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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全文阅读

作者:安化军     一世富贵txt下载     一世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章 还是找自己人

    梅询起床洗漱罢了,熏好了香,坐在游园里的亭子里慢条斯理地喝茶。韩琚站在不远处向他汇报上午随着徐平到马场看到的情况,梅询不住地点头。

    说到徐平庄子里牧草的情况,梅询道:“这事情我也多次听闻,而且徐待制还特意向我提过。不过问群牧司的官吏,他们都说不便施行,牧草收缴实在难以计算。”

    韩琚小心地问道:“那么,牧监收草的时候还是收散草,到了草料场里再压成捆如何呢?虽然运输依旧不便,但省了马场存草的地方,而且喂起来也方便。”

    梅询叹了口气:“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草料场检点怎么办?草场里存的草料与账籍对不起来,岂不是更加混乱。此事急切间做不得,需从长计议。”

    说到底,还是因为事情牵扯到多个衙门,主事的官员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罢了。真地要一心去做,也没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困难,但梅询凭什么给自己揽这差事?

    韩琚无奈,只好把这事情放下,接着说下去。

    说到用母马引诱种马取精,梅询突然又有了兴趣,竟然想再去看一遍。

    徐平心道,我马场里就那么几匹优良的种马,每匹都是用钱堆出来的,你这样折腾不是要把它们活活累死?这来我庄里,吃我的住我的,那么多人,都是我搭钱进去,还折腾起来没完了是吧?事情真正成了,自己还不知道有什么好处,这样怎么能行?

    看看天色,徐平对梅询道:“学士,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如果走得迟了,只怕到天黑还赶不回京城,城门关了就麻烦了。”

    马上就是端午,梅询也不想在城外多待,想了想,只好点头同意。若是平时,他肯定要在这里多呆一天,看看田庄里的风景,也是赏心悦目的事情。

    整好仪仗,苏绅伴着一直送到中牟县境的边界,过道别返回。

    一路上徐平的心里有些不舒服,没想到自己巴巴地找到梅询门上去,他却只是到自己庄里游玩了一圈,相当于什么事情没干。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找韩琚呢,没有这么麻烦不说,还不用花这么多时间在路上,也能多做点实事。

    梅询遇事敢言,能言,不怕得罪人,但做这种事情实在不是他的专长,他也不把精力放在这上面。朝廷的风气也是如此,能做的不如能说的,能说的不如会吹的,会吹的却又不如会四处钻营的,古今中外官场就是这样,谁又能奈何?

    回到京城几人分别,徐平越想事情越是不对。如果任由这样下去,事情很可能又会在衙门之间推来推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去做,白白费了自己一番苦心。

    刚刚进家门,守门的仆人便就禀道:“郡侯,王太常来访,正等在花厅里。”

    徐平想了一想,只怕是王素对自己新购的田庄还是不放心,想乘着假期请自己过去看一看。这处田庄王素可是寄予了很大希望,比他家以往和产业都上心。

    到了花厅里,与王素叙礼毕,分宾主坐下,徐平问道:“仲仪,今天怎么有空来寒舍?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什么大事,就是眼看就是端午,想我们在京城的同年聚上一聚。不知不觉,天圣五年到现在已经九年了,大家宦海挣扎,难得有些清闲的时候。”

    “好,好,正该如何。你不来说,我也有些意。”

    天圣五年的进士在京城现在里面的人并不多,就是那仅有的几个人,平时也难得聚在一起。如今也就王素和嵇颖两人在馆阁清闲一些,徐平和韩琦就难得抽出时间。三司和开封府都是事务繁剧的衙门,很难抽出不整天的空闲时间来。

    王素叹了口气:“不瞒云行,我这些日子,一直挂念的就是新置办的那处庄子。现在开封府周围闲地还多,如果这处庄子办得好,乘着年末的时候还能再添些地。这次请你们到我的庄子去,一是我们同年聚一聚,再一个也是帮着我参谋一番。”

    “应该的。其实仲仪大可不必紧张,田地开垦养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只要用心照看了,土是不会坑人的。你那里离着汴河不远,排水的沟渠挖得齐整,还可以引汴河水沃灌,一年就成好地。不像我那里,金水河清,这办法用不来。”

    “有人跟我提起过,王圣源回京述职,还专门跟我说起淤灌之法。只是开封府这里没有人做,我的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沿字圣源,先前任河北转运使,在河北兴修水利,颇有实绩。他自己也对这件事情很自得,碰到了同僚,难免就要指点一番。

    徐平对淤灌的事情并不熟,只好含混道:“等到了你庄子里再说吧,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做过,不敢乱说。”

    仆人上了茶来,徐平喝了口茶,突然心中想起来,对王素道:“不知道仲仪这些日子在馆阁过得如何?几次碰到尹洙和欧阳修等人出去饮宴,都不见你。”

    王素笑着摇了摇头:“我家在京城,平时俗务缠身,哪里能够抽出时间来。”

    徐平知道王素在京城一大堆的亲戚,而且都是高官显贵,当然不可能跟馆阁里的那些人员一样天天闲得没事,要应酬也是跟自家的亲戚应酬。

    端着茶想了一会,徐平试着问王素:“现在馆阁里的清闲日子,仲仪可还过得惯?”

    听徐平一再问起自己过得如何,王素就知道了徐平的意思,问道:“怎么,莫不是云行有什么职事要介绍给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又何必在馆阁里浪费时光。”

    徐平放下茶杯,笑道:“正是如此!我庄里养马,琢磨出了一个可以大量养出好马的法子,想着报上朝廷去,便就找了梅学士——”

    说到这里,徐平忍不住就摇了摇头。

    “怎么,莫非梅学士觉得不可行?还是不上心?”

    “不是,梅学士在学士院,平日里也没时间操心群牧司的事情,而且群牧司现在人手不足,想照着我的法子做也是力为从心。”

    “云行的意思是——”

    “历来群牧判官多是两人,现在却只有韩琚一人在职,人手自然短缺。我是想着反正仲仪在馆阁里也闲不下来,不如就出任群牧判官。有了实职差遣,磨勘也好序资历,而且现在正是立功的好机会,我们自己人,何必把这机会拱手让出去。”

    判官与群牧使的任职资格天差地远,王素的资序已经够了,徐平便打起了这个主意。(未完待续。)

第9章 进殿面对

    王素思考再三,答应让徐平推荐自己任群牧判官。正常来讲,举荐人并不需要被举人的同意,绝多数的情况下也不会问被举人的意见,任命下来不同意推辞就是。徐平问王素的意见是因为两人关系密切,而且后续公事上也需要他配合。

    在王素来说,他在京城里的应酬太多,哪怕就是不出任群牧判官,在馆阁里面也难得清闲,还不如去任个实职差遣。而且徐平庄里养马也赚了不少钱,他看在眼里,现在有个熟悉养马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做上一任判官,自己庄里养马就没有问题了。

    到了五月初四这一天,刚到下午衙门里的官吏就已经无心做事,有的甚至已经早早就收拾了回家。端午节是难得的长假,再加上现在天气正好,正好用这个机会游玩。如果再等上一段时间,酷暑的天气来临,就是有假期也不好出门了。

    垂拱殿外,徐平来回踱步,不时焦急地看一看天上的太阳。

    今天他要入殿面对,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陛辞的王沿在殿里一拖再拖,就是不见出门来,也不知道他哪里有那么多话说。从河北转运使任上回京,王沿上了自己所著的《春秋集传》十六卷,得授馆职直昭文馆,很是有些锐意进取的样子。

    閤门那里李璋当值,不时抽空闲的时候出来陪徐平聊会天。

    等候面对这个时间很难挨,必须按照閤门排好的时间过来等候,排在前面的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后面的官员只能在这里死等。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内的正大门,门边閤门、皇城司和殿前司的卫士戒备森严,任谁在这里都不会觉得舒服。

    徐平都忘了自己在这里等了多少时间,终于李璋从閤门那里快步过来,低声道:“王工部陛辞过了,我们进去。官家已经去延和殿,宰执大臣早都已经等在那里。”

    出了口气,徐平略整一整衣冠,随着李璋进了垂拱殿的閤门。

    陛辞是在崇政殿,这是皇帝本人的权力体现,旁边不能有大臣,方便与出外为官的臣僚说些私密的话,交待一些皇帝特别关心的事情。徐平的事情则要有宰执大臣参与,面对的地方便改为了延和殿,好在两殿也是紧挨着,赵祯走不了几步路。

    沿着重重回廊前行,走不多远,迎面正碰上陛辞出来的王沿。

    远远看见徐平和李璋过来,王沿忙整衣冠,恭敬地立在一边。他的本官是工部员外郎,职是直昭文馆,官和职都远低于徐平,迎面碰上自当让路。

    到了身边,王沿捧笏恭声道:“下官王沿,见过徐待制。”

    徐平点头回礼:“你陛辞罢了当要立即出城,天色不早,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王沿却道:“回待制,刚才面君,已经改了下官的差遣,改为去三司任职了。”

    “什么?”徐平本来要转身去走,听见这话,又停下脚步。“你去三司任职?不知替的是现在三司的哪位官员?”

    “下官代王副使去任户部副使。”

    王惟中是自己踏入仕途合作的第一位上司,听见替他,徐平不能不问个清楚:“那王副使要去哪里任职?没听说要放他外任啊——”

    “王副使迁为度支副使,要外任的是李副使,接替下官任河北路转运使。”

    这一串的人事变动让徐平觉得有些头晕,他自己也只是三司的副使,这个等级的人事调遣还不会有人来问他的意见。可这到底是图个什么?李纮是想外任,而且他曾经出使过契丹,去河北路正好合适,但王惟正的职务变动又为了什么?度支副使的排名是在户部副使之前,但也只是个上朝班次而已,并没有太大区别。

    百思不得其解,徐平也不能在大内里拉着王沿问个清楚,草草说过几句话,便告辞随着李璋走向皇宫深处。

    到了延和殿外,小黄门通报过了,徐平整整衣冠,行礼如仪,进入殿内。

    只见皇上赵祯端坐在上,两旁一边是两位宰相吕夷简和王曾,另一边是枢密使张士逊和副使李咨与王德用,下首坐着两位翰林学士,晏殊和梅询。

    徐平上前行过了礼,赵祯吩咐看座,小黄门一起上了茶汤来。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赵祯和几位大臣退朝之后都没有吃饭,趁着这个机会填一填肚子。徐平倒是不饿,到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白天只吃两顿饭了。

    吃喝罢了,小黄门把东西撤了下去,才开始正式谈事情。

    赵祯道:“徐平,前两日-你上了一道奏章,谈到盐铁判官郭谘查看唐、汝、蔡三州行小铁钱事之余,细探地理,觉得可以引洛水入汴河,封汴口,如此一来能够减少汴河里的泥沙。朕与宰执大臣思考再三,觉得此事似乎有可行的道理,今日召你面奏。”

    徐平起身捧笏领命,正要开口奏事,赵祯又道:“还有一事,群牧使梅询言你庄里有育马良法,可以用一匹好公母,让百计母马受孕。马政一向为国家大计,如果此法真地可行,庶几可以缓解军马之不足。今日招你来,两件事情一起面奏。”

    说到这里,赵祯又想起什么事情,吩咐身边的内侍:“前几天徐待制的庄子里上了今年种出来的西瓜,你去取几个来,在座几位大臣一起尝鲜。”

    内侍躬身领旨,带了个小黄门出了延和殿。

    徐平捧着笏站在那里有些无奈,皇上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比较放松,想起一出来是一出,可把自己晾在这里就有些尴尬了。

    赵祯吩咐罢了,回头见徐平还站在那里,忙道:“坐下说话,这里不是前殿,尽可以放轻松。在座的大臣,都是平日见惯了的,不用太过拘礼。”

    徐平谢恩,在位子坐了下来。心里却有些无奈,皇上年轻,觉得双方都放松了有利于谈话,在座的宰执大臣可未必这样想。尤其是自己年纪轻轻就身登高位,最不想的就是让人说轻浮无大臣礼,影响的不仅仅是名声,还有自己的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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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巡视河道

    不大一会,内侍带着小黄门用盘子托了两盘切好的西瓜进来,分给在座的诸位大臣。

    赵祯拿一起片道:“李纮出使契丹,带了些西瓜种子来,徐平便在庄子里培育出了这西瓜。据说现在季节还有些早,不是十分地甜,不过口味已经是不错了。”

    众人吃着西瓜,纷纷称是,都道这口味已经是其他瓜果所无,十分地好了。

    吃罢了瓜,众人都净过了手,才开始正式谈事情。

    徐平朗声道:“中原通东南,古有鸿沟,自隋炀帝开大运河,引黄河水入汴河,连通江南两浙,自唐以来,得以江淮米养两京,为国家大计。然而黄河水多泥沙,水入汴河后泥沙淤积,必须年年疏浚,才能不影响漕运。疏浚汴河,不但使得漕运不便,而且劳民伤财,河岸百姓年年苦于劳役,逃亡者众多。郭谘去唐、汝、蔡三州,沿路查看地势,觉得可以导洛水入汴河,代替年年重开的汴口。洛河水清,如果能代替黄河水,则就可以省了疏浚汴河的麻烦,而且也不用冬天堵汴口,来年重开,可以省无数功夫。”

    赵祯问吕夷简和王曾:“相公以为如何?”

    吕夷简捧笏道:“回陛下,不说疏浚汴河,就是每年重开汴口,还年年所在不同,就让巡河厢军不胜其扰。果能引洛水入汴河,仅此一件就功德无量。”

    汴河接黄河的地方称为汴口,每年到了冬天旱季,必须把汴口堵上,不然引来的黄河水没多少,泥沙却不知有多少,跟泥浆一般。来年再开汴口的时候,黄河里的泥沙早已把旧汴口填塞,而且会在附近形成巨大的河滩,必须重新找合适的地点重开。

    年年开新汴口,塞旧汴口,那一段黄河岸堤被挖得跟筛子一样。而且由于河滩的形成,河道逐年北移,汴口开起来越来越麻烦,都知道不是长久之计。

    王曾也道:“此事若果然可行,真是利国利民之举!省了开汴口的无数功夫,从此汴河可以常年漕运不息,不需要秋天之后便停了。而且徐平的奏章里提到,利用夏秋雨水多的季节,用洛河清水冲刷汴河水道,也省了疏浚的功夫。”

    赵祯点头:“朕也觉得这是好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修成。”

    吕夷简起身捧笏对赵祯道:“改汴河的引水口,不是小事,只怕要动用沿河州县的数万民夫,扰动不小,当要小心谨慎。臣以为,此事可以责成徐平,选合适人手,去查看沿线。用一个月的时间,把路线查探清楚,所需人手钱粮,都一起算清楚。朝廷指派大臣专门提举,在入秋雨水多起来前修建完毕。如果时间不足,则先开掘无甚影响的地方,等到了秋后雨水少了的时候,再一鼓作气开掘完毕!”

    王曾起身:“臣附议!”

    “如此,事情便定下来。对了,原河北路转运使王沿,在河北任上开沟治渠,灌溉农田不少,可命他为徐平副手,一起去查看河道。”

    听了赵祯的话,徐平才明白为什么三司的几位副使会如此变动,原来只是要把王沿安排到户部副使的位子上。若按六部之制,开修河道应该属工部,而三司是夺各部之权,与此有关的是盐铁司下的胄案和户部司的修造案,留下王沿就是让他参与到此事中来。

    王沿这个人,想法很多,而且勇于提出来,勇于实行,惟一的问题就是他的很多想法都是一时头脑发热,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自己不同时间说的都对不到一起去。

    在河北转运使任上,王沿主张兴修水利,修了不少水渠灌溉民田。以前朝中的官员大多都是认为他贪图功劳,实际上开的那些渠并没有什么用处。结果到了他离任的时候,邢州那里民间为了争渠里的水而出了人命官司,满朝上下才知道那些水渠真的有用,对王沿的评价一下子就翻转了过来。

    刚好徐平上奏碰到王沿这件事情,朝中便想借助他在水利上的经验,参与此事。不然不可能到了陛辞的时候,对他的差遣一下子来了这么个大转变。

    徐平自己是用前世的知识一步一步摸索着做事,真心不希望有冲动型的官员与自己合作,会彻底打乱自己做事的步骤。

    吕夷简和王曾领旨称是,徐平只能无奈地看着,这种事情上他可插不上嘴。心里想着怎么与王沿配合,尽量让他稳重一点,不要想着一鸣惊人。

    当下事情便就敲定下来,端午节之后,以徐平为首,王沿为副,郭谘陪同,前去查看洛水到汴河的水道。以一月为期,拿出一个可以施行的方案出来。

    徐平又道:“挖河开渠,土木建造,这些还是来到京城的桥道厢军做得顺手。此去查看河道,请那里派得力人手来,随我前去,他们做这些事情是惯了的。”

    赵祯转身对张士逊道:“那桥道厢军就堑时先隶盐铁司之下,如何?”

    张士逊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人天天在干什么,几指挥厢军,还至于让他一个枢密使操心,当下点头:“臣领命,枢密院便先拨他们去三司,水道修好再调回。”

    其他的便是一些细节,如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提举司如何配合,京西路转运使司和沿路州县如何配合,徐平等人出行的权限等等。这些都有先例可循,重复一遍罢了。

    诸般敲定,徐平突然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以前在邕州的时候,一心想着回到京城过这种上朝退朝,进衙门料理完公事回家的日子。结果呆上一年,却有些烦了,巴不得能够有机会出京城走一走。

    每天半夜起床,披星戴月地去上朝,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再加上三司衙门里的事情特别多,哪怕就是处理日常公务,一天也就差不多过去了。

    天天忙忙碌碌地工作徐平还能接受,但早起上朝真是受不了,与他前世相比,这简直就是颠倒着时差过日子。如果十几二十年都是这样,徐平想想都觉得要发疯,难怪大臣们年老了都是请个外郡养老,在京城里还不被折腾死。

    哪怕只是出去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放松自己这一年积攒的不适了。(未完待续。)

第11章 人选

    议罢引洛水入汴河的事情,稍微休息了一会,大家说了几句闲谈,话题便转到徐平庄上的新育马方法上来。这一件事情比前一件更加重要,牵扯得也更加广泛。

    张士逊首先开口:“最近几年,马政一年不如一年,各路的马监,不但孳生艰难,所养的马中适合军用的更是绝少。前年王沿在河北路,因为治下的马监养马无益,费了两处马监,作为农田给农户耕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少年马监就要全部废弃,朝廷禁军所需的马匹,仅仅依靠从西北市马如何能够?必须要想个良法出来。”

    一直不说话的王德用说道:“依徐平奏章里所言,可以用少量优良种马,给数以千百计的母马配种,倒不失为一条新的路子。他中牟庄子里善养良马,京城远近闻名,这法子应该不是无的放矢。有了养马的良法,马监才能维持下去。”

    吕夷简道:“徐平庄里出好马都有听说,不过,王太尉,他庄里的马你见过没有?可真地适合军用?禁军所用马匹,可不能随便将就。”

    “看过,不少就是在军中也是良马,而且不下于从西北贩来的蕃马。”

    张士逊听了,转头问徐平:“你这法子,主要还是着落在优良种马身上,实话说,好的种马对于养出良马来有那么重要?北方大漠草原,也没听说他们选育良马要先挑好的种马出来,就是任马群天生地养罢了。”

    徐平暗中叹了口气,现在对遗传学也只是有个感性的模糊认识,还没上升到理性的高度,对于优良后代需要好的父本和母本并不认为是当然的事情。张士逊这些大臣,正是对这一点还没有清晰的认识,才对新的育马方法的作用有疑虑。

    “枢密太尉,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为何?后代是个什么样子,皆是从父母来,半点侥幸不得。大漠草原,虽然没有人去选优良种马,但每一个马群,都只有一匹头马,这一匹头马必然是最雄骏最健壮,能够把其它公马打服打跑的所在,天生就自己选了最好的种马出来。所以野马当中,马群越是数量众多,越是容易出好马,就是这个道理。而马监养马,都是小群,哪里有那么多好的公马去打斗竞争?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

    张士逊听了徐平的话,半信半疑,转头问王德用:“王太尉久在军中,习知马的习性,马群中真有这种事情?”

    王德用道:“马群中的头马必然是极佳的,能够威慑其它公马,也能够让所有的母马甘心顺从,徐待制说的确是不错。”

    物竞天择,草原上的野马能够通过自然选择的方法,自然而然地选出优良种马,使马种一代一代改良。而人工养育的马匹则没有这个条件,只能靠人工的办法还弥补这个缺点。当然自然选择出来的特点不一定是人类所想要的,而只是马为了延续种族的繁衍,从这一点上来,人工选择更加利于选出适合人类需要的马匹来。

    王德用幼年从军,对于马匹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既然他说这种方法有用,那就是有用了。便不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讨论如何推广新的育马方法。

    梅询捧笏道:“陛下,诸位宰执相公,微臣身在学士院,群牧司里的公事平时难以照料到。如今主管群牧司的,除了微臣,只有韩琚一位群牧判官,人手不足。若是要推广新的育马方法,还是先增加人手。”

    说到这里,梅询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词臣,这些事情也确实力有未逮。”

    听了这话,徐平不由好奇地看了看梅询,没想到他倒是坦诚,自己不想做,便直接说出来,朝廷另找人来干好了。转念一想,翰林学士的地位在那里,多这一个差事实在是没半分好处,有机会推托当然要推出去,何必揽在手里给自己惹麻烦。

    见其余人不说话,徐平道:“禀陛下,新法推开,确实事务繁多,并不仅仅是给马配种而已。马的分群,马棚牧草等等,都与先前不同,人手必然要增加。太常博士王素自许州通判任上回京,一直闲置,臣举荐他为群判官。王素出身名门,做事周密,先前在地方任职已经尽显才能,必然能够把这件事情做好。”

    赵祯自然知道王素这位前宰相的宝贝儿子,以王旦的地位,一直没有合适的差遣给王素心里也怪不好意思的。徐平话声一落,赵祯便看在座的宰执大臣。

    只见吕夷简眼观鼻,鼻观心,像没听到一样沉默不言。另一边的张士逊深深地看了徐平一眼,便屏气凝神,闭紧了嘴巴。

    王素满朝都是亲戚,出事了有人帮忙不错,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得回避,搞得反而没人给他说话了。吕夷简和张士逊更是至亲,断然是不敢开口的。

    王曾轻轻咳嗽了一声,对赵祯道:“臣以为可以,王素当可胜任。”

    李咨在另一边也道:“臣附议。”

    王德用是武将,每到这种时候都沉默,从不参与朝廷的官员任命。

    赵祯无奈,看看翰林学士晏殊和梅询,两人稍作沉思,一起道:“微臣附议。”

    “那便如此吧,让王素去任群牧判官。”赵祯点点头,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仅仅加一位群牧判官,人手还是不怎么足啊。”

    说到这里,赵祯直视着徐平:“徐平,这方法子果然可以改良马政?朝廷大事,可容不得半点侥幸,一定要拿准了!”

    徐平又能够说什么?只好捧笏恭声答道:“回陛下,依微臣自己庄子养的马来看,必然是可以的。而且从道理上来说,事情也确实是应当如此,不会有错!”

    赵祯点点头:“好,你做事一向稳健,想来是不会错了。”

    转过头来,赵祯在案后身子前倾,看了看诸位宰执大臣,沉声道:“朕以为,这样重大的事情,只加一位群牧判官只怕还是不够,再任命一位群牧副使如何?”

    群牧副使和群牧使一般的情况下不一起设置,有了梅询任群牧使,按惯例群牧副使就没必要设置了。现在赵祯提出设群牧副使,那就把梅询群牧使的官职架空了,除非把他改成群牧制置使才合规矩。但群牧制置使又是宰执兼任,梅询的级别又低了。

    更重要的是,看赵祯的样子,只怕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见众人不说话,赵祯缓缓地道:“恩州刺使、勾当皇城司公事李用和,做事稳健,为人可靠。朕以为,就以他为群牧副使,诸位相公以为如何?”(未完待续。)

第12章 私下商量

    听了赵祯的话,吕夷简和王曾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刚刚一年多的时间,李用和从一个从八品小武官一路升到了正四品下的正任刺史,这个升迁速度骇人听闻,开国以来极为罕见。但是显然赵祯还是觉得不够,升迁太慢,自己的亲舅舅,都一把年纪了,才当这么一个小官,他怎么看得过去?但是国家有法度,升官是有规矩的,皇帝也不能由着性子乱来,现在有了一个立功的机会,他自然要一把抓住。

    殿里一阵沉默,赵祯向前探着身子,目光不断在几位宰执大臣身上扫来扫去。

    徐平低垂双目,默不作声。这个道理跟刚才吕夷简和张士逊对王素任群牧判官的事情沉默一样,人人都知道徐家跟李用和家是通家之好,他自然也是要回避。

    过了好一会,张士逊才道:“陛下,李刺史自然是合适的人选,不过,这一年来他的官职一变再变,每一任都只是数月,此时再变只怕多有不便。”

    王曾道:“职事变更过快,考课之类便就形同虚设,陛下还是三思。”

    赵祯绷着脸,看了看众人,突然问王德用:“王太尉,你觉得如何?”

    王德用面无表情,躬了躬身子道:“微臣武将,大臣任免岂能置喙!”

    “群牧使主管马政,本就与军方关系密切,你但说无妨!”

    王德用哪里肯掺和进这种事情,只是道:“群牧司事务,微臣确实不知。”

    赵祯看在座的几人,吕夷简不说话,李咨虽然也没开口,不过看他的样子也是问了也不同意,晏殊和梅询两人就更不用问了,他们说了也不算。

    坐在上面沉默了一会,赵祯也不再谈起此事,干脆就此散了。群牧司按照先前说好的办,王素去任群牧判官,具体和徐平商量新的育马方法,有必要以后再议。

    徐平出了大内,见其他人并没有出来,知道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商议。反正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也不去操心,到了閤门处找璋。

    李璋卸了戎装,正与其他人交接,见到徐平出来,忙道:“哥哥出来得正好,我也正要回家,不如一起走。”

    徐平点头,略等一会,李璋收拾停当,两人一起出了东华门。

    转到皇城前面,徐平让李璋等了一会,自己回衙门交待了事情,带了随从,一起顺着御待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看看前面就是大相国寺,李璋笑道:“今日有闲,我们不如到前边相国寺里的烧朱院吃次烤肉。当年你还是布衣,我们在京城里一起去了一次,一晃多年,竟是再也没有进去过。烤肉的大师年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罢手不干了。”

    徐平笑道:“如此正好,左右现在天色还早,就去喝上几杯。”

    相国寺分为许多院,其中有些租了出去,所以哪怕里面住的是和尚,有的也并不归相国寺管。而且哪怕就是相国寺里的和尚,也五花八门,做什么的都有。正处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大相国寺与其说是一座寺院,不如说是一个松散的大市场。

    和李璋两人进了烧朱院,一个小沙弥收拾得干净利落,如同外面店里的小厮一般迎上来道:“两位客官,快快里面请,今日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多年没来,徐平见这里越来越多市俗气,渐渐与外面的普通酒店相差不多了。当年使这里扬名的惠明和尚已经年迈,现在管事的都是他的弟子,自小耳濡目染,这些酒肉和尚连惠明的那一丝佛性都扔到了九天云外,只想着开店赚钱。

    让随从到外面转一转,徐平与李璋寻了一副桌凳坐下,对小沙弥道:“先来两斤熟烧肉,再来几个时鲜茶蔬,对了,你这里有什么酒?”

    “京城各色名酒,本院里样样都有,客官要喝点什么?”

    徐平已经喝不惯现在平常的水酒,便道:“有烈酒那便来一小瓶。”

    小沙弥得了吩咐,飞快地跑到后厨去了。

    李璋看着小沙弥的背影,叹了口气:“这里向为天下第一佛门胜地,我们却来喝酒吃肉,唉,实在是亵渎佛祖。”

    徐平笑道:“和尚们卖,我们便来吃喝,何必伤悲春秋!我们都是与佛没缘的人,能够借着酒肉来寺里走一遭,便是我们与佛法的缘份了。”

    这个年代与和尚走得近的士大夫也不少,不少还精研禅理,儒佛双修。不过徐平没那个兴趣,对道士和尚都是敬而远之,更加不要说去读佛经道藏了。寺院里卖酒卖肉,徐平觉得这样挺好,总比只靠着琢磨善男善女的香火钱强得多。

    不管佛教道教,寺院宫观在这个年代都不仅仅是宗教场所,还是人们聚会游玩的地方,甚至还是摆摊贸易的地方。就像大相国寺,初一、十五和逢八的日子都有市集,不仅仅是京城,就连附近的县里都有人来这里买卖货物,热闹非凡。

    大相国寺周围有数不清的各种寺产,涉及到各行各业,相国寺本身就是京城里的商场豪门。不仅仅是税,相国寺的收入都是与官府分账的,开封府对这里也格外照顾,作为自己的一大财源。认真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个官商勾结的例子呢。

    正是有这种商业氛围,三司最大的一间铺子就是开在附近,与相国寺里的地摊市场相辅相成,最近这里愈加繁华,隐隐有超越东华门外成为京城第一商圈的势头。

    不一刻,小沙弥上了酒肉来,李璋在杯里倒上了酒,举杯道:“多日没有与哥哥在外喝酒了,同饮一杯!”

    把杯里的酒喝完,喝了几口菜单,徐平对李璋道:“兄弟,我们自家人,有话便直接跟你说。刚才在殿里议事,说起群牧司人手不足,官家的意思,是让李世叔去任个群牧副使,积攒些功劳,日后升迁省得别人闲话。唉,只是大臣们不怎么同意。”

    原则上殿内议事的内容是不能在外面谈论的,更不要说跟当事人提起,李璋自然知道这规矩。徐平是个稳重的人,极少做出格的事情,如今见徐平主动提起,便知道这事情只怕不那么单纯。急忙问道:“哥哥,对我阿爹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是好事。我跟你说,依着官家的意思,只怕诏命还是会下来。你回去跟李世叔讲,切莫推托,本来大臣就不同意,他一推只怕这任命就成不了。我们两家是至交,李世叔去任群牧副使,于公于私都是好事情。换一个人来,用不用心不说,要学我庄子上的法子,怎么去学?这本就是我的法子,功劳凭什么让别人得了去!”(未完待续。)

第13章 受欢迎的购物券

    “到底是天长了,现在日头还那么高。”

    从烧朱院出来,徐平抬头看了看西天的太阳,低声说道。

    李璋没有接话,他还在想着刚才徐平说的事情。自从刘太后归天这后,李用和飞速升迁,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朝廷政策一向是皇亲国戚用高官厚禄养着,但不给有实权的差遣,李用和先前护皇陵这些事情还好说,现在从皇城司再到群牧司,只怕遇到的阻力不会小了。徐平的话他也只能回家传一下,父亲心里怎么想可说不好。

    两人转过大相国寺,从延安桥走到州桥,远远就看见铺子那里围了不少人。

    徐平奇怪地问道:“明天端午佳节,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到铺子这里来买东西。”

    “许是来买过节的物品吧。”话说出口,李璋想想不对,三司的铺子里卖的过节物品可是不多,要买也不会到这里来。

    忽然想了起来,对徐平道:“是了,明天佳节,今天宫里给馆阁官员和近臣赐了节时的赏赐下来。与往年不同,今年赐的不是茶和香药之类,而是三司发的纸券。这些只怕很多都是得了券的,到铺子里来买东西。咦,哥哥应该也有啊!”

    “我家里都是让随从直接领了,就是有我也不知道。”

    李璋无奈地摇摇头,这就是家境不一样的差别了。徐平的俸禄和赏赐之类自己从来不关心,都是让徐昌和刘小乙去领,家里林素娘管着,徐平只要知道自己得了什么赏赐就行,这也是防止与上司同僚说话的时候好对上话题。

    从八大王赵元俨家里主动到三司铺子里去兑换购物券开始,京城里的很多大户人家很快就发现了这种好处,纸券发放的数量一再增加,几天的时间就已经超过五万贯了。就连皇宫里也把手中的大量存茶和香药之类来换了购物券,今天的赏赐就干脆直接发券了。

    三司以前处理这些物品都是分散在各个院仓,最大的出货渠道就是发放官员俸禄的时候折支,弄得上下不便。现在俸禄改为发实钱了,这个渠道不再起作用,主要靠在铺子里面销售。这些物品能成为硬通货,自然不愁销路,只是京城的市场有限,积存了这么多年的货物要变现需要时间,现在主要是靠新场务里的产品周转。

    徐平和李璋两人好奇,转到了铺子前面,迎面正撞见从一边走来的一群馆阁官员,包括王拱辰、欧阳修和尹洙等人都在。

    看见徐平,王拱辰等人忙上前行礼。

    徐平问王拱辰:“你们怎么这么多人一起来?又不是饮宴喝酒,要约时间。”

    王拱辰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券,在手里拍了拍,笑道:“今年端午赏赐,宫里发了纸券出来。这券只能买三司铺子里的货物,当然要早点买回去早用,怎么能闲放在手里。”

    徐平看看其他人,都一起点头。纸券一旦到这些人手里,跟大户人家可不同,很快就会回流到三司的铺子里,相当于加快了流通速度。现在惟一的麻烦,是三司用购物券兑来的茶和香药之类占用了资金,要赶快出货。这个时候就显出在其他路的各州府有分铺的好处了,散货快速,而现在只能让公吏带着到附近几路散货收购原料。

    见人群后面的欧阳修低着头没有说话,徐平想起前些日子与他赌气打的那个赌,当然现在两人地位相差太远,自己没有必要跟他计较,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其他人心知肚明,也知道欧阳修一时抹不下脸来,一起笑着拉他进了铺子。

    徐平对李璋道:“走,我们也进去看看,节日进了,买点礼物带回家去。”

    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间铺子的规模已经大了很多,不少以前的空地都利用起来。而且现在铺子里不只是卖新场务里产的货物,而且加了许多从其他地方收购来的物品,越来越向着百货商店靠拢了。

    诸如襄州的漆器,并州的剪刀,广南西路的糖和苎布,京东路的丝绸,益州路的蜀锦等等,这些这个年代的有名产品,铺子里现在都有卖。而且还有一些小玩意,譬如针头线脑,帽子靴子,雨伞菜刀,铺子都找了固定的进货来源,货物比外面更全更好。

    百货商店最重要是全,这一点上天下再没有一家能够比得上三司。

    只是三司以前敛财多是用非商业的方法,榷货专卖,甚至是强买强卖,生意一亏本便就让民间买扑,无人承买便就指定人承买,反正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如今徐平开新场务开商铺,才算是正正经经开始做生意了,貌似效果也不错。

    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徐平对李璋道:“今天的人果然是格外地多,平时也不觉得,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得京城里的官员果然是不少。”

    李璋笑道:“哥哥,莫要忘了还有我们这些人。殿前司和閤门的兵将也都是有赏赐的,还有皇城司的亲近人员,真要说起来,人数未必比京城的官员少。”

    徐平想想,点点头。皇上身边的人,随便一个也都是有点官职在身上,向臣僚赏赐财物,自然少不了他们,而且还要更多更好。

    一楼是大众用的日常物品,二楼则多是奢侈品,徐平和李璋在一楼转了一转,便信步来到了二楼,看看有什么稀罕之物。现在铺子里卖的东西越来越多,连徐平也说不准里面的货物了,特别一些土产之类,很多徐平都没有听说过。

    上了楼,先就看到聚在一起的那些馆阁官员,正围着书架挑书。

    新场务里的纸坊已经开始大量生产,各种纸张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首先受益的就是印刷业,新印的书三司印书局和国子监已经普遍采用活字和铜版,使用油墨,以前的纸张不再适用,而必须使用三司出的印刷用纸。这样印出来的书更加精美,纸张挺括,而且成本也比以前降低不少,品种和印刷数量也急速增加。

    这处铺子里便在二楼专门开辟了一处专门卖书的地方,类似于徐平前世的书店,不但的书的品种是前所未有的全,而且还可以试阅,迅速就在京城打响了名气。

    以前的读书人喜欢逛大国相寺的地摊,没准就能淘到其他地方见不到的绝版书,或者罕见的石碑拓本之类。前些日子徐平派人专门去相国寺搜寻了几次,组织人力印了不少古书出来,丰富了这里的库存。如今铺子里这处专门卖书的地方,已经成了读书人最爱光顾的所在。购物券竟然能够买书,实在是他们的一大惊喜。(未完待续。)

第14章 欧阳修认输

    看见徐平过来,王拱辰等人忙一起行礼问好。

    徐平点头示意,也不想打扰他们,转身便要离开。眼角的余光一扫,正看见欧阳修的手里拿着一本三司编修所出的《钱法类书》,脸色有些尴尬。

    看见此书,徐平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快步走上前去,看着欧阳修手中的书道:“这书这里也有卖吗?怎么会在这里卖?谁让在这里卖的?”

    欧阳修有些茫然,扭头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书摆在这里,下官看见,想起待制前些日子说的要印购物券,我还胡言乱语,便想买一本回去看看。”

    徐平平息下气息,对欧阳修道:“你要看,可以到条例编修所要一套。唉,这事情不是说你,这种书不应该摆在这里的。这是属于朝廷论政的范畴,还没有定论,怎么能够摆在这里任民间自由买了去看?事情将来怎么做还没有定论,就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徒乱人心!朝政也可以如此儿戏吗?”

    说完,徐平把旁边的小厮叫过来,对他道:“去叫这里的主管来,就说我找他!”

    小厮见徐平面色不善,恭声应诺,飞跑着去了。

    政策还在讨论的时候,甚至现在连讨论都不算,怎么可以就向民间公开呢?虽然限制在一定级别的官员中间也不能保密,但这是一种态度,说明现在只是议论,将来并不一定要施行。必须要等到有了确切的实行步骤,作为一种宣传手段,这些内容才可以有选择的向民间大众公布。不然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而没有任何好处。

    等到需要在民间找认同找支持者的时候,那就是要掀桌子硬干了。徐平现在一没有这个想法,二是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准备,一切的改革还在控制中按部就班地进行。

    不一刻,一个四十多岁的主管飞快地赶过来,满脸都是紧张,到了徐平面前,只是连连拱手:“小的万死,听候副使吩咐!”

    徐平指着架上的《钱法类书》问道:“这书哪里来的?哪个允许在这里卖了?”

    “是上官说要在铺子里开卖书的地方,尤其是要卖三司和国子监印的书,小的便就去那两个衙门里找,这书是跟其他书一起送来的,都算过了价钱。”

    徐平强忍着心中怒气道:“不关价钱的事情,而这书不适合在这里卖!好了,这事情也不能怪你,把《钱法类书》全部撤下,送回三司条例编修所去,让他们算钱给你!”

    主管应诺,不过还是满脸不解之色。

    徐平道:“这些书如同官员的奏章一样,如何能够流到民间来?你以后记住了,不是什么书都能在这里卖的!”

    主管犹豫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副使,那什么书能卖,什么书不能卖,也没有个章程啊。摆在这里的,都是国子监应允过的。”

    徐平转头一看,才发现国子监和都进奏院打架的那些书也一样摆在这里,看来还真不关铺子的事,而国子监那里审查疏忽了。

    如今国子监审查民间书籍,主要还是严管朝廷机密以及各种奏章,当然另一个重点就是邪教惑乱人心的,以及天文谶纬之类的**。像《钱法类书》这种,本来就是官方印出来的,他们只怕心里根本就没有这根筋。

    政策改革最重要的就是有效有序,最怕一动就天下大乱,怎么可以把这种书流到民间来。有心的商人,根据书中的讨论不定会做出什么动作来。

    主管叫来了几个小厮,按照徐平的吩咐把那几套有关衙门出的书都撤了下来,先放到仓库里等候吩咐。

    徐平叹了口气,看来要抽个时间跟范仲淹谈一谈,国子监该怎么查书。甚至前世的书号和版次管理的方法也可以用上,不要让书籍市场还没繁荣起来就变得一团糟。

    看着铺子里的人收书,欧阳修拿着手里的《钱法类书》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放下也不是,拿在手里也不是。

    徐平对他道:“这书便送给你了,若有什么不解的,可以随时去三司找我。这套类书印出来本就是给官员看的,不过现在不适合向民间传播。”

    欧阳修拱手:“谢过待制。不过下官以为,这些书里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容,让百姓看了又何妨?就当让识字的人增广见闻也好。”

    “事情哪里是这样简单!只是增广见闻倒也罢了,就怕有的人看了,会跟朝廷的政令比较,能跟书中对得上,便千方百计钻营,一对不上,就心生怨念。这书若是平常的读书人写出来也没事,但是由官方衙门印出来,特别是从三司出来,你觉得多少会仅仅看了来增长见闻?就是永叔你自己,最开始见到不也是一直要辨个明白吗?”

    提起前事,欧阳修便有些尴尬,对徐平拱手道:“是某见识浅薄,今日见了三司的购物券畅行无阻,而且发到我们自己的手里,也一样觉得方便,才知道在钱法上待制洞见深远。以前在钱法上得罪之处,还望待制见谅。”

    他倒也是干脆,错了就是错了,虽然以前的赌约并没有说定,最终还是算了,但坦然承认自己错误,并没有死不认错,胡搅蛮缠。

    不过认错归放错,却说得清楚是在钱法上面的认识。他一个没有真正理过政务的年轻官员,输给管钱粮的三司副使,也没什么丢人。但在其他方面,欧阳修依然自信满满,是绝然瞧不起徐平这个只会管钱粮的三司官员的。

    名臣以大道佐君王,凡事都讲条文惯例,小吏所为。

    徐平不但凡事都**例,还巴巴地印书让众人讨论,这种做法是欧阳修所看不起的。自己认准了的事情,就该上书朝廷推行天下,徐平这样做,显然就心虚,对自己不自信。

    读书人读圣贤书,明圣人大道,对天下之事自然要能够推而广之。心中存正大浩然之气,做事自然应该自信有气度。像徐平这样,连自己都没有把握,左试右试,一副拿不准小心翼翼的样子,欧阳修天然就看不上。

    徐平看着欧阳修,见他认错的态度很诚恳,但骨子里那一股傲气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轻轻摇头笑了笑,徐平也懒得说话。这种自信,只有未经世事读了几天书的人才会有。真正做过了事情,或者把事情想通了,想装这种自信都装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15章 历史唯物主义

    历史唯物主义讲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有能动的反作用。

    欧阳修这些人天天读的那些圣贤书,不能说错,只是已经与社会脱节。偏偏他们又特别地自信,绝不肯承认错的是自己和圣贤的言论,错的只能是世界。严重一些的,甚至就此倾向于与社会实际脱离,只活在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世界里。

    进士出身的官员必须从州县干起,本来就是纠正这种不通世事的弊端,因为这个年代的很多县只能跟后世的乡镇相比,算是政权的最基层。偏偏欧阳修在州县的这几年,对政事几乎完全不参与,快快乐乐一混就过去了,导致他的这种不通世事的倾向愈加严重。

    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他觉得他自己就是道理,只能靠以后让事实说话。

    出了这件事情,徐平也没有心情再在铺子里闲逛,与李璋便要离开。

    王素上前道:“待制,莫忘了后天在我庄里相会。”

    徐平点头,与李璋随便给盼盼买了两个泥制的小玩具,便就一起出了铺子。

    到了州桥边,与李璋分别,在路边顺便买了一小篮新鲜的樱桃,便翻身上马,带着随从缓缓向城外行去。

    徐平最近在思考前世学过的历史唯物主义,也就是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问题。

    大量的改革思潮出现在这个年代,绝不是没有来由的,不是哪个人拍脑袋想出来。如果说历史上的庆历新政还是传统的政治思想的延续,再稍后的王安石变法就带有颠覆性的革命性了。虽然表面上看依然是对管仲、桑弘羊和刘宴等人理财思想的延续,实际上因为让官营商业无孔不入地涉及到了工商业的方方面面,已经与以前的政治思想大不相同。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思,这种改革思潮由王安石集大成并不是偶然的。

    自晚唐五代时起,中国的南北方差距越拉越大。北方连年战乱,除了刚刚过去的这几十年,就没有个太平时候,而南方则相对平静。就是在太祖平定江南时,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社会和经济的发展一直稳步向前。

    真宗朝的休养生息,使这种差距越来越明显。

    北方所恢复起来的小农经济,正是养育传统儒家思想的土壤,北方学者多道学家,正是这一现象的反映。而南方依靠良好的基础,充分利用了统一后全国市场的形成,商业更加繁荣,一种新的重商主义的思潮正在慢慢形成。

    与这种思潮同步,南方官员大量进入中央朝堂,新的政治思想慢慢形成气候。这一大批南方来的官员,所形成的政治力量,才是最终由王安石掀起狂澜的倚仗。

    如果不能改变北方的这种经济现状,还是任由小农经济缓慢恢复,那么历史上王安石所遇到的改革阻力,终有一天徐平也会遇到。这是由现在的社会现实决定的,并不以哪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改革与保守,背后是整个国家经济现状分裂的现实,并不是简单的政治立场,更不能简单机械地认为支持庆历新政的中小地主,几十年后就成了反对改革的官僚大地主。这种似是而非的阶级论,在事实面前是站不住脚的。

    阶级矛盾从来都是人类社会的主要矛盾之一,但不是所有的政治行为都能够归类到阶级矛盾上去。更不要说划分地主与农民,地主中再分中小地主和大地主阶级的阶级论了。

    正是因为这种社会现实,徐平才会在三司搞大规模的工商业,而在民间又力主推行大的庄园农业。只有打破北方现在的小农经济,后边的改革才不会成为无源之水。

    政治盟友是不可靠的,官员的政治立场并不是一成不变,实际上很多人的政治立场的形成都与他们遇到的社会现实息息相关。社会现实变了,很多官员的政治立场都会变,历史上的司马光和王安石年轻时还是好友呢。至于阴谋诡计抢班夺权更加不可取,玩火的行为很可能会把自己烧死。回京的路上,见过了丁谓和胡旦,徐平就一直以这两人为戒。

    只有自己一直站在历史大势的潮头,才是最稳固的进身之阶。以为自己聪明,可以拉拢官员形成自己的势力,但凡有这种苗头出现,都会被皇权一巴掌拍死。

    中国是大一统的国家,与历史上欧洲的小国林立有根本性的不同,具体政策上,欧洲的发展之路没有太多可借鉴的地方。

    所谓养出资本的獠牙,首先撕扯的就是锦绣中原,而不会像历史上的欧洲那样到全世界抢掠。对于资本来说,对中国内部进行掠夺显然比出去抢掠更划算得多。这本就是几千年来最繁华的土地,资本一旦失控,第一选择就是对内抢掠。

    这也是徐平坚持以三司为根本发展工商业的原因,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因为官僚的本能,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现在已经是理性的行为。哪怕在这一过程中徐平本人会遭受一些个人损失,也不考虑放开资本的闸门,去撕咬刚刚恢复的中原大地。

    掠夺内部比向外扩张更有比较优势的时候,资本必须被套上笼头,哪怕徐平自己有可能成为最大的资本家,也不能放开。到了这个世界,站在了这个地位,徐平必须要负起自己的历史责任。越是想清楚这一点,立场越是坚定。

    出了万胜门,徐平勒马看着天边的夕阳,久久没有说话。

    经过了这一年,徐平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怎么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与欧阳修这些人的争论,不过是这一过程中的一小朵浪花,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只要再过几年,三司农工商一体的经济格局形成,新的社会存在必然会催生出新的社会意识,徐平的身边也必然会聚起一群政治立场相同的官员。

    这是历史唯物主义,当这样的政治集团形成,便会推动这一改革过程,这是辨证法。

    徐平没有必要去拉拢谁,跟谁结成利益联盟,那一切都是不可靠的。他结盟的是这整个世界,是这大宋天下,是永远不会背叛的天下百姓。(未完待续。)

第16章 岭南故人

    夕阳下,张三娘与林素娘坐在一起聊天,盼盼一个人蹲在树下不知道在看什么。徐正端着茶杯,笑咪咪地在一边看着盼盼。

    见到徐平回家,盼盼飞一般地跑过来,口中问道:“阿爹,明天是不是我们要回乡下去?京城里不好玩,我想回去了啊!”

    徐平拉着盼盼的手,看了看大着肚子的林素娘,对盼盼道:“好,明天我们一家都回乡下去,那里清静。”

    说着,拿了新买的樱桃给盼盼:“拿去让人洗一洗,回来再吃。”

    盼盼欢呼一声,提了小篮子,飞一般地跑着去了。

    盼盼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能跑能玩的时候,徐正和张三娘两个人看着她都些吃力。林文思在外为官的时候,又续娶了一房妻子,也有了身孕。今年大比这年,科举之后国子监里的学生少了很多,林文思便请了假,与妻子到徐平在中牟的庄园安心养胎。林素娘便与徐正夫妇一起回去,有人陪着说话,也多个人照看盼盼。

    自己的小舅子比女儿还小得多,徐平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怪怪的。不过这个年代这种事情很平常,男人六七十岁添丁进口都是正常的,何况林文思的年纪本来就不大。

    看着盼盼跑远,徐正摸了摸胡须,对徐平道:“大郎,前两天我又迁了一官,说是什么广备攻城作按你的法子制了火炮出来,你的加官便回授到了我的头上。这样一官一官地加下去,说不定我还能做到员外郎呢。”

    徐平笑道:“岂止员外郎,我多做几件事,让阿爹升到郎中!”

    徐正只是笑,一般纳粟补官一辈子也迁不了几阶官,他却靠着儿子升得还不慢。现在徐平自己的本官已经到了按序迁官的尽头,以后有升官的机会,只能回授给徐正。按照这个势头,他还真地有可能升到郎中,跟一帮老兄弟在一起,自己的脸上也有光。

    从徐平回到京城开始,便就运了邕州用的火炮回京,按样仿作。徐没在这种事情上用心,广备攻城作折腾了一年才算把工艺搞利索,制了大号铁炮出来。这样的速度,还多亏了桥道厢军入京之后在城外建的铁场,供应上了优质钢铁。

    西北战事,宋军多是在外野战被突袭,跟河北面对契丹的时候有根本不同。就是有了守城的炮,只怕也改变不了战争局势,徐平便也没有用心。现在的形势是契丹也没有南下进攻的能力,这守城利器没有很急的需求。而西北又都是野战,实际上党项比契丹的攻城能力更差,火炮的优势无从发挥。

    而如果想让现在的禁军编进野战火炮,徐平想想就摇头。那样最可能的后果,就是西北一旦开战,这些火炮就会落到党项人的手里,反而让他们有了攻城的能力。

    想来想去,除非自己去西北,不然还是让广备攻城作制几门大火炮出来,安在汴京城头更稳当。怎么与野战部队配合,还是慢慢摸索得好。

    不管是与党项还是与契丹比较,宋军特别是禁军的装备都不差,打不过人家根子不在武器装备上,还是要从军制上找原因。徐平现在不管军事,也不操那个心。

    盼盼找女仆洗了樱砂锅,一摇三摆地拎着篮子回来,到了徐平父子身边,举着篮子对徐正道:“翁翁,樱桃甜甜的,你先吃。”

    徐正笑呵呵地取了一颗,口中说道:“盼盼吃,你阿爹本就是给你买的。”

    盼盼咯咯笑道:“给我买的便就是我的了,我先给翁翁吃,再给婆婆和妈妈吃。”

    说完,向徐平作个鬼脸,蹦蹦跳跳地提着小篮子,献宝一样地去给张三娘和林素娘。

    看着盼盼,徐平和徐正都是满脸笑容。养个孩子不容易,能养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更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现在的盼盼就让徐平觉得是自己的福气。

    没多大一会,盼盼又提着小篮子转了回来,举着给徐平:“给阿爹吃,最后才是盼盼吃。家里我是最小的,我最后吃。”

    徐平掂了一颗樱桃在嘴里,摸了摸盼盼的头。

    看着盼盼一个人提着小篮子,坐到一边喜滋滋地吃樱桃,徐正满脸都是疼爱。

    看了一会,突然想起来,徐正对徐平道:“对了,大郎,有人从邕州寄了一封信给你,我收了起来,一时竟然忘了。”

    说完,从袖子里掏了一封出来,递给徐平。

    徐平把信拆开,抽出来看,没想到是谭虎和黄金彪写来的。

    黄金彪的生意做得越发大了,想到京城来看看有没有机会,问徐平的意见。而谭虎则是在邕谅路做个知寨,觉得没什么前途,希望徐平帮他活动一下,要么调来内地,要么就调回家乡福建路去。

    跟张荣那些人不一样,谭虎没有在前线作战的经历,一直都是跟在徐平身边。虽然也有功劳在身,升了官,但前途很不明朗。若是满足一直做个小官也就罢了,可邕谅路那里还是地广人稀的地方多,小寨子往往都在穷山恶水的地方,谭虎有些不甘心。

    徐平想了一会,默默地把信收起来。

    黄金彪并不是什么精明的生意人,最大的能耐就是胆子大,别人不敢干的他敢干,这是他发家的最大本钱。以前徐平在的时候经常照顾着他,钱越赚越多,现在范讽在邕谅路那里,可就没那么多机会给他了。

    见徐平看了信不说话,徐正关心地问道:“怎么,大郎碰到了难事?”

    徐平对父亲笑了笑:“不是,就是在邕州的故人来信问候而已。”

    既然黄金彪胆子够大,徐平就决定再给他个机会。王彬那里跟高丽的自己家族联系上了,答应开与宋的商路,便就让黄金彪去折腾一番。

    至于谭虎,徐平决定想办法把他调到京城来。他在自己身边做得熟了,两人之间有默契,而现在身边的随从,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他。

    谭虎这种低级武官,在天高皇帝远的岭南可以做到知寨,回到京城就什么都不是,也只有跟在徐平身边算是最好的出路。(未完待续。)

第17章 新的产业

    徐平带了刘小乙和几个随从,骑马沿着两京驿路一路向东,到了八角铺过了汴河,直向王素的庄子而去。

    昨天全家人回到了中牟庄园,带着盼盼里里外外疯玩了半天,今天一大早便就出门赶到王素庄里,参加天圣五年进士中在京城同年的聚会。

    从中进士到现在眼看着就十年了,当年殿试的第一梯队刚刚开始冒头,徐平算是一骑绝尘领跑,王尧臣、韩琦和赵諴正在向中级官员迈进,赵概和吴育也有了馆职在外任知州,文彦博还在任通判,他的好朋友包拯还在家里奉养双亲没有出仕。

    至于其他的官员,好一点的在任通判,大多还只是知县,或者是州军的幕职官,再低的还有依然在任录司簿尉的。

    对于一般的进士出身官员来说,一般都是这样,前十年在地方州县打转。如果运气好了,得贵人赏识,能够入馆阁镀金,后边的十年便凭本事飞速升迁。没有贵人赏识,自己好学不辍也可以,有制科可以考,也可以献文自荐入馆阁。总之,后边的这十年是至关重要的,前十年打了基础,有能耐的也学会了处理政事,接下来的十年就各凭本事了。

    馆阁是非常重要的跳板,在这里呆一两年镀一层金,不但是有身份,也是一个结识朝廷中重臣的机会,是政坛起步的阶梯。如果有机会被招试学士院而不合格,那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可能一辈子就此没了机会。

    景祐元年的进士第四人苗振便是如此,历史上他被招试学士院,试前主考官晏殊好心跟他说,在地方做了这么多年官,只怕学问生疏了,要他好好温习。苗振自信满满,答道哪里有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的,结果应试落第,不但被人耻笑,也就此默默无闻。

    今年底或者下年初,文彦博这些人也将会得到招试馆阁的机会,天圣五年的进士将会在接下来几年登上政治舞台。不管愿意不愿意,同年都是可以借助的重要的政治力量,尤其是大家可能是在不同衙门任差不多职级的职务,有互相帮衬的天然条件。

    到了王素庄前,早已等在外面的庄子主管急匆匆地迎上来,行礼道:“见过待制官人,我家官人和其他官人都已经等在了西园里。”

    徐平下马,让王素庄里的庄客牵到了马厩里,随着主管向西园走去。

    王素到底不是徐平这样的庄稼把式,田园风光他欣赏不来,庄子里的事务一稳定下来,便就特意建了一处西园。这处园子虽然面积不大,但栽种了不少奇花异草,甚至还开挖了水塘,里面竟然还放了江淮那里运来的奇石垒成的假山。这种手笔,是徐平想也想不到的,他建园子就是追求大,里面建各种风景,栽各种花草树木。

    进了西园,迎面就是一片碧绿的竹林,林间一条竹叶掩映的小径,极为雅致。走不多远出了竹林,入目是一片水塘,里面的荷花开得正艳,河花丛中还有一条小船。

    王素和韩琦在水边的凉亭里远远看见徐平进来,忙一起迎了上来。

    见过了礼,王素笑道:“今日云行可是来得有些迟了,庄子里可是有事要忙?”

    徐平摇摇头:“没什么事务,都是家事,女儿缠着不让走,哄了好一会。”

    韩琦和王素相视而笑,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知道这个时候儿女是最难对付的。

    一起到了凉亭里落实座,徐平对王素道:“这个季节,也没什么好物,我庄子里种的西瓜和葡萄比其他家熟得早,给你带了一些过来。对了,昨天庄客开网捕鱼,得了几条十几斤重的金黄大鲤鱼,给你带了一对来。”

    王素拱手谢过,让庄客随着刘小乙去收了礼物。

    韩琦在一边笑道:“今日云行来出门会客,带的礼物都是庄子里的特产,倒真有些乡下员外的意思了。像我等,在开封府没半分地,要带也没地方带去。”

    徐平拍拍韩琦的肩膀:“稚圭,听我的话,手里有闲钱赶紧在京城周围置点地吧。你一家兄弟三人都中进士,应该比别人宽裕得多。等过了今年,开封府周围的地价铁定是要涨的,那个时候再买可就迟了。买地开荒,比在京城里买铺子收租可是划算得多。”

    韩琦摇头:“我家里兄弟众多,要置地也是在相州,怎么会买到开封府来。”

    “如何能比?相州买地,只能种些麦粟菽豆之类,换不了多少钱。开封府置地,能种的东西可就太多了,靠近京城,很容易就能换成现钱。”

    王素听徐平的话里有话,急忙问道:“莫不是还有其他路子?云行,我们都是自己人,有消息可要先跟我说!现在庄里只是种水稻,想换钱也不容易。”

    徐平看着王素,微微笑道:“这次回中牟庄子,我看庄里种的大片棉花长势极好。不瞒你们说,三司场务里是有一处纺布织布场的,因为织机一直不顺利,调试到现在。如今一切都已经顺了,前些日子用我庄里原先存的棉花试了一下,极是好用。等到了七月中下旬,我庄里的棉花收了,棉布大量上市,你们就知道这个的厉害了。”

    王素看看韩琦,又转过头来看着徐平,小声问道:“如何厉害?现在京城里的棉布可是比缎匹还要贵上一点,并没有多少人家买得起,三司能把价钱压到多少?”

    “跟麻布一样。”

    听了徐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王素和韩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把棉布压到麻布的价格,这就真有些吓人了。因为稀奇,现在棉布比丝绸贵还依然供不应求,一旦与麻布同价,那还得了!向上可以吃掉一部分丝绸的市场,向下可以吃掉大部分苎麻的市场,整个织物市场就翻天覆地了。

    想了一会,王素问道:“你把价钱压得如此之低,那种棉花还有利润可赚?”

    徐平微微一笑:“反正现在看起来,一亩棉花获利相当于两亩水稻,你说呢?”

    中牟庄子里的棉花是徐平前世的品种,早就经过了无数改良,纤维比现有的棉花长得多,也更加结实,适合于机器纺织。而亚洲的原始棉花品种纤维短小瘦弱,纺织起来困难得多,也很难使用大机器。

    三司里连续的纺织线一旦开起来,就会像怪兽一样把大部分的纺织市场霸占,惟一的麻烦就是棉花供应量。而这就要依靠王拱辰去开的营田务了,三司要自己提供大部分的原材料,而不能够被私人的棉花农场捆住手脚。

    种水稻和麦粟只是大农场的一部分,与棉花倒茬口,防止产量下降。真正要做大规模,还是要依靠棉花这些经济作物,也能够与三司的场务和铺子对接。

    王素一时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有些颤抖地问徐平:“云行,你这话可是没有虚言?真要有这么大的利钱,我就是借钱也要把庄子扩出去!”

    “一亩棉花相当于两亩水稻,这是我自己吃亏,压低了价钱。真等到棉布大销,这种价钱还未必收得到棉花。收不到货,三司也不能逼着别人卖不是?”

    徐平定价直接就是向着打垮苎布市场去的,自然是偏低,事实上很可能会随着行情涨价。至于苎布,最大的产地在邕州,那里已经不再需要靠这种商品了。打垮了那里苎布的市场,刚好给越来越大的蔗糖务腾地方。蔗糖务产的糖多了,自然就该老老实实向海外扩张市场,庞籍已经在打南洋商路的主意了。

    王素这两天看了庄子里,种下的水稻长势喜人,刚刚尝到甜头,正在兴头上,没想到今天徐平又带来这么个消息,一时让他犹豫不决。

    农田收获的时候能够给主人带来惊喜,但初期的投资却着实不小,这么大半年一直向这里面砸钱,王素家业再大也有些吃不消。但徐平自己庄子的榜样就摆在那里,现在也正是起步的最佳时机,开封府的地价还没有涨起来,错过了这机会,以后只怕要后悔。

    想了半天,王素咬牙道:“好,明天或者后天我到云行的庄子里看看棉花长势,如果真地有利可图,那么等到秋后收了地里的庄稼,我也再买些地!”

    这时候就显出亲戚多的好处了,朝里的宰相枢密使,包括翰林学士和御史中丞,这些数得着的大人物都是王素的至亲。随便活动活动,几万贯怎么也挪得出来,只要能够保证来年把钱赚回来,这买卖就绝对值得做。

    韩琦是打定了主意不在京城置产业,一心经营相州老家。反正官员置产就这么两个选项,要么两京周围,要么自己老家,其他的地方没有特别的理由一般不会动手。谁知道哪一天自己有调到哪里为官的机会呢?到处是产业难为审官院。

    徐平是打定了主意要用大农场冲垮北方的小农经济,所以推广这些作物,可能自己的获利会少一点,也要坚定地做下去。(未完待续。)

第18章 农田辑要

    得了这消息,王素显得有些心神不宁,随口应付着徐平和韩琦两人。

    过了不多时间,另两个正在京城的天圣五年进士,嵇颖和阮逸才携手前来。

    几人见过了礼,徐平对阮逸道:“前些日子就听说天隐要到京里来,没有机会为你接风,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今日在仲仪庄里相会,权当为你接风洗臣了。”

    “待制说哪里话,我如何敢当!”

    徐平道:“唉,我们同年在一起,只管以字相称,官称就免了,没来由显得生分。”

    阮逸告声得罪,在下首坐了下来。

    他与徐平并不如何相熟,又是多年不通音信,显得有些拘谨。当年释褐出京,大家的官职相差不大,过了这些,徐平已经高高在上,其他人难免就带了一些敬畏。

    阮逸是因为精通音律,文章也好,被燕肃和郑向两人荐入馆阁,同时参与太常寺重订音律的事情。乐制是礼制中的重要一环,而且与度量衡也有相关,要求甚高,并不只是音乐的事情。中国古人讲天道有常,这天道便是通过这一套套的礼仪制度表现出来,一环扣一环,对统治者是极为神圣的事情,轻易动不得。

    虽说自秦始皇起便就统一了度量衡,实际上历朝历代的还是不一样,甚至同一时代的各行各业也都不同。以度制来说,太常寺和太府寺校正的尺是一种,市场上用的又别是一种,司天监用于天文历象的又是洛阳传下来的古尺,混乱不一。

    为了商业方便,徐平很想把这个时代的度量衡全部统一,但问题就在于他知道怎么定度量衡,却不知道这一环扣一环的礼制关系,考虑很久也没敢下手。

    这次燕肃判太常寺,受命校正音律,徐平觉得是个机会,想与他一起把全国的度量衡统一起来。再加上阮逸参与此事,作自己的同年,更加方便一些。

    见人已经到齐,王素吩咐庄客上了酒菜来,同时把徐平带来的西瓜和葡萄切了洗好装盘端了上来,作为下酒菜。

    看着盘子里的葡萄色泽明亮,颗粒圆润,嵇颖好奇地道:“云行庄子里的果子当真是与他处不同,以前也吃葡萄,却没见过这种卖相。这整整一穗都没有什么烂果,又没有虫咬鸟啄的痕迹,如何能够做到?!”

    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都看着徐平。

    徐平笑了笑:“不要说,先尝尝,这葡萄可是比市面上的都甜。都说西域的葡萄最甜,我家里的估计也相差不远。”

    大家强忍着好奇,每人摘了一颗放进嘴里,一起点头:“好,好,果然甘甜无比!”

    王素道:“云行不在朝里为官,就是回家照顾田地,也不失为一方富贵员外!这种地的法门,比经年侍弄田地的老农都精通!莫不是有什么不传之秘?”

    “嗨,仲仪说哪里话!自我中牟的庄子买下来种地开始,当时的中牟主簿郭谘便召附近百姓到我庄里观看,等到收稻,提举开封府的张士衡又带人来,我可是没半点藏私。”

    想起当年在开封府开沟治理水患的张君平已经去世,徐平便有些惋惜。如果他还在的话,导洛入汴的河渠提举就非他莫属。就是现在,开封府能够如此大规模地治理荒地为良田,还是靠了他当年向南开沟导水的恩泽,内涝已经大为减轻。而那时候对自己充满善意的郭谘,则已经到了自己手下任职,世事变幻,让人感慨。

    王素等人可没有徐平这样伤春悲秋的心思,问道:“那倒底是用的什么法子?”

    徐平指着桌子上盘里的整穗葡萄道:“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不过是在果实成长的时候,在上面套个袋子而已。有了袋子,便防了虫鸟伤害,而且避了风雨,这果子熟了才如此整齐。葡萄梨子,都可以用这法子,只是以前没人想到而已。”

    水果套袋的技术在徐平前世早已经全面推广,当然还是有一些细节需要注意,但只要想到了这一点,便就不难做到了。这还要拜那个年代的人追求水果的无公害所赐,果农很快就把这一技术发展到了极致,果子上喷农药反而显得落伍了。

    徐平前世天天就是跟这此事情打交道,做起来自然不难,甚至特制的纸袋都能做出来。这技术推开,徐平庄里还能够靠着卖纸袋赚笔钱呢。

    韩琦掂着葡萄慢慢吃着,叹口气道:“有人言‘太守不过一识字农夫尔’,然而真能当上这句话的,满朝文武也只有云行一人了。农事为天下根本,没有这份本事,又怎么能够在近十年间连连升迁,二十多岁就做到侍从呢?”

    “所以说,世间的事没有侥幸,不是我们自己人知道云行在农事上用功之深,一般外人哪里能够明白他这些功绩是哪里来的。”

    嵇颖一样感叹,要说机遇他比徐平强得多了,一出仕便被王曾看中,几次都带在身边做幕僚。然而做不出这种耀眼的功绩来,仅仅是被人看重又有什么用?

    徐平看看几个人,不由笑道:“怎么突然说到我身上了,这样夸我,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平常大家说起来,不都是说我古怪吗?”

    “莫听那些闲话,我们自己人自己知道。”

    韩琦摆了摆手,他跟徐平接触得最多,最清楚徐平的功劳是怎么来的。惊险的时候也是如履薄冰,哪里有什么古怪侥幸可言。要是跟别人一样,反而就奇怪了。

    王素举杯,众人喝过三巡。

    徐平放下酒杯道:“说起田庄,我前些日子把这几年自己庄子里的事情整理一番,编成一本《农田辑要》。诸如何开垦荒田,沟渠如何布置,人员如何安排,各季作物如何套作轮作,都如此类,全都一一条列清楚,写了下来。你们帮我看一看,有什么艰涩难懂或者讹误的地方,指出来我好修改。这书要让识字的人都能看明白,简单易懂,最要不得的是咬文嚼字,最好能让田间农夫都能够听明白。在馆阁也有些日子了,我还没有向朝廷献过文章呢,便把自己最擅长的这些写出来,聊胜于无。”

    王素道:“有这样好事,我们自然不会推辞。实不相瞒,我庄里现在就最缺这样一本书,有了之后能省多少功夫!”

    这算是徐平给这个时代的农庄手册,只要照着里面的内容做,就不会有太大偏差。以后有人手里有钱要开农庄了,只要买这么一册书来,照着去做就好。甚至有人把这书精研透彻,就此有了一技傍身也说不定。(未完待续。)

第19章 出行

    到了傍晚,徐平带着刘小乙回自己庄子里去,韩琦等人留在王素的庄子上住了下来。

    乡下的晚霞特别地红,染红了半边天空,好像飘扬在天边艳丽的绫罗。那鲜艳的色彩一直浸染如同洗过一样的蓝天,红色慢慢变淡,消失在无边的天际里。

    在满塘盛开的荷花边,韩琦坐在藤椅里,看着天边的晚霞,对一边的嵇颖道:“不知为什么,这同样的风景,在乡下看起来就是别有一番味道。在京城里,很少会注意到映红半边天的晚霞,在乡下,却觉得铺天盖地一般。”

    “古人常言天人合一,闹市里人太杂乱,如何能够合一?只有在田庄里,人才能够与天相接,才能感受到天道之绚烂。”

    说到这里,嵇颖叹了口气:“所谓大隐隐于市,也只是个隐,却失了这感受天地之气的机会。我等宦海沉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详地坐在乡间看这天地之壮丽!”

    王素诸般杂事缠身,却没有这个心情,对嵇颖笑道:“公实,我们都是正当少壮,怎么说这些暮气横秋的话?这个年岁,正当是要努气做事,锐意进取!”

    韩琦听了,与嵇颖相视一笑。

    这话也只是偶有所感罢了,真要是静下心来在乡间做老农,那还努力读书考进士干什么。正是仕途前景光明,才有这个心情发这些感慨。

    “咦,徐待制这文里对农庄田事讲得好细致!”

    正在这时,一直在那里老实翻看徐平留下来的《农田辑要》的阮逸突然说了一句。

    韩琦淡淡地道:“你莫看云行平时话不多,只知道埋头做事的人,其实心中自有沟壑。若是以为他看不透,那就错了。不管做什么事,他都是胸有成竹,心中考虑得周全了才会放手去做。这书,其实我不用看,就知道印了出去,但凡是读过书的,照样子就能够把一座田庄管理得井井有条,连诸般细微之处也考虑在内了。”

    阮逸奇道:“既然如此,我们还帮着他看什么?农事难道还能比他知道得多?”

    韩琦微微笑道:“其实不是让我们看他漏了什么,能看出没写到地方的,也大约只有仲仪这管了大半年庄子的人。我们帮他看的,其实应该是哪里多写了,推己及人,云行按他自己的想法写出来,可是他想的能够推到哪个人身上去?有的东西,他必然是写得过于详细了,其实别人根本不懂,也根本不在意,简单些才好。”

    阮逸把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稚圭这样一说,倒确实如此。我也是在州县做了几任官了,农事应当说不陌生,然而还是有许多地方不知写了是什么意思。”

    “所以啊,我们就是帮他看看哪些地方实在是无大益处,印书时删减得当。至于这些细致的内容,别作一本,留待有缘人吧。”

    这些人里,韩琦是与徐平打交道最多的人。虽然两人的性格都有些过于严肃冷静,私下里的交往不多,但对对方做事的习惯却相知甚深,反而比别人看得清楚。

    徐平讲这些学问,往往带了前世的潜意识,再怎么注意也杜绝不了。结果就是有的内容他认为无比重要,绝不可以略过的,实际上这个时代根本没人在意。书里讲的有些东西过于超前,没到那一步别人怎么会明白?

    王素想的却不一样,他一直是把徐平中牟的庄园看作自己的榜样,听了这话,把桌上的书拿了起来,不知不觉一页一页地看了进去。

    节后的开封城依然残留着端午节的气息,家家户户门前依然挂着艾叶,有的还有扎的艾虎,街上的小贩不停地叫卖着粽子。欢天喜地的孩童蹦蹦跳跳地跟在大人身边,手里拽着风筝,嘻嘻哈哈地向城外走去。

    徐平带着两个随身的三司军将,身边不远处是鲁芳和二三十个桥道厢军,在城门外骑在马上静静地等候着王沿的到来。

    官员出城之前有一些手续有办,出城要有诏敕,回城同样也要有诏敕。不然哪怕就是家在京城里,出个公干之后也不能进城门,而要在城门外的馆舍候旨。

    这是朝廷中央的官员出外做事的规矩,别看平时假期徐平来来去去,这次出去巡查河道是公事,可就麻烦得多了。王沿刚刚改了职事,又新入三司,办起来比徐平还麻烦。

    直等到日上三午,王沿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向徐平拱手行礼:“在下来迟,劳烦徐副使久等了,恕罪!”

    徐平道:“不需客气,天色不早,我们还是早早上路吧,今日必须赶到八里铺。”

    说完,见王沿身边并没有马匹,问他:“你是骑马还是乘车?今日三司里向西京分铺送货的车队与我们同行,有马车可以乘座。”

    王沿有些尴尬:“不瞒徐副使,我刚刚进入三司,假期一过就要出外,有的手续还没有办好。马匹——还没有借出来,随从也没有来得及——”

    徐平脸色一沉:“刘沆是怎么做事的,拖拖拉拉!罢了,你先随着三司去西京的车队乘车走一程吧,等到了八里铺换驿马。我派个人回去找刘沆,让他派两个军将来随你,在八里铺赶上与我们聚合。”

    很多官员的马匹是从骐骥院里借出来的,相当于徐平前世的公车。中层官员,像徐平这样骑着自己马的还是少数,毕竟骐骥院里都是好马。同样的道理,随从也大多都是借的三司属下的厢军,这就不光是三司官员,好多其他衙门官员的随从也是如此。

    刘沆管着兵案设案,这些都是他应办的事务,不知为何没有给刘沆配好。

    王沿拱手谢过,向旁边不远处的三司去西京的车队走去。

    徐平吩咐人去把带着车队的铺子公吏和正将叫来,让他们清一辆马车出来,并派两个人在王沿身边听候使唤。

    太阳高挂在天空,阳光普照,庞大的三司运货车队沐浴在阳光里,占住了大半的道路。周围聚了不少的京城百姓,对着这难得一见的庞大车队,指指点点。(未完待续。)

第20章 市场的车轮

    三匹马拉着的运货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排在路上一眼望不到头。在运货马车之中,间或还杂着几辆运客的四轮马车,显得有些显眼。马车队伍的两旁,每隔不远就有有一位骑士守在车旁,照应着路上可能发生的异常状况。

    以前也不是没有大队的运输粮草的车队,可从来没有这般整齐,一样的。,差不多的马,就连车上的货物,也是或箱或袋,给人一种整整齐齐的感觉。

    这种严整划一的场面既让人觉得冷冰冰需要敬而远之,又有一种别样的震撼,透出一种超越了人的平常力量的气势,虽然这只是一队运货马车,而不是车队。

    王沿有些沮丧,虽然坐在马车上很舒服,但自己堂堂三司副使,混在这样一个运货的队伍里,总让人有些不愉快。

    事情怨不得别人,其实刘沆早已经让人给他准备好了马匹和随从,是他觉得自己一个副使,怎么能够这样随便?对安排好的人和马挑三拣四,让刘沆派人去这换那换,结果把刘沆惹恼了,一句现在没有合适的,让他耐心等待给打发了出来。

    刘沆虽然是天圣八年进士,可榜眼出身,天生就比王沿有优势。再说两者的本官也没差到哪里去,一个户部副使还吓不住他,王沿的能量还影响不到徐平。

    到了马车前,领队的公吏对王沿道:“王副使,这车在官道上行起来极为平稳,您尽可以安必乘座。在车上需要点什么,尽管对小的说。”

    王沿摆了摆手:“不必了,到八里铺也没有多少路程,一下子就到了。”

    说完,抬步上车,低头钻进了车厢里。

    这车是专门在东西两京之间运客的,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因为要跑两京之间的驿路,成本比京城里的四轮马车更加昂贵。

    驿路可比不得城里的道路平整,而且速度也不像在城里那样慢悠悠的,想舒服就要加防震系统。反正设计的载重不大,徐平把整个车厢制成一体,用四杆机构装到马车的底盘上,用上好的桑木减震。四杆机构能够保证车厢一直与地面平行,而桑木虽然硬了点,好在强度足够,不至于遇到意外车厢飞出去。

    没了前世方便能够买到的弹簧减震,空气减震,甚至各种各样的花式悬挂,这个年代制车,也只好因材就减了,有那个意思就行。

    王沿进了车厢,打窗子打开,见车厢里空荡荡的,叹了口气,有些无聊。转头向旁边看去,只见另一辆载客马车窗子紧闭,就连窗帘也都拉下来,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不由心中好奇。已经进入初夏天气,什么人能在里面耐住气闷,莫不是女眷?

    旁边的马车里,郑主管挺直腰板,一脸严肃地看着坐在身前的小厮喜庆。他的两眼圆睁,让缩在车厢前面的喜庆看着就有些害怕。

    “主管,太阳升起来,车厢里闷热得紧,不如开窗透透气吧。”

    喜庆陪着小心,低声对郑主管说道。

    郑主管闷声闷气地道:“几百里路,我带挚你坐在马车上,如此舒服,省了在路上尘土飞扬的奔波。这是多么大的福气,怎么还嫌三嫌四!”

    喜庆见郑主管的样子吓人,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开口说话。

    这次在西京洛阳开三司铺子的分铺,不但是货物要到那里卖,就连购物券也一样要发行到那里。郑主管是主事者之一,这次被分派的任务就是携带购物券。

    任你什么人物,十万贯钱揣在怀里还怎么轻松得起来!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那是写诗的人没有真的十万贯说的风凉话。真有那钱,先不说如何样的大粗腰能够缠得下十万贯钱,这一路山山水水,还是先想好怎么才会不被人把钱抢了去。

    像这种在三司里掌管巨款的公吏,向都是选的殷实之家,几家作保。官府根本就不怕你卷款跑了,卷的钱自然会从你家里和保人家里抄出来还上,然后全国海捕,闹到最后说不定官府还有的赚呢。这十万贯钱,郑主管可是担着几家老小几十口的性命,虽然外面队伍庞大,还有军队随行,依然是紧张得心一直提到嗓子眼落不下来。

    刚才旁边王沿上车,听到动静郑主管的心里就怦怦直跳,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开封城外天子脚下绝不会出意外,但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受了郑主管情绪的感染,小厮喜庆也是紧张得不行,愈发觉得车厢里闷热不堪。

    看看天色不早,徐平吩咐起程。

    庞大的货运车队在路上缓缓行动起来,低沉的车轮碾地声缓缓响起,像一个巨大的怪兽,一往无前地向前碾压过去。

    徐平在路的另一侧,带人骑马缓缓前行。

    看着巨大的车队缓缓前,徐平的心情莫名地的些激动。两京之间的这条商路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一年,三司还要开通在京西路北部各州的商路,每个州甚至一些大的县都要有三司的铺子开过去。用三司的力量,先在两京之间开成一个统一的市场。

    稳固了北部,下年开始便就扩展到京西路南部去。南部的中心襄州在汉水岸边,正是南船北马汇聚的地方。三司的商业网络延伸到那里,影响便就能够遍布长江两岸。

    杨告任京西路转运使,这些正是他要做的事情。

    开封府的另一翼是京东路,西侧的南京应天府离开封府太近,另一半的中心青州又离开封府太远,位于中心的郓州商业规模却又差了很多,开拓起来不如京西路方便。

    不过随着王彬与他在高丽的本族谈得顺利,一旦与高丽通商,甚至由此借道打开与日本的商路,京东路的地位便就比京西路更加重要。那里还是全国排名前列的丝绸产地,商机也更广阔,是三司下一步要开拓的地方。

    徐平在京城忙了一年,已经打下了基础,现在三司这辆大车,又驶向广阔的中原大地了。伴随着三司属下这巨大的车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未完待续。)

第21章 矛盾

    到达八角镇驿站的时候,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离着天黑还早。徐平没有接着赶路,吩咐队伍停下,准备在这里过夜。

    两京驿路,起自开封城西门新郑门,其间或十五里,或十里有一驿,直达洛阳。八角镇是离开开封的要冲,再过十五里是醋沟驿,又过十里是十里店驿,再十里就是另一个要冲中牟县三異驿。徐平的队伍人数不少,必须选择大的驿店歇宿。而且进入中牟县,那里的知县等地方官要前来迎接陪同,不好算错路程晚上还进不了县城。

    八角镇的驿站规模很大,常年迎来送往两京之间的官员兵吏,一切都准备齐全。驿丞早早便就迎了出来,把徐平和王沿一行迎进了驿站里。

    向洛阳送货的一众人等也在这里停了下来,虽然是公事,他们却没有驿券,住在驿站里一样要自掏腰包,回去由三司衙门算钱。驿站系统向来属于枢密院,三司铺子又不属于国家公事,他们自然要把账算清楚。

    进了驿站的院子,王沿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地对徐平道:“徐副使一路辛劳。”

    这一路上在马车里坐着舒舒服服,王沿都不想改为骑马了,倒是为首的徐平一路骑着马过来,让王沿还有些过意不去。

    徐平看看王沿道:“算不上辛苦,今天只走了三十里路,明天中午到中牟县,晚上歇宿白沙镇,路程比今天晚上多一倍呢,今夜早点休息吧。”

    说完,带了刘小乙和几个随从,由驿丞带着去看安排给自己的小院。

    王沿看着徐平的背影,心里微微有些不安。今天跟刘沆闹了别扭,等到晚上徐平派回去的人回来,必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郑主管带着喜庆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迎着吹过来的凉风,深吸了一口气。在车厢里憋了大半天,神经又一直紧绷着,这种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路上招呼的陈主管从远处走来,对郑主管道:“驿站里单独的小院都被徐副使带来的人占住了,我们不要歇在里面了,还是去镇上找家干净的店铺住。”

    听见这话,郑主管的心腾地就提了起来,一把拉住陈主管拖到一边,小声道:“你这是说什么话?我怀里揣着十万贯钱,你让我到镇里去住店?!”

    陈主管仿佛听见郑主管的心正腾腾地撞着胸膛,笑着拍拍郑主管的肩膀:“你这是怕个什么!十万贯钱,你怀里揣着的是十万纸券而已!这券只能在三司铺子里买东西,临行前把上面的编号都记了起来,别人得手了也花不掉,谁会惦记这样一堆废纸!而且,你这纸券上还缺印呢,拿出去都没人要!你这样紧张兮兮,那我管着那么多值钱的货物,按你想的还不能活了!安心吧,我们这么多人,又是两京驿路上,出了不了事!”

    “怎么能这样说?今年开封府里不太平。”

    听了郑主管的话,陈主管连连摇头:“我们这么多人,又有官军押送,什么贼人敢打我们的主意!来抢我们,那就如同造反了!”

    一边说着,陈主管拉着郑主管只管向镇里去。

    小厮喜庆在后面看着,急忙抱紧怀里的包袱,快步跟了上去。

    徐平进了驿站安排给自己的小院,洗漱罢了,喝了杯茶,信步走到了院子里。

    引洛入汴,并不仅仅是用清水代替黄河里的浊水,还有另外一个重要意义,就是利用这样一条运河,把东西两京用水路直接连通起来。

    黄河泥沙太多,河道不定,年年向北翻滚,虽然也通漕,但一年中有小半时间是行不得船的。而且洛阳城也不在黄河岸边,水运相当不便。一旦洛水与汴水连通,漕船就可以由东京汴梁直达西京洛阳,两京彻底连接起来。

    陆路虽然方便,运量与成本却远不能与水路相比。徐平想把京东路和京西路与中间的开封府一起形成一个大市场,便就需要这样一条运河。由洛水入汴河,进入开封,再从开封入五丈河,一路进入梁山泊,整个东西水道就彻底贯通了。

    正是有这个想法,郭谘一提出导洛入汴,徐平便全力支持。汴河通南北,然后再有一条东西向贯通的运河,便就以开封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丁”字形的水运网络。这样的交通网络对商业的繁荣有重要意义,更是市场扩大的助推器。

    刘小乙取了把交椅放在小院里的树下,对徐平道:“郡侯,一路上劳累,便就在树下歇一歇,我去安排晚饭。”

    见徐平点头坐下,刘小乙便出了小院,去找驿丞安排饭菜去了。

    徐平坐在院里的大梧桐树下,看着天边的太阳,眯着眼睛想心事。挖运河这事情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要规划得当,人力不缺,几十里水道一两个月也就挖通了。此去查探河道,一是选择最合适的路线,再一个也是看沿线的经济情况,地方能够承担多少人力,需要三司补助多少钱粮。现在三司的现钱不缺,这倒不是难事。最棘手的是这一线人户稀少,欠缺人力,这是必须要想办法解决的。

    黄河沿线自不必说,河水泛滥,再加上修筑河堤劳役繁重,沿线的几个县都是人户极少。按郭谘查看,引水口应该在巩县境内,那里就更加糟糕了,是整个京西路人口最少的一个县,全县只有六七百户,只相当于徐平前世的一个中等规模的村子。只因为那里靠近皇陵,劳役更重,哪怕就是免税也都阻止不了人户逃亡。

    正在徐平想心事的时候,一个随从进来禀报:“副使,刘判官派了两个军将来,并带了骐骥院里借来的马,正在门外求见!”

    徐平回过神来,直起腰道:“好,让他进来吧。”

    不一刻,两个三司军将进了院子,向徐平叉手行礼:“属下见过副使!”

    徐平的脸色不怎么好,问他们:“今天为何没给王副使及时配齐人手?他的职事虽然任命得匆忙,兵案也不至于如此手足无措!”

    左边的军将犹豫了一下,才道:“禀副使,刘判官一大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人手也安排了,都是按照常规。不过王副使看了之后不中意,要刘判官重新换人和马匹,这就耽搁了。人手还好说,骐骥院那里却不好说话。”

    说完,小心地看着徐平,心中忐忑不安。王沿怎么说也是副使,官职在那里,也不知道徐平会不会听刘沆吩咐的说辞。(未完待续。)

第22章 两个小孩

    徐平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道:“我知道了,你们过去见王副使,这一个月跟在他的身边。记得要仔细听吩咐,不要误了事情。”

    见徐平并没有说什么,两位军将都是松了口气,一起叉手应诺。

    看着两位军将走出小院,徐平叹了口气。刘沆做事不会失了分寸,两位军将一说,他就基本信了。再想起今天王沿的神态,那就可以笃定,事情的起因必然是在他身上。

    一进三司,就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与其他官员起冲突,而且是在有公务在身急赶着要出城的时候,这让徐平对王沿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当然他与王沿一样都是三司的副使,虽然排名在前,但也不是他的上司,只能是心里警醒,避免误了事情。

    出巡不是好差使,为了所谓的不骚扰地方,往往有各种严格限制。最严厉的时候,转运使巡查治下各州,只允许带两名随从,其他全部由地方安排,更不要说他和王沿这种临时差使。除了带出来做事的桥道厢军,实际两人的随从都是两人,徐平把刘小乙带在身边,认真说起来是他自己管吃管住的。

    按王沿这个心态,到了地方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这一路过去,虽然说是在中原腹地,可实际上地广人稀,民生凋敝,哪里能有什么好的享受。

    陈主管拉着郑主管进了客栈,一路进了一处小院,松了口气道:“好了,这就是我们今晚过夜的地方,外面有厢军把守,周围住的也都是我们的人,你总安心了吧。”

    郑主管看看左右,小声问道:“四周院子都是我们的人?”

    “左边隔壁是刘正将,右边隔壁是庞孔目,你还担心个什么!”

    郑主管听了,这才拍拍胸口,把心放回到肚子里:“这便就万无一失了。”

    说完,对后边的小厮喜庆道:“你去吩咐店家,弄点清水过来,我们净一净面。这一路上在车厢里闷着,身上粘粘的好难受!”

    喜庆应声诺,飞跑着出去了。

    陈主管忍不住问道:“车厢有窗,而且顶上也是有风口的,怎么会闷?”

    郑主管猛地转过头来道:“嗬,你说的什么话!若是开了窗子,被外面的人瞧了关节去,不知就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不知道,那些惯常做贼的人,下手之前都会专门派人来望风声的,发现了破绽,再定下如何下手。我关了窗子,就是让他们不知道底细,轻易不敢朝我下手。唉,你家里不是经纪人家,不知道这些做生意的关窍!”

    陈主管听着不摇暗暗摇头,这郑主管也太谨小慎微了。这次三司的队伍如此庞大,又不是让他一个人带了大笔钱款上路,郑主管却觉得到处都是盗贼。这清平世界,两京之间最核心的地带,如果盗贼遍地,这天下得乱成什么样子了。

    不大一会,喜庆领着店里的小厮进了院子,找盆倒了清水,让几个人洗过了。

    郑主管洗过把脸擦干,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对陈主管道:“这里两间卧房,今晚如何睡?”

    陈主管好奇地问:“自然是你和喜庆一间,我睡另一间,难不成你还想一起占了?”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喜庆还是个孩子,晚上一沾枕头就睡死,天塌下来也是不会醒的。为防意外,还是我和你睡一间,让喜庆睡另一边,误不了照顾我们就是。”

    陈主管听着郑主管的话,眼睛登得跟灯笼一样,真想问问他是不是疯颠了。能够有自己的房间是给他们这些主管的优待,想人多在一起到前面跟赶车的住啊!

    喜庆在一边抱着包袱不说话,心里却美滋滋的。长这么大,还没一个人住过一间卧房呢,没想到今晚就有机会。那么大的房间,那么大的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怎么滚就怎么滚,多么惬意!就是晚上起夜,也不用再轻手轻脚的,省得把别人吵醒讨骂。

    见郑主管一脸认真,绝不肯让步的样子,陈主管叹了口气:“好吧,只好依你。”

    心中却道,以后你再带钱在身上,是无论如何不与你一路了,折腾死个人。

    郑主管出了口气,从身上摸出几十个铜钱来,交给喜庆道:“去那边房里把行李放下,出门到市上买点吃食回来。走了半天,肚子也饿了,也不知道店里什么时候开饭。”

    喜庆接了钱,飞快地进了自己房间,把行礼放下,围着层子转了一圈,心满意足地欢呼一声。想起郑主管等着吃东西,吐吐舌头,开门又走了出来。

    见两位主管也已经进了房间,喜庆在院里高声道:“主管,我去镇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出去了啊!”

    房里传来郑主管的声音:“早去早回,不要在外面贪玩。”

    喜庆答应一声,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八角镇不独是位于两京驿路上,而且还正处在汴河和金水河之间,陆路水路都正当要冲,是进入京城的门户,格外地繁华。

    喜庆走在街道上,左看右看,满眼都是好奇。自进了三司铺子里做学徒,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他正是贪玩的年纪,不免就觉得压抑。如今出了京城,就如同飞鸟展翅飞到了天空,如同鱼儿游到了大海,天地突然间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

    走不多远,突然闻到前面传来一阵麦面的香气,肚子一下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咽了口口水,喜庆顺着香气很快就行到了一个包子摊前。

    三下两下挤到前面,喜庆仰着脖子问道:“主人家,你这馒头什么馅的?”

    卖包子的中年汉子闷声道:“鸡汁包子,年轻时在京城里学的手艺,大相国寺前州桥那里是有名气的,一文钱两个。”

    喜庆暗暗咽了口口水,高声道:“我便是从京城来,州桥那里的鸡汁包子可是知道什么滋味,你可不要诓我年纪小。”

    “你要买便买,哪里那么多话!我这里卖了近十年了,每天不到天黑便就精光,哪里的心情哄你个小孩子!”

    喜庆就当没有听见店家的话,从怀里掏出十文铜钱来:“那便给我来十文钱的!主人家,我一下子买你这么多,你便多饶我两个!”

    店家接过铜钱,挨不过小孩子缠,口中道:“看你年纪小,便多给你一个。我这里都是明码实价,今天破例,你得了好处赶紧走开!”

    喜庆不着恼,接了卖包子的递过来的纸包的一堆包子,低头查了一下,果然是多给了自己一个,欢天喜地地转身走开。

    出了人群,喜庆把包子在手里拿好,从里面取了一个出来,低声道:“且饶一个在自己肚子里!天气还早,身上钱剩得也多,且看看还有什么吃食买。”

    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浓香的鸡汁一下子就喷满了嘴。

    喜庆被烫得跺了一下脚,眉花眼笑:“果然好味道,那主人家倒没说假话!”

    抬起头来,猛然间就看见离自己五六步远的地方,金水河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偎在岸边的大柳树下,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混着秕糠的菜团,上面的牙印极细极小,显然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不舍得一下就吞下肚去。

    喜庆玩心大起,举起手中的半个包子,向那个小男孩摇了摇,示威一般,然后嘻嘻笑着转身离开。自己有包子,尽可以大口吃,那个小男孩却连菜团都舍不得吃下肚去,真真是好笑。三司铺子里虽然压抑些,却不也不用过那种饿肚子的日子啦。

    走了十几步,喜庆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子的空虚,再也高兴不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幼小的心灵想不出什么道理,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很不好。

    转过身来,慢慢走到柳树下的小男孩身边,喜庆把手里的半个包子递给小男孩:“给你吃这个吧,比菜团香,又香又好吃!”

    小男孩看看包子,又看看喜庆,摇了摇头。

    喜庆奇怪地看看手中的半个包子,忽然恍然大悟:“你是嫌我咬过了吗?没事,我给你个新的吃,这半个带回去,就跟郑主管说我路上肚饿,贪吃就吃了一个好了。”

    说完,用拿着半个包子的手捧着纸包,另一只手又取了一个包子出来。

    小男孩还是摇了摇头,低声道:“阿爹说我们不是乞丐,不吃别人的东西。”

    喜庆听了好奇,只管拿着包子向小男孩的手里塞,口中道:“我请你吃,跟什么乞儿有什么关系?当年在京城,我也是饿得没办法,冬天差点饿死在路边上,郑主管给我灌了一碗粥,把我的命救活啦。你看,这几年我都长得又高又壮了!”

    小男孩看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喜庆,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却还是坚定地摇头。

    喜庆没办法,挨着男孩在柳树边坐下来,叹了口气:“你听我说,我们是小孩子,吃别人的东西又不丢人。等你长大了,记着那个给你吃食的人,千百倍还给他就好了。——当年郑主管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虽然他从来没有让我还过。”(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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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介绍:
穿越到北宋仁宗年间,金榜题名,却因为得罪太后,被打发到岭南为官。从边疆小官做起,步步升迁,徐平终于熬到出头天,在宋代书写自己的传奇。
从五代乱世走来的北宋,世家大族一扫而空,社会上还没有士绅,宗族社会尚未成形,阶层变动之剧烈和平社会前所未有。大宋的治下不再有贱民,这是一个不问出身的时代,奴仆的儿子可以成为宰相,小兵可以晋升为军队统帅。
这是最好的时代,对于个人来说,人生一切皆有可能。这是最坏的时代,数量庞大的常备军装备精良,却屡战屡败,最终把整个民族拖进深渊。这个时代改变了徐平,徐平也改变了这个时代。
富者,富甲天下;贵者,贵极人臣。
伴随着一个穿越者的脚步,回望那远去的大宋风华。一世富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世富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世富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