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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郡主威武全文阅读

作者:月色阑珊     重生之郡主威武txt下载     重生之郡主威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郡主威武全文阅读

第一章忽重生

    “春柳姐姐,现在都卯时初刻了怎么小姐还没醒来,别再睡过头了,咱们还是请小姐起身吧。”

    一个穿着湖绿缎掐牙交领比甲莫约**岁上下的小丫鬟向坐在自己对面穿水红缎面滚银色阔边对襟比甲,容貌俏美的丫鬟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春柳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紫檀镶宝大挂钟,点点头道:“好,春草你去要水,我这就请小姐起身。是该起了,要不然定会误了给老夫人请安。”

    两个丫鬟虽然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可她们的声音还是传入正睡在镂雕百花闹春千工床内之人的耳中。但见她眉头微蹙,似是挣扎般的摇了摇,猛的睁开双眼。

    一眼瞧见绣着娇黄宝相花的粉蓝软烟罗帐顶,床上之人惊的猛然坐起来,她本能的伸出双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只觉掌下一片平坦,腰身纤细的两只手合拢便能圈过来。

    再低头一看,入目之处是一双极细腻白净的小手,将这双手举至眼前,这分明是一双孩童的手,怎么会长在自己这个成年人的身上?而且……

    “我不是死了么?怎么会睡在这里?”这双手的主人季无忧惊疑的喃喃低声自语。

    “小姐,您醒啦?”听到床上有动静,春柳赶紧上前服侍。她轻轻撩开帐幔,只见她家小姐正举着双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双手,看上去好不奇怪。

    听到春柳的声音,季无忧才将目光从自己的手上移开看向春柳。看到春柳,季无忧原本还有些迷离的眼神渐渐清明,既而笼起一层说不清的寒意,激的春柳打了寒颤,不自在的勉强笑道:“才春草还说要请小姐起身,不想小姐已经起来了。奴婢服侍您穿衣?”春柳,你几岁进的清菡院,如今已经几年了?“季无忧的眼中冷意退去,淡淡的叫了一声。此时她心里莫约有些明白,只是还不太敢确信,故而她不落痕迹的盘问起来。”回小姐的话,奴婢七岁上蒙夫人恩典进清菡院服侍小姐,如今已经整整三年了。“春柳微微低头柔顺的回禀,心中暗觉奇怪,小姐今天怎么会问如此奇怪的问题?

    季无忧在心中略略一算,春柳今年十岁,自己比她小三岁,也就是自己今年七岁。七岁!季无忧脸色大变,她顾不上继续盘问春柳,焦急的叫道:”娘亲娘亲……“

    说着季无忧便赤着脚跳下床,连绣鞋也顾不上穿就往外奔去。她怎么能不记得,就在七岁那年,她几乎失去了她所重视的一切。如今既能重活一回,她怎么也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再度发生。

    春柳吓的魂都要飞了,她飞快抓起放在紫铜透雕缠枝莲纹上烘着的衣裳冲了出去,好歹在卧房门口拦住季无忧,着急忙慌的将衣裳鞋袜套在季无忧的身上。”小姐您怎么了?衣裳不穿头发没梳您这是要去哪里?“春柳手不上停,口里也没闲着,着急的问了起来。

    季无忧脸色凝重,只急促道:”我要去给娘亲请安,你罗嗦什么。“

    春柳听了这话不免轻笑起来,只摇头道:”好小姐您怎么忘记了,夫人自有了身子之后渴睡便多,老夫人早就吩咐过免了夫人请安,再不许夫人早起的,夫人每日辰时方起,您这会子过去岂不是扰了夫人的觉?“

    季无忧定了定神,轻吁一口气边稳住心神后才问道:”你说的是,我睡的糊涂倒忘记了,既然还早便不着急,回头再去请安便是。春柳,你说国公爷出兵多久了?“

    春柳在心中暗暗一算,便笑着回道:”回小姐的话,今儿是九月十七,国公爷七月初三起程的,已经两个多月了。前儿二老爷还说皇上御驾亲征,这场仗打的极顺利,许过不多久国公爷就能凯旋还朝的。“”九月十七,你说今天是九月十七?“季无忧一把抓住春柳厉声喝问,尖利的声音完全变了声调,她手中不觉用了极大的力,抓的春柳暗自叫疼,慌忙跪倒在地哀声道:”回小姐,今天正是九月十七,奴婢记的真真的。“

    季无忧身子晃了几下,她松开春柳一把抓住旁边的玫瑰椅,方才稳住自己的身体,深深的吸了口气,季无忧勉强道:”哦,我知道了,你起来服侍梳妆吧。

    没想来此番重生竟在九月十七,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改变父亲战死的事实,唯一能做的就是强打起精神,无论如何要保住娘亲和那个上一世无缘见面便死去的妹妹。

    春柳心中困惑极了,却因季无忧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开口问,只小心翼翼的上前,同取水回来的春草一起服侍她梳洗。

    刚刚梳妆完,季无忧的奶娘赵嬷嬷便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走进来,慈爱的笑道:“小姐起来啦,快用碗热热的**暖身子,方可不怕冷风吹着。今儿是用杏仁儿煮的**,香极了,一点儿怪味儿都没有,小姐尝尝看。”

    季无忧看到赵嬷嬷走进来竟站了起来,她快步上前紧走几步叫道:“嬷嬷!”这一声嬷嬷里透着亲近委屈和歉意,上一世赵嬷嬷为护她而死,她却连为赵嬷嬷主持公道的机会都没有。一想到此处,季无忧的心便如刀绞一般疼痛。

    大惊的赵嬷嬷慌忙放下手中的粉青海棠盏,飞快的迎着季无忧焦急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夜里没睡好做梦了,不怕不怕,只说给嬷嬷听,嬷嬷最会解梦的。小姐福大命大造化大,什么都不用怕的。”

    季无忧一把抓住赵嬷嬷的手,还没开口说话眼泪便禁不住的滚了下来。这下子赵嬷嬷更担心了,忙将季无忧揽入怀中,用厚实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季无忧的背,口中喃喃道:“大姐儿不怕大姐儿不怕……”

    赵嬷嬷手掌的温度透过水红宫缎褙子传至季无忧的身上,熨烫她的心。委无忧在赵嬷嬷的襟前轻轻擦了擦泪,抬起头不好意思的轻声道:“见到嬷嬷真好,嬷嬷我没做什么恶梦。”说完,季无忧头一次主动捧起桌上粉青海棠盏轻轻啜了起来。

    看到小姐不用多哄便主动喝**,喜的赵嬷嬷眉开眼笑,在她看来,她奶大的小姐哪哪儿都好,就一点不好,不肯好好吃东西,可不是一般的挑食,她费尽了心思也不能哄着小姐吃几口养身子的补品,就是这**,也要她说上一大车的话小姐才肯勉强喝一两口。哪象现在这样,她都没怎么劝,小姐竟然主动喝了多半碗的热**,可不是得喜得赵嬷嬷直念佛。

    春柳春草两个丫鬟见季无忧如此,不约而同瞪圆了眼珠子,仿佛她们眼前之人不是她们家大小姐一般。

    唯有季无忧自己心里明白,上一世的自己就是因为挑嘴而坏了身子,以至于说亲之事极为艰难,老夫以此事说嘴,逼她不得不以郡主之尊低嫁老夫人的娘家逸阳侯府,落得个过门不到一年便一尸两命的悲惨下场。这一世季无忧有机会重新来过,她自然不会再如前世那般任性,只不过是一盏最能补养身子的羊奶,难道还会比药更难喝么?

    喝罢羊奶漱了口,季无忧拉着赵嬷嬷的手轻道:“嬷嬷,再去煮一碗**,我亲自送给弟弟。”

    赵嬷嬷有些为难的说道:“大小姐,这好么?大少爷跟前服侍的人都是尽力的。”

    季无忧三岁的弟弟季无忌身边自有一套奶嬷嬷丫鬟的班子,贸贸然送**过去,季无忌的奶娘刘嬷嬷岂不吃心,季无忧不想这些,可是赵嬷嬷不能不替她想到头里。

    “做姐姐的吃的好东西想着给弟弟一份,难道还有什么错?嬷嬷只管去做,一切有我呢。”季无忧微微挑眉淡淡说了一句前世她绝对不会说出的话,让赵嬷嬷很是吃惊,眼前分明是她奶大的小姐,怎么看起来却这般的与以往不同。

    赵嬷嬷是个老实忠厚的人,小姐发了话,她自然立刻去做。春柳见大小姐如此,忙轻声说道:“小姐,若去看了大少爷再去请安,只怕迟了。”

    季无忧瞥了墙上的挂钟一眼,淡淡道:“老夫人卯正二刻起身,如何会迟了?”

    春柳身子缩了缩,越发低声道:“可是二房的大小姐二小姐都是卯初三刻便……”

    春柳话说到一半,见季无忧眼风如刀冷冷的扫了过来,吓的她紧紧的闭上嘴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季无忧这才收回眼神,不经意见瞟到春草一付早该如此的眼睛,季无忧心中不免浅笑,活过那一世她才知道,春草才是对她最忠心的那个丫鬟,在逸阳侯府的日子不论多艰难,春草都不曾有过一丝异心,反而她看重的春柳在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

    收回心绪不让自己再想,季无忧淡淡问道:“春兰和春竹今怎么不见?”

    春柳忙回道:“回小姐,春竹春兰今夜不当值,春竹回头就过来服侍,春兰妈病了,昨儿叫人带话进来,奴婢就让春兰回去瞧瞧,说好一早就回来的,想来也快进来了。”

    季无忧闻言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春草一眼,见春草小眉头轻轻皱起,显然不赞同春柳这种不经请示便擅自做主的行为,季无忧浅浅笑了。

第二章微锋芒

    时赵嬷嬷煮好杏仁羊奶羹,季无忧亲自送到弟弟房中。

    靖国公府的规矩大,尽管季无忧的弟弟才三岁,却也得一日不落的早早起床到老国公夫人陈太夫人的慈萱堂请安,此时他果然已经被奶嬷嬷叫起来了。

    看着弟弟睡眼迷离一副渴睡到不行的小模样,季无忧顿时心疼不已,她接过丫鬟侍剑手中的帕子亲手给弟弟洗脸,季无忌见到姐姐,撅着的小嘴儿才松了下来,奶声奶气的叫道:“大姐姐,无忌好困!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去给祖母请安,难道祖母不困么?”

    季无忧爱怜的轻轻擦着弟弟的小脸,柔声哄道“祖母一向起的早,无忌乖,喝了**就跟姐姐去请安,等回来了再补一觉。”

    季无忌垮着小脸闷闷的嗯了一声。旁边的刘嬷嬷见了笑着说道:“还是大小姐说话管用,才少爷还发脾气呢。”

    季无忧只淡笑一下,并没有答理刘嬷嬷。她心里记得真切,若非这刘嬷嬷背主忘恩,无忌怎么会死。她既然有了重生的机会,笔帐且等着慢慢算吧。

    刘嬷嬷自觉是国公爷嫡长子的奶嬷嬷,本就比别的下人多些体面,如今见大小姐不答理自己,面子上便有些过不去笑容便僵在脸上了。

    赵嬷嬷在一旁见了,忙笑着答话道:“可不是,大小姐素来最疼大少爷的,这可是嫡嫡亲的姐弟呢。”

    刘嬷嬷这才觉得找回些面子,脸上的神色立时缓和了许多。

    洗过脸的季无忌清醒许多,乖乖的喝了姐姐喂的杏仁羊奶羹后。姐弟两个出门上了暖轿往老国公夫人的慈萱堂而去。

    慈萱堂位于靖国公府内宅的东南方向,季无忧姐弟二人坐了一刻钟的软轿方才来到慈萱堂外,此时天色尚早,只在东方天际透出些霞光,季无忧轻轻摇摇困的直点头的弟弟,柔声唤道:“无忌,到慈萱堂了,快醒醒。”

    季无忌迷迷糊糊的应着,还是季无忧在他口中塞了一小块提神醒脑的香雪丹,季无忌才彻底清醒过来。

    季无忧姐弟刚一下轿,便有两个小姑娘快步迎了出来。前头那个略大些,是二房季重慎和妻子柳氏的嫡长女,名叫季绣云,只比季无忧小两个月,后头那个今年五岁,名叫季弄云。

    季弄云年纪小,只是穿着普通的家常衣裳,倒是季绣云特意打扮了一番。她今日穿着一件簇新的银红锦缎绣折枝牡丹褙子,系着鹅黄撒花棉绫裙子,黑鸦鸦的头发挽成双鬟髻,两边簪了一只赤金云头钗,双鬟之间簪一枚点钻流苏步摇,鬓旁还插了一朵粉红牡丹宫花,耳上戴了一对金镶水滴珍珠,看上去很是华丽,只是在家里穿成这样,实在有些过犹不及。

    季无忧心中微晒,面上不却显,等季绣云季弄云上前行了礼,她方才微笑道:“今儿妹妹们来的早。”

    季绣云垂头掩去眼中恨意,明明她和季无忧一般都是国公府的女孩儿,凭什么自己处处都要低季无忧一头,明明自己容貌无胜季无忧,可是到府里坐客的夫人们从来都只夸季无忧,对自己连看都不怎么细看。

    季绣云只知妒恨,却不想季无忧是堂堂靖国公嫡长女,吧靖国公季之慎和靖国公夫人杨氏同当今帝后的关系,季无忧将来至少也会得个县主的身份。反观季绣云的父亲季重慎,不过是个从五品的礼部官员,在贵人云集的京城,实在算不上什么。自然身为从五品官员的女儿,季绣云当然不会被亲贵夫人们看重。

    “我们不敢越了大姐姐,从来都是跟在大姐姐后头来的,今儿想必是大姐姐起迟了才让我们占了先呢。”季绣云以帕掩口笑着说了起来,她的话听上去软和,却暗含着骨头,这是在暗示季无忧贪睡晚起,一顶不敬祖母的帽子险险儿要扣在季无忧的头上了。

    这若是在前世,季无忧少不得要含羞带愧的解释两句,可现在的季无忧不会,她只是淡笑问道:“大妹妹,祖母可曾起身?”

    季绣云一愣,怎么是这样的反映,她不应该红着脸急急的解释自责么?

    季绣云到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她还没有完全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看着季绣云愣住了,季无忧笑笑便牵着弟弟的手大大方方的向前走了。

    “姐姐……”季弄云小心的轻轻叫了一声,季绣云才回过神来,见季无忧已经走到自己的前头,她生气的瞪了妹妹一眼,提起裙子快步追了过去。

    季弄云见姐姐转过身子,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屑,然后扬起娇憨的笑脸追了过去。

    “二婶早安。”

    季无忧一进门便看到二婶柳氏坐在炕沿边第一个椅子上,便同弟一起问候起来。

    柳氏一见季无忧姐弟,忙欠身一手一个将她们扶起,将无忌搂入怀中,轻拍无忌的粉嘟嘟的小脸儿,一脸心疼的说道“忌哥儿可睡醒了,难为你小小年纪也一日不落的来给老夫人请安,真真是个孝顺孩子。”

    季无忧见二婶刻意流露出来的亲近关切,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冷意,她怎么能忘记就是这个好二婶推波助澜,娘亲才……此番她既已经重生,就绝不能让娘亲的悲剧重演。

    “给祖母请安就是孙辈的本份,当不得二婶夸奖,二婶不也每日早早带二妹妹三妹妹请安么,便是延云弟弟二婶也是要带来的,是祖母心疼延云弟弟才特意免了,二婶可别这么夸无忌,他小孩子家不禁夸的。”季无忧笑着说了起来,果然柳氏听了这话脸上不免微微变了颜色。

    季延云刚一岁半,是二房庶出长子,他每日被抱来慈萱堂请安,结果受了风大病一场,气的老气夫大发雷霆,柳氏这才不敢再带季延云一早过来请安,季无忧这话可是狠狠的戳了柳氏的肺管子,还让柳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生受了这份闷气。

    季绣云一时门便听到季无忧的话,她气的脸色大变,刚要说话之时却觉得背上衣襟一紧,她回头一看,见妹妹季弄云紧张的向她摇了摇头,满脸求她不要说话的神色,季绣云又抬头去看娘亲,见娘亲看向妹妹的方向微微点头,季绣云这才将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是这笔帐她死死的记下了。

    此时的季绣云还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头,往后且有她受闷气吃哑巴亏的时候。

第三章用心机

    内室传出些响动,季无忧牵着柳氏带着两个女儿忙都站了起来,她们知道这是老夫人起身了。

    片刻之后,两个十五六岁的俏丽丫鬟打起帘子,两鬓微显班白的老靖国公夫人陈氏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

    季无忧柳氏等人忙上前行礼,口称:“儿媳(孙女)给母亲(祖母)请安。母亲(祖母)歇的可好?”

    陈老夫人笑呵呵的点头道:“好好,你们都是有心的好孩子,快起来吧。如今一天比一天凉了,难为你们还能不错着点儿的来请安。忌哥儿,到祖母跟前来。”

    季无忌乖巧的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儿走到陈老夫人面前,陈老夫人仔细的打量了一回方问跟着的刘嬷嬷道:“忌哥儿夜里睡的可好,蹬没蹬被子,如今你们夫人身子重,很顾不上忌哥儿,你们这些服侍的人可要比平时更用心才是,万不许让忌哥儿受了委屈。”

    刘嬷嬷得了老夫人的特别嘱咐格外有面子,忙上前深深躬身笑着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哥儿睡的安稳,并不曾蹬被子,奴婢深知照顾哥儿责任重大,断断不敢不尽心的,请老夫人放心。”

    季无忧心中发沉,若是在前世,她自听不出这陈老夫人话中藏着的意思,可现在的她不一样了,老祖母当着无忌这么说,分明是在挑拨无忌记恨亲娘么,否则她怎么不私下里吩咐刘嬷嬷。

    因有着前世的种种经历,如今季无忧再看靖国公府之人,除了那几个一直忠心不贰的下人之外,其他人竟是人人藏奸,季无忧本能的草木皆兵了。

    柳氏见婆婆对季无忌百般亲昵,又见季无忌的衣着样样精美华贵,小小孩童便穿着进上的缂丝错金锦缎,这样的缎子整个靖国公府也没有几匹,她和两个女儿都极眼热,却连点儿尺头都没得着。柳氏心中没从消停过的妒意更深了。

    柳氏一个成年人都有那般的妒意,更何况年纪还小并不很能藏住心事的季绣云,只见她微撅小嘴娇嗔道:“奶奶只疼无忌弟弟,都不疼我们姐妹了。”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便呵呵笑了起来,指着季绣云道:“你妹妹都没说话,你这个做姐姐倒撒起娇来了,忌哥儿年纪小,他娘身子重难免忽略他,祖母自然要多疼他一些的。你娘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的疼着,你倒好意思同弟弟争。”

    柳氏忙躬身道:“都是媳妇不好,总惯着她们几个,还是母亲这里规矩好,若是能得母亲的调教,这丫头再不能说出今儿这话。”

    陈老夫人摆摆手道:“嗳,小孩子家家这样才正常,有什么打紧的,我看绣姐儿就很好,等她再大两年,你便是让她说她也不说了。”

    季无忧听着祖母和二婶一来一往,眼神却只留意在祖母怀中的弟弟,季无忌被老祖母搂着,眼神里透着一丝丝困惑,季无忧心里一紧,心知老祖母坚持不懈的挑拨到底在无忌心里存了影子。

    季无忧正在想如何开解弟弟,便听门外传来丫鬟通报的声音:“三夫人到。”

    随着帘子被挑开,一股微带寒意的风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走了起来,这少妇正是靖国公府庶出的三老爷季光慎的正妻叶氏。叶氏一头乌只用两枚翠玉如意簪挽起,其余再没用一件首饰,越发显的眉眼清丽面色净白,只见她身上披着件大红夹纱羽缎披风,却也没有遮住微微鼓起的小腹,如今叶氏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她的怀相很好,又因是庶子之妻,在府中行事自然要加倍小心,所以便一日不错的给老夫人请安,陈老夫人让她晚些过来,便已经是给叶氏的恩典了。

    季无忧记得叶氏是这府里难得的一个和善之人,当初在父母双亡之后,她也曾偷偷的关照过自己姐弟,因此便伸手叫过弟弟,两人笑盈盈的向叶氏行礼道:“给三婶请安。”

    叶氏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一手一个拉起两个孩子,笑着说道:“好孩子快起来。”

    柳氏见季无忧先带着弟弟行了礼,自己两个女儿还没动,便看了她们一眼,季绣云这才不太情愿同妹妹一起给叶氏问安。

    叶氏也一样的笑着亲手扶起她们,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侄女儿对自己的轻视。尽管她心里清楚,二房上下没有一个人瞧的起自己,皆因她的丈夫是庶出之故。

    陈老夫人虽然不喜庶出的三老爷,不过叶氏性情和顺温柔,说出的话儿也中听,对她又极为恭敬,因此陈老夫人对叶氏还是蛮喜欢的,便在叶氏请安过后笑着说道:“珊瑚,快给你三夫人设座,她是有身子的人,可不敢久站。”

    一时丫鬟设了座,柳氏便站起来道:“母亲,现在用早饭么?”

    陈老夫人点点头,柳氏便下去安排早饭诸事,在厅中摆好早饭,众人陪着陈老夫人用饭,饭后吃了茶,陈老夫人这才发话让叶氏带着季无忧等人离开,只留下暂代大夫人杨氏管家的二夫人柳氏。

    二夫人柳氏心中最恼的就是这一点,大夫人有了身孕让她代为管家,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掌权了,不想竟只是个拿钥匙的大丫鬟,事事都不能自做主张,色色都要回禀过陈老夫人才能安排下去,为着这事柳氏背后不知道恨的撕了多少帕子砸了多少东西。

    “老二家的,前儿得了前线的信,你们大哥打了胜仗就要完朝,须得早早安排下庆功之事,这是咱们靖国公府再上一层的好事,可不许不用心。”陈老夫人微微眯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之意的淡淡说话,却惊的柳氏出了一身的冷汗。

    难道自己私下做的隐密手脚被老夫人发现了?柳氏心中不安顿生。

    陈老夫人见二儿媳妇神色比刚才恭敬许多,这才缓了语气微笑道:“老大家的身子重,难为你替她管家辛苦了,等老大家的生完孩子出了月子,我必做主让她好好谢你的。”

    柳氏恨的暗暗咬牙,老夫人这是什么话,分明警告她只是替补管家,这偌大靖国公府只是老大一家的,凭什么,柳氏怎么都不甘心,她自思不论门第嫁妆,哪一点都不比大夫人杨氏差什么,凭什么她只能嫁嫡次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荣华风光富贵……什么什么都是杨氏一个人的。

    陈老夫人淡淡旁观,见火候差不多了才挥手道:“你见天儿事情完,不用在这里服侍了,去理事吧。”

    柳氏心中恨的不行,只能躬身遮住眼中恨意,小心恭敬的退出慈萱堂。陈老夫人看到这般情景,颇为自得的笑了。

    陈老夫人在心里算盘一番,脸上笑意更浓,这一回大儿子季之慎又立赫赫战功,他和皇上的关系又极好,这一回说不定能进一步封王,若然那样,靖国公府便改成靖国王府,她便能由老国公夫人晋为太妃,这可是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荣光,一想到这个,陈老夫人禁不住得意的笑出声来。

第四章闻噩耗(上)

    一出慈萱堂,季无忧没有心思再与季绣云姐妹周旋,只向叶氏行了礼便急匆匆带着弟弟赶往昊极院,这里正是靖国公季之慎夫妻的居所。此时眼看就到辰时,正是靖国公夫人杨氏的起身的时间。

    昊极院的丫鬟们一见大小姐和大少爷来了,个个喜笑言开的上前问安打帘子,季无忧略显着急的问道:“夫人可起身了?

    一个鸭蛋脸儿鼻翼微有几点小雀斑的丫鬟上前爽利的回道:”回大小姐,夫人刚叫起,这会子正穿衣裳。“

    季无忧点点头,又问道:”彩云,夫人夜里睡的可安稳?“

    彩云笑着说道:”前儿得了国公爷得胜的好消息,夫人这两夜睡的都好。“

    季无忌不耐烦听这些,又因为自从他的娘亲身子日重之后祖母时常在他面前说他的娘亲重视腹中孩儿远胜于他,便闷声叫道:”姐姐,我们快去见娘亲吧,有什么不能直接问娘亲的。

    季无忧明白弟弟的心思,便牵起他的手往内室走去。

    靖国公夫人杨氏刚刚穿好衣裳,丫鬟彩霞正在为她梳头,刚才儿子女儿在外间说话她已经都听到了,正慢慢的转过身子,看着门口的方向笑的极为温柔。她轻轻柔柔的唤道:“无忧无忌,快到娘亲这里来。”

    季无忌听到娘亲叫自己,小腿儿噔噔快跑几步,却在离柳氏还有四五步的时候猛的停了下来,撅着小嘴儿看着杨氏那大的有些吓人的肚子闷闷不叫娘亲也不说话。

    季无忧快步上前牵起弟弟的小手慢慢儿走到杨氏跟前,亲亲热热的叫道:“给娘亲请安。”

    杨氏张开双臂将一双儿女揽入怀中,摸摸女儿的头发,亲亲儿子的小脸蛋儿,开心的笑道:“真是娘的好孩子。”又转头吩咐道:“彩菱,快把昨儿让你们做的吃食拿上来。”

    无忌别扭的抓着杨氏的手嘟着小嘴道:“娘亲,无忌想您了。”

    杨氏脸上的笑意更浓,她摩娑着儿子的小脸爱怜的笑道:“娘如今身子重精神短,不能亲自照顾无忌,让无忌受委屈了。”

    无忌还是撅着小嘴儿,无忧便笑着劝道:“无忌,等娘生了小弟弟你就是大哥哥呢,你不是总嫌二叔家的延云不能同你玩么,等娘生了弟弟,就有人和你一起玩啦。”

    季无忌小孩子心性,听了这话便高兴起来,偎着杨氏直问道:“娘,真的么,弟弟以后会陪无忌玩儿?不象二叔家的弟弟那样,连碰都不让无忌碰一下。”

    杨氏温柔的笑道:“那是自然,无忌以后还要帮着娘教弟弟呢。”

    季无忌一听这话小胸脯瞬间挺的笔直,象只骄傲的小公鸡,瞧着他的小模样儿,直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季无忧看着娘亲的弟弟,心里的难过真的无法言说,此时娘亲和弟弟还能笑的这般开怀,一个时辰后圣旨进府,这般的开心快乐便要永远离昊极院了。

    有心说些什么让娘亲有些心理准备,可是季无忧却不知如何解释。此时又听她的娘亲笑着说道:“无忧无忌,你们爹爹眼看就回来了,他在沙场征战辛苦的很,你们可不许淘气打扰爹爹休养,特别是无忌,平日里你怎么淘气娘都依你,可就是不许累着你们爹爹。”

    季无忧听了这话心里更加难过,凭怎么掩饰,她都无法将那浓浓的悲伤彻底隐藏。杨氏见平日里最温婉不过的大女儿眼含悲意,心中大为惊诧,忙拉着女儿的手柔声问道:“无忧,可是谁让你受了大委屈,快告诉娘,别一个人瞒着,娘有身子精神短,却也不会由着你受委屈。可是那个不开眼的发奴才冲撞你了?”

    季无忧膝下一软便跪伏在娘亲怀中,紧紧抓着娘亲的手低低道:“娘,女儿真的没有委屈,只是想着爹爹出生入死为咱们家去赚那荣华富贵,女儿心里难受。”

    杨氏听了这话轻轻吁了口气,抚着女儿头涩声道:“傻丫头,好好儿怎么想这些?可不许说这种糊涂话。你爹爹岂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的人。他是为了皇上为了百姓。咱们家世受皇恩,皇上对你爹爹又恩遇极深,你爹爹常说没有皇上就没有他,便是为皇上死了他也心甘情愿,况且此番鞑子入侵我们大燕疆土,屠杀大燕百姓,你爹爹自然要保境安民,也她不辜负受百姓供养一回。”

    季无忧缓缓抬起头,眼圈儿泛红的轻声道:“娘亲的教导女儿记住了。”

    杨氏温柔的笑道:“你还小,以后就明白了。等你爹爹这次回来,娘让他多给你们讲讲从前的事儿。”

    季无忧心中的难过几乎要冲垮她设下的堤坝,她心里清楚,再也不能见到活着的爹爹,见到的只是那一付冰冷的金丝楠木棺。

    “娘亲,爹爹回来后再也不用去打仗了么?”季无忌听了娘亲姐姐的对话,只抓住了这一点。

    杨氏笑道:“你们爹爹最是勇武不过的,此番他们将鞑子赶进大沙漠,没个十来年鞑子再难恢复元气,所以娘想这几年你们爹爹不会再出征了。正好在家里教导你们姐弟。”

    季无忌一听这话立刻咧开嘴笑了起来,小男孩儿的第一个偶像总是父亲,听到爹爹可以陪着自己,季无忌的一点点小不开心立刻烟消云散,只扯着娘亲姐姐一个劲儿的盘问爹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季无忧在心中暗暗算着时间,眼见快到巳时了,她心中越发焦急起来,上一世传旨太监就是这个时候进府的,她要怎么样才能拦住不让娘亲接旨呢?一想到娘亲一听到噩耗便昏死在春熙堂,紧接着便是难产一尸两命,季无忧的心便痛的无法忍受。

    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季无忧忽的站起来说道:“娘亲,说了这半天的话,您必累了,快歇一会儿,让无忌陪着您可好?”

    杨氏的确有些累了,便也没多想笑着说道:“也好。”

    季无忧退出上房,快步走到院中将昊极院中的管事大丫头彩锦和管事嬷嬷宁嬷嬷叫到面前,低声道:“宁嬷嬷,采锦姐姐,娘亲如今身子重,爹爹又快回来了,我只怕有人在这当口儿对娘亲做些什么,请嬷嬷和姐姐守紧了昊极院,不该传的消息连一丝风声也不许传到娘亲的耳中,若有人使坏,嬷嬷和姐姐只管将人暗暗捆起来,我自会发落她们。”

    季无忧之言说的宁嬷嬷和彩锦都傻了,她们两人愣愣的看着季无忧,不知道大小姐在说什么。

    季无忧压低声音急道:“宁嬷嬷,彩锦姐姐,你们只听我的,只要保得娘亲平安,无忧将来必重重报答两位。”

    宁嬷嬷到底是积年的老嬷嬷,她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跪下正色说道:“大小姐放心,老奴便是舍了性命也不要也会守住夫人。”

    采锦也回过神来,跪下说了同宁嬷嬷一样的话,季无忧深知宁嬷嬷与彩锦极为忠心,便扶起她们道:“多谢两位,如今你们只守紧昊极院,我先去前头,记住,凭什么以消息都不许传时来。”

    说罢,季无忧便快步走了。

    跟在季无忧身后的赵嬷嬷不解的问道:“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季无忧也不停下脚步,只飞快说道:“嬷嬷,你也不用问我是怎么了,只记得从今以后,要处处小心谨慎,我们大房将来如何,就在这几日了。”

    赵嬷嬷被吓的心里突突直跳,暗暗思量道:“难道是国公爷出事了?”

第五章闻噩耗(下)

    季无忧刚刚走进春熙堂的院子,便见府中管家季忠引着三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正往里走,当中一人身着银白素服,旁边两个小太监的服饰颜色也很素净。季无忧知道这是皇上派来人报丧兼宣恩旨,她还记得当日前来宣旨的是与父亲关系极好,自幼便一起陪在皇上身边,有着过命交情的勤政殿总管陆炳,便紧走几步扬声唤道:“前面可是陆伯伯?”

    前头的一行人停下脚步齐齐回过身来,季忠忙跑过来躬身压低声音道:“大小姐,陆总管奉圣意前来宣旨,您可不敢耽误着……”

    陆炳见叫住自己是的平生最敬佩的好友季之慎的大女儿,便向季忠摆摆手道:“不妨事。”说完他快步走到季无忧面前蹲下身子,轻轻的唤了一句:“姐儿叫住咱家可有什么事?”

    季无忧双眼直直的看向陆炳的银白素服,低低道:“陆伯伯,我爹是不是……”话未说完,季无忧的眼泪便盈满了眼眶。

    陆炳万没想到季无忧问的竟是这个,他双眉紧皱,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告诉这个七岁的孩子她从此没了父亲的噩耗。

    管家季忠一听大小姐说的话,再看看陆炳的神色,不由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哀声问道:“大总管,我们国公爷……”

    陆炳不错眼珠子的看着季无忧,见这个女孩眼中不独有悲伤,更多的却是坚强,他伸出双手握住季无忧的双肩,缓缓点头低声道:“无忧,国公爷为国捐躯了。”

    季无忧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可是再听到陆炳宣布,她还是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陆炳见季无忧抖的厉害,小脸儿惨白惨白的,编贝般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陆炳心疼极了,轻轻将季无忧揽入怀中,用极低的声音在季无忧耳畔说道:“好孩子,伯伯知道你难过,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是国公爷的长女。”

    季无忧颤抖着用力点头,艰难的说道:“陆伯伯,娘亲身子重,这消息……得先瞒着她。”

    陆炳看着季无忧,片刻之后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时三老爷季光慎已经迎到院中,他见陆炳正和大侄女儿季无忧说话,便快步走上前来笑着招呼道:“大总管好。”

    陆炳站起身来迎着季光慎,低低说了几句话,季光慎脸色大变,他也不顾什么仪态,只匆匆用袖子抹去眼中涌出的泪,点头道:“多谢大总管,光慎这便去安排。”

    陈老夫人在慈萱堂得了消息,她听说勤政殿大总管陆炳来传旨,笑的脸上如同开花儿一般,一叠声的对旁边的丫鬟嬷嬷们说道:“必是封赏你们国公爷的恩旨,快快更衣接旨。”

    一时丫鬟们都忙碌起来,服侍陈老夫人按品大妆,少时梳妆已毕,但见陈老夫人头戴赤金点翠五凤镶珠冠,身着绛色团花一品诰命袍,披一条织金如意翟鸟大带,整个人显得格外喜气洋洋。陈老夫人兴冲冲来到春熙堂,见二儿媳三儿子三儿媳都在,独独不见大儿媳杨氏,倒是大房的长孙女儿季无忧在这里。

    陈氏立时不高兴了,只皱眉沉声斥道:“老二家的越发没有成算了,怎么没请你大嫂出来接旨,她虽然身子重,可也不能连旨都不接,知道的是你心疼嫂子,不知道的岂不让人说你大嫂没有规矩。”

    柳氏一脸为难的上前解释道:“母亲息怒,不是儿媳不曾安排,实实是三叔和忧姐儿不许惊动大嫂。”

    三老爷季光慎忙上前道:“回禀母亲,大嫂身子重,陆公公说皇后娘娘特许大嫂不出来接旨的,一切等大嫂分娩过后再说。”

    陈氏心里咯噔一下,她惊疑的打量春熙堂上众人,见人人面无喜色,个个神情肃穆,大孙女儿季无忧虽然强自抑制着,却怎么也掩不去那浓浓的悲伤。

    “出了什么事?”陈氏颤声问了起来。

    堂上之人刷的齐齐跪了下来,季光慎悲声道:“母亲,大哥他……他为国捐躯了……”一言未毕,季光慎便伏地痛哭起来。他这一哭,季无忧就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哭倒在地上,一声声泣血般的叫着“爹爹……”

    陈老夫人如遭雷击,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一时春熙堂上乱成一团,哭声传到被安排在偏厅用茶的陆炳等人耳中,陆炳不由摇头长叹,眼圈儿也红了。

    好容易救醒陈老夫人,众人也都收了泪,陈老夫人悲声道:“既是皇后娘娘有旨意,那就先瞒着你们大嫂,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再说。老三,去请陆总管宣旨吧。”

    陆炳来到正堂,见香案已设,自陈老夫人以下,众人都已经跪等听旨。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将金五彩底白玉踞的圣旨展开高声宣了起来。

    因已经知道靖国公季之慎为国捐躯,除了季无忧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缀泣之外,别人都忍住了眼中的泪,只含悲默默垂头。

    及至听到追封季之慎为忠勇郡王之时,除了季无忧之外,所有人都愣住了。让陈氏等人更惊讶的还在后头,皇上不独追封季之慎为忠勇郡王,还特旨加封杨氏为郡王太妃,季无忧为萱华郡主,季无忌子袭父爵,成为大燕国史中年纪最小的郡王。

    对杨氏母子三人的加封大大出乎陈氏等人的意料,而没有加封陈老夫人又让她心生暗恨,却不敢当着陆炳之面表现出来。

    相较于陈氏的暗恨,柳氏则是赤果果的嫉妒,本来她就嫉妒大嫂杨氏,如今便已经由嫉妒升级为恨了,她恨为什么一切好事都没有自己的份,那杨氏有什么好的,死了丈夫她还能当上太王妃,这真真没有天理。

    柳氏却不想杨氏得到的一切都是以失去丈夫为代价的,她如何想要。若是让她自己选,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要,也要丈夫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回来。

    陈氏很快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她向上叩头悲声道:“臣妇代大儿媳谢皇上天恩。”

    陆炳虚扶一把,柳氏和叶氏忙将婆婆扶起来,分宾主落座后陆炳道:“老夫人节哀,郡王的灵柩明日就到,府上安排起来吧。”

    陈老夫人点点头道:“有劳总管费心,多谢了。”

    陆炳伤感道:“老夫人言重了。皇后娘娘在宫中出来不便,特意命咱家转告老夫人,太妃身子重,郡主和王爷年纪小,还请您多多照看她们。”

    陈老夫人心里突的一跳,她如何不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在暗暗警告她,不许她亏待了杨氏这个皇后娘娘最最疼爱的小妹妹和无忧无忌这一双外甥。

    “娘娘言重了,老身必当尽心尽力照顾她们,请大总管回禀皇后娘娘,请她放心。”

    陆炳点点头,看看满身悲伤的季无忧,沉沉说道:“如此咱家便不打扰了,郡主,谢恩之事咱家会禀告圣人,且往后压一压。”

    季无忧微微躬身低道:“多谢陆伯伯。”

    陆炳用眼光扫视众人一圈,方才带着两个小太监告辞而去。

第六章各心思

    送走陆炳,春熙堂上的气氛便尴尬起来。如今堂上众人中身份最高贵不再是陈氏这位老靖国公夫人,而是季无忧这个新鲜出炉的萱华郡主。皇上恩旨中说的明白,季无忧这个郡主与亲王之女同品,为正一品,而陈氏只是从一品诰命。

    陈氏品级只略低于孙女一等,又因是嫡亲祖母,还有个孝道可以说嘴,她不向季无忧行礼却也说的过去。可是自柳氏以下众人品级比季无忧低的太多,柳氏只是个从五品的诰命,这礼她无论如何都得行。

    季无忧见柳氏似笑非笑的僵着脸,象是要行礼又没怎么动,倒是三夫人叶氏先福了福身子,季无忧忙扶住叶氏轻道:“三婶快不要如此。”

    柳氏见季无忧扶住叶氏,便趁机不行礼,只暗怀愤闷的站在一旁。不时偷眼去打量婆婆的神色。

    陈氏坐在上首,沉默半晌才含悲说道:“老三,速速派人去迎你二哥,你兄弟两个把外头的事情办起来。”

    季光慎抹去眼泪,悲凄的应了一声,看着满面泪痕的季无忧,他的眉宇之间满是心疼,转头看向妻子道:“含芳,照顾好母亲和无忧。”

    叶氏明白丈夫主要是叮嘱自己看顾着无忧,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季光慎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季无忧见祖母到现在也没安排如何瞒着自己娘亲噩耗之事,心中直发冷,她抬头看着陈氏道:“祖母,如何瞒着娘亲,还要您拿个主意。”

    陈氏看了季无忧一眼,心中极为诧异和不舒服,一直以来,季无忧在府中的形象只是绵软温柔没有脾气个性,便是受些委屈也不会说出来,是极好拿捏的那一类,怎么突然间她象是变了个人,虽然她还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可是陈氏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季无忧的刚骨。她哪里能知道眼前这个季无忧是重生的季无忧,是那个受过一世欺骗惨死的季无忧。

    “老二家的,告诫府中所有下人,不许他们多说一句,将昊极院暗中封锁起来,若有人敢走露消息,只管将之活活打死。”陈氏咬牙狠狠的说道。听得柳氏心中暗惊,总觉得婆婆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

    柳氏垂头称是,也快步走出去安排。此时陈氏又对季无忧说道:“忧姐儿,虽说不能让你娘知道,可是明儿灵柩就要进门,忌哥儿必得做孝子迎灵。忌哥儿年纪小,你得看好弟弟。”

    季无忧悲声道:“无忧明白。”

    陈氏看着季无忧虽然悲伤至极,可是神色清明脊背挺直,竟是一副无论如何都打不垮的架势,她暗暗一叹,心中说不出有种什么滋味,只无力的撑着紫檀暗八仙太师椅把手站起来,有些颤抖的说道:“回慈萱堂。”

    陈氏走后,春熙堂便只剩下叶氏和季无忧,其余便是几个近身服侍的丫鬟嬷嬷。

    叶氏走到季无忧的身边,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轻拍着季无忧的背,怜惜的说道:“好孩子,别憋在心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吧。以后就不能了,忌哥儿还小,大嫂身子不方便,长房得你先撑起来了。”叶氏自己小时候经历过丧亲之痛,自然能体会季无忧此时的心情。

    “三婶……”

    叫了一声三婶,季无忧的泪水如开了闸一般涌出,倾刻便打湿了叶氏的衣襟。

    叶氏搂着季无忧,由着她大哭出声。这一哭直哭了一刻钟,季无忧才由大哭转为抽泣。叶氏这才吩咐道:“快去准备水服侍郡主梳洗。”

    赵嬷嬷感激的向叶氏行了个礼便匆匆退下。季无忧的帕子已经湿的不能再湿了,叶氏用自己的帕子先替她擦擦脸,而后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无忧,要紧看住昊极院,万不敢让大嫂听到一点点风声。”

    季无忧低低嗯了一声,赶紧让春草服侍着梳洗,赵嬷嬷有心,特意备了凉水,季无忧敷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让眼睛看上去不那么红肿,若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她刚刚痛哭过。

    收拾好之后季无忧才赶去昊极院。闻得娘亲还在歇着,弟弟正由丫鬟带着在院子里玩,季无忧才松了一口气,果然刚才事先吩咐宁嬷嬷彩锦再没错的。

    “赤霄,带大少爷进屋去,打发他喝些水,不许再跑了,看出了这一头的汗,回头再受了风。”季无忧见陪着弟弟是他身边的大丫鬟赤霄,便沉沉的说了一句。赤霄忙躬身扶住正在疯跑的季无忌,应了声是便将季无忌抱起来去了东厢房。

    看着弟弟进了东厢房,季无忧这才对来到自己近前的宁嬷嬷说道:“嬷嬷,你一定守紧了昊极院,一丝风声也不能透进来,绝对不能惊着夫人。”

    宁嬷嬷正色道:“大小姐放心,老奴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会昊极院把的一丝不透。”

    季无忧知道宁嬷嬷对自己的娘亲极为忠心,只要是为着娘亲好,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这事交给她自己尽可以放心。便轻轻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的彩锦忽然轻声问道:“大小姐,不让下人乱说容易,可是偏院那两位,不是奴婢们能拦的住的。您看?”

    彩锦所说的是季之慎的两个姨娘,大李姨娘是从前陈氏给的,小李姨娘季之慎酒桩时收用的,杨氏便将她开了脸也抬做姨娘。这两个姨娘并不得宠,在大房里也就是个摆设,两人俱无子女,若是她们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宁嬷嬷和彩锦却实也不太好办。到底两个李姨娘也是半个主子。

    季无忧略想了想,沉声道:“娘亲身子重已经免了她们请安,若是她们不识趣乱来,只管堵了嘴绑起来,祖母已经发了话,若有人敢乱说,直接打死不论。”

    宁嬷嬷和彩锦明显都松了口气,两人齐声称是。她们虽然也觉得大小姐忽然转了性子很是奇怪,可是做为长房嫡长女,她该有这样的气势才对,往后长房没了老爷,可就得大小姐和大爷把长房顶起来了。

    至于大夫人杨氏,她的性子实在绵软柔和,若非因为她是皇后的嫡亲小妹子,皇后又一早替妹妹相中了季之慎,皇上也乐得和季之慎做连襟,否则靖国公府怎么也不会替嫡长子娶个嫡出小女儿为妻的。

    就因为杨氏性子太软,所以在出嫁之时皇后特地派了宁嬷嬷跟着杨氏进靖国公府,这些年杨氏过的平安,宁嬷嬷绝对功不可没。是以宁嬷嬷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杨氏撑起长房的天,这般重任也只能担在杨氏所生的一双嫡儿女身上。如今季无忌还太小,一切只能靠季无忧这个嫡长女了。

第七章悲相依

    安排好昊极院中之事,季无忧便带着弟弟来到自己的乐宜院,一进正房季无忧就让丫鬟们都退下去,看到姐姐这么神秘,季无忌立时兴奋起来,抓着姐姐的手叫道:“姐,你有好东西给无忌么?”

    季无忧心里一阵酸楚,她拉起弟弟的手走到椅旁,将他抱到椅子上坐下,椅子高,季无忌的两条小短腿儿就那么在半空里摇晃着,他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然是没了亲爹的孩子,还玩的不亦乐乎。

    “无忌,姐姐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答应姐姐,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告诉娘亲,连一个字都不能说。”季无忧拢住弟弟的双腿,极为严肃的说道。

    季无忌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嘟起红润润的小嘴儿,疑惑的看着季无忧问道:“姐,你要说什么呀,怎么连娘亲都不能告?”

    季无忧知道弟弟是个极聪明的人,别看他才三岁,可懂的事儿却不少,已经跟着自己学了好几百个字。就是因为知道弟弟聪明,所以季无忧才有把握让季无忌同自己一起隐瞒住父亲去世的消息。

    “无忌,我们的爹爹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季无忧终于向弟弟说出了这个消息。

    季无忌原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猛的瞪圆了,他飞快的追问道:“是和曾祖父一样么?”

    季无忧点了点头,她从前给季无忌讲过第一代靖国公的英勇故事,第一代靖国公是她们的曾祖父,大燕的开国功臣,为大燕朝立下累累汗马功劳,最终战死沙场,就是他开创了靖国公府的荣耀。是所的季氏子弟最崇敬的偶象。

    季无忌愣了愣神,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他猛的搂住季无忧的脖子放声大哭道:“姐姐,无忌再也不到爹爹了。”

    季无忧本就极为伤心,只是一直强撑着,弟弟这么一哭,她也撑不住了,紧紧抱着弟弟,姐弟二人哭做一团。

    哭声传到门外,自春柳赤霄以下,一屋子的丫鬟嬷嬷都掩面哭了起来。她们哭的不只是主子爷,更多的是为自己前程的担忧。季之慎为国捐躯,虽然被追封为郡王,可是到底季氏长房没了顶梁柱,这片天已经塌了一半,也不知道往后会怎么样。那些心志不坚定的奴仆,已经悄悄开始打算出路了。

    哭了许久,季无忌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季无忧忙拍着弟弟的背,小声说道:“无忌,在姐姐这里可以哭,可是在娘亲跟前,我们一滴眼泪也不能流,现在不能让娘亲知道爹爹阵亡的消息。”

    季无忌不明白这是为何么,眨着哭红肿的双眼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娘亲?”

    “无忌,不是不告诉娘亲,而是要等娘亲平安生下小弟弟之后才能告诉她,若是娘亲现在知道了,以娘亲的身体,只怕我们……”季无忧死死咬着嘴唇,不想将那几个字说出来。

    可是季无忌不明白,犹自追问道:“娘亲知道了会怎么样?”

    季无忧怕自己不说的严重些弟弟会守不住,在娘亲跟前露了痕迹,她只得咬牙低声道:“若是娘亲此时知道,她会带着弟弟一起陪爹爹去了,我们姐弟再也不到娘亲。”

    季无忌听明白了,小小的心中充满了悲伤,他扑到季无忧怀中哭着说道:“姐,无忌不说,无忌一个字都不说。”

    季无忧紧紧抱着弟弟,姐弟二人相拥悲哭,此时他们还可以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出了乐宜院,他们便不能只顾着自己悲伤了。

    姐弟二人在房中独处了许多,季无忧对弟弟说了许多许多话,直说的嗓子都哑了,可怜姐弟二人突遭父丧,季无忧不得不逼着弟弟快些长大,若还得从前一样只是个懵懂孩童,季无忌又怎能逃的未及过十四岁生日便已夭亡的命运。

    “回大小姐,大夫人,老夫人派邓嬷嬷和珍珠姐姐来接您和大少爷。”门外春柳的声音打断了季无忧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向弟弟点点头,才用略显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知道了,进来服侍吧。”

    春柳春草和赤霄寒霜一起进来服侍,季无忧见寒霜手里拿着一套深青素服,不免暗暗点头。这寒霜平日里话不多,却是个极有心的,难为她这么快就把这套季无忌只在半年前去杨府为大舅母吊孝穿过一次的素服找了出来。如今灵柩尚未入府,灵堂正在紧急布置之中,她们姐弟也不好就披麻带孝,只得先换上素服,回头进了灵堂再穿孝衣。

    姐弟二人换好衣裳出了正房,只见慈萱堂里头一等得力有脸面的邓嬷嬷站在阶下,大丫鬟珍珠站在她的后面。

    邓嬷嬷一见大小姐大少爷出来,便上前一步躬身道:“请大小姐大少爷安,老夫人担心大小姐大少爷,特命老奴前来接大小姐大少爷过去。”说着,邓嬷嬷便伸出双手想抱季无忌。

    季无忧心知皇上未封祖母只封了自己一家人,祖母心里很是不痛快,所以最知道祖母心思的邓嬷嬷只叫她们大小姐大少爷,却绝口不提郡主王爷。此时季无忧不想与邓嬷嬷计较这个,只淡淡点了点头,牵起弟弟的小手道:“无忌,我们走吧。”

    从此刻开始,她绝不会让任何可能让弟弟有危险的人接近弟弟一步,邓嬷嬷,这个祖母的第一心腹之人,季无忧岂能不提防着。

    邓嬷嬷见自己伸出的双手落了空,老脸不免有些过不去。她是老夫人的心腹不假,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心思,季无忌如今已经被封为郡王,若是让她的小孙子跟着季无忌,那可不是一般的有体面,那样她在府中的地位定会更进一步,就因着这点想法,邓嬷嬷才想与季无忌套套近乎,在她看来小孩子是很好哄的。不想大小姐竟严防死守若此。

    珍珠见邓嬷嬷被闪了一回,心中不免偷笑,只飞快的说了一句:“嬷嬷我们快跟上吧。”便转身跟上季无忧她们走了。

    邓嬷嬷小声哼了一回,才忙忙的追了上去。打量她不知道珍珠的意思,珍珠这个死蹄子仗着自己的娘是国公爷的奶嬷嬷,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日后必要给她些点厉害,才能让她知道谁才是国公府奴仆中的头一份。

第八章暗相争

。    季无忧牵着弟弟的手走进慈萱堂,慈萱堂此时已经尽披素白,服侍的下人也都换下平时穿颜色衣服,身着青白素服腰扎孝带,人人面带悲凄之色,个个眼圈儿都是红的。季无忧看着这些此时神色悲伤的人们,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前世在父母双亡之后,这些慈萱堂的下人们仗着老夫人的势,可没少让她们姐弟吃暗亏。

    一众丫鬟嬷嬷见季无忧姐弟到来,个个掩去真实心思上前行礼,季无忧神色悲伤清冷,只淡淡叫起,一句话也不多说。眼光直直看向面前已经换了素白夹纱门帘的慈萱堂正房门口。

    珍珠很是伶俐,见大小姐的目光落到门帘上,便紧走几步赶上前,抢先打起门帘子,躬请季无忧姐弟入内。邓嬷嬷见状不免狠狠瞪了打门帘子的小丫头一眼,要知道这个小丫鬟坠子可是她娘家的侄孙女儿,全是看着她的老脸,坠子才能被分到慈萱堂打帘子,这可是个又轻省又露脸的活计,不想坠子只顾看大小姐季无忧,竟当着那么多人误了差事,还叫珍珠捡了个现在的便宜。

    珍珠和邓嬷嬷暗地里的官司季无忧没心思理会,她只拉着弟弟的手转过迎面的顾绣一笔福字阴沉木大插屏,便看到了她们的祖母陈氏。

    此时陈氏早已经换上素服,满头的金玉钗环尽去,只用寥寥几件素白银饰簪起花白的头发,原本不太显眼的白发仿佛倾刻间全都长了出来,怎么藏也藏不住,斑斑的双鬓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心酸。

    看着一下子苍老许多的祖母,季无忧心中酸楚难当,父亲战死沙场,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份伤痛绝不比自己少。一时之间季无忧将前世父亲死后祖母对自己姐弟的诸般算计暂时放下,牵着弟弟的手来到祖母面前,叫了一声:“祖母……”姐弟二人的眼泪便滚了下来。

    陈氏张开双手揽住季无忧和季无忌,悲痛的叫了一声:“我可怜的儿啊……”便与她们哭成一团。慈萱堂内服侍的丫鬟嬷嬷都低头掩面哭了起来,一时慈萱堂内外哭成一片,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季无忌到底年纪小,刚才又在乐宜院中狠哭了一回,这会儿再哭,他便有些禁不住了,小小的身子在陈氏怀中直打颤,脸上也青白起来,陈氏搂着孙儿,自然感觉到这种颤抖,她忙抹了泪,紧张的盯着季无忌,用手拍着季无忌的背,急切的说道:“好孩子不哭了,快拿热水来给忌哥儿喝一口……”

    一旁服侍的邓嬷嬷忙去倒水,可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比小丫鬟利落,又让珊瑚占了先,珊瑚抢先端了一杯温热的水送到陈氏手中,陈氏慢慢喂季无忌喝下去,才让季无忌缓过一口气。

    季无忧见弟弟哭的都要撅过去了,心中自责不已,忙说道:“祖母,让弟弟先去歇歇吧,明天……他就……”陈氏红着眼睛点头道:“你说的很是,琥珀,服侍大少爷歇息。”

    琥珀忙走上前来,岂料季无忌死死抓住季无忧的手,抽噎着哭道:“无忌只要姐姐……”

    陈氏长长叹了口气,拍拍大孙女儿的手道:“忧姐儿,带着弟弟到祖母房中歇着,回头还有好些事情要安排,你不在这里不行。”

    见季无忧似是想带弟弟回去,陈氏自不会答应,不等季无忧开口便先用话堵住季无忧。季无忧含悲轻轻点头,低声道:“多谢祖母关爱。”

    陈氏听了这话方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吩咐道:“珍珠碧玺,带着春柳赤霄好生服侍着。”

    季无忧忽然记起上一世也是在这个时间,祖母便以关心自己和弟弟为由,将她身边的珍珠碧玺送到自己和弟弟身边,做了头等管事大丫鬟,不到一年光景,原本娘亲精心挑选的丫鬟们便被珍珠碧玺排挤的无法容身,后来自己和弟弟的身边竟再没有一个忠心可靠的丫鬟了。

    想到那些,季无忧原本悲痛的心中又添了许多恨意,她紧紧抓着弟弟的手,却连一句推辞的话都没有说。两世为人的季无忧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就在季无忧和弟弟歇在慈萱堂的时候,刚刚分派完事情的柳氏回到二房所居的逸梅院,她刚进房便见大女儿季绣云阴沉着脸愤愤的走了进来。

    柳氏看了跟着自己的宋嬷嬷一眼,这宋嬷嬷是柳氏的奶嬷嬷,做为陪嫁嬷嬷跟到靖国公府,是柳氏最信任的人。宋嬷嬷得了柳氏的眼色,立刻将其他跟着的丫鬟婆子们拦下,让柳氏和季绣云单独说话。

    “娘,凭什么她有那么好的运气,当国公府的嫡女也就算了,如今还被封为郡主,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她有什么功劳!女儿死也不服气。”季绣云一进屋子便叫囔起来。

    柳氏心里也堵的不行,一想到杨氏居然成为一品郡王太妃,比老夫你还高一级,她日后不能再行家礼,必须以国礼大礼参拜,柳氏心里便象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闷的她透不过气来。

    “哼,有什么运气!做了太妃又怎样,还不就是个寡妇!”柳氏难掩心中恨意,又是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是以便口没遮拦的说了起来。季绣云也泻愤般的恨声道:“就是,不过是个没爹的丫头!”

    柳氏母女的声音传到门外,守着门的宋嬷嬷心里一阵发紧,忙看看在院中的听吩咐的丫鬟婆子们,见众人离的远,应该听不到什么,宋嬷嬷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她只松了一半便又提了起来,摊上这么个想不明白的主子,宋嬷嬷没办法不担心啊。

    府里的形势宋嬷嬷比她的主子看的清楚,虽然国公爷战死了,可是大房的圣眷无减反增。大夫人是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嫡亲小妹子,自小跟着皇后娘娘长大,说是小妹子,其实和女儿没什么以区别。皇后娘娘如今在宫中说是独宠都不为过,有这样一位姨妈做后盾,大小姐和大少爷的前程绝对不可限量,真正聪明的做法是与大小姐大少爷打好关系,而不是妒恨进而算计大房。二老爷不是个有能为的,以后二房子女的前程,可都要靠着大房才行。想到这里,宋嬷嬷顿觉劝谏主子的责任重大,她不由重重点头打定了主意。便是二夫人因此恼了她,她也不能不说。

第九章愚柳氏

    柳氏同季绣云母女两个在房中狠狠说了一通出气的酸话,娘儿两个才算觉得心头略略痛快一些。柳氏象是自我说服,又算是安慰女儿,只撇嘴说道:“凭皇上怎么封赏,一个还不知道能没能平安生完孩子的女人和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有什么能为,还不是得指着你爹。这府里早晚是你爹和为娘说了算。”

    季绣云重重点头,道:“就是就是,若没有爹爹和娘亲帮忙,今儿还不得乱翻了天。”

    柳氏轻拍女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说道:“绣儿,这几日你跟着娘亲招待宾客,一则学个眉眼高低,二则,但凡来吊丧的客人,身份都不低不了,只要你入了她们的眼,日后必有大大的好处。”

    季绣云虽然才七岁,可大燕女子嫁人早,但凡家里有点儿要基的,女孩儿不上十岁便要开始留意挑选相看人家,十二三岁便要订亲,姑娘十五岁及笄后便可出阁,若然谁家的姑娘过了十三岁还没订下人家,便会成为笑柄,连带着一族的兄弟姐妹婚事上都会有些艰难。

    季重慎的身份不高,季绣云虽然住在靖国公府中,可她却算不得国公府的姑娘。当初老国公在临终之时发了话,只等陈氏过世便可分家,季绣云说到底只是个五品官的长女,这样的身份怎么也进不了京城一流闺秀的圈子。

    所以柳氏才想借着此次给大伯办丧礼之机让女儿在权贵夫人面前亮亮相,也好让她们知道季家还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姑娘。若家中有适龄子侄的,自然会对季绣云留心。柳氏觉得自己女儿生的漂亮,却不想贵族世家联姻,最不看重的就是姑娘家的颜色。而季绣云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之外,其他的真真什么都提不起来。

    季绣云自然明白娘亲的意思,立刻红了小脸上,垂头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满是羞喜,自小她便被柳氏灌输了许多嫁人是女儿家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找高门大户嫡子之类的观念,是以她虽然只有七岁,却已经是满怀心思了。

    门外的宋嬷嬷越等越心焦,她万没想到她自小奶大的夫人竟然打了这样的主意,若然真这么做,那可是什么脸上都丢尽了。再不拦住夫人的话就麻烦了。

    “夫人,老奴有事回禀。”宋嬷嬷在门外提高声音喊了一句,柳氏闻言眉头微皱,扬声唤道:“进来。”

    宋嬷嬷进房后板着脸向柳氏躬身道:“夫人,您该去慈萱堂了。”

    柳氏脸色黯了几分,她挥手道:“绣儿你先回房吧,回头孝服送来立刻换上,万不可在这上头出了岔子。”季绣云闷闷的应了一声。孝服白惨惨的难看极了,季绣云真不想穿,不过她也明白不穿孝服是绝对不行的,所以便撅着嘴走了出去。

    宋嬷嬷等季绣云走后立刻将门关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柳氏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惊的柳氏瞪圆眼睛错愕的问道:“嬷嬷,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还要跪着?赶紧起来说话。”

    宋嬷嬷却不站起来,只跪直了仰头看着柳氏道:“大小姐,求您听老奴一句劝吧。”

    柳氏一听宋嬷嬷连素日的称呼都换了,竟用自己未出嫁之前的称呼,忙双手拉住宋嬷嬷道:“嬷嬷起来说,我都听着呢。”

    宋嬷嬷硬不起身,只看着柳氏道:“大小姐,您若真为绣姐儿好,这回一定不能带着她招呼客人。”

    柳氏两弯细眉陡然一挑,松开宋嬷嬷的手沉着脸道:“绣儿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嬷嬷你的说些什么?”

    宋嬷嬷知道自己奶大的孩子是什么脾性,因此只一口气说道:“大小姐,老奴知道这些年来您心里一直委屈着,总觉得大夫人色色压着您,就连咱们大小姐也被大房压着,您心里不服气,总想要个强。可是现在真不是您要强的时候,绣姐儿这会跟着您招呼宾客,别人不会说绣姐儿能干,只会说绣姐儿不守本分,那有大伯过世侄女儿不在后头跪灵反而出来抛头露面的,若然绣姐儿给夫人留下那样的印象,日后亲事必然艰难。”

    柳氏脸色多了几分灰败,宋嬷嬷的话她一向听的进去,细想想的确是这个理,可是一想到女儿要跪在季无忧的身后,所有人的关注只会停留在季无忧的身上,柳氏便觉得扎心的难受,她拉着宋嬷嬷哭了起来:“嬷嬷,我命苦也就罢了,可怜绣儿也是个命苦的……”

    宋嬷嬷轻拍着柳氏低声哄道:“好小姐,您快别这么说,一时苦不算什么,将来姐儿嫁的风光,享一世的荣华富贵,就什么都值了。”

    柳氏细想了一阵子,才点点头道:“我听嬷嬷的。”

    宋嬷嬷欣慰的点点头,复又叮咛道:“大小姐,老奴知道您性子直,可这会儿您心里想的可一点儿都不敢露出来。若是让后院那几个在老爷面前说出些什么,可就……”

    一想到后院的姨娘,特别是那个生出二房庶长子季延云的苏姨娘,柳氏恨的直锉牙,原本秀丽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咬牙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

    宋嬷嬷这才轻轻出了口气。服侍柳氏换好素服往慈萱堂去了。

    快到慈萱堂时柳氏见叶氏挺着肚子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过来,柳氏站住不动,等叶氏走到自己面前低头行了礼,方才似笑非笑的说道:“三弟妹身子重,如何不在屋里好好养着,如今府里正忙碌着,若然被哪个不开眼的奴才冲撞可怎么是好?”

    叶氏知道柳氏素来看不起三房,总觉得二房便是猫儿狗儿也比三房的高贵些。她嫁入国公府这么多年,叶氏早就习惯了柳氏的做派,因此只淡淡道:“二嫂管着府中庶务,必是极忙的,想必没有时间安慰母亲,我别的忙也帮不上,只能陪母亲说几句,也好不叫二嫂一边忙着府中庶务,一边还要担心母亲。”

    柳氏轻哼一声,淡淡说了一句:“三弟妹果然最是灵巧不过,谁也没有你会找巧宗儿。”

    叶氏也不回嘴,只微微低头道:“二嫂既来给母亲问安,您先请。”

    柳氏扫了叶氏一眼,昂头向正房走,叶氏也不恼,只不远不近的跟在柳氏身后,反正这些酸话她听的多了早就不当回事,自己只要不动气,柳氏的小算计便得逞不了,什么也没有她腹中孩子更重要

第十章痛·成长

    柳氏叶氏到慈萱堂时,陈老夫人刚命珍珠碧玺服侍季无忧姐弟到里间歇着,是以柳氏叶氏进房之后只见邓嬷嬷与珊瑚翡翠在一旁服侍,邓嬷嬷正在低声劝慰着,陈老夫人的面上虽然已经没了泪痕,双眼却红肿的厉害,人也比平时显得苍老许多。

    柳氏叶氏忙上前深深福身,陈老夫人叫起赐座,叶氏的丫鬟忙将自家主子扶起原本要就座的,可是柳氏却不肯落座,只上前两步拉着婆婆的手,刻意低沉了嗓音说道:“母亲,大哥已经走了,您可一定要节哀顺变保重身子,您是咱们这一大家人的主心骨啊!”

    陈老夫人抬眼看看二儿媳妇,见她眼圈也是红的,身上穿的极为素净,钗环也都是银制的,说出的话儿也恳切中听,便轻轻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说道:“老二家的,你大嫂身子不便,好生办老大的后事,别怕使银子,一定让他走的风光体面。等你大嫂生完孩子,我叫她好生谢你。”

    柳氏忙做出惶恐不敢当的神色,陪着小心的说道:“儿媳谨遵母亲的吩咐尽心尽力为大哥办好后事,万不敢当大嫂的谢,只求日后大嫂不怪罪儿媳,儿媳便谢天谢地了。”

    叶氏见二嫂不坐,她这个庶子媳妇纵有身孕也不敢越过柳氏,也只得让丫鬟扶着自己站在一旁,她听了柳氏的话,心中不禁一阵发冷。这就是她的好二嫂,如今大哥战死,大嫂怀着尽八个月的身孕,二嫂竟然还在这种当口儿给大嫂上眼药,这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没了大哥,大嫂以后在府中的日子必会比从前艰难许多,难道二嫂竟一点儿人心都没有了么?非要在此刻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柳氏并不知道季无忧姐弟正歇在里间,季无忌哭的累极真的睡着了,可季无忧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装睡。柳氏的声音从外间传入季无忧的耳中,她不由狠狠的攥紧了双手。前世柳氏的所作所为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她的心头,柳氏,我绝不会放过你!季无忧紧攥着拳头暗暗对自己说。

    陈老夫人听了柳氏的话,心里明白这是柳氏在给大儿媳妇上眼药,对于大儿媳妇杨氏,陈老夫人并不喜欢,因此虽然明知是二儿媳妇挑拨,她也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说起杨氏这个大儿媳妇,陈老夫人可有一肚子的意见。当初她已经为大儿子季之慎相中了自己娘家的堂侄女儿,只是因为皇上颁下赐婚诏书,她才不得不让大儿子娶了皇后娘娘最小的妹妹,性子柔弱绵软的杨氏。

    杨氏不得婆婆喜爱,可老靖国公却很看中杨氏温柔和顺的性子,季之慎也很疼爱妻子,也正是因为如此,陈老夫人才更加不喜欢夺了自己丈夫儿子之心的杨氏。如今季之慎战死,杨氏就算有皇后娘娘这个大姐做靠山,日子也好过不了。

    柳氏自嫁入靖国公府后便一门心思讨婆婆的喜欢,对于陈老夫人的性子,她比谁摸的都熟,如今看了婆婆神色,柳氏在心中暗喜,婆婆的手段她心里明镜似的,此刻柳氏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嫂杨氏的悲惨下场了。

    “母亲,儿媳已经吩咐下去瞒着昊极院,可是明天迎灵,府里的动静怎么也小不了的,若是传到大嫂耳中,儿媳真不知怎么办,请母亲教导儿媳。”柳氏一脸上为难的问道。

    陈老夫人双眉紧紧皱起,片刻之后方说道:“灵堂设在春熙堂,离昊极院也不近,教他们动静稍微小些,便是影影绰绰的传些过去,只让下人们说是别人家的动静也就是了。”

    柳氏应声称是,心里却自有主意,这般好的机会她若是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柳氏又回了几件事,陈老夫人听罢点头道:“你这阵子管家也是有进益的,就这么办吧。若有不明白的就问问邓嬷嬷,我精神短,不用一一回了。”

    柳氏心中暗喜,脸上却越发的恭敬,一旁的叶氏看了心中一阵阵透着寒意,她不知道季无忧就在内室,便打定了主意回头要好好提醒提醒季无忧,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没了父亲,绝不能连母亲都失去了。

    柳氏目的达到,便福身告退,她如今管着家,真没工夫在慈萱堂陪着陈老夫人。叶氏本就是要安慰婆婆的,便没有与柳氏一起告退,只陪着陈老夫人,听陈老夫人抹着眼泪说了半天大儿子季之慎的事情,直到瞧着婆婆微有些倦意,叶氏才起身告退。

    季无忧听着外间的动静,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缓缓睁开眼睛,做出刚刚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的唤道:“春草……”

    春草听到小姐召唤,忙想走到床前来,可是她刚走出一步,便见珍珠飞快的越过她冲到小姐的床前,殷勤的唤道:“大小姐您醒啦,有什么吩咐?”

    季无忧可不想让祖母将珍珠塞到自己房中,只假装吓了一大跳,往后猛的一躲飞快的捂住胸口,惊惶的尖叫一声,双眼瞪的极圆,一副被珍珠吓着了的模样。

    珍珠身子一滞,硬生生顿住身子猛然跪倒在脚榻上,满脸难堪的说道:“奴婢惊了小姐,奴婢有罪,请小姐责罚。”

    此时春草已经赶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件素白夹袄披到季无忧的身上,轻柔的说道:“小姐莫惊,这里是慈萱堂不是乐宜院,您可是睡怔住了?”

    季无忧轻轻点了点头,脸色方缓了许多,她靠着春草轻声细气的说道:“是……珍珠姐姐?快起来吧,是我有些迷糊了,原不怪你的。”

    里间的动静传到陈老夫人的耳中,陈老夫人吓了一跳,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忙让珊瑚翡翠两人扶着自己飞快的进了里间。一见珍珠跪在脚榻上,大孙女儿脸色苍白的靠在丫鬟春草的身上,明显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陈老夫人不禁暗暗生气,这珍珠原是她跟前极得力的,怎么才服侍了这么一会儿便犯了错,这可让她还怎么好开口将珍珠送到乐宜院呢。

    “忧姐儿,你这是怎么了?不怕不怕,有祖母在呢。”陈老夫人坐在床边将季无忧搂入怀中,边拍边安慰起来。季无忧今年七岁,正处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时候,若然她真觉得委屈说了出去,陈老夫人一个刻薄孙女儿的名声可就再也摆不脱了。因此陈老夫人必得先安抚了季无忧,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

    季无忌被房中的动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爬起来,一见姐姐脸色惨白的靠在祖母的怀中,脚榻上还跪着个丫鬟,小无忌便飞快的爬到床边,一脚踢向珍珠的脚头,气恼的大叫道:“好大胆的奴才,竟敢欺负小爷姐姐!”

    季无忌才只三岁,便是用足了力气这一脚也没什么份量,奈何垂头跪着的珍珠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便因着本能身子一缩,将将偏过季无忌这一脚,季无忧一见弟弟被闪眼看要掉下床,吓的什么都顾不得了,只飞快挣脱祖母向前双手抱住弟弟,姐弟两个同时摔下床,正好压在珍珠的身上。

    自陈老夫人以下,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忙都冲上前将季无忧姐弟抱起来,季无忧生怕弟弟受伤,也不顾自己手肘撞到脚榻的疼痛,只紧张的抱着弟弟问道:“无忌,可摔着没有?”

    季无忌紧紧巴着姐姐,用强自压抑的哭腔说道:“姐姐不怕,无忌帮你打坏人,无忌替爹爹保护你!”

    季无忌话音方落,季无忧便再也忍不住抱住弟弟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她三岁的弟弟,她们从此没了父亲,可怜弟弟才三岁,便要背负起保护亲的责任,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扛的住!

第十一章悲迎灵

    陈老夫人见孙女孙子哭的好不凄惨,两个孩子一声声的哭着叫“爹……”她不由也落了泪,将两个孩子揽到怀中百般抚慰,莫约过了一刻钟,季无忧才拭了泪,又哄着弟弟不哭,姐弟两个看着跪在地上的珍珠,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陈氏见状心中明白,只能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说不得要舍了珍珠这枚培养许久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发挥出来的棋子。

    “来人,将珍珠拖下去重打十杖,降为三等丫鬟,发至浆洗上听用。”陈老夫人冷冷的亲口宣布了对珍珠的处置,吓的珍珠脸色如土,只哭叫:“老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一定好好服侍……”之类的话,还不停的拼命磕头求饶,直磕的额头青紫肿涨,已然现了血迹。

    珍珠平日在陈老夫人面前是头一等得力的,难免有些眼睛长到额头上看不起人,慈萱堂里很有几个不服她的,如今见珍珠败了势,那些素日里受过珍珠气的奴仆岂有不落井下石的,只见邓嬷嬷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一团灰扑扑的东西狠狠塞进珍珠的口中,让珍珠再也叫不出来,又飞快的反剪了珍珠的双手,命两个婆子上前将珍珠拎小鸡仔儿似的拎了出去。

    片刻之后外头便响起了“砰砰……”的闷响声,季无忧认真听着,果然打了十记。想是珍珠一直被塞着口,所以并没有听到她哭喊求饶的声音。季无忧心中冷道:“珍珠,这是还你当日陷害春兰的帐。”

    季无忧知道邓嬷嬷与珍珠素来有嫌隙,有她监刑,只怕这十杖便能要了珍珠的大半条命,剩下那小半条,能不能让珍珠熬过浆洗上的折磨还两说。

    经历了前世的算计伤害背叛,如今的季无忧再不会象从前那么傻,她再不会任由自己被人算计折磨欺侮,前世的季无忧就是太过绵软,那么这一世就让自己冷心冷情,冷酷的向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讨还血债。

    陈老夫人见一向性子最绵软和善的大孙女儿象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竟然没有出口替珍珠求情,心中大为不解,不解之下更多的是担心,一个绵软的孙女儿和一个刚强的孙女儿哪一个好拿捏,这是不言而谕的。

    原本陈老夫人还想着大孙女儿能开口求个情,那她就能顺水推舟从轻发落珍珠,不管怎么说珍珠也是她最倚重的孙才家的孙女儿。孙才和孙才家的如今在外头替陈老夫人打理私房,比邓嬷嬷得器重。如今不得不发落了珍珠,陈老夫人心中难免担心孙才和孙才家的会生出贰心。她心里飞快的盘算一回,已经有了主意。

    季无忧当然知道珍珠是祖母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珍珠的祖父祖母又掌握着老夫人的私产,若非如此,季无忧就不会拿珍珠开刀了,她就是要打破祖母院中的平衡,让祖母没有太多心思时间来算计大房一家子。

    慈萱堂的珍珠被重重打了,这个消息在靖国公府不径而走,府中诸人听后各有心思,却没人敢流露出来。离忠勇郡王季之慎灵柩入府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府里的各项准备却还没有全部完成。除了昊极院众人之外,其他人都忙的四脚朝天,只觉得时间不够用。

    在忙碌了一整夜之后,靖国公府总算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整个靖国公府如同用白练包裹一般,府中诸人皆着重孝,季无忧与弟弟披麻戴孝跪在府门外迎灵,在她们姐弟身后,季重慎季光慎各率子弟着重孝同样跪着。

    哀乐绵延,引着一具由三十二名通身着素的皇家禁卫抬着的金丝楠木棺材缓缓行至靖国公府门前。只见棺头斗大的黑色“奠”是皇上亲手所书,护灵的竟是太子庄耀,他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今年十七岁,在太子身后,竟跟着皇上所有站住了的儿子,分别是敏贵妃所出的十五岁的三皇子庄辉,生而失母,养于皇后宫中的五皇子庄煜,他刚刚十岁,丽妃所生的六皇子庄烃,只比五皇子庄煜小一个月,走在最后的是皇上最小的一个儿子,今年刚满六岁的十皇子庄炽。

    靖国公府迎灵的人一见禁卫抬棺皇子护灵,都惊的回不过神了,自大燕开国以来,圣人何曾降下如此的荣宠。那些前来吊唁文武百官原本是走个过场做做面子,如今见皇上如此郑重的对待靖国公的后事,不免都在心里揣测起来,这季之慎到底立下了什么样的绝世奇功,竟让皇上恩遇若此?

    季无忧什么都知道,这些恩宠她一丝一毫也不想要,若上天许她选择,她宁愿不要这不世的皇恩,也要父亲平平安安的活着。

    抬棺队伍停在靖国公府大门前,太子庄耀大步走到季无忧和季无忌的面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她们,轻声道:“无忧,无忌,姨丈回来了,快上前迎姨丈回家。”

    季无忧和季无忌如泪如雨下,姐弟二人由太子引到棺前,双双跪倒在棺前,一声一声悲泣道:“爹……跟孩儿回家啊……”

    在场之人听了姐弟两那催人心肝的喊灵,无不掩面泣下,便是立下盖世奇功又如何,到底再也不能呵护儿女尽享天伦了。

    季无忧哭的身子一阵剧颤,双手死死的抓住金丝楠木棺上垂下的白绫,不肯让自己就那么倒下去,季无忌年纪小,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最疼自己的爹爹,便哭的撕心裂肺,在棺前直挺挺的撅了过去。

    太子庄耀就在一旁,他眼疾手快,飞快上前将季无忌抱起来,一叠声的高叫:“太医,孙太医……”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慌忙跑过来,就在太子手上给季无忌搭起脉来,季无忧见弟弟撅了过去,心中悲痛难当,身子摇晃的越发厉害,抓着白绫的双手绷出了青筋。

    就在季无忧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忽然旁边有双手伸出来扶了自己一下,继而便耳畔便传来一声:“无忧妹妹别担心,孙太医医术极好,有他在无忌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声轻轻的安慰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季无忧忽然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只是此时她心如刀绞,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声音是谁的。此时季无忧也无心去看是谁安慰自己,正好太子庄耀抱着的季无忌又忽然伸出手哭着叫了一声:“姐……”季无忧便什么都不顾了,只一把抓住弟弟伸出的小手,急急的叫了一声:“无忌,姐姐在这里。”

    季无忌挣扎着从太子怀里下来,与季无忧姐弟两个一步一叩头,一步叫一声:“爹爹回家啊……”将她们父亲的灵柩迎入了靖国公府。

第十二章心险恶

    灵柩移入灵堂,季无忧和季无忌跪在灵前哀哭谢吊。皇后担心一双外甥撑不下来,不独派了孙太医在季府住下,还派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专门照顾季无忧和季无忌姐弟。自然,皇后也有让张嬷嬷震慑陈老夫人以及季府中想乘乱做手脚的人。

    按着规制,季之慎的灵柩要在府中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可若真停四十九天,那么便很难瞒住大夫人杨氏,杨氏不可能在近五十天里都不走出昊极院。可若停的时间短,且不说陈老夫人心里过不去,便是其他人也觉得会委屈了为国捐躯的季之慎。

    是以季重慎刚刚提了一句大哥的灵柩在家里停多久,便被陈氏兜头狠狠的啐了一口,只见陈氏指着季重慎骂道:“呸!你个没有人心的东西!你大哥为国尽忠,他用性命给府里换来泼天富贵,你竟不能容他在家里多住几天!”

    季重慎心里也恼的不行,只是面上不敢表现出来,赶紧乖乖的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母亲息怒,儿子如何舍得大哥,若是能替,儿子情愿死的是自己,也要换大哥活着。”

    陈老夫人听了季重慎的话,满脸的怒容略略缓了几分,心里头也有了一丝后悔之意。觉得不该那样骂二儿子。

    季之慎是老靖国公的长子,自生下来便被陈老夫人的婆婆抱走,三岁上便跟着公公学习兵法武功,八岁进宫成了当时的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隆兴帝的伴读,陈老夫人这个亲生母亲竟没有机会看顾大儿子一回。所以陈老夫人对大儿子季之慎从内心深处是不亲近的。

    等到陈老夫人后来生了老二季重慎,因老太夫人精力不济,她才有机会亲自抚养二儿子,是以在陈老夫人心中,二儿子季重慎才是她真正意义的亲生儿子,对大儿子季之慎,陈老夫人只是面子情,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算了。

    若非陈老夫人从前在靖国公府实在是没有影响力,而季之慎不独才华出众勇武过人,又和皇上关系极不一般,这靖国公的爵位还真难说落到谁的头上。

    季重慎最了解自己的母亲,一见母亲面色缓和了一些,便立刻委屈的说道:“母亲,儿子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哥,怎么能不想让大哥在家里多停些日子,我们也好最后陪大哥一程,只是大嫂那般情况,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一家子都陪上性命也不够啊!”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脸色刷的黑了下来,她再不亲近大儿子,季之慎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也不能为着个外人委屈了自己的儿子。陈老夫人双眼一瞪怒道:“停七七四十九天,把消息瞒紧些。横竖她也快生了。只等生完孩子就能把这消息告诉她,她是老大的媳妇,岂能不到灵前尽心?”

    季重慎低头轻轻应了一声“是”,再没说其他的话。陈老夫人知道外头事多,也不留儿子,只挥手让他退下。等季重慎走后,陈老夫人手捻佛珠双目微垂,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在房中服侍的邓嬷嬷见状心忙让珍珠翡翠珊瑚碧玺退下,免得扰了老夫人。

    现在这个珍珠是刚刚提上来名叫双宝的二等丫鬟,四陈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总是这四个名字,向来是换人不换名,所以双宝一上来便被改名为珍珠。原本受罚的珍珠已经换回本名二妞被发到浆洗处了。

    陈老夫人默念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老大家的身子有几个月了?”

    邓嬷嬷暗暗一算,忙躬身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大夫人如今已经满八个月了。”

    陈老夫人点点头,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邓嬷嬷道:“也差不多了,回头你去做碗莲子羹送给老大家的。”

    邓嬷嬷心里一紧,身子躬的更低,轻轻的应道:“是,奴婢一定亲手做。”

    陈老夫人满意的“嗯”了一声,便什么都不说了。

    邓嬷嬷又站了片刻,见陈老夫人再没其他的吩咐,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上房。等她到了廊下被西风一吹,顿觉遍体生寒,原来刚才听陈老夫人吩咐之时,她背上已经渗了一层冷汗。

    邓嬷嬷没有直接去厨下做莲子羹,而是出了慈萱堂从后角门上回了家,莫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又回到慈萱堂的小厨房,关上门一个人在里头做起了莲子羹。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黑了,邓嬷嬷才从小厨房中出来,手中拎着一只小巧的墨竹丝箍银灯笼形食盒。

    进了慈萱堂,请陈老夫人过了目,陈老夫人方道:“送去昊极院,看着你大夫人用了再回来。”

    邓嬷嬷知道这事非自己去办不可,便小心的将粉青海棠盏的盖子盖好,重又放回食盒之中,这才往昊极院而去。

    邓嬷嬷到昊极院之时,季无忧和季无忌正分别在自己屋中换衣裳,为了不让娘亲察觉,她们姐弟二人每日都要换下孝服,换上素净些的衣裳去昊极院请安。

    邓嬷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大小姐没在昊极院,竟没由来的松了口气,她笑着走进上房,给大夫人杨氏请了安,笑着说道:“自入秋之后天气燥的很,老夫人惦着大夫人身子重,必是比常人更燥,特特命奴婢送来清燥除烦的莲子羹,请大夫人品尝。”

    杨氏温婉浅笑颌首道:“不能给母亲请安已经是我的不是了,怎敢叫母亲如此记挂着,真真是我不孝了。宁嬷嬷,快把才做的核桃酥酪装起来,随邓嬷嬷一起去慈萱堂,替我多多拜谢母亲。”

    宁嬷嬷心中有些起疑,只是面上一丝儿也没显出来,只笑着应了,命丫鬟去将桃桃酥酪装盒,而自己却守在杨氏的身边,不着痕迹的防着邓嬷嬷。

    邓嬷嬷知道宁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也不敢小瞧了她,只不过今儿这道莲子羹除非是有太医亲自品尝,才能发觉其实的玄机,其他人只是从面上看,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邓嬷嬷只上前笑道:“才听说大夫人还没用晚饭,不如尝尝这莲子羹,若您吃的香甜,奴婢也好回老夫人,叫老夫人高兴高兴。”

    宁嬷嬷见邓嬷嬷端起粉青海棠盏儿,揭开上面的盖儿,一缕莲子清香便袅袅飘了出来,宁嬷嬷暗暗闻了闻味道,除过清香蜜甜之外,再无一丝其他的味道,虽然味道上闻着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宁嬷嬷还是不放心,她有心尝一尝,却又碍着邓嬷嬷在此,不好活打了老夫人的脸。

    就在宁嬷嬷暗自着急之时,一道身影从门外冲进来,不偏不倚正撞在邓嬷嬷的身上,邓嬷嬷手中一滑,那粉青海棠盏儿便摔到地上摔成七八瓣儿,盏中的莲子羹也尽数浸入青莲色团花地衣之中。宁嬷嬷见此情景,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病突至

    邓嬷嬷背对着门,并没有看到是谁撞的自己,她只是想到那盏费尽心思煮出来的莲子羹连一滴都没有喝进大夫人口中,心中便急的不行,她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去看,一边斥道:“哪个毛燥不长眼的东西,连大夫人的房间也敢乱……”

    邓嬷嬷转身看清楚是谁冲进房撞了自己,便立刻消了音,慌忙扑通一声跪倒,伏在地上连声道:“奴婢不知是大少爷,求大少爷恕罪。”

    原来冲入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燕年纪最小的郡王季无忌。只见他小脸涨的通红,一双凤眼瞪圆怒视邓嬷嬷,一双小拳头紧紧的攥起来,满腔的怒火似是要喷薄而出一般。

    杨氏见儿子来了,便笑着招手道:“无忌,邓嬷嬷人老失言,不要和她计较,快到娘这里来。”季无忌冲着邓嬷嬷重重的哼了一声,才抬脚向床边走去。

    此时门帘又被掀了起来,只见季无忧低头走进来,口中犹自说道:“无忌,你别跑的那么快,仔细摔着。”

    杨氏见女儿也来了,便又笑着招手,季无忧却停下脚步,眉头微皱的问道:“咦,邓嬷嬷这是怎么了?呀,这是什么东西撒了一地,梅香,还不快些收拾起来。”

    邓嬷嬷老脸涨红,呐呐的不敢言语,就算是无心,她刚才也大大的冲撞了郡王爷,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没人追究自然也就算了,可若是大房拿着这事说嘴,邓嬷嬷真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前几日珍珠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她怎么能不害怕。

    杨氏笑笑道:“没什么,刚才无忌横冲直撞的跑进来,把邓嬷嬷撞倒了,打了你们祖母赏的莲子羹。宁嬷嬷,你陪邓嬷嬷一起,去替我向老夫人道谢吧。”

    杨氏只道这是突发事件,却不知道季无忧在听说老夫人命邓嬷嬷给她的娘亲送莲子羹之后,心中大惊,忙扯上还没完全穿好衣裳的弟弟飞也似的赶往昊极院,在路上悄悄教季无忌进了昊极院后应该如何行事,这才有了季无忌撞倒邓嬷嬷,打了那碗莲子羹之事。

    季无忧只是扫了邓嬷嬷一眼,既然娘亲已经发了话,那她什么也不必说了,反正那碗莲子羹也没被她的娘亲喝下去。

    邓嬷嬷磕头谢恩,退出了上房,才与宁嬷嬷往慈萱堂而去,这一路上邓嬷嬷心里都惴惴不安,寒风扫过,邓嬷嬷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往背上钻。她原本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被冷风一吹,再加上有了年纪,三下里一凑,邓嬷嬷还没等到给陈老夫人回话,便昏倒在慈萱堂的院中。是以陈老夫人也没有机会单独问话,这一拖便拖了七八日,直到邓嬷嬷养好病再回慈萱堂,陈老夫人才知道自己的一番心机全都落了空。

    昊极院里,季无忧带着弟弟陪着杨氏说了一会儿话,彩锦带着两个小丫鬟上来收拾被莲子羹污了的地衣,季无忧暗暗向她使了个眼色,采锦轻轻点了点头,将地衣卷起抬了出去,换了金褐色七宝莲花纹样的羊毛毡地衣。

    季无忧只说要更衣,便轻巧的出了房间,彩锦忙上前服侍,季无忧轻声交待一番,彩锦连声应了,季无忧这才重又回到杨氏的床边,给娘亲和弟弟读父亲生前写下的游记。

    这些日子除过在父亲灵前守孝,其他的时间季无忧都带着弟弟在娘亲房中,其他哪里也不去,杨氏怀相不好,只能卧床静养,有儿子女儿在跟前承欢,她的心情倒好了许多,却不知道此时一双儿女要强忍悲痛守着自己,一丝儿异样也不敢流露出来,着实忍的极其辛苦。

    不觉已经是季之慎的三七了,此时邓嬷嬷也养好病回到慈萱堂。而季无忧因为已经过了上一世母亲惊闻噩耗难产而亡的时间,心里也略略放松了些。她觉得娘亲和妹妹的命应该已经被自己保下来了。

    这一日季无忧吃午饭之时觉得眼涩鼻塞,头也晕忽忽的发涨,身子一歪倒伏在桌上,赵嬷嬷大惊,上前抱住季无忧探手一试,不由“呀……”的一声惊叫起来,“大小姐发热了,春柳,快去告诉二夫人,让她速速派人去请大医给大小姐诊病。”

    赵嬷嬷边说边将季无忧抱起送到内室的床上,春柳也飞快的跑了出去。

    赵嬷嬷到底是养过孩子的人,她很有经验,在太医没来之前,她便将季无忧的外裳褪下,打来温水用帕子不停的给季无忧擦身子,帮她快些降低体温。

    等太医到来之时,季无忧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显得很是虚弱,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来的还是上次送灵之时给季无忌诊过脉的孙太医,他诊过脉后沉着脸直皱眉,闻讯赶来的陈老夫人和柳氏忙追问道:“孙太医,忧姐儿的病情如何,要不要紧?”

    孙太医双眉皱的更紧,只沉沉说了一句:“症候虽急,却不要紧,喝几副药养上一阵子也就行了。”

    陈老夫人听了这话只松了口气说道:“这便好这便好,可怜这孩子才没了父亲,如今又病了,若有个什么,老身可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父亲。”

    柳氏听说季无忧的病不打紧,心中暗自懊恼,直怪季无忧病的太轻,怎么就不直接病死了呢,若没有季无忧,她的女儿就有出头之日了。

    孙太医开了药,只是寻常的柴胡饮,陈老夫人看了方子,见方子上的药材竟没有一味贵重的,不免皱起了眉头,只不过碍着孙太医是太医院里最精通妇儿两科的太医,她才没有说什么。

    孙太医也不管陈老夫人怎么想,只命随同前来的药僮回太医院抓药交给赵嬷嬷,又仔细的告诉她如何煎药,待药煎好后又亲自看着季无忧喝下药躺着发汗,直到季无忧发透了汗,身子轻快了许多,孙太医这才告辞而去。

    陈老夫人和柳氏不知道,孙太医一出靖国公府便直接进宫面见皇后,向皇后仔细回禀季无忧的病情。

    季无忧发透了汗刚刚换了干净衣裳,便听弟弟在门外唤道:“姐,你好些了没有,她们说你病了,不许我见你。”

    听着弟弟的声音透着委屈,季无忧忙笑道:“无忌别担心,姐姐没事儿了,回头就和你一起去给娘亲请安,刚才孙太医留了预防风寒的药,你乖乖儿喝一碗才能见姐姐的。”

    季无忌一听要喝苦药汁子,不由垮了小脸,他正想撒娇赖过去,不防听到一声惊叫:“大小姐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第十四章悲失怙

    一声尖叫惊的季无忧脸色煞白,她立刻夺门而出冲到来报信的丫鬟面前,一把抓住她叫道:“素锦,夫人怎么了?”

    素锦本就在昊极院里受惊不轻,此刻又对上眼睛眉毛齐齐竖起的大小姐,不由吓的哭道:“夫人忽然囔着肚子疼,出了好多的血……宁嬷嬷和姐姐请大小姐快过去。”

    季无忧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脸上顿时全无一丝血色,因发烧而越发单薄的身子剧烈的颤抖,整个人便往后仰,被赶过来的赵嬷嬷接了个正着。

    “大小姐,您可得撑住啊,夫人和大少爷还指着您啊!”赵嬷嬷抱住季无忧,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说,直接点出季无忧身负的责任,果然季无忧精神振作了几分,她强打起精神狠命点头道:“是,我不能倒下。”

    赵嬷嬷微微松了口气,立刻拿过素纱面雪貂披风利落的给快步往外走的季无忧披好。季无忧着急往外走,刚走两步便听到一声惨兮兮的叫声:“姐……”

    季无忧猛的停下脚步,回身见弟弟定定的望着自己,那双大大的圆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季无忧心里一阵钻心的痛,她没有多想便大声道:“刘嬷嬷,抱上大少爷跟着去昊极院。”

    刘嬷嬷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大小姐,大少爷还小,别冲撞……”

    季无忧此时没有心情同刘嬷嬷分说,只冷声道:“赵嬷嬷,抱着大少爷快跟我走。”说罢季无忧如一阵疾风般的冲了出去。

    赵嬷嬷可算得最知道季无忧心事的人,她明白大小姐是怕府中有人趁乱加害大少爷,只有把大少爷放在跟前,大小姐心里才能踏实。上前一把抱着季无忌,赵嬷嬷压根儿不理会刘嬷嬷瞬间变成铁青的脸色,只飞快的追上季无忧向昊极院赶去。

    原本一柱香的路程季无忧等人只用了半柱香便赶到了,她赶到之时无论陈老夫人还是柳氏都不曾赶来,更不要说是太医了。

    还没进正房,一股血腥气便直冲季无忧的鼻端,这股血腥气立刻让季无忧想起自己前世惨死之时的情形,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颤声问道:“彩锦,娘怎么样?”

    彩锦忙道:“回大小姐,夫人突然说肚子疼,说是发动了,刚刚移了床就突然出血不止,稳婆和宁嬷嬷在里头想办法,已经去请太医了。”

    季无忧皱眉,她的娘亲怀胎刚九个月,太医昨儿才请了脉,说是还有一个月才生,怎么今天突然发动,而且情形如此凶险,这里头必有蹊跷。

    此时季无忧无心去追查,只能先将有可能的证物封存起来,她压低声音对彩锦说道:“彩锦,自昨日太医走后娘所吃的东西全都封起来,等过了这事,必彻查到底。”

    彩锦忙压低声音道:“是,宁嬷嬷刚才也交待过,奴婢已经办好了。”

    季无忧点点头,她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拽住,季无忧低头一看,只见弟弟惶恐的望着自己,带着哭腔问道:“姐,娘亲怎么了,无忌要见娘亲。”

    季无忧蹲下来,看着弟弟的眼睛轻声而坚决的说道:“无忌,娘现在有危险,我们要帮娘亲。”

    季无忌含着眼泪使劲儿点头道:“无忌听姐姐的。”

    季无忧看着跟自己来的四春,唤道:“春草春兰,你服侍大少爷到暖阁子去,大少爷身边一刻也不许离了人,凭谁叫大少爷都不许去,凭什么东西都不许给大少爷乱吃,无论有什么事,都立刻过来回我。”春草春兰见大小姐的神情不同往日,都跪郑重的接了差使。

    季无忧又道:“无忌,你乖乖待在暖阁子里,等娘好了姐给你多讲两个故事。”

    季无忌乖乖的点头,轻声道:“无忌知道,姐姐放心,无忌哪儿都不去,祖母叫也不去,只在暖阁等姐姐。”

    季无忧心里一酸,忙扭头抹去涌出的眼泪,急切道:“春草春兰,快带大少爷过去。”

    安顿好弟弟,季无忧又道:“嬷嬷,你进去看看娘亲的情况,春柳,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到。”

    赵嬷嬷和春柳都领命而去。季无忧这才望着微微晃动的内室门帘,双手不自觉的攥成拳头,洁白的手背上青筋迸起,可见她心中有多么的紧张不安。

    内室之中时不时传出杨氏极痛苦的申吟,还有稳婆急促的:“用力……用力……”之类的叫声。除此之外便是婆子们一盆一盆的往外送血水,看的季无忧脸色惨白,若非有春竹扶着她,季无忧便再难站下去。

    血水越来越多,杨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季无忧再也无法站在外头干看着,她突然发力冲入产房,扑跪到床前,一把抓住杨氏的手,凄厉的尖叫:“娘,撑住啊……”

    已经陷入昏迷的杨氏听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喊叫,拼尽全力才将眼睛睁开,那双依旧美丽却没了神彩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季无忧,她的大女儿,杨氏费力的说道:“无忧,娘不行了……娘去找你的爹……无忌……”

    季无忧无意当中掐住杨氏的合谷穴,尖锐的刺激让杨氏比刚才略略有了点儿精神,只是脸上的灰气却越发浓重,季无忧见了大叫道:“娘,不要丢下无忧和弟弟,您怀了妹妹九个月,不能让她见不到天日啊……”

    杨氏的眼神明显的一怔,她忽然死死抓住季无忧的手,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见杨氏如此,再看看她身下的情形,宁嬷嬷怎么忍都忍不住眼泪,只扭头抹了一把便转身小跑了出去。

    杨氏大出血,而产门未开,这一劫,她是怎么都熬不过去了。宁嬷嬷正是看明白这点,才快步出房,想把季无忌接来让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

    宁嬷嬷去了偏房,可春草春兰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让宁嬷嬷带季无忌走,宁嬷嬷无奈,只得飞快跑回来找季无忧。她在季无忧耳旁低语两句,季无忧神色惨然,在娘亲耳边说道:“娘,女儿这就带弟弟过来。”

    说完,季无忧飞跑到偏房,抱着季无忌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此时杨氏已陷入弥留,季无忧和季无忌跪在床前,杨氏听着一双儿女哭喊着呼唤娘亲,只能用眼睛看宁嬷嬷,宁嬷嬷忙跪着说道:“夫人放心,皇后娘娘一定会看顾大少爷大小姐。”

    杨氏的眼睛移到一双儿女身上,艰难的说了一句:“无忧,无忌,不哭,娘去找你们爹爹,你们好生相互扶持,好好的活下去……”

    语毕,杨氏歪头气绝而亡。

第十五章暗惊心

    季无忌不知道他的娘亲已经死去,只拼命的摇着杨氏的身体,放声大哭道:“娘,无忌不要您睡,您看着无忌啊……”

    季无忧一把抱紧弟弟,痛哭道:“无忌,娘去找爹了……”

    季无忌自迎灵之后,就懂得了什么是“死”,数日之内连丧双亲,便是个心志坚强的大人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何况季无忌这个才三岁的小孩子。就算是季无忧重生而来,早就知道前世有这样的结果,她也受不住,两个可怜的孩子抱头痛哭,那凄惨的哭声直让闻者落泪,悲凉无依的弱小孩童让见者伤心。

    噩耗传出,整个昊极院中的所有下人都跪下哀哭,一时间昊极院内哭声震天,传入了迟迟而来的陈老夫人和柳氏的耳中。

    陈老夫人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脸上却做出极为震惊愤怒悲伤的神情,只一叠声的逼问:“出了什么事,你们大夫人怎么样了?”

    宁嬷嬷迎头跪下,但见她强行抑制愤心中的悲愤,只悲声回禀道:“老夫人,我们夫人归天了。”

    这是陈老夫人意料中的结果,她立刻问道:“孩子呢,可曾平安生下?”

    宁嬷嬷心中更恨,只咬牙道:“胎儿不曾生下,已经没了心跳。”杨氏大出血,胎儿已经死于腹中。

    陈老夫人心中一怔,继而便丢开手,毕竟是个还没出生的,季氏一门人丁也不单薄,是以陈老夫人并不很在意杨氏腹中的胎儿。

    柳氏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她自做姑娘起便被杨氏压了一头的仇今天总算是痛快的报了。杨氏,你嫁的好份位高又怎么样,还不是没福气消受,哼,叫你的抢尽我的风光,死的好,死的痛快!柳氏在心中暗暗得意。

    刚被赵嬷嬷和春草扶出来的季无忧和季无忌一抬头便看到了柳氏眼中藏不住的畅快得意。

    季无忌虽小,却也知道柳氏的眼神不对,他紧紧攥着姐姐的手,睁圆眼睛狠狠的瞪向柳氏,瞪的柳氏先是一惊,继而心中恨意涌起,但见柳氏眼神一黯,心中恨道:“刑子,迟早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季无忧看的更明白,她又是重生而来的,甚至比柳氏都更清楚她的心事。季无忧腾出一只手轻抚弟弟的背,清泠泠的双眼直直的看着柳氏,直看柳氏不自觉的低了头,季无忧才拉着弟弟的手走到祖母陈老夫人的身边,悲声道:“祖母,娘亲走了。”

    陈老夫人张开双臂将一双孙儿孙女抱入怀中,放声大哭道:“我可怜的媳妇啊,你这么年轻,怎么就走在我这个老婆子的前头啊……岂不是活活摘了老婆子的心肝,你怎么这样狠心,抛下忧姐儿忌哥儿就走了呢……”

    季无忧和季无忌也哭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季无忧始终都紧紧攥着弟弟的手,没有一刻分开。

    一院子的下人都跪着陪哭,柳氏也在用帕子抹眼泪,自从那日迎灵之后,柳氏的帕子便都蘸饱了姜汁,在需要时一擦眼睛,泪水便如泉涌一般出的飞快,若是不知情的人见柳氏这般泪落如雨,定会以为她和杨氏极为要好,妯娌间不知道有多么亲近。

    哭了一阵子,柳氏眼睛受刺激退的差不多了,她便上前扶着陈老夫人劝道:“母亲节哀,若大嫂知道她让母亲这般伤心,如何能走的安心啊!”

    季无忧一听这话气的脸色涨的通红,这柳氏心思实在狠毒,娘亲都已经走了,她竟还这般没有口德。紧紧攥住弟弟的手,季无已有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柳氏,冷声道:“原来二婶是这般的心思,才能以己度人。”

    柳氏起初没有明白过来,只假做慈爱怜惜的看着季无忧道:“忧姐儿你也不用担心害怕,你爹娘虽不在了,可还有祖母二叔二婶,我们会好好照顾教养你的。”等她想了一会儿,想明白季无忧话中的直正意思,心中勃然大怒,暗叫“死丫头,竟然红口白牙咒我死,我呸,你们一家才是短命鬼!”

    柳氏虽然极愤怒,却一点儿也不敢流露出来,因为陈老夫人已经皱着眉头沉沉的看着她,这让柳氏心中顿时一阵发虚,再不敢乱说话了。

    陈老夫人缓缓收回目光,看着拼命挺直脊梁的大孙女儿,眼神仿佛很慈爱,却暗暗含着防备的冷意。陈老夫人自嫁入靖国公府,从孙子媳妇做起,到如今已经三十余年,好不容易才将整个靖国公府控制在手中,她是绝对不会容忍府中有超出自己控制的存在。

    昊极院中的气氛悲伤中透着诡异的僵持,就在这时,季重慎引着孙太医来到昊极院外,与孙太医同来的,还有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嬷嬷常嬷嬷。

    孙太医和常嬷嬷还没进院子便听到阵阵哭声,常嬷嬷心中一惊,脚下更快了几分。

    柳氏见皇后身边的常嬷嬷来了,心里更加发虚,只轻声对陈老夫人道:“母亲,懿坤宫的常嬷嬷来了。”

    陈老夫人心中既惊且虚,绝不对柳氏少一丝一毫,她忙转身道:“怎么现在才来回禀,快迎。”

    说话间常嬷嬷已经走到近前,冷着脸上前行礼道:“见过老夫人,不知太妃情形如何?”常嬷嬷已经猜到杨氏去了,只是不愿意相信,故而才有此一问。

    虽然说常嬷嬷是四品女官,可陈老夫人还真不敢受她的礼,立刻双手相扶悲道:“我的好儿媳妇竟走了……”

    常嬷嬷心中一阵绞痛,那个总是软绵绵轻柔柔叫她“嬷嬷”,水一般的人儿怎么就走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常嬷嬷眼中蓄泪,走到季无忧和季无忌身边双膝跪下,哀声道:“老奴给王爷郡主道恼,请王爷郡主保重身子,别让太妃娘娘牵挂。”

    季无忧与常嬷嬷比较熟悉,而季无忌见她见的少,觉得有些陌生,可是常嬷嬷那真真切切的悲伤季无忌能感觉到,他见姐姐拉着常嬷嬷的手,便也伸出小手拉住常嬷嬷的另一只手,三个人泪眼对泪眼,被浓浓的悲伤包裹着。

    “嬷嬷请起,去见娘亲最后一面吧。”季无忧哭着说话,她周身悲痛气息,可是却方寸不乱,这让陈老夫人越发心惊了。

    陈老夫人知道杨氏的死状好看不了,而且事发突然,原本应该过几日才发作的药效竟然立刻发作了,她还不知道该处理的首尾可曾都处理好了。那常嬷嬷皇后宫中头一等得力的,若然让她看出什么,那可就……

    陈老夫人立刻出言阻拦道:“忧姐儿,还是等给你的娘换好衣裳整了妆容再让嬷嬷去见罢。”

    常嬷嬷闻言只沉痛道:“很不必如此,当年娘娘未进宫之前,老奴一直帮娘娘照顾三小姐,如今她走了,老奴怎能不送她最后一程。”

    说罢,常嬷嬷转身对跟着自己的小宫女说道:“双瑶,娘娘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形,你速速回宫禀报。”

    陈老夫人闻言,心中更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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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郡主威武介绍:
王府嫡女季无忧七岁失双亲,遵祖母之命低嫁逸阳侯府,怀胎七月惊闻幼弟身死,又逢小妾投毒,只落得一尸两命孤独惨死。死前无忧以血为誓,若有来生,她绝不再任人利用欺凌,所受种种必百倍还之。
一梦醒来,赫然竟是痛失双亲之时。这一回,季无忧抚养幼弟弹压族亲独掌王府暗选夫婿,一朝出阁为王妃,弹笑间斩光夫婿滥桃花,展眉际报尽姐弟前世恨。
端看重生孤女如何活的风生水起意气飞扬,一时妒煞多少闺中女儿。重生之郡主威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郡主威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郡主威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