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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沁纸花青     心魔txt下载     心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生石上旧精魂

    刘老道一般是在午间下山担水。

    原本山神庙的后身有一眼泉,可惜前几年渐渐枯竭了。时葵子便每隔几天从山下担两桶水上山用。

    但刘老道来了这几日,用水的时候便多了。于是现在他每日都去山下担水。

    他几乎已经变了一个样子——原本是松散的发髻、长须。但来了时葵子这里这将近十日,胡子便剪去了。自然不是剃光,而是剪成了短须。再加上这几****几乎什么都不做、只一心修习那李云心传他的水云劲,整个人看起来便稍稍年轻了些。

    于是眼下的刘老道——大概不是很熟悉的人,是认不出的。

    三天前时葵子去了渭城回来,告诉他赵知府和三位府尹已离了渭城,眼下是一位邻府的主官代管。那位官员并不想在渭城多生事,很多案子马马虎虎地便揭过——竟然没人追究那邢捕头的死因了。

    这个消息,令消沉的刘老道稍好了些。

    但仍不太喜欢说话。

    他提着两只沉重的木桶沿着山路往下走,但并不觉得疲惫。只是想起从前在渭城那一个多月的事情,觉得像梦一场——那修士、妖魔……在那一个月间走马灯般地来去。而今再看这山景、树枝、小路、阳光、草叶间的蛛网、刚刚洗过还有皂荚气的衣服……

    就更觉得像是一场千年梦了。

    觉得自己终是个凡人,不小心卷入了那么多神仙人物的争斗里。但那并不是属于他的世界——心哥儿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都折杀了,那世界也就离他远去了吧。

    梦一醒,往后又是几年、十几年平淡普通的日子。

    喝些粗茶水、磕掉鞋底干了的黄土、望望天——

    这一辈子便过去了。

    刘老道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这样子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该过的日子,但心里却总觉得很空。

    毕竟……他见过那个世界了啊。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山脚下那石碑旁,习惯性地往路口看看。发现远处的驿亭里似乎睡着一对赶路的夫妻。看起来并无异常。于是往西边走过去——西边有一条小河,水清且浅。喝着有丝丝甜意,煮茶最清香。

    走几步,却忽然听见隐约的歌声,似是有孩童的歌唱。

    刘老道修那水云劲,耳目本已比寻常人清明了。而那唱歌的孩童似乎又距他不远。于是听得更分明。

    那稚童只反复地唱四句歌——

    “三生石上旧精魂,

    赏月吟风不要论。

    惭愧故人远相访,

    此身虽异性长存。”

    这四句听罢了,便如同一柄巨锤,一下子敲在他心口。

    刘老道呆立了一会儿,手中的木桶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而后他大步转过前面的一丛树木,终于看到前面的景象。

    那小河边,有一孩童坐在大青石上、竹阴中,手里挥着一根青竹枝在歌唱。

    刘老道便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慢慢走到他面前。

    这孩子见他来了便收声。抛下手中的竹枝。在青石上站起来、笑嘻嘻地刘老道作了个揖,道:“故人怎么来得这样晚?”

    刘老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颤声道:“你……你……你是……”

    孩童又道:“前一世承蒙故人关照,铭感五内。因为担忧你的安危,所以特意同阎君求了情,投在这将死的孩童身上来看你。”

    “我前世做祸事太多,死后要在阴间受百般苦。因而,想要拜托故人一事。”

    刘老道听到此处已是老泪纵横。很想上前去摸一摸、抱一抱。但又终觉得不妥。只得连连点头:“心哥儿……你说,你说!”

    孩童又道:“我害死的那渭水龙王乃是神龙第九子螭吻。是犯了天条。因此龙王的怨气不散,我便要受苦。如果故人可以在这阳间使人朝拜那龙王,他在九泉之下受了香火,便不会再怪罪我。”

    “我算到故人日后还要有机缘——若是因那机缘能集聚些人气,聚拢些信徒,我便可快些解脱。若故人有一日要立教收徒。既是拜那螭吻神龙,便叫神龙教吧。”

    刘老道哽咽不能自已,连声道:“好、好、好!”

    这孩童说完,又站在青石上向刘老道拜了一拜,便陡然昏了过去。

    但还未等刘老道去搀扶。便又自己醒了过来。一看见面前是个生人、石上又凉,顿时哇哇大哭,又一翻身,差点从石头上掉了下去——所幸刘老道接住了他。

    他抱着这孩子,这孩子便又踢又打、哭闹不止。

    老头子想起他刚才样子、又想起自己夭折的一对儿女,不禁悲从中来。待清醒过来思量了一会儿,想来应该是那对夫妻的孩子,于是抱着送了过去。

    却说这对夫妻被吵醒、见了刘老道和孩子自是惊慌一番。但刘老道面目生得好,又穿道袍,这夫妻便问他是不是山神庙的庙祝,又将近日的事情都说了。

    刘老道也是从贫苦时候经历过的。听了这事情的缘由,又想起之前心哥儿说他托生在这“将死的孩子”的身上,便道这孩子阳寿是该尽了,也不必耗费钱财来拜神。不如留了钱财,或者操办丧事,或者日后再生养,也不拮据。

    但木匠老来得子,妇人又怜爱自己的儿子,哪里听得这种话?

    便骂这道士说话晦气,凭白咒他这白胖活泼的孩子死。一气之下庙也不拜了,转身便走。

    刘老道便呆立在驿亭边眼睁睁地看他们抱那孩子走远了,又流出老泪来。

    李云心就站在他身边,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叹口气,也走了。

    倒不是不想同这老道相见,只是为了他好。

    眼下要他做的事情,是有风险的。只有这样子才能令风险降至最低。

    也不是没想过要他在这南山上同时葵子过一辈子。但他这些日子常来查探,意识到那似乎并不是这老道现在想要的生活。

    既然如此……就遂了他的心愿吧。

    苟活着有何乐趣呢?

    再说这对夫妻又气又累地回到白鹭洲,已是下午快到饭时了。

    街上邻居见了他们,都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木匠一家三口半夜里借了东西往山神庙赶,这事儿白天的时候就已经传开来,眼下已变成镇上的另一桩奇事了。

    这夫妻又气又怕。但横竖众人已经知晓,也不畏惧说了。便将在南山下见到一道士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出来,既纾缓心头闷气,也分担些恐惧。

    木匠本就是镇里有些人缘的好人。见木匠家里出了事、又是这样悠闲的时候,渐渐聚拢过来的人也就多了。

    李云心就这么站在木匠一家三口人的身边,听着他们说了这些话——

    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于是他猛地一扑、又附了那孩子的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龙教主

    这三人,是坐在镇里长街一间茶馆外说话的。

    茶馆的老板在木匠那里订制过桌椅,私交颇好。因而还给二人端了茶点茶水,说好好歇歇。又将这孩子抱起来逗一逗,说今夜如果不敢回家可去他家里暂住,明日再去龙王庙拜一拜——或者听说君山上还有个道士,也许可以求一求。

    而围观的人们见事情已说得差不多了,便也有些意兴阑珊,打算散去。

    因为太阳已快落到群山之后,街上被阴影笼罩。夕阳的余晖将人们镀成暗红色,还起了些微风。

    便是在这时候,那孩子忽然在茶馆掌柜的怀里、口吃清晰地说道:“我的时候到了。”

    虽是孩童的声音,但语气沉稳平静、语调不疾不徐,就仿佛从一个成年人的口中说出来。

    彼时掌柜的正转头同要散去的人打招呼,听了这声音,转头看——

    发现他这“小侄儿”一派平静淡然,那表情……

    瞬间想起木匠夫妇刚才说的话。惊惧如同潮水一般自心底涌出来,手臂一哆嗦,这孩子便顺势从他怀里滑下去了!

    木匠夫妻未听清这孩子方才说了什么。妇人见儿子落在地上,忙伸手去扶。

    却见这孩子又往后退了两步、避开她的手。

    这么一个粉粉团团、穿着肚兜的孩子,退后两步之后,竟然一脸肃穆地站定了。

    向着木匠夫妇作了个揖,平静地说道:“我的时候到了。”

    围观的人们终于看清这一切。就仿佛有一道寒流横扫了这人群……

    方才还吵闹不堪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寒意慢慢爬上他们的脊梁。人们都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去看这孩子。

    就看见他又对同样目瞪口呆的木匠与女人说:“我本是浩瀚海的龙太子,真身乃是螭吻。因贪玩偷跑出龙宫,投了你家这胎。原本在你生产时就该死掉。但我父王怜爱在浩瀚海无趣,允我在人间玩耍四年。”

    “前些日子在那渭城显圣的螭吻,便是我的真身。到今日,这时候是到了。昨日便是我兄长来接我,但见你们爱我,便又延了一日。我好同你们告别。”

    说到这时候,人们脊梁上的寒意倒是慢慢地褪下去了。虽然依旧惊诧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然而终究知道是“龙太子”而不是“恶鬼”,心里没那么畏惧了。

    但已经有人激动、兴奋地发抖——

    这样近的距离,同“神明”接触!!

    木匠夫妇亦是目瞪口呆。那妇人想哭却又不敢哭、想抱却又不敢抱,只捂着嘴,眼泪从指缝里流。

    这孩子又道:“但为了报答你们对我四年的养育之恩,我已在你家院中那株枇杷树下埋一尊金身塑像。你们日后拜这塑像,我便可收到香火。”

    “我乃是神龙之身。法力无边。你们亦可奉我做教主,立一神龙教。拜我时口中诵念‘神龙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便可显你们的诚心。过些日子,或许还会有黑龙使、白龙使、青龙使、赤龙使现世——你们切勿怠慢。”

    说了这些,便叫道:“罢、罢、罢,我去也!”

    随后跌坐在地上,再不动了。

    妇人一见此情景,立时号哭着扑上去。一探鼻息。发现这孩子果真断了气。这时候她那男人才敢走上前抱住这孩子,似是哭也哭不出、另有心事。频频往自家方向望。

    而人们便炸了锅,如同一堆苍蝇嗡的一声议论开来。有信的,作势便要去拜那孩子尸首。有将信将疑的,嚷嚷着快去木匠家院里掘开来看看。还有些人忙护着小孩子走远,说是新死了孩子煞气重——

    而李云心这时用那铁索锁了这孩童小小的魂魄,却总也看不出这魂魄究竟哪里不对劲。

    很多妖魔、阴神都可以将人的魂魄暂时地抽离出来——但若非法力高强的大妖魔。是很难真的将人魂带走的。

    ——离人身丈外,这魂魄就只在身体附近徘徊。

    因而很多精怪害人,就只是让那人的魂魄离了体。找一个稍有些道行的道士,很容易便可牵引回来。

    而李云心手中这铁索乃是白阎君赠他的。往人身上一套,便可将魂魄勾出来。只要有这铁索在。魂魄便要乖乖跟着走。

    眼下他用铁索锁了这孩童的魂魄,离了人群。

    依着薄子上说的,先看这附近有无槐树——无。

    便又走得远了些,寻到一处阴气汇聚之地,将那孩子的魂魄牵到那里去了。

    随后喝它:“时候已到,怎还不走?!”

    那魂魄便一个激灵,隐入那阴气之中去了。

    其实李云心很想跟进去瞧一瞧——瞧一瞧那阴间究竟是何模样。但又怕有去无回,就只得作罢。

    再回到街上的时候,人群都已不在了——拥去了木匠家。

    而此时,天已经黑了。

    人们点起火把或灯,围在树下看那木匠挖金像。

    原本木匠死了独子在大家看来是伤心事,但现在知道是螭吻、龙太子,便又觉得是神异的喜事。木匠本人似乎也并不难过了,反而为“可能有一尊金身塑像”这种事而……

    欣喜。

    哪怕拳头那么大小的一尊小塑像、哪怕是空心的……

    也抵得上他一辈子的劳作了啊。

    在这喧闹和诡异的喜气当中,只有妇人抱着孩子已经渐凉的尸体,坐在自家屋檐底下的黑暗里抹眼泪。这样子哭了一会儿……

    忽然发现人们陡然安静下来。

    两息之后,齐齐的惊叹声爆发出来,然后,这院中几乎是跪倒了一片。

    她那两鬓已发白的的丈夫、站在庭院的枇杷树下、在火把的昏黄光线里……

    抱着一尊金灿灿的塑像,笑得喜悦。

    但脸上的阴影又令这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妇人怔怔地盯着丈夫看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哭得更伤心了。

    呼喊声响起来,人们在纷乱地喊“龙王”、“神龙教主”、“螭吻龙子”之类的话。

    但这些声音在妇人耳中听起来模糊,那金像与火光在妇人眼中看起来也模糊。她的全世界只有这一具小尸体——只有这一件清晰而真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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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客场作战的书干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洞天首座

    已过了十几天,野原山便又泛绿了。

    下过一场雨,草木残骸化成的灰成为最好的肥料。于是嫩芽从潮湿的泥土里探出头来,再见了阳光经风一吹,便疯长起来。

    到灰袍的中年人站在刘凌倒下的那片土地上时,草已能没过脚背了。

    中年人就只是一个中年人,生着平淡无奇的脸。可胡子黑油油,柔顺发亮,似是精心打理过。灰袍也是平淡无奇的灰袍,但除了因衣服下垂而生出的过度平滑的的褶痕外,没有一丝皱褶。

    也看不到衣服拼接、缝制的痕迹。

    他站在这里,先向西南方看了看渭城。今日是个晴天,四四方方的渭城在蓝天下看得很清楚。再极目向远处看,看见一大片郁郁葱葱的野原林以及林中反射着阳光,如同一条玉带一般的渭水,还有……

    在此处也看不到边际的洞庭。

    中年人这样看了一会儿,低声感叹一句——

    “这老物。”

    然后他信步而行,便有一团灰云自从脚下生起。走出三步去,已经踏在这灰云上了。随后衣袂飘扬,随风乘云而去——直奔渭城。

    道统琅琊洞天经律院首座、得道真人境修士月昀子,在这一天抵达渭城府。

    修士月昀子已经一百三十二岁。得道真人的境界,在真境中不算最高。其上还有“大成真人境”、“圆融真人境”。

    但之所以是他来渭城而不是其他人,是因为在入道之前,他曾在红尘中厮混了四十六年。四十六岁方才开始修道——在那以前他乃是一名中层官吏。虽然天心道法洗去了他的世俗气,然而相对于琅琊洞天中其他或者幼时就开始修行、或者干脆就出生在洞天中的人来说,他已是最精于世故的那一位了。

    道统十八洞天排名第九的琅琊洞天并不缺乏宝物——很多修士都靠名卷、珍卷、甚至宝卷渡劫,将节省下来的时间用以修行道法。

    而这一次洞天中天分最高、恩宠最重的凌空子陨落渭城——便只能由他出面来这滚滚红尘之中料理了。

    毕竟……

    这月昀子最通人心啊。

    至少琅琊洞天的修士们这样想。

    踏云入渭城的月昀子隐藏了行迹。没人发现这位从天而降的仙人。

    已提前使神通通了讯息,因而来到上清丹鼎派驻所时,僮仆早已备好下榻处。月昀子似乎并不在意那些身外事,只招了一人,立即问正事。

    这人,是从云子在渭城驻所最亲近的一个仆从。唤作秋儿。本名秋业池,乃是城中的良家子弟。因想要学道法,使了钱财送来上清丹鼎派的驻所。岂知道法没学到几成,却因为生得貌美,被从云子收做了娈童。

    这秋儿偏又做事圆滑、进退得当。三四年的功夫,已成了从云子最喜爱最亲近的人了。待从云子年岁再长了些不甚好房中事,便又真将他当自己的子侄疼爱,很是传了些玄门道法。如今秋儿已成了十**岁的少年,得道号明丘子。在从云子不在的时候。便已是这驻所里说得上话的人物了。

    月昀子招他来时,这秋儿便将这几日的事情如实说了——包括前几日在渭水岸边的林中寻到从云子的尸体。

    说话时虽然悲伤却不失态,言谈间又有条理,因而月昀子也不讨厌他。

    于是等这秋儿说罢了,月昀子也不赶他走——他便在乖巧地立在一边。

    真境修士沉思了一会儿,微微摇头:“这事,必是那老物做的。”

    “那老物在洞庭囿了两千年,必同那龙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说他们水火不容。我却是不信的。”

    “龙子一死,凌儿的法体也不翼而飞。从云子又被人击杀了……”

    “虚境道士被击碎了脑袋。必然是妖魔所为。”

    “如今这渭城附近的庙宇神位又空悬着——那洞庭老物却不去占。想来是在等些什么。”

    略停了一刻。

    “等那白云心吧。那老物或许觉得是白云心杀了龙子。”

    “唔……凌儿虽然高傲,却并不是鲁莽的。遭此大劫,必然有超出了她算计的强大势力作乱——必是那鹏王之女白云心了。”

    修士说到这里,停顿了更长的时间,才问:“近几日可还有些其他的事情?”

    这秋儿饶是个机灵的,也不懂仙人如此泛泛的问题该如何答。但想了想。仍是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捡着最近渭城里的一些新鲜事说。说了几件,却发现仙人脸上无悲也无喜,胆子就慢慢大了,一说。便说了一个时辰。

    待他实在没甚可说的了,这一直保持着一个坐姿、连呼吸都若有若无的月昀子终于睁开眼。

    “拜神龙?”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还有金身塑像?”

    “是,我亦是见过的。”秋儿道,“说是白鹭洲上一个幼儿自称浩瀚海龙太子,说真身是螭吻。来凡间游玩四年,归期已到了。于是告知他父母自己的真身,而那木匠果真在院里挖出一个金身塑像来。”

    “我寻我师父的时候,去那里看过。说一个老道曾经算过那孩子要死,一群人便去找他,问如何供奉那金身。那老道也是个爱财的,收敛了些真金白银,就将那金身供在了南山的山神庙里,自己自封了神龙庙庙祝。”

    “但那东西……”秋儿皱了皱眉,“仙人在上,我也学过些法门。也是可以辨别那金身上面的灵气的。灵气倒是有,只是……”

    “并非龙子灵气。”月昀子淡然道。

    秋儿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讶色:“仙长是如何知晓的?!”

    月昀子微微摇头,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点可见的笑意:“何曾有什么浩瀚海。又何曾有什么龙太子?”

    “想来也只不过是此地哪个机灵些的妖魔附了那幼儿的身,借他之口说这些胡话哄骗愚昧的凡人。那妖魔也是个一知半解的,凡人更无从得知了。因而那金身上,必然是留着那妖魔的灵气。”

    秋儿装然大悟:“仙长睿智!那……这所谓神龙教,便是一群土鸡瓦狗之徒——”

    月昀子又摇头:“非也。”

    “只一件事。龙子螭吻。却的确是有的。便是这渭水龙王——被斩杀了的那龙子。渭水龙王真身是螭吻,这事即便你那师傅也不知晓,这妖魔怎么得知的?要说恰好胡诌蒙准了——龙生九子,怎的就中了这恰好在渭水的龙子。”

    这时候,秋儿倒是真的不明白了。便只好站在那里,静静地听这位仙长说话。

    月昀子又想一会儿。淡淡笑了笑:“这老物。”

    “这聚集了神龙教的妖物,既知道螭吻,又在那老物的身侧吸纳香火愿力——能做到这一步的妖魔,都不会是不开窍的。”

    “既是不蠢,却编造了这样漏洞明显的说辞——什么浩瀚海、龙太子,为何?”

    “说明有人指使、纵容。故意这般说,却又提了螭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引人好奇。好奇便会查探、接触——看那龙子螭吻。究竟如何。”

    月昀子长出一口气:“这老物倒是有计谋。指使人搞了这样的一出闹剧。但……呵呵。这些事,便都是世俗间官场的常用伎俩,岂瞒得过我。”

    “他设下这样一个局,引了那白云心来。白云心来了,又如何?”

    “便还会想要引我道统的人入局。”

    秋儿原本也只是听。到此刻,却真的听进去了。一时间忘记了敬畏,竟插嘴问:“便是说有人指使一个妖魔、编造了这样漏洞明显的谎言,来引人注意?但仙长。引道统的人入局又如何说?”

    月昀子竟也不恼怒。只是再笑:“凌儿击杀了龙子,那老物自然想要报仇。但那老东西。定然不想自己出手——只想看别人斗得两败俱伤,他才好捡便宜。”

    “我听闻那夜是龙子死在前,而后凌儿与白云心争斗。其中内情我不甚了了。但若是我要报仇……我也不想弄个一清二楚——两个都杀了,定不会错。这便是妖魔的行事风格。”

    “凌儿从这里失踪了……就必然是那老物所为了。以此,引我搅进这混水里,为他同那白云心争斗。”

    “这老物好算计……我又岂是蠢人。我便也不急。偏不上套。就看他那神龙教渐渐势大——看他最后将白云心引来了,如何收场?”

    秋儿认真地思量了很久,觉得这位仙长的推断中有一处漏洞。便问:“仙长……何以肯定那人,就料定仙长必然会参与进去?仙子的遗蜕虽然要紧,但毕竟也只是……”

    月昀子扫了他一眼:“遗蜕?谁说凌儿已死了的?”

    “她随身带着那书圣赐予她的镇魂音铃。便是黑白阎君亲至、想要从那音铃中勾走她的魂魄。也要问问书圣答不答应!”

    秋儿听了这话目瞪口呆——仙长竟然同他问答这么久,将这等辛秘也同他说了!!

    但也仅仅是愣了这么一小会儿,便明白了仙长的用意。

    福至心灵——立时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仙长在上。仙长同弟子说了这许多,必是有意——”

    但却听见那月昀子自顾自地说话,打断了他:“你看这个刚才同我问答的几句,可还合用?虽是有些腌臜气,但是个聪慧的,暂时栖身倒也不坏。毕竟有些根基,又非我道统中人。”

    秋儿愣了愣,抬头去看月昀子。

    发现这位仙长正看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在同空气说话。

    他为没有弄清楚这究竟是何意,便看见月昀子点了点头:“便委屈你了。”

    随后挥手轻轻一拂——

    被衣袖带起的一阵微风吹过,这秋儿的魂魄就离了体。月昀子又嫌脏似地弹了弹指甲……他的魂魄便烟消云散了。

    但下一刻,秋儿的身体很快又站立起来。刚才电火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发仿佛他本人只是微微愣了愣、晃了晃。

    这新生的“秋儿”活动活动筋骨,在屋中走几步,便很自然地说:“可惜凌虚剑派在这渭城驻所的人都死了个一干二净。哼,此间事了,我同那凌虚剑派倒是有一笔好账要算!我与李淳风夫妇的神魂化真身拼了个两败俱伤,倒是叫两个虚境的剑士杀了!”

    “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竟被那李淳风夫妇的独子走脱了,我想起来当真是、当真是……”

    “莫气恼了。”月昀子摇摇头,“你竟能找得到他们,又能伤了他们的神魂化真身,已是好大的成就了。”

    “你想,你与李淳风的化身在千里之外交手,受重伤濒死。遇到那两个凌虚剑派的剑士,就哄他们说那里有《万里山河图》、引他们起了歹意杀你、拿走你身上的符箓、替你去封了李淳风那独子的雪山气海——整个计谋滴水不漏,可谓天衣无缝了。”

    “你那符箓,乃是大成真人境界的道士所作。封他一个气海,在这世俗间无人解得。便是暂时令他逃了又如何?总有寻到的一天。”

    “清河、野原林,都有那孩子的踪迹。已知他叫李云心,生得俊俏——先前说凌儿与龙子争斗的庙里那少年,不就是他么?”

    “既已死去了,那通明玉简不是在那老物手中,便是在白云心手中。或者,在凌儿手上。今日你我已来了这里,还有什么不可解决的呢?”

    “以你我的聪明才智、将这些妖魔玩弄于鼓掌之上自然是易如反掌——这渭水,可还有比你我更擅长谋略的?”

    月昀子这般苦口婆心、絮絮叨叨地劝说了许久,就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得道真人境界修士的冷漠做派全然不见。

    也是在这一番劝说之后,这“秋儿”才哼一声,走到桌边坐下了。

    但坐一会儿,又猛地一拍桌子,尖声叫:“但还是不能这般饶了那凌虚剑派!”

    月昀子叹气:“好好好。料理了此间事,便去找那凌虚剑派,好不好?”

    秋儿这才又哼一声。但只安坐了一小会儿就站起身:“仍不痛快。我去透透气——你莫跟着我!”

    月昀子摇头:“不跟你。但切勿近那洞庭水边一丈内,其他的……这渭水也没谁能伤得了你。”

    这话说完,秋儿便已摔上门,直入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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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章并一章发。

    还差两位就进分类推荐榜了呀朋友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情重义李云心

    想一想,很饿却并不渴的时候。

    先一块热气腾腾、酥烂鲜香、裹着可口酱汁的牛肉,用筷子夹了,颤悠悠地入口。

    然后一口同样热气腾腾、粒粒分明,却又香甜软糯且有弹性的白米饭入口。

    牛肉的香气被米饭蒸腾起来并且混在一处,渗透每一粒米饭的缝隙。一咬,鲜香的汁液便因着滑嫩的口感,在口腔中迸发出来——

    于是被喜悦与幸福感填满了。

    这种幸福感,李云心曾以为自己不会再体会到了。因为这具身体并不会感到饥饿。在没有饥饿感的时候吃东西也就很难体会到食物更深一层的味道——于是他也明白为何洞庭君在满足口腹之欲的时候,会有那样多的讲究。

    然而如今这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人们在拜那“浩瀚海螭吻龙太子”的金身塑像。

    附着其上的猫妖与李云心共分这杯羹——他可是的的确确的螭吻。凡人们不晓得此螭吻并非彼螭吻,但天下的螭吻神位便只有一个,管他是浩瀚海龙龙太子、还是渭水龙王呢?

    渭水附近的强力人士们都认为螭吻已死,只有李云心自己靠着一根原色的木柱,坐在白鹭洲头一座木质凉亭中……

    一边享受这香火愿力如同涓涓细流汇入身体之中的满足愉悦幸福感,一边往水里丟咸鱼。

    此时是晌午,日头正烈。龙王庙附近已没什么人了。

    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打蔫的草尖立着蜻蜓。只刚入夏,但地面的空气都已晒得有些扭曲。

    李云心的身边放着一只竹篓,篓中是十几条咸鱼。鱼腥气引来了几只苍蝇围在他丈外嗡嗡直,却因为本能的畏惧始终不敢靠上去。

    他脚下就是洞庭的浅水。此刻手里拈着咸鱼的尾巴,一松,就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于是嘴里念:“一条咸鱼一张嘴,噗通一声掉下水……”

    又拎了一条丢进水里,念:“两条咸鱼两张嘴,噗通噗通掉下水……”

    隔了一会儿看看水面。仍没什么动静。

    于是拿起一边栏杆上的银酒壶往嘴里倒了一条细线。眯着眼睛看看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往水里丟了一条咸鱼。

    “三条咸鱼三张嘴,噗通噗通噗通掉下水。”

    他这样慢慢地将十几条咸鱼尽数丢进湖中,一脚踢翻竹篓丢了酒壶,靠着柱子慢慢坐到亭中地板上,合了眼。

    在悠悠蝉鸣与徐徐凉风里,李云心小憩一刻钟。然后睁开眼睛。

    看到面前地板上一双绣金丝的小红鞋,以及薄纱的红裙子。

    于是他歪着头、半合眼,扬起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权作打个招呼:“哟。李小姐啊。婚后一向可好?”

    红裙的女子并不说话。只背着手、在他面前无声地走几步、又往亭外的湖中看看。问:“没来由的,为何向我家中丢那东西?”

    李云心眯着眼、仰起脸看她笑:“小生那夜见了小姐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今日心中愁苦难耐于是来买醉。又听了小姐的传闻于是买了一篓咸鱼向这湖里丢,只为再一睹小姐芳容。还为小姐做了一阙词——一条咸鱼一张嘴……”

    那红娘子却已经恼起来:“你竟敢拿这事消遣我?!你一区区一个鬼修阴神——”

    可是话说了一般,却忽然住了口。

    细眉微蹙,一双明眸转了转,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淡然。只道:“哦,原来如此。哼,那杜生……生前看他还是个苦读书的有趣书生。可成了鬼魂想要他做鬼修。却整日里只知道念,我的福报来了我的福报来了——痴痴傻傻。一见到我。就又哭又闹,说什么娘子你有大恩与我——当真是无趣极了。你问我婚后如何?哼,一点都不好!”

    李云心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亮。手里的折扇一拍,立起身来:“是了是了。这凡人的魂魄离开身体一久就要受损。一受损,就痴痴傻傻。只剩一腔执念!那杜生毕竟只是个凡人。而我呀,我乃是……”

    红娘子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般说你既有意我,可愿意同我去白树林红花城,做我夫君?”

    李云心愣了一会儿,仿佛难以置信这事成得这般轻松。但只一会儿。忙站起身,连声道:“我、我、我愿,我愿意,我……”

    红娘子一双明眸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脸上的笑意就忽然不见了。平地里往后一退,倒着飞到栏杆上坐了,一双细腿在半空中荡来荡去,露出裙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脚踝来。

    “哼,你当我痴傻的?”这红娘子微微撅起嘴,瞥着李云心,“你那夜见我,只听人喊我红娘子,可曾提过我俗名姓李?方才却叫我李姑娘,岂不知已露了马脚?”

    听了她这话,李云心登时目瞪口呆,只站在原地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红娘子见他这样子,终于略得意地笑起来:“哼,你这人倒是机灵,知道我乃洞庭君之女,也知道那君山上的李道士便是我父。”

    “我已听我父说了你的事情。”她微微眯起眼,脸上带着危险的笑意,“你是那龙子的朋友。你既是那龙子的朋友,可是不知,我如何被打回原形、变成一尾红鲤,又是如何受了磨难的?”

    李云心这时已收起了脸上之前那种故作的仰慕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微微皱眉,银牙一咬:“我知道。”

    红娘子微微扬起脸,瞥着他:“即是知道,应该知晓我有多恨那龙子!虽说因着我父……哼,但你演这一出戏,哼哼,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意图?”

    “你猜我同那杜生,夫妻不和,又觉得那夜见面我对你颇有些情意,于是打算用美色诱我。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愁苦难耐——你当我是那些凡间女子?你这伎俩想要骗到我。可还远呢!”

    “你好生说,你是真打算做了我夫婿,蛊惑我父为你那龙子朋友报仇,是不是!”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是又怎样!”

    红娘子再冷哼一声:“你就不怕,我知道你是那龙子的朋友。因记恨他,杀了你?!”

    李云心又沉默。沉默了一会儿,忽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死又如何?!”

    他收敛了笑容,面目略有些狰狞地看着红娘子:“我那朋友被杀,你那父亲洞庭君也是他的朋友!可我同他说了这些事,他却想要害我!害我也就罢了——这些日子了!”

    “这些日子了!!却没什么动静!!”

    “他洞庭君,三千年的大妖!龙子就死在洞庭边,他却无动于衷!你可知最近出了个神龙教?!拜龙子!拜螭吻!可有这样的羞辱?!”

    李云心一面说,一面激愤起来:“我一个将成形的阴神。拿那道统、大妖魔有什么办法?你道神龙教是怎么回事?要我说,不就是那道统、那妖魔搞出来的么?!借着我那龙子朋友的名头吸纳香火愿力,却是吸到了别的妖魔身上!还狠狠地再羞辱他一次!在!他!死!后!”

    “我岂能忍受如此奇耻大辱!”李云心狠狠地一甩袖子,“我已无法可想了。为报这仇,我委身于你又怎样?被你杀了又怎样?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他说完,就直勾勾地盯着红娘子。但虽说看起来凶悍,心里却似乎仍是怕的——那握着折扇的手抓了又放,还特意微微仰仰头。显是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红娘子脸色平静地这样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微微摇头。笑起来。

    先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然后眯眼看看远处的千里洞庭。再转脸看李云心:“瞧你这副样子,我可有那样凶狠?”

    “委身于我——这叫什么混话?我的样貌性情,难不成还委屈了你?”她抿嘴微笑着,上下打量李云心,“我喜欢你这性子。你是个忠厚、忠义的性子。却又懂得变通。”

    她沉默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是你这样的人。我嫁给那杜生,也只是为了报恩罢了。我乃是阴魂之身,因而只能与他配冥婚。哪知道……他全然变了个样子。”

    这样的转折似乎又令李云心呆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红娘子,先前脸上那决绝悲苦的神情却一时没收回去。看起来尴尬极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红、红娘子你是……啊,在下……”

    红娘子摇摇头,眯眼看远处的洞庭烟波:“那杜生虽不讨喜,但毕竟是婚配的。那夜、这些日子,我都未曾理会他。以后想来也不会——就叫他待在红花城,算是供养起来。但既有他,我又不是那般不知廉耻的人,断不会再许你些什么。这份心思,你便绝了吧。”

    “至于那神龙教,我父又何尝不知。”红娘子认真地看着李云心,“你不知我父与那龙子的关系,有此误会也不怪你。但且放宽心——这事,我父绝不会坐视不理。其中关窍不便与你说,但你且耐心等着。我父亦疑心那神龙教是道统、那白云心造出来的,但也正因此才要按兵不动——且看这神龙教势力大,真的造出来个大妖魔,那道统还如何坐得住。”

    她想了想,又叹气:“也是因为我父得了那……唉。要我说,也是个大麻烦。那女子……”

    李云心立即道:“啊……倒是听洞庭君说,又讨了个小妾。只是……”

    “哪是什么小妾。乃是个麻烦。这下渭城里的道士,可不愿走了。”红娘子说完这话就不再说,只坐在木亭的围栏上,用一只手托了下巴往洞庭上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红衣袖便滑落下来,露出半截藕似的雪白手臂。

    李云心也不说话,只站着。

    亭中安静下来。刚才被两人吓得不敢出声的蚕儿又开始嘶鸣。有白鹭自水面掠过,寻些小鱼儿吃。

    一叶扁舟在湖面上缓缓划过去。

    天边只有一丝白线一样的云。

    远山绿得娇嫩鲜明。

    这般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红娘子才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这可真好。不像红花城。”

    说完这话她自栏杆上跃下来,扬手抛给李云心一个小铃铛。

    李云心接了,发现这铃铛似乎是用灰铁打的。雾蒙蒙,手一晃,便有奇异的铃声——不清脆,有些尖利,很像是小鸟儿在叫。

    红娘子指指那铃:“那夜你送一个道士的魂魄给我,说做贺礼。我想你当然是做了什么手脚的,就将那道士的魂魄炼了,成了这铃铛。其实有趣呢,那道士的魂魄还未消散,眼下也有知觉。只是你捏这铃铛,便如同捏他鬼魂。鬼魂那样的东西被捏了,可不是很疼么——所以一碰就这般叫,可以用来解闷儿。”

    她一边柔柔地笑着,一边说这话。

    说完了,又歇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那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慕我?”

    李云心听了这话,一愣。

    然后眨眨眼:“啊……我……”

    “还懂得羞臊呢。”红娘子一笑,纵身出了木亭,直入水中,“我为你开解开解我那君父,你可要记我的好。”

    李云心看着她远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了口气。

    “这小妖精……竟然敢调戏本大王啊。”他眨眨眼,略觉有趣地笑起来。

    那洞庭君像人,他这女儿更像人。如果不是情非得已……真想慢慢逗着玩。

    真是……有趣极了。

    这样聪明的小妖魔啊。

    他这么一边笑,一边轻轻用折扇拍着手,慢慢沿路走。边走边想些事情。

    如此穿过了白鹭镇,又拐进一片野林,向着渭城的方向走。

    就忽见迎面来了一个彩衣的男子,一边手舞足蹈地跑,一边向着他大呼小叫:“大王、大王!祸事了,祸事了!!”

    这男子边跑边拍打胳膊,就像是一个孩子在玩闹,但脸上的神情却惶恐而急切——虽然那是一张略前凸的,有些奇怪的脸。

    待他跑近了,李云心皱起眉一脚将他踹倒,劈头盖脸地骂:“祸事你妹!只有反派手底下的小喽啰才这么嚷嚷,你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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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一章的开头,所以我是故意等晚了才发的。

    我想你们一定可以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然后在感动之余多给我推荐和月票。

    昨晚出了个新舵主,该加更答谢的。我记得了,会补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年轻的道士

    其实平日里李云心对这些这妖怪是比较宽容的。甚至还有些亲近感。

    当初见四个妖怪在那三花娘娘面前“听法”,一时觉得新奇有趣,就给它们赐了名——警长、兔斯基、舒克、山鸡。

    如今来的这位便是“山鸡”。

    那时候只是觉得有趣。等他夺了舍再去见这几个妖魔时,竟然感觉到了……亲近。

    这种亲近其实无关情感,在李云心看来只是因为类似的身份而产生的生理认同。不过他自己清楚,生理感受通常会影响到心理——而他这样的人,竟然如此轻易地被生理影响,意味着……

    他的潜意识里有孤独感。

    因为有孤独感才需要同类的关心认同,因而在重见到了这几位妖魔之后觉得“唔,还不错”——这是一种危险的倾向。他的情绪出现失控的前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前兆。

    于是在尝试某一种,亲近却又游离的关系。

    不过似乎并不是很成功。

    这山鸡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圆圆地瞪着眼,仍道:“大王,大王,大事不妙啦!”

    李云心叹口气,一把将他拎起来。迈开大步转眼之间就在丛林中穿行出数里地,才将他掷在地上:“我同你们几个说过,好好地给我巡山,不要靠近洞庭方圆一里内——你知道刚才离那洞庭有多近么?你下次再敢这么玩、敢坏我的事,我晚上就把你炖成黄焖鸡。说,怎么了?”

    他与那龙子、白云心决战之前已经令三花娘娘一干妖魔离了渭城。如今弄出了神龙教,便又令这一干妖魔附身到百姓膜拜的画像中了——浩瀚海龙太子诚然已有“金身塑像”,但在百姓们看来……

    身为龙太子,座下没个什么使唤人。可失了威风。

    而那刘老道是何等人物?当下就胡诌出了四位护法、一位侍奉龙女,且弄了不伦不类的泥胎塑像。那四个小妖、乔嘉欣的亡魂便也有了栖身之处。

    李云心又令那四妖平日无事就在洞庭与渭城之间的野原林巡山。小妖们虽不知大王有何用意,但每日也尽心尽力,将自己听到的听说的,都事无巨细地告知他了。

    只是说话时候难免磕磕绊绊,李云心总要细细思量半天才明白这几个家伙究竟想要说什么——比如现在。

    这山鸡站起身来便惊慌道:“城中。啊呀,城中来了呀煞星呀!城外,城外也来了个煞星呀!啊呀,啊呀——”

    听他说了这话,李云心略一思量:“你是说有一个煞星,先在城里晃悠了一会儿,又在城外晃悠了一会儿。”

    “大王圣明呀!”这鸡精啄米似地点头,“先前见了我便要打要杀,还好我跑得快!如今又在那城里。啊呀到处查探——”

    “用符的,还是用剑的?”

    鸡精眨眨眼:“都用、都用!用那剑刺来,手中还写字儿的!”

    用符的是道统的人,用剑的是剑宗的人。两者都用的,便是野道士。但这几些日子神龙教在南山附近香火正旺,前前后后来的愚夫愚妇也有数百人次——这样强大的香火愿力很是令那几个小妖魔增长了些修为。

    要依照人修的品级来分,这鸡精如今也是意境巅峰——同他从前玩游戏升级一个道理,低等级总是很容易提高。

    意境巅峰的妖魔便可以化人形——虽说只是人形幻象。这样子的妖魔。又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初成阴鬼作祟,对于野道士们来说已是极强劲的对手了。

    但竟然能将这鸡精追赶成这样子?

    李云心想了一会儿。笑起来:“好。带本大王瞧瞧去。”

    他知道有人来了渭城——自天空而下。

    他自有消息来源。并不仅仅局限于这几个妖魔。照理说不该出现未被他计划在内的人——至少是一类人。

    那么如今的事情……应该很有趣吧。

    今日的渭城府,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他算是在走钢丝——比之前在九公子与刘凌之间走还要凶险。

    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藏头露尾的生活,但更不喜欢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之后变成一具尸体。唔……他现在死掉的话,应该连尸体也不会留。

    ——开玩笑,谁不喜欢那种纵横四海、一呼百应、人人敬畏的生活。

    只不过得搞定这些人、这些事。

    通明玉简是道统和剑宗想要的东西。他李云心现在应该也在那边挂上了号。他真的露了面、名扬四海了,源源不断的麻烦就也会来。

    他再强,也不能以一人之力,与道统、剑宗抗衡。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道统和剑宗。也不会倾尽全力来对付他一个人。那样子的庞然大物,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情,并不是取决于“能不能”,而是取决于“值不值得”的。

    既然自己的父母隐居十几年仍被追杀,意味着那通明玉简在道统与剑宗看来,是“相当值得”的。

    但是这事儿似乎也有一个底限。

    不然就不会是几个道士私底下来找。倘若道统和剑宗发动全天下的力量来做这件事,他那父母神通再大,也没法儿躲藏十几年。

    所以为了他以后能够抛头露面地生活这个目的,眼下他需要知道道统和剑宗肯为这块通明玉简,付出多大的代价。

    之前的代价是几个凌虚剑派的修士——看起来并不被放在眼中。

    然后是琅琊洞天化境巅峰的天才少女刘凌。

    但李云心知道,这也不够。

    算计了刘凌之后便已想到了今天——会有更强者到来。

    自己得到这螭吻之身算是一个意外之喜——意外融入了另一股势力。

    妖魔。如果利用得当,会是一座大靠山。

    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再干掉,此时在渭城的这一位修士。

    李云心眼下只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来了渭城,但甚至不清楚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他也不知道这人的性格自己喜不喜欢。

    但只知道一件事——这人必须死。而且要死得惨烈、死得令人出乎意料。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流派,得道真人境界以上、圆融真人境界以下的修士,加起来不会超过千人。而玄境以上的修士。加起来不会超过百人。

    这些人,分散在一百零八洞天流派之中,已算是宝贝了。

    于是他打算就在这渭城府,杀一个真人给他们看。

    只要道统、剑宗的决策者不是中二青年,都会意识到有多痛、他有多强、如果想要继续强夺这通明玉简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诚然可以再有玄境强者来扑杀他。但也会明白他不会令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去,此事必然天下皆知。李云心不晓得道统与剑宗在忌惮什么。但晓得他们不喜欢看到这件事被闹得大张旗鼓。

    那么,就会换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比如说玩弄计谋或者心机。

    到那时候就意味着……他已被道统与剑宗、承认为“一方诸侯”了。

    然而前提还是,那真人要死。

    这将是一项浩大而精细的工程。眼下他只刚刚搭建出了框架,并且打算去瞧一瞧这框架中多出来的一颗额外的螺丝钉。

    ……

    ……

    李云心重回此前的龙王庙、眼下已成一片废墟的桃溪路,心中并无太多别样情绪。

    废墟还是废墟,而且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该还是废墟。人力的清理速度很慢,残垣断壁之间已生出了青草来。

    一些无家可归者在这片废墟中找到还未完全倾塌的房子栖身,似乎并不担忧那房子可能在他们睡梦的时候倾塌。

    李云心在这废墟上走了一会儿,便叫那鸡精出城巡山去了。

    一些人在议论就在今日、之前。在这附近看到的神异之事。说一个生得面貌俊美的小道士,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一栋凶宅中捉了只鬼出来。随后似乎又同什么妖邪争斗了一番,大展了神威。

    说的正是鸡精所言之事。

    据他讲,那时候他正化了一只红冠彩羽大公鸡,在渭城中行走,依着李云心吩咐,查探有没有道行高深的道士。

    便看见一个生得面目俊俏的青年手里挥着一枝杨柳。一路沿街走过来。似乎并不很愉悦,紧皱着眉。仿佛街上每个人都欠他一吊钱。

    随后,这青年在一家客栈门前站住了。

    这是一家生意还算兴旺的客栈,彼时正有人进进出出。

    他站在门前盯着客栈的两扇门瞧了一会儿便径自走过去、也不搭门口伙计的话。正巧一个佩剑的书生从他身边经过,这青年就一把抽出了书生腰间的剑。

    那剑也是好剑,价值抵得上城中中等人家一月的开销。这书生忽然被夺了剑岂能善罢甘休?只微微愣了一会儿,也不畏惧那青年会如何如何。便合身扑上去要夺他的兵器。

    但这青年都不正眼看他,只一脚就将这书生踹飞出五六步之外。

    人群大哗,只当是个武疯子——光天化日之下在故城街上抢劫行凶,也许下一刻就要挥剑乱砍。

    岂知那青年就只拿了剑,扬手便往客栈的门板上一钉。

    咄的一声。这剑便插进门板里——客栈伙计顿时心疼得直吸凉气。他这是百年的老店了,这店门上左右各雕刻了一对门神,看起来栩栩如生。据说还是早年一位大家所作,后来那人去了,这一对门神价值便更高了。

    来来往往的人都晓得这门上有典故,慢慢的就成了这客栈的一块招牌。

    如今青年道士的剑正插在那门神的脑门上,即便拔出来也是一个大口子,叫人如何不心疼?

    伙计忙见掌柜的喊了出来,掌柜的也心疼得直吸气,忙喊人去报官。

    却正在此时,听见这青年道士皱眉、低喝:“还不滚出来?!”

    这一声,舌绽春雷。围看他的人都被这声音震得耳朵发麻,很不解为何这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年轻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来。

    而这一声之后,这年轻人的嘴角也溢出了血——就仿佛刚才那一下子,将他自己的嗓子也震破了。可他却浑不在意,只用已沙哑了声音又大喝:“出来!”

    这一声出口,嘴角溢出的血便更多了。

    何曾有人见过……只两声,便将自己喉咙喊破的家伙?

    ——就仿佛这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点也不知爱惜。而只拿它当一件衣服,随时要更换一般!

    但随后,人们的注意力便不在这小道士的身上了。

    一团黑气,自那门上的门神雕像中……慢慢涌了出来。

    紧接着,就在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平地便起了一阵诡异的旋风。而后那团黑气陡然缩至一处、落在地上,迎风便长。只一息的功夫……

    变成了一只青面獠牙的大鬼!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几乎将众人吓死过去!便有人哑然失语、满脸惊恐转身要逃;有人却是动也不能动,只觉得双腿发软,裆中便要湿热起来;还有人连知觉都没了,直挺挺地双腿一并,便晕倒在地。

    但就在这些人将逃还未来得及逃的时候,那年青道士已反手拔出了插在门上的剑。右手执剑,左手并剑指在半空中虚虚地写了一道符——

    这剑身上顿时金光大盛,仿佛刚从那铁匠的炉中取出来一般!!

    随后道士持剑一斩——这青面獠牙的大鬼,立即便化作了一滩恶臭的黑水,哗啦啦地淋到地上!

    一切发生在电花火石之间。

    直到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这是遇见了高人。哆哆嗦嗦地接连退后几步之后才大呼小叫起来——无非是有眼不识泰山、幸得高人斩妖除魔之类的说辞。

    但那年轻的道士却看也不看他们,只一把甩开那剑,用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这算什么还可用?又是一具破烂皮囊。若再找不到好看又合用的,哼……”

    这话说罢了,便抬起双手扶住自己的脸。

    飞快地一用力——

    咔嚓一声响。

    这年轻道士将自己的脖子扭断了。

    众人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难以置信地走上前,去探他鼻息。

    竟是真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阴兵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这事情到此处,凡人都看得见。但接下来的,就只有这鸡精能看得见了。

    看见一团青光自那年青道士的身上升起,在半空中颤了颤,便化作一个青蒙蒙的道士。然而这道士却生得极丑,又是五短身材。偏生脸上的神情孤高冷傲,不可一世。

    这两者搭配在一起,就滑稽极了。

    那鸡精虽说能化人形、说人话,但终究不是人。有灵智,但如孩童一般。又想起他家李大王的俊朗模样,一时间忘了形,便对那道士的魂魄咯咯大笑道:“好丑!好丑!好一个短脚鬼!”

    那道士原本也只看了他一眼,知他是个有灵智的妖精,但没在心上。可此时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一拍后脑,登时从口中喷出一口青蒙蒙的小剑,落在手中便长。

    随后左手又并决,一剑便朝鸡精劈过去。

    鸡精这才慌了,叫了两声便跑,那道士魂魄就在后面追。

    鸡精道行虽浅,但毕竟是翅类,又有形体。那道士法力也算高强,然而毕竟失了形体依托,且在炎炎烈日之下。此消彼长,竟然一路追逃出了渭城,那道士魂魄才生出退意。鸡精也被追得怕了,连声道:“爷爷莫追、爷爷莫追了,您生得这般俊俏,仔细被跑得快被吹歪了嘴!”

    听了这话,道士才收住脚步,只对那鸡精道:“下次见你这小妖魔,我必斩了你!”

    李云心知道了这前因后果才意识到那鸡精竟然大胆对他使心机——明明是它自己先犯贱嘛。虽说只因一言不合便要打要杀不是什么有道高人该做的事,但听鸡精的描述。那道士魂魄也不是什么正派人。

    实际上……哪怕是道统、剑宗的修士们,也大多都是一群精神病预备役。

    他便没放在心上,只想要瞧瞧究竟是哪路神仙,竟可以将道统与剑宗的法门一起用。

    于是走到那家客栈前。

    这里竟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在谈论昨天神异的事情。只不过昨天大鬼被斩杀之处的那一滩腥臭液体还未被清理掉,客栈门前此时已经臭不可闻了。

    掌柜的愁眉苦脸。说试过很多法子——用水泼用火烧。但那么一滩臭水就是散不去。如今这味道越来越重,客栈里的住客们都要退房退钱,心疼得他一夜间嘴上起了三个燎泡。

    李云心站在人群中盯着那臭水瞧了瞧,明白是什么东西了。

    那个青年道士……很强啊。

    这臭水,其实是类似于他螭吻“神格”的一种东西。

    百年来人人相信这门上有门神,即便不是笃信,心中也要想“啊呀或许真的有呀”——于是便有鬼怪附身上来,承这愿力。久而久之——既然人们觉得这门上有神灵,而这门上又的确有个阴神。那么这阴神是真的门神。还是假的门神?

    在这模糊两可的界限之间,变成了类似螭吻的“空”的东西。

    但千万年来没有修行者打这东西的主意——首先你得把自己变成魂魄。但变成了魂魄就会神智受损,那便不算是“从前的自己”了。且从鬼魂到鬼修将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稍不留神变会魂飞魄散。

    而最后的,这种类似“空”的东西,是被人信仰、创造出来的。它们并不像螭吻的神格一般稳定。

    一旦无人信仰了,便也没了。

    而今日那年青道士,不但斩杀了附在这空上的大鬼。还直接将那空也拆了——便是这滩臭水了。

    但虽说被拆了,李云心却并不是没法子。

    别的妖魔如何他不清楚。但自己既是螭吻、来历同这“空”有些相似,对此的领悟便要深刻一些。而这个“深刻一些”,已经足够令他领悟些法门,来做成这事情了。这大抵便是妖魔、神兽的天赐本领——一些事情凭借本能便可体悟,而不需要修行。

    但他并未急着出手,而是在人群中又等了些时候。

    半数以上的罪犯会在作案之后忍不住回现场、混在人群里瞧瞧。这件事儿虽然不是什么罪案。但依照鸡精对那人的描述,大概他也会回来看。

    可惜这一次他失算了。

    等了两刻钟,还未来。

    不过这一次失算似乎令他对那个人了解得更深入了些。

    但那人未来,倒是……来了些别的东西。

    这条街叫故城街,实则以前是叫“古城街”。古城街这名字用了将近二三百年。直到作为前朝旧都的渭城被攻破。这街道的尽头,是渭城的“废宫”。

    废宫,顾名思义便是废弃的宫殿。

    当年破城,庆军屠城三日才封刀。又因为那前朝皇族抵抗激烈顽强折损不少,因而在金殿上杀了那皇帝、抢夺了珍宝之后,便一把火将宫殿烧了。

    可惜这天下终究不是只有一个大庆。修士们虽然对此不发一言,但他国皇室纷纷对此暴行进行了强烈谴责——天下总有纷争,各国总有攻伐。实际上各国的皇室、世家,彼此都有婚姻嫁娶,其中是有牵连的。

    倘若国一灭,连皇族也不放过,那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庆国太祖便斩了当时下令屠城的奋威大将军。但都晓得没有皇帝首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金殿弑君、火烧旧都。那奋威大将军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岂不知其中的忌讳道理。

    然而终究是表了态,此事便也渐渐平息了。

    只是因此,那宫殿废墟便一直没有动——权作与那先被斩杀在殿中、后又被大火烧了不得入土为安的前朝末帝的陵寝了。

    因而这样一条通往废宫的古城街,慢慢地就变成了故城街。

    渭城是当世大城,从前又是国都。因而渭城人心中似乎总有些别样的情结——“想当年咱们渭城才是国都,近千年呢。那京华区区数百年而已……”

    李云心能够理解这种心思。

    而今,便在朗朗乾坤之下,在这行人遍街的故城街上……

    来了一队阴神。

    当先一个,是骑马的甲士。面目如同融化了的蜡烛,看着狰狞恐怖,似是生前被活活烧死的。手里拎一杆大枪,枪头缀着黑缨。

    身后跟了五个小兵,俱着甲。但那甲衣上伤痕累累,似乎生前被斩杀的。那面目也是狰狞恐怖,应是同这马上甲士一起被烧死的。

    这么一队阴神,就从故城街的人群当中、堂而皇之地穿行过去。所过之处行人皆打了个寒颤,只道有人在背后念叨自己。

    但无一人能看见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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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蠢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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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六个阴神走到了客栈前,那狰狞的甲士便勒马,盯着那滩黑水仔细瞧了瞧,又看看门板上刺痕。

    如此看了一会儿,才转头、高坐马上,问李云心:“你这过路阴神,可知此中详情?”

    李云心饶有兴趣地看看他,先不答,却问:“我从前也是渭城人,但看将军面生。将军这是……”

    那甲士见李云心应对有据、面色如常,便知这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因而口气也稍缓和了些。

    “吾乃大邺渭都金吾卫大将军第五伯鱼。今日履任,得知此处有我大邺子民遇害,特来此查探。”

    李云心用折扇拍了拍手,恍然:“哦,是第五将军,失敬失敬。那,事情是这样子——之前有一个臭道士,来这里插人家门板,插出一只大鬼来。然后就斩杀了。斩杀了之后,又自尽,只剩一缕幽魂不知跑去哪里了。如今这客栈门口留这么一滩水,生意也没法儿做了——当真是害人。”

    李云心同这位“大邺渭都金吾卫大将军”对话的时候,就站在人群里。

    等他说完这话,他身边已经空出了一小片场地来。

    他一个俊俏书生站在这街上,对着空气讲话。之前这门里又被揪出一只大鬼,更之前这渭城里又有妖魔与修士争斗,人们早就人心惶惶了。此时见他这样子,立时便想——是又在闹鬼!

    但这李云心却丝毫不以为意,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哦?这倒不必麻烦。只是我与将军一见如故,想来也是有缘。你我虽不同。但终归同为阴神——我恰好有个法子。”

    到这时候,人们已在猜测这人是真的在同鬼说话,还是一个疯子。

    便又见他微微仰头、盯着半空看。作一会倾听模样,摇头微笑:“好说好说。我家主人便是白姑娘——白云心。在下……唔……哎,本名不提也罢,我家白姑娘唤我作李云心。”

    他这话说完。转身就走到客栈门前。

    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弄得门口臭气熏天。因而这一次客栈老板当真豁出了胆子,战战兢兢地拦在他面前:“你你你你这人,要做什么?”

    李云心一皱眉头,冷笑起来:“你这凡人当真是不知死。本大爷要给你消灾你还敢推三阻四,再不让开,你就如此柱!”

    这话说完便一挥手。嗤啦一声响,那客栈门前的一根红木柱上登时现出了五道深深的爪痕——险些将那木柱拦腰斩断!

    掌柜的愣了一会儿,直勾勾地盯着李云心的手、又听见屋顶传来略有些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拔腿便跑。直蹿进人群里去了。

    李云心这才哼了一声,皱眉瞧瞧那一滩腥臭的水。然后将手一挥,那黑水便如同烧红的烙铁上的水渍一般,嗤嗤作响,很快就消失不见。

    又过一小会儿,连那腥臭味儿也没了。

    他做完这一切转身看那马上的甲士:“我已将它正位了。将军可以放心。”

    那面目狰狞的甲士此刻竟皱起眉,只盯着李云心:“阁下神通广大,我闻所未闻。阁下究竟何人?”

    李云心一笑:“回去问你家大王。自然知道了。”

    说完这话便不再理那甲士,只转眼去看街上那些围观他的百姓。细细瞧了瞧。终于在人群里找到那掌柜——手一招,便有一阵妖风将掌柜的裹挟了来。

    见这样子,人们登时惊叫奔走,从街面散去了。

    但或许城中接二连三发生的神鬼之事已渐渐令这些人习惯了——竟没有逃远,只远远躲在街角、树后,探头探脑地看。

    那掌柜的此刻抖得像筛糠一般。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连声道:“爷爷饶命、好汉饶命、大王饶命……”

    李云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邪邪地一笑,随手将他丢在地上。踱了几步猛一转头,脸上却又怒不可遏:“我帮你除了那滩臭水。怎么还怕我,嗯?!怕我做什么!?”

    那掌柜的就只是发抖,抱着脑袋不说话。

    李云心又大怒:“还不说话!怎么不问我姓甚名谁,日后好报答我?!不是说人最懂得礼仪伦常?!你再不问我,我吃……我杀了你!”

    听了他这话,但凡不是脑袋不清楚的,都知道他不是人了——那一句“我吃了你”险些便脱口而出了!

    这掌柜的许是被吓懵了,竟真的哆哆嗦嗦问了一句:“大、大王姓甚名谁?小的日后定去备了三牲,嗯……”

    想说“请大王来享用”,却怕真的来了自家要遭殃。好在李云心此时听了这话就开心起来,脸上的怒意陡然消失不见,嘻嘻笑道:“你们听好了——吾乃神龙教教徒,嘻嘻,神龙教,可知道?”

    才这些天的功夫,渭城里的确有些人知道洞庭湖边兴起了一个拜神龙教。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不知情的。他这么一说掌柜的便有些茫然,那些躲在远处更不晓得神龙教是个什么东西。

    他便又怒了,一把将掌柜的抓起来:“你倒是挺清楚了没有,嗯?”

    然后又去瞪远处的那些人:“今日是我神龙教为你们消灾,可明白了?!他日若说错了,我便把你们——”

    说到这里,嘴巴陡然咧到了耳根、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锐獠牙来、口中发出凄厉恐怖的呼喊:“——全都吃了!!”

    胆子再大的人见到这情景,便也不敢再看了——“或许是妖魔”与“竟真的是妖魔”可完全是两码事。一群人尖叫着逃了个干干净净,临街的房屋中一片噼里啪啦地关窗声。那掌柜的已两腿一蹬,吓晕过去了,街心转眼之间就只剩李云心。

    他这哼一声,走几步拐进一条小巷、大袖一挥,平地里便生出了一团云雾,裹挟着他直上天去了。

    但问题在于……此刻乃是青天白日。城中生出一团云雾直往天上,哪个人看不到?

    那云团中的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在半空中恼怒地哼了一声,又陡然折了下来、消失在渭城中了。

    一刻钟之后,一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乞儿来到先前那客栈门口。

    掌柜的已被救起了,倚着自家门柱,一个劲地长吁短叹,说怎么一天之内招了这些妖邪。

    又有好事之徒向他打听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掌柜的一边拿乔,一边慢慢都说了,听得人直瞪眼。

    这乞儿便也听了。听完了,忽然嘻嘻笑起来——

    “噫,好个冒名顶替的蠢妖怪。那秋儿不合身,这个也不合身。嘻嘻……不如去试试妖怪合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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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老谋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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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乞儿如此嬉笑着说了,立时飞奔而去直向那团云雾落下的方向。

    但渭城虽不能与后世的百万、千万人口城市相比,也终究是被这个时代的人们所赞叹的名城。虽然这乞儿的双腿如风一般,只花了两刻钟就抵达那里,然而除了一群目瞪口呆、惊惶不安的人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人都说方才这里的确落下一个人,生得俊俏极了——妖魔怎能那么好看?必是来渭城除妖的神仙。

    还有些说那个人的打扮和穿着都面熟……竟很像是之前一段时间在渭城里走来走去的那道士。据说后来那道士还搞出一件“满河酸汤子”这样的神异事情来。

    这么一说就有人惊呼“的确有印象”之类的的话。

    这话儿很快传开,并且被乞儿听进耳朵里。

    原本只是想找一个蠢妖魔宰了换皮,如今听了这些事,他倒是冷静下来并且皱起眉。

    因为还记得自己同月昀子来这渭城是为了什么。

    思量了一阵子,这乞儿便慢慢走开,沿着路回了上清丹鼎派的驻所。

    自然有不开眼的僮仆认不出他,拦路——挥挥手便杀了。

    月昀子正端坐在榻上看窗外的天与云。见小乞儿进来了,只微微苦笑:“你又折了身子。”

    乞儿便哼一声:“那秋儿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只说两句话嗓子就破了,倒是叫我好生麻烦。原本看见一个蠢妖怪想要换上他的,可竟然发现事情有点蹊跷!”

    月昀子很喜欢对方目前这样子——理性冷静,而不是暴跳如雷。

    于是很用心地夸赞两句:“哦?我便知你说要出去玩玩,一定没那么简单。果真是收获颇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乞儿被他夸赞更开心。眯眼睛笑起来。一跳上了桌坐在月昀子面前,左手捋开垂在脸前的乱发,右手抓起桌上的干果便送进嘴里,边囔囔地吃,边将自己的见闻都说了。

    这月昀子认真地听完,闭眼沉思一会儿。轻轻地出口气:“倒也是个难对付的。”

    “谁?那蠢妖怪?”

    “呵……那妖怪,倒的确是蠢的。”月昀子又思量一会儿,道,“那白云心,每隔几十年都会来道统闹上一闹——为她那件羽衣。因此多少也是了解她的。她身边有一个丫鬟,至今不知原身为何,却很是有些本领。”

    “你说今天那妖怪在街上吓了人,又自称是神龙教教徒。唔,行事风格倒的确是个妖魔。但这件事……可不像妖魔本意。”

    乞儿皱眉:“噫,你又要想什么?又要想那许许多多?阴谋诡计?哎呀……你这个人当真是想得太多!”

    月昀子微微一笑:“那我可有失算的时候?”

    乞儿一撇嘴,但又说不出话反驳,便继续吃果子。

    “这是一个计中计。”月昀子长出一口气,“有心思单纯的,便只看到第一层——那妖魔是神龙教的,那么神龙教都不是好人,要离得远远的。”

    “心思稍微深沉些的。会觉察到一点异常之处。譬如说这妖魔行事看着虽是随心所欲,但却一定要人记住他是神龙教的人——这一点便太刻意。可见。他是故意如此。故意装得凶神恶煞,好让人害怕神龙教。那么……他其实就是所谓神龙教的对头,想要对其不利。”

    乞儿略想了想,一拍桌子:“咦?你这话说得有理!”

    月昀子捻须一笑,又摇头:“但……这只是第二层。第二层的破绽,卖得明显了——那人是故意要我们想到第二层。人啊。通常一旦觉得‘啊呀,这事情竟然还有深一层的意思’,便洋洋洋自得满足起来、自我陶醉,不会再往深里思虑了。”

    “实则……那人应当真的是神龙教的人。”

    乞儿想了片刻,皱眉:“那何必弄出这许多事?既然真的是神龙教的人。何必又要装成神龙教的人?”

    月昀子一笑:“那人,想要令我等认为他是神龙教的敌人——定是知晓了你的行踪。那么或我们就会对他感兴趣,想要瞧瞧,究竟是何人与我们站在同一边。然后……便可以借机同你我接触、从我们这里得到些消息了。”

    “之所以做了一出戏,是想要演得逼真些。到时候你一旦同他讲出了第二层的意思,那人必定装傻,说哎呀,竟被你看穿了。如此,便更可取信于你我。”

    月昀子说了这话,沉默一会儿:“你说那人当街露出满口的钢牙,口口声声说要食人。又能往天上飞……那么,大概就是白云心身边那小丫鬟了。”

    “这几日,我使人在城中探听了一番。得知那一夜曾有不止一人在那龙王庙的废墟中看到一个面目酷似李云心的妖魔——一掌将李云心的尸首捣烂、无影无踪。”

    “如今看,彼妖魔便是此妖魔。我之前推断那神龙教与洞庭君、白云心有干系。如今看……你所见的那妖魔,便可能是白云心身边那小丫鬟。能腾云而上的大妖——哪有不知名的?唯那一个而已。”

    乞儿听他说了这许多,只觉得头晕目眩。不耐烦地将手中干果往地上一洒:“你说得明白些,到底怎地?”

    “简单地说,便很可能是那白云心,演了这么一出戏打算误导我们。令我们觉得他与那神龙教乃是敌对——随后借机骗得我们的信任……挑拨我们同洞庭君争斗。”月昀子说到此处,微微摇头,“但依你而言,你随手斩杀了门中那大鬼,半个时辰之后那人便来了。一来就演了这样的一处好戏……完全是临时起意。如此急智,虽不及我,但也已当得上老谋深算四个字了。”

    “嘿,既然如此,我们便陪她玩耍一番。她想要探听我们的虚实,你就作上当的样子,说与她听。那样子的人,必然也会故意卖破绽给你——我便可从中知晓他们的内情。到最后……嘿嘿,定要他们后悔——竟与我玩弄这些手段!当真是不知死活!”

    乞儿听了这话眼睛便亮了:“好好好,这事我乐意。但事成了——”

    “那妖魔就与你穿。”

    乞儿大笑,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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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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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之后的一个晚间,乞儿终于找到那个自称李云心的人。

    此人正坐在城北木南居的一家分店里喝酒。

    街上掌了灯火,有年轻的男女。李云心捏着一只小酒盅放在唇边蹭,懒洋洋地看街上的行人。偶尔嗅到街边小点心的香气,便抛给小二几角银子、要他去买来吃。

    不一会面前的桌上就摆满了林林种种的吃食,看起来丰盛极了。

    但他却不吃,只啜饮淡酒,似是在等人。

    乞儿便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在李云心面前,抓起桌上的东西便吃。店里伙计见这情景忙走过来要赶他,李云心却微笑着摆摆手:“这是一位友人。无妨。”

    乞儿看了他一眼,继续大吃大嚼。待他吃饱了,才打一个饱嗝、细细盯着李云心看:“你这妖魔倒有趣。”

    李云心微微一愣,皱眉:“嗯?”

    见他这样子,乞儿便略有些得意,又道:“你知道我这几日在找你,所以故意暴露行踪,好让我找得到你。如今又在这里等我——我来了,有话快说吧。”

    李云心又愣,慢慢将唇边的酒盅放下了:“我不晓得你这人在说什么。后会有期吧。”

    说完,站起身便要走。那乞儿也不拦他,冷笑一声:“你这样走了,回去怎么对你家白小姐交代?”

    李云心的身形便定住了。

    听见乞儿又笑:“你之前在街上演一出戏给我们看,以为我们看不透么?你说你是神龙教徒,但要我来说……你倒是那神龙教的敌手。对不对?”

    李云心到此刻似乎已经有点不怕开水烫的意思。转头瞧瞧这乞儿,索性重坐回到桌前,一撇嘴:“哦?此话怎讲?”

    乞儿便得意洋洋地将先前月昀子与他说的第二层,讲了出来。

    讲出来之后,李云心果然一挑眉毛:“啊呀,竟被你看穿了!”

    一切都如那月昀子所料——甚至此时说出来的话也惊人相似。

    乞儿淡然一笑。并不搭话。李云心便也笑:“既如此,我也不隐瞒了——我的来历身份,想必您已经猜到了。之所以做这么一出戏来试探……只是想看看阁下是不是一个值得结交的聪明人。”

    “我家主人有一件不得不要的宝贝在那人手中。而这宝贝……同你们实则也脱不开关系。不过我家主人并不愿多生事端,只想取了那宝贝,尽快回……唔,这一点您也应当是清楚的。”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做朋友。”

    乞儿听了,也一笑:“做朋友?你家主人杀了道统的凌空仙子,怎么做朋友?”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为自己倒一杯酒饮尽了,斜眼笑着看乞儿:“何必装傻呢?你我都知道,那凌空仙子未死。至于因何未死、现在很在何处,就不用我说了吧?”

    “眼下我家主人要那物件,你们想要凌空仙子——哦,还想要原本在那龙子手中的通明玉简,那么我们各取所需,斩杀了那洞庭君。岂不美哉?”

    乞儿眯起眼:“哦。你竟知道通明玉简。”

    李云心只偏偏头,不说话。

    他这做派。乞儿已经信了**分了。

    因为没人可能再知道这样多的辛秘——羽衣、通明玉简、未死的刘凌。

    于是就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达成某种表面上看起来牢不可破的互信关系。

    乞儿接了通明玉简这话,李云心便笑:“岂止知道。我还知道,贵方为了找那玉简,很是杀了一些人。只不过——”

    他指指自己:“被‘我’逃脱了。”

    乞儿虽说性情乖戾,却并不蠢。稍稍一愣之后看着李云心阴阴地笑起来:“你倒是说与我听。为何扮成这副模样?噫,那李云心竟然生得这样漂亮——可惜我那时竟没有见过他。”

    李云心愣了一会儿。

    但这一次……

    是货真价实的愣。

    头脑中警兆大作——是这个人!!

    在雷暴那夜,令他父母忽然失踪的那个人!

    啊……他在心里,长而轻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找到你了啊,朋友。

    一个杀掉他父母的神秘人始终不出现。他便觉得对方始终躲藏在阴影里。而今……竟然自己送到了他面前!

    在这么一愣之后,李云心将唇边的酒盏放下了。

    “我家主人啊,喜欢那李云心——哦,是喜欢他的味道。”李云心温和地笑起来。双臂贴着双肋、两手交叠在一起,规规矩矩地坐着,“他也很可怜呀,父母据说……嗯,他说,是被人暗算了。说他父母原本好厉害,但被一个小人偷袭殒命。然后听了这事更觉得他有趣——可惜后来他死了,便叫我化作他的模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便在看这乞儿的反应。

    就见他起先得意洋洋,听到“被小人偷袭”又皱起眉,欲言又止。等发现李云心只说了这一句,便转去说他家主人的事情,登时更不痛快了——

    李云心知道这家伙十分期待他再提一提那一夜的事情,至少再多说几句,他便好为自己开口辩解——只因那一句“被小人偷袭”就立即辩白会显得急躁,可不是什么高人做派。

    可他就不说。

    而是又东拉西扯了些没什么意义的话,只让那乞儿更不痛快。

    譬如夸赞那李云心忠厚老实、帅气逼人、聪明潇洒、玉树临风。

    然后再劝那乞儿饮了几杯酒。

    此时是晚间,桌上有油灯。李云心便边说,边用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去拨拉那油灯,弄得火光一晃一晃……仿佛暗合某种规律。

    这光火、明暗、油灯在桌面上滑动的声音、他说话的语气节奏、他的眼神和动作——

    最终令心中本就烦躁不甘的乞儿变得更加烦躁起来。

    然后李云心笑,微微摇头:“……我家小姐便说,实则那夜杀了他父母的人,应该也是有大本领的——”

    这样一句话落在乞儿耳中,他心里的烦躁仿佛在这一瞬间,统统被压下去了——这小丫鬟懂个屁!

    ——还是大妖白云心有些见识!

    这样的短暂愉悦感忽然自心中生出来,他的心情也因为突如其来的短暂解脱而变得分外舒畅。心中藏的那许许多多不知倒底要不要说的话,也终于被那“有大本领”四个字统统勾了出来。

    因而,嘿嘿一笑:“放屁!我告诉你,那李云心的父母,便是我杀的!堂堂正正地决胜千里之外!”

    ==================

    给大家推一本书,也是仙侠。

    这本书呢,适合喜欢代入感、真实感的人,以及合理党去看。

    节奏偏慢,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大爽点,但对于我这种喜欢此类型的人来说真是仙草。

    名叫《我不为仙》——渣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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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共济会

    李云心因这话沉默片刻,随后再微微笑起来:“这事倒是第一次听说。啊……相谈这样久,却不知怎样称呼你——”

    乞儿桀骜地一笑,坐在桌前挺起身。原本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子,但饮了几杯酒——满座放眼相看,浪子尽成英雄——于是此时看起来也有了几分豪迈的气概。

    “叫我清量子。”这乞儿说道,“你记着,我道号清量子——虽说这身皮囊常换,但这名头,可不会变!”

    李云心端庄地笑了笑:“呀,清凉子。唔……这是哪个洞天的尊号?”

    清量子咳了一声:“我不是洞天的人。”

    “啊……那必定是流派高人了——也是神仙境界呀。”

    清量子微微皱眉:“哼,也不是什么流派。”

    烛火光虽然幽微,但李云心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神秘的清量子脸上的神情变化——尤其在他饮了酒、对面部肌肉的控制力更弱的情况下。

    那是一种相当熟悉的表情,他前世不止一次见过。

    譬如说,相亲时一位小城姑娘喋喋不休地向一位从首都归来、年薪五十万的男子炫耀自己月入三千元,在本地已算社会精英——且以轻蔑高傲的眼神,斜视面前那沉默寡言的男人。

    李云心在这清量子的脸上见到了那男子所应有的神色。

    这令他感到诧异。

    在他看来清量子这家伙虽然不算是特别正常的人,但相比他接触过的所有修士而言,都要正常一些。

    或许是因为需要“渡劫”,道统与剑宗的修士们几乎个个都有相当严重的心理问题。而这种心理问题,又是他们以“摒弃****”这种高端大气的方式主动造成的。

    ——一个正常人必然有七情六欲。如果某一天一个人忽然对一切都不感兴趣、觉得无趣了,这么李云心会说这个人可能得了抑郁症。

    然而这对于很多修士们而言。也仅仅是渡了一个劫、斩了一种情而已。

    本就是正常人,即便修行了,也是有神通的正常人。非要搞到自己情绪不正常,不出心理问题才有鬼。

    但这毕竟是修行者的传统。道统与剑宗自有一套成法可以令千百年来有着严重心理问题的修士们生存下来,而且过得比常人要好得多。

    毕竟修士们有一个单独的小社会。在特定的规则与秩序之下,亦可自成一个不同于正常人的小世界。

    然而这位清量子……

    迄今为止。他的表现太像“正常人”了。

    他的确有些问题——他有轻微的“表演型人格”的倾向。这种人格李云心比较熟——偏好用夸张言行来引起他人的注意,同时会过分地情感用事。

    实则可以并不准确地、简单粗暴地形容为——重度中二。

    作为曾经自诊为高能******+表演型人格倾向的李云心本人,他清楚此刻清量子脸上所流露出的这种神情意味着,他从内心深处认为,自己的出身要高于流派。

    甚至……高于洞天。

    但这清量子又不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他是与一位洞天高阶修士同来的。

    那么他……究竟是什么出身??

    于是李云心的脸上露出那那种惟妙惟肖的、似乎努力压抑却仍旧流露了出来的同情与轻蔑:“啊……这也没什么嘛。英雄不问出处——虽说不是洞天流派出身,但您……”

    清量子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道统、剑宗算什么。呵呵……那些废物修行的法门,我都晓得。且双修。那群人自以为掌握着世间最正统的功法……觉得洞天、流派里的每一门绝学都是不传之秘、生怕被人学去了……嘿嘿——”

    他撇撇嘴,看着李云心:“我们那里,全都有。”

    李云心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呆滞,最后很快便成深沉的怀疑——是那种“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失望神色:“唔……这个嘛,呵呵……那么驻所里那一位又是哪位洞天的尊长?”

    清量子生气地皱起眉,偏不让他错开话题:“你不信?哼,你这小妖有什么见识——我问你,你可知道“同舟共济”这个词儿。可听说过共济会?”

    这是他今夜,第三次令李云心真心实意的发愣。

    他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而且心中还有一面大鼓。眼下那凶猛的浪涛猛击在大鼓上,几乎令他变了脸色。

    他当然听说过“共济会”。那是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似乎被过分解读和神秘化的组织。当然,似乎是“似乎”。

    据他有限的了解那是一个据说已有数千年历史的庞大的、带有宗教色彩的神秘组织。18世纪出现在英国,字面名字是“自由石匠”。声称追求人类生存意志,通晓天地宇宙奥秘。关于这个组织还有许许多多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传闻,但李云心清楚很多听起来似乎“荒唐”的事情。其实就是很荒唐的,并做不得真。

    但他很快压抑下心中波动,只平静地微微摇头:“没听说过——共济会……这名字有趣。是取‘同舟共济’之意吗?难不成是个造船的木匠协会?”

    本不该谈什么“木匠”——这样有些突兀。但他不得不冒险。

    清量子来历神秘,也的的确确同时掌握道统与剑宗的法门。

    之所以修士们不将两者双修是因为据说那样子将会令人入魔,最终功散身亡——这与人不可修香火愿力一样是常识……

    然而被这家伙颠覆了。

    且提到一个自己很熟悉的名字。

    李云心知道。这世界上具有类似“特殊身份的”,不止他一人。

    因而即便有“同舟共济”这个词语,这“共济会”的名字也来得蹊跷——他从不相信巧合。

    共济会是“自由石匠”,他便因着“同舟”两个字说木匠,观察清量子的反应。

    看到清量子先一愣,然后皱眉:“什么木匠?不可不敬!你这妖魔懂什么。我共济会,乃是由数百位太古转生而来的圣人所立——圣人与天地同寿,天生便洞彻这洪荒宇宙的奥秘。圣人转世,便是为了将天下苍生从即将到来的一场大劫中解救出来——同舟共济!”

    清量子说了一刻钟,喋喋不休。

    李云心意识到这家伙……被洗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杀机

    “被洗脑”并不是一个贬义词——人遵守所谓的道德准则,哪一个不是“被洗脑”呢?

    但清量子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表现出明显的、与其本性相违背的被控倾向——仿佛一旦触及“共济会”这个话题,便自动进入某种模式,他整个人都变得无私伟大,充满人性光辉。

    这是李云心第二次遭遇这种状况。

    上一次,是刘凌。

    似乎有人帮助她建立了一道强而有力的心理防御机制——一旦触及“通明玉简”,她心中便会警兆大作,迅速从不理智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清量子的情况虽然不同,但李云心认为这两件事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巧合。

    这世界……

    有他的同行存在。

    且同样是一个操纵人心的大师。

    因而他迅速果决地以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噪音、动作、光影令清量子感到轻微的生理不适,随后以几句具有明显暗示意味的话语分散他的注意力,很快将其从防卫状态当中拉了出来。

    但此刻……气氛已然显得诡异而尴尬了。

    李云心试着说些别的事情——譬如问他那位“洞天尊长”的情况。

    清量子很快便说了,并没有什么犹豫。然而他说的时候,变得冷静严肃,仿佛就仅仅是在做那月昀子交代给他的事情。

    李云心便也同他说“自家主人”的事。

    两人相谈到深夜,木南居店里的客人已走光了,只剩他们在油灯下对坐,桌面杯盏狼藉。

    实际上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各自怀着“且说与你听看你们究竟会如何”的态度,有限度地透露一些内情。

    但李云心知道对方已经心生警惕。

    这清量子不是道统,也不是洞天的人。他隶属一个名为“共济会”的秘密组织。而这个组织由数百位自太古时代转生而来的圣人大贤所立。为的是将天下苍生从一场浩劫当中拯救出来。

    李云心认为他所说的一部分事情的确是真实的——譬如说,那些大贤知晓道统与剑宗的功法秘籍,并且用这些功法秘籍造就了清量子这样的修士。

    还说那些圣人本身高深莫测,几乎与天地同寿——其中有一位甚至活了三千年。

    这些事情清量子并未坦言,但是李云心从对方偶然透露出来的细节当中推断出来的。

    这样子的组织,或者说门派……

    照理说几可与道统、剑宗争辉。为什么却从未听说过?

    李云心意识到自己可能快要触及到某个核心了……

    那通明玉简当中,应该隐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道统与剑宗在找它,这神秘的同济会也在找它。

    因而,在两人即将分别之际,李云心重问出来那个问题——

    “你之前说,是同那李淳风夫妇堂堂正正地交锋——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量子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你这妖魔,倒是好打听。但此时可不便说。那月昀子大概等得我心焦,我得先去回了他。”

    乞儿站起身,犹豫片刻。又道:“为何对这事上心?你区区一只妖魔——你真身是雄是雌?”

    李云心只在烛火里看着他:“我家主人叫我化成这人形,我总是要关心些他从前的事情的。”

    “那么我先去回了他,再同你说罢。”这乞儿指了指桌子,“你想知道另一些事,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乞儿说完这话转身便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见那乞儿走了,原本趴在桌上打盹的小二便揉了揉眼睛哈欠连天地走过来:“这位公子,这杯盏小的就撤掉了?”

    李云心闭上眼睛深思片刻。微微摇头:“不必了,今晚大概……我还得待一会儿。”

    小二苦了脸。赔笑道:“公子,已到后半夜了,我们店面也是……”

    但李云心打断他的话:“我在这里。至于你们,想活命就快走吧。再晚些,就走不掉了。”

    这小二毕竟见的世面多。听了他这话,脑袋里当即浮现出几种可能——这人要抢劫、这人来寻仇、这人是个疯子。他一边寻思着这么几个念头一边慢慢往后退——李云心也不理他。

    于是退开了几步。赶忙小跑去了高高的柜台后,将掌柜的摇醒,细说方才的事情。

    掌柜的毕竟比他能沉得住气。随手从柜后顺了一锭沉甸甸的大银裹在袖子里,走出来看。先对李云心遥遥地一拱手:“这位朋友请了。不知道您是哪一……”

    但话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只和小二张着嘴、瞪着眼,直勾勾地盯着李云心。手里那锭银子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就看见在这昏暗大堂的一角,被油灯照亮的桌上,那俊俏的年轻书生已将杯盏拂到一边,露出桌面来。

    他们看的时候,李云心已经蘸着酒水,在木桌上用手指勾出了一个骑着马的甲士。

    这画一成,他就用手在桌上一拍。

    立时从桌上立起一个青蒙蒙的、骑着马的小小甲士来。这小人只有巴掌高,胯下的战马便如同一只老鼠。李云心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小人便一喝那马,哧溜溜地跳到地上疾奔出了门外。

    又抓起桌上碟中的一把花生米,哗啦啦向地上一洒,再吹一口气。那些花生米立时成了顶红盔贯红甲的小人儿,亦是巴掌大小,手持金戈。吵吵嚷嚷了好一会儿才列阵在李云心身边的地上,齐刷刷的仰头也听他吩咐了几句什么,一哄而散,也奔到门外去了。

    这时候李云心才抬起头,拿起桌上酒壶,将残酒沥尽了、仰头喝下,道:“我要在此除妖邪。而那妖邪正在远处布置阵法。你们两个再不走,恐怕要做鬼了。”

    至此时那掌柜与小二才如梦初醒,连地上的银子也顾不得捡,夺路便逃。

    李云心就站起身,自己去那柜后又打了一壶酒。

    本想慢慢来、从长计议。

    哪知道不小心触动那清量子心中的警兆——对方在离开这家店之后,便施法将街口封死了。

    这意味着对方对任何同“共济会”有关的人或事都极度敏感。李云心知道是自己之前的那次略鲁莽的试探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于是也知道……为何没什么人清楚“同济会”的存在了——因为就如眼前这样,知道这事儿的人,差不多都被干掉了。

    先杀人家父母,现在又要杀人家儿子——

    李云心仰头,那一壶酒便在月色下化作一条细线入喉。

    而后他丢掉酒壶,叹口气:“没这么欺负人的。这他吗怎么忍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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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户幸福生活》。

    你们是不是没看过宠文。怪不得还是汪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百四十五章 温一壶月光下酒

    上清丹鼎派的渭城驻所里,烛火光一直亮了两刻钟。然后这在乞儿才停下来,并且沉默:“便是如此了。”

    月昀子看着面前的乞儿,微微叹了口气:“老朋友,你是还有事瞒着我。你我相交这样久,又一同做过这些事、且在这样的时节,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让我知道的呢?”

    在平时听了这种话乞儿会因为不开心愉悦而发脾气。然而在今日他却罕见地微微一笑,对月昀子说:“你我既然是老朋友,你就该清楚有些事情……唉。”

    他又严肃地想了想,说:“好吧,或者这样说——一会离开这里,我就会回到那个地方,杀掉那个妖魔。如果他运气好,会有一个全尸,也许我还以穿上它。如果他运气不好,就有可能连一点渣滓都剩不下。但不论怎样我一定要杀死他,你知道为何吗?”

    月昀子皱眉:“依你刚才所言,他的做派、动作、言谈,的确是那妖魔白云心的侍女。在我们的谋划里算是相当重要的人物,为何执意要杀她?”

    “因为他问了我,你想要知道的那些问题。”乞儿以罕见的严肃神色看着月昀子——这令习惯了他如同一个少年一般幼稚且喜怒无常的真境修士感到诧异,“你总喜欢问我那些问题,而且喜欢拐弯抹角问我那些问题。但是老朋友,如果不是我真的挺喜欢,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东西绕过去,我早就得像今天一样,不得不杀死你了。”

    “一个名字——哪怕是你知道了一个名字,也是忌讳。”乞儿在烛火光中站起身,闭上眼睛微微感受一会儿,“嗯。她还在那里。是被我困住了——她刚才就问了我那些问题,我全部告诉了她。因为我早打算杀了她,所以那时候她在我眼里就如同死人一般。即便知道了,也只是知道这么半个时辰而已。”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月昀子皱眉,“你的那个……门派。当真有这样大的力量?连道统和剑宗也庇护不得你?你是双修了道法与剑法的奇才,你那宗门却非要你抛却了形体,变成幽魂……此等大恨,你当真不放在心上?我们修天心正法便是为了长生,而如今你……”

    “非也。”乞儿郑重地打断他的话,“我并不恨。老朋友,我修天心正法,也不是为了长生。我们只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从哪里拯救?”月昀子的眉头始终没有舒缓,认为对方的说法固执而可笑。“当今天下皆在道统与剑宗的掌握之下,天下便是修士的天下,能有什么祸患需要你那宗门替代道统与剑宗来拯救?”

    乞儿略沉默一会儿,意味深长地一笑:“老朋友,你以为天下真是道统与剑宗的天下吗?道统与剑宗,是由修士们组成的。而且这些修士们,又真的都是道统与剑宗的修士吗?”

    “或者这样问……”

    “几千年前,甚至真人都可以偶尔聆听天人教诲、被传下正法。到了如今除了双圣声称自己可以聆训之外。还有那一位、哪怕是玄境修士,能窥得天机了?”

    “你怎么也信这种说法——天人五衰、飞升受阻、天界已不存在了——这种说法。每隔几千年便会有人四处宣扬。”月昀子鄙夷地摆手,“都是些无知的低境修士才会信,你怎么会信?”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乞儿叹口气,“罢了,再说下去,你我之间的关系便危险了。我该去料理了她了。”

    两人之间的谈话不止一次如此收尾。月昀子对此感到遗憾,却并不急于一时。

    便也随他转了话头:“既是你想做,就去做吧。我可以事后想些法子,将这事推到洞庭君那老物的身上。只是你之前同李淳风夫妇一战已受了重伤,如今又并没有什么合适的身体……你可有把握?”

    一旦不再说同那“共济会”有关的话题。这乞儿立时恢复本性。他不屑地哼一声:“那妖魔?你们这些有肉身的修士不好看,我这游魂野鬼却是好看的——那妖魔是化境巅峰的修为,却不知为何如今只有虚境的实力——想是之前同龙子、刘凌争斗,受了损伤。”

    “她可是妖魔,真真切切的妖魔。”乞儿不屑道,“妖魔又不修道法,纵是会些天生的本领、法术,又岂有我天心正法玄妙?”

    月昀子思索了一会儿:“但你并不知晓那妖魔真身为何,总有变数。”

    乞儿皱眉:“那妖魔可知晓我真身乃是幽魂?对付那些东西,我舍了这身体他们便觉得我已成鬼魂不足为惧了,却不知我这鬼魂,可是鬼修,一样使天心正法!况且如今我虽受了重伤,亦是化境巅峰的实力,哪里畏惧她了。”

    其实月昀子并不真的担心乞儿会失手。哪怕乞儿与妖魔同为化境巅峰,但乞儿毕竟晓得天心正法。

    这便如同两个壮汉在狭小的箱子里肉搏。一个全身****,另一个顶盔贯甲全副武装,手持坚固的盾牌和锋利无匹的刀剑——只要不是智力低下者,是稳操胜算的。

    他再三问这些问题,也只是想要从乞儿的回答中,窥得他身后那个神秘组织、宗门的蛛丝马迹。

    但对方仍未犯错。

    便叹了口气:“既如此,你便去吧。速去速回……动静不要太大、不要因为起了玩心戏耍她——事情太多,我事后也不好圆的。”

    乞儿嘻嘻一笑,一纵身蹿出了门。

    从上清丹鼎派的渭城驻所到李云心所在的木南居分店,大概要走上两刻钟。

    乞儿便真是用走的。一边走,一边打量街上零星的行人,想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身体。

    之所以穿上这乞儿是因为这孩子的确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倘若有人发掘了他、引他入门、传他道法,或许在死掉之前可以成为化境中阶的修士。可惜如今被乞儿一穿,魂魄已不知去向,应当是被勾走了。

    这身体虽好,然而只是潜力好。说到争斗却还差些。可乞儿瞧了一路,总也没找到更合适的——这时候出没的多是些鸡鸣狗盗之徒,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于是就这么走到了木南居的那条街口。

    街上竟然有一个人。

    乞儿看见李云心手里又提了一坛酒,穿一身白衣,在月光下狂饮。

    看见乞儿来了便醉眼惺忪地一笑:“月光下酒——要不要喝?”(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滴泪

    乞儿,或者说清量子,就微微皱起了眉:“你这妖魔,既然知道我要来杀你,刚才又逃不掉,此刻倒是镇定。”

    李云心喷吐着酒气,一笑:“问题是你怎么知道我是逃不掉,而不是在等你自投罗网呢?”

    清量子背了手,慢慢朝前走。一边走一边感受自己刚才在这街上布下的禁制——身为真境高人,以化境巅峰的实力布下的禁制,是没那么容易被破解的。他相信月昀子可以动用法宝、在两刻钟的时间里破掉这禁制,但不相信一个妖魔能做到这一点。

    但妖魔残忍狡诈,他亦诛杀过大妖。于是相信此刻她是在虚张声势、图谋些什么——他所布下的禁制还完好,也知晓曾有些细微的法力流突破了那禁制。

    应当是对方在试着召唤、联系些什么。

    可能召唤白云心,但那法力流并未出城,而只是潜伏在这条街附近。

    清量子不晓得这妖魔哪里来的自信。他决定找到对方的那一步暗棋。

    他走到李云心十步之外站定,双手一振,街道两头立时亮起一阵青蒙蒙的光。随后他们两个人被两侧的雾气封在这一小段街道里了。声音和光线都没法儿传出去,他可以为所欲为。

    因而说:“你若再多对我说些事情,或者自裁,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李云心想了想:“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问了不该问的事情。”清量子说道,“不过这并不重要……早晚要杀你。我瞧上了你的妖身。太强的妖魔我留不了全尸,太弱的妖魔我又看不上眼。你这样子的——化境巅峰的境界却只有虚境的实力,最合用了——哈,你看,我说对了。”

    “阁下废话极多。颇有我的风范。”李云心将那一坛酒饮尽,手一甩,坛子就咕噜噜滚到了台阶下的阴影中。清量子用余光看了看,那阴影里已经堆了七八个坛子了。

    这还是个嗜酒的妖魔。又或者以酒壮胆。

    便又听到李云心说:“那么你杀李淳风夫妇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胆说这么多废话?”

    清量子因为这句话皱眉:“刚才你这妖魔就在问李淳风夫妇的事情,如今死到临头还在问。究竟想要知道什么?”

    但李云心却微微一笑。随手一招,便又从木南居的内堂中飞出一坛酒。他拍开泥封又饮了一口,看着清量子笑起来:“刚才我问你共济会的事,你就都说了。虽说我晓得你是早想杀我,但还是废话太多。要我说为什么——你跟我是一种情况。”

    “要憋疯了。”

    “你心里有一个大秘密,所以好想找一个人说出来。可是路边找一个世俗人来说,他们压根不晓得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你也觉得没意思。但对一个真的能理解的人来说……那就坏事儿了,那人可能会泄密的。”

    “所以你同我一样。在决定干掉一个够分量的对手之前都会变成话痨,恨不得把秘密都倾诉出来。”

    清量子的脸色变得难看:“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妖魔,你现在正是废话太多!”

    李云心快乐地点点头:“是的是的。我好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的。你要知道……你可是我的心结。”

    “我这个人,上辈子体会不到别人的感情,这辈子照样体会不到,但至少能理解。所以我能理解什么情啊爱啊,甚至我会因为一个老头子在某时某刻很像是我上辈子相当在乎的一个人,而感到……”

    “天哪。而真的会感到,自己动了感情。”李云心拎着酒坛。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一歪头,“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个人觉得是好事——我似乎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体验到新奇的情感。”

    “也因此……我刚才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李云心叹了口气,“之前我被一个女人生出来,又被这个女人和那个男人养了十几年——这是我上辈子从未有过的体验。这个女人我叫娘。那个男人我叫爹。”

    “虽说我这个人不算正常人,但别人对我好,我也是会开心的。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来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总记着从前的事情。为什么说话的时候。还总喜欢用那个世界的词儿,譬如说现在我就很想骂你傻比。为什么?”

    李云心丢掉酒坛、背了手,低头踱几步:“我之前从不肯细想这个问题。但是今夜见了你,我想明白了。”

    “这是我的一种,自我防卫机制。”

    “我在上一世经历了难以想象的黑暗,也做过了难以想象的坏事——仅仅从当时的社会文明程度对那些坏事的包容程度而言的话……朋友,在犯罪这个当行,我是你祖宗。因此我没法儿相信别人,也并不想相信别人。”

    “然后我带着清楚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然后感受到你们所说的父爱和母爱。这感觉……很强烈,很强大。我几乎要被这感觉征服了觉得唔就这样子过一辈子也不错。那时候我啊,读书钓鱼下棋写字我的天……我简直是一个圣贤。”

    “但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我还是固执地在心里想着上一世的事情、生活方式。”

    “因为我的心理防卫机制、我的潜意识不想让我相信任何人、不想对任何人付出感情。于是它们试着将我,同这个现实世界隔离开,同那个男人,那个女人隔离开。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不要忘掉从前。”

    “我竟然被自己的防卫机制操控了这么久,到今夜再见到你,才明白。”李云心站定了,不再踱步,“那是因为它们意识到,天哪……我竟然对那个男人,那个女人……也产生了感情。而这种感情有可能会令我陷入危险,所以……它们不许我忘记从前的事情!”

    随后他抬起头,看着清量子:“我真的很开心,朋友——今天遇到了你,知道一些真相,我才我发现……原来我爱他们,我真的可以爱他们。我竟然能……体会到那种感情!不因为任何目的!”

    李云心抬手,用一根手指在自己的眼角抹了抹。然后大笑着伸出手,展示给清量子看:“你看……哈哈哈!我为他们流了一滴眼泪!我是真的可以去爱一个人的!!”

    看着月色下李云心潮湿的指尖,寒意……自清量子的脊背慢慢升起来。

    他忽然感受到了强烈而锐利的危险——因为眼前这个癫狂的人。

    ……他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修士皱起眉,慢慢吸入一口气:“你不是那白云心的丫鬟。你是个疯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云心笑着看他一会儿,说:“你终于意识到了啊……朋友。我的确不是什么白云心的丫鬟。我也的确是个疯子。”

    “在下,李云心。”他在黑暗中陡然收敛了笑容,如同野兽一般目光灼灼地盯着清量子,“我父李淳风,我母上官月。被你声称,堂堂正正地击杀。”

    “那么今夜,我将在此报这杀父杀母之仇。”

    “堂堂正正地——将你碾成一滩渣滓!”(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取死有道

    清量子曾经与真境的大妖魔争斗,也击杀过化境巅峰、身怀法宝的修行者。

    而眼前这个人,自称李云心,却是实实在在的阴神之体。化境巅峰的境界,虚境的实力。

    清量子认为他绝不可能战胜自己可是……他的心中便是因为那一句“碾成一滩渣滓”而警兆大作!

    因着这在无数危急关头曾令他反败为胜的警兆,修士顾不得再思量对方的真实身份,只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做你娘的清秋大梦!”

    这一声喝出,修士一拍后脑,便自口中喷口一口青蒙蒙的光剑。右手一捞、斜斜一甩,那光剑便化作实体,成了一柄寒光摄人的细剑!

    随后这清量子飞身扑击向前,一边以左手在剑身上急速写符文,一边豪勇地大叫:“领教爷爷的双修道法!”

    一个十一二岁的乞儿如此喊叫,在平日里看起来是有些滑稽的。然而此刻,两人之间的十步距离他只用一瞬便跨越过去了!

    在这一瞬间他的左手在剑身上连书六道符箓。那剑身被法力灌注,变成了刚从炉中捞出来时的赤红色。而那赤红光芒流转撕裂空气,在刺及李云心胸口时——

    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以这触点为中心,狂暴的气浪与水雾横扫街面,将脚下的青石板尽数碾为细小的粉末。石粉末、水雾、扭曲波动的空气混在一处,这一条长街立时笼在了一团白雾当中!

    却又有火花自那剑尖触及李云心身体处疯狂地溅射出来,就犹如钢铁挤压钢铁、铁流吞没岩石——空气都因为那猛烈的刺击而急剧升温,又在下一刻迫散了水雾、造成第二波更加强烈的气爆——

    露出了李云心与那清量子!

    修士在一眨眼的功夫跨越十步,一剑刺上李云心的胸膛。此刻他刚才站立处因他忽然发力狂袭而腾起的尘雾还在未落下,他便已在李云心左胸的一个点、接连刺出十六剑!

    这已经超越了道统修士的眼光所能捕捉的极限。也正是因为这十六次刺击在一瞬间的叠加、挤压空气、才造成了第二次的气爆!

    也是直到此时,李云心才来得及低头、后退——直退出了三步远。

    随后去看自己的胸口。

    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破。

    清量子也没有追。因为刚才那十六剑乃是剑宗凌虚剑派的杀招之一然而……不能伤对方分毫。

    李云心抬手在衣服上掸了掸,看着他笑,摇摇头:“够快,但不够劲啊朋友。这样的本领,怎么堂堂正正地杀我父母?”

    清量子慢慢地放下剑、剑尖斜指地面。冷哼一声:“只是试探而已。瞧瞧你有什么本领。不过倒是有些手段。”

    李云心站在他三步之外,负手微笑:“这手段简单得很。乃是因为我作了一幅《霸王背甲图》——珍卷。你区区化境巅峰的力道,能破这图才有鬼。”

    他便说边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来。

    纸是木南居记账用的黄草纸,用一支秃笔草草地勾了一幅画卷。但仍不掩其上惊人的灵力流转。

    然后李云心将这图随手撕了。

    掷于地上。

    “既然是我说出来的手段,我就不用第二次了。”

    清量子因他这举动而瞪圆眼睛:“你真是……那李云心?你不是死了么?如今你是鬼修?!你这又是在捣什么鬼?!”

    “堂堂正正地将你碾成渣滓啊,朋友,这么健忘?”李云心低低地哼一声,微笑看他,“我那父母教我的手段。我就一项一项地给你看。好让你知道你所谓的堂堂正正——对丹青道士的所谓堂堂正正,是多蠢的一种说法。”

    听了他这话,清量子怒极反笑。

    他仰起脸看着李云心,掌中细剑颤动得如同即将扑击、欲择人而噬的蛇:“好你个狂妄小儿。你当你凭着一幅珍卷挡住我先前一击便了不得了?!如今再叫你瞧瞧真正的本领!”

    这话音落,清量子本人却未动。

    但身上陡然泛起夺目的金光!

    他整个人似乎在一瞬间化作一颗太阳,照射得这条小巷之中纤毫毕现。便是在这一片金光中这清量子低喝:“玄烨金光法!”

    这声低喝出口的同时,清量子又抬起左臂于虚空之中,以这乞儿指尖的一滴血疾书三个字——

    锁!阳!台!

    字一成。道统符箓的玄妙之力立即应着天时而出。凡是这巷中金光所及之处,一切顿时慢上半拍。好似陷入一团粘稠迟滞、无法摆脱的光芒泥沼之中!

    而李云心的身边、一片光芒之内,忽然有一个小小的光人在虚空中成形,成形便拔剑刺击,直射他的胸口。

    但李云心只一侧身就避开了这一剑。光芒擦着他的左肩射入地下,一小片泥土在一瞬间化成红亮的熔岩。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第一个光人出现之后,更多的光人密密麻麻、接二连三地自他身旁的虚空中浮现出来。金光剑芒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如狂风暴雨一般接连向他射去,而那李云心竟又一一避开了!

    他距离修士只有三步远,却并未试着冲上前去同对方搏斗——因为每一个修行人都晓得在道统道士施法的时候,最凶险的正是他们身前——强有力的禁制会随着符箓一同出现在他们身前三步之内。那三步之内,才是险境环生。

    然而就在这样的险地当中。那李云心的速度似乎比金光刺客更快——快到他的身形在那纵横交错的金光当中几乎成了残影!

    道统字诀“锁阳台”,专克阴神。在一片浩然金光中会迟滞对方的速度、震慑他们的心智。再配上剑宗的“玄烨金光法”,更是相辅相成——本该没人能逃得过这杀招!

    然而此刻这李云心偏偏未受那禁制的影响。他闪躲如风,在一眨眼的功夫便可变换十几次身形,到了一息的时候,竟无一道剑光可以射中他!

    且这李云心还在一边闪躲的时候。一边用好整以暇地声音嗤笑:“够劲,但不够快啊朋友。这样的本领,怎么堂堂正正地杀我父母?”

    “如今你是化境——化境,化虚成实,但终究与真境有别。我猜你这金光法,还能撑上……三、二、一——撑不住了吧。”

    他话音一落。街上盛放的金光陡然消散,黑暗重新笼罩战场。

    李云心微闭一会儿眼睛适应这黑暗,然后又睁开,去看那乞儿。

    并且从怀中又取出一幅草纸成的画来,随手撕了。

    “《广王破阵图》。”

    “我总比那广王要强壮敏捷,而你这剑光却远没有十万大军的刀枪密集锋锐。”

    他在黑暗笑了笑:“这图。我七岁时,教我的。”

    清量子已不再轻视他,并且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这李云心是化境巅峰的境界、虚境的实力。

    而自己从前是真境的境界、如今是化境巅峰的实力。

    如果同为道士或者同为剑士,斩杀他轻而易举。但问题是……他是一个丹青道士。

    自己先前上了他的当。给了他半个时辰的时间来准备!

    一个准备充足的丹青道士、且在这条街待了一个时辰。清量子知道之前穿过他所布设的禁制的那十几道灵气流是怎么回事了——是这李云心在设伏。

    因为那一个时辰,这李云心以充足的准备迅速拉近了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甚至……

    见了鬼,他可不是普通的丹青道士更不是洞天流派里供奉的那些用来作画的废物啊。

    化境巅峰的、真正的丹青道士的手段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见识过了。而他当初同那李淳风夫妇交手,也是他们的神魂化真身远遁千里之外迎敌——那是纯以修为对拼,没动用一丁点儿丹青道士的手段!

    现在清量子知道李云心反复强调的“堂堂正正”,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而他的错误就在于,同这准备充足的丹青道士拼道法。

    这李云心备下的都是保命的法子。

    可见他对那身体爱惜得紧。

    那就意味着……脆弱得紧啊。

    他也是双修的剑士。化境巅峰的身躯总比虚境的身躯要强悍。他应该在第一击被那李云心接下之后继续以剑宗法门贴身缠斗,而不是退开三步远斗法!

    便在这时清量子听到李云心在黑暗里说——

    “既然已经让了你两招。现在就该我出手了。一会我揍你的时候,你不许哭。”

    这话音一落,李云心向着清量子猛扑而来!

    清量子也怪笑一声,提剑便迎了上去:“来得好!!”、

    此时正有乌云遮月,长街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但黑暗并非高明武者的障碍——气流、声响、温度,皆可成为指路灯!

    清量子在合身扑上之时便已书写了一道符箓——身前三步立成禁制。倘若那李云心扑过来。便会被这禁制纠缠一时。而后他便可……

    但眼前忽然一片微弱的金光照耀!

    借着这金光清量子看到——那李云心竟视三步之内的禁制为无物,直直地突进来了!

    而那微光……便是一道又一道无效的禁制在他身上破碎的光亮!

    清量子在心中破口大骂——今夜是犯了什么邪祟?!

    这李云心身上怎么没有一丁点儿合常理之处?!

    然而来不及思索,那李云心已经蛮横地一拳挥了过来。拳风极盛,力大势沉,直奔清量子的面门。

    这力量、速度、招式。即便是一个世俗中的顶尖高手、千年难遇的武林奇才,也会被这一拳砸成肉泥。

    但在清量子看来,撕毁了那《广王破阵图》之后的李云心速度已慢得可笑。他甚至有时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想了几种应对的策略,但最终决定,以剑芒直击拳风!

    今夜他已经受够了这李云心的侮辱与轻视——而他的实力明明远在对方之上!

    这小儿眼下得意忘形……便要如此好好地给他一个教训,好让他知道他清量子的剑宗道法是——

    他一剑斜挑而上。

    是多么的——

    随后剑身一振。

    锋锐无匹!

    直迎向那李云心的拳风!

    “嘭!!”

    清量子的半张脸几乎都被砸瘪,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他的那一剑,的确是实打实地刺出去了。

    直迎上李云心的拳风。在一瞬间刺出了三十二剑。分别刺击他的指节、手腕、双目,又在心口刺了二十九次,所用时间只是一瞬,剑身上灌注了一个化境巅峰修士的全部力量。

    虽说这乞儿的身体只是临时以灵力强化,但也已足够强了!

    于是清量子在落地的那一瞬没有想明白的事情便是——

    为什么……这李云心未死!

    虚境实力的鬼修之身,不可能挡得住这样的力量!

    但虽然半个脑袋被砸瘪。人已该死了。然而毕竟是夺舍的身躯、有修士的魂魄操纵。这清量子已觉这是最后一搏,立时再从地上跳起来,持着断剑再往李云心的方位扑过去!

    这一次他已不讲什么章法——虽说在活舍身上被杀死、或者被击出体外又会损耗他的功力,但此刻清量子已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今夜不拼尽全力杀了这李云心,以后将会有更大的麻烦!

    这小子……太邪门了!

    自己竟没一次,哪怕一次,算得到他!

    黑暗之中的长街上再次爆射出更加猛烈的火光与拳风来!如此激烈地颤抖了三息之后,一声短促地、压抑不住的惨呼……

    清量子那乞儿的身躯嘭的一声又被击飞在地上。而心口,已破了一个碗大的血洞!

    化境巅峰修士灵力庇护的强悍身躯……竟被生生击穿了!

    遮月的乌云,此刻终于散去。

    而奄奄一息的乞儿……终于知道为何这李云心刚才明明被他刺中那么多剑,却毫发无伤、甚至身体会在刺击时迸射出激烈的火花了!

    因为他身前站立的乃是一个……魔神之躯的存在啊。

    身高丈余。

    头生血红的狰狞鹿角。

    雪一样白的长发丝,如同雄狮的鬓毛。

    通体覆盖着黑沉沉的鳞甲,微微一动,便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一双金眸当中一道黑色细线,妖异狰狞。一张布满獠牙利齿的嘴咧到耳根。如同野兽一般微微狞笑着,喷吐出云雾之气。对他说——

    “你可知我曾以这渭城为卷,为自己重塑了神魂法身?”

    “这渭城的街巷阡陌,便如我的经络。如今你在这渭城之中同我争斗,便好比在我的身体当中与我争斗。”

    “便有好好的道法你不用,非要同我肉搏,哈哈哈……”

    “——你说你是不是……取死有道?”

    =============

    之前我推荐的《我不为仙》。我把人家书名写错了。

    叫《我不求仙》哈哈哈。

    另外,那个,咳咳,在某神器追我书看的朋友们啊。

    我偶然过去那边书评区看了一下,发现好多评论啊。还有读者在留言和我互动对我提出有益的意见。

    但是问题是。那里是盗版站,作者我看不到的……

    正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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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两更我多些赠送的字数,补回这五百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成为渣滓的第一步

    乞儿横躺在已成废墟的街上。自胸口流出的鲜血很快形成一片小小的水泊,令人忍不住惊叹他竟然有那样多的血。

    但他仍抬起头,以仅剩的一只眼睛死盯着李云心,话语同鲜血一起喷出来:“我不信……这怎么可能?!你是……你明明是人!死了也要做鬼修!你怎么可能变成了妖魔?!”

    现出了法身的李云心弯腰,用一只手将乞儿拎在半空。他身上的鳞甲铮然作响,在月光下发出悠长而清亮的声音。

    这魔神以细瞳看着乞儿,每说一句话都会自口中涌出炽热的蒸汽:“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不过我也有疑惑。既然你很快要死,总不会想要自己做一个糊涂鬼。”

    “那么你问我一个问题,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让你明明白白地走,可好?”

    即便落到如此境地、心中满怀诧异惶恐,但听到李云心这样的话之后,清量子依旧在心里冷笑一声。

    乞儿这身体当然会死。

    但他清量子……可没那么容易死!

    于是他喷出一口血,以最后的声音虚弱地说:“好。弄清楚这些事……我魂飞魄散也情愿!”

    李云心以那双细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狰狞而意味不明的微笑:“那么我问你,是你亲手杀死了李淳风和上官月么?”

    “……不是。”

    “那么是……噢。该你来问了。”李云心看着他,“请问。”

    “为何我身前三步的禁制对你不起作用?!”乞儿又喷出血,溅到李云心的鳞甲上。但迅速化为蒸汽。

    龙子大笑起来:“你这人,死到临头不问我些别的,却只想弄清楚自己为何败在我手上——真是永远也成不了大事!”

    “不过尽可以告诉你。我现在乃是龙子螭吻,天生与这世间因果断绝。你那道统禁制便是调用天地之力来起效——我既与这世间没因果。当然可破一切法!”

    “再奉送你一个事实——那夜龙子螭吻,也是如此破了刘凌的三步之障!”

    “什么意思?你不是就是龙子么?”乞儿皱眉。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朋友。”李云心摇头,“那么我问你,不是你亲手杀的,你怎么知道。他们死了?”

    “我重伤了他们,而后是神君出的手。千里之外,一击即死!”乞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畅快的笑。

    但李云心并未被惹怒,只微微摇头:“你这人倒是喜欢耍心机。猜我下一个问题会问谁是神君。不过不要紧……我的秘密足够多。”

    乞儿含糊地哼了一声,喷吐出更多鲜血:“好。那么我就不问你为何之前还有个龙子、你又是如何变成了龙子。我只问你,倘若你真的是李云心,你潜伏在这渭城打算做什么?!你敢对我说吗!”

    “这有什么不敢?”李云心笑起来,笑声像是金属与金属摩擦。自口中喷吐出的灼热蒸汽令乞儿沾血的乱发迅速变干。慢慢的,他的那一半脸上也起了水泡,“我现在既是龙子,便是渭水龙王。我的打算当然是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龙王,让你们这群碍眼的东西统统滚出我的地盘。”

    “好大的口气。”乞儿似乎越来越虚弱,甚至未等李云心提问便道,“那神君乃是我共济会一位大神通者,有通天彻地之能。你要问我他是谁。嘿,我可没有见过!我再问你。你可敢细细说说那神龙教与你有什么关系?!”

    李云心笑了笑,将乞儿的身躯丢到地上。

    这残躯已失血过多,早死绝了。只因清量子魂魄不肯走,赖着一口气。如今这死而不僵的尸体狼狈地横躺于地,用唯一一只渐渐浑浊的眼睛盯着李云心,嘶声道:“你可敢细细说来?!”

    李云心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他。走到他身边站定:“好。细细说与你听。”

    “如今这渭水附近,实则是有三股势力。”

    “你和那月昀子算是一方,洞庭湖中洞庭君算是一方,白云心也算是一方。”

    “月昀子想要为凌空子报仇,或者也知道那刘凌未死。在洞庭君手中。然而他又是修士,与妖魔天然为敌,且知道刘凌死在白云心手中。”

    “于是月昀子希望那两个妖魔都死掉。然而那是两个大妖魔,我是月昀子那样的聪明的人话,就会试着让两个妖魔争斗、落个两败俱伤,我渔翁得利。”

    “洞庭君则想要为龙子报仇。我让那洞庭君相信是刘凌与白云心联手杀了龙子——他有可能没有确信,但无所谓。他一定是会记恨道统的,想要道统的人死。但洞庭君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做这事风险太大,所以……就会试着让道统与白云心争斗、落个两败俱伤,他渔翁得利——因而不论他信不信,都不重要。”

    “至于白云心……如果我没看错她的话,她就只想要羽衣。从洞庭君那里夺回羽衣。当然,当初是道统的人夺走了她的羽衣,那么无论是洞庭君还是道统都有理由相信,白云心想要道统的人死。”

    “然而在我看来……她才不在乎那么多屁事。”

    “那,现在你知道了。在月昀子和洞庭君看来,眼下渭水附近的三股势力、都希望其他两股势力死,都希望看到那两个斗得两败俱伤。同时也都清楚,除自己以外的两家,是绝不可能真心合作的。”

    李云心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看乞儿,哈哈大笑:“哦,看你这表情我是说对了。那月昀子真的如此想。”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很好办。因为那三位都想不到……还有第四股势力。”

    “便是我了。”

    “我没死,而且变得更强。洞庭君与月昀子小心翼翼都在等对方先出手、好看看哪里有破绽……这可不行。一个是三千年的大妖魔,一个是动辄打坐数日不挪窝的真人……我可没耐心做很久的缩头乌龟。”

    “说实话洞庭君和月昀子都挺聪明,做的事情也合情合理。唯一不合情理的就是我了。这不怪他们太蠢,只怪这世界太奇妙。”

    “所以我搞出来一个神龙教啊。一边令自己吸收信徒们的愿力、慢慢变强。另一边……哈哈哈,这可就有趣了。”

    “月昀子当然会想。天哪,这神龙教发展这样迅速、又打着什么龙子的名头,必然有人支持——一定是洞庭君啦!而今你又将我之前的话对月昀子说了,他就更会肯定——唔,果然是洞庭君和白云心搞出来的。”

    “但那么多信徒的香火愿力总有个去处——那洞庭君和白云心都是妖魔,都要垂涎这愿力。必然起内讧。所以月昀子就会想,哈哈,我且坐等,等这神龙教真的势大、那愿力再无法被忽视了,便看你们两虎相争!”

    “那洞庭君呢……也一样想啊。他会想,这神龙教一定是道统和白云心搞出来的——道统吸收不了香火愿力,只会便宜白云心。一旦那白云心越来越强,道统哪里还坐得住?也要起内讧!”

    “他们这样想,是相当正确的。而我这些天来回奔走……也正是为了令他们加深自己的印象、坚定自己的信念。至于白云心啊……我也不担心她。不过这是为何。我就不告诉你。”

    “所以这样子,他们互相提防、算记下来……就都会眼睁睁看着神龙教势大。”

    “而且还会觉得,事情越来越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哈哈,这群蠢货。却不知那愿力都被我受用了。”李云心狞笑起来,低头看乞儿,“你说我这计妙不妙?”

    乞儿气若游丝,李云心得很用心才能听到他的话:“呵呵……你这计,妙。但也不是万无一失……你要依赖的人太多。不可能每个人都依着你的想法行事。一旦哪里出了岔子……呵呵,你这小儿。聪明倒是聪明。只是经验还不足……”

    乞儿的气息越来越弱,但语调却越来越欢快:“不过你能想到这样的计谋……也算是玲珑心。倘若假以时日、再多磨练磨练,或许真可以成为我们敌手、只不过……咳咳……嘿嘿,你这小儿得意忘形,将秘密都说了……可曾想过万一你制我不住……我逃了,你怎么办?”

    “我再问你。”乞儿的眼中泛起更加得意的光亮。“倘若你——”

    “聒噪。”李云心忽然探出一拳,毫无征兆地打断乞儿的话、轰在他身上。

    嘭的一声巨响,这街道的地面都猛烈地颤动起来!两侧的建筑原本就在争斗当中损毁、摇摇欲坠。到了此时再承受这样的力道,哗啦啦便倾倒了一片。

    而那乞儿的尸体在这一拳之下……早不见了。

    而是变成了几乎覆满半条街道的血糊!

    待尘埃落定,李云心才直起腰。眼下。他站在一个巨大的深坑里。坑中是蛛网一般的裂纹,奇异的是坑中反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糊——因为巨力与地面的摩擦所生出的狂暴冲击波与高温,已将这坑中的其他零碎统统清扫干净了。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怪不得刘凌这样杀人。真的……爽得很啊。”

    修士、妖魔们争斗,谁都不会认为只要将对方的肉身摧毁就算了事。因为肉身损毁,还有魂魄。而对于清量子这样的异人来说,他的魂魄更加与众不同——实际上,他已类似鬼修了。

    眼下这清量子现出了五短身材的真身,在黑暗中发着青蒙蒙的光,满脸怒意地看李云心:“怎的突然动手杀我?!”

    “我说过,要将你堂堂正正地轰成渣滓。”李云心平静地看着他,“忘了?”

    “或者你觉得,我要等你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堆你的观点推论、然后以你可笑又浅薄的见识来推断我的谋划、最终等你爽够了……我才可以杀了你?哦,我偏偏不想让你得意。”

    清量子恼怒地一指他,再一次怒极反笑:“好,呵呵……哈哈哈……嘿嘿嘿嘿!好,你以为将我那肉身轰杀了,我便任你宰割了么?狂妄小儿,方才爷爷正是在诓你的话!便是等你得意洋洋地将你的谋划和盘托出,才脱了那肉身,现出这真身!”

    “现在爷爷就要远遁千里、将你方才说的事情统统告知那月昀子……嘿嘿,我看你如何追悔莫及!”

    他这话说完,李云心便猛地一拳挥出!

    然而……方才将乞儿的肉身轰成了血糊的一拳,此刻却从清量子的身上穿过——仿佛那只是一个幻影。

    清量子纵声狂笑:“你这一拳,能击散魂魄、能击散鬼修,却击不散我!你可知我乃是——”

    “阴差嘛。”李云心打了个哈欠、就站在清量子两步之外平静地看着他,“森罗殿的编外人员嘛。不是鬼魂,也不是鬼修。寻常人间道法害不得你的魂魄——因为你属于地府的事业编制,也算是有神位吧……”

    “还有什么?说说?”

    清量子呆滞片刻:“你——怎会晓得此事?!”

    李云心耸了耸肩,便又有铮然之声:“还有一件事就是,你我都清楚,肉身的痛苦对于修士而言实在没意思——谁在修行的时候没受过难以忍受的苦呢?身体发肤之痛不叫痛,灵魂深处的痛才最痛。”

    “我说要把你轰成渣滓,具体过程其实是这样子的——先把你这个身体轰成渣;然后把你的自信和自尊轰成渣;再接下来,把你的这个唔,神魂也好灵魂也好,轰成渣——这样子,才叫堂堂正正地轰成渣滓。”

    “所以你觉得刚才是你诓我说了那么多,其实你不问我,我一样会告诉你。一点一点地、把我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你。这样子你先得意,觉得自己成功了。得意之后,就想回去将我的谋划同月昀子讲了,那时候你们痛下雷霆杀手,我必然……唔,你是说‘追悔莫及’,对吧?”

    李云心的嘴角慢慢上翘,露出一个危险又愉悦的笑:“你说,在你这么想的时候,我再击碎你的幻想。让你在最后一刻心中还在念念不忘——‘啊呀,倘若我能早些走不听他说这些,将这些话都送回去该多么好’——这,该是一件多快活的事情啊?!”

    听了他这话,清量子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转身便飞纵而去!!

    但就在这一刻李云心掌心一条铁索如闪电般探出——“着!!”

    哗啦啦一声响,那原本连灵力、妖力都触碰不到的清量子魂魄,正被这铁索锁住了脖颈!

    随后这铁链再一收……那清量子,便如这铁索锁过的无数孤魂野鬼一般,轻飘飘地被拉到了李云心身前!

    李云心低头,微笑着看这被锁住且手脚动弹不得的清量子:“朋友,你是阴差。但我啊……是阳世判官啊。”

    “多么愉悦的巧合和时机,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又用另一只手摸出藏在鳞甲下的薄册子、翻开,道:“瞧瞧,这里写着……唔……说这铁索能魂魄,但锁不住真人之魂。哈……你现在只是个化境巅峰。”

    “又说了……嗯,又说过那森罗殿的等级制度,我瞧瞧你这阴差……嗯,要以九霄雷霆真火、劈击七七四十九道,才可消灭?”

    “不过又说,擅自击杀鬼差之人罪孽深重,将会被阎君索命啊。”李云心皱眉看看那不能言语的清量子,认真地思虑了好一会儿,忽然嘻嘻一笑,“逗你的,朋友。这有什么好想的——我可从来不信巧合。譬如说,为什么偏偏前几天就让我做了个阳世判官给了我这一薄一锁?为什么就恰好,让我了解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现在我们来做最后一步。”李云心收敛笑容,平静地看着清量子,“——把你轰成渣滓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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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221/ 第一时间欣赏心魔最新章节! 作者:沁纸花青所写的《心魔》为转载作品,心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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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介绍:
或许在某个冬日寒夜,你听到一墙之外有人轻声曼唱: 玄门羽衣白云心,一琴一剑一丹青。 浅雪红炉黄芽酒,夜读紫薇洞庭经。 余音袅袅,宛若天籁。你便踏雪循声而去,忽见远方灯火幽微。 复行一刻钟,直入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暖意扑面。 便看到一只白鹤翩然起舞,一红衣龙女抚琴唱和。 你心中惊诧,便揉了揉眼。 再定睛看去,只发现自己站在自家门外,街上草木萧瑟。 世人皆谈神仙,却不知或许他们,就在你身边。心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心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心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