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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似刀     大汉骑军txt下载     大汉骑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九章 回到乌孙

    汉元790年3月15日,张锐率领的飞骑军游骑团三营,在敌后历尽数十日转战数千里后,终于回到了汉军控制下的乌孙州。

    当初出战时,全营将士共计七百三十八人。而现在全营将士加上先行返回刘桓部的八十六人外,此时只剩下四百二十八人,其中还有近一半人带有伤病。这次的敌后侦查任务,使三营整整损失了三百一十人,几乎是全营的一半人马。

    虽然已经平安地踏上了乌孙州的境内,可是面对全营如此大的伤亡人数,还是让张锐高兴不起来。三百多名战友离去,三百多个家庭受到失去亲人的打击。身为全营的最高长官,张锐觉得自己应该对此负责。张锐已经在路上想好了自请处分的报告,就算总部将自己再次降成连排长,张锐也心甘情愿接受处罚。

    与张锐沉重的心情相反,营中其他将士都表现得喜出望外。全营第一次出战,就取得了几次重大的胜利,夺取“老虎口”;围歼迪西两营突忽骑兵;偷袭阿巴开围剿骑兵;奔袭突忽人的伪都;突袭突忽铁骑营;夜袭楚河营垒,其间击败敌军多达数万人,斩杀敌军近万人。

    数百人能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并且大部人马能安全返回,这样骄人的战绩以前也只是在汉军的战史上读到过,从未亲眼目睹,更不要说是亲身经历过。想起以后能骄傲地对后人讲述自己这次在敌后的转战经历,他们就觉得兴奋不已。

    现在全营将士看张锐的眼神也是透着崇拜,他们知道,这次在敌后能节节胜利,最终能安全返回,都是在张锐的精心策划下完成的。全营将士坚信,只要他们今后跟随张锐,就一定会打出一个又一个的大胜仗。

    这就是精神的力量,精神对于行为起着主导作用,精神振奋,可以使人倍加勇敢,精神垮掉,可以叫人潦倒沉沦。在经过大战的生死考验之后,在取得胜利的欢欣鼓舞之下,部队的凝聚力就会得到加强,战友之间的友情也会升华成为生死与共的情谊。

    张锐所部现在正是如此,虽然他们损失了一半人马,受伤的将士也不在少数。可是这次出战使他们成长为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的战斗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他们之间的向心力、凝聚力更加紧密。

    张锐等人出了大草原,又行进了二三十里。突然前方担任前行的杜晗连来人禀报,发现百余名游骑正在接近,杜晗与之联系后,得知是彪骑军游骑团的五营一连所部。

    终于见到自己人。张锐心中激动不已,催马赶向前方。老远就看见杜晗连的几十名骑士们正和一群衣甲整齐的游骑在相互交谈,杜晗也骑在马上与一名军官谈笑着,样子甚为愉悦。

    杜晗听见马蹄声,一转头,看见了张锐,立刻向身旁那名军官摆摆手,随即策马迎了上来。“营长,前面的是彪骑游骑兵,他们接到命令正想进入大草原去寻找我们,不料刚启程就遇到我们了。”杜晗乐呵呵地对张锐说道。

    杜晗见张锐没有说话,只勒住座下的马,眼睛一直瞪着跟随自己一起上来的那名军官在看,样子甚是奇特。杜晗不解,为何张锐会是这种表情?这时,就听身后的那名军官扯着嗓门说道:“天啊!你还没有死啊?真是太没有天理了。”

    杜晗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个上尉,刚才还表现得彬彬有礼,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如此无礼?彪骑军来迎接我们,我们是很感激,不过你也不能这样对我们的营长说话啊!杜晗正想斥责那名军官,就张锐说道:“操!喊天也没用。你还没有死,我怎么敢死啊?”说罢飞身下马,向那名军官走去。

    那名军官丢缰下马迎面走来,双人目光对视,又同时放声大笑起来,接着又拥抱到一起,样子甚是亲密。

    放开身后,张锐操起拳头在那名军官的肩膀上打了数下,笑着说:“兄弟,我们终于见面了。看样子你这几年混得不错啊,军衔已经和我一样。操,这样下去,恐怕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真要叫你长官了。”

    那名军官脸上也是充满着喜悦,乐呵呵地说:“我劝过你,让你与我一起到彪骑军,你不听。如果听我劝,以你的勇猛善战,现在早该是校官了,哪还会像你现在这样,只是佩戴着铜星啊?你这是自作自受!”

    “我要是来了彪骑军,估计就没有你什么事了,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是我的手下。嘿嘿……要是你成了我的部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得了,你就吹吧。有本事你一人就把突忽给灭了,那样你铁定能进凌烟阁,到那时我不仅比你官职低,还要每年去祭拜你,还要给你下跪呢。”

    “操!没事就咒我早死。我给你说罢,杀我的刀还没有锻造出来,杀我的人现在还有生出来……哎呀!”张锐说道高兴的时候,一拍大腿,正好打在自己的伤口上,顿时疼得叫出声来。

    张锐的痛叫声,引得那名军官又是一阵捧腹大笑:“可是射的箭已经有了,哈哈……”

    笑了一阵,那名军官见张锐冷汗下来,于是止住笑,关切地问道:“伤得可重?这里离碧溪县只有三十余里,那里驻扎着怒火军团的一个连,也有专业医生,你得赶快去那儿,重新包扎治疗一番才是。”

    张锐摆摆手道:“不过是擦破点皮而已,过两日自己便好了。何需医生治疗?”

    那名军官摇摇头道:“你啊!爱吹牛的毛病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改。看看脸都白了,还充什么英雄好汉啊。”

    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的杜晗彻底糊涂了,他不知营长与这名上尉军官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见面后为何说话这样的随意,态度又是这样的亲密无间,感情他俩是老相识啊。

    张锐哼哼哈哈两声,终于看到杜晗还站在一旁,于是转移话题道:“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们营出名的勇士杜晗,这位是我军校时的兄弟杨英。你们也多熟悉熟悉。”

    杨英笑着说:“还等你介绍啊,我和杜连长已经说了好一会儿话了,彼此早就自我介绍过了。”

    高朔这才明白张锐与杨英的关系,原来他俩是军校时的校友。怪不得这样熟悉呢,想想以前自己在军校中结识的好友,后来见面时不也是这样说话吗?早该想到的,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木纳了?

    虽说张锐的职务要高上一级,但三人都是上尉军衔,张锐与杨英又是多年的好友,杜晗又是跟随张锐出生入死过的战友,所以彼此之间也不再拘于礼节,三人就站在雪地上闲谈起来。

    张锐从杨英口中知道,刘桓已经回来四天。他向上级汇报了张锐等可能还要随后返回的情况,请求上级派部队接应。这时飞骑军游骑团的团长刘武周早已来到突忽战场,听说张锐他们还活着,并且要从草原方向撤回,大喜过望。

    可是飞骑军的游骑都已经派出去执行任务,现在刘武周手上没有部队,只有向彪骑军请求援助。彪骑军接到刘武周传来的消息后,立刻命令刚刚重新整编完毕的游骑五营,前来接应。

    杨英在沙林会战时生擒了突忽人的中将,职务被提升为连长,军衔连升两级成了上尉。而升职接到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去迎接张锐,杨英又惊又喜,喜的是张锐还活着。前些日子到处流传着张锐部队已经全军覆灭的消息,杨英将信将疑,在没有证实之前,心里还是很担心。现在知道了张锐的具体下落,喜出望外,盼着早日见到这位老朋友。

    据张锐部先行返回的人说,张锐带队去袭击楚河营垒之后,没有在约定时间到达约定地点,很有可能遭到不测,需要尽快去寻找他们的下落。杨英知道张锐是个言必诺、行必果的人,没有按照约定时间汇合,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杨英非常担心张锐的安危,恨不得插上翅膀即刻飞过草原。

    可是营里却命令五营各连队明日汇合后再出发。杨英心急火燎,即刻向营长建议,自己的连队先行,声称需要先去查看草原上突忽军的布防情况。五营长知道杨英的身份,也知道杨英在彪骑军的高层里有人,不然立功才几天,职务军衔就立马批准下来了?对于杨英的建议,五营长自然不会不给他面子。

    得到批准先行的杨英,命令部队连夜出发。他想早一日去寻找张锐,张锐活的希望就大一分。经过一夜的行军,眼看着就要进入大草原,没料到却遇上了杜晗部,也得知张锐还活着,杨英终于将高悬着的心放下。

    杨英心想,这个浑牛多年未见,才要相见就叫老朋友提心吊胆。不趁机作弄他一番,也对不起我白担心一场。所以,一见面杨英便出言戏弄张锐,张锐也不是省油的灯,也反唇相讥。

    闹过后,杨英吩咐连里的骑士迅速通知营部,已经找到张锐部,不需要再全营出动。张锐听后诧异,问杨英说:“是不是这段时间部队太闲了?我以为就你们连来了,用一营人马来寻找我们,至于吗?”

    杨英故意叹气说:“命令可是战区总部下的,命令我们要竭尽全力寻找各位英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完不成任务就别回来。兄弟啊!幸亏遇到你们了,否则我们可真是有家难回了。”

    杨英的话逗得张锐和杜晗哈哈大笑起来。杨英接着又说:“兄弟,你这次可是露脸了。我听回来的人说,你们在敌后玩了几十天,还数次重创了突忽人,你们还去偷袭楚河营垒。立了如此显赫的战功,依我看,你的职务这次一定会扶正的,下次我见到你的时候真的要叫你长官了。”

    张锐这时却收起了笑容,指着已经先后到来的部下神色黯然地对杨英说:“杨英,你看看,这些就是我营的全部人马了。出去的时候,我带着近八百人,回来就只剩下这些了,我还有何颜面邀功?我准备回去后就上书总部自请处分。”

    杨英看着几百名衣甲破烂不堪,浑身血迹斑斑的骑士在周围站立着。他们虽然面黄肌瘦,可眼里却饱含坚毅的目光。他们虽然都已疲惫不堪,可队形还是严密整齐。即便有的骑士伤势很重,需要别人搀扶着站立,可是仍然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军姿。他们已经是一支经过战火考验,经过生死考验的威武之师。

    杨英对这些骑士肃然起敬,他也收起了笑容,朝这些骑士敬礼,正色高声说道:“欢迎你们,欢迎勇士们回家!”杨英的部下也同时敬礼,口中高喊着:“欢迎勇士们回家。”看着杨英等将士真诚的目光,张锐和部下们感动万分,纷纷回礼。

    当晚,张锐部与杨英部回到碧溪县驻扎。张锐一直忙里忙外,亲眼看到每一位伤员都得到治疗,亲自安排骑士们的驻地,待他们美餐一顿,洗过澡休息以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其间杨英一直陪伴着他,好说歹说劝他去疗伤,张锐死活不肯。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毕,闲着没事了,张锐才请来医生察看自己的伤势。

    医生仔细检查了张锐大腿上的几处箭伤创口,发现没啥大碍,于是向张锐道喜,告诉他这几箭都没有伤着筋骨,取箭时也没有在创口内留下异物,伤口没有化脓,只需按时换药,一两周后伤势就会痊愈。接着给张锐清洗伤口,重新换药包扎完毕才退出。

    张锐笑着对杨英说:“看看,我说的没错吧,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无关痛痒。我们带兵打仗,哪能保证不受伤呢?也就是你小子运气好,到现在连个皮都没有擦破。”

    杨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受伤?只不过不像你是伤在脸上,别人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一员作战勇敢的猛将。而我伤在身上,有苦自己受,别人还不知道,还说我作战不肯上前,这叫什么事啊?惹急了赶明儿我也在脸上划上一道。”

    张锐哈哈大笑:“你舍得在脸上划道道?我可不信。如果可能我还想与你对换呢,以你如此英俊的样貌,以后还能多找一些漂亮妹妹呢。”

    杨英笑得直捂肚子,他知道张锐是说得利索,可并不好那嘴。他真要是去找女孩子,打死杨英也不会相信。叫来饭菜,张锐和杨英边吃边谈,在闲谈中张锐逐渐得知了整个冬季战役的大致情况。

    葱岭战役汉军取得了胜利,可是却丢掉了西海州。沙林会战汉军击败了三十万突忽军,可也使得汉军自身伤亡惨重,如今汉军在整个突忽战区的部队已经锐减到十万人马。仅凭这十万人马,既要担负三州的防御,又要夺回西海州,只能是痴心妄想,所以总部已经放弃对西海州发动攻势的打算。

    张锐又听杨英说,如今战区总部正在统计整个战役的得失,准备上报朝廷。据说战区统帅韩擒此前已经上表朝廷自请处分,不过现在朝廷那边还没有传来具体的消息。

    当张锐听杨英提到,他在沙林会战时生擒了一位突忽中将,而这次总部又准备将这名中将押回上都向皇帝献俘时,张锐既是惊讶又是羡慕。心中暗想,这样的功劳自己怎么没有遇到呢?看来还是正面作战时,容易俘获敌人的高级将领。

    张锐不知道,他在楚河营垒咬死的人中就有一名突忽上将,而且还是突忽伪汗王的义子。就算不能生擒他,如能拿回他的人头也是一件大功。哚瀚的人头不仅可以增加张锐的功勋,也能打击突忽人的士气,对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很有宣传意义的用具。倘若张锐知道自己错过如此好事,只怕此刻会跳着脚后悔的。

    第二天一早,张锐就带着部队继续踏上返回风铃城的路途。杨英所部开始几日还跟随着张锐部一起往回走,后来接到团部的通知又要去执行别的命令,张锐与杨英只好告别,各奔东西。

    数日后,张锐营终于回到了风铃城。团长刘武周带着刘桓等人,出城五十里亲自迎接张锐等人。见到刘武周后,张锐首先请罪,承认是自己指挥不利,导致所部伤亡大半。刘武周并未责怪张锐,而是好言安慰,肯定他的功劳:“你部在被敌人断去后路的情况下,还能在敌后坚持这么久,又取得数次重大胜利,实属不易。”

    张锐还是深为自责,他心情沉重地对刘武周说道:“将军,虽然属下所部在转战敌后之时,所受的伤亡也比较小。可我部在袭击楚河营垒时伤亡却十分惨重,这是属下不察敌情,轻易决定出战造成的后果。望将军上报时为营里的骑士们表表功,是他们在转战中,执行命令坚决,杀敌立功无数,理应受到应得的奖赏。至于属下,则甘愿受任何处罚。”

    刘武周道:“张锐,尽管你部在突袭楚河营垒时伤亡较大,但这一场战斗也至关重要的。由于你部烧毁了突忽人楚河营垒的粮草,才使得突忽人从班迪山口退兵,而我军才能迅速歼灭他们数万主力部队。所以这次葱岭之战中,你部立了大功。我相信,总部的将军们也会对你部论功行赏。年轻人作战出现伤亡实属正常,不要轻易说什么自请处罚的话语。”

    刘武周的话并没有减轻张锐心中的内疚感,秦济等三人的影子最近时常浮现在张锐的眼前。虽然他们是自请杀身的,也是张锐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的无奈之举,可这事却成了张锐的一个心病。

    在敌后之时,张锐要为大多数部下负责,不能总陷入自责当中,而战事也填满了他头脑中所有的空间。现在部队已经脱离了险境,一想起此事,张锐就会心绪不畅,精神也有些恍惚。他非常内疚,觉得是自己害了三名骑士。忠诚的战士死在自己的手下,这能服众吗?他感觉没脸再担任这支部队的长官。

    自从手下三名骑士被张锐杀死后,张锐对待营中的伤员更加重视,几乎每名受伤的骑士,张锐都为他们换过药。需要吸脓血等大多数人不愿意做的事,张锐总是全部揽下来。张锐这样做不仅是出于对部下的关心,也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只有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张锐的内心才能得到平静。

    自请处罚既是对这次出战伤亡过大的一个交待,也是张锐想调离三营的一个借口。张锐在敌后指挥部队时,从来都表现出坚定的姿态。他要让部下都感觉到自己的信心,同时增强他们的信心。如果张锐在那个时候表现出一丝软弱的话,可能众将士的心也散了。

    现在回到了后方,特别是与杨英分别后,张锐就一直在回想这次敌后作战的过程。越想他的心越沉重。

    为部下之死,张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甚至对自己的指挥能力产生了怀疑。如果自己的指挥能力再高一些,心思再缜密一些,计划再周全一些,如果不是贪功烧毁楚河营垒的粮草,三营哪能出现这么大的伤亡?张锐骂过罗济,而此刻却也陷入了罗济那样的自责心态中。

    舍弃伤员、屠杀伤员是最没有人性的表现,自己都做过了。虽是迫不得已,可谁会理解他呢,谁会愿意跟随这样无情无义的上司呢?虽没听到一句怨言,但张锐认为部下必是敢怒不敢言,都在心里暗暗恨他。他甚至感觉部下看他的目光,都写着怨恨。

    部队在没有脱离险境时,对自己的命令执行得都很坚决。可是今后呢?他们今后会不会心甘情愿地听从自己的指挥?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不是一个只为功勋,全然不顾部下生死的长官?如果部下有这样的想法,自己在三营的日子已就到头了。与其以后被他们赶走,不如现在自己申请处罚,调离三营。

    张锐打定了主意,回到驻地,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了请罪书,交到了刘武周手中,并请求刘武周尽快派人前来接手三营。刘武周苦劝了几个小时,也不见张锐回心转意,只有假意接受了张锐意见,又将他信留了下来,命令张锐立即回营,在上级没有派遣新的营长来之前,要处理好营内的事务。

    张锐点头答应,向刘武周告辞。等张锐走后,刘武周起身在屋内转了无数圈,他知道张锐起了心结,如果不及时打开张锐的心结,只怕张锐从此以后,会沦为平庸之辈。可是怎样打开张锐心结呢?刘武周一时想不出具体解决的方法。他只有暗下决心,先将这事拖延一阵,待张锐这几日冷静冷静再说,凭张锐的悟性,也许能够自己想明白。

第五十章 同乐帝

    汉元790年4月1日一早,汉帝国的上都外郭城像往日一样,在六点时开打所有的城门。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菜贩们纷纷拉着装满蔬菜的马车依次鱼贯而入。首先是供应御用菜品、供应达官显贵菜品的商贩车马进入,而后才是各零散客商进入。待商贩们都通过后,才轮到进出城的平民百姓。一时间城门口附近变得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汉帝国将国都设立在上都,即东汉末年时期的荆州,是经过圣祖的深思熟虑才决定的。国都选择得好与不好,直接决定一个国家的前途命运。选不好就可能造成王朝的倾覆,历史上有过不少这样的例子。

    当年圣祖立国之时,不将国都设立在帝国的北部和西部,是因为汉帝国北面和西面的威胁已经不存在。往日对汉帝国形成威胁的匈奴以及鲜卑等民族,不是被汉帝国同化,就是被汉帝国驱赶到遥远的西方。而且当时汉帝国正准备征讨南方地区,为了便于指挥部队南下去征服更多的疆土,将国都确定在上都也是必然的选择。

    以上都为帝国的国都,有许多好处。首先从经济上考虑,荆州的粮食充足,仅荆州出产的粮食就能保证帝国十数个州的所需。以上都为国都,汉帝国的不用担心首都缺粮的问题。

    其次从防御上考虑,当时汉水位于上都以东,长江由西向南环绕上都,东南方有宽阔的云梦大泽,北面是巍峨的兴山,这些都成为上都的天然保护屏障。

    再次是交通上的考虑,正是因为上都周围水系发达,上都是水路交通的枢纽,用船运输各种物资既节约了费用,也节约了时间。而且运送部队也较为方便,水陆齐进,能在较短的时间,就将主力部队派遣到所需要的地方。

    最后是政治文化上的考虑,东汉末年躲避战乱的文豪学者纷纷迁移到荆州,荆州已经成为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上都附近已开设了大学以及书馆百余间,要进行迁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打开汉帝国的疆界地图,人们也会发现上都几乎位于整个汉帝国国土的正中心点上。所以全国各地的奏疏、塘报等文件都能在相对较短的时间送达上都,朝廷所发布的命令也能够在第一时间送到各地州府,不至于在路上消耗太多的时间,不会耽误军机要务。

    此外,汉帝国在以后的几百年里,不断修建以上都为中心、辐射到全国各地的驿道以及商道。使得上都成为名副其实的全国中心城市。上都每日开城都是这番景象,南来北往,东进西去的行人都会途经上都。现在每天至少有十余万流动人口途经上都,以致于上都城的出入城流量一直很大,城门口的人摩肩接踵,拥挤不堪。

    面对如潮水般涌过的行人,守城的武士们早已见惯不惊。他们站立在城门内外两侧,仔细观察进入城内的行人有无携带武器,除此之外便不会干涉行人的自由出入。他们还时不时地招呼一下行动比较迟缓的人,叫他们快速通过城门,以免造成拥堵。

    今日,上都正北的大胜门也是如此景象,进出的行人几乎塞满了城门洞。六点半时,正在通过城门洞的行人突然听见守城的武士高声呼喊:“驿马将要通过,行人速速闪开!”行人听说驿马要来,慌忙挤向两侧。走在门洞里面的车马,也纷纷快马加鞭极速通过。不一会儿功夫,中间便闪出一条大道。

    这时,人们才听见由远方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片刻后,七八个驿使骑着高大的汉马飞驰而过。通过城门时,眼尖的人会看见其中一人身后背着一个红色的信桶,知道这是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心想,可能又是出西部传来的战报,是不是西部又出现战事了?

    驿使通过后,守城的武士便招呼行人可以通行,道路又一次恢复通畅。不过有的人还是对这些驿使感到好奇,纷纷交耳窃语。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个小时,整个上都的人都议论开了。而此时,驿使带来的信件也已经分送到皇帝和内阁大臣的手中。

    同乐皇帝接到这封急件的时候,正在永乐宫的暖阁里用早膳。昨日他也是凌晨两点过才睡下,今日不到七点就起身。多年来的早起晚睡,使他面色憔悴,眼圈发黑,今年以来还时常出现短暂的头晕目眩症状,有时甚至突然昏厥过去。

    太医们诊视后,知道这是积劳成疾的症状,只是用药很难奏效,于是纷纷上奏同乐,请求他要按时作息,最好去西苑静养一段时间。同乐没有理会他们的建议,只要头脑清醒,就会将自己关进御书房,除了召见内阁大臣前来议事时开一下门,其余时间一直是房门紧闭。

    同乐性情刚烈,后宫高至太后、皇后,低至太监、宫女,没有一人敢去劝他休息片刻。再有圣祖挂在后宫门口的那句:“后宫、宦官不可参政,违者当以谋反罪处之”的警句,也时刻提醒着他们不能去管,不能去说。他们只能尽量将同乐的饮食安排丰盛一些,为他补补身子。

    2月初,同乐就接到突忽战区总部传来的战报,得知突忽人发动了冬季战役,有围攻柏寒城堡的态势。到了2月底,又传来突忽人向后撤退,不与汉军交战的消息。

    同乐暗自纳闷过,也询问过内阁的意见,不过都没有摸清楚突忽人的真正意图。有人也提出过,突忽人可能是在做调虎离山的把戏,不过随后就被他人否决了。道理很简单,突忽人的几乎所有主力都在葱岭地区,剩余的部队就是想做声东击西的把戏,也没有足够的兵力。

    结果3月下旬传来的消息,让同乐大为震惊。突忽人居然集中了几十万农兵和上百万后勤人员,蜂拥进入西海州。西海州的防御部队不足以抵挡这么多的进攻部队,西海州的失守已经成为必然的结果。

    这个消息恍如当头一棒打在同乐头上,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书房内走来走去,不时地顿足叹息。“唉!韩擒啊,韩擒,太负朕意!”他在心里念叨着,把西海州失守的责任都归咎于韩擒身上。恨不得当时就想下旨切责韩擒的无能,并撤换韩擒的战区统帅职务。

    可是后来定了定神,稍稍冷静了一会儿,转念又想,此刻还不是撤换韩擒的时候,在战役的进行过程中撤换主帅,谁来指挥整个战区?这样做恐怕会导致整个战区的失败。考虑到这一层,撤换韩擒之事也就暂且放下不提。不过在同乐的心里,韩擒已经不是战区统帅的最佳人选,至于换谁去,同乐也需要一段时间来仔细斟酌。

    直到后来的沙林会战的战果传来,同乐的郁闷心情才得到一些缓解。十万人用一天时间就大破三十余万敌军,这样的辉煌战绩不可多见。于是对韩擒的怨恨,也减少了些。不过同乐仍然认为韩擒不是主帅的最佳人选,至于用谁去替换韩擒的职务,同乐仍然在琢磨。同时,同乐下旨叫内阁商讨替换主帅一事。

    但是他的提议遭到了内阁大臣们的反对。内阁不同意更换战区统帅,他们上表同乐,说明西海州失守并非韩擒指挥失误,而是因为战区兵力太少的缘故。他们一致认为,就算韩擒判断失误也非大错,其罪不至免职。

    由于内阁大臣众口一词反对换帅,同乐也无法强求撤换主帅。圣祖曾规定过,皇帝的命令必须经过内阁的审议,只有在半数以上通过的情况下,才能下达执行。同乐不满内阁的意见,为此专门将三公叫来询问,可是独孤信一直是哼哼哈哈不知所云,高颖低头沉默不语,只有太尉一人对他说明了其中的道理。太尉的语气虽然恭敬,可是态度却很坚决。

    这让同乐大为恼火。同乐心想,古时的君王哪会像自己一样,事事都要听从内阁大臣们的意见?那时候,大臣哪敢违抗君命,那是杀头之罪,甚至满门操斩。可是到了眼下,圣祖立下了规矩,皇帝的命令也需内阁审议后才能执行。同乐对此满腹的怨气,但也不敢违背祖制。他只能在心里暗暗责怪圣祖,为什么要立下这种规矩,让大臣们的权力太大了,都凌驾于君主之上了。事事受制,这还让我如何施展才能,中兴帝国。

    同乐与内阁赌上气了,既然你们不同意我的决定,那么我也有权否决你们的决定,杀杀你们的锐气。几日后,内阁递交上来一些针对突忽战区的奖惩决定,奏请同乐最后审议时,同乐一概否决。内阁不解,询问同乐帝有何不妥,同乐只说此事还欠考虑,需要再议。

    一来二去,内阁大臣们也明白了同乐的心思和手法,不过其中一部分人仍然坚持自见,不肯向同乐妥协。

    今日,同乐起床后心情特别沉重,考虑着自己与内阁之争到底何时才能了结。他也明白如此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可是要叫自己先让步,同乐是绝不愿意的,这次妥协了,以后出现类似的情况又如何解决?如果事事都妥协,我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放手不管,尽情享乐好了。

    同乐正在低头沉思,一名宫女用双手捧着一个东都制造的牡丹花瓣式的银胎红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盛着燕窝汤的青花盖碗和一把银匙,轻轻地走进暖阁。另一名宫女从托盘上取下盖碗和银匙,放在同乐的面前,轻声说道:“陛下,这是皇后娘娘给您送来的燕窝汤,请陛下食用。”说着随手把盖子揭开。

    同乐瞟了那个宫女一眼,他刚刚才吃过早膳,现在并不想吃这种令人厌恶的东西,可是想到是皇后送来的,也就勉为其难地拿起银匙,慢慢地喝了几口燕窝汤。同乐的皇后姓陆,是卫公陆氏家族出身。自被选立为皇后,对太后恪尽孝道,自身严守宫规,对人宽厚仁慈,表现出极高的品行,深得同乐的心意。同乐虽然也有十余个嫔妃,但他有空之时,多半都到皇后居住的长乐宫安寝。

    昨夜,同乐本来不想太晚打搅皇后休息,可是心中郁闷,很想找人陪伴。于是询问掌管太监杜衡何处别宫还未休息?杜衡没有犹豫直接回答皇后还没有就寝。同乐就奇怪了,杜衡未去查看怎会知道皇后还未睡?细问之下,才知道皇后每日都是得知他睡下之后才会安睡,心中顿时感动不已,于是便移驾长乐宫。

    同乐昨夜也将自己的心中之言全部对皇后道出,皇后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言半句,等同乐倾诉完毕,才劝说同乐安歇,同乐对她的表现甚为满意。因为同乐也只是只想找个人听他述说一番,并没有让他人出谋划策的意思,倘若皇后真的对此事加以议论的话,同乐可能会痛加斥责。正因为皇后的善解人意和严守规矩,同乐才会对她格外敬重和宠爱。

    同乐喝完燕窝汤,等宫女们退出去后,问一旁的杜衡道:“今日有何急奏?”

    杜衡躬身低声回答:“启禀陛下,今早直到有两份奏折。一份是西部战区的传来的这次战役的统报。一份是督察处参议虞世基的一封密折。”

    同乐皱皱眉头,这两份奏折对他来说都是不愿意见到的。突忽战区来的统报,可以算是韩擒上奏,同乐现在提起这个人,心里就烦闷不已。而虞世基身为督察处参议,战役前没有察觉突忽人的调兵动向,也是有罪之人,现在同乐还没有抽出时间来过问他的事情,他怎么会向自己上表呢?

    同乐比较一番,对杜衡道:“你将虞世基的奏报读给朕听!”

    “是!”杜衡转身取过一份文件,打开后读了起来。虞世基的奏疏中许多句子写得慷慨激昂,充满忠君爱国的激情,文章也是写得四工八稳,取句也是抑扬顿挫,便于朗读。杜衡读了几句,便被文章所左右,读到精彩之处不由得摇头晃脑,腔调十足。

    同乐也渐渐地被打动,一面听一面不住地点头,脸上也带有一丝微笑。同时在心里说,难得!难得!看来虞世基是一个大大的忠臣。他不仅承认了自己的错过,还在文章中表达了他想上前线赎罪的想法,希望自己能战死沙场,以报国家社稷。对于这样的人,自己怎能为他犯了一些小错就去处罚他呢?对他应该重奖,应该重用。看来朝廷中的大臣也是有懂道理的,像这样的人才是进入内阁的最好人选。也许应该找个机会锻炼一番虞世基,使他以后有机会进入内阁。

    听完虞世基的奏疏后,同乐的心情有所好转,接着让杜衡读突忽战区传来的统报。这份统报是张锐返回乌孙,整个战役全部结束以后突忽战区所统计的一个战后总结报告。

    当同乐听到,本次战役一共斩杀突忽军七万余人,俘获一万余人,击毙突忽将官七人,生擒将官一人时,轻拍了一下几案,心中痛快之极。

    统报也报告了己方的损失,当同乐听说有两万余人战死,三万余人受伤,还有西海州的数千守军下落不明时,又是怒火上窜。死了的人要安抚,受伤的人有的要运回,这些哪样不需要花钱?

    一想到又要花钱,同乐又开始烦躁起来。国库没有余钱,自己的老底也快被掏空,现在哪儿去找钱?前些时日,听说内阁正在商议解决此事。不过战事一起,又搁下来了,也许应该叫三公前来问问此事的结果。

    同乐正在烦恼之时,暖阁外又走进一个面目俊秀的太监,低声说道:“启禀陛下,三公正在御书房外等候见驾。”同乐看看挂钟,已经是上午十点,不知不觉已经这个时候了,同乐立刻起身道:“起驾!”

    出了长乐宫,春日的阳光普照大地。长乐、未央、明光、长信等诸宫,在蓝天碧云下,显得异常宏伟壮观。皆殿宇池沼楼台林苑相属,各宫宇楼台之间阁道相连,若长桥飞虹互相通达。

    同乐坐在步辇上,由二十个太监抬着在长乐宫与长信宫之间的飞桥上通行。一群从建章宫放出的鹁鸽带着响哨,在空中划过,向着明光宫飞去。在太阳光的反射下,飞桥下的各处白玉雕栏、古铜飞鹤和鎏金铜鼎发出刺眼的光芒。同乐闭上了双眼,暖洋洋的阳光晒得他觉得浑身舒畅,不久他便沉沉地睡去。

    到达御书房时,杜衡发现同乐已经睡着,左右为难,不叫醒同乐吧,待他醒来后必是一顿责骂;叫醒同乐吧,又于心不忍。他知道同乐每日废寝忘食为国事操劳,睡眠严重不足,御医已是多次交待自己要尽量劝同乐多休息。现在同乐好不容易睡着了,自己怎能将他叫醒?

    正在杜衡为难之时,站在书房外的三公见到这个情景。太尉悄声对杜衡道:“陛下整日劳累,少府还是让陛下多休息一会儿,我等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杜衡还没有回话,同乐睁开了双眼说道:“朕还没有睡着,有什么事儿进来回吧。”同乐下了步辇,不理会正在下跪的三公,快步走进了书房。三公起身后对视一番,才躬身进入书房。

第五十一章 募捐

    同乐待三公行过常朝礼后,才懒懒地说了声:“众卿免礼!”“谢陛下!”三人起身,垂手站立。同乐问道:“众卿今日有何事要奏?”

    太尉躬身回答:“启禀陛下,西部战区今日传来的统报,陛下想必已经看过。如今整个战役已经全部结束,前方的将士也应该受到嘉奖。内阁前日奏请陛下的几份嘉奖表章,不知陛下可否恩准?”

    同乐心里暗暗得意,最终还是你们先沉不住气了,知道前方的将士安抚奖赏的事情不能拖延,这才来求我。今日你们也得做些让步,答应我撤换韩擒的要求才行。

    “赏赐有功将士之事也无不妥之处。但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千古定理。众卿难道认为这次的赏罚公正吗?”

    太尉等人一听同乐话中有话,都心领神会,这不明摆着吗,皇上还在计较内阁没有通过他提议的撤换韩擒的决定。太尉耐心地解释:“陛下,微臣认为,这次突忽人夺得西海州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能只怪韩擒。其一,我监察部,特别是督察处没有及时取得突忽人集中农兵的情报,直接导致韩擒在整个战局的把握上出现偏差,在判断突忽人的攻击目标上出现失误;其二,韩擒麾下只有十五万人马,调配时难以同时兼顾东西两个方向。所以,西海州的失守不能单单归咎于韩擒的指挥失误。微臣恳请陛下明察。”

    高颖也奏道:“陛下,这次西海州的丢失与微臣的失职有关,微臣已经上过自请处罚的表章。微臣认为,要追究责任,应该先从臣以及都察院参议虞世基开始,如此才是赏罚公正。”

    独孤信也颤巍巍地说道:“陛下,老臣也是这个意思。西海州久悬于外,不剿灭突忽叛匪,难保其长治久安。现今不是帝国的军队不够,而是开拔军费不足,所以叛匪一时难以剿灭。臣等前时一直在商议解决军费的问题,待军费解决后,剿灭叛匪不在话下。”

    “这么说,你们商议的已经有些眉目了?”同乐急切地问道。

    “回陛下,具体细节还需商议。”

    同乐一听又不乐意了,沉下脸来。内阁商议解决军费是从去年年底时就已经开始进行。那时同乐就接到太尉上的奏章,建议以募集的形式在全国范围内筹集军费,同乐听后喜忧参半。

    喜的是汉帝国虽然国库空虚,但是国民殷实富足。大汉帝国在老州实行了几百年的轻徭薄赋的养民政策,哪家没有一些积蓄?帝国的富商人数也不少,有的富商的家财甚至还超过了自己内库鼎盛时期的财产数额。如果全国的民众,特别是富商们为国家捐献一些家财,缺乏军费的问题可迎刃而解。

    但同乐担心这种办法达不到预期效果,担忧募捐失败。曾经自己的太傅宇文护任丞相时也搞过一次募捐,结果却是以失败告终。当年募捐令一颁布,全国一片哗然。绝大多数平民都不相信帝国国库真的空虚到需要向老百姓伸手的地步,他们怀疑这是帝国在变相增加赋税。

    人们不敢说皇帝贪婪,矛头直指宇文护,说他是汉帝国开国以来最大的贪官,也违背了圣祖所定的老州永不加赋的祖制,应按四大重罪处置。众口铄金,当时内阁见势不妙,立即又下达了募捐令的补充说明。声称这次募捐是自愿行为,国家不会强迫任何一个人。

    此令颁布后,才略微缓解了舆论的压力。不过举国上下自愿捐款的人寥寥无几,各大家族要么捐献少量钱币装装样子,要么阳奉阴违,拖延不捐。有钱有势的大家族对帝国捐款的号召都不上心,平民百姓就更不愿意破财了,好一点的往募集箱内丢上一两个小钱,而大多数人见到募集箱远远的就绕道走。

    在募捐的时日里,那些口中时常说自己的生命都是帝国的人,这时全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躲到何处。名扬一方的学者们、文豪们,这时不是继续在家中研究着深奥的学问,就是留恋于烟花之地听小曲作艳词,或者纵情于山水之间不问世事。没见一人挺身而出,响应朝廷的号召。

    众多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平日舍得一掷千金币召名妓作陪,募捐时却连一个铜板也不愿意出。还是有一些来捐款的商人,但他们往募集箱内投上十几枚金币,就滔滔不绝地标榜自己精忠爱国:“吾等可是爱国商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吾等岂能置之度外?这些钱是多年以来的积蓄,现在尽数捐献给朝廷,一表忠君爱国之情。”

    在募捐过程中表现最突出的还是在校的青年学子和部分从军士兵的家庭。帝国各地在校学子们积极响应号召,宁愿整月啃干饼硬馍充饥,也要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月钱捐献出来。部分家庭因家中子弟在军队服役,也自愿将家中大半积蓄捐出。

    只靠少数人的捐款,远远不够庞大的军费所需。募捐活动历时半年,所募资金不足百万金币,宇文护得知这一结果,气得差点儿吐血。恶名也背了,但军费还差一长截没有得到解决,一怒之下便停止募捐活动。

    有了前车之鉴,同乐对这次的募捐行动,也是持怀疑态度。

    “将你们的想法说来听听?”同乐问太尉。

    太尉恭敬地回答:“微臣以为,应先从朝中的大臣手中募集资金,只有朝廷的官员们都做出了表率,才能调动其他人的积极性,老百姓或多或少会捐献些。微臣现在就表态,愿意捐出一半家产共计九万金币充当军费。内阁已经议过,其他大臣们也都愿意带头捐献。据统计,各位基本上都能捐献出数万金币。”

    同乐大喜。内阁有如此精忠为国的思想,真是帝国之大幸啊!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这次募捐多半能成!这时,同乐也基本放弃了与内阁顶着干的想法。他眉目舒展,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用缓和的语气道:“众卿心存国家社稷,在国家需要的时候都能挺身而出,捐献自己的半数家产,实属难得。朕感甚慰!朕会记得众卿的所作所为,日后定当重重地褒奖!”

    三公连声说:“这是臣等的本分,不敢称功。”

    同乐点点头接着又问:“既然如此决定,为何一直不下募捐令?”

    太尉道:“目前没有下达募捐令,是因为还有一事未能统一看法,尚在商讨。”

    “是何事?”同乐感兴趣地问。

    “陛下,前次老丞相募捐失败,微臣常常反思。仔细分析,其原因主要在于朝廷没有做好宣传。想我大汉帝国自圣祖中兴以来数百年来一直是国强民富,府库充实。第一次剿灭突忽叛匪致使国库空虚,朝廷未公开宣讲过,所以国内大多数百姓们不知道朝廷现状。所以,臣认为此次募捐令下达前,应该在国内进行大量的宣传,让国民都知道,都了解朝廷的现状和国库空虚的原因。只有这样做,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杨卿说得不错,是这个道理,那么就照做吧。”同乐听后深有感触。

    数百年来,过惯太平安宁永不加赋日子的国民,对轻徭薄赋已经习以为常,认为轻税赋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们从来也没仔细想过,如果不是依靠从新州取得大量赋税,单凭从老州征收的微薄的赋税哪能养得起庞大的军队和数量众多的朝廷官员。

    这时,太尉又开口了,打断了同乐的思绪:“以上只是微臣的想法,不过有的内阁大臣,认为臣的提议不妥。他们认为国家向民众伸手,已是有辱国威之事。如果还要广为宣扬帝国国库空虚,岂不是更加丢面子吗?倘若被属国和其他国家得知,会不会影响帝国的形象,会不会引起敌对国的窥视呢?后果难以预料。所以他们反对这样做。”

    同乐愣住了,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错,这些反对意见也值得重视。如果被他国知道帝国国库空虚,别的不说,单是鲜卑国恐怕也会有所行动。一旦再次引发新的战争,帝国的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这可如何是好?同乐刚刚好转的心情,又一次蒙上愁云。

    太尉见同乐许久没有表态,抬起头来观察同乐的表情。同乐愁眉紧缩,陷入了深思。看来皇帝又开始忧心忡忡了,于是劝解道:“陛下,目前我们的大敌是突忽叛匪,外敌窥视只是猜测。叛匪一旦被剿灭,那些窥视我们的外敌,慑于汉军的威力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就算朝廷不宣扬此事,外国也大致知道汉帝国国库空虚之事。汉帝国国库空虚也非一朝一夕了,外国探子早该探听到了,想要趁虚而入的敌人迟早会来。倘若现在有外敌入侵,难道朝廷就有能力出钱调兵抵抗吗?现状既已如此,微臣以为,只要有利于国,可以暂时放下面子广为宣传,以求百姓捐资。”太尉躬身肃立,面目上流露出自信的表情,侃侃而谈。

    “言之有理!”太尉的一番话说到了同乐的心坎里,不由连声称赞。

    “此事还需要多长时日才能定下来?”

    “臣正在尽力劝说内阁大臣们,这两日就会有结果。”

    “好吧,众卿都捐款,朕也不能落后。这样办,朕从内库中拨出十万金币充当军费,一表朕全力支持内阁的提议。众卿商议后的提案,朕也会立即批复。”

    “陛下圣明,臣等竭尽所能办好此事。”三公连忙跪拜谢恩,同乐挥手让他们起身。

    高颖和独孤信起身后,太尉还没有起身,说:“臣还有话,需奏明陛下。”

    “何事?”

    “臣以为,这次的捐款也不应设立最低限额,国民捐多捐少全凭自己决定,同时要设定最高限额,不能让国民觉得朝廷是在大肆敛财。至于募捐的期限,臣认为,应当适当延长,不应集中在数月间。朝廷可以规定,在数年内,大家都可以去捐款,今年有的人可能手头不宽裕,那么可以明年甚至后年再捐。如此一来,这次号召的捐款就是一个长期的事情,那么也需要选派一位官员具体负责。”

    同乐点头同意说:“杨卿,请起来说话。卿的提议甚合朕意,只是今年的西部战区的换防急需用钱,如果捐款收不上来,部队就不能开拔,这如何是好?”

    太尉道:“臣已经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帝国有世袭和非世袭家族数百个,只要陛下下旨,请求他们先借一些款给朝廷,然后再让他们捐献一些,如此一来,所收款项也就足够部队的调防开支。至于借款,朝廷可以从以后的赋税中逐年偿还他们,也可以在以后的捐款中拨出一部分归还他们。这样,既解决了燃眉之急,又不至于增加朝廷以后各年的负担。”

    同乐这时感觉太尉心思缜密,办法老到,不愧是朝廷中的顶梁柱。自己虽失去了宇文护,但能得到这样一个真心为自己排忧解难的忠贞之臣,实属幸运。前些时候因意见不合对他产生的怨恨,早就抛得无影无踪。

    “好!杨卿主意甚好。就照杨卿的意思办,内阁尽快统一意见,将议案递上来,朕等着。”

    “是!臣等会尽快处理此事。”三公躬身接旨,可是却迟迟不肯告退。

    同乐见状,也暗自笑了。知道他们都在等候自己批复前线的奖惩议案,于是高声向外叫道:“来人,将几份前日报上的议案取来。”

    “是!”门外的杜衡应声回答。不多时,将几份奏折双手递于同乐。同乐也不再刁难,立刻拿起朱笔在上面批了一个“可”字,又从杜衡手中接过传国玉玺,盖上大印。杜衡将这几份当面批准的奏折交给太尉。同乐调侃着说:“众卿,这下满意了吧?”

    三公又连忙谢恩,同乐又道:“刚才杨卿所言,需要专门设立一个官员来负责募捐之事。朕突然想到一人,可担此重任。”

    太尉问道:“不知陛下提议哪位大臣?”

    “督察处参议虞世基,平日颇留心经世之学,处理政务也算老到,更难得的是他严以律己,忠心为国。朕认为他可以不负所托,完成募捐事宜。众卿以为如何?”

    半天没有吱声的高颖这时开口道:“陛下,臣以为虞世基也是有罪之人。陛下不追究其责,也是陛下宽厚,怎能再派他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同乐的脸就沉了下来。太尉见状,立刻打断高颖的话,说道:“陛下的提议甚好,臣也觉得虞世基办事干练,可当此重任。前些时日的失误,也属无心之过,与韩擒所犯过错是相若。陛下用人能不失偏颇,实属英明之举。臣在内阁商议此事时,也提名虞世基。”

    同乐闻言微笑着说道:“杨卿大公无私,为朝廷推荐人才,有古大臣之风,实堪嘉慰。朕也知道虞世基犯有过错,不过人无完人嘛。只要他的用心是好的,只要他一心是为国家社稷着想,朕就会用他。诸卿也是经过多年的历练,才能成为国家栋梁,所以朕也不会因为虞世基犯有一两次错误,就否定他的功绩。”

    “陛下圣明!”太尉、丞相首先躬身回应。独孤信轻推高颖一下,高颖也随后附和。同乐见他们都已答应,心情大为爽快。三公看起来不像是一味的专权,可能也是出于慎重考虑,才不同意更换主帅,这次应该自己让步。也许前些时候在处理韩擒的问题上,自己的确毛躁了些。看来以后还是需要多听听内阁的意见,将事情考虑得更全面些才行。

    内阁都是贤明之人,只要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他们就会积极支持。刚才不就是如此吗?在用不用虞世基的问题上,自己言之有理,他们即刻就同意了。

    尤其是太尉,一心为国,没有半点私念。前些时日自己看授奖名单的时候,就知道太尉的次子在这次战役中立了大功,彪骑军为其申请子爵爵位。而在内阁谈论时,太尉坚决反对这项提议,谦称其子不过是擒一贼而已,授予如此高的爵位实难服众,当下将授予爵位降到男爵,最后确定为怀令县男。对于这样一位公私分明的人,同乐觉得应该重用,也该重奖,现在太尉只是二等侯爵,是不是应该提升他的爵位呢?同乐在三公推出书房后,开始考虑起来。

    三公出了皇宫,高颖忍不住太尉问:“虞世基此人善于专营,疏于政务,太尉为何还要附和皇帝的提议?”

    太尉叹息道:“昭玄啊!你为人刚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你也知道,陛下前些时候对内阁的意见颇大,甚至已经在开始怀疑内阁是否在专权。我们应见机行事,适当妥协,不应事事反对陛下的提议。如果我们一直和陛下对立,既打击了陛下的中兴之志,又解决不了问题。今日陛下的提议虽然不妥,但只要我们再派一个精明能干的人去协助虞世基,理应将募捐的事情办好。”

    独孤信也语重心长地说道:“此言有理。昭玄,皇帝年纪还轻,考虑事务还不够全面,这也是正常的,我们只要把持好大的方向不出错也就行了,没有必要老是坚持己见,与陛下意见相左。只有事关重大的,才必须坚持正确的意见;而不是生死攸关的事务,即使皇上的提议不是上策,同意他的意见也无碍大局。重大事项,远的不说,近的便是更换主帅韩擒之事。此事我们不能不坚持。主帅更换是大事,现在朝廷武将中除了杨素和史万岁以外,没有谁有能力替换韩擒。而杨素最近又得了急症,在家中修养,不可能前往西部战区。而史万岁做事更加毛躁,甚至不计后果,用之太过冒险。一旦轻易换帅,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我等不就成了千古罪人?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不可不坚持。”

    高颖闻言默默不语,心里思考着他们所说的话。太尉又道:“今日陛下既然已经问了募捐之事,我看这事就不能再拖下去,等会儿回去,我们就召集内阁成员前来商议此事,尽早将议案呈递陛下。还有这次战役时前方的将士伤亡惨重,我们要尽快向各家族借款,争取早日将换防的部队开拔出动。”独孤信与高颖点头同意,三人立即返回文渊阁,召集内阁大臣前来商议此事。

    这时,远在乌孙的张锐正陷入了去留的抉择的苦恼之中。

第五十二章 去留

    张锐的部队回到乌孙已经一个多月,部队一直出于修整当中。朝廷的嘉奖还没有到,不过战区和军团的嘉奖已经下达。

    张锐三营中的连长有两位将要离开。其中一位是三连连长高朔,飞骑军军团晋升高朔为少校,并调任飞骑军游骑团五营担任营长职务。

    高朔的运气颇佳。飞骑军游骑团的五营在三营之后到达乌孙,随后他们被调往大宛州接替此处的彪骑军游骑,并担任了大宛州的侦查任务。而被接替的彪骑军游骑则星夜赶往葱岭地区,去与彪骑军大部汇合。不久突忽人展开西海州战役,大宛州内只剩下五营是骑兵,只能由他们进入西海州去侦查突忽人的进攻以及接应西海州的防守部队退回大宛州。

    五营自营长到骑士几乎都是初次参加实战,毫无作战经验。加之都没有进行过杀人训练,对战场的残酷性认识不足。在与突忽骑兵相遇之时,遭受了极大的伤亡。

    营长以及两名连长战死,还有两名连长重伤,剩余的两三百人在最后一名连长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突忽人的追击,仓皇退回大宛州。五营的这次战败,不仅导致侦查任务的失败,也没有完成接应西海州防守部队撤退的任务。

    战区在得知这个结果时,立即命令五营退回风铃城重新整编。再派遣彪骑军一部去接应西海州的守军,但为时已晚,数千大汉守军早已被突忽人合围,生死不明。

    战役结束后,五营中的职务需要有人接替。这时飞骑军的中军部在张锐的作战报告中,发现了高朔的战绩突出。又考察了高朔平日的表现,觉得高朔有勇有谋,不论是训练部队还是实战经验都可以胜任营长的职务。于是抽调高朔去五营担任营长职位。

    第二位调走的连长是杜晗。杜晗也被授予少校军衔,只是他的运气比高朔差一点点,他被调往二营去接任一连连长的职务。二营在这次战役中,没有受到大的伤亡,不过二营的营长在一次侦查任务中意外坠马身亡。二营的一连长接任营长一职,空下了一连长职位。在中军部考察下级军官的功绩时,最终确定由杜晗接任二营一连连长职位。

    少校职务担任连长,也仅限于各营的一连,因为一连长算是副营长。杜晗虽然对职位不是很满意,不过能晋升一级军衔,也感到很高兴。

    这样一来,张锐营有三个连长的职位空缺出来了。尽管罗济一直在代替五连连长职务,但毕竟不是军团正式授予的。张锐见到军团的职务任命书时感到十分欣慰,三个空缺的连长职务,都由三营内部人员接替,这是三营的荣耀,也足以看出军团对三营的作战能力,尤其是连长的带兵能力评价颇高。

    罗济在此次敌后转战中多次立功,而且在代理连长职务时表现突出,被军团晋升上尉军衔,接任三营二连连长职务。程节因功晋升中尉军衔,接任三连连长职务。而五连连长由原三连四排长秦书担任,他军衔也由少尉晋升为中尉。

    另外在军团的嘉奖令上,一连长张旭义晋升少校军衔,四连长刘桓晋升上尉军衔,其余的各连排长的军衔也得到了相应的晋升。而营中骑士们凡杀敌满五十过一百能授爵者,需要向朝廷申报,所以暂时还不能兑现,不过也是迟早的事。三营将士可谓皆大欢喜,各有所获,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笑意。

    当全营沉寂在一片欢声笑语之时,张锐还是闷闷不乐。张锐的不乐,不是因为军团没有给他相应的奖励,正相反,张锐觉得军团给自己的奖励过重,自己愧对殊荣。

    张锐纳闷,自请处罚的报告难道军团就没有看到吗?如果上级已经看见张锐的请罪报告,为何战区和军团发来的嘉奖令上,丝毫没有提及张锐所犯过失的事情。而且还晋升了张锐两级军衔,晋升后张锐已是中校营长。

    如果上级没有看到请罪报告,军团传来的嘉奖令上,为何又列出两个职务供自己参考?一是,继续留在三营担任营长。二是,调任飞骑军右师一团担任团长。这分明是看到了自己的请调申请,才提出两个选择让自己挑选决定。

    走,还是不走?张锐曾经考虑过离开三营,可是现在真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自己的眼前,张锐又犹豫了。三营的将士都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加朋友,大家的心紧紧相连,三营也是经受了战火洗礼的一支劲旅。自己怎能说走就走呢?怎么舍得轻易离开这样一支威武之师呢?

    可是不走,秦济等人的身影又时时浮现在眼前,将士们是否真心拥戴自己也是问题。张锐为此烦恼不已。在与高朔和杜晗饯行宴席上,他也整晚心事重重,焦躁不安。这使得高朔和杜晗产生了误会,他们误以为张锐是舍不得他们离开,才会如此失态。

    高朔动情地抓着张锐的手说道:“营长,只要您开口,属下这就申请留下。在您的麾下,属下就算永远当上尉,永远当连长,也心甘情愿。”

    杜晗也高声道:“对!对!老高,你这次可是说道我的心去了。营长,属下也是这个想法。再说属下也不像老高那样升职了,属下去二营也是连长。既然都是当连长,属下情愿留下您的麾下任连长。”

    高朔和杜晗的话,将整晚心绪不宁的张锐惊醒。虽然知道他们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可是他们表达出来对三营的留恋,也打动了张锐。张锐心里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别说是团长,就算是给张锐一个师长当,张锐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可是高朔和杜晗不行,他们已经快三十岁了。如果还不能得到晋升,以后很难有机会提升更高级的职务。自己虽然也舍不得他们的离开,但是为了他们的前途,必须支持他们离开三营。

    张锐故意开玩笑:“这可不行。二连、三连连长职务已经被罗济和程节顶替了,你们留下来他们怎么办?难道还让他们回去当排长?当我的亲兵队长?再说你俩可是人才,我想要,其他营也想要,唉!我很难争得过他们。”

    停了停张锐又接着说:“到了新的部队,一定要抓部队的实战意识。一切训练和行动都要以实战出发,其他的可以暂时不去考虑。还有,以后在独立指挥战斗时,你们要充分利用自己的经验,利用自己的智慧,去打击敌人。我们是游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与敌人做正面较量。老高,你去的五营就是因为正面和突忽骑兵交战,才致使全营死伤惨重,我们就要吸取这个教训。”

    高朔点头说:“营长,俺跟了您有一段日子了,您的作战手法俺也学了几招。您放心,俺知道该咋办。”

    张锐拍拍高朔的肩膀道:“老高我是放心的,你这个人鬼聪明,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是块将才。敌人要是碰上你的部队,也算是他们倒霉。不过你不要事事学我,你现在也是营长了,也是自领一部的中级军官。所以你要时时考虑到部下的安危,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像我一样,出战一次就让全营将士伤亡惨重。这么多战友牺牲在战场上,我既对不起我的良心,也对不起给我升职进衔。万事要小心谨慎,这一点你要向大武学,可千万别学我。”

    高朔点点头答应。张锐又转脸对杜晗道:“老杜作战勇猛这点不容置疑,可是你有时要学会变通一些。有句俗语‘条条大路通罗马’,意思就是说以罗马城市为中心的道路非常多,每条都可以走到罗马城。所以考虑事情的时候也应该如此,要多方面考虑问题,不能老在一条道上走到黑,有时转一条道,可能会发现这条路会更快到达目的地。”

    杜晗连连点头。他知道这是张锐的临别赠言,也是知心话,张锐没拿自己当外人。不是关系亲密的战友,一般是不会指出别人的缺点的。现在张锐能直言相谏,证明当自己是朋友,是兄弟,是真心希望自己尽快成长起来,提高指挥能力。杜晗一边虚心听取意见,一边暗暗感激张锐的真诚。

    “最后还有一点,希望你俩记住。你们是三营出去的人,要记得在三营还有和你们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在支持你们。不论你们遇到任何困难,尽管来三营找我。即使我不在这里,也可以找大武,找刘桓、找在座的任何一位连长帮忙。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你们的,你们说是吗?”张锐环视在座的三营的现任连长们。

    患难与共的战友将要离别,见面也不知哪一天,大家都很伤感,低头不语。大家又想起了并肩作战的日子,想起了相互开玩笑的情景,也追忆着已经逝去的战友们。是啊,三营是他们所有人的家,大家都亲如兄弟。眼看一些兄弟要离家远去,他们的怎能不感怀?……

    第二天,高朔和杜晗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兄弟、告别了战友,奔赴新的部队。张锐送走他们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他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离开三营,但也想收拾整理一下自己的行装,以便下决心离开的时候,不再耽误时间。

    张锐心事重重地将自己的私人物品整理好,一件一件装入进行军包。这时候,“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张旭义、刘桓、程节、罗济、秦书五位连长都进入了房间。一进门,他们就惊奇地发现张锐正在收拾行装,脸色骤变。

    张旭义上前一把拉住张锐的手,不解地问道:“营长,您这是干嘛?难道您真想去右师任团长?”

    张锐一怔。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想调走的事,而且军团发来的嘉奖令有关调离的事情他也没有向手下的将士提起过。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呢?诧异之后,张锐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大武,军团的确有意将我调任。我走后,三营营长的职位定由你来接任。”接着又拍着张旭义的肩膀说:“好好干!大武,你比我更适合担任三营营长职务。”

    程节粗声粗气地吼道:“营长,为什么要丢下我们?我不管他人怎样想,您要走,请将我也带上吧,我只想一直跟随您,做您的部下。”

    罗济也面红耳赤地喝道:“营长,如果三营不是由您指挥,就不会屡次取得重大胜利。没有您,我们也许永远不能返回乌孙。您在属下的心里是最称职的长官,也是我等最愿意追随的长官。所以属下愿与程节一直跟随您,如果您决心离开三营,请也带上属下离开吧。”

    秦书抢先一步上前道:“营长,您去右师任团长也是晋升,属下也是明理之人,知道不应该阻拦您离开。不过如果没有您帮助疗伤,属下的双脚就废了。所以属下一日没有报答您的大恩,就一日不会离开您。您要走,请也将属下带上。属下情愿放弃连长的职务,在您的帐下充当一名亲兵。”

    张锐心潮澎湃,感动不已。他们都是杰出的骑士,勇敢的战士,优秀的军官。他们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今日表达的都是肺腑之言,都不愿自己离去,甚至愿意放弃现有的职务追随自己。张锐在他们的脸上读到的是真诚的挽留,对自己没有一丝怨恨。难道自己真的想得太多?看着一张张诚挚的面孔,走还是不走,张锐仍然犹豫不决。

    沉默片刻,张锐故意鼓着眼道:“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军队又不是我私家的,你们说跟着我走,就能走吗?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营里,哪儿也不许去。”

    程节摇头道:“营长,您就是不带上我走,我也会申请调离的。反正您去哪儿,我也去哪儿。我是跟定您了。”罗济和秦书也齐声说道:“这也是属下的想法。”

    三位年轻连长固执地站在张锐身前,等着张锐答复,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一旁的刘桓也劝道:“营长,您去了轻骑团,反而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留下吧!只有游骑,只有三营,才是您最好的选择,才能将您快速机动的作战风格发挥出来。”

    见张锐还是没有答复,张旭义急了,恳求张锐说:“您要是离开了,我们以后遇到困难的时候,谁来指引我们渡过难关?我们遇到强敌的时候,谁来带领我们取得胜利?我们绝望的时候,谁又来鼓励我们?我们高兴的时候,谁来与我们一起分享喜悦?营长,您对全营的将士来说,不仅是一名称职的营长,也是我们的兄长。骑士们信赖您,爱戴您。连排长们愿意服从您,愿意追随您。您难道真的舍得离开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们吗?失去主魂的三营,又需要多久才能重新找到值得信赖的长官呢?依属下之见,您也不愿见到经过生死考验才凝聚成一体的三营变成一片散沙吧?”

    五位连长的话语打动了张锐,其实他又何尝想离开三营呢。三营不仅是张锐第一个独立领兵的部队,也是浇注了太多感情的部队。不论是骑士还是各级军官,张锐都与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重情义的张锐,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只是战争结束后,对杀死重伤员的无奈和对夜袭楚河营垒伤亡过大的内疚,使张锐始终没走出自责的阴影。他总是认为自己对不起手下将士,怀疑手下将士憎恨自己嗜杀成性却又敢怒不敢言,担心自己不能服众,所以才兴起了离开的念头。

    眼前连长们对自己的评价,也可以说代表了全营将士的看法。如果的确是自己多虑了,如果手下将士仍然真心拥戴自己,留在三营是最佳选择。不论是为了与自己共患难的兄弟,还是为了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的三营,不能再说离开三营的话了。

    张锐的心结终于被真诚的话语打开,他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他笑着对几位连长说道:“我又没有说一定要离开,你们紧张什么?得了,得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是不会离开的。”张锐的话使屋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气氛也缓和下来。

    “是谁传言出去,说我要离开的?”张锐奇怪自己要离开的消息泄露了,忍不住问道。

    张旭义回道:“是传令官。那天您让属下送他出营,路上属下与他闲聊了几句。他恭喜属下有可能升任三营营长,属下不解,就多了句嘴,问他您要去哪儿?他就告诉我说,您有可能去右师任团长,还说此事尚未最后决定。昨日在为老高、老杜送行时,您又亲口说了您如果不在三营的话,这就让属下起了疑心,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您离开三营。事不宜迟,所以今日就找到几位连长一同来劝您留下,而且一进屋就看见您在收拾行李,这不更加印证了您要离开的说法?”

    罗济问道:“营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锐叹了口气道:“军团下达了命令,让我自己选择去留。我也正在考虑此事,还没有最后定夺。说实话,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舍不得离开三营。既然你们都来劝说,现在我决心已下,等会儿就向军团上书,决定仍然留在三营。”

    程节拍拍胸口,对秦书道:“看来我们来得正及时,不然结果真不好说。”秦书还未回答,听见门外有人喊报告。

    张锐听声音知道是自己的亲兵,于是叫他进来。只见那名亲兵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说道:“营长,这是您的家信。刚刚送到营里。”

    部队出发来乌孙之前,张锐给董小意写过一封信,到现在已过数月。这么久没有家中的消息,张锐也十分惦记家中的情况。此刻听说有家信,忙上前一把从亲兵的手中拿过书信,打开来起看。

    几位连长也眼红了,纷纷向那名亲兵打听有没有自己的家信。那名亲兵道:“各位长官,所有的书信都在三连二排排长的手中。他正在转交信件,长官们如想知道有无家书,去问一问他吧。”

    几个连长转身就往房门外跑,急不可待地想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家信。正在这时,就听见张锐爽朗的笑声。张旭义等人止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张锐满脸喜悦,一边看信,一边得意地笑着。大家不解,不知是什么事让张锐笑得如此开心?

]第五十三章 新兵

    最近张锐的心情特别畅快,不仅因为心结已解,而且因为接到了董小意写来的家信。他得知一个喜讯,自己又添了一个儿子。

    去年张锐因伤回家疗养过,伤好以后就匆匆地返回部队。后来张锐在军团代任军法官的时候,从董小意的来信上知道,她又怀孕了。那时张锐正忙得不可开交,也无暇常常回信关照小意,只是回过一次信,提醒小意要保重身体,不要过于操劳,家中的事务都可交予与管家去处理。

    到了战区以后,张锐遂即带领所部深入敌后。每日想的不是如何行军作战,就是想如何率部安全返回后方,更无时间考虑家中之事。从投入战斗至今,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当张锐几乎忘却此事的时候,突然又接到家信,得知儿子已经出世的喜讯,怎能不喜出望外?

    董小意信上也提到,她已经给儿子取了名字叫张恪。恪是谨慎、恭敬之意,她希望以后张恪成为一个处事谨慎,待人恭敬之人。张恪的小名叫元元,取善良的意思。对此张锐非常满意,心想自己残暴也就够了,儿子应当培养成一个有品行、心地善良的人才行。

    多子多福也是张锐的真实想法。如果能在有生之年,自己能取得世袭爵位,家中的子弟较多,家族也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家族兴旺能增添自己的荣耀,自己的奋斗也有了价值,有了动力。

    况且自己的家庭也算殷实,别说只有两儿一女,就算再多上一倍,以自己的能力和家产,也不用担心抚养的问题。加之有董小意在家教导他们,张锐也特别放心他们的成长。

    信的结尾,董小意提到了王敬宝又托人送来了两万金币。并要来人转告张锐,说去年的生意比往年更好,以后每年的分红也会年年递增。

    看完书信,张锐对自己的现状感到特别满足。认为至今为止自己可谓一帆风顺,与绝大多数人相比的确幸运得多。

    不到二十三岁,在事业上,张锐就已经是中校军衔、营长职务、子爵爵位。和同出军校的之人比较,杨英晋升也算不慢,但也差张锐两级。宋金刚他们就更不要提了,现在还是排长一级。比起他们来,张锐出军校以来可以说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同时,张锐也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张锐家有贤妻,聪敏贤惠,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事事不用张锐操心。张锐感到自己很有福气,同时心里觉得亏欠董小意甚多,她不仅要持家,还要管教几个子女,十分辛劳。可从董小意的来信上,张锐没有看到半分怨言,只说家中之事她自会处理妥当,希望张锐能保重身体,全家人都期盼他早日建立功勋,载誉归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在财运上,张锐也是眼光独到,收益颇丰。王敬宝不愧是做生意的材料,对朋友也没得说。自己能和他一起做生意,也算自己有先见之明。当年定下这项生意之时,按张锐的预想,能在前几年站稳脚跟就不错,从未想过能有万元以上的分成。张锐并不是过分贪财之人,和王敬宝一起合伙做生意,也是想自己的家人过得宽裕一些。对现在每年分得如此多的红利,张锐早已心满意足,只要家里够用,张锐也不在乎今后能不能再增加红利。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时日全营的将士都看见张锐满面红光,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将士们也都得知张锐又喜添贵子,也真心替他高兴,纷纷向他祝贺。三营的临时驻地里,充满了欢悦的气氛。

    又过了一个月,团里给三营分配来了数百骑士和十余名下级军官。他们都是从乙等军团调来,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新兵。不过张锐相信他们在三营老兵的带领下,能尽快适应前线的战斗生活。

    十几名少尉在来到三营的第一天,就被张锐叫到自己的营帐中训话。十几名军官整齐地站在营帐中央,神色严肃,站姿端庄,显得格外的精神。

    张锐在他们的身前一一走过,观察着这些新来的军官们,见他们年龄相差较大,其中有的已年过三十,有的不足二十岁。每个人胸膛都挺得直直的,但稍显紧张,凝神屏息,不敢与张锐的目光对视。

    张锐不由暗暗好笑,是不是他们也听说了什么传言,把自己看成了不近人情、性情暴戾的怪兽,所以表现得如此敬畏。

    张锐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些军官的确害怕张锐。他们听说,张锐不仅斩杀过违纪的黄涛等人,还在战前解除了全纪等人的职务。而且张锐这样做,军团非但没有处罚他,还特意以此为例,宣扬军法在战区的重要性,声称任何一名指挥官在战区都可以解除违令者的职务。

    全纪等人的下场是前车之鉴,他们随后被军团除名,都强制退役离开了军团。他们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没有人会看得起被部队清退的人,他们今后必将背负着耻辱度过一生。

    这些新来的军官们非常害怕,担心一不小心就栽在张锐手上。第一印象至关重要,如果刚到三营就没给张锐留下一个好印象,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们小心翼翼地等待张锐训话,也暗下决定,今后不能违背张锐的任何命令。

    张锐将他们挨个儿看过一遍,来到一名少尉军官的身前。此人二十多岁,他是一个相貌极为平凡的男人,如果不在你的眼前,是很难让人想起他的面貌的。他生有一张没有特征的脸,眼睛不算大,尖细鼻子不高也不低,嘴巴和耳朵也无奇特之处。或者,也可以说过於平凡就是他的特征。可是在平凡相貌的背后,却散发着一股贵族子弟特有的气质。

    “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

    “报告营长,属下姓邓名三耀。辽州安平人氏。”邓三耀上前一步,高声的回答。

    张锐听到他的名字后,微微吃了一惊,问道:“你可是英烈侯邓氏家族的世子?”

    邓三耀回答:“报告营长,这里是军队,没有英烈侯的世子,只有少尉邓三耀。属下是一名军人,是一名军官,不是世子。”

    张锐点头,暗想自己记忆力与猜测都没有错。英烈侯家族的当代世子名叫邓三耀,而英烈侯家族的封地也在辽州,由此可以猜测他是世子身份。只是自己斩杀伯爵世子的事情才过没多久,现在又来了一位侯爵世子。也不知道此事是好是坏,这位表面恭敬的世子,会不会像黄涛一样桀骜不驯呢?

    也许不会,从邓三耀的回答来看,他很明确这里是军队,是不论爵位高低的。如果他能言行一致的话,也应当是一名不错的军官。张锐没有再询问邓三耀,又走到一名样貌清秀的军官面前站住,上下打量他。

    越看张锐越觉得不对头,不是因为这名军官长得过于英俊,像罗济在三营中就是一名公认的美男子。这名军官的英俊不逊于罗济,但他与罗济却有一种难以表明的不同。张锐看了半天,想了半天,才微微看出他与罗济的差别。

    罗济相貌英俊不假,可是罗济身上却有带有一种冷峻、彪悍的气质,所以人们往往会忽视罗济相貌,将他看成一名出色的勇武之士。而眼前的这位军官,不仅样貌英俊,就连身上也带有一丝阴柔的姿态,让人感觉仿佛他更像是一名女子。

    “叫什么?哪里人?”张锐仍然问着这个问题。

    “报告营长,属下名叫百里杨,北州人氏,属下的祖先是匈奴人。”百里杨用清脆的声音回答张锐。

    张锐直视百里杨的眼睛,似乎要洞悉他的内心。百里杨虽然明知抬起头就会碰到张锐的视线,却也无法永远地低著头。他努力地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张锐发着精光的双眼。

    张锐还没有遇到几个敢与自己对视的人,眼前的百里杨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外貌阴柔没错,但是他的性格却异常刚强。性格坚毅的人,经过战火考验后,也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官。张锐觉得百里杨也是一个可造之才,百里杨的表现赢得张锐的一丝好感。

    张锐挥手让他会到队列,接着高声说道:“我代表全营将士欢迎各位来到三营任职。今后我们就是同营的战友,我们也能成为兄弟。各位都是军校毕业,也知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在我的营中,你们必须遵守国法军规。可能你们也都听说过,我是一个治军严格的人,不错!在我的营里,纪律严明,无论是什么人,犯了军规,就要受到应有的处罚。”

    看着军官们严肃的表情,张锐又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你们这段时间的主要任务,就是尽快地融入三营当中。怎样融入三营呢?你们只要记住一点,那就是我们三营是一个集体,任何人不得为了个人的利益,损害集体的利益。这要做到这点就足够了。”

    “你们都是第一次上前线,没有作战经验,在以后的战斗中难免会出现一些错误。这也是正常的,只要这些错误的根源不是为了贪功夺利,我一般不会处罚你们。当然,为了尽快适应以后的战斗任务,你们要多向营中的老军官们请教。你们也可以直接来找我,只要时间允许,我会详尽地传授我的一些战斗心得和经验给你们。你们不要为了面子或者有顾虑,而将自己不明白、不清楚的事情藏在心里。因为不求甚解是很危险的事,无论是对你们自己,还是对部下,都是极端不负责的态度。”

    张锐讲完后,众位军官齐声答应。于是张锐将他们分配到各连中空缺的职位上。当要分配邓三耀的时候,张锐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命令他担任自己的亲兵队长。

    原来的亲兵队长程节,很得张锐的心意。加之又是恩师之子,也能和自己保持一条心,对自己的命令从来都是坚决执行。本来张锐是不愿意放走程节,可是为了程节将来能更好地发展,张锐也不能将他一直留在身边。

    放走了程节,张锐一直没有挑选到合适的人选。现在邓三耀出现了,张锐认为可以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这样安排,一是为了就近看着邓三耀,以免他在下面胡作非为,自己不能及时发现;二是因为,既然是家族世子,他的安全也要考虑,留在自己身边,总比去当排长要安全得多。

    另外,张锐也考虑到,自己一直行得正,站得稳,总会收服邓三耀的心。

    新来的将士都分配完毕,张锐又感到时间不够用了。各连排他都要亲自去查看一番,遇到问题立马解决,决不拖延。所以,张锐每日早上五点起床,夜晚过了零时才能休息。邓三耀跟在张锐的身边,算是尝到其中辛苦的滋味。

    邓三耀怎么也想不明白,张锐不仅每日要处理营中大小事宜,还用大多时间与营中的将士们谈话。如果张锐单找军官们谈心,邓三耀也能理解,这些下级军官如张锐手臂,现在不去了解他们,取得他们的信任,以后战斗中又怎能谈得上知人善任、指挥自如呢?

    可是张锐不单与军官们谈话,营中新分配来的骑士,张锐都要一一与之交谈。在张锐的谈话中,邓三耀也能大致了解到张锐的为人和见解。张锐对待骑士和蔼可亲,对待下级军官真心实意的帮助他们。邓三耀来营里四五天,邓三耀还没有见到过张锐对部下发过一次脾气。心想传言可能也是不尽详实,张锐的长像虽然不善,可是本人却不像是凶残暴戾之人。

    张锐对骑士们的家乡都或多或少有所了解,一般说出一个地名,张锐就能立刻同他们找到共同的话题。张锐丰富的知识,也让邓三耀大开眼界,心里暗自揣度,看来营长并非传说中那样,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莽夫。

    可是这天,邓三耀终于看见张锐发了脾气。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连长张旭义面带难色的来找张锐,见面就说:“营长,您将百里杨调到别的连队去吧,属下真的受不了他了。”

    张锐很是奇怪,张旭义在营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从来没有说过部下的半句不是。就是部下有过错,他也是尽量帮助他们改正,从没有说过调走部下的话。这个百里杨为何让这位老好人,也不能忍受呢?

    “他做了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大事。他来到我连里任一排排长以来,无论是训练还是与部下的关系,都处理得比较好。可是他却有一个怪癖,一到排里就一个人独占一个营帐,还命令他的部下不许进他的营帐,我劝了他几次他也不听。还有他的行为很神秘,常常无缘无故地不见踪影,有时连他的部下也找不到他。最气人的就是,营长您下过命令的,全营将士一律要剃成光头。我已经对他说了快十日,他还是我行我素不愿剃头,现在全连就剩他一人还有头发。他是排长,还这样当面违抗我的命令,这让连里的骑士们怎么看?现在已经有一些骑士在发牢骚了,如果再不解决此事,依我看,今后部下也无法做到令行禁止,统一行动。”张旭义将满腹怨言一口道出,眼中满是无奈的神情。他告诉张锐,已经没有办法说服固执己见的百里杨。

    全营都剃头,是部队还在敌后时张锐下达的命令。让全营将士剃头,一是为了配合张锐对突忽人平民的宣言。当时张锐对突忽人平民说过自己的部队都是光头,只要突忽平民敢杀害一名自己的部下,张锐就会以屠村的方式报复。

    二,张锐考虑到,自己的营应该与别的部队有所区分。可是汉军的军服是统一的,游骑的配甲也是无法随意改变的,所以张锐就想出了全营将士都剃头的主意。这样做不仅是增加自己部队的归属感,也使得部队有一种特殊的标记可辨认。

    三,游骑经常深入敌后,个人的卫生不能随时都有机会打理。一旦久不洗澡,就有可能生虱子,也有可能由此引发疾病,从而削减部队的战斗力。

    正是这样的原因,才使得张锐一再强调全营将士一律剃头,任何人不能例外。可是现在百里杨却公然违令,这令张锐勃然大怒,命令邓三耀立即将百里杨叫来。

    不一会儿,百里杨跟着邓三耀来到了张锐的面前。对张锐行礼,道:“属下百里杨奉命前来报告,营长有和指使?”

    张锐见他带着骑兵帽,鬓角却还看得见头发。“将帽子取了。”张锐下令。

    百里杨虽然不解,但还是将皮帽取掉,皮帽取掉后,就露出一个高挽着的发髻。从发髻的高度,张锐发现至少百里杨的头发也能超过脖颈,心里更是不悦。

    像百里杨这样留长发的男子,在大汉国内都属少有,更不要说在大汉军队中。此时的汉军虽没有明文规定一定要剃成平头,但绝大多数将士都是不留长发。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平日易于打理,二是头部受伤也容易包扎。

    “为何要留长发,你难道没有听到我下的命令吗?”张锐怒气冲冲地对百里杨说道。

    百里杨仍是对视着张锐的目光,从容地回答道:“营长,军法没有规定一定要剃头,属下留发也不是不合规定。再说属下留发是军法特许的,您也无权过问。”

    百里杨的回答令张锐火冒三丈,先不说百里杨是不是违背了自己的命令。单说他说的话语就让张锐觉得是在狡辩,军法虽然没有规定汉军将士一定要剃头,可是也没有规定过特许有人留长发。

    “好!好!你只要说出来不剃头的理由,我就饶过你。不然你休想留在三营中。”张锐说完后,自信满满地看着百里杨,看他怎样回答。可是等百里杨回答完毕,不仅让张锐目瞪口呆,连一旁站立的张旭义和邓三耀也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第五十四章 三营来的女军官

    百里杨没有因为张锐恶狠狠地斥问就惊慌失措,他还是面露从容的神色回答道:“报告营长,属下是女性。汉军军规第一百二十八条规定,凡女性进入军中,可以保留长发,可以在没有女性同伴的情况下,享受单人独居营帐的权利。任何男性将士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能随意出入女性的营帐。今日营长找属下来,不就是为了这些事吗?营长出任过军团的军法官,不知属下所言是否正确?属下的做法有无违反军法?”

    张锐闻言震惊,张锐虽然知道她所说的这些军法规定,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过百里杨是个女子。

    这个时代的大汉国女子,绝大多数女子在十六岁订婚,十八岁结婚。贵族女子婚后很少有人再抛头露面,一般都呆在家生儿育女,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只有家族之间的聚会才是她们唯一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许多平民家的女子婚后,还要出来工作。一则能多挣些钱,使自家过得更宽裕些。二则,有了工作,自己也不至于太过寂寞。三则,自己的才能也能得到一定的发挥,内心也能得到一些满足。例如张锐幼时的恩师程夫人就是如此,张锐也没有觉得有那点不对之处。

    再如女子从政,也有许多例子可查。现在朝廷中最有名的女官员,是正二品的政务院礼部尚书冼夫人。冼夫人的父族为广州高凉郡的大族,夫族为福州平罗郡大族。冼夫人也是在帝大读书时与夫家定了婚,直到二十岁毕业后才完婚。

    婚后的冼夫人没有回家去当贤妻良母的角色,她进入了官府。从正七品的县令开始,十余年后就做到了正四品的一州巡抚之职。再后来又调入上都,任政务院从三品外郎,一直到前年升任正二品尚书职位。

    冼夫人自从政以来不论是在当县令还是任州抚时,属下官员没有一人敢小视她,把她当成一个弱女子看待。她果断、细致、公正、廉明,称得上是智勇双全,女中的豪杰。也许也有女性有着与她一样的智慧,但她长期一来表现出来的坚毅和刚强精神则是他人万万难及的,所以皇帝为了表彰她多年来的功绩,在她四十岁时册封她为三等侯爵爵位,冼夫人可以算是大汉国家喻户晓的第一女性官员,也是所有事业女性的偶像。

    冼夫人的事迹,张锐当然听说过,心里内暗暗赞赏这些女中豪杰,甚至希望自己能见到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女官。不过张锐虽然认为女性外出工作是正常的事,也真心敬佩女性文职官员,但不代表张锐支持女性从军。

    大汉国允许女子读书、工作,出仕、从军,是圣祖为了增加女性的社会地位作出的一项规定。女性也在圣祖晚期才被允许进入军队,从那时到现在女性从军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不过允许女性从军也是一种姿态,并没有多少女性愿意参加军队,进入到全是男儿们的世界中。

    极少数对军队有兴趣的女性,也是在后勤、参谋等岗位上工作,从事的也是几乎没有危险的事情。能来到主力作战部队的女性,几百年来的数量基本与女子中状元的几率相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几率居然真的出现了,谁也不会想到有这等奇事,新人报到才几日,张锐等人当然也不会从想到百里杨是女子。

    张锐在初见百里杨之时,只是觉得她显得过于阴柔,并没有怀疑她的性别。现在百里杨亲口说出她是女子,令张锐与张旭义等人感到不可思议,舌头仿佛也打了结,半晌说不出话来。

    百里杨见营长与连长都瞠目结舌,禁不住莞尔一笑。想起以前自己进入军校时,当教官得知自己是女子时也是这种手足无措的表情,老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突然间,回过神来的张锐怒喝一声:“不行,你绝不能留在营里。”

    百里杨不卑不亢地问道:“军团将属下分到三营,属下既没有违背军纪,又没有违背营规,营长用什么理由赶走属下?难道仅凭属下是个女子吗?”

    张锐被百里杨质问地哑口无言,大汉军队既然规定可以接纳女子,自己又怎能单凭她是女子就拒绝她来营里服役?可是接纳了她,想起以后诸多的麻烦,令张锐气恼不已。心里想,不管怎样也要将她赶出营去,否则后患无穷,今后她率领的下属,是保护她呢,还是迎敌作战呢?

    张锐急中生智道:“你违背了我的命令!我下过令,全营将士必须剃头。你既然不愿意执行上级的命令,我有权将你清退。”

    百里杨辩解道:“军法有规定,女性有权保留头发。”

    “不行!我不管是男是女,都必须执行同样的命令。令则行,禁则止,宪之所及,俗之所破。如百体之从心,乃军之首要。这次你可以例外,拒绝执行我的命令。以后在战场上你会不会也可以用女性的身份来拒绝我的命令?如果全营以你为例来拒绝我的命令,三营如何能做到令行禁止?没有严明纪律的部队,就没有战斗力!所以在我的营里必须按照我的规定来办,不听我的命令者,一概清退。”张锐振振有词地言道。

    百里杨气愤张锐强词夺理,自己只说军法允许女性留发,并没有说事事不听从他的命令。他便偷换概念,将话题转移到战场上不执行命令的问题上,好像自己真的会不听从命令似的。想到这里,百里杨由气愤变为委屈,泪花在眼眶中直打转。她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掉下泪来。

    “营长,既然您这样说,属下坚决执行您的命令,回去以后即刻将头发剃掉。三营的规矩,属下一定会遵守。”百里杨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将话说完。

    百里杨虽然眼含泪水,可态度却非常坚定。百里杨的倔强,使张锐感到无奈,赶走她的计谋也没有得逞。看来她是铁了心想留在三营,就连剃头这样对女子伤害极大的事情,她也愿意做。这可怎么办?张锐看看张旭义,见他也苦着脸,愁眉不展。

    张锐挥挥手道:“既是如此,你先退下。你的头也暂时别剃,你的事情我待考虑后再决定。”

    百里杨向张锐敬礼道:“三营的规矩属下一定执行。头,属下一定要剃。没有别的事,属下就告退了。”说完没等张锐再言,径直出了房门。

    百里杨带着苦闷的心情退下。她知道张锐看不起她,嫌她是一名女性,才会用这些理由想挤走自己。虽然她自从考入军校以来,已经习惯别人的漠视,受惯了冷嘲热讽,见惯了歧视目光。为了心中的梦想,她默默的忍耐了下来。在军校里不论是学习、训练还是实习,她都咬牙挺了过来,并超过大多数男同学。

    只有看到教官、学员用惊讶的目光重新审视自己的时候,百里杨才觉得长期以来没有白受苦,没有白受委屈。

    前年军团挑人时杨百里也遭到了挫折。当时百里杨以优异的成绩从军校毕业,却没有被甲等骑军团挑中。她看着那些平日不如自己的人,纷纷进入了甲等骑军,成为了一名光荣主力作战部队的军官时,她的心快要碎掉。可是她性格坚毅,没有灰心,没有落泪。

    她明白,没有被选中,因为自己是女性的缘故,并不是自己的能力差。从小养成的坚毅的个性,使她对任何认准的事都不会轻言放弃。她毅然去了乙等骑军团,当了一名排长。在部队期间,她事事严格要求自己,从不放松训练。

    在她的带动下,排里的骑士们谁也不能自甘落后,训练都异常刻苦。在当年的考核中,她任职的排里有十五名预备骑士,顺利地考上了骑士资格。不久后,就调往甲等军团服役。

    她的努力和成绩,部队的长官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一连两年,都给了她优秀的考评语。所以前些时候,军团在挑选军官补充前线甲等军团空缺的时候,她终于被选中。眼看多年来的心愿就要实现,内心激动不已。

    后来得知自己将要分配到飞骑军游骑团三营的时候,百里杨更是喜出望外。飞骑军是她喜爱的军团,前年毕业时,虽然没有挑中她,但现在能进入飞骑军,也算随了最初的心愿。而游骑三营这个名字,在整个前线部队中更是大名鼎鼎。他们初次出战,就取得了一系列的辉煌的战绩。这些战功如果拆开,算到任何一支部队头上都是了不起的功劳,能在这样一支赫赫有名、英勇善战的部队中服役,百里杨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只是看到这支部队的长官是谁的时候,百里杨兴奋的快乐的心里蒙上一层阴影。从张锐传闻中,百里杨可以大致猜测出张锐的性格。张锐作战勇猛,对敌残暴,对部下严厉。在百里杨看来,张锐绝对是万事以自我为中心的独断之人。这样的人往往会看不起女人,所以在初见张锐之时,她不敢透露自己是女子。

    但是在军营里要想隐瞒性别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也是非常痛苦难挨的事情。不说别的,单说居住,排长一级的军官是没有权利独居一个营帐的。百里杨没有办法,只能利用职权,将几名骑士赶走独居一帐。这样才招致连长张旭义对她的不满。接着是张锐的剃头令,更使百里杨感到无法接受。

    百里杨为了能进入骑军部队,从很小的时候就牺牲了太多太多女人应该享有的风采。为此她一直坚持训练,她没有穿过艳丽的女装,没有涂抹过脂粉,没有撒过娇,没有使过性子。唯有一头美丽的秀发,还能证明她是个女子。而因为张锐的命令,就要使她失去曾爱惜多年的长发,她如论如何也不能立刻接受。

    她第一次违背了军令,对张旭义的话置之不理。她想拖一日是一日,到今天终于拖不下去了。张锐的话语刺激到她骄傲而倔强的心,张锐表现出来对她的轻视与反感,也让百里杨感到愤怒。

    她快步走回一连的营地,看见三班长正从一旁经过。百里杨叫住了他:“三班长,现在你有无事?”

    三班长答道:“无事。”

    “既然你无事,就麻烦你帮我剃头。”

    三班长一愣,他也知道排长的怪癖,对自己的头发甚是爱惜,连长已经说过他无数次,也没听他说要剃发,今日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便改口要剃头了?又见百里杨眉头紧皱,面目阴沉,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心里便有点明白,心想,一定是挨了营长的训,才说要剃头的。唉!营长已经给大家说了剃头的好处,你一开始就执行营长的命令,哪能挨营长的训?

    他虽不解百里杨的心思,还是爽快的答应帮他剃头。三班长也不是第一次帮别人剃头,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将百里杨的头剃完。说:“排长,您摸摸看,属下剃得可好?”

    百里杨没有去摸自己的头,只对他说了个谢字,便起身缓缓离去。她一直走出了营地,来到一片没有人的树林中,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镜,来看自己的模样。只见镜中出现了一个油光水亮的光头时,百里杨再也忍住,失声痛哭起来。

    张锐见百里杨走后,心里虽然赞赏她的刚毅性格,但觉得将一名女子留在营里始终不妥,于是告诉张旭义,要去刘武周那儿,请求将百里杨退回团部。张旭义这时倒是犹豫地说:“营长,百里杨既然是个女子,那我之前报告的那些问题,也不能算是违反军纪军规。没有理由就赶她走,怕是她不会服气的。”

    张锐摇头说:“我们三营是主力中的主力,是精英中的精英。哪能叫女子掺和进来?这事要是被其他营知道,还不笑死我们?不行!我一定要去团长那儿,理论一番,为什么单单就把她分到我们三营?”

    随后,张锐出了三营驻地,赶往几十里之外的团部。来到了团部驻地,张锐没等团长的亲兵进去禀报,就直直地闯入了刘武周的营帐中。

    张锐进帐时,刘武周正在桌上翻看地图,见张锐未经允许就闯进来,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呵斥。张锐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做,刘武周知道张锐的性格,加之也喜爱张锐直爽,并无怪罪张锐的意思,反而立刻起身相迎,笑着说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会又是到我这里来要人吧,你营的人不是已经齐备了?”

    张锐边向刘武周敬礼,边诉苦:“将军,属下这次不是来要人的,正相反是来找您商量,退还一人给您。她要是在属下的营中,属下以后的仗怕是没法再打了。”

    刘武周感到奇怪,这个张锐以前哪次不是因为营中缺人,才找到自己这里来闹着要人,还说要最好的人。刘武周也是被他闹怕了,所以补充来的兵源到达以后,第一个就是将张锐的营补充完整。给他分配的人,也是其中最好的一部分,难道他又遇到什么难对付的人了?

    “别急!坐下慢慢说。”刘武周对张锐好感颇深,不在仅是因为张锐和自己都是太尉的人,而且因为张锐初到突忽战场,便给他露了个大脸。战区总部和军团总部对游骑团三营能顺利完成任务,在敌后数次取得战功,都予以了充分的肯定,也夸奖刘武周带兵有方、用人得当,使得刘武周脸上光彩倍增。也因为张锐的胜利,掩盖了五营失利,战区总部后来也没有过多追究责任。刘武周现在已经视张锐为手下第一战将,对他当然会另眼相看。

    刘武周拉张锐坐下,又叫自己的亲兵烫些热马奶来,才问张锐:“何人惹得你如此气恼?”

    张锐摘下皮盔,摸着自己的光头说:“将军,您说我们三营是不是主力?是不是团中的精锐部队?”

    “那还用问?现在谁不知道你们三营是主力中的主力,精锐中的精锐?”

    “既然将军也承认三营是主力,是精锐,哪为何还要分配一些无用的人到我们三营?”

    “此话怎讲?这次来的补充兵源,我可是将最好的人员,首先分配给你们三营的,剩余的才分给二营和五营,为此二营长还找我发牢骚,说我偏袒三营,一碗水没有端平。”

    张锐没有领情,还是气呼呼地道:“将军,您的好意属下记在心中,可是您是不是分配人的时候,看错了名单,将分配到别的连队的人,错分到我们三营了?”

    刘武周被张锐的话说得满头雾水,不知张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说:“张锐,你有话就直接说,别老和我绕弯子。”

    “好!将军要我直说,那属下就直说了。这次团部给我们三营分配来一个女子,这是怎么回事?将军,您也是带游骑出身的,也亲自带过我们深入敌后,知道游骑进入敌后是什么概念。三营如果以后带个女子上阵,还能打仗吗?”

    刘武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锐是为了这事来找自己理论的。当初刘武周从新分配来的军官名单中看到百里杨是女性时,也是不愿意接纳百里杨进入游骑团。可是等刘武周看完百里杨的档案时,才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她在军校中的考试成绩都是优秀,各项测试都是以优异的成绩过关,在实习其间长官给的评语也是合格。而且在乙等军团服役之时,两年的评语都定为优秀军官。

    对于这样一位优秀的女军官,刘武周实在找不到将她退回的理由。后来刘武周命团部中军,按照补充兵源素质的优异划分,将最好的兵源先给三营。百里杨因为各方面都属于优秀的范围,当然可以算入其中一员。团部中军官可没有考虑张锐是否能接受。心想反正给你的都是最优秀的人,她既然符合条件,当然就要分配去。如此百里杨才进入了三营。

    这事刘武周后来也没有仔细问过此事,百里杨是女军官的事情他几乎已快忘记。今天张锐一提,才想起确有这么一回事。心想,这事也怪自己,中军官将最终分配军官的名单交给自己审核时,自己正在忙别的事情,没有抽出时间再审查一遍,匆匆的就签字了事。没想到中军官真的将百里杨分派到张锐营了。

    刘武周转念又想,没有分配之前,此事还可商议,眼下既然已经分配,就不能随意变动。不然以后张锐很可能持宠而娇,一旦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会来与自己理论。自己如果答应他,别的营长该怎样看?如果别的营长也提出类似的要求,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刘武周下定决心之后,便沉下脸,一本正经地对张锐说:“张锐,部队不是我私人家的。这些补充来的兵源也是按照规定分配的。我问你,百里杨来三营以后可违反了军纪?或是没有服从你的命令?再不然她临阵退缩?”

    刘武周问一句,张锐沮丧地摇一次头,刘武周见状,用更加严厉的语气对张锐说道:“张锐,我们是军人。军人首先是应该执行上级的命令。百里杨是女子没有错,不过既然团部将百里杨分配到三营,你就应该接受她。如果她犯军纪,违了军法,你自可以按律处罚她,也可以将她像全纪一样清退。但是如果她没有违反军纪,你就不能拒绝接受她。”

    张锐让刘武周训得出不了声,刘武周说的道理,张锐不是不懂。他自己也经常用这些理由教导自己的部下,可是一旦事情发生到自己的身上,张锐就抱着侥幸的想法,希望刘武周有所退让,将百里杨调离三营。

    可是现在刘武周显然了解了张锐的想法,毫不犹豫地拒绝,还搬出这些大道理,让张锐一时找不出理由反驳。可张锐仍然不甘心就此接受百里杨,于是磨磨蹭蹭地不愿意离去,眼珠转来转去,心里琢磨着此事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刘武周也明白张锐还不死心,见张锐不再开口,也乐意清净会儿。他让张锐喝马奶,自己又趴到地图前,研究刚才考虑的问题去了。

    过了一会儿,游骑团的中军官进来,将一份书信交到刘武周的手中,说是战区总部来的命令。刘武周迅速打开信来看,只看了数行,就笑着对张锐说道:“好了,别在打你的鬼主意了。总部点名要你参加一项任务。你这只疯虎也闲了好一段时间,也休息够了吧,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第五十五章 护卫任务

    季节的变换,使大自然的景物飞快地改变了面貌。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好几个月的大地万物,被春天悄然无息的力量唤醒,白桦、落叶松等树木,换上葱绿的新装,焕发出勃勃生机。不知是什么时候,大地上的嫩芽儿也悄悄地破土而出。

    汉元790年5月4日,大宛州与西海州交界的百叶地区是一片荒原,这里也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张锐立在一处小山岗上,向着远方眺望。阳光照映在远处群山上,一朵朵云彩飘过,往山坡上投射出斑斑翳影。北面几里外解冻之后汹涌的章河水奔流而下,大量的冰凌夹杂其中,发出的轰鸣声更显章水洪流宣泄奔腾的气势。

    像碧玉一般的蓝天,让人越看越远,越看越深,仿佛整个身心也会融入蓝天碧云之中。清新芬芳的气息和温热浅暖的阳光,使得沐浴在春日之中的人们倍感舒畅、轻松。

    “三耀,将军来了吗?”张锐问站立在他身后的邓三耀。

    邓三耀回答道:“还没有到。不过现在已经八点,离会谈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属下想将军一行应该快到了。”

    张锐没有说话,仍向着远方眺望。十余天前,张锐营接到了一项任务。他们将和彪骑军五营一起,保护战区总部少将中军官尚显到大宛州边界地区的百叶,与突忽人商议交换俘虏的事宜。

    张锐开始也暗自揣摸,战区总部为何会派遣两个相互没有隶属关系的游骑营共同去执行一个任务。后来才知道,突忽人为了确保双方会谈人员的安全,规定了各方只能各带两营人马,并且还规定双方的主事官只能带两个随从前往会谈地点,双方的军队只能在会谈地点十里以外等候。

    战区统帅韩擒为了西海州被俘的汉军将士的安全,答应了突忽人的会谈要求,并委任中军官尚显担任这次谈判的主事官。为了防止突忽人是利用会谈做诱饵,布下陷阱趁机捉拿尚显,便叮嘱尚显要挑选最精锐的部队一同前往。

    尚显稍稍考虑了一下,对韩擒说道:“殿下,既然双方规定只带两营人马,属下考虑带上彪骑军游骑的二营和飞骑军游骑的三营前往。”

    韩擒赞同他的意见,这两支部队都是战区内声名远扬的劲旅。彪骑军游骑二营的营长是马钰,此人勇名早已在突忽人中盛传,所部战斗力彪悍,突忽人对他们素来怀有惧意。而飞骑军游骑三营虽然参加作战不久,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敌后转战,现在不论在是汉军中,还是在突忽军中都是威名大震。三营营长疯虎,人如其名,疯狂而暴戾,素来以英勇善战著称。由这两人带本部人马保护尚显,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命令下达后,张锐便带着三营与彪骑军游骑二营汇合。当张锐看到马钰时,发现对方的眼中闪动着丝丝火花。

    马钰的事迹张锐早已听说过,此时见他三十出头,上中等的个子,大鼻子、大眼睛、浓眉毛、大耳朵、大手、大脚,胸脯鼓鼓的,腮帮子努努的,浑身上下全是腱子肉,一看就知是勇武之将。这样一位勇名远播的悍将,当然不会服气后辈的勇名超过自己。张锐见状放低姿态,主动上前见礼。

    “久闻马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人物。”

    马钰爽朗地大笑道:“往日人们称我是万人敌,可是我觉得这个称号送给你比较恰当。你自出战以来,无论是在按渡桥还是楚河营垒,哪次不是与上万的敌人交手,并且战胜了他们。你说我是英雄人物是抬举之言,我已经老了,哪能与你相比?”

    张锐听出马钰的话中,含着一丝讥诮之意。心想,古人说得不错,“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口里恭敬地说道:“小弟乃粗人,又是后进之辈,打仗只凭着一股蛮力。而马兄当年大月之战,只率本部百余人,指挥调度从容自如,挥洒之间便大破万余敌军。小弟哪能与马兄的威名相提并论?”

    张锐谦恭的话语,马钰像是很受用,这才缓和了态度与张锐正式地攀谈起来。交谈时,张锐察言观色,对马钰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马钰心想,这个小子为人还不错,也懂得礼数,不像是持功而骄的狂妄之徒,还是值得一交。

    一个高谈阔论,一个小心应对,两人越谈越投机,气氛也越来越融洽,最后马钰也与张锐称兄道弟起来。不知不觉聊了一上午,直到尚显派人叫他们进房间布置任务时,二人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交谈。

    尚显也是第一次见到张锐与马钰本人,搭眼一看,也不禁暗暗点头称赞。这两人不愧是勇武之士,看来自己没有挑错人。接下来,尚显将这次的任务详细地讲述了一遍,也让两人谈谈自己的想法。

    马钰听完任务后,建议在去的路上分兵。其中一营充当先遣队,日夜兼程赶到百叶地区侦查一番,摸一摸敌情,看突忽人在百叶附近有无埋伏。另一营人则跟随尚显一起上路,负责护卫尚显途中的安全。

    张锐故意粗声粗气地说道:“将军,下官除了打仗别的什么也不会,一路上愿听从将军和马营长调遣。”

    尚显从未单独领过兵,实战经验不如两位身经百战之将,见张锐没有反对马钰的意见,当即采纳了马钰的意见,分兵两路前行。

    分兵之时,尚显暗想,从刚才的表现看,马钰似乎比张锐更懂得领兵之道,也是一个很有主见之人,一路上有他在我身边,一旦遇到问题也好商议。如留张锐在身边,恐怕他谋略不足,遇到问题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将他派遣到前面去侦查敌情。

    尚显决定之后,为张锐、马钰安排了任务,两人接令,随后走出将军的房间。张锐故意面露欢喜之色对马钰说道:“马兄,小弟是粗人,如留在将军身边,恐怕言行粗鲁,惹恼将军。现在将军让小弟充当先行,真是太好不过的事情。***,小弟哪过得不说粗话的日子?”

    马钰哑然失笑,心想这次能紧随将军左右是个好机会,如果能在一路上与将军建立交情,能得到将军的赏识,以后的晋升不就是信手拈来?别看尚显只是名少将,可是他手中握有实权。战区内的军官升职进衔首先要通过他的审议,如果他这一关不过,韩擒根本不会考虑。对这样手握实权的将军,平日想接近都没有机会。现在难得有这么一个机遇,张锐非但不积极争取,还避之不及。看来张锐的确是个粗鲁、直爽,没有心机之人。

    张锐不愿意接近尚显,马钰倒是很想利用这个机会与尚显联络一下感情。马钰今年已经三十二岁,虽已是上校军衔,但是距离自己的奋斗目标还相差甚远。如果在一两年内还不能晋升将军,怕是今生再难实现自己的梦想。

    张锐不和自己争夺机会,让自己英雄有勇武之地,马钰欢喜不已,心里也开始真心喜欢这个毫无心机的小伙子,再没有与张锐比试较量的想法。

    张锐五天前与尚显、马钰告别,率部先行,来大宛州的一路上策马疾驰。三营虽是重组不久,毕竟新分配来的将士也是乙等骑军中的精锐,本身的素质没有任何可挑剔之处,只是缺乏作战经验,团队之间需要磨合。

    这次全营出动执行任务,本身也是一种快速磨合部队的机会。几日来,各连排中的将士都已经彼此熟悉,彼此了解,部队已算是初步整合完毕。

    张锐前日到达双方约定的会谈地点,全营已将附近百里之内仔细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突忽人设有埋伏。为了谨慎起见,张锐一连两日,每日都派出去大量的巡哨来回搜索。直到昨晚才接到巡哨报告,有两营突忽骑兵正在八十里外扎营。张锐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这次突忽人的确是想与大汉军队会谈。

    今日一早,天还未亮。张锐又将巡哨派出。除了例行巡哨外,张锐还专门派遣了几十人监视突忽骑兵的一举一动。张锐这样做不是过于小心,而是为了确保尚显的安全。尚显虽说是武将,可是据张锐的观察,他感觉尚显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如果这次会谈是突忽人设下的一个圈套,突然发难趁着混乱之时生擒尚显,也不是没有可能。大汉自圣祖中兴以来,帝国还从未有将军被敌人生擒过,张锐不想让光辉的记录在自己手中改写。

    巡哨派出之后,张锐又命各连在谈判地点十里外,按扇形分散开,组成一个半圆型的防御阵势。之后便耐心地等待尚显与马钰部的达到。

    上午九点时,山坡后一名负责担任后方警戒的巡哨飞马而上,向张锐禀报,说尚显与马钰部已到五里之外。张锐令张旭义继续留在山坡上指挥部队,自己带着几名亲兵,匆匆赶去迎接尚显。

    马钰所部数百人保护着尚显缓缓而来。当张锐见到尚显之时,他正骑在马上与身边的马钰谈笑正欢。张锐在马上举手向尚显敬礼,高声道:“将军,下官的部队已在前方布置完毕。百里之内,除各方所带两营骑兵以外,再无任何军队。”

    尚显微笑着回了张锐一礼,这几日虽然他与马钰谈得欢畅,心里还是疑虑重重,老是惦记着这次会谈的事情,担心会谈是突忽人的圈套,担心被突忽人包围。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几乎每日都会接到张锐派人送来的通报,报告前方情况,这让尚显心里有了谱,焦虑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心里暗想,这张锐不愧是干游骑的料,侦查做得细致,通报也来得及时。这次选他先行,真是选对人了。

    十余分钟后,尚显登上了张锐选定指挥的小山坡上。远远地望去,见张锐的部队已经布好了阵势,几处方阵排列整齐,就像铺上了一块块黑色的地毯一样。心里更加赞赏张锐,觉得他是块将才。张锐与马钰也登上了山坡,而马钰的部队则散开将小山坡四面围上。

    “与对面的突忽人有接触吗?”尚显回头问张锐。

    张锐道:“还没有,属下昨夜已在谈判地点搭起了一个小帐,您看,就在那儿。”尚显顺着张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十里外的一处平地上搭建了一个军帐。尚显暗暗点头,张锐办事妥贴,考虑事情周到。此帐搭上后,就算今日是刮风下雨,双方的会谈仍然可以进行。

    张锐接着说:“今天一早,下官就派人去联络三十里外的突忽人,即将会有消息传来。”

    “我们不用急,着急的应该是突忽人,等他们的会谈人员到达后,我再前去。”对于此次会谈,尚显似乎胜券在握。

    “是!那么请将军下马休息一会儿,今日的阳光不错,将军先赏赏景。”马钰说完,让一名亲兵取来一把折凳,放在小山坡上。

    尚显立即下了马。他虽是武将,可平日很少骑马。几天以来,整日骑马赶路,让他感到腰酸背痛,只是碍于身份没有表露出来。此时马钰提出让他下马坐会儿,自然非常乐意。张锐与马钰也下了马,站立在尚显的两侧与他讨论谈判的话题。

    又过了半个小时,张锐派出的人终于回来,说突忽人的三名会谈人员已经出发。尚显闻言站起身来,说道:“既然突忽人已经出发,我也应该动身了。你们派两人跟随我即可。”

    马钰道:“将军,下官与您一同前往。”

    尚显闻言摇头说道:“不可,你去了,你的部队谁来指挥?”

    “下官的任务就是保护您的安全,别人跟您去,下官不放心。至于下官的部队,下官安排一连长接替指挥。”马钰坚持要跟随尚显。

    一旁的张锐也道:“将军,下官同意马营长的说法。下官的主要任务就是确保您的安全,只有亲自与将军一同前往,下官才会放心。至于部队请将军放心,三营的一连长也是有经验的领兵将领,指挥能力甚至胜过下官。”

    马钰见张锐也是这样说,就对张锐眨眨眼,意思说我们是想到一块去了,一起努力劝说将军吧。尚显见他俩都态度坚决,一定要跟随自己,考虑再三,终于同意了他俩的请求。心想,他俩都是勇冠三军的猛将,有他们贴身保护,安全不成问题。而且他们所说的也是实情。尚显也大致了解,他们手下的一连长都是战功累累、经验丰富的领兵将领,如不是因为营长之职没有空缺,论功劳他们也应升任营长一职。由他们指挥部队,应该没有问题。

    尚显点头同意,马钰立即叫来本营的一连长交待了一番,而张锐只是对张旭义挥挥手,便没有任何动静。尚显见状暗想,看来这个疯虎早就安排好了,即使今日马钰不提跟随之事,他也会提出的。

    待马钰安排完毕,三人骑马下了山坡,向着前方的营帐奔去。一路上张锐在前,马钰在后,将尚显护在当中,不多时,便来到了小帐之前。帐前已拴着三匹马,尚显知道突忽人的会谈人员已经进了帐。

    尚显下马后,稍稍整理了一番衣装,大踏步地走进了帐中。后面的张锐与马钰,也寸步不离地跟着进了帐。

    这个军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时能在里面安置十名骑士休息。尚显一进帐,就看见对面正中端坐着一位五十余岁的色目人,见他进来也没有起身相迎,反而微微的闭上双目,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那人的身后站立着两名巨型大汉,身高至少在两米左右,膀奓腰圆,阔口咧腮,满脸浓须,仿佛是两尊金刚罗汉一般。

    马钰将一个折凳放到突忽人的对面,尚显也未说话,直接坐下,闭上双目开始假寐。张锐与马钰立于尚显身后两侧,凌厉的目光逼视着对面的两名大汉。两名大汉也不示弱,也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他俩。四双眼睛凶光对射,一番较量之后,与张锐对视的大汉首先败下阵,目光游离到一侧。张锐见状暗自得意,心想,能与我对视的人,还真找不到几个。不过百里杨那个丫头胆子倒是不小,不仅敢与我对视,还敢在我发怒之时出言顶撞。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除了两方的护卫人员用目光交锋了一番,帐中鸦雀无声,不知道的人在外,还以为帐中无人。

    约莫十分钟之后,对面坐着的那个突忽人忍不住开口:“万能的佛祖,难道高傲无比的汉人竟会低落到如此地步?也愿意来与我方谈判吗?”

    尚显闻言睁开了双目,缓缓地说道:“谈判?我们大汉从不与叛匪谈判。”

    “那阁下为何而来?”对面的突忽人问道。

    尚显不慌不忙地说:“这是大汉的领土,汉人当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且此前我也是听说,有自称是新罗州的民众来说请求见我一面。我身为大汉国官员,对国民的正当请求从来是有求必应,所以我今天来了。”

    对面的突忽人语塞。突忽为了与汉军取得联系,早在战役刚结束时就派出了联络人员。不过一连数次派出的联络人都被汉军抓获,从来都不问来意便直接斩杀。后来阿巴亥经过一番调查,才知道这些派去的联络人见到汉军时,都宣称自己是突忽使者。

    汉帝国从来没有承认过突忽,公开场合一直称突忽是叛匪,是乱军,突忽汗国也是一群造反之人建立的伪政权。这时派出的联络人竟敢妄称自己是突忽使者,就表明不再是大汉的国民,这就犯了大汉忌讳,对于分裂分子汉军素来是抓获后直接斩杀,从来不给其辩解的机会。

    阿巴亥无奈之下,只好让再去联络汉军的人改口,自称自己是新罗州的自由民众。这样才与汉军接上头,汉军总部在同意之前,特别对来人说明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会面,不是谈判,一切所言所说均不做记录。在突忽的联络人答应之后,汉军才同意派人前来会谈。

    突忽会谈代表在与尚显比试耐心的交锋中输了一阵,很想在言语上找回颜面,一时口快便忘了此事。现在被尚显一语道出,羞得满脸通红,愤然地站起身来。他身后的两个巨汉,见状也跨前一步,欲向尚显扑来。

    尚显端坐不动,面上没有露出一丝惧怕之色。他知道身后的两员猛将,必定不会让突忽人得手。

    果然,在两名突忽护卫上前之时,在尚显身后左侧站立张锐,身如闪电,一晃而出。两名突忽巨汉也没有趁机捉拿尚显之意,只是欲助主事官的声势。不料刚踏出一步,便见眼前扑来一人,二人正欲举手抵挡,就觉得肋部一阵剧痛,手便软了下来。

    接着发现自己的脖颈被一支大手捏住,呼气顿时变得困难,脖颈两侧也被像铁钳夹住一样,血气不畅、头晕目眩的感觉也接踵而至,他们越想挣扎越感全身无力,最后发觉自己的双脚也慢慢的离开了地面。

    突忽人的谈判代表气得浑身发抖,亲眼看着一名汉军军官在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双手各执一名护卫的脖颈,将他们慢慢地提离地面。而两名护卫在他的手中,仿佛就像是两名婴儿一般毫无反击之力。

    他知道这两名护卫是从阿巴开的近卫军中挑选出来的力气最大,摔跤技术最好的勇猛之士。来之前他也亲自测试过这两名护卫的功夫,他们或摔、或袢、或推,十余名与之比试的军士都被一一击倒。他们甚至还能将对手举到空中,然后抛出老远。他见后大喜,也很放心自己安全,心想汉人来的护卫人员,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战胜他们。

    他知道这次与汉人的会谈必不会一帆风顺,以汉人的骄傲姿态看,会谈时必定会出现一些摩擦。来之前他便吩咐这两名护卫,必要时给汉人一点厉害瞧瞧。当然不能真的伤害汉人的主事官,而他的护卫倒是可以羞辱一下。这样可以杀杀汉人的锐气,也能使自己在会谈中掌握主动权。

    刚才汉人会谈人员进入军帐时,他看见两名汉军护卫人员,身高体型都不如自己的两名护卫,心里更加放心。不料双方刚一谈话,就发生争执。自己的两名护卫反而被对面这位疤面汉军军官轻易制服,突然的变化使得他瞪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化,尚显还是稳稳地坐着,面目也是平静如常,不过在心里也感到十分震惊。张锐身高也有一米八左右,体格也很健壮。但和身高两米,体如罗汉的突忽护卫比起来,还是相差一截。他虽听闻张锐勇猛,可没有想到亲眼目睹张锐能在举手之间,轻易制服对方的两名巨汉。心里暗暗称奇,果然是名不虚传,汉军新一代的第一勇士当张锐莫属。

    尚显又见到突忽代表难以置信的表情,心中更加畅快,但高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他轻言细语地说道:“放开他们。”挫挫突忽人的锐气就行了,尚显还不想为此破坏会谈。

    张锐闻言,将两名突忽护卫掼于地上,一言不发地转身站回尚显身后。另一侧的马钰向他看了一眼,见张锐面不红,气不喘,像是没费什么劲一样,心里也暗暗称赞。突忽护卫行动之时,马钰也想上前阻拦,可是张锐却抢先一步,并在瞬间将他们制服。

    马钰知道骑兵出身,特点就是下盘不稳,移动速度不快,这也是普遍的弱点。可他今日见过张锐的行动后,不敢确信张锐也是长期练马出身。他怎么会有如此快捷的身手?难道张锐以前专门练习过?既然选择加入骑军他为何又要练习身手呢?马钰虽然心存疑问,在这个时候,也不便开口询问,只有暗自纳闷。

    对面的突忽代表,待自己的两名护卫颤颤微微地爬起身来,回到自己的身后时,才稳定住自己的心情,开口问道:“可否请教对面好汉的尊姓大名。”

    张锐侧目望向尚显,见尚显微微点头,便高声历喝:“我乃疯虎是也!”

    张锐话语一出,对面的突忽代表仿佛被雷霆击中,面色骤然之间变得惨白,身体发颤,一下子跌坐在凳上。

第五十六章 会谈

    “我乃疯虎!”张锐自报绰号,对面的突忽代表仿佛被雷霆击中,面色骤然之间变得惨白,身体发颤,一下子跌坐在凳上。

    疯虎这个名字,现今在突忽已是家喻户晓。楚河之战后,幸存的将士纷纷传言疯虎的疯狂行为。据说,疯虎作战时要吃活人心脏,吃一口,力气便大一分。疯虎在偷袭楚河营垒之夜,他至少吃了数百人的心脏,所以力气巨大无比,身体刀枪不入,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弓箭也射不进他的身体。

    传言最初是在军中蔓延,后来传到民间。而且又增添了许多情节进去,如张锐每日要生食活人的内脏,吃后就会变成一头真正的猛虎。浑身也会变得坚硬似铁,刀枪不入,弩箭不伤。

    突忽代表当初听说传言,也是半信半疑,后来得知汗王阿巴亥的义子哚瀚就是被张锐活活咬死的,于是彻底相信了这种奇谈怪论,内心中十分惧怕这个人形的怪兽。今日得见本人,果然力气非凡,轻松制服自己带来的大力猛士,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惧意。他心想,疯虎还没有吃心脏就这般厉害,如是吃过心脏变成一头怪兽,我等不就死定了?

    他身后的两名护卫听见刚才制服自己之人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疯虎,也惊恐万状,浑身颤抖起来。心想,今日遇到疯虎既倒霉也幸运。倒霉的是,我等虽是勇士但也只是人类,哪能与怪兽相提并论?幸运的是,幸亏有汉人的大官喝令疯虎住手,不然自己的心脏就成了他的美餐。恍惚间,他们似乎看见张锐的利齿已经变成了寒光闪闪的獠牙,似乎看见张锐双目正洞穿自己的心脏,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突忽人的表现令尚显和马钰感到不解,张锐勇猛善战不假,此次在敌后取得过数次胜利也不假,可也不至于令突忽人闻名变色丧胆,张锐到底做了何事,会让他们如此惧怕?

    别说尚显和马钰不知道张锐曾扮演过吃人猛兽一事,就连三营的绝大多数人也不知道这回事。他们只是以为张锐是经过奋战才将增援粮仓的突忽士卒赶走。这件事对张锐本人来说,本不是件好事,过后还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哪能四处宣扬?就连回到乌孙之后,在呈送上级的报告中对此事也是只字未提。

    而亲眼见过张锐吃人的骑士,都是张锐的亲兵。他们也觉得如果将此事宣扬出去,都会觉得张锐是个怪人,会严重损害张锐的形象,所以也自觉为张锐保守秘密,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半句。这样一来,张锐吃人之事,汉军中反而鲜有人知。

    尚显虽然感到奇怪,也无暇多想。只是觉得突忽人如此害怕张锐,是一件好事。只要张锐能震慑住对方,会谈之中就能把握主动权,有利于顺利实现目的。

    尚显见突忽代表还在呆呆出神,便轻咳一声道:“我并不是为了和你发生争执才到这儿来的,也不是为了挖苦你或是听你的挖苦而来。请你收起你那些嘲讽的态度,我们正式开始会谈。”

    尚显的一番话,使得那名突忽人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的神态,突忽人也暗自自责不已,自己是代表突忽汗国来与汉人谈判的,就是死也不能丢汗国的颜面!他尴尬地端正了一下坐姿,说道:“是的,我们不是为了引起新的争执才坐到一起,我对刚才有辱汉帝国以及您的话表示道歉,我愿意收回方才所说的不敬之语,请阁下原谅!”

    尚显大度地挥挥手道:“很好,此事你已道歉,我便不再追究。开始会谈之前,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尚名显,是帝国西部战区总部中军官。受西部战区统帅之令,全权负责这次会谈事宜。”

    对面的突忽人微微鞠躬道:“我乃汗王手下礼部尚书度安力,受汗王之令,负责与贵军商议交换战俘一事。”

    度安力口出汗王,还自称伪朝礼部尚书,都属于犯忌之语,如若在平日被汉军听到,定会将其斩杀。可是尚显现在不想在这些称谓上过多纠缠,也装作没有注意而忽略过去。

    待度安力说完,尚显接着说:“好了,已经介绍完毕,那么就正式开始会谈吧。我军在你们手上一共有多少人?”

    度安力回答道:“贵军被我俘获的人员一共有三千四百五十七人。”

    尚显默默算了一番,当初在西海州一共有两万地方留守部队。突忽人进攻西海州时,离大宛州最近的五千人已经安全返回,现在落在突忽人手中只剩下三千余人,其余的将士定已战死。想到万余名将士在战斗中为国献身,尚显不禁怒气升腾。转而又想,逝去的已经走了,现在应该考虑活着的人,突忽杀我将士之仇今后总有清算的一天。

    “什么条件?”尚显淡淡地问道。

    度安力现在已经彻底平复了心态,专心地投入到商谈之中。为了这次的会谈,度安力用心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统计各方汇集来的可能被汉军俘获的名单,也大致了解自己有多少人落到汉人手中。心里也盘算着,该如何要价。此刻尚显让他首先提出条件,他也不谦让,开口说道:“第一,我方的卡斯将军,被贵军俘获,请贵军释放他。”

    尚显眉头紧皱,缓慢地答复道:“这不可能。”

    度安力语气变得高亢起来道:“这是为何?难道贵军没有与我们交换战俘的诚意吗?”

    “不是我方没有诚意,卡斯是匪首。战役结束后,我方已经将他解送至上都,这时恐怕已快到了。”

    “那么请你们赶紧派人将他追回!”度安力急切地喊道。

    尚显不急不忙地说:“来不及了。”

    “你没试过,怎知道追不回来?”

    尚显道:“别说追不回来,就算能追回来,我也不能派人去追。”尚显话语刚落,就看见度安力头上的青筋在微微跳动,知道他被自己激怒,不由暗暗好笑。谈判中最忌讳的就是情绪不稳定,自己身无长处,最大的优点就是遇事够冷静,所以统帅才会将这次的任务交给自己负责。而对方显然不如自己冷静,才见面就两次败与自己,看来今日会谈,也不会太过艰难。

    尚显笑道:“俘获卡斯之事,战区统帅已经向皇帝陛下奏明,也向内阁上过表章。此次押解卡斯去上都,也是内阁的命令。我们既不能做欺君罔上之事,也无权干涉。所以你的第一个条件,我无法答应你。”

    气愤不已的度安力闻言,陡然泄了气。他知道汉朝的规矩,一旦皇帝和内阁下达命令,外臣必须执行,不然均定为谋反大罪。既然卡斯是内阁下令押送上都的,前方汉军自然不能违抗命令。

    度安力又想起来前,特安达元帅的嘱托,说卡斯是为了保护他才被汉军俘获的,要他一定将卡斯要回来。当时自己已自信满满地答应了特安达,可是结果却是这样。看来是救不了卡斯了,虽然自己与他没有多少来往,也没有多少交情可言,但一想到卡斯要被凌迟处死,度安力心里也不禁感到一阵悲哀。汉帝国对待匪首的手段,从来是残酷的,自己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也是这样的下场呢?度安力沉默了,他深深地把头垂下,陷入悲愤之中。

    过了一会儿,尚显打破沉默局面,对度安力说:“说说你的第二个条件吧。”

    度安力醒悟过来,答道:“第二,贵军必须释放这次战役中俘获我方全部人员。”

    尚显微笑了一下,在他的笑容中蕴涵着讥讽和嘲弄的意味。突忽人提出这样的条件,他与韩擒早已有所预料。这次战役汉军一共俘获了突忽战俘一万八千余人,度安力能毫不脸红得说出全部释放这些人,用来交换自己的三千余人,尚显感到突忽人真是无赖又可笑。

    “没问题!”尚显虽然暗自觉得突忽人无赖,却一口答应。

    度安力见尚显爽快地答应,心中的一块大石才落地。第一项条件失败,第二项条件度安力也没有丝毫把握让尚显答应,因为用三千多个战俘去换取一万余名战俘,换成自己也不会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可是没有办法,谁叫己方只俘获了这些汉军呢?而且这些俘获的汉军战俘大多数人是身负重伤,最先还有五千余人,后来一些人伤势加重得不到及时治疗,一个接一个地断了气。现在俘获的汉军数量是否还在减少,度安力也不清楚,如果再拖延一段时间,只怕能用来交换的战俘会更少。

    现在尚显答应了要求,说明汉军十分看重这些战俘。下几项要求,也许有可能答应。度安力点头道:“非常感谢贵军能答应我方的这项条件。第三……”

    度安力说出第三时,尚显面上闪过一丝怒容,接着又迅速恢复平静。默默听着度安力的第三项条件。

    “第三,我们可以释放贵军的三千战俘,但贵方必须用最好的一万张复合弓,一万把强弩,一万匹训练好的战马和一万副盔甲来交换。还有我方在收到贵方的这些物资后,才能释放贵方的战俘。”

    度安力的话,让自认遇事冷静的尚显,也感到怒不可遏,立起身来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你们休想得到一件武器,俘虏你们留着好了。我们是汉人,圣祖曾经说过‘我们决不能做于敌有利,于国有害的事情。即使遭到任何牺牲,即使遭到任何打击,我们也在所不惜!’你们可以将我们的战俘处死,甚至可以虐待他们,不过你们要相信,我们汉人信奉的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你们要记住‘敢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这句话,看看我们汉人有没有能力做得到。”

    尚显突如其来的震怒,使度安力吃了一惊。他虽然知道这第三项条件是苛刻了些,但是以尚显之前的表现看,最多也是出言拒绝了事,自己也有机会争取一些,就算数量减半也是可以商量的。可是没有料到尚显会发如此大的脾气,还站起身在叱喝自己,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度安力心里虽是被尚显斥责得有些惊慌,表面上还是故作平静,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阁下,对我方提出的此项条件不满,我们可以商量,不必发如此大的脾气。这一点我们可以延后再说,我接着再说第四项条件。”

    尚显用手用力的一挥,说道:“不必了,你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吗?那我再重复一次,‘你休想拿到一件武器,你绝对拿不到一件武器!’。这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事情,你如果非要坚持第三项条件,那么俘虏你们留着吧,我们不用再谈下去了。”

    尚显的强硬态度,非常合张锐的心意。在度安力提出这项条件之时,张锐已是气得连胡须也立了起来,心里暗想,决不能用武器去换俘虏,就算突忽人把我们的战俘全部杀死,也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如果一旦答应突忽人的要求,他们就会装备我们提供的武器,在战场上杀死我们更多的人,这样饮鸠止渴方式,只有傻子才会去做。

    这时度安力用平静而温和的声音说道:“阁下是否过于敏感,请阁下不要为了个人的一时愤怒,就害了几千名贵军将士的性命。此次我方前来与贵方商议交换战俘之事,已是引起我方将士的不满。他们都是粗人,发起牛脾气来不知要作出什么样的事来。还是请阁下考虑清楚再说。”

    面对度安力的威胁,尚显还未回答。张锐再也忍不住开口对尚显说道:“将军,回去以后请将所有的叛匪俘虏交于下官处置。叛匪可以折磨我们的战俘,但下官深信叛匪的俘虏会死得更慢,死得更惨。”

    度安力闻言变色,他自进入谈判角色以来几乎已经忘记张锐的存在,现在听张锐的意思,就是要双方比试谁更能折磨战俘。心想,你这个变态的怪兽,自然更胜任这项杀人的任务,如果真的将一万余人己方的被俘人员交给他处理的话,恐怕都会被他活活的吃掉。想着想着,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张锐活吃生人的画面,他清楚地看见张锐用虎牙一块块撕咬战俘身上的骨肉,战俘们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张锐却掏出他们心脏美美地吞咽起来,殷红殷红的鲜血顺着张锐的嘴角滴落到地上。

    “很好!回去以后,所有的俘虏归你了。”度安力被尚显的话惊醒,他答应了张锐的请求。刚才自己所见到的情景,真的会发生。

    “等等。阁下暂请留步!”度安力慌忙叫住正要离开的尚显。他不能让尚显就这么走了,也不能让疯虎计划得逞。

    “你们既然无会谈的诚意,为何还要阻拦我走。难道你还想将我也留下不成?”尚显收回笑容,转过身来严厉地看着度安力。

    “请阁下不要误会。我叫阁下留步,只是想对阁下说,这第三项条件,如果阁下坚持不同意。我方也可以忽略过去,请阁下再继续商谈。”度安力恳切地对尚显说道,他此时真的害怕尚显一走了之。

    尚显这才返回座位坐下,对度安力道:“既然你方可以放弃这项条件,还是可以与你继续谈下去。说罢,还有几项条件?一并提出来。”

    度安力也返回座位坐下,取出汗巾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说:“这第四项嘛,也可以商量,如果贵方一时有困难不能及时提供,我们还是可以……”

    “说吧!有话直接讲。”尚显见他支支吾吾,不耐烦起来,出言打断他的话语。

    度安力见拖不下去,只好直接说出:“第四项,是贵方要向我方提供五十万石粮食和十万石草料。”

    尚显闻言笑着对左右站立的张锐与马钰说道:“他们还真敢提这些要求。哈哈……”说罢放声大笑起来。

    度安力被尚显笑得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他是否答应,又不能出言询问,只能低头傻傻地坐在那儿等着。一直等尚显渐渐地收住笑声,才抬起头来。

    只见尚显嘴角一撇,嘲讽地看着他。见他抬起头来,尚显便说道:“还有什么条件?”度安力摇摇,示意没有。尚显接着说:“你方提出的四个条件,第一条和第三条你也知道不可能实现。第二条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至于第四条……”

    尚显故意拖慢了语调,度安力急忙道:“第四条贵方一定要答应,否则,我法再与贵方谈下去。”度安力来前,阿巴亥专门吩咐他,必须要从汉军哪儿弄到一些粮草,不然俘虏将士也不必再要回。

    尚显摇着头说道:“你方索要粮草太多,我方没有可能在短时间给你们筹集这么多的粮草。”

    度安力也知道汉军的大致情况,知道他们从占领的乌孙等三州征集的粮草,几乎被驻守汉军用光。一些战略存粮也是从汉帝国内地运送而来,现在要求他们一次交出这么粮草也是不现实的。于是又说:“我方也知贵方一时拿不出这些粮草,也可折成金币交付。”

    尚显冷笑了一声:“哼,你们连这事也考虑到了,看来你们准备得倒也充分。好吧,粮食我方只能给你们五万石,牧草一万石,金币五万枚。”

    以尚显还价只得原来要求的十分之一,度安力当然不愿意,便据理力争。接下来的三四个小时,尚显与度安力主要就粮草之事讨价还价。

    马钰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头也开始四处观望起来。此刻早已过了午时,尚显没喊走,他哪能随意离开,只能在这里陪着。肚腹中隐隐传来咕咕声,嘴里的口水也不停地吞咽。侧目向张锐望去,只见张锐却在抵着头沉思。马钰暗想,张锐比自己的身体好要强壮,饥饿得也更快。他现在会不会是在考虑吃什么呢?

    他猜得没错,张锐的确是在想吃的问题,不过不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吃午饭,而是在想突忽人这次为什么一定要粮草,而且看度安力的态度坚决,大有不给粮食就宁愿不谈之意。张锐最初想也许是突忽人因为这次战役耽误了春播的时间,突忽人担心今年的粮食收成会不好,所以才会有此要求。

    可是想想又不对,突忽人也收金币,就证明他们的粮食也可以用钱币买到。谁能卖粮食给突忽人呢?张锐立刻就想到了鲜卑国。对!只能是鲜卑才可能卖粮食给突忽人。那么这次突忽人夺取西海州就是为了与鲜卑国打开商道,好彼此做些生意。

    突忽人得到这条商道,一定会非常在意。张锐的思路紧接着又转到如何去打击突忽人的商道上去,回去一定要看看西海州的地图,找出其中的主要商道。只去本部人马能否给突忽人沉重的打击?突忽人如果派大量部队的押运怎么办?遇到鲜卑商人是否攻击?鲜卑商人反抗杀不杀他们?如果杀了引发新的战争怎么办?

    张锐想的问题越来越多,后来渐渐地也听不见尚显与度安力的话语,他的整个身心都投入到思考这些问题上去。直到马钰推了他一把,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快醒醒,走了。”

    张锐猛地清醒过来,见尚显与度安力正一起走出营帐,张锐急忙紧跟上前。出了营帐,尚显也没再与度安力多言,从马钰手中接过马缰踏镫而上,回转马身策马而去。张锐一个鹞子翻身跃上马背,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第五十七章 草原来人

    回风铃城的一路上,张锐营的任务是断后。待尚显与马钰离开一日后,张锐才率部缓缓地往回走。张锐因为走神,没有听清楚最后的谈判结果。不过从尚显走出会谈营帐到与张锐部分开时,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面部表情也很严肃。张锐暗自猜测,交换战俘的条件应该已经定下来,可能是将军不满突忽人的要价,尽管还是承诺交付突忽人物资,但毕竟不是心甘情愿。

    这天中午,张锐营离风铃城还有五十里。全营正在吃午饭,从风铃城方向飞驰而来数匹战马。队列前方的张旭义连,急忙将来人喝止住,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团长刘武周派来的传令兵,给张锐送急件。

    张旭义带着传令兵来到张锐休息处,一名传令兵将一封书信交给张锐。张锐匆匆拆开书信,只看了数行,就起身下令道:“大武,你接替指挥,将全营带回驻地。三耀命令亲兵即刻随我返回团部。”

    张旭义没有犹豫,也没有询问他事要先走,立即接令。邓三耀也匆匆集合张锐的亲兵,片刻间,几十名亲兵便收拾妥当,骑上战马等待张锐的出发命令。

    张锐上马前,对张旭义道:“大武,将部队带回后,要让全营人随时准备出动。一旦我从团部接受命令,马上出发。”

    “是!”张旭义高声回答,看着张锐带着亲兵绝尘而去。心想,营长又要去接受出战任务,咱们三营又要上战场。这事张旭义感到很奇怪,不是与突忽人正在商议交换战俘的事吗,怎么又要交战呢?

    张锐快马加鞭,只花了一个小时就赶到了刘武周的营帐。张锐见到刘武周,边行礼边急切地问道:“将军,利西部落的来人在哪儿?”

    “来,张锐,坐下慢慢说。”刘武周招手让张锐坐到自己的身旁,接着说道:“利西部落的情况,从你上次的作战报告中,我也大概知晓了一些,不过具体的情况还不甚了解。近期一直没能抽出时间与你详谈,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请你将知道的情况详细地说一说。”

    “是!”张锐率部回到乌孙后的当天,就写了一份三营在整个战役其间的行动过程的报告,其中也包括擒放迪西和途中在利西部落停留的事情。张锐当时想,这些事难保以后不被人说出去,如果我隐瞒不报,日后必定惹出是非。如我据实向上汇报,就算有人提出疑问,也只能说我处理事情不当而已,不会被扣上通匪的帽子。

    再则,自己就以最初设计陷害迪西和分划敌人内部的思路向上汇报,说不定战区或者军团会同意我的想法。如果上级同意自己的想法,以后才能有机会去帮助利西部落,也能实现自己最初的战略构想。

    果然几天以后发生的事印证了张锐的担忧。三营中有人向上级递交了一份密报,里面说张锐有通匪的嫌疑,应当立即停职对其进行详细调查。幸好张锐的报告上将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当时的考虑,都写得很清楚,上级才没有兴师问罪。

    战区总部和刘武周见到这两份报告后认为,根据当时的情况,张锐在此事上处理的只是灵活运用策略,不存在通匪问题。因而未就此事对张锐进行处理,但也未表态支持张锐的想法。

    张锐是从刘武周那儿知道营里有告密者的。由于三营在战役中人员损失较重,战役结束后张锐便到刘武周处要求增补骑士。刘武周好像是教导张锐要学会为人处事,语重心长地劝告张锐,以后做事要谨慎,要学会抓住部下的心,一个合格的军官不仅要会指挥打仗,也要学会与部下沟通关系。只有上下一心,才能更好地发挥部队的战斗力。从刘武周的言辞当中,张锐隐隐听出有人告密,但也不便多问,不知道到底是谁告的密。

    张锐一面点头虚心接受刘武周的教导,一面暗自伤心。自己摸着良心说,对待部下已算是关怀备至,处处替他们着想,更没有因为个人利益而出卖过他们,为何还是有人要在暗中使坏呢?

    这件事情,加深了张锐的怀疑和忧虑。他暗自分析营中出现告密者的原因是什么。想来想去,觉得起因很有可能是因为怨恨自己杀了秦济等人,从而想通过告密报复自己?

    张锐自己也的确为秦济之死感到内疚,加之觉察到有人告密,渐渐发展到疑心病越来越严重。既然有人因秦济之死报复自己,那么这些憎恶自己的人到底有多少呢,仅仅只是个别现象呢,还是普遍现象呢?连自己都走不出秦济之死的阴影,手下的将士肯定更加难以接受。张锐很沮丧,感觉营中的大多数人都在为秦济之事怨恨自己,于是离开三营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如果不是对三营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早就一走了之。

    直到后来,三营的连长们都表明了坚决要留下张锐的态度,才让张锐欣慰不已,营中至少连长一级的人,还是理解自己、拥护自己的,于是才打消了离开三营的念头。

    通过这次风波,张锐也暗自庆幸,自己平日留给别人的粗人、莽夫的形象,在关键时刻还真帮了他的忙。粗人嘛,犯错也是正常的,不犯错倒是惹人怀疑。也许上级正是这样考虑的。即使自己做出了让人怀疑动机的行为,他们也会认为是考虑问题不周全,并不是有心为之,从而不予追究。这有心和无心之间,性质就大不一样。

    经过这次风波,张锐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什么是人心险恶。要明哲保身,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要分清敌我,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光看表面能行吗?也许背后加害自己的人,嘴上比谁都说得漂亮。己非圣人,难免被外表和巧舌所蒙蔽。

    张锐从这件事也看出刘武周是真心爱护他。不管刘武周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此卖力地帮助他,值得感激和敬重。

    既然刘武周问起利西部落的事,张锐也是尽量如实回答。从擒迪西开始,到与达须结拜,所有事情的经过和缘由,都从头到尾详细讲述了一遍。当然与达须结拜之事不能说自己是出于真心结交,只是重点讲到利西部落的人对汉人很仇视,如果不趁机拉拢达须,恐怕部队不能安全返回乌孙。

    刘武周听得很仔细,有不解之处立刻出言询问,张锐都一一作答。其实刘武周从张锐的报告上也大致了解了一些,现在经张锐亲口讲来,更加明确了张锐的想法。待张锐讲完,刘武周拍拍张锐的肩膀说:“不错,你的想法很有意思。看不出来,你想得挺长远的。”

    张锐摸着自己的光头,嘿嘿笑了两声道:“将军,您是自己人。属下也不怕对您说实话,这个主意不是属下想出来的。这也是属下以前听人说的,觉得挺有道理,所以才照着做。属下是粗人,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正确。如有不对之处,还请您及时指出,属下也好及时改正。”

    刘武周被张锐样子逗笑,并问:“你是听谁说的?能想出这样计策的人,一定不简单,我也想见见。”

    张锐道:“属下读军校之时,一次同班的同学在一起讨论关于剿灭突忽叛匪的问题。有一个叫宋金刚的同学首先提出这样的方法,而另一位叫宇文歆的同学也补充了许多内容进去,还有太尉的儿子杨英也赞同他们的说法。属下那时除了一身功夫,什么都不懂,见他们都说好,于是就记在心里。

    张锐偷眼看去,见刘武周听的认真,又假意长吁短叹几声道:“计策虽好,可惜由属下用过后没有明显的效果。那迪西倒是被属下释放了,可是他并没有被突忽人杀掉,这是怎么回事?而且属下拉拢达须,甚至不惜与之结交为兄弟,可属下劝了半天达须,他也不肯反叛突忽。所以经过这两次失败,属下心里也没有底。将军,您说属下是否用计不当?属下知道自身不善谋略,也想努力改变。属下心里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做一名有勇有谋的军官。”

    刘武周听了张锐的“肺腑之言”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张锐,你小子很会逗人乐。一条好的计策,不一定就是见效最快的计策。如果每条计策都能立竿见影的话,那不成了神算?哈哈……”

    张锐还想套出刘武周的看法,于是又故意犹犹豫豫地问:“难道将军认为属下做的没有错?”

    刘武周笑着说:“你是福将,听来的计策使用一遍,就让突忽人不得安宁了。”

    “哦?怎么回事?将军快讲给属下听听。”张锐这回可不是装出来的惊讶,心里想,难道利西部落真的反了?可是迪西还在突忽军中为将,利西部族的三千子弟也在突忽军中服役,如果达须反了,他们必定会受到牵连。按自己了解达须的性格看,他不是薄情寡意之人,不会做出不利迪西的事情。

    即使达须为了能继任族长职位,不惜舍弃自己的哥哥,利西部落的人也不会跟着他造反。毕竟利西部落的一些弟子在突忽军中,一些部族人从心里仇视汉人,哪能说反就反?

    不过等刘武周说出迪西事件后,张锐也愣住了。这真是“有心栽树树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自己杀迪西之时,被高照山识破,没能杀成。现在阿巴开却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不仅杀了迪西本人,还杀了上千利西族出身的将士,原因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说迪西与自己勾结,自己倒是很想勾结迪西,可是有这么容易吗?

    现在突忽人杀了利西部族的族长,又杀了上千利西部族的族人,这不是逼着利西部族造反吗?张锐几乎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张锐双眼圆睁,表情惊愕,问刘武周:“这是利西部族来人说的,还是我们自己人得到的消息?”

    刘武周看见张锐这种表情,暗想,这个计策看来不是张锐自己策划出来的。看来张锐真的对结果没有把握,听到结果还不敢相信。不过张锐也算不错,能够采用别人的计策,成功分化瓦解敌人。再看张锐自从军以来的战绩,安渡桥之战,遇到的是溃军,事后又得太尉的赏识,所以名誉尽归。楚河营垒袭击战,遇到的又是突忽人的农兵,再次荣立大功,运气好到极致。要是他以后都保持这样的运气,就算不是智将,也会取得佳绩,此人是当之无愧的福将。

    刘武周一面在心里将张锐定位为福将,一面对张锐解释:“在利西部落来人之前,战区总部就收到一些零星消息。说突忽军中开始大清洗。当时战区统帅部不知突忽军中到底发生了何事,都对此事感到不解。直到前日,从草原来了一人,说有要事见你,巡哨就将他带到我这里。我仔细询问了一番后,才知道迪西事件的整个过程。再结合你上次递交的那份战报,这才彻底弄清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张锐像是还未回过神来,口中喃喃地说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这事怎么会如此的巧合?”

    刘武周又笑了,道:“不然,我为何要称你为福将呢?事情就是如此凑巧。”笑了一会儿,见张锐还在呆呆地出神,用力一拍张锐的肩膀道:“你小子别瞎琢磨了,有些事你就是想破头也没有结果的。我叫你来,是有事叫你去做。”

    张锐立刻站起身来,道:“请将军吩咐。”

    刘武周将他拉过来坐下,说:“我得知此事后,就立刻向战区统帅部做了汇报。昨日,统帅部已经做出决定,派遣部队帮助利西部落。命令上也提到你,说整件事情都是你做出来的,所以由你去具体操办。你有意见吗?”

    “坚决执行命令。”张锐毫不犹豫地回答。

    刘武周很满意张锐的态度,接着又说:“这次突忽人内乱,规模虽然不算大。但通过此事就预示着突忽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今日,利西族可以脱离突忽,投靠我们。明日,也会有另外的部落或家族脱离突忽。长此以往突忽人的力量就会慢慢地被削弱,所以这次任务的意义重大,你不可等闲视之。”

    刘武周耐心地对张锐阐明这项任务的重要性。他担心张锐理解出现偏差,或者在任务中出现与目标相左的事,或者由着性子来,因为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差错,便可能使有利的局面变为不利的局面,就不可能圆满完成任务。

    张锐表面上作出一副专心倾听的模样,还频频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这条毒计本来就是张锐本人想出的,怎能不知道其中含义?但既然要装傻充愣,那索性就装到底。

    刘武周一连说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才开始布置任务。命令张锐率领三营,五营前往利西部落驻地接应利西部落,将他们安全接回靠近乌孙州的草原上安置。并说二营在必要的时候,也会前往接应他们。

    张锐问道:“属下保证完成任务。但这段时间我方正与突忽人交换战俘,如果遇到突忽正规军阻拦,属下应当怎样处理?”

    “没什么好说的,任何人敢阻拦就还击,总之不能让利西部落遭受大的损伤。”

    张锐有刘武周这句话就够了。这次是带着两营游骑,只要允许与突忽人交战,张锐有信心将利西部落接应回乌孙。张锐起身向刘武周告辞,准备去见利西部落的来使。刘武周将他送到营帐门口,又临别嘱咐道:“张锐,你既已假意与利西部落现任的族长达须结为兄弟,就不能白白放弃这层关系。从今往后,你还是要与达须兄弟相称,尽量让他觉得你是真心与他交往,让他信任你,这样利西部落才能真心的投靠我们。”

    张锐为难地说道:“将军所言属下倒是可以做到。但属下担心以后万一有人拿这件事来诬陷属下通匪,属下怕是百口难辩。”

    刘武周知道张锐担心营里又出现告密者。告密信当时是首先送到刘武周这里的。刘武周心想,张锐吃过一回亏,也懂得小心谨慎的道理,于是安慰张锐道:“这次不用担心,此事我会专门报告给战区统帅部备案,以后如有人以此事攻击你,自然有案底可查。再说让你与达须继续交往也是战区统帅部的意思,也是经过我同意的,没有谁能以此诬陷你。”

    “如此事宣扬出去,达须以后得知属下是与他假意结交,会不会又起异心?”张锐还是有些担忧地说。

    刘武周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全。放心这事整个游骑团也只有我知道,再上面就只有战区统帅部知道。而且统帅部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统帅殿下已经下了封口令,没有人敢宣扬出去。”

    张锐大喜,有了这样的保证,以后自己与利西部落来往,也会被看成是出于策略考虑,不是因为自己私人的感情。张锐发现自己现在很像是要去敌方卧底的奸细,还要保持单线联系。张锐笑着向刘武周敬礼告别,张锐的笑容倒是将刘武周摸不着头脑。暗想,这小子,怎么突然间又变得如此高兴?

    张锐刚出团部营地,一眼就看见高朔正在营地大门口来回地转悠,像是在等人。张锐正想出声招呼他,高朔正好转身,也看见了张锐。老远就笑着立正对张锐敬礼,口里高声叫道:“营长,没有想到这么快,属下又归到您的麾下。”

    张锐快步上前,将高朔敬礼的手拿下,责怪他:“说什么话?你的军衔虽比我低,可你我的职务都是营长。这次你营只是暂时归我指挥,不可自称属下。”

    高朔摇着大头说道:“营长,您在属下的心目中,永远是属下的上司。属下就希望在您的指挥下作战,这次又算合了属下的心愿。”

    张锐见他固执地坚持这种称呼,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瞎叫。不过张锐的心里却是非常的受用,以前的部下现在虽然与自己是平级了,但还是如此敬重自己,足以证明自己以前在部队中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

    闲聊了两句,张锐又问高朔这在等谁?高朔回答,他是今日上午接到刘武周的通知,让他立即赶往团部接受命令。高朔见到刘武周后,才知道他的五营暂时归三营指挥,一起去完成一项任务。刘武周特别叮嘱他说,在整个行动其间他也要听从张锐的命令。

    刘武周如此细致地嘱咐,是担心高朔因晋升营长后不愿再服从张锐的指挥。可高朔却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刘武周见他答应的爽快没有露出一丝不满之意,对他也产生好感。觉得高朔此人心胸宽广,这次提拔他没有错。高兴之下也与高朔聊了半个小时左右,后来刘武周又说张锐营也快返回,让他马上回营准备,明日前往三营向张锐报到。

    高朔立即赶回五营驻地,匆匆找来几位连长,向他们布置了一番任务,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他想,明日报到还不如今日报到,也可早日将部队的指挥权交与营长。再有,刘武周并没有对待交待具体任务,只说一切听张锐的指挥就行。他也很想知道这次到底安排的是什么任务,早一天知道也好,免得晚上瞎猜一通,睡不着觉。

    高朔再次来到团部的时候,听团长的亲兵说团长正在营帐中给张锐交待任务。他也不便进入,于是就在营门口等候张锐出来。

    张锐见高朔急于了解任务,便对他说:“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利西部落的来使。路上我再与你详细讲讲这次任务的目的,顺便再议议具体计划。”

    “遵命,营长!”高朔高声答应。

    两人上马,领着十余名亲兵匆匆朝着风铃城驰去。

第五十八章 迁移(上)

    风铃城西北角,有一户大院。这户大院占地两条街,是突忽独立前乌孙一个大家族的产业。突忽独立后,这户大家族加入了突忽联盟,后来全族人撤退到新罗州。汉帝国的西部战区成立后,这座空置的大院被战区统帅部的军法处占用。

    由于这里不是城内的繁华贸易区,周围住户也少,所以平常人迹鲜至。张锐与高朔在下午四点时,来到了这座大院门口。十余名卫兵并没有因为张锐等人穿着汉军军服便放松警戒,在他们离大门还有十余米的时候,就高声喝止他们继续接近。

    张锐从衣袋中掏出一块令牌,交与上前查问的卫兵,又正确回答了卫兵询问的口令。卫兵这才允许张锐和高朔进入,而他们的亲兵们仍被挡在大门外。

    进了大门,张锐发现正院两侧布置了至少一连的强弩手和一连的长枪兵。心想,统帅部对于利西族前来投靠之事非常重视,将利西族的来使安排到此处用重兵保护起来,就是害怕出现差错。张锐又想,达须应该派遣一个自己见过的人来才是,他究竟会是谁呢?

    张锐和高朔在一名卫兵的带领下,顺着弯弯曲曲的院侧游廊,通过了无数的院落,最后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独立小院。

    当卫兵推开房门,张锐一眼就看见了身材高大的塔儿正坐在桌前发呆。张锐知道塔儿向来仇视汉人,达须怎么会派他来呢?开门的声响也惊动了塔儿,他扭头看见了张锐,黯淡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前。

    高朔见塔儿来势迅猛,不知他出于何意,抢步上前将张锐护在自己身后。高朔正在暗自防备,就见塔儿扑倒在地,额头磕得地面砰砰作响,口中说道:“虎爷,老仆终于见到您了。请您一定要救救利西部落。”

    塔儿的话说得高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下子愣住了。张锐见状不禁皱了皱眉,侧身绕过高朔,一把将塔儿从地上拉起来,说道:“起来说话。”又拉着塔儿往屋里走,高朔也跟了进去。门外的卫兵见他们有要事相商,知趣地将房门关闭。

    张锐将塔儿摁在凳上坐下,拍拍塔儿的肩膀道:“我与迪西、达须都结拜过兄弟。兄弟有难,我岂可袖手旁观?”

    说着面露悲哀之色,长叹一声道:“迪西兄长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都怪我行事鲁莽,害了他。”转而又咬牙切齿地说:“此仇不报,我疯虎誓不为人!阿巴开的头,迟早会放到迪西兄弟的灵前。”

    张锐的表现打动了塔儿,塔儿满怀感激地说道:“虎爷,您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好汉。难怪达须族长说,只要找到您,我们利西族就还有救。”

    “我达须兄弟现在可好?有无危险?”张锐也很担心达须的安全,急切地问道。

    塔儿悲愤地说道:“老仆来时,情况已经非常紧急,后来怎样就不得而知了。现在老仆也很想知道五爷是否安好。”

    张锐在塔儿的对面坐下,道:“出什么事了?快讲讲整件事的缘由。”

    “是!虎爷。您走以后,又过了十几天。突然有十余名我族的弟子从突忽军中逃回。五爷开始以为他们当了逃兵,想要绑他们回去。不过他们向五爷哭诉,说迪西族长早已被阿巴开杀害,五爷的其余三个哥哥也不在了。当时跟随在迪西族长身边的所有利西族士卒都被严密羁押起来,接着葱岭地区我族的弟子也被陆续投入大牢。这些逃出来族人也是在楚河营垒被抓入监牢的。军法官逼问他们是否知道迪西族长通匪之事,他们都说不知,可是军法官们不信,于是在监狱里受尽折磨。据他们说,我族的军官没有一个活下来,可怜我那三个儿子也没能逃过此难,可那时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呜呜……”塔儿边说边流泪,最后说到他的三个儿子都被杀害时,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张锐见他哭得肝肠寸断,也十分同情他的遭遇,也觉得不自在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像塔儿这样的硬汉,不是伤心之极,也不会如此痛哭流涕。如果要追究起因,归根结底都是自己设计陷害的。现在想来,计策虽然很成功,可张锐的内心没有感到半分愉悦,反而却有一丝迷茫。

    塔儿哭罢许久,用衣袖抹抹脸又接着说:“据逃回的族人说,他们是阿巴贡在战役后得知此事,才下令释放的。当初和他们一起抓进去的族人有五百余名,释放时只剩下不到二百人,其中一半已经成为残废。后来他们还听说,西海州和柳城都做了类似的清洗我族将士的行动,据估算至少有上千余族人因此丧生,数百名族人被酷刑折磨成残废。被释放出以后,也没有让他们返回部队,而是将集中在一处监管起来。逃回来的族人,是冒着生命危险才逃离羁押营地的。”

    张锐静静地听着塔儿讲述事情的经过,心想,突忽人真的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计策是自己定的,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突忽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们杀了迪西,张锐觉得还可以理解。可突忽人不计后果的全盘清洗行为让张锐感到不可思议。残杀如此众多的利西族将士,这不是逼着利西族造反吗?利西族必定会誓死报复汗王阿巴亥家族。为了报仇,他们只能投靠汉军,投靠自己。

    “不知当时达须兄弟如何应对?”

    “族人们知道此事后,大部分人劝五爷立即反了。可是五爷却迟迟不肯下决心。五爷说我们的人还有一千余人在突忽人的控制下,如果反叛,他们都活不成。于是五爷上表汗王,表明自己的态度,说我们利西部落是始终忠于汗王的。希望汗王查明此事,为迪西平冤昭雪,并恳求汗王将利西族人遣送回部族。”

    张锐闻言点点头,暗想达须不是鲁莽之人,并没有因为四个哥哥被杀,就匆忙反叛。如果达须即刻反叛,恐怕一部分利西部族的人也不会跟着达须干,毕竟他们的亲人还在突忽人手中。可是达须此事处理得也不够老到,他上表时就不应该提到将族人放回来的事情。如此做,只会增加阿巴亥的疑心,担心放了人,利西族更加不能控制。

    “阿巴亥是如何回答的?”

    “上表一个月,一直没有收到阿巴亥的回复。五爷也心急如焚,整日焦虑不安,既担心阿巴亥杀害我利西族人,又担心阿巴亥派兵讨伐。直到五日前,五爷突然收到迪西族长以前一个兄弟的来信。这位爷现任在突忽朝中任职,他的来信说,西部草原的大族族长都被阿巴亥召集到柳城,正在商议如何讨伐我族。还说虎爷您在我族停留过的事情已经被阿巴亥知晓,所以已经确定我族有异心,出兵讨伐已是早晚的事情。”

    张锐拍案道:“实在可恶!难道突忽朝中就没有人主持公道?”

    “平日与我族交好的一些人,不敢出言进谏,唯恐自己也被定上通匪的罪名。阿巴开等人又在四处活动,就是要将我族全部定为通匪罪。他甚至对草原其他部落的族长说,只要他们出兵支持剿灭我族,各族缴获的财物都归己有。在阿巴开的利诱下,大多数部落已经同意他的建议,力劝阿巴亥早日下旨出兵。只有阿巴贡反对出兵,阿巴亥虽然重视他的意见,毕竟也架不住众人怂恿。”

    张锐默然,利西族这次的确是被自己给害惨了。如果没有与达须结为兄弟,张锐很乐意见到这种结果,而现在已经是兄弟,张锐感到痛心。张锐似乎看见,满身鲜血的迪西漂浮在空中,用手指着自己,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从迪西既饱含着怨恨,也饱含着恳求的眼神中,张锐又似乎读出一点意味。

    张锐下定决心,以后要尽己所能帮助达须,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的罪孽。张锐起身对塔儿道:“放心,塔儿,我已经安排好,明日就上路,接应达须兄弟。此事既是由我引起,就负责到底。达须失去了四个哥哥,现在还有我这个哥哥在。达须的事就是我张锐的事,我定会为利西族讨回公道!”

    塔儿以前痛恨汉人是因为仇恨,而此时新仇已经超越了旧恨。他对阿巴亥家族已是恨之入骨,为了能彻底消灭阿巴亥家族,宁愿与汉人合作。所以,当达须需要找人通知张锐救助之时,塔儿主动请命前往。为了报杀子之仇,别说是投靠汉人,就是投靠魔鬼,他也心甘情愿。

    而且自从见到张锐,塔儿就被张锐流露出的真挚感情所打动。张锐所言所行都表明他真正的男儿,在没有人向利西族伸出援手的时候,张锐却毫不犹豫地鼎立相助。迪西族长和五爷都比自己有眼光,他们都认定张锐是英雄好汉,而自己直到此刻才醒悟。俗语说英雄重英雄,好汉识好汉,也许这就是自己与真英雄、真好汉之间的差别。

    想到利西部落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想到杀子之仇有机会报,塔儿泪流满面,再次向张锐跪倒。

第五十九章 迁移(下)

    汉元790年5月12日,天刚蒙蒙亮,张锐率领两营游骑向着利西部落的主要聚集地扶林地区进发,塔儿也随行其中。

    于此同时,达须与乌兰并鞍而行。同族长辈、晚辈的男男女女,都在前方移动着,牛拉的篷车里坐着女人和孩子们,运输车上装载着帐包和家财、生活必需用具。勒勒车列组成蛇阵,蜿蜒前进。列队左右两侧随行的牛羊群,似五颜六色的云彩铺在地上,向前方缓慢地移动着。

    五月天,阳光温暖而怡人,草儿正绿,花儿正香。人、畜聚成一片巨大、密集的群体,在草原上缓缓移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部落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移牧行为。

    走了一阵,达须纵马奔上一处绿葱葱的山岗,向着后方望去。几十里外有负责断后护卫队,但从达须站立的地方看不见他们的踪影,不过达须知道他们也在缓慢地跟进。乌兰也来到达须的身边,环顾四周,突然伤感地说道:“五哥,这里多美啊!如果我们能在这里安营扎寨,很适合放牧。可惜我们要离开了,也不知能不能再次回到这里。”

    达须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自言自语:“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达须自派塔儿去寻找张锐后,就带着部落的人上路。利西部落是草原上的大族,人口众多,牛羊马群为数不少。十余万人和上百万的牲畜一起迁移,进程非常缓慢,每日行走不到三十里,就得安营。

    达须为了路上的安全,将全族男丁都集中起来,组成临时的护卫队。前方由两万人开路,左右各有一万人,最后留下两万人断后。达须亲自带领数万妇孺老弱,走在护卫中间。

    达须做了最坏的打算,形势也的确越来越严峻。阿巴亥召集草原部落前去商议,就表明阿巴亥有可能利用这些部落派兵来剿灭自己。加之阿巴开对草原各部落的许愿,难保他们不会为之动心。在塔儿走后,为了防止部落遭受突然袭击,达须向外面派遣了大量的游哨,以便打探一路上途经部落的消息。

    昨日夜间,达须就接到游哨的报告,说附近有几个部族的人正在动员族人,达须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附近的三、四个部族虽然都不大,但是他们联合起来,就会对利西构成一定的威胁。达须立即派人将各处的带兵头领召回,在自己的大帐商议应对之策。

    负责断后的头领古台不屑一顾地说道:“五爷,您就放心。这几个部落还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他们敢阻拦我们,由我负责将他们消灭。”

    古台本不是利西部落之人,他是迪西的结拜兄弟,也算是达须的兄长。古台为人耿直,对兄弟朋友讲义气。他是在听说迪西之事后,带着本部数千人,汇集到利西部落,向达须表示自己愿与利西部落共进退。达须很感激他,能在这个时候伸出手来的都是真朋友,真兄弟,因此达须对古台十分尊敬,并在分兵时,请他担任断后首领。

    “古台兄长,小弟并不是害怕这几个部落阻拦,是担心我们的行动如果被拖延,万一突忽人的正规骑兵追上来,我们可就招架不住了。”

    “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小弟的意思是先与这些部落商议商议,能够和平解决,我们就不使用武力。他们要牛、要羊,我们就给他们一些,条件就是让我们安全通过。”

    “可是五爷,如果我们失去了牲畜,以后怎样过活?难道万事都依靠汉人?万一汉人不给我们粮食,我们岂不要忍饥受饿?”

    “古台兄长,牲畜失去后我们还可以再找回来。如果失去了人,我们上哪儿去找?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办法的。而且我相信我的兄长疯虎大哥,也会尽力帮助我们渡过困难的。”

    古台没有再言语,但他流露出疑惑的神态,明显不相信达须之言。他认为疯虎不会真心帮助利西部落,怀疑疯虎不会来接应。但达须毕竟是利西部落的管事,虽没有正式接任族长一职,可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已将他看成是现任的利西部落族长。他的意见,一般都能得到族人的响应。

    古台不再反对,其余的族人也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于是这项提议便被通过。可达须也不确定这个办法是否管用。如果这些部落是铁了心要消灭利西部落的话,再如何妥协,也难以走出突忽人的势力范围。

    达须正在出神想着心事,突听左翼隐隐传来号角声。达须侧耳仔细听了一番,脸色渐变。达须对身边的乌兰说:“你留下,吩咐族人不能停留,继续前进。我去左边看看。”

    乌兰拉住达须,道:“五哥,他们会不会攻打我们?”

    达须见她满脸忧郁之色,便拍拍乌兰拉着自己衣衫的手,安慰她说:“不会打起来的,最多给他们一些牛羊。”乌兰听达须如此说,才放开手说道:“五哥,你一定要小心,我就剩你一个哥哥了。”说罢眼圈儿也红了。

    达须将她轻轻搂入怀里,心里也是一阵酸楚。想想如果四个哥哥还健在,怎么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那时草原上,谁不害怕利西家族的四条猛虎,别说这些小部落,就连最大的瓦罕部落也不敢轻易欺辱利西部落。

    如今这些部落瞧见利西部落将要被突忽讨伐,利西家族又只剩下这兄妹二人,也敢来趁火打劫了。达须发誓要以牙还牙,早晚有一天,这一路上所有阻拦他们通行的部落,统统不能放过。一定要将他们灭族,才能告慰利西部落战死的族人,才能重振利西部落往日的雄风。

    达须安慰乌兰不要害怕,然后带着几十个亲随,向着迁移队列的左翼飞驰而去。乌兰眼中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最后滴落到如绒毯般的草地上消失。乌兰默默地叨念着,谁能帮助哥哥,谁能挽救利西家族?乌兰将头转向北方,也许只有你才能帮助我们,可是你何时才能出现?

    达须来到左翼护卫队的时候,护卫队正与对面的三四千牧民对恃。达须问左翼护卫队头目尕兰:“对面何人?”

    尕兰道:“是东丽部落的人。来意不善,五爷小心。”

    达须听说对面来人是东丽部落时,怒火上涌。东丽部落是草原上的一个小部落,全族人口部族三万。东丽部落的首领宝印,也与迪西的结拜过兄弟。

    在利西部落危难之时,宝印不愿助利西部落一臂之力也就罢了,现在还趁火打劫,实属背信弃义!大哥当日怎会与这样的人结拜?

    达须带着数十人,向东丽部落的阵列驰去。行到五百米时,达须勒住马,向着对面高声叫道:“我乃利西族达须是也,请宝印出来一见。”达须原来一直叫宝印为“宝印兄长”,气恼之下也不再认宝印为兄长,而是直呼其名。

    达须吼了数声,对面阵列中也奔来数十骑,行到达须对面五十米出止住了马,其中走出单人单骑向着达须而来,达须也催马靠近。

    两人接近十米处时,对面的来人大笑道:“达须小弟,为兄可见到你了。你带着族人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达须答道:“我带着族人移牧途经此地,你为何带人阻拦?难道你不念及与我大哥结拜之谊吗?”

    宝印仔细端详,年轻英俊而又精悍无比的达须。上次见达须时,他还是个孩子。几年不见,已长成男子汉了。而且达须近年来在草原上的勇名越传越广,人们都称他为“高山之鹰”。

    宝印本人也是一条好汉,在草原上颇有些名声。利西族的迪西得知后,一次专程前来拜会他。宝印对迪西甚是钦佩,迪西是草原大族的族长,又是公认的英雄人物。他能主动拜会宝印,就是给足了宝印的面子。于是宝印提出和迪西结拜兄弟,迪西生性豪爽,也没有决绝。

    宝印与迪西结为兄弟,不仅是敬重迪西,也是为了能与利西族搭上一些关系。一旦自己的部落有困难,也能请求利西族帮助。

    可是,这次迪西被扣上通匪之名后,宝印也差点跟着遭殃。他是迪西的结义兄弟,突忽朝廷当然会怀疑他,前一段时间,阿巴亥召集草原部落去柳城时,他心里害怕极了。阿巴亥会不会将自己也给杀了?

    宝印犹豫不决,后来他听说迪西的一个结拜兄弟古台带着自己的族人投靠了利西族部落。心想,古台是否也担心去柳城被杀,才被迫和利西部落站在一起到了一起?自己是不是也学古台,带着部族与利西部落共进退?

    想了半天,觉得还是不妥,自己与古台不一样。古台的部族很小,人口只有数千,本来就属于利西族的附属。古台去投靠利西部落,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可是自己不同,东丽部落虽然小,部落人口也有数万。自己去利西部落,能甘心听从达须那个毛头小子的指使吗?东丽族归附利西族后,会不会被利西族趁机吞并?

    宝印犹豫了数日后,还是决定去柳城。只要自己在阿巴亥面前,痛斥迪西,再自责一番,说自己是瞎了眼,没有看清迪西是汉帝国的奸细。再有德公阿巴贡贤明,为人宽厚,只要自己诚恳点,阿巴亥会手下留情的,也许能度过此劫。

    宝印想的没有错,因为阿巴贡的劝说,阿巴亥没有再牵连迪西结义兄弟,宝印逃过一劫。后来,当阿巴开提议剿灭利西族时,宝印表现得颇为积极。他极力想表明自己与利西部落决裂的决心,一口赞同阿巴开的提议。

    还有阿巴开的提议非常吸引人,哪个部落抢得利西族的财物和人口,就属于哪个部落所有。宝印想,现在利西家族的四条猛虎已经不在了,达须那小子虽然有勇名,毕竟他不是正式的族长,利西族里的家老、仆从会不会听从达须的指令,还难说。一旦利西部落内部人心浮动,变得混乱,自己也能趁机捞到好处。

    突忽朝内因阿巴贡的反对,讨伐利西族的事情还未最后定下。草原各部落的族长不能久留在柳城听消息,于是都各自返回部落,暗自开始准备出兵之事。

    宝印也不例外,回到部落后。宝印就在部落中挑选出精壮族人四千,将他们集中在一起,准备接到突忽朝廷的命令后,就正式出发征讨利西部落。

    可是两日前,宝印听巡哨的族人回报说,利西部落的人正在向着北方移牧,就快要到达东丽部落的所属地盘。宝印暗想,达须一定是得知突忽朝廷将要讨伐他们的消息,才会带着向北走。达须带着族人想到哪儿去呢?

    突然间,宝印明白了,达须一定是带着族人去投靠汉人。利西族已经不能留在突忽境内,不然突忽朝廷一声令下,利西部落就会被群起而攻之,灭族的灾难就在眼前。

    宝印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不能放过利西部落,否则阿巴亥一定会怀疑自己与利西族决裂的决心。于是,宝印带领临时召集的族人出发,迎击利西族。

    这时,宝印获得了确切的情报,得知达须已经将利西的男丁都召集起来,组成了前后左右六万人的护卫队时,宝印就傻眼了。现在其他部落的人还没有赶来,凭自己这点人,定不是利西人的对手。宝印骑虎难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凭他那点人马,只能与利西族的护卫队对恃,拖延时间,而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达须过来,问宝印来是何意?面目上也带着明显的敌意,宝印嘿嘿干笑了两声道:“达须小弟,为兄听说你带着族人移牧,正途经为兄的领地,所以为兄带人前来为达须小弟护行。”

    “多谢。”达须嘴上与宝印客气,心里并不相信宝印的话。这里离东丽部落的领地至少也有一两百里,宝印带着数千族人不告而来,只能是对迁移中的利西部落有所图。但此时达须还不想与宝印撕破脸,毕竟动起手来就会耽误时间。只要有和平解决的机会,达须不想与东丽动手。

    “宝印首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利西族的人还能自己保护自己,所以还是请你回去吧。”达须软硬兼施地说。

    虽然自己的人手明显不足,宝印还是不甘心就此空手返回部落。他眼珠子转了两转,突然看见远处利西人驱赶着的牲畜群,众多的牲畜一起向前移动着,气势颇为壮观。

    宝印眼馋不已,嘴里吧唧吧唧数声,然后假惺惺地面带悲愤之色对达须说道:“达须老弟,迪西大哥的事情为兄已经知道了。唉!迪西大哥死得冤枉,为兄现在想起来也是心痛不已。”说着用手去擦眼眶,不过他不是演戏的料,眼中始终没有流出泪水。

    达须见宝印故作姿态,十分鄙视甚至厌恶他。知道他还有后话,也不搭话,只是冷眼看着宝印表演。

    宝印擦了一会儿眼眶,又说:“阿巴开这次是想致利西族于死地,突忽的讨伐兵也快来了。达须老弟你带着这些人,又赶着这些牲畜,能躲过突忽骑兵的追杀吗?”

    达须见宝印将话挑明,于是在马上向宝印行礼道:“宝印大哥能将机密大事告知小弟,小弟代表族人向你表示感谢。小弟的四个哥哥和千余族人都被突忽汗国杀死,突忽还不肯放过我族,所以小弟只能带领利西族人奔走他乡。宝印大哥如果还记得大哥的话,就请放小弟过去。”

    宝印打着哈哈地说:“达须小弟,你这是何言啊?为兄当然会保护你们过去了,只是为兄觉得你们带得牲畜太多,这样赶路太过缓慢,如一直这样行走,迟早要被追上。”

    宝印说完见达须没有回话,像是正在思考。于是决心厚着脸皮,直接将自己的意思说出。宝印语重心长地道:“达须小弟,为兄觉得你可以留一部分族人和牲畜在为兄这里,待找到落脚的地方,只要派个人来,为兄就将人和牲畜给你送去。否则,如果你们被突忽骑兵追上的话,人畜都将不保。”

    达须强压心头怒火,对宝印道:“宝印大哥的话不错,但族人是不会离开迁移队的,不过这些牲畜可以留一些在宝印大哥这里。不知宝印大哥觉得小弟留下多少牲畜为好?”

    宝印用手指着远处的牛羊群说道:“后面的都暂时存在我这,我会将它们看好的,不会掉膘,下次你再见到它们时,数量还会增加。哈哈……”

    达须转头望去,那儿的牛羊至少也有二三十万。达须咬咬牙,吩咐一旁的族人道:“将这些牲畜转交东丽部的人。”那名族人叫道:“五爷,那有……”

    他还未说完,达须厉声喝道:“快去。”那名族人见达须发怒不敢再说,转马而去。达须也不想再与宝印多言,能用这些牛羊换取东丽部不再阻拦,达须也就认了。

    达须对宝印拱拱手,说了一声:“后会有期。”便带着人返回护卫队。心里暗暗地发誓,今日所受的耻辱,他日一定要讨回。同时心里也担心,这一路北去,还会遭遇多少向宝印这样趁火打劫的部落?到了乌孙后,族内还能剩多少牲畜?

第六十章 救援

    汉元790年5月15日,张锐出发去接应利西部落已经有三天时间。三天里,两营游骑不断更换马匹,日夜兼程,向着南方而来。

    塔儿告诉张锐,他上路以后,达须就会召集族人,随后上路。一旦阿巴亥得知利西部落北移的消息,必定会派兵阻拦。如果再遭遇北上途中一些部落的攻击,达须一行的安危很难预料。

    利西部落虽有数万男丁,在草原上也以勇猛善战闻名。但他们不是正规军人,又要顾及身后的家人,一旦遭遇大部队攻击,能坚持多久难以料想。早一日见到达须,便能早一日确保利西部落的安全。

    上午十点时,担任先锋的张旭义派人来报,在三十里外,发现利西部落的前行队。张锐与高朔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喜悦之色。经过三日三夜的连续不断地行军,终于同利西部落汇合了。

    张锐命令部队加快前进速度,不多时又闻张旭义派人报告,利西部落正被突忽骑兵追击,达须正带着一部分族人在离迁移队五十里外,与突忽人作战。

    “突忽有多少追兵?”

    “据利西部落的人说,追兵人数众多,至少有五千突忽正规骑兵和两到三万各部落的联军。达须已经和他们激战一上午。”

    部队经过三昼夜的疾行都已是疲惫不堪,本应稍事休息后再投入战斗,可张锐心里焦急万分,担心达须不能坚持下去。立即对高朔发出命令:“老高,情况紧急,你我各领本部人马前往支援达须。你部由迁移队左翼通过,我率部由迁移队的右翼通过。此时,双方正在激战,我们两部人马只要一出现,突忽人必定大乱。我带队冲击敌军,你部主要寻找敌军主将,只要一举干掉敌军主将,突忽人必会全线崩溃,我们轮流追杀,将突忽人赶出百里以外再收兵。”

    高朔接令带着飞驰而去,张锐又命令三营全体将士换马,随后极速向前奔去。

    这时,达须正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今日凌晨二点时,有游哨前来通知达须,突忽的追兵已在百里以外。达须立即吩咐迁移队连夜出发,自己带着后队二万人留下阻拦。

    上午八点半时,数万突忽追兵赶到达须布阵之地。未发一语,便强硬地对达须阵列发动攻击,两翼处也派兵数千包抄而去。指挥这支混杂着正规军与草原各部联军的指挥官是一名突忽将军,他这样做就是想利用自己高机动力,穿越敌阵快速追赶远去的利西迁移队。

    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能给留下的利西族人增加心理压力,只要让他们担心身后家人的安全,就不能专心投入作战。二是,也可以搅乱利西族的阵势。如果利西族分兵阻截,排好的阵型就会产生混乱,中路攻击而去部队就能趁势将利西族人的阵势冲垮。

    达须虽没有正式学过军事,但他也知道,己方从人数到组织都不是突忽人的对手。于是下令不必理会从阵列两翼而过的突忽人,整个队列缓慢后撤。利西部的阵势随即开始有规律地一边交战一边后退,不露出任何不稳的破绽。

    交战十余分钟后,达须又命阵列中段继续后撤,而两翼坚守。又过了十余分钟,利西族的阵列的中段越来越向内凹陷。

    于是,两翼受阻的草原联军,彷佛是一潭水遇到了一个罅口,开始往中央倾泄而去。表面上看来草原联军还是呈现出追击的态势,但在突忽指挥官的眼中,草原联军却是像被拉过去一般,不断地向敌阵中间涌去,两翼明显过于薄弱。

    察觉有异,突忽指挥官正想传令,命令联军与利西族阵营暂时分离。突然,敌阵内的号角声大震,利西部阵列两翼迅速向中间包围而来。一时间中央的草原联军遭受到三面攻击,面对一阵猛似一阵的疯狂射击,联军人数开始锐减,阵势也有崩溃迹象。

    但是,这样的形势并没有续持多久,突忽指挥官立即派出三千正规骑兵,前来救援中路被包围的联军。突忽正规骑兵的队形整齐,射击精确,弓箭的射程也远远超过利西部族人手中的猎弓。

    十余分钟后就冲开一条道,将草原联军解救出去,同时造成了利西部族的大量伤亡。双方的第一轮交战结束,达须见双方的损失相差不大,自己差一点就使草原联军崩溃,可惜他们又被突忽人的正规军营救出去。

    突忽人在一两里外,重新组织好队列后,再次对着利西部在阵型冲来。达须见这次对付的还是草原联军,而突忽人的骑兵仍在远处排列着,并未跟随一些进攻。达须知道突忽人是利用草原各部作战,尽量减少骑兵的损失。这些部落为了抢劫财物,也甘心为突忽人卖命。

    这次达须没有让阵势再退,反而派遣万人向着草原联军冲击过去。一阵箭射之后,双方便冲入对方的阵中。这时开始了刀枪对枪刀,马首连马首的肉搏战。一时之间,战场上刀枪相撞,战马相碰,喊声、杀声震天动地。

    远处的突忽指挥知道利西部落素以打仗勇猛著称,但是,他没有料到竟这样的野蛮而顽强。利西人肉搏之时根本不避刀枪,正面迎敌而上,倒下去一片,接着又来一片,只要没有倒下,就会毫不退缩地继续往前冲杀。

    受伤倒地的利西人只要还剩一口气,就会用手中的武器去攻击敌人的马腿,没有武器也会死死抱住马腿,致死也不会松手。战斗的惨烈,就连这位突忽指挥官也从未见过。心里暗暗称幸,幸亏自己留了一个心眼,先让这些草原部落的联军先上,如果自己稍以轻敌,现在自己的这五千人,能活下来一半就算幸运的。

    突忽指挥坚持不断地指挥草原联军轮流进攻,虽然利西人善战,毕竟他们的人数较少,他坚信只要不断进攻,打疲劳战,拖得利西疲惫不堪,自己再率领五千骑兵冲锋,就能彻底击垮对方。

    达须也在远处密切注视着战场中央的混战,心急如焚。突忽人可以轮流替换而上,可是自己这里除了在中间搏杀的一万人,身边只剩下六千人。这都是利西族最后的青壮,数万临时组成的护卫队中,只有后队全由青壮组成,其余前队和左右两队,里面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儿童。塔儿去搬救兵也有些时日了,在这关键时刻张锐能前来挽救利西族人吗?

    如果后队的青壮都战死,那么利西也难逃灭亡的命运。看到战场中央的族人越来越少,草原联军越来越多,达须也豁出去了。既然在劫难逃,灭族的命运不可避免,那么也要多拉些陪葬!

    达须命令全体出击。这是冒险的最后一搏,胜则有保命的希望,败则全族覆灭。利西族人也都感觉到这是最后一战,都抱着英勇赴死的决心。他们怒吼着,跟随达须,朝着联军奋力冲去。

    这时已经是午后,当头的烈日,照得两军的刀锋、枪尖儿反射着刺眼的红光。转而又被高高掀起的尘土遮挡住。利西部的最后一击,使得草原联军,伤亡惨重。达须带领着一千人,就像是一把尖刀在战场上左右挥舞。遭遇他们的草原人,无不惊慌退避。

    不一会儿,达须就将联军的阵势冲得凌乱不堪。其中一些部落见势不妙,开始后退,其他部落也不愿送死,也开始撤退,没多大功夫,所有的联军都溃败下去了。达须振臂高呼,利西族人士气大振。

    就在利西族人认为已经取得胜利之时,突忽指挥命令五千骑兵出击。出击的突忽骑兵从败退而来的草原联军两翼通过,突然出现在利西人的两个侧翼。前次的场景又一次出现,突忽骑兵在一百五十米外,排着整齐的队列来回飞驰,向利西人发射着密集的箭羽。

    两侧的利西人为了躲避箭雨,不断地往中间退缩,渐渐的拥挤在一起。远处败退出数里的草原联军也停止逃跑,并在重新整队。古台带着千余人,欲冲击左侧的突忽骑兵,瞬间被突忽骑兵分隔开。古台身中数十支箭,仍在向着突忽人冲锋,直到他身下的马也被射倒为止。

    达须见到这种场景,伤心地落下了眼泪。片刻之后,一名族人喊道:“五爷,我们被包围了,敌人从后面杀来了。”达须转头向北面看去,只见远处有无数的黑点正在接近,料定是战斗开始时,最先从阵列两侧通过的那数千草原联军。

    他们通过阵列向着迁移队追击之时,达须认为还有两万族人在保护迁移队,他们就算不能消灭这几千草原联军,至少能保证迁移队的安全。没料到这些冲在他们前面的草原联军,并没有去追击迁移队,他们一直在远处等待。现在他们突然从后面出现,完全将自己包围了。

    达须大致看了看战场形势。见左右的突忽骑兵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还在不断地压制利西向中间靠拢。后面的来的数千人,至少还需要十几分钟才能赶到,前方刚才败退的草原联军已整理好队列,正准备再次冲锋。

    看来今日是必死无疑了,达须高声呼喝:“族人们,我们利西族人,都是真正的勇士,今日就是战死,也要让敌人尝尝我们的厉害。族人们向前冲锋,冲锋!”达须边向前冲去,边放声高呼。利西人在他的鼓舞下,朝着草原联军冲击而去。

    达须这样做也是在避强击弱。突忽正规骑兵的战斗力远远高于本族人,向他们冲击只能白白送死,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冲入草原联军的阵中,与他们再次展开肉搏。这样既可以避免被突忽骑兵白白的射杀,又可以多葬送一些与他们为敌的草原部落人。就算战死,也要多拉一些陪葬。

    利西人在达须的带领下,又一次冲进了草原联军的阵中,双方的肉搏再次展开。指挥官明确下令,不许所部骑兵参与肉搏。突忽骑兵失去了射击的目标,只能汇集到一起,挡住利西人的退路,等待双方厮杀的结果。

    这时,从北面而来的人马越来越近,马蹄声也越来越沉重。突忽骑兵纷纷回转马身,面对北方。过来一会儿,眼尖的已经看见奔驰而来的是草原联军的人,于是松了口气,又拨转战马再次面对南面。

    可是当他们刚刚转身不久,就听见远处那些奔来的人都在高声呼叫着,但是叫声嘈杂混乱,突忽将士都没有听清楚他们在喊什么。只见他们直直朝着自己的队列而来,神色慌张。突忽军官连忙命人高呼:“不许冲阵,来人从两翼通过。”

    十数人的高呼声,都没能阻止那些快马奔来的草原人。他们像是没有听见命令似的,仍是蜂拥而来,眼看已经到千米之外。突忽骑兵的几名军官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命令骑兵再次回转马身,并备好弓箭准备射击。

    “不好了,汉骑来了,快跑啊!”五百米时,突忽骑兵终于听清对面而来的人口中在喊什么。汉骑来了!这支突忽骑兵团的指挥官没有跟随他们一起上前,他还在远处指挥全局作战。几名营长各自下令迎敌,但作战步调不协调,命令各不相同。有的军官下令射击冲阵而来的草原联军,有的军官则命令自己的连队迅速向两翼散开。

    一时间,突忽骑兵阵列也开始变得混乱。败逃而来的草原联军的人又冲入了骑兵们队列中,将阵型冲击得更不成模样。待这些草原联军仓皇地穿阵而过后,突忽骑兵还没来得及重整队形,后面的汉骑就已快速接近到百五十米外,如夏日暴雨般的箭羽纷至而来。没来得及躲避的突忽骑兵们一片一片的被射落马下。

第六十一章 达须的誓言

    张锐来得及时,他率部通利西族的迁移队时,发现利西族人一片混乱。小孩子们哭叫着。妇女正用长鞭抽打着拉车的牛背,拼命地向前驱赶它们。

    人群、马群、牛群、羊群、车列都拥挤着向前移动。每张脸上,都写满惊慌,男人们眉头紧缩,女人们低声啜泣,孩子们哇哇直哭。所以的人都知道,如果被追兵追上有什么结果。男人们都会被杀死,女人们会被其他部落的人抢去,小孩子们只能听天由命,也许被杀,也许被其他部落收养。

    当他们看见汉军到来,女男老幼全都欣喜若狂地放开嗓子欢呼起来。他们现在的心情,就如同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仅是自己可以获救,自己的亲人也有活下来的希望。往日怨恨汉人的心情,在此时已化为真心的感激之情。

    乌兰身处迁移队的最后方,她正看着两万族人在一两里外与数千草原部落的联军搏杀着。利西人虽然人数上占优势,但他们当中绝大部分是老人和十岁左右的儿童。他们正与身强力壮的敌人厮杀,前仆后继不死不休。

    不过毕竟他们不是敌军的对手,抵抗不到半个小时,队形就渐渐地变得散乱。如果不是顾念着自己的妻儿、弟妹就在的自己的身后,需要自己拼死保卫,怕是早已溃散而逃。

    乌兰这时已将恐惧抛开,也将悲愤丢弃。她全身披挂整齐,带着百余名族中的青年女子准备在最后关头上阵,抵挡追兵,为族人的逃跑做最后的努力。

    “金色的草原如锦绣般美,银色的河流如白柳般秀……”乌兰想起了她最喜爱的一首歌曲,她心里已经有了死的明悟,她即将永远地离别她心爱的草原,。今日就是战死也不能被敌人生擒,利西家族的儿女从来没有给别人当过奴隶,自己当然也不能例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多想再唱一遍自己喜爱的歌谣啊。

    乌兰身后的百余名利西族的女孩似乎都心意相通,大家放开歌喉,跟随乌兰一起歌唱:“河水哗哗流千年,日月交替永在天,万物生灵都颂您,美丽的草原……”美妙又略感苍凉的歌声,在战场上传扬着,前方已快崩溃的族人,听见她们的歌声后,鼓足最后的力气,向着敌人扑去。

    他们的力体虽然不及对方,但拼死一战的决心却震撼了敌人。有的利西人手舞着斧头,不管对方是人还是马,只要不是自己的族人,就全力劈去。有的利西人手持木棍,四处挥舞。他们呐喊着、咆哮着,都像是发了狂的猛兽一般拼死搏斗。

    如绒毯一般洁净的草地上,已经被鲜血染红,尸首遍地。人马相互拥挤踩踏,喊杀声、嘶鸣声震天动地。一方为了生存,一方为了利益,双方互不退让,在血泊中杀红了眼。

    一曲颂完,乌兰回马面对身后的女孩子们说道:“利西族的女儿们,今日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选择生存,请放下武器,站在一边。战斗结束后,你们不会有生命危险。如果选择死亡,请随我来。我们要证明给敌人看,我们利西族女儿们的勇气。”

    百余名女孩沉默了片刻,她们知道乌兰说的实情。战斗结束后,就算是敌人取胜,她们也不会被杀死,她们会被胜利者抢去。也许抢自己的敌人,会成为自己的丈夫,自己也许还有可能过上好日子。如果现在跟随乌兰出战,必是九死一生,她们哪儿是身强力壮敌人的对手。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这一刻就要决定。

    片刻之后,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叫道:“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受辱。乌兰姐姐要出战,请带上我。”在这名女孩的带动下,几乎所有的女孩都高声叫着,愿意跟随乌兰出战。

    乌兰欣慰地看着女孩们一张张幼小的面孔上都流露出坚定的神色,她们取出弓箭,取出马刀,用绳子将刀绑在自己的手上,这样就是与敌人兵器相撞,也不至于将手中的武器震掉。只要有武器在手,不管是杀敌还是自杀,都还有机会由自己作主。

    乌兰也将自己的刀绑在手上,并高高地举起,高声呼道:“利西族为有你们勇敢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姐妹们,今生到此结束,来生我们还是利西族的女儿。前进!让我们勇敢地战死吧!”说罢转过马头,率领着百余名利西族女孩向着战场冲击而去。

    激战中的敌军,看见乌兰等人正在接近战场,迅速分出一部人马前来迎战。双方相距千米,高速地相互对冲。乌兰贴附在马背上,迎面而来的风,吹拂着她的面孔。她的心里一片平静,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击杀一名敌人,这样自己也算没有白死。

    双方越来越接近,相距五百米,乌兰全神贯注,紧紧握着自己的马刀,将目标锁定在一名敌人的身上。她盘算着应该在什么时间挥出刀去,斩掉对方的脑袋。可是就在她已经瞅准时机准备行动的时候,对面的敌人却突然转向一侧。

    乌兰吃了一惊,难道敌人是想拉开距离用弓箭射杀我们?乌兰暗暗后悔,不应该将刀绑在手上,现在在想解开绳子取弓箭,都已来不及了。想到自己还没有接近敌人就会被敌人射死,乌兰心有不甘。

    就在乌兰绝望之时,又见转向一侧的敌人正在拨马转向,向着后方撤退。接着连阵型也乱了,甚至还发生两马相撞的情况。他们为什么要逃跑?难道是怕了我们这些女子不成?应该不是,他们还未交战,就慌忙逃窜,行为太古怪了。如果他们真是懦夫,刚才也不会和利西族人作战这么长时间。可又是什么让他们如此胆怯?突然乌兰的心里一阵激荡,她明白了让这些敌人抱头鼠窜的原因。

    只能是汉军来了,只能是汉骑来了。只有他们的出现,才会使这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敌人瞬间崩溃。乌兰激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在马上转身向后望去,果然,在自己带领的女兵之后两三百米处,有数百汉骑正在高速接近。乌兰喜极而泣,刚才绝望时都没有流出的眼泪,现在夺眶而出。

    她慢慢喝住了马,身后的女孩们也喝住了马。她们毕竟是女孩,不是男子,更不是战士,现在然援军已到,也用不着她们再去拼命了。她们骑在马上,目送着众多的汉骑如洪流般从身旁驰过,看着他们彪悍的英姿,看着他们发着寒光的眼神,眼里充满了对英雄的崇拜和对胜利的期待。

    乌兰惊喜地看见了汉骑队列后面,令自己朝思暮想的英雄的身影。张锐的行动牵动着乌兰的视线,而其他事物仿佛都在眼前消失了。自己与他分别不到两个月,可是乌兰却觉得已经度过了数年。他还是那么威武彪悍,还是那么锋芒毕露。

    在乌兰密切注视着张锐之时,张锐也看见了她。只见乌兰身上穿着一套银色的盔甲,手中握着一把闪亮的骑刀,更显得英姿飒爽,一双含泪的俏目正凝望自己。

    张锐心里很佩服这些利西族的女孩们,因为自己赶到时,看见她们正向着敌人发起攻击。她们都是女子,甚至说她们是孩子也不过分。可她们在绝望时没有哭哭啼啼,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拿起武器,勇敢地迎向敌人。她们都是性格坚强的女孩,是值得称赞的刚烈女子。

    此刻张锐不能多想,也没功夫停留与她对话,只微微对乌兰颔首致意,便纵马从她身边驰过。“追击!”张锐看见战场上所有的草原联军见到汉骑到来都落荒而逃,便下令全营追击。

    数百名骑兵追赶着数千草原联军离开了战场,左侧也有另外数百汉骑与他们平行前进。张锐知道那是高朔营的人马,张锐也命令传令兵,告诉高朔保持这样的间距。前面的数千草原联军见身后的汉骑追得紧,忙乱地抽打着坐下之马,全速逃离。

    这样几千人一前一后,追击了几十里,终于赶到断后利西人仍在激战的战场。远远望去,张锐看见利西族的断后队已经被突忽人包围,形势十分紧迫。张锐心里很担忧,达须现在是否还活着?一旦达须战死,利西部落以后还能不能真心跟随自己,就很难料定。一定要将达须救出,张锐不断催促部队加速、加速、再加速。

    逃跑中的草原临时联军远远地也看见数千突忽正规骑兵正排列着整齐的队形,心中大喜。他们一面高声提醒着自己身后有汉骑在追击,一面高速地接近突忽骑兵。他们都是草原部落牧民出身,没有受过一天正规的军事训练。他们并不知道这样对直冲向突忽骑兵,会搅乱他们的阵势。他们此时只想保命,什么也顾不上了。突忽传令兵大声警告他们绕开突忽阵营从队列的两侧通过,但草原联军根本没有听见,他们一心想着赶快躲到突忽骑兵的身后去。

    他们的行为成功地帮助了随后追来的汉骑。突忽骑兵队列被冲乱,场面混乱不堪,重新整队已经来不及了,突忽军官气得暴跳如雷,哇哇乱叫。眨眼间汉骑就直扑过来,突忽骑兵遭到猛烈攻击,死伤人数迅速增加。眼看着死伤剧增,突忽骑兵更是慌了神,乱成一团,有的举弓与汉军对射,有的单独数人就向汉骑发起冲锋,而大多数六神无主,举目四望,寻找自己的长官。

    有如此好的机会,张锐决不会错过,立刻命令张旭义连和刘桓连沿着突忽骑兵的两侧射击,自己则带领着罗济连、程节连、秦书连,直接冲入突忽骑兵的队列中。张锐从马后取出战锤,四处挥砸起来。

    自从突袭突忽人的铁骑营之战后,张锐就彻底喜欢上使用战锤。战锤虽然攻击距离不远,但命中率最高。由张锐挥舞出的战锤,一砸一个准,挨上战锤的敌人必会落马。而且张锐喜欢这有份量的东西,骑刀握在手中感觉轻飘飘的好像没有使武器一样,而长枪既不便携带也不是张锐的长项。所以,战锤也就成了张锐搏杀武器的首选。部队回到乌孙后,张锐从营里剩余的战锤中挑了一把带在身边。

    冲入敌阵的张锐,像是一头下山猛虎,狂暴、凶残,只带着数十名亲兵,在敌阵内四处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张锐这数十人经过之处,留下的是一条满是鲜血和尸体的通道。

    “我乃疯虎!我乃疯虎!”张锐一面用手中的战锤猛击挡在自己身前的敌人,一面高声狂呼。如巨雷般响亮的声音,在战场上空回响。还在突忽骑兵身后观望的刚才逃离而来的草原联军听到张锐的吼叫声,几乎吓破了胆,赶紧拨马向后逃窜,混乱的突忽骑兵中也有一些人开始逃离。

    疯虎这个名字,对于突忽人来说无疑比魔鬼还要可怕。他们也许不怕死,可遇到疯虎不仅仅是死这么简单。如果心脏被它吃掉,自己就再也不能去西方极乐世界,来生转世也会变成没心没肺的牲畜。

    他们担心死后受折磨,担心来生变成牲畜,所以只能选择逃离。军官们制止不了溃散,个别想证明疯虎并不可怕的军官,均被张锐一锤砸得脑浆四溅、横尸疆场。

    “射死他!射死他!”一名突忽营长招呼自己的亲兵,向远处的张锐放箭。张锐左挡右闪,肋部还是中了一箭。张锐大怒,也没有拔箭,将战锤挂回战马后,取出弓箭拉弓射箭。一连六箭,箭箭射穿对面突忽人的身体,同时催马直逼那名发号施令的突忽军官,邓三耀等亲兵也一边射击,一边跟随张锐前进。

    突忽营长带着自己的几十名亲兵,也不断向张锐等人放箭。可张锐箭无虚发,每一支箭取走一条生命,突忽军官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这些亲兵眼看着张锐嚎叫着冲来,人惊恐,手发抖,射出的箭也不知道偏向哪儿去了。当双方相距五十米的时候,张锐躲闪不及,腿部再中一箭。张锐强忍住疼痛,面部更加坚毅冷酷。当纵马冲入突忽人队列之中时,张锐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弓箭。

    在突忽人都还没来得及拔出武器抵挡,张锐就伸手一把揪住了那名突忽营长,随后向空中一抛。等他落下之时,又抓住他的双腿用力撕拉。可怜那名突忽营长哪儿受得了张锐的大力撕拉,身体顿时被撕成两半。

    “何人再来一战?”张锐扔掉手中的突忽营长的肢体,纵声高呼。从空掉落的五脏六腑落在张锐身上,浑身是血的张锐如地狱中释放出的恶魔一般。周围的突忽骑兵见状魂飞魄散,四散逃窜。张锐的行为再一次让敌人见识到了什么是势如破竹,什么是战无不胜。谁还敢再一次去挑战疯虎?

    心理崩溃之人,比战败之人更加惊慌。整个突忽骑兵都开始仓皇逃窜。汉骑在他们身后追杀,跑在最后的突忽骑兵纷纷被弓箭射下马来。

    见到突忽骑兵全线败退,正与利西人搏杀的草原联军感觉大事不妙,也慌忙放弃了即将取得的胜利,所有的人都丢下手中的武器转马逃命。而这时高朔营已将指挥全局战斗的突忽将军斩杀,也带队从侧翼攻击逃跑中的突忽人。突忽人这时就像是一群受惊的马群,被牧民驱赶着奔向远方。

    脱离战斗的利西族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纷纷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暗自庆幸自己活下来了。达须在战斗的最后时刻,自己战马倒毙,身上也多处受伤。虽然他已经筋疲力尽,但并没有倒下休息,他还牵挂着前方的战况。他拄着一根长枪,向南方眺望。只见汉骑正全力追击突忽人,已渐渐远离战场。

    “五爷,快看虎爷来了。”一名族人对达须叫道,达须回身看,只见满身是血的张锐正带领着几十名汉骑,向着这边驰来。

    达须丢掉手中的长枪,跌跌撞撞地向张锐跑去。张锐老远也看见了达须,也加快马速奔向达须。离达须还有十米时,张锐不顾伤痛,纵身跳下马疾走几步,一把扶住将要跌倒的达须。

    “五弟,终于找到你了。”张锐一边察看达须身上的创伤,一边高声对他说:“好!好!只要你没事,就好!”

    达须见张锐身上还带着两支箭,鲜血正一股股往外冒出。

    张锐作战完毕,置自己的伤痛于不顾,就先来寻找自己。达须感动得满脸流泪,哽咽道:“虎哥,您是我们利西族的救命恩人,也是我达须的救命恩人。从此后,小弟这条命就是您的。”说罢跪倒发誓道:“我愿做您的猎鹰,愿做您的猎犬,愿做您的长弓,愿做您的金鞍。以骨头筑成您的盔甲,以热血铸成您的利刃。您手指向的敌人,就是我仇敌,我会将他的首级、心肝给您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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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取箭

    达须跪着向张锐发誓,张锐一把拉起达须道:“你我是兄弟,就不要说这样的话。我需要的兄弟,不是家臣。”

    张锐见达须身上也血流不止,又转头吩咐邓三耀道:“三耀快拿伤药来。”邓三耀从马背上的行囊中掏出伤药和绷带,对一名亲兵道:“快去为营长包扎。”

    张锐从邓三耀手里取过伤药,说道:“这里不用帮忙,你们都去帮助其他伤员,为他们上药包扎。”邓三耀无奈,对亲兵们挥挥手。亲兵们也知道张锐的脾气,立刻分散开,在战场上寻找利西族的幸存者。

    此时,汉军除了张锐和他的亲兵外,其他所有的将士都派出去追击突忽人了。张锐十分担心达须的安危,才没有亲自带队追击。为了寻找达须的下落,张锐命令张旭义代替自己指挥三营,自己则和亲兵们留了下来。

    几乎所有幸存下来的利西族人,都负了伤,几十名亲兵根本忙不过来。一些轻伤的利西族人,也自告奋勇和亲兵们一道,救治重伤员。而对于受伤的敌人,只要还没断气,就会手起刀落割断喉咙使其毙命。

    张锐在邓三耀的帮助下将达须的衣服脱去。只见达须全身有十余处伤口,或是箭伤、或是刀枪伤,或深或浅,纵横交错,由此可见达须曾经英勇无畏地对抗过若干敌人的围攻。达须遍体鳞伤,鲜血长流,居然保住了性命,张锐也觉得他除了意志坚定,运气也颇佳。

    张锐一边为达须上药,一边询问战斗的经过。听完达须讲述的指挥战斗经过,张锐认为达须是一个可造之才。他在这次战斗的指挥中没有犯明显的错误,而且还在战斗最初阶段成功运用战术击败了草原联军。

    如果以后对达须进行一番培养,他定能成为一员优秀的战将。可惜帝国现在不允许新州人参加主力军团,想让达须成为一名汉军将领的希望渺茫。除非达须能被允许加入帝国老州,才能进入大汉军队。

    帮助达须申请获得老州资格应该没有问题,可关键是达须加入老州,利西族人会怎样想?考虑再三,张锐决定暂时还是保持现状为好,今后的事还得静观势态的发展再做打算。待时机成熟时,再想办法帮助达须。

    张锐对达须的性格也略微了解,知道他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也是一个有头脑的人,甚合自己的心意。加之草原人大多性格直爽,也言而有信,尤其对于许下的誓言,一般不会轻易改变。

    张锐信任达须,也是因他发誓要效忠自己。达须发过誓,张锐相信他的赤诚之心,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自己。从达须的誓言来看,他已经视自己为主公。能收他作为自己的心腹也不错,何况达须还不是一人,他身后还有近十万族人。

    张锐为达须包扎好伤口后,达须也动手为张锐取箭。由于张锐穿有绸缎内衣,肋部的箭取得相当顺利。不过当要拔取大腿上的箭时,张锐遇到了麻烦。

    这一箭是张锐距离突忽人只有五十米的地方被对方射中的,强劲的箭力使得利箭已经穿透了张锐整个大腿,从另一侧透出,箭杆的三分之一留在大腿内。如果强行拔取,稍有不慎就会伤到神经或是血管。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最好的结果就是张锐要报废一条腿。如果再伤及主动脉,张锐这条命就完了。

    张锐自中箭后,一直出于紧张的作战状态,后来又忙于寻找达须,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大腿上的箭伤。现在仔细察看,才发现自己伤势很重,也开始担心起来。这样的箭伤,最好的办法是将箭的两端取掉,再止住血,然后回到后方找专业医生拔取。可是这里离后方遥远,而以利西族迁移队的缓慢速度,回到乌孙至少也需要半个月时间。

    从安全方面考虑,这么长的时间里,不能一直将箭杆留在体内。万一伤口感染,就会引发别的症状,那么也是凶多吉少。张锐咬咬牙下了决心,将自己的裤装脱得只剩一件内裤,然后对邓三耀道:“去取一节缰绳来。”邓三耀虽不知张锐何意,还是按照他的指令,取了一截缰绳。

    张锐对达须道:“五弟,动手的时候尽量拔得快些。”又对邓三耀道:“等会儿箭一拔出,你就用点燃的缰绳去烫伤口,记住一定要将血止住才能收手。”

    这种做法未免太残酷,张锐能受得了吗?达须和邓三耀面面相觑,不敢动手。张锐见状大笑道:“你们还不动手,难道想让我自己动手取箭吗?”

    达须一咬牙,道:“虎哥,您忍住了。”张锐深吸一口气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达须先将箭头折断,双手抓住箭尾用力一拔箭便取了出来。张锐大腿两侧呈现出两个小指般大小的创口,血喷如注。邓三耀将马尾制成的缰绳一头用火点燃,带着火苗儿就向创口内插去。

    “哧啦”一声,一股轻烟升起,里面夹杂着刺鼻的马尾焦臭味和人肉焦糊味。“再来!”张锐痛得咬紧牙关,面目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但是这种办法疼归疼,的确有效,烫过的一侧创口立刻止住了血。于是张锐命令邓三耀再接着烫大腿另一侧的创口。邓三耀用颤抖的手,再次点燃马尾缰绳,又如法炮制了一次。

    接着邓三耀又细心地包扎好张锐的伤口。刚刚包扎完毕,张锐就“蹭”地从地上跳起。蹦了两蹦后,对达须和邓三耀叫道:“***,还是土方法管用。你们看,我不是又活蹦乱跳了吗?”接着又走了两步,大笑道:“大伙儿看看,走路、骑马,妈的样样都不耽误,要是等回去找医生取,怕是老子的命都丢了,哈哈哈哈……”

    张锐说得正带劲,一转头又看见乌兰站在达须身后不远处,正呆呆地盯着自己。乌兰何时过来的?张锐不自在起来。张锐经大战之后,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去,又刚刚顺利取出了箭,伤口已无大碍,心里一痛快,口里就没遮拦地乱叫开了,本以为这里都是男儿,就算说些粗话,也无所谓。

    可是没有想到乌兰也在这里,作为兄长,当着她面说粗口,自然感觉有点尴尬。张锐讪讪地对乌兰说道:“乌兰妹妹也在这里?为兄不应该说粗话,妹妹莫怪。”突然又意识到自己还没重新穿好衣装,急忙对邓三耀叫道:“快将我的衣甲取来。”

    达须这时也才看见乌兰来了,于是呵斥道:“乌兰,昨天我是怎么吩咐你的,你不好好在迁移队里呆着,跑到这里作甚?”

    乌兰这才清醒过来,将目光看向达须,见达须身上也是处处伤痕,眼泪又落了下来,哭着说:“虎哥将草原部落的人赶走后,迁移队已安全了。我不放心你,所以便集合了二千人,也赶来接应你。”

    达须见她担心自己,心一软,也不再训斥她。缓和语气问道:“迁移队里的伤亡大吗?”

    乌兰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为达须擦身上的血迹,说道:“左右护卫队的人死伤近半,迁移队倒是没有受到损失。其实大家最担心断后队的安全,你们是族里的主心骨,如果你们都不在了,大家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达须放眼环顾战场,见方圆十余里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二万族人到底能剩下多少,达须也不知道。但是经过这战以后,青壮大多死伤,利西族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到鼎盛之时。

    想到部落、家族都差点毁在自己的手中,心如刀绞。张锐这时已经穿好衣甲,见达须神色黯然,知道他担忧部落的未来,便上前拍拍达须的肩膀,安慰道:“五弟,不用担心。到了乌孙,那儿的牧场基本上没人使用,利西部落看上哪块就要哪块。那儿也临近汉军的控制区,族人的安全也不必担心,过几年利西族又会繁荣起来。”

    张锐说的是实话。原乌孙境内西部草原上的部落都已迁移到别处,那里几乎成了没人居住的旷野。利西部落在那儿安家落户,也是很好的选择。充沛的牧草资源,安定的环境,为快速恢复利西族的元气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达须点头道:“虎哥,小弟一切听从您的安排。前些时候,小弟为了通过一些部落的控制区,用大量的牲畜作为平安通过的交换条件。现在族里的牲畜已经不多,小弟担心以后数年,族人们会挨饿。”

    “现在还剩多少牲畜?”

    “还剩下不到三十万头。”

    张锐也有些为难,一个十万人的大族,现在只剩下三十万的牲畜。肯定不够全族人用,何况还需要用牲畜去换取必要的生活用品,如此算来,只怕利西真的数年里都不能吃饱饭。如果单靠战区补给他们粮食,也不是长久之计。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看来要好好想想办法。

    张锐心里虽是这样想,嘴里却说:“别担心,利西族不会受穷挨饿的,这事就由为兄来考虑,五弟你就别担心了。”

    达须也不对张锐客气,点头答应。张锐又笑着说道:“五弟,你还不知道吧。为兄来时,乌兰妹妹正带着百余名姐妹对草原部落的人发起冲锋。利西家有这样的女儿值得骄傲,乌兰妹妹也是女中豪杰啊。”

    达须知道乌兰从小爱骑马射箭,但在达须心目中,一直只是个爱哭爱闹,遇到什么事情都需要哥哥们帮忙的小女孩。不曾想乌兰在战斗时,还能带人冲锋陷阵。达须感觉很易外,心想,什么时候乌兰的性格也变得如此坚强了?

    乌兰听张锐夸奖自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不再说话。不过张锐的身体又浮现在眼前,他那强健的体魄上,布满了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新旧伤痕。要经过多少次惊心动魄的战斗才会留下这累累伤痕啊。满身的伤疤,都是浴血奋战的真实印记,有着层层叠叠伤痕的人才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好汉。

    战场大致打扫过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张锐与达须商量后,认为伤员过多不宜连夜赶路,于是就地安下营帐驻扎下来。

    夜幕一拉下来,大伙儿便觉难熬起来。首先气温急剧下降,断后队辎重早就丢失,没有营帐取暖,感觉快要被冻僵。张锐命令亲兵们将随身携带的几座营帐搭上,把受伤较重的伤员搬入营帐。

    再接着,各种蚊蝇成群结队出动。白天虽也有蚊虫叮咬,但人们还能坚持。然而,一到夜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轰”地窜出成片成片的蚊蝇。成群结队,密密麻麻,人们要不断挥舞着手臂才能驱散它们。只要稍有停歇,“呼啦——”一下,蚊虫又会围攻上来。

    受伤轻的人还好办,可以不断走动避开蚊虫,或者不断驱赶蚊虫,避免遭到大面积叮咬。可受伤较重的伤员便会满身布满蚊虫,远远看去,像是穿了一件外衣似的。许多受伤很重都没哼过一声的伤员,此时却不断地呻吟。

    正在张锐与达须急得不知所措之时,迁移队来了数千人,他们拉着几百辆牛车,上面堆满了柴草和干牛粪,也带来了无数的食物。

    达须迅速下令燃起篝火,片刻后,成百上千堆篝火燃起。来的利西族人又在火堆中放进一堆堆的草药,草药一经燃烧后,冒出股股浓烟,这才将可恶的蚊虫从身边驱赶走。

    张锐和达须、乌兰一起围坐在火堆前,吃着牛羊肉,喝着架在火堆上煮烫的马奶。张锐赞叹道:“五弟,迁移队是谁在管理?他能想得如此周到,实属不易,为兄也想见见这位人才。”

    达须一边嚼着口中的牛肉,一边说道:“是和鄯在管理迁移队。他也是利西家族的后裔,他的爷爷是我爷爷的兄弟。不过他只是善于管理内务,并不擅长武艺,族中很多人看不起他,都说他像个娘们儿,没用!”

    张锐笑道:“利西人崇尚勇士,和鄯不善武艺的确会被人看不起。不过依为兄看,他会成为一个豪杰,五弟你对他不可轻视,一定要好好让他好好发挥特长。”

    乌兰奇怪地问道:“和鄯哥哥不论骑术还是箭术都比不过我,甚至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也比他强,所以五哥才会允许他不用加入护卫队。虎哥哥,您怎么会说和鄯哥哥是豪杰呢?”

    张锐爽朗地大笑道:“人活在世上不能只依靠武力,评价一个人也不能只看他的武力如何。看一个人,关键要看他有没有智慧和特长。如为兄和五弟是以武力擅长,大多数人不及我们,所以我们可以算是一个人物。但并不代表为兄和五弟对其他的所有事都很精通。所以人只要精通一样事务,让绝大多数人都不及自己,那么他就算是一个豪杰,值得世人尊敬。”

    张锐说完,见乌兰脸上还是带着不服气的神情,便问她:“乌兰妹妹,你说和鄯送来这些物资,是不是我们最需要的?”乌兰点点头,张锐接着又问:“我们并没有派人叫他运来,他是如何得知我们需要这些东西呢?”

    乌兰摇摇头,张锐微笑地说:“这是他根据今天战事的结果预见到的,他预测到后队经过一天的苦战,辎重肯定会丢失。没有辎重就没有粮草,作战的人就会饿肚子,也会被蚊虫叮咬,所以他立刻派人送来这些东西。乌兰妹妹,这里距离迁移队已经很远了,这些物资一定是你刚动身带人走,他就已经安排上路了,否则也不会在天黑之时赶到。而且,有了这些车辆,明日伤员也好运输。你说,他想料事如神,又考虑得这样周到,能不算是个精通内务之人吗?既然他精通内务,那么他当然也就是豪杰人物。”

    达须闻言若有所思,低着头琢磨着张锐的话。以前他的确也看不起和鄯,如果和鄯不是他家族的后裔,达须根本不会用他。现在仔细想想,张锐说的话很有道理,一个人能擅长一样,精通一样也是不简单的事情,也许以后族内的内务还要依靠和鄯来处理。

    第二日,张锐与达须带着战后剩余的万余名利西族人上路,追赶迁移队。这万余名族人中几乎有三分之一已不能骑马,昨日和鄯运输物资的马车,正好可以运送这些伤员,使得大部队的前行速度基本没有受到伤员拖累。这时,乌兰才心服口服,对和鄯的看法也大大改变。

    第三日,张锐一行追上迁移队的时候,追击突忽人的高朔与张旭义也带队返回。利西族的安全也更有保障了。张锐命令高朔营担任断后,走在迁移队后方五十里。张旭义带领两个连,对经过的部落进行监视。另二连人一左一右担任侧翼护卫,张锐带一连人跟随中央的迁移队。

    这时张锐也见到了和鄯,发现他年龄也不大,不到三十岁。人看上去,的确比较瘦弱,话语也不多,给人一种很斯文的感觉。张锐在利西人诧异的目光下,向和鄯敬礼,并亲切地与他交谈,语气也很恭敬。

    张锐表现出来的敬重的态度,也令和鄯受宠若惊。他没有想到张锐这样勇名远播的英雄人物对自己如此恭敬有加。自己不善勇武,多年在族内遭到的只有冷眼与嘲讽,从来没有谁对看重过自己。现在突然有人对自己言辞恭敬,彬彬有礼,一时间感觉很不适应。和鄯感概万千,也对张锐好感大增。

    以后的数日里,张锐大多数时间与和鄯一起聊天。从和鄯的口中,张锐了解到,和鄯也读过大学,七年前毕业于西京商务大学,算起来是王敬宝的同校校友。于是张锐对和鄯更加亲近起来,两人越谈越投机。待到达乌孙之时,张锐与和鄯已建立起了友情。

    利西族顺利到达乌孙境内,张锐对达须说:“你带着族人先看看附近的牧场,合适的尽管占用,不会有人阻拦。为兄先回去交令,为兄的部下也暂时留下。今后族人怎么生计,待为兄返回后,再作商议。”达须感激地点头答应。

    张锐又吩咐了高朔与张旭义一番,于是带着亲兵返回风铃城,向刘武周汇报这次任务的情况。

    张锐来到团部,与刘武周一见面,就见刘武周笑吟吟地祝贺他:“张锐,你回来得正好。恭喜你了,你被近卫军选中了!”

第六十三章 近卫军

    刘武周的话,让张锐一下子愣住了。近卫军,这是多么神圣的名字。几乎所有骑兵部队官兵们都梦寐以求,希望加入该军团。近卫军是皇帝陛下的亲兵,也是大汉国第一位元帅亲自创建的部队,是圣祖时期立下过无数辉煌战绩的勇武之师。能成为近卫军中的一员,荣誉也会随之而来。

    将士们想加入近卫军,不仅是因为近卫军是皇帝亲兵,不仅在于它有辉煌的过去,也不仅是可以获得荣誉,更主要的是利益更大。

    骑士们想加入近卫军,是因为除了皇帝御驾亲征外,一般不会轻易上前线,这样就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不成问题。而且近卫军待遇好,他们每年除了国家给的俸禄以外,皇帝还会给他们另外一份俸禄。退役时,除了退役金外,国家还会给退役骑士额外的几十亩地作为特别奖赏。再则近卫军的驻扎之地,全在繁华的上都附近,一旦遇到休假期,骑士们也可以随时到上都游逛。

    军官们加入近卫军的好处就更多,特别是军衔越高、职务越高的军官好处也会越大。近卫军的军官们自中级以上,在朝廷内都有官职品级。如近卫军指挥官在朝廷内是正二品的大员,称谓是“枢密院近卫军统领”。他可以参加朝廷议会,可以参与朝廷议事。

    像张锐的营级职务,在朝廷里也挂着从四品的官职,地位可以与帝国五十州的布政史相提并论,也算是朝廷的高级官员。而且,如果张锐进入近卫军,随着以后地位的慢慢提升,将来有朝一日进入内阁,也不是没有可能。现任内阁成员中的贺若弼,就是前任近卫军指挥官。

    不过话又说回来,近卫军虽然好处甚多,却极难加入。由于近卫军的骑士们是皇帝的亲兵,要求他们必须绝对忠于皇帝。要进入近卫军,比的不是骑射功夫,而是比血统,比家世。谁的血统更接近皇室和王族,谁的家世越清白,谁就越有可能被选中。所以近卫军中的大多数骑士是皇室和王族成员的后裔,少数也是沾有这两族血缘关系的人。

    近卫军军官们的挑选条件略逊于骑士的挑选,军官都是从飞骑军和彪骑军中选拔出来。但同等条件下,血统就成为首要条件。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近卫军不至于成为摆设,不至于成为一支没有战斗力的部队。军官们从主力部队中层层筛选出来,大多数经历过战火考验,由他们指挥和训练近卫军的骑士们,既可以使皇帝放心,也能保证近卫军的作战实力。

    如今近卫军选中了张锐,张锐猜想,除了自己有勇名,是经过战火考验的将领外,自己身上的血统也可能占了很大的份量。自己可以算是同乐皇帝的侄儿,自然符合进入近卫军的条件。

    去还是不去呢?张锐又一次陷入艰难选择的矛盾之中。如果进入近卫军,按自己血统,加上平日谨言慎行,晋升应该指日可待,有把握在三十岁之前晋升将军。成为近卫军的少将,在朝廷里就是从二品的大员,离进入帝国高层也不远了。只要不犯错,再加一点好运,在五十岁之前大有可能进入内阁。

    再则说,按自己现在的职务,到了近卫军就可以申请将家室安置在驻军附近。自己也有很多机会和家人团聚,以后子女也能在上都的学校读书,董小意甚至可以经常回上都的娘家看看。

    张锐不是圣人,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安乐稳定的生活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这样一个对自己、对家人都会有好处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自己能一口拒绝吗?显然不能。可是要说离开飞骑军,离开前线,张锐心里又充满了留恋的心情。

    飞骑军里有太多太多的朋友,游骑团里也有太多太多的战友,三营将士更是跟随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有杨英、达须等等兄弟朋友们都在前线,自己能没有留恋,说走就走吗?

    刘武周见张锐露出苦恼之色,心里也是喜忧参半。能被近卫军选中,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刘武周听一位在战区总部的朋友说,今年近卫军只挑选两个中级以上职务,一个营长、一个团长。

    战区的中军官尚显将战区内的中级军官名单研究了一番后,对韩擒建议马钰和张锐最为适合。尚显提出,马钰和张锐既是勇武之士,身上也带有皇室血统,虽然马钰的血统稍远,不过也符合条件,现在整个战区内就属他们二人最符合入选近卫军的条件。

    韩擒看过马钰与张锐的档案后,也点头同意,要求尽快办理此事。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就让他们立即移交部队,去上都近卫军报到。前几天,马钰已经动身前往上都。刘武周接到通知后,既为张锐能入选近卫军感到高兴,也为自己的队伍中即将失去一员大将感到遗憾。

    刘武周没有立即派人通知张锐,只对战区总部来的传令官说,张锐正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此时不宜更换,待张锐完成任务回来后再通知他。他心里也是不舍张锐离开,心想拖延一日是一日。

    此时看张锐犹豫的表情,心想,不错,张锐是个性情中人。自问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放在自己的面前,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张锐,还考虑什么?去吧,在近卫军中你的发展前景更好。”刘武周虽是不舍张锐走,但为了张锐未来,还是衷心地劝告他。

    刘武周的话,让张锐从沉思中唤醒:“将军,这事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不想去?为什么?”刘武周见张锐如此问,明显表露出不愿意去近卫军的想法。他很好奇,近卫军每年只在两个甲等骑军团中挑选不到十名军官,其中中高级以上的军官名额更少,张锐为何要放弃如此难得的机遇?

    张锐叹口气道:“将军,您知道属下是个粗人,脾气也暴躁。除了作战打仗什么也不会,与前线将士们混在一起,属下也就显不出特别。如果进了近卫军,以属下的性子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事来,所以属下不想去。”

    刘武周明白了,张锐是担忧近卫军中人际关系的问题,在那儿谁没有背景,就连普通骑士大多都有着皇室或者王族血统。遇到像黄涛之类的人,张锐还敢当众斩杀他?

    进入近卫军就要学会少惹事,最好是不做事,一直安安静静的等着晋升就行。积极点的可以寻找关系,利用关系,将自己的提升速度加快些。倘若张锐去了不改变莽撞的性格,早晚会惹出事来。张锐有背景、家世足,惹一两次事或许没事。如果多惹几次呢?那时怕是皇帝、太尉和他的家族也护不了他。

    刘武周想到这里,就对张锐道:“张锐,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个机会是很难得,如果你这次拒绝进入近卫军,以后再没有机会。近卫军从不接受拒绝加入的人改变主意重新要求加入的。”

    “将军,这么说不是正式的调令,调属下去近卫军?”张锐以为刘武周通知他的是正式的调令。如果是战区下达的正式调令,命他调往近卫军任职,张锐只能接受,毕竟军令不可违。现在听刘武周的意思,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一时感到有些吃惊。

    “不是正式的调令。战区虽然推荐了你,但还需经过近卫军中军部来人的面试。他们现在就在风铃城的战区总部,今年选入近卫军的人他们已都面试过了,现在就只等着见你。如果你不想去近卫军,只要提前告诉他们就行。”

    “这就好,这就好!”张锐连声称好。又对刘武周道:“将军,属下这就去见他们,表明属下不愿意离开飞骑军。利西部落的事,待属下回来再向您汇报。”

    刘武周答应,张锐立刻快马加鞭赶往风铃城的西部战区总部,去见近卫军的面试官。张锐在来的一路上,反复考虑以什么理由推脱不去近卫军。可事情没有张锐想的这么复杂,近卫军的面试军官并没有过多劝说张锐。只是客气地说,很可惜像张锐这样优秀的军官不去近卫军,然后就了事。

    后来张锐才知道,这次战区总部给了近卫军面试官四五个符合条件者的名单,主要推荐马钰和张锐两人。面试官看过这几人的档案后,也接受了战区总部的推荐,首先面试马钰与张锐。

    面试马钰时,马钰当然不会拒绝,一口答应下来。面试官也很满意马钰的表现,于是命他即刻出发去上都的近卫军总部报到。而张锐这时正在出外执行任务,所以面试官只好留在风铃城等他返回。

    这时,彪骑军的一位团长也进入战区的推荐名单,不过是候补人员。他便利用这段时间拉关系、走门路,终于接触到近卫军的面试官。

    虽然这位团长有人推荐,可面试官也不敢公然违背法令,只能对他说,如果张锐放弃,那么就可以接受他。那名团长很是失望,他料想任何人都不会傻到不想进入近卫军,面试官这么说几乎等于没有希望。

    可这次他还真就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个非常傻的人。由于张锐的主动退出,他便顺利进入近卫军,惊喜之余,也在心里暗自感谢傻到家的疯虎。心想,看来称张锐为疯虎是很有道理的,他做出来的事情就是和别人不同。正常人怎么会拒绝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张锐的确如他所想像的,与常人有所不同。张锐并不疯癫,只是说张锐的想法很奇特。张锐不愿意去近卫军,除了对刘武周说明的原因外,还觉得自己已经过惯目前的生活,不想再去改变。

    前线虽然有危险,条件也很艰苦,但张锐的内心却非常充实。张锐心想,自己还年轻,不想过早地去过那种平静得近乎浑浑噩噩的日子。前世自己已经过了太久平静安宁的生后,今生如果再去过这样的生活,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张锐已经被战争改变,已经适应激烈的战斗生涯。张锐此刻有一种渴望战争的**,战场的厮杀,敌后的历险,与敌的斗智斗勇,这才是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张锐最近一段时间发觉自己越来越渴望战斗,越来越需要战争。如果突然间失去战争,几乎已经不习惯去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这也许是一种病,前世张锐就看过一些关于参加战争的老兵,在战争结束后,始终不能接受和平生活的报道。

    他们有的将自己一直处于战争状态中,见到人就会怀有敌意,产生出杀死他的**,严重的就会将自己所想的转化为行动。有的则产生了心理疾病,神经时刻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饱受困扰和折磨,使得身体每况愈下,心烦意乱,难以入眠,甚至出现莫名其妙的身体不适症状,严重的还会产生自杀的念头。

    张锐不能肯定自己就患上了严重的战争综合症。去年回家养伤时,张锐也有一种想尽快返回战场的冲动。那时表现得还并不严重,家庭的温馨也使得张锐产生过永远呆在家里再也不走的念头。

    可张锐经过近段时间的残酷战斗,感觉自己的心理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尤其是秦济事件,对张锐的打击极大,也产生了许多后遗症,如老是走不出愧疚的阴影,老是疑神疑鬼,怀疑别人怨恨他,彷徨、焦虑的念头总是挥之不去。

    这也许就是战争综合症病症之一。虽然后来张锐的心态渐渐调整过来了,但它还是在张锐心理上永远烙下了一块印记。只有在行军时,在作战时,张锐才会彻底忘记这事。所以,张锐感觉自己不能离开战争,只有在战争中他的心理才会彻底地放松。

    张锐暗自对自己说,别再过多地去考虑自己有病还是没有病,只要战争还存在一天,就要争取多参加一天的战斗。不论是为了自我解脱,还是因为热爱战争,只要在战争中自己能获得心理平衡就行。

    张锐再次走进刘武周的大帐,此时他已将这些想法抛到脑后,现在,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安置利西族以及到哪儿去找粮食的事情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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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骑军介绍:
从历史的缝隙中去思考历史,以未来的希望去颠覆历史。乘着自由的思绪神游寰宇,畅想大汉帝国倘若像罗马帝国一样“长寿”千年,且比罗马帝国更加统一富强,那咱们汉民族该是什么样。 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汉元779年。此前大汉帝国已经有过一次险些分裂的波折,但它毕竟在汉圣祖的东征西讨中再度中兴。如今,又是三百多年过去了,渐渐僵硬的体制,似乎让“垂垂老矣”的帝国终于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属下五十个州中有二十个掀起了独立浪潮,大小远近的属国也纷纷树起了反旗,持续不断的平叛令帝国的经济走到崩溃的边缘……帝国真的已临绝境。 好在大汉帝国仍是世界上疆土面积最广、人口最多、科技最发达的文明国度。汉文明依旧挺立于整个世界的巅峰。大汉帝国的10个甲等军团和10个乙等军团,还有那名扬世界的大汉骑军,依然是一股锐不可当、所向披靡的强大力量。所以帝国还在喘息,还在等待。 这个时候,本书的男主角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个金戈铁马的世界。在先辈的光荣与梦想的召唤下,他成为大汉骑军中的一员,成为一名英勇无敌的骑士……他的一腔热血,他的万里驰骋,会挽救这垂危的帝国,重铸昔日的荣光吗? 坚持日日更新,敬请人人赏光。 主角检索关键字 --- 大汉帝国 大汉骑军 张锐大汉骑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汉骑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汉骑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