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心魔TXT下载心魔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心魔全文阅读

作者:沁纸花青     心魔txt下载     心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迎君(首订求支持!)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到日头西斜的时候,李云心已站在街边了。

    杜子咢眼下的居所不过一屋一院,那院也只是用竹篱笆围起来的,有一扇低矮的竹门。

    篱笆边原本种了些花草,现在开得花团锦簇。只是疏于打理,疯草竟比花草更茂盛,将那红的黄的团团花都淹没了。

    就如李云心预想的那样子,这里已经很是聚集了些人。

    这时代,人们没什么娱乐活动,遇到这种事自然好奇极了。照理说前几日渭城里闹了大妖魔、人们本该惶惶不可终日。但似乎也正因为那妖魔闹得太凶,传到白鹭镇人们的耳中,就不像是真的了——什么天上现了龙王爷真身、夜里出现一只跟渭城一般大的白鹤、一整条街都被毁了……

    简直太离奇。

    人们更愿意相信那夜的火光是山火、那一条街是被因为地动毁掉的。

    李云心很可以理解这种心态。这是一种挺常见的心理学现象——除非一种观点或者信念强大到足以彻底摧毁人们原有的认知,否则,只会使人们固执己见,更强化原本的思想观点。

    ——谁乐意相信世上真有那样的可怕的妖魔、且就在身边呢?

    因而对于这个距离渭城百里的白鹭镇人们而言……杜生所说的那件事,才真真有趣儿呢。

    眼下,杜子咢便站在他家院子里——花大价钱买了香案、火烛,在院子里摆了。

    案上有一只猪头、一只羊头、一只整鸡。又摆了三荤三素,三盏水酒。再用碗盛了白米,插三柱高香。

    等天色再暗些。将火烛点上——青烟缭绕,烛火幽微,真真生出了些肃穆气象。

    街上的人们大概有三四十个,聚在杜生的院外看他,只嗤笑他念书念得痴傻了。

    李云心站在这些人群之外一个老槐树底下,看那杜生。

    说起来生得不坏。因为不下地劳作。皮肤是白的。手上没有老茧,想来被抚摸的人也会舒服。浓眉,大眼睛,高鼻梁。嘴唇有些薄、眉距有些窄,看相的人会说他心思小,且刻薄。

    不过这相貌在女孩子的眼里,的确算得上帅气。

    李云心抬手抹了抹自己的额角。

    街上的人都围着一个人,众星捧月一般。那人四十岁上下,戴黄冠、穿大氅。手里持了一柄拂尘。眼下腆着肚子站在街上,往杜生院子里看。

    从人们的言语当中李云心知道这人乃是三河口龙王庙的庙祝,道号昆阳子。今日过来的人里,大抵就属他最乐意看见杜子咢出丑了。

    因为这杜子咢使三两银请他来做法事时,昆阳子只说是恶鬼缠人,“自己未必斗得过那鬼,且试试”。

    这是世俗间道士们的一贯伎俩——实则都算不上是“伎俩”。他们未得道统、剑宗真传,学些旁门左道的法术。都不知道其中玄妙。仅凭祖祖辈辈口耳相传,只道“该是这般”、“该是那般”。施起法来有时见效。有时全然无用,只说是“争斗不过”。

    但杜子咢得了洞庭君那梦,便说庙祝昆阳子学艺不精,竟将神人的贵女认作害人的恶鬼,险些令他错失一段好缘果。

    因而这昆阳子今日就站在杜生门外,冷眼瞧着他。有闲汉凑过来问他今夜这事是真是假。他就只嗤然一笑,并不言语。闲汉问不出,就又有妇人来问他。他也不答话,那妇人便恼了,作势要扯他袍子。说“这道士脸上这般晦气可是相好的昨夜没伺候好”之类的荤话儿。

    那一班闲汉便在一旁起哄笑闹。昆阳子瞪那妇人几眼,妇人越闹得起劲。他便只好狼狈地躲开几步,道:“好好,与你们说了便是。”

    他瞥一眼那端正地跪坐在案前的杜生,又冷笑:“说什么洞庭君?”

    “我昆阳子主持这三河口龙王庙,已有十五年了。我这庙,是这渭城附近的大庙。前些天渭城里的宝华会请人,也给我送了帖子。但那****有事外出,这才耽误了——不然,我昆阳子也是琅琊洞天的座上客。”

    听他说到此处,那些人虽不晓得“琅琊洞天”,但总是知道“洞天”的,便齐齐发出惊叹来。

    妇人便缩了手,不敢再作势拉扯他了。

    昆阳子又道:“我这大庙。供奉的乃是渭水龙王。那杜子咢说什么?说——那什么洞庭君的女儿得罪了龙子,才被变作鲤鱼——荒唐!我供奉渭水龙王这许多年,哪里听说过有龙子?又哪来一个什么洞庭君?听都没听过!”

    这些人一时间被他唬得没了声。又过一会儿,才有个闲汉怯怯地问:“或许真是道爷你没听过呢?”

    昆阳子白他一眼:“是小妖,得罪了龙王,怎会饶他?是有道神人,我又怎会没听过?这千里洞庭便是渭水龙王的龙宫所在——哪个不开眼的妖魔敢自称洞庭君?”

    听他这一说,众人皆叹服。

    他这话说得大声,院里的杜生便也听到了。

    他原本闭目端坐,这时候慢慢睁开了眼,脸上挂着奇异的微笑,摇摇头:“道士,你学艺不精,就少说些话为妙。等今夜洞庭君来报我,听见你这话,呵呵……”

    说完又闭上眼,那昆阳子也不同他争辩,只冷哼了一声。

    两人说完这话,起了一阵夜风。看热闹的便也渐渐不说话了。

    既是来看,心里总会想“这事是不是真的”。昆阳子说了些龙王妖魔的事情,却又是从侧面让人额外多生了些心思。待夜色渐渐深了、天气凉了,再起了夜风……

    又看院里那幽幽火烛的时候,人们便一时间有些沉默了。

    就是在当口,听见一个清亮好听的男声说:“其实我建议你们回家里去洗洗睡比较好。”

    这声音打破短暂的寂静,人们便都忘发声处看——发现是一个白袍的俊俏“书生”。只一眼,人们就知道这是个外地人了。

    因为如果是本地人、或者在本地徘徊了有些日子,不会记不得他。

    因为他生得太好看了。

    这个好看的小后生手里持一柄泪竹扇骨的折扇,一边说一边微微眯着眼睛,往西边瞧。

    杜生家门前这条小街的确通向西,那里有一个渡口,但少有人用。小街旁是荒草地,沿着路一直看过去,也能在皎洁的月色中隐约看到水边在夜风里轻漾的芦苇与菖蒲。

    他就在看那里。

    人们循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发现。

    除了芦苇、菖蒲、水雾、风之外,什么都没有。

    昆阳子盯着……李云心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眉:“此话何意?”

    李云心没有立即回他,而是在树下又往前走了两步、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说啊,诸位,再不走,会死啊。”

    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环境里听了他的话,众人都一愣。昆阳子变了变脸色,喝道:“你这人说什么疯话?”

    可他这神态、语气、做派,又不像是什么疯人。这样子,就让人不痛快起来了。街上的人便纷纷叫嚷起来“你这小后生说什么晦气话”、“这嘴巴怎么这般毒”,亦有些更难听的。

    但很快……

    又一阵风起了。这阵风起得古怪——贴着地皮,沿着小街,慢慢地刮过来——扫起了街上的几片碎叶,街边的荒草却晃也未晃。

    一见这异象,人们顿时没了声响。

    倒忽然听见那院中原本端坐着的杜子咢,猛地睁开了眼,像被迷了心智一般手舞足蹈地大叫三声:“好、好、好!”

    便又跪坐着,不说话了。

    ===============================

    感谢订阅支持的朋友们!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阴婚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杜生那样子如何看也不似常人了。街上的人终于感到了一点点的畏惧。

    便有人问昆阳子“道长该如何”。昆阳子似乎也有些慌乱,自怀里摸了张什么符出来贴在脸上,像一具被制住了的僵尸一般看来看去。

    看了一会儿,又将符小心翼翼地揭下来,道:“没什么鬼怪,不碍事。”

    似是觉得自己刚才也失态了,便气恼地瞪了李云心一眼,道:“年纪轻轻,装神弄鬼!”

    看他们这既惊且傻的样子,李云心就只是微微笑笑,转了视线。

    只不过不再盯着西边看,而是在往杜生家的院子里看。

    先看着杜生,目光再一路随着什么东西往外走——一直穿过人群,重新停在自己面前。

    他这样子简直像是在演戏。在这样的时间地点环境里,他这个做派让人觉得恼火又气愤——何曾见过这样子吓人,是故意当着人面的?

    但看他的气度,又不是庄户人。倒很想拥上去将他打跑,然而万一是个有功名的、见官不跪的秀才,他们拥上去打了人家报了官,大概都免不了吃几天牢饭。

    于是就好口伐他——是这些人最擅长的事情。

    可尽管如此,心里都是惴惴,仍期盼他说几句话。

    一刻钟之后如他们所愿……那后生说话了。

    他看着自己眼前空无一物的空地,微笑了笑:“……倒也不是。没了人的话,我们哪里来的供奉?”

    阴气森森、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又让人住了口。

    昆阳子皱起眉。

    随后看见李云心朝他们转过脸。叹口气:“我这人,难得好心一回。想着,你们也许以后都是我的香火来源呢,就提醒一句。”

    “结果怎么着,我说一句话,你们叽叽歪歪念叨我这么久。我真是何苦来。”

    “不用看了晚了。你们活不过今晚了。”李云心摆摆手,“自己去看那杜子咢吧。没听说过阴婚吗?”

    人们都无声地愣住了。因为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且眼下风清月明,怎么就……

    唯有昆阳子听了他这话,陡然瞪圆眼睛。当即转身一脚踹开了篱笆门,直奔那杜生身边。伸手在他肩头重重一拍——那杜生噗通一声倒了地。

    街上的人发出齐齐的惊呼。

    昆阳子又伸出已经微微发颤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气绝多时了。

    昆阳子顿时坐到了地上。等着杜生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才陡然转头瞪着李云心:“怎的不早说?!你害我们多少人的性命!!”

    众人见道士忽然失态,便知道大概的确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可一时间又满头雾水,不晓得究竟应该一哄而散还是向道士或者少年讨个法子。

    便又看见道士紧咬着牙齿翻身站起来,头上的黄冠也掉了。裹了那大氅冲出篱笆门直奔李云心,抬手作势便要打,口中大骂:“为何害我们性命?!为何不早说?!”

    这昆阳子生得壮。眼下又慌又急,便生出一阵虎虎生风的气势来。但粗壮的胳膊还未触及李云心肩头……

    李云心就已抬手,一耳光将他抽翻在地。

    这一下力气极大,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也传出去好远。昆阳子几乎是被抽得在半空中翻了个身,转着倒在地上。

    人们哪能料到这看起来俊俏的少年如此凶恶?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吭了。

    李云心盯着地上的昆阳子看了一会儿,才道:“冷静点了没有?”

    昆阳子一边用力晃着脑袋一边摸索着东西。想要站起来。最后攀上了李云心的小腿,他也没踢开他。这道士抓住了他的腿。撑起了自己上半边身子,仰头看了李云心一会儿才道:“……救……高人救我……是我错了……”

    李云心仍只看着他:“错在哪里?”

    刚才那样重的力道打在脑袋上,道士是被打出了内伤。此时口鼻都开始渗血,在夜色颇为吓人。但仍强撑着最后口气道:“我学……道……该知道凡事不可强求……高人已出口点拨了一句,我等……再不可强求高人你……你……”

    道士说到这里,口鼻中的血渗得更急。堵住了嗓子,便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李云心这才略满意地点头:“你看,事情的确就是这样子。又不是普天之下皆你吗。”

    随后才蹲下来将一只手放在道士的脑门上,问:“你撞上阴婚,已经命不久了。但既然见了我。又在死前同我有了缘果,我也不能坐视你成了孤魂野鬼。”

    他再稍稍用力,让道士的脸凑近了自己些,问:“那么我问你——可愿得长生?”

    道士的视线开始涣散。李云心的声音听在他耳中,也都飘飘渺渺。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声音听起来却真真如同天籁——他艰难地眨眨眼,含混不清地说:“愿……愿……愿……”

    李云心又说:“那么,你得帮我做些事。”

    道士已不能说话,只能微微眨眼表示同意。

    李云心便伸手从自己的鬓角、心疼地拔下一根头发探进他嘴里。然后扶着他脑袋的食指轻轻一敲——力量穿透了他的颅骨,将道士的脑浆搅成一团浆糊。

    他死去了。

    然后……魂魄从尸体上浑浑噩噩地站起来。

    才看到刚才李云心,看到的情景!

    原来杜家门前,沿着那小街再向西……向西……一直到那洞庭湖边……

    不是他们眼中空空如野的。

    已站满了……“人”啊。

    看起来,像是人。

    在小街上,在荒野上,在水边的芦苇、菖蒲丛中,密密麻麻地站着,数以百计的人“人”!

    只是它们的面孔都不似人类——有,灰色脸的。但鼻子只是一条尖利的刺,两只眼睛圆溜溜地凸出在脸上,仿佛颤悠悠的黑色果子。弓着背,一动不动,偶尔才突然地、迅速地、神经质似地,转一转那两只眼珠子。

    还有体型横宽的壮汉,着青色衣甲。面孔也是青灰色,如同死人一般——连个鼻子都没有。手臂上生着倒刺、黑须,也如同雕塑,偶尔晃晃身子。

    这漫山遍野的数百怪人,沉默无声地站着,仿佛鬼怪。

    而一个……红衣红裙的女子,正站在李云心面前,好奇地看看这昆阳子的魂魄,又看看李云心。

    尖声尖气地问:“你是哪路阴神?”

    =========

    好朋友们。更新等得心焦去看看“作品相关”嘛!更新进度会在那里说的。

    先洗个澡,出门吃点东西,看回来能不能再写一章。

    谢谢谢谢大家的支持!

    求求求求月票啊各种求哇!!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红娘子

    这女子生得还算美丽。虽然无法同刘凌那种夺天地光辉的美艳相提并论,也没有白云心那种恬淡出尘的气质——当然是“看起来”——但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了。

    她穿宫纱的大红衣,云鬓上的饰物以贝类、玳瑁为主。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眼神清澈,似乎是一个毫无心机的烂漫少女。

    但这个看起来……与这周围的环境、人,格格不入的少女,却正是今夜的主角。

    一刻钟之前,李云心看到有东西自从那湖中上岸了。

    当先的两个,便是那面色青灰、穿甲衣的横宽壮汉。自蒙蒙的水汽里走出来,一对眼睛左右转动,似乎非常警惕。

    随后,便又有两排弓背尖刺鼻的怪人从水里爬出来。它们紧跟在甲衣壮汉的身后,就像是列队的军士。

    他们出水之后,寂静无声,只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很像在演一出滑稽的哑剧。

    但凡人们看不到它们。

    待这些人都上了岸、在荒草丛中站定了,才听到声响。

    有两个看起来胖乎乎、肉软软的女人分水而出,每人手持泥螺制成的乐器、吹出不着调又怪异刺耳的声响——凡人们亦是不可闻。

    紧接着是一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小丫鬟搀扶着李云心眼前这一位,一步三摇地沿着小街一路往杜生家的院子走过来。

    这红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一老者——生得的确是人的模样,可也是个驼背,穿一身湖绿色的绸缎外衫。

    到了杜生家院外,红衣女子与丫鬟停了,老者径直穿过竹篱笆、走到杜生面前。

    而那个时候……杜生仍在双目紧闭地坐着。

    老者先吸了香案上的香火,然后咧开大嘴。在猪头、羊头、白鸡上依次咬了几口。凡人们看不见那三牲有何异样,但李云心知道,它是“享用”了。

    接着……伸手在杜生脑袋上点了三下。

    这杜子咢的魂魄……便站起身了。

    驼背老人就笑眯眯地对他躬身行礼,说:“杜公子对我家红娘有大恩,洞庭君便吩咐我来答谢公子。”

    “但我家红娘同公子相处日久又有了肌肤之亲、且爱慕公子品性高洁,欲同公子结为夫妻。”

    “公子可向院外看去——若也对我家红娘有意。不如成全了这桩美事如何?”

    且说那杜生浑然不知自己魂魄已离了体,便往院外看。正见那红衣女子在瞧他。明眸皓齿,在夜色里更有一番风情。

    这书生早年放荡的时候也尝过男女滋味,但何曾见过这样的美人儿?便忙道:“小生修三生福缘才与红娘相遇,岂敢推辞!好好好!”

    他说完这话,又得意洋洋地去看昆阳子、街上众人。但那些人哪里看得到一个魂魄?

    杜生正要再生些事端,老者便道:“既然如此,便速随我去白木林红花城吧。洞庭君正在等待公子宴饮。”

    说完,就用手来拉杜子咢。一拉。这杜子咢就重新变得痴痴傻傻,好像失了神志……终于离了体。

    也是在这时候,李云心提点了那些人几句,却被冷嘲热讽。

    却说那老者引着杜子咢的魂魄走出院外,又看见街上的这些人。一双老眼顿时笑成月牙,口中连道:“好、好。既是红娘大喜,便请这些乡亲同贺喜去。也不枉从前将红娘从湖里捕了起来、又遭风吹日晒盐渍,才得姻缘。”

    说了这话。那些原本站在荒草地里的异人便走过来,开始拉扯那些闲汉闲妇。

    李云心是瞧得分明的——那些人一动手。便将人的魂魄从身体里拽出来,如挟持一个孩童、鸡鸭一般,毫不费力。

    也有一个怪人走到李云心身边,伸手要拉他。

    但那红衣女子早瞧见了他,便伸手令那怪人退下。她在李云心身前来回地走了几步,才问:“我看你并不是凡人。为什么要提醒他们逃走呢?你可是爱慕这些凡人,想要做人?”

    因而……李云心便答——“……倒也不是。没了人的话,我们哪里来的供奉?”

    听他说了这话,红衣女子似乎对他产生了远超那位杜生的兴趣。就又问:“可是他们似乎并不解你的好意,你要怎么办呢?”

    于是李云心才回过头……一掌击死了那昆阳子。

    这时候街上那些凡人虽还站着。但魂魄已离了体。李云心知道只要那些怪人再将他们的魂魄押走,那些人便会横死——查不明死因。

    红衣的女子静静站着,看他做成了那一切,又听他说了话,便问——“你是哪路阴神?”

    李云心这才笑了笑,说:“我呀。我呢,原本也是一个人。后来被人打死了,才成了如今这样子,修鬼道。”

    女子歪头看了看他,似乎兴趣渐浓:“你因何被打死?怎的没被那阎君勾走?”

    “哦。因为我生前喜食人肉。”李云心耸了耸肩,“害的人多了,就成了人魔。被我吃的那些人的亲朋好友找到我,就将我打杀了。我因为煞气太重,所以不入轮回,才修成这鬼道成了阴神。”

    女孩惊讶地眨了眨眼,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新奇。

    她身边的丫鬟原本静候着不出声。但此时看看月色,轻声道:“红娘,时候不早了。”

    女孩没有理他,眼睛盯着李云心,转了转,又问:“咦?你生前是人,怎的吃人呢?”

    这时候丫鬟又来拉她衣袖。

    这红娘看也不看她,只一甩袖子便将那丫鬟倒着击飞出十几步远,嘭的一声砸在杜生家的竹篱笆上。随后宛如吩咐家中仆人献一杯茶般地说:“将她给我剖了!”

    李云心未看清那丫鬟的神色。只看到站在一旁的绿袍驼背老者,慢慢迈了两步便走过去,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柄小刀——朝那倒在地上的丫鬟一挥,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便没了形迹——

    只剩下地上一条被剖开了肚子的大白鲢、摆了几下尾巴,砸得地面尘土飞扬,便不动了。

    但他只不动声色地向那红娘微微笑了笑,说:“云本无心水自闲——谁叫我前世没有心呢?我那时候不懂得什么礼仪道德,只觉得吃人与吃鸡鸭无甚区别。”

    女孩听他这话,眼睛更亮:“那如今呢?”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笑着摇头:“今世——如今,你猜我还有没有心呢?”

    这女孩歪头想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看月色,忽然变了脸色、拿手掩住嘴:“啊呀,时候不早了!那白鲢说得正是,我父要等急了!”

    说了这话却不走,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李云心。只觉得这人刚才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怎的,都合她的心意——就仿佛她想什么、喜欢什么,这人统统都知道!

    红娘子又看看呆站在他身边那昆阳子的魂魄,一指它:“你又要他为你做什么事?”

    李云心仍旧和善地笑,笑容温和敦厚,在月色下有异样的吸引力:“见红娘子大喜,想也没什么贺礼可送。便施展个手段拿了这道士的魂魄。我用一根发丝给他渡了些灵力,他的魂魄便要比那些俗人要机灵些——我将它送给红娘子做个仆从。也算遂了他长生的心愿。”

    红娘子听了这话,似乎开心极了。在原地跳起来、拍了拍手:“好好好,我收下你这贺礼。你这人好看又有趣——我与你说,我便是那三河口龙王庙的新龙王。你想见我,就去那里唤我……嗯,或许我会见你?”

    “噫,走了走了——你可不许走。我来日还要找你玩耍的。你敢走,我可叫人剖了你!”

    这红娘子说了这话,转身便走,似乎真是怕那洞庭君急了。

    两人说这些话只不过几息的功夫。这时候街上那些人见李云心打杀了道士,都惊惧地瞪圆了眼想要逃——可很快发现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制住了一般,动也不能动了。

    再等他们说完话、那红娘子转身走了,在那些凡人身边的异人便也押着他们的鬼魂走开了。

    因而——

    哗啦啦一阵响。这四十来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扑倒在地……都死绝了。

    夜晚寂静得可怕。

    李云心依旧站在树下,看漫山遍野的异人重新回了水中,夜色重新清冷起来。

    这才慢慢拍打着手里的竹骨扇、穿过小街上的一片尸体,慢慢沿路走。

    那洞庭君,究竟是什么东西?

    虽说他来渭城附近也不过两个月,不知晓附近的大妖魔也算正常。然而……洞庭君。正在九公子的所辖的水域之内呀?

    这红娘子,无疑就是就是洞庭君那被腌制成了咸鱼的女儿。她这般做派气势,看着竟是要比九公子的排场还大,那洞庭君又会是何等人物?

    这样的人,就在渭水、在洞庭湖,九公子那种狂傲的大妖魔却从不提起他!

    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大家伙啊。

    李云心用折扇在手心重重一敲,停住脚步。

    忽然快乐地笑起来。

    他女儿敢占那龙王庙,却没有其他的阴神生事。

    前些天他试着找那九公子留下的通明玉简,却始终寻而不得。

    大概都同这位洞庭君有关系吧。

    看起来很强。

    啊,可是不知道够不够强……去接白云心那个锅呢?

    ========

    别嫌我啰嗦啊——月票呀?推荐票呀?

    这周裸奔啊……你们让我在分类点击榜,和推荐榜上待着嘛!

    我今天会多更1000字以示诚意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李道长

    白鹭镇百多户人家,五百来人,一夜间去了四十多个。

    又都是攀连着亲戚的,因此到了白天的时候几乎是举镇哀恸。

    在平时这绝对算是惊动州府的大案。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会有心思去管呢?

    赵知府正打算北上,其下的三位府尹也忙着处理渭城的灾情。做完了这些还落不得好——终究是在你的辖区内出了这样的大事,未来可见黯淡。

    因此到第三天的时候只从渭城来了一个捕头,带了三个公人。先找族老和保甲问了话。问完之后只当是天灾、翻了船,“不许再闹”。不然城里的大人们再添烦忧,“把你们统统拿了问你们个谋财害命”也未可知。

    这一唬一吓……

    就真的是哭诉无门了。

    而这时候人们才想起杜子咢所说的神异事件来。

    于是“洞庭君”这三个字,成为了白鹭镇出现频率最高的字眼儿。

    正是李云心想要的结果。

    如果真有“洞庭君”其人、且是一个强大的、低调蛰伏的大妖,那么白鹭洲必然有人知道他。或许不知道什么“洞庭君”,然而……一定有人听说过,或者直接、间接地同他接触过。

    那么出了这样的事情,人们开始谈论他……很多陈年旧事也许就会被发掘出来。

    李云心非常非常确信这一点。

    因为他也在找九公子的“行宫”。

    行宫这玩意儿,他已经略微了解了。于是知道九公子那夜收了刘凌的洛书古卷、羽衣,其实就是收进了自己的“行宫”里。但那“行宫”他未必带上身上,而应该是在某个地方……

    李云心有从前九公子的逆鳞,曾经顺着那气息,去行宫“本该在”的地方瞧了瞧——

    不见了。

    有人在他之前拿走了那行宫。他之前没什么头绪。但现在意识到最有可能的,便是那洞庭君。

    洛书和羽衣还则罢了。但还有那一块通明玉简。

    竟然有人想要占他的便宜——这简直太不像话嘛!

    因而成功讲这话题引起来之后,李云心这几日便在镇里走来走去,听人们说那洞庭君的事情。

    眼下他坐在一间茶社里,细品一盏茶。

    正是午后,阳光灿烂。天气不冷不热。暖风里有花草香。他坐在靠窗的桌边往外看就是洒满斑驳树影和阳光的青石板街道。再往西边看,可见天边白茫茫的光——那是阳光下的洞庭。

    泪竹骨的折扇搁在桌上,半盏茶升腾着袅袅雾气。听见茶舍里邻桌的几个人在说洞庭君。

    但一听便知是在胡扯。很多事情毫无逻辑常识,完全以人类思维来揣度妖魔。

    不少人信誓旦旦地表示听说过洞庭君的事,或者身边的人听说过洞庭君的事。然而一旦细问就发现那个“我的朋友”、“我家亲戚”完全子虚乌有。

    李云心听得有些烦,便打算起身去吃点东西。

    实际上他现在吃东西,只是因为“馋”。他的身体即是神魂,受着愿力就可以变强。虽说可以摸可以碰,但心念一起。也是可以如同鬼魂一般穿墙的。但是那滋味并不好受。

    然而这镇上并没有木南居,饭菜不合他口味。于是站起身之后略犹豫了一下子,想要不要施展神通去渭城找家馆子——古有梁某人远赴欧罗巴喂鸽子,今有李龙王神行渭水城打牙祭,也是一桩佳话。

    但就在这么一犹豫的当口,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茶舍另一个角落的的声音。

    “……出了这事,李道长那宴,就不好去了吧。毕竟家中还有事情要操办。”

    “……不好说……说是新纳了一个美妾……不好推脱。恐他……”

    这话原本并无异常之处,但声音却是压低了的。

    便是这细节令李云心下意识地转了头。看那说话的人一眼。

    只是这一眼,他就意识到事情有眉目了。

    说话的三个男人都四五十岁,看起来家境富足。考虑到这镇上的人口数量、经济状况,应该都是一家之主,或者有各自的营生。通俗来说算是本镇中产阶级、精英阶层。这样的三个老男人聚在一起吹牛或者商量些事本也无甚异常之处……

    但偏偏很多细节在告诉李云心,他们有点儿紧张。

    并不是因为周围的环境给他们带来了压力。而是他们正在讨论的事情。眼角的细纹与嘴角、喉结都在共同告诉李云心这样一个结论——

    他所谈论的,是一件很令他们期待、兴奋,却又令他们感到羞愧、不安的事情。

    且提到了“李道长”这几个字。

    李云心重新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拾起那半盏茶,安安静静地竖起耳朵听。

    半个时辰之后。那三人出了茶馆。

    李云心长身而起,也拍着折扇跟他们出了门。

    街上往来的人皆有凄惶之色,那三人出门也脚步匆匆。沿长街走了一段路,直往西边去。李云心便越发知道自己跟对了人——他们是往杜生家的方向走的。

    那里死了四十来人,人皆说煞气重,避之不及。那三人却不在意。

    想来他们是要去那边的渡口。

    从那渡口登船,在水上行半个时辰……

    就到了君山。

    跟着三个人拐出长街上小街,瞅着一个四下无人的时候,李云心就摇身一变,化为一个五缕长髯的中年文士。面貌清俊,穿月白色锦缎长袍。

    走了几步,三人当中有一人回了头,看见他。

    于是就停下脚步不走了。等李云心慢慢走过去才拦住他,客气地问:“这位朋友面生啊。自何处来,往何处去?”

    说话的人似乎是这三人当中的主心骨——在茶馆的时候李云心就确认了这一点。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家中经营一间旅社,被人唤作丁掌柜。

    李云心眨眨眼,面露讶色:“啊……在下自东土大唐来,往西边君山去。诸位这是……可是那里去不得?”

    丁掌柜同那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道:“东土大唐?我未听说过这地方。”

    想了想,又道:“朋友去君山做什么?”

    “游玩呀。”李云心说道,“我一路游历天下山水,只是为了收集天下奇闻轶事,好写一部志异出来。我听说千里洞庭乃东南盛景,又听说君山亦是洞庭八景之一……”

    说到这里,丁掌柜急切地打断他的话:“阁下当真有许多奇闻轶事?!”

    李云心迷茫地张大眼睛:“呃……自然了。”

    丁掌柜大喜,抚掌大笑:“好好好!兄既是来君山游玩,我等也算半个地主——我来为兄引见一位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如何?”

    李云心在心里笑起来:“咦?若说是风流人物,那在下倒要见识见识了——敢不从命?”

    见他这“豪爽”做派,那三人更喜。当下就热情地拉了他的手,一路引他往渡口去了。

    ================

    大家久等了。

    有意见在书评区说哇,我天天都看的。

    感谢大家的各种支持!

    明天从这个办公室搬到外面去……上班期间偷偷码字就更难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遇故人

    到那渡口,原来早有一只小船在候着。

    船头立着一个穿水靠(注1),却戴斗笠的汉子,手里无桨也无篙,并不说话。见四人来了抬头看一眼,指指李云心。似乎在问“为何多一人”。

    这汉子似乎气色很不好,脸色发青好像得了大病。瘦长的脸,棱角分明,看起来总有几分熟悉。

    丁掌柜便笑着对他拱手,道:“路上偶遇一位妙人,有些奇异故事,正要引见给你家道长呢。”

    汉子就不再问,从船头让开。

    三个人驾轻就熟地上了船,压得那小船微微一沉,在水面荡出一圈波纹来。

    李云心看着这小船、又看看广阔的洞庭湖,略一犹豫,也上去了。

    随后听见噗通一声,那汉子跳下了水。整个人没在水中,身子一弓一弓、双腿蹬得飞快——竟是在水里游着,推这船走。

    丁掌柜就笑:“这小哥是个怪脾气,也不善言谈……呃,贵客怎么称呼?”

    “哦。在下李寻欢。”

    船行在洞庭之上,日头渐渐向西倾斜。白炽的阳光变得柔和且昏黄起来,湖面上的粼粼波光就真的好像鱼鳞。李云心第一次见到这样清澈的水。甚至在离岸不远的时候,还看得到湖底水草。但小船渐行至水深处,就成了一整块深沉的玉石。

    向远处,可见君山。

    君山实则是一座岛,岛中有一座孤峰。在这里看,那岛上覆着翠绿的植被,一座秀丽挺拔的山峰自岛上拔地而起,其上云雾缭绕,真是夺天地造化。

    到君山似乎还要相当一段时间。李云心便同这三人闲聊起来。

    之前在茶舍中听他们说话,已经了解了大半的事情。

    说是这君山上,有一位隐居的李道长。

    这位李道长是个奇人。或许是哪位商贾巨富的后人看破红尘,携着钱财来到君山上建了一座“紫微宫”。

    这紫微宫,依山而建,分前、中、后三殿。

    前殿建在山下。中殿建在山腰,后殿建在山顶云雾之中。三殿之间以木质栈道相连,栈道则悬在半空。据丁掌柜说他曾沿着那栈道去过一次中殿,“站在山腰云雾当中,脚底空悬。周围草木青翠,远处烟波浩渺,恍惚间以为身处仙境了”。

    再说这李道长。每逢月末,便会邀本地的文人雅士去紫微宫。

    他只有一个爱好——听故事。邀人去了前殿,便奉上点心茶水。请人说故事。若听到了新奇有趣的故事,就会请那人再指三位朋友,一同去中殿。

    据丁掌柜说,那中殿里有“能让人咽下舌头的珍馐,以及另一些美妙之事”。

    李云心知道了这些事,又有心机、有目的,就开始引着这三人说话。

    他本能地觉得,这李道士或许与洞庭君有什么牵连。

    这样一个异人。在君山搞出如此排场,怎么会和那洞庭君没关系?

    或许是个突破口。

    四个人闲聊。渐渐熟络了,另两个沉默寡言的也起了兴致。黑脸瘦高个的唤作赵官人,团团白胖的唤作孙员外。

    李云心用手牢牢扣着船舷坐稳,问:“这君山的名字可有什么典故?”

    孙员外随口便道:“啊,因为洞庭君嘛!”

    “我这几日在镇上就听人说洞庭君,原是有如此典故?”李云心心里一跳。但仍兴致勃勃地问,“孙兄知道其中故事么?”

    孙员外略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来也不怕贵客见笑,这是一则家传的典故,平日我是不说的。但今日和贵客投缘……”

    丁掌柜和赵官人也都面露讶色。道:“老孙,平时可没听你说这个呀?你这里有什么典故?”

    孙员外苦笑:“嗨,也不是什么奇事。只是听说罢了——我小时候听家里老人说,原本这渭水、洞庭,都没有龙王的。咱们如今是大庆朝,往上推个两千多年、三千年,是哪朝?嘿,哪朝都不是!那时候咱们这里叫做南泽百国嘛!”

    “然后,这洞庭湖出了一位神人,就叫洞庭君。帮着那时候的渭国国君平定南泽,慢慢才有了如今大庆的版图。那时候那洞庭君据说就住在君山上——这山就是因他得名的。但是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咱们渭水又有了龙王,谁还记得洞庭君嘛!你们回家问问家里老人,说不好也知道这事的。”

    听他这话,丁掌柜皱眉想了想。随后一拍手:“可不是,当真有印象的!我就说这名字耳熟的呀!”

    “那不是说前些日子龙王爷在渭城显圣了么?”赵官人眨着眼,“莫不是龙王爷迁往别处……那洞庭君又出头了?那姓杜的孩子说什么来着?洞庭君要报恩?”

    孙员外忙道:“呸呸呸!莫要在这洞庭上说龙王爷的小话!”

    赵官人一拍脑袋:“是呀。哎呀,龙王莫怪莫怪,我老赵可不是有心的……”

    却不知这渭水李龙王,此时正坐在他们身边的。

    李云心听了这些话,知道此行必然大有收获。君山因为洞庭君得名,那李道士又在君山上建了个紫微宫,必有牵连。

    但并不觉得是什么“巧合”。在他看来除了极度偶然、极个别的事件之外,一切的“巧合”和“意外”都必事出有因。譬如说“恰好这同船的孙员外知道君山的典故”——也是因为他在这白鹭洲盘桓了许多时日、又特意选了这最可能知道些秘密三个人。

    这事,不叫巧合。他眼下走在离国的国都,偏偏这孙员外缠上来拉着他说君山的典故,才叫“巧合”。

    又说些闲话,船到君山码头了。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厮在码头候着。待船靠了岸,这白白软软的小厮也不说话,就只笑着躬身引四人往前走。

    那三人见怪不怪,李云心却特意看了他几眼,然后微微笑笑。

    码头向前是一条石板小路,沿着雪白沙滩一直通向远处的林中。就见那林中遥遥竖起一道石门牌坊,其上塑着两尾跃起的石鱼,两侧有石狮镇守。牌坊上三个古纂大字——紫微宫。

    李云心遥遥看着那门,轻轻咦了一声,知道今晚……大概要有趣了。

    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阳光将早已候在那门前的几个人的身影都拉长、投在石板地上。

    其中一位脸色焦虑的,李云心是认得的。

    上清丹鼎派渭城驻所里的虚境修士,从云子。

    ==================

    注1:水靠,古人以鲨鱼皮等制成的连体潜水服。表面光滑、保暖。

    群号:292813502(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祸事了

    待走近了,才看见那从云子正背着手,对一个守门的小厮说话:“等?你可知我同你家主人的渊源?再敢拦我,我当场杀了你!”

    但那小厮仍只笑着、也不说话,似乎更不知道害怕,只是拦在门前不让他走。

    丁掌柜并不认得从云子,却是个善交际的。便走过去向从云子一拱手,笑道:“这位朋友不要急躁,李道长这里到底是有些规矩的。您能被邀来定然也是有情趣的人,何必与一个童子争吵。我看,我们还是……”

    从云子冷冷地瞥他一眼:“滚。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了这一句,大袖一挥,那守门的小厮立时倒飞出四五步远,跌在地上起不得身。这从云子便迈开大步,直向那门内去。

    发生了这事众人皆面面相觑。丁掌柜气得脸红,只是连声道:“这,这,这人,这,这……”

    李云心拍拍他的肩膀,连忙火上浇油:“不气不气。你没看见人家穿着道袍?也是个修长生的人呢。万一把我们打死了怎么办?”

    丁掌柜喘着粗气,盯着那从云子的背影:“呸。这等人,也配修长生!那李道长怎么有这种朋友?”

    虽然气愤,但门外的十来个人也跟着从云子进了门。

    只有李云心走在后面,路过那小厮身边的时候拉了他一把、将他拉起来。

    小厮倒在地上的时候仍在笑。此时站起了、嘴角溢着血,脸上的笑容仍不变。

    李云心也对他笑笑,跟上众人去。

    身后,日头隐没在群山以西,夜幕降临。门后是一条石板路。路边是石质的、半人高的小路灯,每隔十几步便有一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人从一旁经过那灯便亮起来。虽然已经见过几次,但人皆啧啧称奇。

    路灯再向两旁是草地,草地再之后是假山、花木,以及参天的树。

    这前庭相当宽敞阔气,令李云心想起那种欧式城堡之前的花园。路尽头,此刻已灯火通明了。李云心从人群缝隙中看过去。看到了前殿大堂。

    这前殿是仿古制建造的,用料以原色木材为主。飞檐吊角,大堂八门敞开。门内是宽广的大厅、木质地板、矮案几——很像之前琼华楼那二楼的格局。

    他目力好,因此看到正有一人在大堂的首座坐了——坐北朝南。二指轻轻拈须,正笑看众人。

    这便是……李道长吧。

    李云心看他面相,只知道是个俊朗的中年人,看不出年岁。笑得和善,却又自有几分威严。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道袍,梳一个道髻。头上插一根玉簪。

    打扮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这时候从云子已大步走到了堂前。直入大厅,口中便道:“李兄,祸事了呀!!”

    李云心微挑了挑眉。他之前只当那从云子说和李道士交好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看这情形,心高气傲的流派修士果真将这世俗道士当作了真正的朋友——甚至在心底还觉得对方在自己之上!

    这李道士似乎真的有些本领——至少刚才那些依次亮起的路灯,就不是野道士们轻易学得来的。

    却说李道士听了从云子的话,半点惊讶也欠奉。仍微微笑着、放下手:“弟,何必如此惊慌?是什么祸事呀?”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但……语速很慢。每一句都慢悠悠,传进人耳朵里。只让人全身都觉得没了力气,就很想静静地坐着听。

    从云子这时候表现出了修士们的应有的“气度”——浑不将身后那些凡人放在眼中。他看看堂内的案几、又看看危襟正坐的李道士。似是已经习惯他这样子、且知道自己无可奈何。于是略一犹豫之后叹一口气,还是走到一张案后面跪坐了,才又道:“李兄,那凌空仙子的法体,不见了!”

    “洞天的人大概这些日子就会来,我可怎么交代呀!!”

    仙子、法体。这两个字眼儿传进众人的耳中。人人都是一愣。虽不知道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些事的内情,然而总听说过仙人、龙王、妖魔争斗的传闻。到如今听到这种词儿,当先就有三个人停住了步子。

    略一迟疑之后,忐忑地笑着向那李道士拱手:“道长……既是你这里有急事,我等今夜。就不便打扰了呀……”

    那李道士脸上仍挂着微笑,微微点头,慢悠悠地说:“好,好,好。且去、且去吧。”

    三人忙转身欲走。

    从云子一瞪眼,喝:“可不要寻死!”

    那三人一哆嗦:“是是是!”

    赶忙小跑着走了。

    剩下连同李云心在内的六人,一时间进退不得。这几个人大抵是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不是很机敏。又贪图一会那李道士的宴饮——很是爱口腹和身体的欢愉。

    便在这犹豫的当口儿,李道士又笑:“几位朋友何不就坐?无甚大事。只是小麻烦罢了。”

    从云子便急:“李兄,可不是小事!那是……”

    李道士抬手打断他的话,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自有办法嘛!莫急。先,做正事。来,几位朋友,请落座——啊呀。有一位新朋友。”

    听主人这样说,那五人都稍定了心。不去看从云子,各自捡位子坐了。

    待李云心也落座,丁掌柜便道:“好叫道长知晓,我等是在路上偶遇这位李兄的。这位李兄自东土大唐而来,往天下游历山川美景、收集奇闻轶事。听说道长正好此道,便同来了。”

    满心焦虑的从云子在今日可失去了修行人特有冷淡与矜持——又或者在某种程度上,略微认可这些在李道士面前于他同处一室的人。冷笑一声:“东土大唐是什么鬼地方?我倒没听过。”

    但李云心并不在意他。他一边在想这倒霉的从云子刚才说的事情,一边去观察那李道士。

    这李道士……很怪。

    他太从容镇定了。让李云心想起以前见到的某些将自己的面孔“大修”过的人。他在微笑,但几乎没什么细微的表情变化。就仿佛那脸是僵硬的,是一个面具。

    眼下李道士微笑着转向李云心,开门见山、直入主题:“这位朋友,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故事?如果你的故事动听,那今夜,便有福了呀。”

    他慢慢抬起手,往身后的山上指了指:“我中殿中,已备齐了美食、美姬。若那故事我喜欢,你们四位呀,便可以上山了。”

    从云子似乎真的相信这李道士有可以解决他的难题的神通。便也暂时按下了性子、出一口气,重新恢复李云心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坐在府尹李耀嗣身边,微垂双眼,无悲无喜。

    至于是不是真的“无悲无喜”,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于是李云心笑了笑,说:“这位道长请了。在下倒是正有一个故事,可以博道长一笑。”

    “这个故事呀,叫做,小龙子找妈妈。”(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龙子找妈妈

    听了这个名字,众人微微一愣。

    李道长倒是仍微笑着,也不眨眼:“噢?那么,说来听听。”

    从云子抬眼又看看李云心,嗤笑:“什么混账名字。”

    李云心倒可以理解这从云子此刻的心情——本是仓皇来找救星,结果还要被拉着听故事。不好对李道长发作、只好对他们发作。至于如此做会不会折主人家面子、叫主人不痛快……大概,在没有修行之前会想。修行日久、受惯了众人吹捧之后,便忘记还有着么一码事了吧。

    他便悠悠开口,道:“池塘里有一条小龙子,大大的脑袋,黑灰色的身子,甩着长长的尾巴,游来游去……”

    他说故事一点也不用心。只把小蝌蚪换成了小龙子、把青蛙妈妈换成了龙妈妈。

    但偏偏说得绘声绘色陶醉极了,且摇头晃脑——那丁、赵、孙三人听得如坐针毡,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心说看这李寻欢生得好,在船上说话听着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怎么到这个时候如此了!?

    便在心里想着是不是到了末尾有个彩头。一旦那彩头正合了李道士的意,也许道士也不会怪罪。

    其他人也像他三人这般想。因而那从云子虽然听得直皱眉头,却始终隐忍不发,只偶尔嘲讽几句“呵呵”、“滑天下之大稽”之类的话,等待后文。

    等李云心说完了最后一句“他们跟着妈妈,天天去吐口水”、且端坐在那里再没言语之后……

    这群人便一同陪他沉默了一会儿。

    这几位“社会精英”、流派修士,还有一位一宫之主,就这么乖乖地排排坐着,认真且安静地听他讲了一个童话故事。

    而后……从云子猛地一拍案几,喝道:“你这混帐东西。敢戏弄我们?!”

    李道长……仍拈须微笑着、看着他。

    李云心抬起头,看了从云子一会儿,忽然一笑:“这位朋友,你是个傻比吗?”

    从云子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看了李云心一会儿,又去看李道长。然后再转回目光,指着自己:“你在同我说话!?”

    其他人皆惊诧呆滞——难以想象李云心会在这种场合,作如此粗鄙之语。

    李云心也一拍案几,破口大骂:“老子刚才说话你就他吗叽歪个没完。李道长——李道长还没发言,你又跳出来刷存在感。老子最烦你这种人——见缝插针地装逼,结果还总要装成傻比——”

    他连暴粗口,听得在座诸人连皱眉头。那从云子的表情像是撞见了天大的奇事,惊怒交加之下,只想着该如何好好整治这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凡人。

    但李云心骂起人来连一口都不喘。他听这一句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定要想个什么法子好好折磨他,很快又听到下一句——愤怒值顿时再创新高,心说绝不能这样便宜了你我定要——

    然而又听到一句更离谱儿的,一时间头脑都要呆滞了——自他修行以后何曾有人敢这样骂他!

    等李云心停歇下来,这从云子已说不出话了。他眼睛都像是要瞪出来,只拿一根发颤的手指指着李云心,看看他、又看看李道士,眼神在两者之间来回了几次。终于没能说出话来——

    胸膛都快要憋炸了。

    李云心不看他。长舒一口气、端起面前一盏茶水,细细抿了一口润润喉。

    丁赵孙三人目瞪口呆地看他。正打算开口帮他开解开解的时候,却听见那李道长呵呵一笑:“好呀。这个故事,有趣。”

    这下子从云子连手也忘了抖,只盯着李道士,瞪着眼睛不说话。

    李道士微笑着朝他摆摆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依我看,他很有趣的嘛!都是我的朋友。并不需要计较这种事。”

    “李贤弟呀?你说说,你打算带哪三位,去我的中殿呀?”

    李云心神色如常地抬手指了指那丁、赵、孙三人,道:“就这三位呀。”

    这时候那边的几个人叫嚷起来:“李道长,如何不要我们说故事来听?我们可是苦思冥想了月余呀!”

    那李道士这时候已经起了身。径自走向后庭。动作和他说话一样慢条斯理,将从云子晾在原地。

    丁、赵、孙三人还不知情况如何出现这样的反转,坐在那里怔怔地发呆。

    他们当然不清楚李云心是故意说了个似乎有点儿弱智的故事给他们听,也猜那李道长大概并不会喜欢。不过这不要紧。

    他最知道……

    怎么在“某一类人”面前,表现得有趣了。

    他其实也还想要那从云子口无遮拦,然后给自己一个破口大骂的理由。

    倘若那从云子敢当着李道长的面出手要取他性命,那么意味着这位“李道长”并没有十分被从云子放在心里。那么他同样也不会是自己要找的人。

    而如果情形变成如今这样子……那么李道长一定会觉得他“很有趣”。因为在说那故事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对方的反应。对方对自己很感兴趣——远超其他人。

    于是李云心站起来背了手、施施然地从他们中间走过去。

    走到那仍愣着的从云子身边的时候,朝他快活地眨了眨眼:“我知道你很生气,朋友。但你又是个不敢在他面前怎样怎样的怂货。我看你这样子,好像也学过点法术?喏,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玩心机——你不爽我,一会后山小树林见,打一架,好不好?我告诉你,我可是从洞玄派的一个弟子那里得过一部心法——我劝你不要自讨苦吃。”

    他说这段话的前半截的时候,从云子有几次就险些忍不住,要将拳头砸在他的脸上了。

    但听了他的后半段话,脸上的愤怒之情迅速消失。

    这位上清丹鼎派的虚境修士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笑起来。但已经是得意、残忍的笑。

    “好。”从云子盯着李云心,慢慢收回手,“好。那么一会儿,我们就较量较量。”

    “哈哈。哈哈哈。”他大袖一甩,紧随着李道士往后庭走去,边走边大笑,“哈哈哈哈哈!”

    李云心微微叹了口气。

    “傻比。”(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洞庭君

    整座君山已经笼罩在夜色里了。但这时候,便看出这紫微宫的华美。并非指建筑的富丽堂皇,而是设计的巧妙之处。

    沿着君山陡峭的山壁,一条木质栈道斜斜地探上去。

    这栈道有扶手,扶手底下挂着花蕾一般的灯。亦是有人走过去便会依次亮起来……

    好像一条盘在山腰上的金龙。

    可丁、赵、孙三人已经不再热情地向李云心介绍这其中的精妙了。他们三人虽是凡人,但既是做生意的,自然都不蠢。已经看出这位“李寻欢”实则不是什么普通人。到这时候虽然因他正在往中殿走,可心中也是惴惴。很怕很怕这位“李兄”到了中殿,又搞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栈道走到尽头便见一片从半山中硬生生开凿出来的平地。汉白玉铺就,有雕绘的花纹,比前殿精巧很多。中殿虽说也是木料原色,然而原得巧妙。各色木材搭配在一起,竟然也有缤纷绚丽之感。

    且这中殿,有一半是嵌在山体里的。

    李道长并不招呼身后的客人,直入殿中。却说中殿也有八开门的大厅,然而没有案几,只有供人跪坐的藤垫。

    他径自走到主席座下了,才微笑着开口:“诸位朋友,请落座。今日呀,我却是有一件喜事要说。”

    从云子昂首坐下,微微仰头斜视李云心。甚至还对他笑笑,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李云心才懒得理他,和他面对面坐了。等其他三个人也落座,他才问:“什么好事呀?”

    李道长拈须微笑:“本人呀,新纳了个妾。”

    他边说边看看从云子:“然而毕竟是新妇,不便与诸位相见。就由我呀。代她向诸位问个好。”

    他轻轻拍了拍手:“因而今日这筵席,便要额外丰盛一些。诸位呀,是有口福了。”

    说完这话再拍手。

    便有六个看起来白白软软的小丫鬟、微笑着,走上前来了。分别走到这六人面前,手里却是空着的。先在身前侧着跪了,然后解开衣衫……双臂拄在地板上……

    便成了一张白白软软、香气扑鼻的肉桌。

    现在。李云心知道先前在茶舍中那丁、赵、孙三人言语当中的奇异羞耻感源自何处了。

    这年代男人好女色、玩弄女子并不是什么羞人事。但像这样子……无论在何处都称得上“****”。这位李道长……也是个会玩的啊。

    可他这样的老司机毕竟见过更多大场面,因而只面不改色,抚掌称赞:“道长果真是个妙人。”

    这李道长也不说话,再拍手。

    便又有六个小厮、托着盘子,走到肉桌前,将盘子搁下、退去了。

    丁赵孙三人见这盘子,眼睛都直了——似乎在这一瞬间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担忧与烦恼,只想着盘里的美食。

    但问题是,虽说他们不是那种钟鸣鼎食之辈。但也不是什么贫苦的百姓。渭城乃是庆国第一大城,城里什么吃的、玩的花样没有?

    怎么会对一盘吃食……露出如此的表情。

    李云心便又去看那从云子。发现他的虽然也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更多细微的迹象表明,他一样极度期待。

    有问题啊。

    食物的口味不大可能将一个正常人如此彻底地征服——更不要说还有一位修士。

    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神仙之术”。

    能……令一位虚境修士都中招的神仙之术。

    呵呵……

    他轻轻出了口气,去看那木盘。

    其实里面就只有十片肉而已。卖相还算好,表面烤得微酥焦黄、被薄薄地切成片。微微泛红的嫩肉里还有些筋络,想来一入口,脆、嫩、香。会是好味道。

    李道士微笑道:“今日这肉,取素味。”

    “食材原本是脂肥膏美的。便先用五月的背阴泪竹片做屉,以文火慢慢蒸了。”

    “然后以白玉刀细细切片,在这君山背阴处风干。”

    “今夜,再将它炙烤、端上来,给诸位享用——诸位贵客请用罢。”

    李道士说了这话,先用二指拈起一片送入口中细细地嚼了。再去看李云心。

    其他四人,都已经带着珍而重之的表情拈起那肉片,小心翼翼却又贪婪无比地品尝起来。

    唯有李云心盯着那肉看了一会儿、拈起来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又放下了。

    李道士瞪着眼睛、笑着看他:“朋友难道不想吃吗?是哪里不合胃口呀?”

    从云子抬起头、嘲讽地笑道:“这人,呵呵……本就是个粗鲁无趣的。怎么识得这等珍馐的妙处。这东西,原本是……”

    李云心朝他笑笑:“闭嘴吧傻比。”

    从云子又瞪圆了眼,愣一会儿刚要发作,李云心却已转向李道士,微微一笑:“道长这肉虽然味美,但……此时来吃总有些遗憾。”

    从云子正要再不弃不馁地嘲讽,李道士倒是“咦”了一声:“那贵客说说,遗憾在哪里呀?”

    李云心轻轻摇头,慢慢地伸手,敲打盘边。

    然后他微微垂首,像是在思索怎么说。

    可实际上……在这三息的时间里,他的头脑以这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速度、疯狂地运转起来!

    ——他吗的。

    本来想捉条小草蛇玩玩。

    但似乎……一脚踏进蛇窝里了啊……

    在刚才李道长品评了这木盘上的肉之后,李云心的头脑中便横过一道炸雷。

    同样一道炸雷,三月前,那破庙里。

    九龙子一边将剑士的残肢送进嘴里,一边说——

    “胆子大的人,脂肥膏美,便不能这般吃。需得用文火慢慢蒸了,再细细切片,风干。等到阴天,作下酒菜吃。”

    在渡口看见那船夫的一刻起,便知道这李道长,不是人了。

    和那夜那红娘子身边的仆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红娘子身边的尖刺鼻子、黑圆眼睛、青黑色面孔的异人,不就是虾兵么!

    那横宽的、披盔贯甲的,不就是蟹将么!

    而今日在渡口见那船夫……活脱脱便是一只大青虾!

    再见到这“李道长”身边的那些侍从脸上的笑、这李道长脸上的笑……

    绝非人类。

    而且他知道面前这肉——或许从云子、其他人不熟悉,但他却很熟悉——是人肉。

    两位都吃人肉,且吃法大同小异,但李道长的,更讲究些。

    他原来跟着丁、赵、孙三人来见这李道长,实则是为了那个神秘的洞庭君。

    李云心一直在思考龙子为何从不提洞庭君其人。

    也许是他的部属——那么一个高傲的龙子,才懒得说那些东西的事情。

    但既然三千年前就有洞庭君的传说、且君山以其命名,那么洞庭君必然也是一个强大的妖魔,不会是龙子的“部属”。

    那么是敌是友,是敌是友?

    李云心在木盘边敲打了三次,慢慢抬起头,轻笑起来。

    ——刘凌可以杀龙子,白云心似乎也可以杀龙子。洞庭君若是三千年大妖,有没有实力杀龙子?

    如果是敌,双方有没有可能如此“和平”地共处?会不会有共同的、对人肉吃法的见解?

    如果是敌,龙子一死,洞庭君为何不速去占了那从前供奉龙子的庙宇?

    但据他所知,并没有。这几天除了这三河口龙王庙,其他的庙宇,皆神位空悬。

    大妖魔不会怕其他人同他抢夺香火,之所以按捺不动,必是另有用意。

    譬如说,引蛇出洞。

    若是有一个强大的妖魔杀了龙子,必然好奇是何人将空出来的三河口龙王庙占了、想会不会还有龙子余孽,来看。

    一旦来看了,怎样呢?

    杀了。

    报仇。

    啊……看起来那洞庭君,认为杀死龙子的人当中……有一个妖魔。

    那么,是友。

    洞庭君是龙子的友人。至少自认为是龙子的友人,一位龙子不知因何缘故、不愿提起的友人。

    之前李云心故意说了一个“小龙子找妈妈”的故事。虽然因为洞庭君脸上的表情僵硬、他并不能完全解读对方的心思,但知道这个故事,没有令对方感到厌恶。而是令他联想到了另一种奇异情感,然而是正面的。

    洞庭君并非龙子的敌人——李道士不厌恶龙子。

    李道士对人肉的吃法与龙子大同小异——或许还交流过这吃法儿。

    李道士在龙子的势力范围内,拥有如此的一座行宫、排场比甚至龙子还要大——龙子竟然允许这样他存在。

    李道士的仆从,与红娘子的仆从惊人相似。红娘子是洞庭君的女儿。

    李道士,是洞庭君。

    ——李云心抬起头,笑。

    “因为我有一位好朋友曾说过,这般炮制的肉,要在阴天,下酒吃。”

    “而眼下是月夜,也无酒。”

    “且我想起了那位朋友、再看到如今这珍馐……已是食不能咽了。”

    这话一出口,李道长沉默了一会儿。他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可若是人的话,大概此刻,会是另一番表情吧?

    他瞪着眼睛,直视李云心,就连从云子和三个凡人都觉察到了异常。

    但不等他再说话,李云心已站起身,大步走到堂中,正对着那李道长。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郑重肃穆,半点嬉笑也无,对着李道士、双手作揖,深深一拜,哀声道——

    “请洞庭君,为我挚友报仇雪恨!”

    ==========

    3000字哟。今天又多更一千。(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血口喷人

    此话一出口,三个凡人且还算镇定——只瞪圆了双眼、张大嘴,连那肉也忘记吃了。

    他们自然知道洞庭君。李云心在船上的时候引导他们谈论起这个问题,眼下头脑中印象清晰无比。

    因此只怔怔地盯着李云心,终于知道这人哪里不对劲了。

    ——原来是个疯子。

    来时看他谈锋甚健、行事不循常理,以为是名士风流。

    如今看……不就是个疯子吗!

    但那从云子却先是在惊诧之后、皱起眉来。

    虽然和许多人中之龙相比他显得愚蠢且高傲,但作为修行人而言,仅从“智商”这一项来说……的确极少有真正的蠢货。

    他和这“李道长”相交不算短,知道他是个神秘的修行者——不晓得属于哪一个洞天、流派,但的确道法高明。

    可如今听李云心说什么洞庭君……他又不是凡人,自然对超越自然的力量和人物有着不同的见解。也因此,会真的认真考虑“洞庭君”这个名字。

    可惜毕竟只在渭城二十几年而已。他平日里又不会拉着凡人和蔼可亲地闲聊,终是不知道那洞庭君,究竟是哪路神仙。

    且说这李道长被李云心喝破了身份,终于不再笑了。

    他抬手揉了揉脸,神情就变得肃穆起来——瞪着一双眼睛、抿着薄薄的嘴唇,双手平放在案几上,直勾勾地看着李云心。

    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你来时,本君便知你不是常人。但毕竟看不破你的真身。”

    “但如今……你又提到你的朋友。你且说说,是你的哪位朋友、有什么仇怨?”

    李云心慢慢直起身,已经从洞庭君的口气和动作当中。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还需要进一步证实。或者说眼下,他的当务之急是让自己远离这位“李道长”。

    毕竟只是他的推断。推断的逻辑再缜密,也总有可能存在的、极端异常的情况。

    刚才的反应和表现不是最优选择,却是他目前能想得到的最优选择。

    他直起身,让自己的眉头收紧、嘴角下压、眼睛微微眯起,显得伤心又愤怒。

    “在下。不叫什么李寻欢。”他说道,“在下本名李云心。是个画师。”

    说了这两句,瞥了从云子一眼,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从云子果真从短暂的惊诧中清醒过来,开口叫道:“你胡说什么!李云心已经死了!你明明是——”

    李云心立时悲愤地打断他的话。他紧皱了眉毛、握紧拳头、身体有些微微发抖:“我是死了!死在你和那刘凌的算计当中!你当然是知道我死了!”

    他上前一步逼问那从云子:“可不是你和那凌空子设计、杀了我朋友——又和一个大妖魔起了内斗?!”

    从云子又愣——难以置信李云心能当着他的面就这样胡扯,且眼都不眨。

    但这么一愣,在李道长的眼里似乎意味着另一些事情。

    就不等那从云子辩解。李道长转脸看他:“可有此事?”

    李云心厉喝:“洞庭君问你可有此事!回洞庭君的话!”

    他先前说了“洞庭君”,从云子本已在疑惑这“洞庭君”的身份——相交了这么久,竟然不晓得这李道长还有这样一层隐秘的身份?

    ——那么同自己相交是善意还是恶意?如今他们说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心头便惶恐急躁,且头脑中一片混乱。

    待李云心再连喝了两次“洞庭君”,这从云子终是乱了心智,只一心想要先弄明白——

    “你是洞庭君?!”他不答李道长的话,本能地问了这样的一句话。

    李云心悲愤交加地大喝:“你没有料到吧?!这正是天理昭昭——他便是。洞庭君!你还有什么话说?!”

    从云子更急,口中连连道:“我、我、我、我并非是……我——我杀了你这混账!”

    他只道李云心步步紧逼。连喘息和思考的时间都不给他,令他没法儿说出什么真相来。便一股热血冲上头脑,挥手便向李云心猛击——杀了这混账,才好说话!

    李云心哪里会怕他?

    他如今乃是大妖魔的法体,强横无匹!虽说空有化境的境界、法力并不充足,但又岂能是一个虚境修士能击杀的!

    他昂首、悲愤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慷慨激昂道:“洞庭君今日若要包庇你这友人。我便站在这里,魂飞魄散在你面前!”

    那从云子更恼,手臂撕裂了空气、泛起玄门金光,呜地一声便劈到李云心的额头。

    然而听见沉默许久的李道长低喝:“放肆!”

    一声喝出,一股沛莫能御的强横妖力瞬间横扫了整个大堂!这妖力在眨眼之间便破掉李云心身上的障眼法、露出他的原本面目来。又将那从云子击到李云心额前的手猛地迫退回去。甚至令他再退三四步,整个人砸在身后的木柱上!

    再看这“李道长”——

    好一派威仪!

    已不是那个素袍的李道长,而变成一青光缭绕红甲尊神!

    这洞庭君,生了一张红面孔——脸色像是涂抹了油脂,闪闪发亮。生一双黑瞳仁的大眼睛,眼睛间距分得极开,中间是宽且阔的鼻子,鼻孔却细小。

    一张阔口紧抿,唇上,垂下两缕红须。

    穿红袍,袍上缀鳞甲。身上一条似锦非锦、半虚半实的披帛(注1)在半空中轻舞荡漾,更显得这身长九尺的洞庭君,宛若神灵一般!

    洞庭君现出法身,神情顿时生动了许多。

    眉头一皱、大手一挥,便以洪钟一般的声音喝道:“这人说的,可是实情!?”

    从云子被摔了个七晕八素,又看到这“李道士”的真身、看到“李寻欢”的真身,变晓得这两个都不是人类了!

    既惊且怒之下听见李云心紧跟着洞庭君喝他:“贼子!你看清我!我是不是李云心?!”

    这位修士恨不得喷出一口血来,只道两个妖魔……两个妖魔联手算计他!

    伸手指着李云心:“你……好你个李云心,你!!”

    李云心已不看他,凄然一笑、转向洞庭君:“君上且制住这恶修,听我细细道来。待我言罢,君上可要我同他对质!”

    那三个凡人此时,已吓得险些晕死过去,只知道趴在地上瑟发抖了。

    而洞庭君再挥手,那从云子顿时被一片水光包裹起来——一个虚境修士、耳不能闻、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只呆立着不动了。

    这三千年的大妖魔看着李云心:“道友莫慌。你且与本君,细细说!”

    =============

    我都在分类推荐榜上掉到最后一位了。

    你们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这么用心地在装逼。

    你们竟然不爱我了。

    太寒心了。

    根本没什么爱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千年往事

    李云心也正视洞庭君、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我那朋友,正是前些天在渭城显圣的渭水龙王。他自称九公子——君上这吃肉的法子,便是他与我说的。那一日,我行经……”

    李云心将他与九公子的深刻“友情”娓娓道来。说至动情处、几度哽咽不能自已。

    “……我被那刘凌杀死,其他的事情便也知道得不甚详细了。只是后来得知那刘凌又同一大妖魔起了争斗——我想,大概是那大妖魔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她手中,两人又起内讧!”

    这威严的洞庭君静静听他说道这里,神色一变。

    “那羽衣。”他微微叹息一声,“便是因为那羽衣了。”

    李云心微微一愣,但不动声色。当日他死去,刘凌便将他的魂魄击散了。待二者争斗出了城,他才开始重塑神魂。

    因此只知道自己的计谋成功了。可其中的某些事情他却并不知晓。

    譬如洞庭君这话。

    但眼下来看……似乎歪打正着。

    李云心皱眉:“什么羽衣?”

    这威严的洞庭君不知想了些什么。略一犹豫,才道:“那大妖,却不是这俗世之上的大妖。其义父乃是金翅大鹏,天下众羽之主。这白云心……以鳞虫为食,最爱吃的,便是龙子。”

    他说到此处又叹一口气:“我虽不知那金翅大鹏王居住何处,但知道并不是这个凡人的世界。那白云心,出入她自己的家,便需要那羽衣。”

    “可一千年前她的羽衣被道统一牛姓道士强夺了去,她便回不去了。这一千年来一直想要寻回她那宝贝……如今……唉。”

    羽衣。

    李云心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他意识到,这有可能是决胜的关键因素之一。

    洞庭君的眼睛忽地转了一下子。慢慢坐下来。

    “你既已死了,又如何修成了这阴神之身?”他慢慢地问,“你所说的事情,倒是合情理。但……如何知道找我来?”

    最关键且致命的问题就在这里。

    李云心几乎没什么同洞庭君有关的信息。

    他只有一个办法——让这大妖魔自己去回答。

    “九公子……是极少提及君上的。”他说了这话、迅速地瞥一眼洞庭君的表情,便又立即补充,“实际上……几乎不能算说过。”

    “在这世上。我大概是唯一从他口中听说过君上的消息的朋友了吧。他视我如知己,又说自己常感孤寂。我们二人志趣相投、虽说他这人有时喜怒无常,但我到底知道他的真性情。”

    说到这里,那洞庭君仍端坐着。

    李云心便道:“也便是如此,大概……他也只会对我说。他是个高傲的性子——有些情感藏在心底,也许说了、怕人耻笑。然而唯有一次……”

    “他饮多了酒,说,在这渭水……只有一人,是他想要亲近、却不能亲近的……”

    话音一落。这洞庭君,立时变了脸色。

    于是李云心知道,他抓到那个“点”了。

    “你说同他是挚交。你可……有什么凭证。”这洞庭君的两须微颤,说道,“可有凭证?”

    他这样的反应,让李云心微微有些诧异。

    他对自己的本事很自信。并不认为在交谈中通过观察对方的动作表情语气停顿得出结论并且迅速调整自己的应对方式、最终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但对于洞庭君如此明显的情感流露……仍觉有些诧异。

    他在这中殿知道了这李道长是洞庭君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陷入了可怕的危机。

    三千年的大妖魔!

    九公子甚至默许他存在这样久、且在君山有这样的宫殿!

    在他的印象里,这洞庭君该是一个法力无边、城府深沉近乎妖孽、就连一丝笑意都别有用心的可怕存在。

    然而这一番言语攻防下来。他意识到……

    洞庭君,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段位。

    他并不蠢。甚至比很多人都要警惕、聪明。作为妖魔而言,他甚至称得上中正平和,几可称人了。

    但这样子……并不像是活了三千年、见多识广的老妖魔呀。

    李云心记下了这一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反应有些过激——如果早知道这洞庭君是这样子的家伙。

    但世上从没有完美计划。

    一切都可调整。

    他现在已明白……或者这洞庭君与九公子,有些内情、误会。

    九公子并不想提到他,这洞庭君……此刻却因为那么一句话、激动起来。

    因而他轻舒一口气。将手探进衣服里……取出了那一片逆鳞。

    这东西,实则只是引他去往螭吻神位的“钥匙”。如今他已归位,这逆鳞便也仅仅是一个纪念罢了。

    李云心不去想自己为何会将它带在身上,但此刻的确派上了用场。

    他将这逆鳞奉至洞庭君面前的案上,说——

    但话到嘴边。却略犹豫了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洞庭君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可怕——至少在性格、城府这个层面上——他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忽然就不大想说话。

    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吧。

    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吧。

    但他不得不说——不得不打起精神、通过继续呼吸和某些暗示另自己重新振奋起来、忘记刚才那小小、小小的插曲,哀声道——

    “他赠了我这逆鳞。与我做贴身的甲衣。我死后本来入了轮回,可又不知为什么魂魄却附在这逆鳞上……”

    “他死后……仍是保全了我啊。”

    “也因此,我才想着……来这洞庭湖寻找!我偶然遇到这三个人,又听他们说起了洞庭君,便向这李道长在君山建造宫殿……会不会和那洞庭君有什么牵连。”

    “或许是九公子在天之灵保佑——我果真见到了君上!”

    这洞庭君听了他的话,先沉默一会儿。

    随后只盯着那案上的逆鳞,也不碰。许久才道:“他当真是说……想要亲近、却不能亲近?”

    “是。”

    洞庭君又沉默一会儿,身周缭绕的青光渐渐暗淡下去。

    随后他摆摆手:“这逆鳞,你收回去吧。”

    “这道士,你也带走。”他又叹气。一叹气,便有氤氲的水气自他的口鼻中升腾起来。这令李云心想起一尊香炉,或者那夜死前、盯着他看的九公子。

    “与他相识也有些年。如今召他来,也是为了问这事。既然你已说清楚了……你将他处置了罢。”

    洞庭君又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全身都笼罩在缭绕的水气里、几乎看不到面孔了。

    李云心不知道,这是不是妖魔在哭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子非鱼

    但他仍试着做好最后的收尾。

    他略沉默了一会儿,配合这大妖魔可能的“悲伤情感”。他暂时还不清楚他为何如此难过——也许是因为这只妖魔本就是异类、天生多愁善感。又或者在某些时候……妖魔实则比人要单纯敏感么?

    莫名就想起那夜,九公子在死前看着他时、同他说话时,从鼻孔和耳中升腾出的雾气来。

    当时以为他在发怒。

    又过了几息,洞庭君忽地从云雾里伸出一只油亮亮的手,朝那从云子摆了下。

    修士身上的那一层水光便都收回去、仿佛汇入他体内了。从云子清醒过来,一张开眼睛便大叫:“刘凌做的事情我并不全晓得……”

    但洞庭君似乎并不想再听这修士说话。他再一挥手,便自平地起了一阵妖风,将李云心、从云子、丁、赵、孙三人,都裹挟着从中殿的窗口中直送去山下了。

    腾云驾雾般的一息之后,五人已身处一片密林里。

    向远处看有夜色中的洞庭,还有微腥的水气。

    三个凡人早吓得说不出话,仍趴在地上抖,仿佛站起身就会从半空掉下来。

    李云心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再不走,你们就真没命了。想活命,回去也不要乱说今日事。”

    见那三人还是双腿发软,便哼了一声也一甩袍袖——又是一阵妖风起,将三人统统卷进湖里。被冷水一激,三人终于清醒了些,一边号哭一边刨着水,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去好远。

    李云心做完这些事,才转头去看站在对面的从云子。

    这位流派修士似乎很惊讶——不大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子。被洞庭君放下山来。

    他甚至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感受一会儿体内的灵力流转,然后才忽然在黑夜里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随后先开口:“小子,你的死期到了。”

    李云心眨眨眼:“嗯?”

    “你以为洞庭君给我下了禁制、禁锢了我的法力?”从云子慢慢将手伸进袖子里,似乎在摸索什么东西,“蠢货。他是给我注入妖力,暂时令我增长了些功力!”

    “嘿嘿。看来他也并不全信你的话!”

    “我——你看我——怎么教训这你这小混账!!”

    这话说完。从云子的手从袖中猛地抽出来、向李云心一甩——

    轰的一声响,李云心的面前便腾起了一片火光!

    “吗的。”李云心低低地骂了一声,扭头就跑。

    但没有使用妖力、没有使用法术,只是跑——向着另一边的岸边跑。

    君山在洞庭湖中,但实则是一座被湖水将其同大陆阻隔开来的半岛。因此君山与洞庭岸边的距离并不远——水性好的人,游上个十分钟便可到对岸。在君山岛的这一边,甚至可以听得见那一边人的呼喊。

    李云心便以从云子刚好能跟得上速度跑,修士缀在他身后追。上清丹鼎派虽为道统,但似乎有独特的修行法门——至少李云心眼下觉得这从云子就是个移动军火库。

    他源源不断地从袍袖中摸出弹丸向自己投掷。偶尔会将其中一两粒塞进嘴里。

    十分不讲卫生。

    李云心奔至岸边,本可以跳进水中或者使神通横渡过去,但却没有那么做。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急得团团转、又不敢下水的人一样,同从云子又追逃了一会儿,才终于在一片菖蒲里看见一条一半浸在水中的小舢板。

    然后他跳上这舢板、使了一股力道,便站在上面直向对岸行去。

    从云子一路追在他身后叫骂不停,此时见他逃了更是破口大骂——骂他怕水怕死搬弄口舌,一会定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口中叫骂。脚下却不停。又从那百宝囊一般的袖中摸出一张符、蘸了口水,啪的一声按在自己额头上。便跳进水中踩着水面,继续向李云心追过去。

    小舢板很快到了对岸,李云心弃舟上岸,直入岸边树林。

    感觉消失了。

    刚才在君山上那种淡淡的、被洞庭君的妖力笼罩的感觉消失了。

    从云子紧随其后冲进树林里,喝骂得更大声。看见李云心便猛扑过来:“你这孤魂野鬼还往哪里——”

    李云心扬手便一耳光抽过去。从云子的半截话顿时被抽回去、嘴里飞出两颗门牙。

    “闭嘴吧傻比。”李云心将他抽飞在地上、也不看他,而是往树林外走了两步。微微皱眉看看远处的君山,好确认是否完全摆脱了洞庭君妖力的监控。

    从云子头晕目眩地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一时间没法儿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但很快又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并且打算去袖子里再摸弹丸。

    但李云心已经重新走回树林,又一脚踹翻他:“说吧。刘凌那法体怎么回事?”

    从云子是虚境修士,以天心正法淬炼神魂、身体几十年。世俗间所谓的“一流高手”在他眼中就是三脚猫功夫,他站在那里任由对方打,也伤不了他分毫。

    且天心正法乃是煌煌正道,最克鬼修。

    然而这样的身体……

    却被李云心一脚踹得动弹不得了!

    从云子很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明明洞庭君给他渡了些妖力,他甚至比平日还要强大一些的!

    但李云心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挑一块光洁的大青石坐下了、叹口气,低低地骂了一声——

    “吗的妖魔。”

    洞庭君——仅以刚刚短短的接触来看——是他目前所见过的,最像人的妖魔。

    虽说真面目还是怪异,然而他会难过,会紧张,会激动。甚至还会请人来吃宴饮——

    虽然吃的是人肉。

    他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像洞庭君这种几千年的大妖魔,已经慢慢地可以称为“人”了。

    直到刚才。

    那妖魔一边为九公子的死而真诚地难过,一边为这从云子注入了些妖力。然后将两人都送去了山下。

    只是想让这两个人,争斗厮杀起来。

    这大妖魔或许相信李云心说的话是真的,但还是有一点点的怀疑。可压根儿就不在意什么“他是小九的挚友”这件事儿——死就死了罢。妖魔的悲伤是专注且专一的,他只是为了小九悲伤,关其他东西什么事。

    或许李云心还会将从云子杀了。那么他也并不在意——反正也只是“有一点怀疑”。

    本质上来说……他看起来那么像人,但依旧不会将人看作是人啊。

    从云子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他仍沉浸在自己惊诧而绝望的小世界里。

    直到李云心又问了他一遍,这修士才道:“但你已死了!”

    他难以置信地叫喊:“你只是几天的野鬼而已!!”

    李云心又叹口气,站起身走过去一掌劈碎了他的脑袋:“你他吗才野鬼。老子是渭水龙王。”

    道士的无头尸体晃了一会儿便倒在地上,血哗哗地流出来。

    李云心又一伸手捉住了从云子的鬼魂,捏在手中不许它走。

    这鬼魂保留了死前的执念,只连声凄厉地喊:“才几天!才几天!”

    李云心也不理他,只重新回到大青石上坐着,耐心地等待起来。

    ====================

    注:阴神。鬼修、动物成精、秉天气阴阳之气而生的妖魔、神兽,都可称为“阴神”。(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阳世判官

    刚入夜而已。

    有微风和水气,林中气味也怡人——自然只是对李云心来说。

    很多他从前喜欢的味道、气味都没有改变,但如今又多了些。比如说觉得从道士尸体里流出来的血液所散发的腥甜气很好闻。和草木香混在一起,有一种令人心安又舒适的感觉。

    往远处看的话,他依稀可以看得到白鹭洲上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知道那三个人游回去没有。但很快,夜雾起了。白鹭洲上的灯火隐没于雾气之中,君山也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山顶有些微弱光亮——该是那“紫微宫”的后殿吧。

    月色皎洁,眼前这景象美丽又恬静。

    很难想象就在这样的美景当中,潜藏着数位喜食人肉的大妖魔。

    等了一刻钟,李云心收回目光。

    他要找的人已来了。

    他看一眼距离自己两步远的“人”,咦了一声:“怎么来的是你。这家伙是个好人?”

    白阎君在他面前走了几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看了李云心一会儿,拍拍手,尖声尖气道:“好呀,妙呀!这法子呀,当真管用!”

    李云心想了一会:“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说——”

    “你到底是成事了嘛。”白阎君毫不在意地转移话题,半分歉意也欠奉,“你捉着这道士的魂魄,便是等我来?”

    李云心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说话。

    大概他是这世界上第一个不理会白阎君问话的人——就这么尴尬地僵持几息,白阎君摆手:“罢了罢了。我正巧找你有事,也不与你计较。你说说,找我何事?”

    李云心仍不说话,就只盯着他看。

    白阎君有些生气:“你这人当真不知好歹!还想怎地?再不说话我便走了——这道士的魂魄就给你顽!”

    李云心笑起来:“瞧您。堂堂一位阎君,倒像个孩子。我只是在欣赏你的舌头,哪有不说话。那,不气不气,帮我个忙好不好?我想从这道士这里知道点儿东西,但懒得刑讯——您受累。搭把手。”

    白阎君看着李云心,作势拿手指遥遥点他的额头。点了三四次,道:“你这小儿,如今夺了龙子的舍,竟敢拿本君消遣了!”

    李云心摊手:“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嘛。自家人见什么外。”

    白阎君摇头:“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两个!”

    感慨了这句话之后略一犹豫,便走到道从云子的魂魄面前。这魂魄见了阎君,似是知道已到了上路的时候,便不再聒噪。

    这白阎君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道:“要问些什么?”

    李云心想了想:“说实话,他脑袋里所有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白阎君白他一眼:“你倒是会想美事!”

    “那就……我死后的事情吧。”

    白阎君似乎又诧异他怎么将标准忽然降低了这样多,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像李云心在梦里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子,将手伸进道士魂魄的胸膛,取出一团青光来。

    然后拿将那青光朝李云心一甩,便没入他的身体里了。

    等了一息的功夫,才问:“可满意了?”

    李云心的脸色变了变。过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谢了。”

    “那来说我这事吧。”白阎君从袖中拉出一条铁锁链,边说话便将道士的魂魄锁了。“你可知这世上的许多人,我如何拿他们的魂魄?”

    但李云心似乎另有心事。只随口应:“哦,不知道。您说说?”

    白阎君并不以为意,只道:“有些大人物,可以影响天下大势的——譬如说那离国皇帝,我是要亲自去拿的。”

    “那离国幅员辽阔、人口甚众。离国的皇帝一死,消息一旦传得快了、拿得晚了。他那魂魄便有亿万百姓的愿力加身,眨眼之间便可修成威势无匹的鬼王——这就是影响了天下的大势。”

    “同理的,那各国帝王、显贵,本君都要事事亲为。我虽可化身万千,但终有极限。且我这化身。也是有两种的——一种便是如今日这般。可同你说话交谈临机应变,便如同我本尊。另一种嘛……也便只能拿人罢了,只是傀儡——那些平民百姓、无甚要紧的,便是那些分身去拿。”

    他说到这里,李云心倒的确有了些兴趣。

    “那么渭城那天晚上、在城外我第一次遇到你们的那天……怎么是你们亲自来了?”、

    “你乖乖听本君说话便是,哪来这许多问题?”白阎君又拿白眼来翻他——李云心便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又涉及到了他不愿回答的关键性的东西……

    或者是又令这位白阎君尴尬了。

    “还有些人,有些影响力,但又并不那么紧要的——既不好耗费我本尊分身的精力去拿,以那傀儡分手拿又容易出岔子……便需要人代劳了。这人,便是阳世判官。”

    白阎君朝李云心点了点:“譬如说你。你乃是这渭水的一地大妖,开了神智、懂得些事故,又有妖法可以掩藏行迹,便可做这阳世判官了。”

    他说了这话,停顿一会儿,似是在等李云心的反应。

    便果真看到这李云心既不激动,也不欣喜。反倒是恐怕自己害他,微微皱起眉想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不找人来做?比如说道士?你也可以穿他们一些法术的。妖魔,毕竟是妖魔啊。”

    “人?做这样的事,人可比不上妖魔。”白阎君冷笑,“你当我未试过人?但那人,最爱徇私枉法、以权谋私,最后搞得世间乌烟瘴气。”

    “你说那妖魔。妖魔虽是残忍冷酷,但开了灵智、好生调教,到底是比人好用。那人在它们眼中便与猪狗畜生相同——可不会搞出人那样的腌臜事来。它们又没什么三姑六婆——”

    李云心皱眉:“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人怎么就猪狗畜生了?那要妖魔也要化人形啊?再者说,本龙王以前也是人,你怎么就放心我呢?”

    “妖魔化人形,是因为人形的经络最易施展法术。可除去那些修士,那寻常人,一碰即死、在身上戳个小洞也要不活,你当妖魔怎样看待他们?你说妖魔喜爱食人,我问你,放眼你这庆国,哪样走兽最易见、最易猎取?不正是人么?又不会钻洞,也不爱潜水。至于你么——”

    白阎君忽然尖声尖气地大笑起来,指着李云心,似乎觉得滑稽极了:“你这般阴险狡诈、无情无义之徒,我怎的就不放心啦?”

    李云心听了他这话,瞪了一会儿眼睛。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又真的哑口无言。这么看白阎君笑了一小会儿,忽然自己也笑了。

    他微微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好好好。您继续说。”

    =========

    月票榜第十三……

    求月票、推荐票哇!(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豺狼世界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白阎君看着他,微微摇头,似乎觉得他可能生出的某种想法有些可笑。

    但很快又说:“因此这渭水一地,阳世判官这差事便可许给你。有些人你替我拿了,虽说现在给不了你什么好处,但日后你总是吃不了亏的。”

    李云心思索一会儿:“为什么不是洞庭君?”

    答案如他所料——“哼,本君乐意使谁做,就使谁做——为何一定是他?”

    李云心叹口气:“好吧。听起来不错,虽然你也有可能还是在坑我。不过我可以试试——那把本子给我吧。”

    白阎君的细眉一皱:“本君何尝许过你什么东西?”

    李云心惊讶地挑起眉头:“生死簿啊?功德簿啊之类的呀。你那里不是有这玩意儿么?记人的阳寿做过的好事什么的——没那个我怎么开展工作?”

    听了他这话,白阎君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忽然狂笑起来,口中的一条长舌颤抖得像风中的红绫——他此刻似乎是真的觉得好笑,以至于他的身形都有些模糊、轮廓都有些闪烁了。

    李云心就静静坐在青石上看他笑。

    待这白无常笑够了一刻钟,才终于停下来,拿手指遥遥点点李云心:“你这人魔,哎呀,哈哈哈。你真当以为有什么生死簿、功德簿?嗯?给那凡人用?”

    李云心脸色平静地说:“第一次在梦里见你们的时候,我见过你们两个拿出一本小薄册子,说我不在上面。”

    “你要说那个的话,哎呀。勉强可算生死簿。”白无常似乎又想笑,“但那么一本薄册,能记多少人?你当真以为那是什么宝贝?本君如今告诉你,那上面,也只有本君之前提过的那些帝王公卿、文坛巨子而已。怕记岔了,便用这本子录下来。发觉哪一天那将死或已死了。便赶紧去收了他的魂——”

    “发觉?将死或者已死了?”李云心打断他,“什么意思?”

    白阎君看他这样子,似乎觉得更加好笑:“啧啧。你这人魔,倒是真相信什么生死福报?你和那些无知的凡人一样,当真觉得本君手上有一本薄子、上面记着人几月几日死、这一世做了多少好事坏事、然后来世投胎做人还是牲畜?”

    李云心冷静地看着他:“没有么?”

    “自然没有。”

    “那岂不是说,有的人这一世做尽了坏事却享受荣华富贵,来世却没什么报应?有的人这辈子做善事却一生潦倒,来世也没什么福报?”

    白阎君嘻嘻一笑:“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他似乎很快活地捋了捋长舌:“而是说,有的人一世坏事做尽、享了荣华富贵之后。来世便更是要享那荣华富贵的。有的人一世行善之后穷困潦倒,来世,更是要继续做那善事的。”

    听了这话李云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抬头问:“不是和我开玩笑?”

    白阎君戏谑地盯着他:“本君没这个心情。”

    李云心不知想些什么,又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能不能给我说说看?我很想搞清楚。”

    “嘻嘻……你这反应倒是有趣啊。”白阎君绕着他转了一圈,忽然凑近他,“本君还以为你这人魔得知此事。会拍手称快呢。”

    李云心不说话。

    见他这样子,白阎君才直起身:“那本君便与你说了。但说了之后。你就要做这阳世判官了。若知晓了这些事,还要推诿,本君就真收了你。”

    “好。”

    “那你且细细听好。本君司生死之事,也并非只司生死之事。一个人做好事坏事、为善为恶,都是只是细枝末节。最重要的,是要看他对这世间有何影响。譬如说一恶人生在乱世。少年时候就横行乡里、祸害百姓。到青年时又奸淫掳掠,成了市井一霸。”

    “到中年时这恶人拉起一伙匪徒啸聚山林劫掠行人,后来慢慢得势,开始逐鹿天下。最终这人做了皇帝——又残害忠良、横征暴敛。这算是个恶人。但他结束了那乱世、令百姓开始休养生息……这便是大功德了。”

    “我等并不理会他害了多少善人,只要能让这世间人繁衍生息、越来越多。便是有用。这等人气运加身,死后来了地府走一遭,要转世投胎。本身已有那气运、重做人、做皇帝,总是要比寻常人熟练些——你说我要不要他再投在帝王家?”

    “再譬如有些人,坏得更是彻底——出生便是官宦贵胄,却只会鱼肉百姓、败坏朝纲,对这世间真真是一丁点好处也无。但偏偏到了此时,这一朝气数已尽该忘了,他死后却还需要这样一个人来为非作歹——谁还会做得比他熟练?自然还投在那官宦之家。”

    李云心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悲喜。思索一会儿,语气平和地问:“就是说一个人的魂魄转世抹去记忆再投生,有些东西抹不干净。有些印记。带着这样的印记再去转世做同样的事,总是得心应手些。”

    白阎君点头:“正是如此了。”

    “那么……为什么不让好人来做这事呢?”李云心问,“也总有有能力,却不那么坏的人吧。”

    白阎君眨眼:“你当本君有多大的神通?这世间事变数这么多,你哪知道哪一件小事便影响了大局?本君所做的,也只能是查看某地某时的走向、运势。再借着这个运势去引导一番。譬如说刚才那恶人——又不是本君要他做皇帝。他运势好、打下了一片土地,逐鹿的数人中便只有他最可能成事,难道本君还要费力气去扶持另一个人?”

    “哪怕这件事如此做了,这世间许许多多的事情、哪怕只是看这走向、运势,便已经快要用尽本君的神通了,哪有再有时间去关注他是善人恶人。”

    李云心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此啊。这么说那人死——有的的确是你要他死。你可能觉得这大势到了某个节点。他该死了。更多的……就只是人死了,你去拿了魂魄吧。”

    “正是如此。”

    李云心站起身,摩挲着手里的泪竹骨折扇,往远处看了一会儿——不知在看什么。

    然后才低声道:“那这世间,果真是没有什么善恶、公义的了?”

    白阎君这时候,似乎是真的好奇了。他盯着李云心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这人,当真在意那些?”

    李云心抿着嘴唇走开两步,走到树林的边缘。背了一只手,看远处的洞庭湖。

    这样在蒙蒙的雾气中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微笑了笑:“朋友,我想你、还有你们,可能都对我有些误会。”

    夜露深重。他的发丝和长睫毛上都沾着细小的水珠,整个人看起来是潮湿且清冷的。

    他又想了想,似是在组织语言。过两息的功夫才开口:“我早知道这世界原本是个什么样子了。”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别说仁义道德。就连善恶之分、正义、公平都没有。譬如说这大庆朝,或者以后人们变得更厉害,弄一个什么合众国、联邦国、共和国——”

    “你走在路上,可以见到差人,有人做了坏事会被抓起来。然后被审判、被惩罚。你走在学堂里可以听到先生们谈论道德公义,也知道和世界井井条条、在依着秩序行事。但本质上……惩罚做坏事的人,那些人的权力何来呢?抢来的。他们抢夺且成功的时候,可没什么人去惩罚他们。”

    “一个国家的皇帝。或者朝廷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是没有人去惩罚他们的。如果他们足够坏、足够强。就可以一直逃脱惩罚。这个世界在局部在细节的确有公义存在,但是在大部、在本质,是没有的。”

    “是**裸的、黑暗的,豺狼世界。所有的道义公理,都建立在掠夺与强权之上。”

    “我从前听过一句话,叫做毒树无善果。但这个真实世界倒的确是畸形的存在——在腐烂的土壤上。长出了似乎甜美的果子。”

    白阎君听他说了这些,忍不住抚掌赞叹:“妙、妙、妙!你倒是少见的明白人。怪不得——”

    李云心笑了,摇头打断他的话:“还未说完的。”

    “我既是知道这样的真相,那么我也就明白另一些事情。善恶之分、正义公理,在这样的世界里就是极其重要的了。有的蠢人。自以为‘这世界便是如此’,还要什么秩序道德。不但自己做些不好的事情,还一边做、一边对那些公义道理嗤之以鼻。这种人,便是我见了,也要杀的。”

    “你要问我为什么?因为他会让我过得不好。那皇帝、那贵官,岂不知道这世界的本质?但他们非要人们相信什么仁义道德就是因为,这东西本就不存在。如果人人连信也不信了,这天下就乱了套——他们也得花更多力气去镇压安抚,自己才能过得快活。”

    “那些贵人,有镇压安抚、在混乱里自保的资本,尚且要装模作样。那些平民里的恶人——一旦人人都像他那样子不畏惧什么秩序道德,这天下顷刻就要大乱。他还哪里讨得到便宜、哪里能活得下去?也许被他嘲笑古板愚蠢的那人,第一个就杀了他。这种人,得益于秩序道德却不自知,反过头来自以为聪明的嘲讽……”

    “便是又恶又蠢。我讨厌蠢人甚过恶人,见一个,杀一个。”

    白阎君微微皱眉:“噫,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云心伸手抹掉自己鬓角露水,淡淡地微笑:“只是听你说了那些,生出些感慨。因为以前总觉得这世间没什么报应,死后或许会有。而今知道死后也不会有,就觉得这世界真是黑得彻底,让人有些绝望。”

    “不过主要是为了同你讲清楚接下来的事情。你要做我阳世判官,我可以做。但我意识到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也许你还想在我身上图谋些什么,那么我就要提前说清楚。免得大家以后都尴尬、不好做朋友。”

    白阎君似是被他气得要笑起来:“朋友?你倒是第一个敢同本君这样说话的。我倒要听听,你要说些什么?本君又误会了你什么?”

    “你说我阴险狡诈、无情无义。”李云心收敛了笑容,看着他,“这话我可不服。”

    白阎君嘻嘻一笑:“你这人魔,想想你从前做的那些事,可哪里担不得这八个字?”

    “是吗?”李云心迈开步子。用那柄折扇敲打着手掌,慢慢走,慢慢说,“朋友,那么你想一想。”

    “那河中六鬼、杀凡人渡劫的修士,依着公义道理来说,该不该死?”

    “那府尹李耀嗣,平日便贪赃枉法,最喜屈打成招。又为了房产要害我,该不该死?”

    “那乔佳明,平时走街串巷,开些不知所谓的药方,医死了人却又得意洋洋,该不该死?”

    “那大小乔氏,为着家产谋财害命,又与乔佳明私通乱了伦理。该不该死?”

    “那府衙中的差人龙涛乙,伙同乔王氏祸乱司法。无视人命,该不该死?”

    “那九龙子,吃人无算,我当时亦是人,同他乃异类,该不该死?”

    “那刘凌。也拿凡人的性命不当性命,知道带我回山我可能会死,也并不十分在意,该不该死?”

    白阎君被他丢出来的这一连串的话,问得微微发愣。然后哼了一声:“那乞儿呢?你许他长生的乞儿?”

    李云心笑:“那乞儿。目不能视,身体衰弱,再捱不过一两年。走在街上不得温饱,被众人嘲笑讥讽——可还有一点儿做人的乐趣?我便要他做了鬼,给他长生要他成鬼修——有什么问题?”

    白阎君又讥讽他:“莫不是你还要说,你做这些事毫无私心,是个大大的善人?”

    “善人?我不是什么善人。”李云心摇头微笑,“至于私心——我当然有私心。不为私心我搞出这些麻烦干嘛?我只是告诉你,朋友,我是邪恶守序,不是邪恶混乱。”

    “也许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么说吧——”

    “至少这一世,我有正常人的道德观……唔,不能说有。只能说,我可以理解正常人的道德观,并且很赞赏这种道德观。正是因为这种道德观,我才能有美食吃、有美景看。那洞庭君吃人却有节制,也是因此吧。”

    “因为我理解欣赏,所以会试着在可能的情况下、尊重一下它。譬如我今日要一个人死,我不介意多花点心思,找一个该死的人。”

    “可如果一时没找到恶人、只能死一个善人,我不会因此不做这事儿——你要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会试着给他些补偿。不是因为道德感——实际上因为某些原因,我并不是很能切身体会那东西。只是因为……”

    “这样世界会更好。”

    “世界更好,我就会活得更好。有人不按规则出牌,就是不让这世界更好,那么,就是不让我活得更好。”

    “不让我活得好,他就要死。”

    李云心又沉思一会儿,抬头看着夜色里的白阎君:“不知道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我做事也有自己的原则。我虽然无法体会所谓正常的道德观,但我自有一套自洽的理论体系——依附于这套道德观之上。”

    “你可以说我不是好人,但我有我的行事风格。如今你要我做阳世判官,我可以接受。但不要指望我如妖魔一般行事。哪怕是魔,我李云心也是人魔。”

    白阎君隔了一会儿才说话。

    但脸上的讥讽全不见了。

    “噫。你这人……我从前倒是看低你了。”他罕见地、犹犹豫豫地说,“有趣啊有趣。虽说本君并不全赞同你的道理……不过也算是还可入耳。”

    隔了一会儿,又皱眉:“本君图谋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条铁索和一本蓝皮薄册来,一股脑地甩给丢给李云心:“拿去用吧!”

    说完这话,抓起道士的魂魄,一闪身就消失了。

    但李云心已经习惯了这位阎君忽来忽去的作风,并不以为意。

    他接了那铁索、薄子,查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铁索是用来拘魂的,而薄子,似乎记着需要他去拿的人,以及一些小规矩。

    李云心便捧着折扇、铁索、薄子,重新坐回那大青石上。

    虫鸣声渐渐又响了起来。

    这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才打开折扇。扇面是空的,白的。

    他将铁索和薄子放在那扇面上,就不见了。然后重新合上扇子。

    ================

    注:文中人物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请勿人身攻击。

    求月票,真诚地求月票……

    我现在排名十三……

    想要进前十……

    两章并一章发。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先天大妖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这柄扇是他的“行宫”(注1)。李云心在夺这龙子神位之前曾做过自己会拥有一个稀奇古怪的行宫的准备,但第二日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身边出现的是这柄泪竹骨的扇子。

    不过这东西合他的心意。看起来风雅,又不引人注目。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行宫的时候……

    白阎君给了他一些从云子的记忆,他意识到事情……有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一些。

    此前的某些计划需要调整。

    从云子与“李道长”相识超过两年,常聚在一处宴饮。

    这洞庭君是个性格古怪的大妖魔。他也喜好吃人,但吃得有节制、有规律。

    每月食一人满足口腹之欲,还要邀请附近的名士来一起吃。先说故事。说了故事满意了,再去中殿。他妖法高强,竟然迷了这从云子的心智两年之久——修士一直不知自己吃的是人肉。

    换做一个稍有头脑的修行者,早就觉察李道士的不同寻常之处了。

    李云心试图用几秒钟的时间去思索洞庭君做这事的缘由——但很快意识到此乃徒劳。

    妖魔的心思与人类的心思毕竟有异,他有可能的确有什么目的,也有可能……只是为了有趣。

    却说那日从云子在渭城外找到了刘凌的身体,使尽百般手段施救,却都无力回天。这刘凌的雪山气海已崩碎,似是功散身亡了。魂魄未曾找到,应是被阎君勾了去。

    因此将她的遗蜕带回上清丹鼎派在渭城的驻所,忐忑不安地等人来。

    虽说他一个虚境修士的的确确没法子也没资格去阻止凌空仙子做些什么事。然而……一旦琅琊洞天来了人,悲痛之下迁怒了他,也不是他可以承受得了的。

    如此煎熬了一日,便想起李道长。于是吩咐几个小童切不可亵渎了仙子遗蜕,随后急急忙忙往君山去了。

    到君山、见李道长,说了那些事情。问他怎么办。

    到这里……李云心觉得这件事儿有些奇怪。

    那洞庭君似乎表现得对龙子情深义重。那夜龙子对上刘凌,起先一击已是惊天动地。白鹭洲的凡人们离得远、看不到还可以理解。但一个三千年的大妖,岂会不知那渭城里出现了可怕的灵气波动。

    ——为什么不去帮忙?

    而后这洞庭君听从云子说了那些话、追问了几句详情。从云子本就不知情,因此只支吾搪塞过去——他虽说是来找李道士拿主意,可也晓得此事事关道统辛秘。虽是被迷了心智,到底还有灵觉,怎会和盘托出。

    ——但正是他那一点机警,在今日夜里害了他自己。

    却说这从云子与李道士说了那些事之后慢慢冷静下来,意识到这位李道长似乎并不能帮上忙。于是便又回了渭城。

    而那时候的洞庭君……应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慢慢套出详情吧。只是李云心的出现破坏了他的计划。

    又过两三日,便到了今日。

    从云子发现刘凌的“遗蜕”不翼而飞了。

    作为一个修行者,第一个反应便是……有人夺去,打算炼成傀儡了。

    修道之人淬炼神魂淬炼身体。即便死去之后尸体依旧保持着极高的强度。像刘凌这种化境巅峰的修士,哪怕尸体就那么放在露天,也足可一年不腐。

    这样的身体拿去炼成傀儡,简直就是最好的原料。

    一想到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从云子就又觉得惶惶不可终日——他想得到。那洞天来的修士怎么可能想不到!一旦得知有可能是这样的事情……

    他就真真是性命不保了!

    因为就在他的驻所里,那遗蜕没了!

    李云心现在知道了这些事。

    也知道洞庭君对龙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感。

    还知道那件羽衣对白云心很重要。那么那个大妖魔……应该也没有走远吧。

    洞天要来人。来的一定不是蠢人。修为至少在刘凌之上。

    真境,或者玄境。

    真境以上的修士被称作有道真人,据说已出了轮回,证了自在长生之道。从前李云心觉得这种说法大抵是真的,但如今觉得也许只是那真境之上的真人们实在……太不容易死了。

    即便是黑白阎君要强令他们死掉,也要大费周章。

    依照他对白阎君的有限了解——那个似乎很怕麻烦的家伙才懒得同那些真人们纠缠吧。

    这许许多多的因素纠结在一处。令他站在这千里洞庭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本打算夺舍了龙子之后便广纳信徒、吸收香火,做一个威风凛凛的渭水龙王。而后以这妖魔之身去修画派法门。

    从未有人说妖魔不可以修天心正法。只是妖魔们与众不同的出身令他们很难有修行的条件。

    妖魔大致分为三种。

    像白云心、金翅大鹏王、九公子、神龙这样的妖魔,是先天大妖。一出现在这个世间便已是强横无匹。他们原本就身具妖力,有人信仰供奉,会变得越来越强。但哪怕没人知道他们。一样不会变弱,亦会随着时间的增长,以缓慢的速度增加妖力——就好比人类在成长。

    虽然神龙、大鹏、龙子被称作神兽。可在修行人的眼中,除了人、修士、天人之外的、开了灵智的存在,便统统都是妖魔、阴神。

    而洞庭君这样的妖魔,乃是后天妖魔。原本是有形体的——飞禽、走兽,或者游鱼。因为得了福缘开了灵智,渐渐地修成精怪、妖魔。

    这一类后天妖魔远比先天妖魔要孱弱。化了人形之后甚至常被人打死——因为法力都用来化形,只会些天生的变化之术。化了人形之后几乎同人无异,还常常因为各种忌讳不得不退回原形、道行大减。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这些妖魔们修的乃是从世俗间的旁门左道那里得来的法术。既是人的法术。那么人的经络关窍才好修行……于是不得不化人身。

    等他们以人身修行些日子、有了神通,才好再显圣炫耀,骗得些香火来。

    这世俗间的山神、土地、河神,却有绝大多数,都是此类后天妖魔而来。

    至于那鬼修,实则也是大同小异。需要阳气、需要香火愿力、需要法门。只不过情况稍稍特殊一些罢了。

    而第三种妖魔。是最为特殊的。

    他们原本并不存在,既不是先天,也不是后天——是被凭空创造出来的。

    譬如说因为些什么事情,某地的某些人都相信有一位山神。当这信念坚定到一定程度、强大到一定程度,或者范围足够广,或者时间足够久……

    那山神,也就真的依照这信徒们的强大愿力,被创造出来了。

    此类妖魔,完全依靠香火愿力生存、也是最擅吸收、转化愿力的存在。

    愿力越强。这妖魔就越强——甚至远远强过受了同等愿力的先天、后天大妖。而愿力越弱,这妖魔也就越弱。

    一旦……

    连最后一个人也不信他了,他便也从这世间消失了。

    李云心借着渭城三十万阳气重塑神魂的法子,大概就是当初的某位高人受此启发。因此他需要一个“空”。没了那个空,他便也存在不了多久。

    而这三种妖魔当中,先天与后天大妖都是可以修行天心正法的。

    只不过,先要清空自己的妖力——只有境界,而没有妖力。

    这原理简单得就像是先将桶的水倒掉、才好盛酒。但道理虽然简单……又会有几个后天妖魔。恰好在化为人形之后,得到可以修行的天心正法呢?

    又会有几个先天大妖……真的敢散去自己的妖力。从头再修呢!

    妖魔的世界……吞噬杀戮,可更甚于人类!

    可如今李云心的状况,正是修行天心正法的最好时机。他重塑了螭吻法身,但又没什么妖力,正是一只空桶。

    于是他极有可能成为了这世上的第一个……

    修天心正法的先天大妖!

    这本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儿——这几天他甚至已经将自己的水云劲毫不费力地修到虚境的实力了。

    要知道在重塑这身体的时候,身上的经络可都是他自己一点点地设计、构建出来的。

    眼下他体内的经络通达程度。便是一等一的绝世天才了!

    但是……偏偏有个洞庭君。

    且渭城那事还没有被料理干净。

    他想要大张旗鼓地显圣、修正法、吸愿力,总得需要一个安逸又舒服的环境。但眼下,偏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事情。

    之前的那些天他在渭城和白鹭洲走来走去,就是为了将这些线索都理分明。他并不怕面对危局,只是怕面对不了解的危局。

    而眼下。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得足够多了。

    那么就该动起来了。

    譬如说……

    先收集些愿力、让自己迅速变强。至少不会被洞庭君或者白云心后者道统的什么人随随便便地干掉。

    李云心站在湖边出口气、伸了个懒腰。

    因为想通了一些关节、有了一些计划,而觉得心情变得略略好了些。

    他忍不住微微笑起来,自言自语。

    “那就先搞个邪教吧。”

    ==============

    注1:行宫,参见第一卷第一百零一章《行宫》。

    抱歉啊这一章倒了这么多设定,字数也不多。

    书评区看到有的朋友说不清楚妖魔的修行法门。正好今天放一天假,我偷了懒,就今天写出来。

    空了时间我看一部电影,构思构思剧情。

    眼下写完了,我出去喝一瓶冰可乐,吃一点东西,然后看一部电影睡觉。

    大家晚安。明日恢复双更,保底4000字,在下午17点以后发布更新。

    写在这里可能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但没办法,主要为了照顾用手机的朋友。app看不到下面的作者感言。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见鬼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在一棵垂柳下玩耍,粉粉团团,可爱极了。

    此时艳阳高照,树下阴凉一片。只穿了一个红肚兜、梳双髻的男孩一边用细嫩的柳树咿咿呀呀地在地上抽来抽去,一边往树上看。

    一个年轻的妇人坐在树下的青石上做针线,偶尔看看这孩子,脸上洋溢幸福喜悦的笑。但渐渐发现男孩的举动有些奇怪,于是也循着她的视线往树上看去——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她赶紧偏过头去,问男孩:“团团,你在看什么呀?”

    男孩不理她,还是只盯着树看,看了一会儿咯咯笑起来。笑了一气才往树上指,回妈妈的话:“这个哥哥呀——”

    这年轻的妇人再往树上看,却仍旧什么都不看到。

    心里猛地泛起一阵凉气,觉得这树下的寒意重了。就赶紧起身一把抱住这孩子快步走开,边走边往树上又看了几眼。

    ——她当然看不见李云心此刻正坐在这垂柳的一根横枝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懒懒散散地翻看手里的薄册子。

    这便是法身的好。神魂凝练为肉身,可像真正的人一样碰触、感受。心念一动的话,又可以像鬼魂一样从凡人的眼中隐匿——除非那人像这孩子一样,是天生的阴阳眼。

    问题是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出这孩子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父亲是镇上的木匠。这种手艺人,在一地名声和人望都不会坏。但因为性子实在太木讷,三十岁才娶妻——娶了这小女子。四年前得一个独子,就是这男孩。

    现在这男孩的名字在这薄子上。排首位。

    这意味着这男孩在白鹭洲算是“相当重要”的人物,得需要他这样统辖一地的大妖魔去拿。

    不过既然想不出缘由,拿便拿了。

    只不过……唔。其实可以用用的。

    小孩子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这种说法在这个时代是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的。

    妇人抱着孩子回了家。便将这事情同丈夫说了。

    两人都疼爱这儿子,便觉得并不是小事。因为之前镇上死了人,已是闹得人心惶惶。如今自己的儿子又说在树上看见一个“哥哥”,简直想起来就令人脊背发凉。

    于是商议这个月男人再辛苦些、多箍一只桶,去庙里拜一拜。

    本是该去三河口龙王庙拜——但如今那里的香火可不怎么好。

    那庙祝昆阳子道士都死掉了——平日还总吹嘘自己道法无双——叫人怎么再信那庙中真有真神?

    商议来商议去,总算想起南山上还有间小庙。供奉的应是一位山神。

    只是去那南山来回就要一天,实在遥远,于是打算等下月空闲了,再去瞧。

    可是到了晚上……

    便又出事了。

    这晚木匠早早歇了。只等他的小娘子哄着孩儿睡了,好钻来被窝里。

    这妇人也知丈夫心意、也觉得身上火热。耐着性子眼见这孩子渐渐地合了眼,便轻轻与给他掖了被角、赶紧解了衣裳往木匠身下钻。

    但被子刚撩开一角……

    忽然听见孩子一阵银铃儿般的笑声。

    清脆、轻快的笑声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回荡。

    此刻天已黑了,屋外院中静悄悄的一片。

    木匠和女人登时木在那里,过了一息的时间才瞪着眼、去看那孩子。

    就见他躺在小木床上,手舞足蹈地往虚空里抓。神情喜悦极了——笑了一气,又伸直了双手……

    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在逗他笑、还要来抱他走!

    那木匠和女人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看见桌上的油灯,忽地闪了闪,似是有一阵阴风打着旋儿地吹过!

    恐惧终于爆发出来。那木匠抓起衣裳就往屋外跑,那妇人则连滚带爬地去抢了孩子,也跟在后面冲出去。

    两人到院子里瑟瑟发抖地站了一气、穿好衣裳,却是再不敢回屋了。

    院外星斗漫天、明月皎洁。牙根儿打着颤、商议了一刻钟。便连夜去隔壁家借了四张饼、十来枚鸡蛋、一个竹筐、两根火把,当即上路往南山的山神庙去了。

    李云心坐在他家屋顶上。看一点火光慢慢地离了白鹭洲、慢慢地穿过竹林、慢慢地消失在山林中,笑着叹口气:“哎。母爱呀。”

    夫妻俩脚步不停地赶了一晚上的路,终是赶到了南山脚下。

    这南山也在洞庭湖边。只不过此处湖岸相对陡峭,又没有白鹭洲附近的白沙滩——风景虽然也好,但总不算闻名。

    一夜又怕又累,饥寒交迫。此时到这山边看见一座残破的驿亭。虽然生着荒草。可也还算干净。在此眯着眼、仔细看,又能看见半山腰那山神庙的一角飞檐。

    于是这夫妻二人就略略安心了——已到了山脚下,又是朗朗乾坤,总不会再闹鬼怪了吧。

    因想着一会还要爬山路,这孩子也在背篓里蜷得累了、又哭又闹。于是夫妻二人决定去驿亭里歇歇、吃点东西。

    太阳升起来,照得这夫妻身上暖洋洋。女人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孩子也不闹了。木匠去湖边拂开水面的浮土取了些水喝,也为妻子捧了些。

    吃喝完毕、腹中不再饥馁,于是靠在木匠肩头想要合一会儿眼。

    哪知这一歇,疲乏便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女人紧了紧抱孩子的手臂,便慢慢和丈夫一同睡着了。

    几息之后,低低的鼾声响起,这孩子从女人的怀里跳下来。

    落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低声嘀咕了几句,便迈开步子一颠一颠地往西边跑过去。

    西边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流,是要汇进洞庭湖里的。河水很浅,可以看得到河中五颜六色的卵石以及石中的翠绿水草。

    有人在最浅处安置了几块大石供行人垫脚——这两头就被偶尔往来的人踏出一条路来。

    于是这孩子走到了路边停下来,随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块青石、坐定了。

    似是觉得不大妥当,又调整了几次姿势,才终于觉得满意。

    日头渐渐升起来,青石旁的竹影慢慢移动、慢慢变短。

    这四岁的男孩开始耐心等待。

    ============

    没上分类推荐榜……

    哎呀忽然心好累。、

    累得连码字的力气都没了……

    哎呀呀……(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221/ 第一时间欣赏心魔最新章节! 作者:沁纸花青所写的《心魔》为转载作品,心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心魔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心魔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心魔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心魔介绍:
或许在某个冬日寒夜,你听到一墙之外有人轻声曼唱: 玄门羽衣白云心,一琴一剑一丹青。 浅雪红炉黄芽酒,夜读紫薇洞庭经。 余音袅袅,宛若天籁。你便踏雪循声而去,忽见远方灯火幽微。 复行一刻钟,直入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暖意扑面。 便看到一只白鹤翩然起舞,一红衣龙女抚琴唱和。 你心中惊诧,便揉了揉眼。 再定睛看去,只发现自己站在自家门外,街上草木萧瑟。 世人皆谈神仙,却不知或许他们,就在你身边。心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心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心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