儿,全身的灵气已经空了一半,陌天歌当机立断,停止输入灵气。

    若是灵气被吸取过多,到时停都停不了。

    再放下秦羲,想要看了看他的脸色,却吓了一跳。

    却见秦羲慢慢睁开眼,竟是醒了!

    虽然已在靖和道君面前承认了此事,陌天歌却还没准备面对他,一怔之下,转身便要离开。

    可是,手腕一紧,她整个人就动不了了。

    “天歌。”他沙哑的声音传来,“你……”

    陌天歌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走不了,却也不想转过身。

    秦羲脸上出现迷茫之色,发现自己经脉之中流转的既熟悉又陌生的阴灵气。半晌,终于叹息似的说道:“你知道了……”

    只是一句话,却让人觉得湿意涌上眼角。

    两人沉默相对,他没有放,她也没有转身。

    这是第一次,他以秦守静的身份面对她,没有隐藏修为,也没有隐瞒身份。

    “我该叫你什么?”他听到她轻轻的声音,“秦师兄,还是守静师兄?”

    “……”他仍然沉默,说不出半个字。

    于是她转过身来,用一种遥远而陌生的目光看着他:“告诉我,我该叫你什么?”

    “……我是谁,重要吗?”他动了动目光,抬起头,望着她,“秦羲是我,秦守静也是我,不管是秦羲还是秦守静,都是一个人。”

    “是,都是一个人。”陌天歌望着他,慢慢扬起笑脸,目光却冰冷,“可意义完全不一样。”

    他看出她眼中的冷漠与疏离,有些僵硬,忍不住想问:“为什么不一样?”

    陌天歌笑,那笑意没到达眼底:“守静师兄,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只是一个称呼,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秦羲没有说话。

    于是她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255、流年

    陌天歌再也没有去过秦羲的洞府。他既已醒来,伤势便是大好,不需要她再多事。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靖和道君一直想要试探她,她什么也没说。

    再过不久,陌天歌听说,他闭关冲击结婴了。

    对此,她十分不解,刚刚受了重伤,不是应该好好休息几年吗?为何要急着晋阶?

    这话她没有问出口,只听靖和道君语焉不详地提了一些。原来他得到了她一身的阴灵气,悟出了新的功法,也许对他晋阶有帮助,所以急着闭关。

    听到这些话,陌天歌心中忍不住有些失望,随后笑自己,既然看开,何需如此?不管怎么说,情情爱爱,终究没有仙道重要,就像他急着结婴,她也该想着结丹才是。

    如此,她准备了数日之后,亦禀告了师父,决意闭关。

    设下禁制,关闭洞府,明心居不再允许任何人出入,进入虚天境,静心闭关。

    修炼无岁月,一年又一年。

    春夏秋冬,流光飞逝,不知不觉中,十多年就过去了。

    在这十几年里,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韩清玉结丹了,坐镇甘露峰的玄因师叔终于有了第一个结丹弟子,开始有了元婴修士的气派。

    比如,白雁飞被叶景文猜对了,他最终没有娶姜师妹,而是娶了他一直不屑的吴师姐,妙一师叔的关门弟子。

    再比如,凌虚师伯终于还是坐化了。姜师妹先是情场失意,又受此打击,终日关在流云峰,不再轻易见人。这一点,也被洛封雪猜对了。

    又比如,凌虚师伯坐化之后,玄清门正在闭关结婴的数位弟子,没有一位结婴成功——其中包括,秦守静。

    陌天歌闭关的第一年,秦羲伤好之后,正式闭关结婴,两年后,最终失败。又过了四年,他再一次闭关冲击元婴,仍然没有晋阶成功。

    十六年一晃而过,陌天歌终于筑基圆满,暂时出关。

    七十八岁筑基圆满,即使有秦守静珠玉在前,仍是不可思议的年纪,清泉峰因为秦守静连续结婴失败而带来的阴霾,也散去了几分。

    其实,如果不是陌天歌刻意压制修炼的速度,又连续重伤过数次,到现在,她应该结丹了才对。不过,修炼之途,本就布满荆棘,受重伤,乃至修为倒退,都是修士必经之途,着实不必纠结于此。

    陌天歌坐在明心居的待客小厅里,听着洛封雪与她说的闲话,低头半天无语。

    洛封雪已经晋阶筑基中期,她一向不好修炼,所以修为在精英弟子中也只算得马马虎虎,但也不算差就是了。

    “天歌,天歌!”

    “啊?”陌天歌回过神。

    洛封雪抱怨:“你干嘛呢?怎么心不在焉的?再这样我可走了。”

    “别!”虽然在出神,陌天歌却是认真地听她说一些消息,“我……我只是发呆而已,你走了,我跟谁说话去?整个清泉峰,我都找不到说话的人。”

    “咦?”洛封雪惊奇,“怎么会没人说话?师祖不是有很多侍女么?再说,我记得你还有个侄儿,他总会跟你说话吧?”

    陌天歌叹道:“我跟那些侍女真是八字不合,以前她们爱给我下套,被我打了一顿,服气了,又怕我了。真机出门历练去了,这小子倒也上进,知道自己历练不够。至于师父呢,原本也可以说说话,可这段时间明显心情不好,我也不去招惹他。”

    “师祖心情不好?”洛封雪想了想,问,“是不是因为守静师叔结婴失败的原因?”

    “大概吧。”陌天歌低着头,淡淡答道,“我想师父失望是肯定的,他虽然嘴上总是说守静师兄结丹太早,该稳妥些才是,可现在眼见他一次次结婴失败,不着急才怪。”

    “换我我也着急。”洛封雪皱着眉头说,“唉,气都被气死了!本来守静师叔结婴之前,门派中好多人都说,守静师叔一定会结婴成功的,结果现在,人人都说结婴到底不是结丹,守静师叔是不是天才,看结婴才知道。”

    洛封雪虽然跟着玄因道君迁去了甘露峰,可清泉峰到底是她从小归属的地方,听到别人说清泉峰如何,心中总是不快。

    陌天歌却淡定,笑笑说道:“他们爱说就说,我觉得师父虽然心中肯定不舒服,可也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倒是。”洛封雪嘟囔了一句,又说,“其实我也奇怪呢,守静师叔居然会结婴失败,而且还连续失败两回,如果不是事情发生了,我都不相信。”

    陌天歌怔了怔,笑问:“为什么?结婴失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记得本门元婴道君,只有首座太上长老是一次成功,其他人都是数次才结婴的吧?”包括同样有天才之名的妙一道君,也是结婴三次才得以晋阶。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是守静师叔啊!”洛封雪强调,“因为是守静师叔,所以人人都觉得,应该一次成功才对。”

    “……哪有这个道理。”陌天歌摇了摇头,心中暗想,到底还是秦守静被神化了,所以才引发那些流言吧?想来他以双灵根的资质,超过单灵根的天才,七十八岁结丹,一百七十五岁结丹圆满,何等天才!便是因为这样的天才,所以人人对他期望过高,觉得不是一次结婴,就配不上他超乎常人预料的天才之名。

    而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寻常修士罢了,尽管他修炼刻苦、身怀异宝,也仍然会跟其他修士一样,遇到那些晋阶的瓶颈。他的修为,不是凭空得来的。

    “你别说,其实,我从师祖那里听说一些话……守静师叔之所以结婴不成功,还是他心境出现漏洞的缘故,师祖为此很烦恼呢!”

    心境漏洞……陌天歌心头一跳,想起十六年前那一天……可下一刻便摇头自嘲,她哪有这么大的魅力?根本不关她的事。

    “这也没什么……”她慢慢地说,“许多人没有遇到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心境漏洞的存在。再说,守静师兄如今两百岁未到,有什么好着急的?两百岁以内结婴,天极有史以来也没听过。”

    “话是这么说,可这次守静师叔好像很着急呢,上一次结婴失败已经有八年了,这八年时间,想方设法寻了许多宝物来,听说现在又要闭关。”

    “这么快?”陌天歌怔了怔,虽说冲击元婴失败再正常不过,可这么频繁地闭关,就不太寻常了。据她所知,天极的修士,但凡结婴失败,都是要十年以上才再一次闭关的,因为时间太短的话,心境漏洞不但不会消失,还会更加严重。以秦羲的三次结婴时间来说,确实太短了一些,这一次八年,上一次更短,才四年。

    “你也觉得守静师叔太着急了吧?”洛封雪摇头叹气,“我问过我师父,我师父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师祖也不说,任由他去,我就奇怪了,难道师祖不怕守静师叔结婴出问题吗?”

    结婴可不像结丹,结丹的危险程度是比较低的,只要结丹之时有人守护,不会被别人打扰,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哪怕失败也不过从头来过。但结婴不一样,结婴的话,要是失败,很有可能迷失在心魔里,也有可能在碎丹之时,无法顺利成婴,修为就这么消散了。也就是说,结婴失败,最好是在碎丹之前,若是碎丹之后,无法将已碎的金丹中包含的灵气引导回丹田,可能一身修为就废了,不但再也没有结婴的机会,还会连结丹修士也不如。

    想到这里,陌天歌也锁住了眉头:“是啊,这也太奇怪了……”

    得到她的认同,洛封雪又道:“其实,师祖也不是不担心的,怎么就不管呢……”

    “恐怕是管也管不了吧。”陌天歌道,“师父一直说,他太有主见,劝也劝不住……”说到这里,她也疑惑了,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凡事谋定而后动,为什么此事大家都知道不可行,他却非要如此?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后面洛封雪说了什么,她又开始心不在焉,最后洛封雪没趣,便要告辞。陌天歌向她道了歉,也没再留她。她现在确实心绪烦乱得很,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刚刚筑基圆满,陌天歌准备闲散个数年,再闭关结丹。

    三年之后,秦羲第三次结婴仍然以失败告终,万幸的是,他没有迷失于心魔之中,也没有碎丹而失去功力。

    只是,这一次的打击,却让他沉寂下来了,直到陌天歌闭关结丹之时,也没再听说他任何的消息,似乎他自此再也没出过洞府。

    人人都说,秦守静终究还是个双灵根,哪怕他结婴之前修为晋阶再快,也不是个真正的天才。浑然忘了之前曾经说过的,秦守静以双灵根的资质,七十八岁结丹,仅是如此,也足以称之为天才。

    同时,玄清门这一代的单灵根修士灵犀真人结丹圆满,开始闭关结婴。

    于是,一直被秦守静挡下所有光芒的李灵犀,开始被承认他应有的天才之名。

    玄清门新一代的天才之名,终于易主。

    而这些,陌天歌没机会听说了,在秦羲结婴失败之后,她就再一次关闭洞府,设下禁制,就连靖和道君也被拦在门外,进入虚天境,冲击结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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