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退
赵翌毕竟是曹太后的儿子,这话却不好说给曹太后听。
太皇太后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觉得曹太后和自己一样也选中了赵啸。
在太皇太后看来,赵啸是这三个人里最有气度的一个,而且赵啸喜欢姜宪,甚至愿意为了姜宪花心思去谋取一个娶姜宪的机会,唯一让她犹豫的就是靖海侯府远在福建。可这个遗憾却在刚才被曹太后给解决了。
如果靖海侯府升郡王,姜宪岂不就可以留在京城了!
就算不能一辈子留在京城,也可以在京城住个七、八年的功夫,等靖海侯逝世了再回去也不迟啊。
太皇太后云开雨霁,笑容爬上了眼角,高兴地喝着茶。
现在只等赵啸表示他不会畏惧赵翌,她就可以帮姜宪定下这门亲事了。
曹太后却有自己的心思。
女生外向,如果靖海侯升了郡王,不管是待遇和力兵都要相应的增加,可如今国库空虚,顾得了靖海侯就顾不得姜家的京卫,到时候姜宪是帮着婆家呢还是帮着娘家呢?靖海侯又是个不好相与的,如果姜家一旦和靖海侯有了罅隙,以姜镇元和靖海侯那就要一番龙争虎斗,姜镇元哪里还有心思管她和皇上的事。她就可以趁着这机会帮着李家在山西站住脚。等到她重掌大权,又有李家做助手,收拾两败俱伤的镇国公府和靖海侯府胜算就更大了。
就算万一两家斗不起来,她也可以想办法让两家斗啊!
让姜宪赶紧嫁给赵啸吧!
曹太后越想越觉得前景一片光明。
她眯着眼睛笑,端起手边的茶盅也呷了一口。
一时间偏殿的气氛无以伦比的好。
可这样气氛没有维持一刻钟,就被殿外“噼里啪啦”的脚踏声给打破了。
曹太后微微蹙眉。
她把方氏就囚禁在宜芸馆的前殿,朝外的过道都用砖砌死了,只留了一道掩饰在花树旁的角门出入。方氏一直找机会和赵翌联系,今天赵翌过来,难道方氏又开始作死不成?
她不由厉声道:“外面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太监跑了进来。
他穿着四品太监的绿色云肩通袖膝襕纹样的圆领常服,清秀的脸色上满是汗珠,进门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曹太后面前,慌乱地道:“太后娘娘,您快救救靖海侯世子爷,皇上要杀他……还有安陆侯世子爷……”说完,又觉得这番行事不妥当,忙跪行着朝太皇太后爬过去,道:“太皇太后,皇太后,您们快去看看吧,皇上拿了剑,把靖海侯世子给刺伤了……”
两人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许多,站起来就走。
那太监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见曹太后背脊挺得笔直,步伐稳健,没几步就把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甩在了身后,他立刻上前扶了太皇太后,疾步跟着曹太后往仁寿殿去。
曹太后见那太监没有跟上,立刻严厉地喊着那太监的名字:“永盛,皇上怎么会亲自拿剑伤了靖海侯世子,你给我说清楚。”
永盛一面扶着太皇太后疾步往前走,一面答道:“皇上去了仁寿殿没多久,靖海侯世子爷、安陆侯世子爷、金将军就过来了。说是奉了太皇太后之命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皇上当时就很不高兴,把人叫了过去,问起三个人的婚事来。金将军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的媒事自然全凭父母做主。
“皇上面色微霁。然后问安陆侯世子爷。
“结果安陆侯世子爷说,安陆侯和夫人已经同意他娶个自己喜欢的,只要他喜欢的人挑中了他,他就不会辜负佳人美意,无论如何也要娶了回去。
“皇上顿时脸色铁青,问靖海侯世子爷。”
说到这里,永盛语气一顿,声音也低了几分。
“靖海侯世子爷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和安陆侯世子一样,要娶个自己喜欢的。
“皇上就问盯着靖海侯世子爷说,如果要是有人从中阻拦呢?
“靖安侯世子爷就和皇上盯上了,还说,他要学世陆侯世子爷,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娶了回去。
“这下子靖安侯世子爷就像捅了马蜂窝,不是,是惹怒了皇上,皇上转身就拔了墙后的龙泉宝剑朝靖海侯世子爷刺去。
“靖海侯世子不敢躲,就这么被刺中了。
“安陆侯世子爷看着就大声地叫了起来……
“我来的时候,杜公公和孙公公正跪着劝皇上。”又道,“奴婢已经吩咐人去叫御医了。”
“荒唐!荒唐!曹太后一副怒其无能的样了,恨声道,“做皇上的,居然亲自拿宝剑刺伤了臣子,这要是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皇上的体面了?熊志文呢?左以明呢?他们都跑到那里去了?他们就是这样教导皇帝的吗?还有高岭呢?他在干什么?”
熊志文帝师,负责教赵翌读书。左以明翰林院学士兼行人司行人,随行赵翌左右,负责随时为赵翌拟旨、处理公文。两人都是以经史享誉朝野的大儒,特别是熊志文,著作等身,一言一行素来为江南士子的表率。而高岭如今是禁卫军统首,负责护卫赵翌。
这三个人做为天子近臣,是有责任规劝赵翌的言谈举止的。
永盛擦着额头的汗。
曹太后执政的时候,为了让赵翌读书,曾经把管束赵翌不力的讲筵师傅下了诏狱……
“应该很快就赶过来了。”他想想就为这三个人着急,道,“猝不及防,谁也没想到……”
曹太后嘴角向下紧紧地抿成了一道缝,心里却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着急。
真没有想到,赵啸还有这个胆量!
看来靖海侯府后继有人。
姜宪如果真的嫁了这个人,总比嫁给那些软脚虾好。
但赵啸若是真的在仁寿殿出了什么事,只怕靖海侯不会善罢干休!若是因此与姜镇元联手,那就更麻烦了。
还是得把赵翌和赵啸拉开。
她加快了步履。
太皇太后是既欣慰又焦虑。
她没有想邓成禄看上去那软粑粑的一个人居然在皇上面前也没有退让,更没有想到的是赵翌会拿赵啸开刀。
难道是因为皇上觉得赵啸是这三人中最有优势的?要杀鸡骇猴?
不管是为什么,她怎么也要让赵啸安然无事才行。
不然这件事传出去,赵啸若是有个三长短的,保宁岂不是落个克夫的名声,谁还敢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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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殿
还好宜芸馆离仁寿殿很近,太皇太后和曹太后紧赶慢赶,终于赶了过去。
院子里堆雪如银,服侍的人黑鸦鸦跪了一片。
看见曹太后和太皇太后,众人明显的都松了口气,有自觉机灵的人地已高声喊着“太后娘娘、太皇太后驾到”,帮着去撩帘子,却在看见曹太后阴云密布般的表情时吓得一个哆嗦,赶紧重新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曹太后看也没看他一眼,进了仁寿殿。
春日般温暖的热浪扑面而来,却让曹太后感觉呼吸一滞。
大殿上,赵啸还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把带血的宝剑就丢在他的脚边,肩头大红色的纻丝官服已染成了深红色,赵翌面黑如锅底,被小豆子死死地抱住了双膝,犹在那里发脾气:“……你这是干什么?给赵啸求情!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以为朕不敢杀了你不成?你给我滚一边去!”说着,连踹了小豆子几脚。
小豆子闷哼了一声,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跪在赵啸身边的邓成禄和金宵则朝着曹太后和太皇太后露出焦虑而又哀求的目光。
曹太后血气翻滚,恨不得一巴掌把赵翌扇到昆明湖里去。
只是还没有等她有所举动,太皇太后已在永盛的搀扶下上前几步走到了赵啸的身边,一面掏出帕子按住了赵啸血淋淋的肩头,一面含着眼泪哽咽地道:“好孩子,很痛吧?”
赵啸忙道:“太皇太后言重了。不痛。是微臣不会说话,惹怒了皇上。皇上惩治的对!”
太皇太后看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对赵翌道:“皇上,你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般,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靖海侯世子怎么说也和你是同宗,你就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能对他下这个手啊!这要是打出个三长两短来,你以后想起来难道不后悔吗?
“赵啸不对,你只管教训他就是了,可也不能亲自动手,还血染了仁寿殿啊!你虽是少年天子,可平素那些朝臣提起来谁不赞你一句稳重,这要是让朝臣们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皇上?皇上快快别生气了,去旁边的寝宫歇息一会。”说着,四处张望,希望找个能拦得住赵翌的人。
熊志文、左以明不在,高岭也不在。
太皇太后不由对这三人记恨在心,觉得这三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纵容着着赵翌胡来。
她的脸沉了下去,高声喊着刘小满,道:“你去看看御医怎么还没有来?”
太皇太后的话音刚落,看见曹太后和太皇太后来之后就带着小田御医躲在门外的孙德功立刻就跳了出来,道着:“奴婢孙德功,领了小田御医叩见皇上!”
太皇太后看着赵翌。
赵翌烦得恨不得抓头发。
他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哪里出了错?
明明之前什么都好好的。
方氏像母亲一样照顾着他,全心全意地依靠着他,对他千依百顺,还甘愿冒着大不讳给他生了个儿子。
姜宪就像他的亲妹妹,在他最难堪的时候偷偷地送点心给他吃,在他被人瞧不起的时候愿意陪他玩,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安全又稳当。
可自从去年的阳重节之后,事情就慢慢地变了,变得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好。
先是方氏的失踪,然后是曹太后的威胁,接着是姜宪对他的冷落……现在好了,竟然发展到了有人和他抢姜宪的地步。
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姜宪应该呆在宫里,像从前一样,安安静静地住在慈宁宫,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在那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是和他置气,还要嫁给别的男子……他娶她不好吗?让她做皇后,永远都住在宫里,总是陪着他不好吗?
赵翌气愤地将犹带着赵啸血迹的宝剑踢到了一旁。
“哐当当”的在寂静空旷的殿堂里形成了巨大的回声。
曹太后就示警般威严地喊了声“皇上”。
赵翌气馁。
没有正当的理由,他总不能真的杀了赵啸。
赵啸的爹还在福建给他抗倭!
每年还要送他几万银子的税赋呢!
可让他放过赵啸,那也是不可能的!
赵翌拂袖而去。
太皇太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金宵和邓成禄的神色也松懈下来。
只有小豆子,跌跌撞撞地跟在赵翌的身后跑了出去。
曹太后这才上前搀了赵啸,叹道:“让你受委屈了,都是皇上不好……”
赵啸忙道:“太皇娘娘这么说可折煞微臣了。这件事原本就是微臣的不是……”
“好了,好了!”曹太后打断了赵啸的话,道,“你也不用和我客气,我心时有数。还是让小田御医先看看你的伤再说。但愿只是皮肉伤……不然我还真是不好对你父亲交待。怎么说你也是奉了我的旨意进京的。”
赵啸闻言就顺势站了起来,笑道:“看您说的。难道我在路上摔了一跌也要怪您不成!这原本就是我的不对!”
曹太后也不和他争辩。
金宵和邓成禄一溜地爬了起来,一右一左地扶着赵啸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太皇太后和曹太后回避到了旁边的书房。
好一会儿,刘小满才进来低声道:“靖海侯世子爷的肩膀被刺了个穿透,小田御医说失血过多,让卧床休养。开了金疮药和补血气的药方子。”
太皇太后听了思索了片刻,对曹太后道:“既然如此,那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好了。”
反正她该做的事已经都做了。
曹太后不想在李家去山西之前方氏那边出什么纰漏,巴不得赵翌快点走,闻言道:“也好!让皇上跟着您一块儿回去,免得他又在这里闹得不可开交。”
太皇太后才不管赵翌跟不跟她走,她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好了,怕赵翌又发起疯来,吩咐金宵和邓成禄陪着赵啸连夜回京,并让去拿了张姜镇元的拜帖给他们,道:“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就拿了这张拜帖出来。”
大红色的拜帖镶着金色的边,看上去不出奇,却是世人难求。
金宵不由多看了几眼。
邓成禄却想也没想地把那拜帖塞进了赵啸的衣兜里,道:“世子,你拿好了!”
他觉得赵啸比他们更需要这张拜帖。
赵啸很是意外,凝视了邓成禄一眼,低低地说了声“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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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送药
乐寿堂里,姜宪却急坏了,问刘冬月:“太皇太后怎么突然向我要伯父的拜帖?”
见帖如见人。
太皇太后手里并没有姜镇元的拜帖,有拜帖的是姜宪。
姜镇元怕姜宪有什么急事,特意给了她四、五张拜帖。
刘冬月见左右只有白愫一个人,这才低声把仁寿殿发现的事告诉了姜宪。
姜宪和白愫都傻了眼,姜宪更是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上,他疯了吗?要是那一剑刺在了赵啸要害,岂不是要了赵啸的命?”
刘冬月叹道:“谁说不是!还好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和太后及时赶到了,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呢!我听乾清宫的人说,皇上这段时间的脾气大得很,动不动就发火,就是小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多说一句话。偏生大家又不知道是什么惹了皇上不高兴,日子过得那叫个战战兢兢,感觉就像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似的,随时可以掉。”
他又是苦脸,又是皱眉,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逗得姜宪和白愫忍俊不禁,一扫刚才的紧张。
白愫就笑盈盈地看了姜宪一眼,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靖海侯世子爷?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因为皇上的缘故才受(得)的伤,别人知道了,恐怕多半都会猜他得罪了皇上,失了圣恩,不要说去探望,知道了的人都会装不知道,这无妄之灾受得……也太可怜了点!”
皇上为什么要问赵啸三人各自的婚事,就是想利用自己的帝王威严让三人主动放弃求娶姜宪的意图。不曾想这三个都还有点骨气,没有一个退缩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可不是三人的事,而是三个家族的事。
而且参与姜宪的选婿,也是三个家族做出来的决定。
这三家能在赵玺的威压之下没有退缩,除了这三家本身的品行风骨之外,也说明了赵翌的无能,证明赵翌虽然亲政,但并没能掌握全局。
如果换了曹太后,能立刻抄了你满门,看你还敢不敢跟我作对?
赵翌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在庙堂上和那些朝臣一争高下,却亲自拿了把剑刺伤了赵啸……
白愫想到这里都要替他叹口气,然后忍不住打趣姜宪。
有了这个插曲,赵啸应该已是不二的郡主夫婿人选了吧?
姜宪有些出神。
前世的那个木头桩子,原来自己还真的不太了解他。
是因为前世他是镇守边关的侯爷而她是孀居的太后,而且还垂帘听政的缘故吗?
姜宪突然间又想到了李谦……
她和李谦,一个要守着赵氏王朝,一个要争脱王廷的束缚,如针尖对麦芒,也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盟友的人。
有些事,是她太强求了!
姜宪又想到曹宣。
前世他们同病相怜,今生却一个是当朝的郡主,一个是当朝的伯爵,如同两条东西奔流的河,今生却永远不可能有所交集了,更不要说前世的那些交情了,只会留在她一个人记忆里。
她有些伤感,索性和白愫说笑:“靖海侯世子爷那里,的确是要去探望探望。不过,我有些日子没有看见承恩公了,承恩公还和从前一样,不仅没有落魄,反而更精神了。难怪别人说患难见真情,这人在遇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才看得出为人怎样,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把白愫闹了个大红脸,嗔怪着去拧姜宪的脸:“就你会说话。一句也不让。我看你以后嫁了人,你的夫婿怎么受得了你?”
姜宪笑嘻嘻地躲过,道:“受不了就别受。总有人受得了!”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姜宪想着等会赵啸就要出宫了,和白愫止了笑,吩咐刘冬月:“你去看看我们都带了些什么药材过来,到时候给靖海侯世子爷送些过去。至于其他的,等回了宫再说。”
从前姜宪待人冷淡又疏离,但他们这些服侍的总能从她的一些小动作中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可就这小半年的光景,姜宪变得和蔼可亲了很多,说话做事也比从前稳沉,他们这些服侍的却非常奇怪地很少能感觉到她真正的意图了,这让服侍她的人都变得胆小慎微起来。
他恭敬地应“是”,去查看药材的名细。
姜宪和白愫重新梳洗一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喝茶。
百结进来禀道:“郡主,新任山西总兵府游击将军李谦李将军求见!”
李谦?
姜宪很是意外。
百结的目光却有些闪烁。
大家都知道靖海侯世子为了娶姜宪被皇上刺了一剑了,太皇太后肯定会为郡主选了靖海侯世子为婿,可郡主对这位李将军又很特别,不仅常和他来往,还像对待亲恩伯世子一样的亲密无间,那郡主到底是喜欢靖海侯世子呢还是喜欢李将军呢?
白愫看着姜宪的样子心里一跳。
她没有想到姜宪和李谦这么熟悉,李谦竟然敢来求见姜宪。
白愫低着头,慢慢地呷着茶水。
姜宪已道:“请他进来吧!”眼角的余光掠过白愫的衣角,想到白愫在这里,总不能让白愫避到其他地方去,随即改口道:“让他在大殿里等吧!”
百结笑着退了下去。
姜宪和白愫交待了几句,去了大殿。
李谦已在那里等。
他依旧穿着侍卫的官服。
姜宪就笑道:“恭喜你,做了游击将军。”
九边的游击将军是从三品,总兵府的游击将军是正四品,而禁卫军要做到指挥使是正三品。
不管怎样,对于李谦来说,都算是升职。
李谦笑着说“多谢”。
虽然笑容和从前一样的灿烂,但姜宪却觉得他的笑没有抵达眼底,好像并不十分的高兴。
难道他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姜宪在心里琢磨着,刘冬月在门口探出个脑袋来。
她知道刘冬月是为了赵啸的事而来,而赵啸马上就要走了,她决定先处理了赵啸的事再和李谦细谈。
姜宪叫了刘冬月进来。
刘冬月知道她把赵啸的事摆在了会客之前,也就顾不上李谦了,笑着把他刚才整理的单子拿出来,道:“因咱们只准备在万寿山呆两天,带得药材不多,而且多是太皇太后和您用的药材,真正能送去靖海侯世子爷的只有人参、天麻、田七、沉香、灵芝……嗯,还有一支百年的何首乌。”
姜宪听了不由笑道:“何首乌就不用了,人参是多少年的?”
刘冬月道:“有五十年的有两支,一百年的有一支,二百年的有两支……”
“那就送那二百年的吧!”姜宪道,“好事成双。天麻呢?哪里产的?沉香一共带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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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赵啸有武功为什么还会被赵翌伤到,我只想说,皇上想杀谁,你不反抗都可以灭你满门,你还敢反抗?
所以,亲们,皇上就是最大的杀器!反抗皇上,是要有勇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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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痛苦
姜宪细细地问,事无巨细。
刘冬月认真地答,知无不言。
李谦站在旁边听着,如坐针毡,心里拔凉拔凉的。
好不容易等到姜宪把该交待的事都交待完了,请了李谦旁边的太师椅坐,并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谦望着姜宪,生平第一次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他能告诉她,他听说赵啸为了娶她被皇上刺了一剑也不改初衷,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给他吗?
他能告诉她,他总觉得赵啸位高权重,需要关注的东西太多,她若是嫁给了他,他肯定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待她,她应该好好地考虑考虑?
他能告诉她,他希望她别和皇上赌气,别那么早嫁,不要太在意外面那些人的看法,好好地为自己挑选一个夫婿,不一定要多显赫,但一定要把她放在心尖上,高兴她所高兴的,伤心她所伤心的……
不,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在他看到她仔细地为赵啸打算的时候,在他看到她怎样为赵啸挑选药材的时候,在她把他撇到了一边,选择了先照顾赵啸的时候……李谦觉得,他在姜宪这里,恐怕要失宠了。
是的。
他觉得“失宠”这一个词用得好。
她是皇家郡主,再任性娇纵,遇事的时候却比任何人都要知道怎样顾全大局。她还是会搭理他,他求她的时候,她还是会帮他,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她甚至还是真心地帮他出谋划策,可也仅此而已。
她不会再主动的管他,不会像从前那样去关心他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帮他去实现他的愿意。
就像上次他邀她出来。
她说她不好总是出宫。
姜宪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如果她想,她就能做到,就像她要嫁人,她就能嫁个为了娶她宁愿承受皇帝怒火的人,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三个。
但她没有出来见他。
是觉得不必要,还是已经有了决断?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在信里提点自己,让他去拜访那个什么杨文英。
可她不见他。
李谦现在就可以想像以后。
她和赵啸呆在一起,照顾赵啸的生活起居,为赵啸生儿育女,和赵啸生同袭死同墓,而他,不过是她一个在他打扰她时她才会想起来的朋友,可能会偶尔想知道他在干什么,也可能时候长了,她要花更多的心思在赵啸的身上,连书信的问候都慢慢疏远。而他则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远远地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同赵啸琴瑟合鸣,看着她在赵啸身边笑颜如花。
他的心里就像被撕了个口了,血咕噜噜地往外流,他痛得说不出说话,痛得恨不得死了算了。
赵翌那一剑为什么不是刺在他的身上?
至少他可以捂着胸口在她面前喊“疼”。
姜宪瞧着他的神色不对,不禁上前几步,低声地道:“我这是怎么了?没有休息好?还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你既然来找我,肯定是相信我能帮你的忙,你也别拉不下面子来。是不是回山西的事?我一直派人盯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放心好了!
“我也知道你们过去之后日子不会太好过。
“九边重镇,大同、宣府、太原都在你们旁边。他们比你们的级别要高,总兵均配将军印。可李家太弱了,就算我伯父让出宣府总兵,你们之前在山西,又是招安,去福建的时候我估计你们在山西攒得那点家底又是请客又是送礼又是贿赂的,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在福建的时候上面又有个靖海侯压着,又不过几年的光景,合计家当也不过五、六万两银子罢了。
“这件事我会帮你继续盯着的,一有机会就想办法让兵部或是户部给你们拔点银子。
她现在不是太后了啊!
姜宪叹气:“可能不会很多。但有聊胜于无啊!你们自己也要想办法弄点。”然后她突然俏皮地笑了起来,眼睛忽闪忽闪地问他:“对了,难道你就没能从曹太后那里骗点?”
李谦的视线陡然间觉得模糊起来。
他忙低下头,道:“曹太后给了我五十万两银子。”
李谦这才发现自己嗓子厮哑,好像在哭似乎的。
姜宪闻言皱眉,走过去仰着头要看他的脸。
他忙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对着姜宪笑道:“昨天没有睡好,着了凉,正准备找小田御医看看!”
“是吗?”姜宪怎么觉得他的眼睛像被湖水冲洗过的宝石,虽然闪闪发亮,却折射着莹的光泽,好像哭了的样子。
可这念头也不过是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李谦是怎么人?
他怎么可能哭?
前世他创下那么大一份霸业,她也没有看见他哭过啊!
她道:“那你来找我到底干什么啊?”
既然不是为了回山西的事,她真的想不出两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谦望着姜宪,她的脸庞秀致动人,她的目光宁静清冽,她的嘴唇红润温柔……她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
他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他想把她刻在心里。
而不是让她察觉到他的伤口。
他希望她一直就像他此刻看上去的那般美好。
自由舒展,像根竹,像棵树,想怎样生长就怎样生长。
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真没有什么事!”李谦心不在焉地道,“我要提前回山西,去拜访那些从前和我们家有旧的长辈,免得我们回去的时候没有自己的人,束手束脚的施展不了。我们没时间慢慢来。”
的确,不管是人力、财力李家都耗不起。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力降十会,鲁莽地打破了再重来。
姜宪点头,猛地想起一个人。
她不由笑道:“你知道榆林总兵府游击将军金宵吗?他爹是太原总兵。他等会应该会跟着赵啸回京,你应该和他接触接触,他们家应该有门路从鞑子那里买到马匹。”
这些年来国库空虚,军饷不能及时发放,九边重镇的将士又都是直接提刀上阵的,军饷不到位,谁还有心思打战。因而九边走私非常的严重,朝廷知道却又拿不出银子,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姜宪简直就是公然地怂恿李谦走私,挖朝廷的墙角。
她可是当朝最受宠的郡主!
李谦心里百味杂陈,表情微愣。
姜宪看着不悦,冷笑道:“我就不相信你没有想过这条路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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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亲说姜宪在自己的婚事上不积极,我想说明一下。姜宪是真正的天之娇女,婚姻对她很容易,可两情相悦却太难。所以,从头到尾,姜宪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得到爱情,她要的不是过普通的婚姻生活,看重的是有着自己血脉的子嗣。
背叛太多,她很寂寞。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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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失落
“没有,没有!”李谦看见姜宪生气,再傻也不能说出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忙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懂这些!”
姜宪想想觉得这话有道理。
前世这个时候的她的确还不懂这些。
她神色微霁。
李谦看着就笑了起来。
姜宪和他说起山西抚巡胡以良来:“他这个人特别的吝啬。吝啬到了什么程度呢?他除了官服,其他的衣服都补了又补,全是补丁。平时在家吃饭不管早中晚膳,一律一碗稀粥加一小碟咸菜。如果有人请客,他必定会打几个菜加几个馒头带回去。他为官多年,却一直是一个人过。太太孩子都留在老家绵阳,靠着祖上留下来的几亩薄田为生,他一年才拿十两银子回去,就这样,还要让他太太记帐,不必要的花销全都要省下来……我让人抄……”抄他家的时候,他家徒四壁,却在卧室的地底下埋了好几层金子,挖出来的时候堆了半个屋,他贪墨得来的金银一分钱都没有花,换成了金子埋在了他的卧室里,她当时接到清单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根本没有办法理解这个胡以良是怎么想的。
她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这些都是前世的事,忙支吾了一下绕了过去,继续道:“你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什么古玩玉器、什么扬州瘦马都别送,只管送金子,赤/祼祼的金子就成。”
姜宪把她知道的事都告诉了李谦,希望他能少走些弯路。
李谦仔细地听着,心里慢慢地又浮现出刀绞般的疼痛来。
他和她这样相对欢言的时光相聚一次就少一次。
以后恐怕再也难现了。
姜宪见他精神越来越差,慢慢地打住了话题。
李谦不是说他受了风寒吗?
她还是少说两句吧!
前世李谦和她不认识照样活得好好的,她不能因为现在李谦年轻就轻视他的能力,总是像个老太太不放心怕他摔倒似的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他未必愿意听。
姜宪怅然地叹了口气。
颇有些女大留不住了的无力。
而李谦见她一口气把山西官场上的人物差不多都点评了个遍,心里越发不好受了。
她能查到这些东西,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用了不少人情吧!
不然她一个养在后宫的女子,怎么能知道这些东西。
她对他的恩情,恐怕他这一辈子也没有办法报答了。
李谦突然间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他想了想,起身倒了杯茶放在了姜宪的手边,温声道:“你喝口茶吧!你说的那些我都记住了。要我去找的人我也会去找的,你不用担心我……”他说到这里,迟疑了片刻,道,“我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给你写信?”
姜宪有些犹豫。
如果她真的嫁给了赵啸,再和李谦通信恐怕就有些不合适了。
李谦和赵啸说不定到时候会成为政敌。
如果嫁给了别人那还好说。
“看情况吧!”她推脱道,“不知道到时候京城里是番怎样的景象。”
李谦神色微变,像被人打了一拳般,精神瞬间地黯淡下去。
姜宪看他这样强撑着实在不是个事,道:“你要是觉得难受,快回去歇了吧!我明天一早就走,你什么时候离京?我到时候肯定不能去送你了,在这里先祝你一路顺风,心想事成,鹏程万里。”
以前她从来不催自己走的!
“多谢!”李谦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可能三月初十就出京,之后就直接去山西总兵府,不再回京了……”
姜宪点头。
刘冬月在门外求见。
姜宪让他进来。
他满脸堆笑地给她行了个礼,道:“靖清侯世子爷收到了郡主的礼,十分的感激,特意让身边的随从过来代他给郡主道谢。您看这……”说着,还看了李谦一眼,好像在示意他还不快走。
李谦的手捏成了拳。
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应该走了。
他留在这里,只会妨碍姜宪而已。
可他犹不死心,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低声地道着“郡主”:“那,那我先走了……”
姜宪想了想,去书房里取了个空白的信封递给了他,道:“但愿你用不上。”
李谦目露困惑,捏了捏那信封,像是张硬硬的纸。
他第一个反应是姜宪送了银票给他。他如同手里捧了张烫手的山芋,忙道:“我不能要……”
“话别说得这么早。”姜宪抿了嘴笑,道,“你知道是什么了再拒绝我也不迟。”
李谦想到姜宪总是让自己惊讶,安静地收下了信封,起身告辞。
姜宪让情客送他出门,然后吩咐刘冬月:“那就让靖海侯世子的随从代他家主子给我道谢好了。”
刘冬月笑着应诺,出了大殿,传了话,赵啸的随从就跪在了大殿厚厚的门帘子前,恭恭敬敬地给姜宪磕了三个响头。
李谦回过头去,正好看见那个随从在磕头。
姜宪,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喜欢赵啸吧?
她刚才还在为自己担心操劳呢!
想到这里,李谦忍不住打开了那张信封。
里面是张姜镇元的拜帖。
李谦睁大了眼睛。
众所周知,他现在是曹太后的人。
姜宪却给了他一张姜镇元的拜帖……
李谦死死地捏住那张拜帖,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想到小的时候,每到夏天,他总喜欢领着一群孩子去河里摸鱼。
每到这个时候,家里的仆妇就会反复地叮嘱他,不要往上游去,上游的水流太急,小心溺水。
说得多了,他有一次终于忍不住,悄悄带着绳索去了河边,把绳索的一端系在了他的胳膊上,一端系在了河边的大树上,朝上游游去……结果,他在上游发现了一片桃林。
那时候他就懂得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你不去做,你永远不知道前面等着你的是什么。
李谦站在甬道上,听着四周风吹过树林发出来的沙沙声,神色渐渐变得冷峻而坚毅。
要不要像姜宪说的那样去认识一下金宵呢?
李谦思忖着。
迎面走来一个人。
高高的个子,穿着正三品武将的服饰,有着张精致到没有任何暇疵的面孔,俊美的让人没有办法不去看他。
李谦立刻意识到了他是谁。
难道这是天意!
李谦笑了起来,朝着那男子走了过去。
“是金将军吗?”他的笑容灿烂地道,“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金宵不认识这个人。
可他亲切而充满阳光的笑脸却让金宵心生好感。
他放松了戒备,道:“我是金宵,请问你是?”
“我是新任山西总兵李长青的儿子李谦。”李谦笑着露出了八颗门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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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很虐吗?
我感觉很好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憧憬
而坐在东宫门庑房里等着收拾行李的赵啸正由随身服侍的小厮轻手轻脚地换着衣裳。
跟着他来的幕僚不禁抱怨:“世子爷,您不可以这样任性了。侯爷虽说同意您娶了嘉南郡主,可因为嘉南郡主被皇上记恨,这绝不是件合算的事。我看趁着这件事还没有闹大,您不如借病昏迷,由我们把您送回福建算了……”
“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瓜吗?”赵啸冷哼,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脚,道,“临阵退缩,以后我怎么统领福建水师?又会有谁服我?这件事你不要再说了,我这就写信给父亲,让他给我调些人手来。等我娶了嘉南郡主,我再回福建去。”
那幕僚不敢再多说什么,躬身退下。
赵啸摸着伤口,想着姜宪,不由笑了起来。
她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挨了这一剑吧?
他和姜宪的婚事总算有了一点眉目。
说起来,这还得感激皇上。
想到这里,他眉头微皱。
有个被皇上喜欢的妻子也很麻烦。
他和姜宪成亲之后,还是尽快地回福建好了。团练的事他从现在开始也要上心了。万一皇上真的一怒冲冠为红颜,他也要有几分自保的手段才是。不然姜宪嫁了他一场,还要跟着担惊受怕的,他又算什么男人呢!
不过,他好想看看姜宪现在的表情。
一定很有趣。
她一直就是个有趣的女孩子。
像她这样和他门当户对,长得也好,而且有趣的女孩子简直是万里挑一。
他能遇到她,也算他的运气了。
赵啸望着姜宪差人送过来的药材有些小小的激动,他喊了贴身的随从:“敬安,你知道京城哪家银楼的首饰好吗?”
敬安摇头,道:“要不我帮您去问问王先生?”
王先生就是赵啸带进京的幕僚。
赵啸直觉地不想让他知道,想了想,道:“不用告诉王先生了。你去打听打听,我要买点东西送给嘉南郡主,我受了伤,嘉南郡主还差人送了药材过来。”
是给未来的主母买首饰啊!
敬安笑眯眯地高声应诺,道:“世子爷您放心,您就看我的吧!”
赵啸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笑着拍了敬安的肩一下,却扯动了伤口,强忍着没让敬安知道,问起了邓成禄和金宵:“他们去做什么了?”
“邓世子去了太皇太后那里辞行。”敬安道,“金将军去安排离开的船了。两位爷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赵啸颔首。
邓成禄很快就回来了,还给他带来了太皇太后和曹太后的赏赐,金宵却过了很久才回来,一回来就连声给两人道歉:“刚才遇到了太后娘娘身边李家的那个长子李谦,没想到他还挺有意思的,带着我去见了万寿山的少监,帮我们安排离开的船。”
两人还定下了后会之期。
当然,这个就不用和赵啸说了。
他被皇上刺了一剑,嘉南郡主的夫婿多半就是他了。
自己陪着太子读书跑了一趟京城,虽说很是遗憾,可也不能因此寻死觅活的吧?
能结交一个朋友也不错。
何况以后李长青任了山西总兵,他父亲在太原,他在榆林,大家打交道的时间还多着。
金宵笑着问赵啸:“你的伤口怎么样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半个时辰之后可以启程吗?”
“伤口刚刚包好,说是这三个月都不要伤筋动骨,”赵啸笑道,“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这么快?”金宵有些意外。
邓成禄温声解释道:“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怕皇上又想起来找靖海侯世子爷的岔子。”
这倒是!
金宵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天鹅肉好吃,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三个人收拾了行李去了水木自亲码头。
刚才还热情地帮金宵忙的李谦并不在码头,这让李宵略有些失望。
他还想介绍赵啸和邓成禄给他认识。
这两个人无论是从人品还是身份上都是值得结交之人。
不过,这种事也讲缘分,可能那个李谦和赵啸、邓成禄无缘吧?
金宵是西北男儿作派,想过就过了,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地回到了京城,彼此都松了口气,并互相留下了联系的方式,各自回了各自歇息的地方。
没几日,北定侯请赵啸吃饭。
白愫和姜宪的关系赵啸自然是知道了,赵啸心里隐隐有个猜想。
他仔细地梳洗捯饬了一番,去了北定侯府。
见到了北定侯,他才知道北定侯今天是专门宴请他,还请了亲恩伯世子王瓒作陪。
大家东扯西拉了一番,最后话题落到了赵啸身上。
在京城住的习惯不习惯?以后有什么打算?定了亲没有?和京城哪家女眷的关系比较好等等。
赵啸一一作答。
北定侯对他的沉稳内敛很是满意。
又过了几天,和他们家交好的那一家夫人就写了信给靖海侯,说想给赵啸和姜宪做个媒人,如果靖海侯也有此意,就把赵啸的生庚八字写给她。
靖海侯还不知道儿子被皇上刺了一剑的事,自然是满口答应,写了赵啸的生庚八字专程让人送进了京,顺便也好打点自家儿子和姜宪成亲的事宜。
这样来来去去,等到赵啸的生庚八字到了那家夫人手里的时候,已是四月中旬。
金宵邀赵啸去游玩。
赵啸笑着答应了,问他还有些什么人?
金宵和邓成禄已经听说赵啸的生庚八字被送进了慈宁宫。
他还好,这些日子跟着李谦四处走动,认识了不少禁卫军的侍卫和兵部的官吏,这对他们这些远在边陲小镇上戍边的将军太重要了——不管是粮草还是军饷,他们都时常要和兵部的人打交道,而京城的一些动态,禁卫军的消息最准了,他每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人都快喝得柳树认成了杨树。
现在京城的官将就是不认识金宵也听说过他。
邓成禄却和他恰恰相反。
他把自己锁在了屋里,据说连着几天都没有吃饭。
好歹是一起受过难的兄弟,总不能看着他这样吧?
金宵委婉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赵啸,并道:“……出去散散心。我还约了姜律、王瓒和曹宣几个,在京城郊外的一个农庄里,环境还不错,我前几天还跟朋友去过。我们都有些担心你肩头的伤,不知道要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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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邀请
赵啸知道,自己被选为了嘉南郡主的夫婿,很多人都会眼红。如果说金宵是高调的表现他的大度,邓成禄独自黯然地表露出他的悲伤,那他就是低调隐忍地表明了他的稳重大方。对于金宵的邀请,特别是昔日情敌的邀请,他肯定会去的。何况他还挺欣赏金宵的,觉得他风光霁月,为人坦荡,这段时间在京城的所作所为都可圈可点,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了。”赵啸说着,动了动胳膊,道,“多谢金兄相邀,到了那天我们一块去。”
金宵听着就朝着赵啸促狭地笑了笑,道:“我还请姜律邀了嘉南郡主……”
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再怎么大方也有羞赧的一面。
赵啸面色微红。
他和姜宪的事虽然还没有定下来,但京城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两人的庚帖已经摆到庙里,只等三日后正式地请官媒了。
金宵不好继续打趣,两人之间毕竟除了同为嘉南郡主夫婿候选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交情。
他笑着说了几句“到时候你一定要来”之类的话,就起身告辞了。
赵啸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转身发现前几天在他印象里还是光秃秃褐色枝桠的大树已冒出了几片绿色的嫩芽。
京城的倒春寒终于结束了。
来京述职的官员也都陆陆续续地回了任职之地。
京城慢慢地恢复了原来的喧嚣与宁静。
庙堂上的事告一段落之后,皇上立后的事也提到了议事日程上。
赵翌因此很烦躁。
他想立姜宪为后,可曹太后警告他,如果他立姜宪为后,她就赐死方氏和赵玺。
可让他娶别人,他又不愿意。
难道就这样把姜宪嫁给赵啸不成?
赵翌越想心里越烦,索性跑到慈宁宫去见姜宪。
姜宪这些日子也有些心神恍惚。
她和赵啸都出身名门,而且她还没有及笄,嫁妆准备个三、五年都不算长。等到她服侍太皇太后殡天了,她跟着赵啸去福建,未必不是件好事。
她两世为人,还从来没有出过京城。福建,那么远,人生地不熟,万一赵啸负她,她连个帮手都找不到。难道要在出嫁之前想办法把靖海侯名下的两个团练拿捏在手中吗?
可为什么不呢?
她既然嫁了赵啸,肯定会有子嗣。
万一李谦提前反了,她的孩子手里有支强兵,不管是和李谦划江对峙,还是最终投靠李谦,都有了自己的资本。到时候遂鹿天下,谁家问鼎,还不一定呢?
那她陪嫁的人里就得有会行军布阵的男仆。
会行军布阵的男仆根本就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伯父那里借来人手,佯装成她的陪嫁跟她去福建。
靖海侯府的那两个团练,她伯父肯定会感兴趣。
那就早做准备。
就算姜家没有合适的,也可以从姜家故旧里找一个出来。
如果顺利,说不定还能接管福建水师。
姜宪就想出宫去见见自己的伯父,和他商量商量这件事。
赵翌来的时候,她正在指使着宫女收拾箱笼。
因为倒春寒,原来应该四月初就换上单衫的,现在大家还都穿着夹衣,但好歹冬衣可以收起来了。
赵翌烦得不行,道:“司寝司的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要你亲自干这些事?”
姜宪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这是乐趣!你看我这件绣着梨花鹊的褙子,绣工好吧?我从前也有一件,结果小了,我就让针工局照着重新又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褙子,不过大小不同,我已经七件了。拿出来摆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有意思。我要不看见,我都忘了这件事。现在我让她们把这件衣服全都找了出来,仔细收着,等我女儿出世的时候,我就给我女儿,这才有意思呢!”
赵翌听了勃然大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关心我?我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你就一心一意地想着嫁人?你就这么想嫁人啊?你小心我把赵啸流放到甘肃去!”
“随你。”姜宪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表现的越在乎赵啸,赵翌就越会折腾赵啸,她满不在乎地道,“嫁不成赵啸,嫁金宵也成。我喜欢漂亮的男孩子,这样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漂亮。”
赵翌愕然,突然觉得自己和姜宪生气有点傻。
她根本和他一样。
没有这样的美人,再寻一个就是了。
天下的美人何其多,总能找一个顺眼的。
赵翌只要一想到赵啸在姜宪眼里不过是个花瓶样的玩物,姜宪要嫁人的怒气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和姜宪的关系更亲近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赵啸?”赵翌道,“我觉得金宵更合适。”
这样就算金宵戴了绿帽子肯定也不敢做声。
不像赵啸,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若是姜宪有失妇德,他知道了肯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姜宪敷衍地和赵翌聊着天:“我觉得他带出去体面。”
赵翌想想也是,笑道:“要不我升他做郡王吧?这样带出去就更体面了。只有简王等几个老家伙能在你面前摆谱了。”
姜宪暗暗钦佩自己心里够强大,不然听了赵翌这样的话不是昏死过去就是吓死过去。
“到时候再说吧!”她无所谓地道,“你总得让我和他过几年吧?要是你刚封了他郡王,他就和我和离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那我就把他请封世子的折子压下来,让他干着急。”赵翌和姜宪天马行空地乱聊了半天,心情大好地走了。
姜宪却觉得累得不得了,巴不得赵翌一下子就立了皇后,到时候她把皇后推出来,让他们俩口子自己耍花枪去。
她也能歇歇。
所以姜律进宫邀请她过两天去京城大兴一座田庄里玩耍的时候,她很感兴趣,问:“还有什么人去?“
姜律笑道:“赵啸、金宵、邓成禄、曹宣他们都去,我怕你一个女孩子在我们这群人里不自在,请了北定侯府白小姐陪你一块去。”
“你这到底是想请我出去多动动呢?还是别有图谋?”姜宪笑着调侃自己的哥哥。
姜律嘿嘿笑,道:“我这不是为了我妹妹吗?”
反而调侃起姜宪来。
姜宪讪然。
赵啸不好好呆在家里养伤,出来凑什么热闹啊?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了李谦。
李长青已经启程去了山西,他也很快要忙起来了吧!
事隔多年,要重新收服那些旧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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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游
姜宪心不在焉地去了太皇太后那里。
太皇太后已经得了信,知道不仅姜律会去,王瓒也会去。有这两个人在姜宪的身边,太皇太后很放心,还怕姜宪不去,劝她说:“姑娘家没有出家的时候在娘家是客,出了嫁到了婆家就是主持中馈的人,哪里还能无忧无虑地出去玩?趁着阿律和阿瓒都有空,你就和他们一起出去透透气吧!”
姜宪笑着应下。
收拾出行用的东西,请田医正制些类似于霍气正香丸之类需要随身带着的药品……慈宁宫乱哄哄地忙了两三天才把她出行的东西都准备齐全,太皇太后见她身边全是些宫女,怕需要使唤人的时候没个出力的,又吩咐刘冬月到时候随行,这才觉得安排好了。
等到她和白愫在朝阳门碰了面,白愫看见刘冬月不由低笑,打趣姜宪:“你现在可得老实点。郡主使唤内侍,若是真的追究起来,那也是大罪。”
姜宪不以为然,道:“他想收拾我,多的是借口。多一桩不会多,少一桩也不会少,事已至此,回避也晚了,还不如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过几日。”
白愫心中暗暗担忧。
姜宪这话说得……好像过了今天没有明天似的……姜宪说是卯时的太阳也不为过,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白愫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决定回去的时候好好和姜宪说说体己话,她是不是真想嫁给赵啸?如果不想嫁给赵啸,此时反悔还得来及。不必因为大家都觉得赵啸好就嫁给他,也不必因为赵啸被皇上刺了一剑就觉得对不起他。人生不过数十年光景,这日子总归是要自己过的。
她一直琢磨着这件事,话也就渐渐说得少了起来。
姜宪更是一大早就醒了,没有了人聊天,靠白愫的肩膀上,慢慢地睡着了。
等她被白愫摇醒的时候,已经到了田庄。
姜律和金宵在门口等她们。
姜宪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金宵的身上。
他穿了件很是普通的宝蓝色五蝠捧云织金团花的直裰,插着根鎏银的簪子,笑语殷殷地站在姜律的身边,神色自然随意,从容磊落,一派风光霁月的模样,好像已经从姜宪选婿之事中解脱出来。
姜宪对他不了解,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不再在意那件事,但此刻的金宵却让人觉得气宇(轩昂,英俊异常,是个谁见了也要多看两眼的美男子。
他大方地上前和姜宪、白愫打招呼。
两人回了礼。
金宵笑着道:“也不知道两位小姐喜欢些什么?我善作主张把后花园用布帷围了起来,郡主和乡君只管放心地逛一会,等到晚上的时候郡主和乡君逛厌了,我再让他们把帷帐撒了,两人位小姐去听涛阁听女先生们说书或是听唱京韵大鼓,我几个人一起去后花园开个诗会什么的……”
言下之意,围绕着帷帐的地方是清了场的,姜宪和白愫可以随使到处乱走,可围了围帐地方会遇到姜律等人。
两人笑着应诺,白愫更是长袖善舞地赞扬起金宵:“金将军想得可真周到。这次我们能来出来游玩,多谢金将军了!”
“哪里,哪里。”金宵笑道,“我过几天就要回榆林去了,又听说京城的四月是最好的天气,就想着无论如何也可以出来游玩一番才不枉来了京城一趟。郡主,乡君,你们以后要是有机会,去榆林玩吧!我倒时候好好地招呼你们,请你们吃榆林的手抓羊肉。”
“好啊,好啊!”也许这一生她们都不会去榆林,但白愫还是欢喜的笑着,向往着有朝一日能走出这京城看看。
姜律耐心地笑着在一旁等他们寒暄完这才上前去摸了摸姜宪的头,道:“金宵找得这个地方很不错。农庄后面还有一条小溪,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钓鱼。”
姜宪喜欢跟着姜律玩,闻言笑着连连点头。
一行人往山庄去。
金宵对姜宪和白愫道:“曹大人和赵世子、邓世子他们已经在途中了,王大人要下午用过午膳才能到……”
姜宪一面听着,一面打量着四周环境。
那山庄不过十来亩的样子,仿着江南园林修建而成,进门就是山嶂,然后是花园大堂偏厅,树木葱郁如林,流水涓涓如溪,小桥弯弯如虹,走进了大门,好像走进了江南的水乡。
姜宪不由道:“京郊还有这样的好去处?”
金宵笑道:“郡主去后面看看就知道,还有一大片稻田呢!据说七、八月过来的时候,还可以亲手采摘瓜果送去厨房里做成菜肴,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一位难寻,要提前十来天预订才行。”
“这是谁的主意?”白愫听了也十分的感兴趣,“生意做得真精!”
金宵笑道:“这庄主姓田,听说是江南田家的子弟。”
江南田家是本朝数一数二的大商贾。
几个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后院金宪和白愫歇息的地方。
三间窗明几净的小轩,坐落在翠绿环绕的湘妃竹中间,看上去即安静又雅致。
“真是好地方!”白愫赞道。
金宵就指了指向小轩的左边,笑道:“那里还有两幢宅子,离这小轩不过隔着片竹林,正好安置随行的人。”
两人向金宵道了谢,姜律吩咐她们“休息一会,午膳的时候我们再见”,就和金宵起身告辞了。
姜宪和白愫进了小轩,这才发现小轩打扫得非常干净,还熏了除蚊的艾香。
两人都非常的喜欢。
司寝司的忙过来把西边的矮脚罗汉床铺上了厚厚的垫子,服侍姜宪和白愫净脸换衣,靠在罗汉床上歇息。刘冬月则指使着两人的宫女、丫鬟收拾房子。
因白愫身边服侍的有几个是从宫里出去的,刘冬月使唤起来轻车熟路,两人的随从像一家似的,人虽然多,却不杂乱。
姜宪看着就拍了拍身边的大迎枕,颇有些幽怨地道:“我出嫁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让皇上给我晋个公主,这样我就可以把刘冬月带在身边了。”
“你想得美吧!”白愫横了她一眼,道,“皇上允许你出京就不错了。”说以这里,她不由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不敢违背了太后的意思,干嘛还死抓着你不放啊!还好你遇到了靖海侯世子,不然你这辈子休想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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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笑谈
姜宪冷“哼”,道:“没有赵啸我也一样嫁得出去。”
至于喜不喜欢赵啸,她却没有回答。
好在白愫被姜宪的回答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在意姜宪的回避。
两人随意地闲聊了几句,等到屋子都收拾整齐了,一起去内室小憩了片刻,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快到了午膳的时候。
姜宪一面更衣一面问给她举着靶镜的百结:“几位公子都到了吗?”
百结温顺地笑着回答道:“除了亲恩伯世子爷,其他人都到齐了。正在前面的厅堂里坐着喝茶。听在前面厅堂里服侍的姐姐们说,下午几位爷准备去后山的小溪里钓鱼。还说后山小溪里有一种黑鱼,上过《本草纲木》,吃了能补血,大公子说,怎么也要钓几条回来晚上做给郡主和县君吃。安陆侯世子爷又说这些鱼都是假的——书上有记载,这种鱼活在江南水乡,京城的水土根本养活不了它。那些鱼肯定都是店家为了赚钱养到差不多就放在河里的,然后等来这里的客人垂钓,即可以糊弄人还可以嫌钱。
“金将军也这么说。
“还说若是真的想垂钓,不如走远点,随意找个池塘子,肯定比后山小溪里的鱼要好吃。”
“还有人养大了鱼丢在小溪里给人垂钓?”姜宪还是第一次听说,“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百结答不出来,想了半天道:“可能是大公子他们觉得好玩,想找个地方说话吧?”
这也有可能。
姜宪打住了话题,等白愫梳洗好了,两人一起去了厅堂。
赵啸的肩膀还没有大好,穿了件紫红色菖蒲纹暗纹直裰,面白如玉,雍容矜贵地站在那里,比金宵还要瞩目。
姜宪在心里叹气。
难怪前世赵啸会成为闽南的无冕之王。
她笑着和白愫上前跟众人见礼。
赵啸的目光一下子像粘在了姜宪的身上似的,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曹宣看见白愫却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恐怕连白愫今天穿了件什么衣服都没有看清楚。
姜律不由微微地笑了起来,领着姜宪和白愫去了旁边竖了面屏风的小花厅:“做了桌和外面一样的席面,不过你们的份量少一点。要是觉得不好吃,再让人加菜就是了。”
宫里的人是轻易不会暴露自己喜好的,姜宪和白愫都是宫里长大的,加上和姜律接触得少,姜律根本不知道两人喜欢吃什么。
两人笑着道了谢。
姜律出了小花厅。
姜宪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对白愫道:“真没有想到,曹宣还有害羞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
白愫的脸也红了起来,抿了嘴笑。
外面就推杯换盏的用起午膳来。
后来发展到开始划拳。
姜宪和白愫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人用完了膳也不想走,就坐在那里听他们笑闹。
金宵好像很厉害,拳拳都赢过赵啸,偏生赵啸身上还带着伤,就央邓成禄帮他代酒,结果邓在禄的酒量也不好,两个人合起来也就勉强能应付一下金宵。他还不放过姜律和曹宣。颇有些独战四方的味道。
姜律的酒量好像也很不错,他赢多输少,慢悠悠地在旁边看着,不时插几句话,落井下石一番。
曹宣被灌得有点狠,最后把他这些日子隐藏起来的嚣张跋扈都给激了出来,把外衣脱了就甩在了地上,捋了袖子和金宵叫板:“你有本事就和我单挑!”
金宵压根不上当,口齿有些不清楚地道:“我干嘛和你单挑?你是地头蛇,我是过江龙。我才不想虎落平阳被犬欺呢!”
“你说谁呢!”曹宣不依地一拳朝金宵挥了过来。
金宵偏身躲过。
两人你来我往地动起手来了。
姜宪和白愫都吓了一大跳。
不曾想姜律几个不仅不拦着,还在一旁起着哄。
姜宪和白愫都松了口气。
在她们俩人的认知里,姜律向来稳重可靠,如果他觉得没问题,肯定就没问题。
正如她们所料,金宵和曹宣闹着闹着都笑了起来,没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又勾肩搭背地坐下来喝酒。
姜宪和白愫忍俊不禁。
王瓒过来了。
大家又是让位置又是叫人上碗筷又是让人重新换菜,看那样子,是要再喝一轮。
姜宪和白愫已见识过了,也就无意在此多留。
两人让小花厅里服侍的丫鬟跟姜律说了一声,就回了竹林。
“你是睡一会还是去后面花园逛一逛?”卸妆的时候姜宪问白愫。
“先歇一会吧!”白愫见姜宪神色间带着几分疲惫,虽然想去后面花园看看,但还是选择了对姜宪更好的提议。
姜宪的确有些累了,上床歇下没几息的功夫就睡着了。
白愫看着她因为熟睡而显得特别宁静的面孔,爱怜地给她掖了掖被角。
别人都觉得姜宪好,只有她,觉得姜宪可怜。
除去了嘉南郡主、镇国公府大小姐那些头衔,她不过是父母双亡在外祖母膝下长大的小姑娘而已。所以白愫特别希望姜宪能幸福。
她有些睡不着,起身歪在罗汉床上看词话。
姜宪醒来的时候,白愫已不在屋里。
她一个人静静地躺了一会这才起身。
情客和百结听到动静忙进来服侍。
姜宪问她们:“掌珠去了哪里?大公子他们都在干什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情客笑道:“现在是申正过一刻。县君一直在屋里看书,久等郡主也没见醒,说去后花园走走。大公子他们在前面的小花厅里打马吊。只有安陆侯世子爷说喝多了,睡到现在也没有醒。”
姜宪莞尔,道:“不是说下午去钓鱼的吗?怎么?改不了纨绔作派,还是坐到了牌桌子上。”
情客哪里敢接话,只在一旁笑。
姜宪洗完脸,人爽利了很多,笑道:“我去后花园走走好了!正好碰碰掌珠。”
情客笑着应“是”,拿了件月白色遍地金披风在手里,陪着姜宪去了后花园。
田庄的后花园也很有特色,绿树成荫,曲径通幽,偶尔可见几株桃树、李树,开着粉红粉白的花,点缀在深深浅浅绿色间,转身都自成一派风景。
“真是漂亮!”情结和百结赞叹,指了前面不远处还只是刚刚抽了芽的石榴树和夹竹桃,可惜道:“要是今年倒春寒的时间不这么长,这石榴花应该也开了,那就更漂亮了。”
姜宪笑着点头,愉快地穿行其间,任春风拂面而过,并不急着找白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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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说话
几个人一路前行,出了树林,看见了一片稻田。但因为天气的缘故还没有开始春耕,只看见犁过了的田,没看见农作物。而远处,又是一片树林,依然可以看见树林过去是条河。
姜宪想到金宵说的垂钓。
她感兴趣地笑道:“我们去看看!”
刘冬月忙上前伸出手去,由姜宪搭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从垄边走过。
河不过一丈来宽,却清澈可见河床上铺着的鹅卵石,褐黄青白红,各种颜色,非常的漂亮,河岸用大青石垒集而成,高低起伏,不远的上游处还有座颇大的凉亭,亭青石铺地,引水而过,摆成曲水流觞的格局。
这就有点造作了。
姜宪不由叹了口气。
刘冬月忙道:“到底是商贾出身,眼界不高,郡主无需为此间主人婉惜。要是郡主觉得有趣,我到时候吩咐那些工匠,引了温泉水做那山涧流石,也来摆个曲水流觞的格局。”
大家在雾气腾腾的温泉水旁喝酒作诗吗?
姜宪想想就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刘冬月见姜宪高兴起来,暗暗松了口气,道:“郡主,天气有些沉了,您看我们要不要先回去,等一会应该要用晚膳了。”
姜宪想了想,道:“凉亭那边势高,我们过去看看吧!估计可以看见田庄的全貌,纵然是看不清全貌,应该也可以看清楚附近都有些什么景致,我明天不想出门了,早上起来和掌珠在后花园里散散步好了。”
今天金宵等人在花厅喝茶打牌,明天早上肯定会出来钓鱼,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刘冬月笑着点头,一行人去了凉亭。
凉亭果如姜宪所料,可以看见田庄的部分景色。
除了前面绿树丛中掩映的房舍,小河已在田庄边缘,东边是片花圃,可惜只见低矮的花草不见鲜花,西边是个练武场,还可以看见竖在树下的耙子。
“有趣!”姜宪笑道,“不知道那练武场旁边的棚舍里面有没有喂着马匹?”
自本朝和鞑开战以来,马匹的买卖就由朝廷管制,就是大商贾有钱也买不到。
所谓的君子六艺,骑射对很多学子早已只是个听说。
刘冬月笑道:“这田庄的主人倒有几分头脑。”
姜宪哈哈大笑,道:“刘冬月,你怎么像个墙头草似的,我说什么你就跟着应什么?”
刘冬月讪笑,道:“奴婢不是少见识吗?郡主千万别恼,我现在正跟着孟姑姑识字呢!”
太皇太后之所以选了孟芳苓做慈宁宫的女官,就是因为孟芳苓是孟子的后人,颇有学识,可以代太皇太后拟旨、抄经,管理往来的书信,还可以帮着姜宪辅导课业。
姜宪闻言再次笑了起来。
她并不讨厌刘冬月。
相反,她还挺喜欢刘冬月的,不然她也不会让他帮她办事了。
前世,他一直在刘小满跟前服侍。刘小满患腿疾的事,还是他想办法报给她的。他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刘小满收了他这个干儿子不亏。
姜宪站起身来,扶了刘冬月伸过来的手臂,道:“我们走吧!”
众人低声应“是”。
姜宪刚走了两步路,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在她身上。
她低头一看,脚边有颗珍珠。
那珍珠有莲子米大小,孤零零地躺在干净的青石地板上,不像有谁落在这里的。
而且就在她犹豫间,又有颗珍珠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飞快地睃了眼身后的情客等人。
大家好像都没有发现似的。
她再看刘冬月。
刘冬月在这个时候应该低垂的眼帘此时却朝天望着。
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宪颇有些好笑。
上前几步,把两颗珍珠踩在了脚下,对百结和情客道:“你们先去河边等着,我还有些话要和刘冬月说。”
情客领着几个宫女齐齐屈膝应诺,出了凉亭。
姜宪四处寻找。
又有颗珍珠落抛了过来。
姜宪循迹望过去,看见河边一株枝叶茂盛的百年老树的树冠中蹲着的李谦。
他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山西吗?
姜宪大惊失色,忙把周遭看了一遍。
李谦虽然厉害,可这里有个能和他媲美的赵啸,还有个和他不相伯仲的姜镇,加上精明能干的王瓒,心思缜密的曹宣,看似爽直却肯定不简单的金宵……于李谦来说不亚于虎口狼穴。
偏偏李谦却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还朝着她咧了嘴笑,又丢了颗珍珠过来,还指了指树下。
言下之意是让她过去。
姜宪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拂袖而去,又怕这厮真的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她帮忙,她想了想,低声吩咐刘冬月:“你带着情客他们去树林那边等着,我去去就来。”
刘冬月不敢斜目,恭声应“是”,快步出凉亭。
姜宪从凉亭旁的小桥去了河岸。
李谦从树上跳下来。
姜宪吓了一大跳,连声道:“你小心点,你小心点!”
“没事,没事。”李谦笑嘻嘻地道,“这树算什么?比这高的树我不知道跳过多少!”
姜宪不和他理论,直奔主题:“你找我什么事?你知道不知道我大哥和赵……阿瓒表哥都在这里?”
李谦笑望着她,也不说话,目光深遂,眉眼英气逼人,与往日的大大咧咧很是不同。可具体哪里不同,姜宪又说上来。
她莫名的脸上一热,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风静静地吹在她脸上,身边的树枝婆娑轻舞。
李谦轻声道:“保宁,我有遇到件麻烦事,你可愿意帮我?”
两世为人,在姜宪的记忆中,他这是第一次这样喊自己的乳名。
姜宪很想喝斥他一顿,想到他的嬉皮笑脸,觉得这根本没用,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懒得管他,又见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想到他不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根本没有办法自己解决,就是拿了个小麻烦做借口来她面前耍无赖,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得冷静下才行。
她不由板了脸,道:“你又闯了什么祸?”
“保宁!”李谦却又喊她的乳名,“你先告诉我愿不愿意帮!”
或者是从小跟父亲走得地方太多,李谦的官话并不十分标准,他喊她的时候尾音有些低沉,音节有些拖,如琴弦的余音,让姜宪觉得脸烧得更热了。
天怎么这么热?
“有事就说事,乱喊什么?”姜宪不由嗔怒,强忍着才没有用手扇风,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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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事
李谦看着姜宪那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不仅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目光温昫地笑了笑,朝四处张望了片刻,好像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很安全似的,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的马车在庄子外面,我们马车上去说话。”
的确。
他要是被姜律发现了,不要他的命也要他脱层皮。
而且最重要的是,会破坏她为李家设定的形象——在外人眼里,李家是保后党,是和姜家对立的。
李谦跑来单独见她算是怎么一回事?
姜宪这才发现李谦穿着一件非常方便攀爬的深靓素面粗布短褐。
她忙道:“那快走!”
说着,居然急急地走在了李谦前面。
走了两步,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怎么知道他的马车具体停在哪里……
姜宪不由回头催着李谦:“你就不能快点?我第一次来这里,根本不知道怎么出去。”
李谦笑了起来。
目光灼灼,笑得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
“你随我来!”他笑着,和她擦肩而过,领着她往外走,走了几步还回过头来,确定她是不是跟了上来。
姜宪沉着脸,挺直脊背和他往旁边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上去,若不是李谦带路她根本看不出那里还有一条路。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低沉担忧的轻呼:“郡主,郡主,您,您在哪里?”
走在前面的李谦身子一僵。
姜宪已听出来人的声音,道:“你别担心。是刘冬月。刘小满的干儿子。奉了太皇太后之命服侍我到田庄来。”
李谦的身子骨慢慢地松懈下来,转过身,目光专注地望着姜宪,道:“要不,把他也一起带上……你在马车里也有个服侍的人!”
姜宪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他们在马车里秘谈,带上刘冬月干什么啊?
不会这家伙知道自己订了亲,有个内侍始终在她身边,勉强算是避了个嫌?
姜宪微微皱眉。
李谦马上道:“没事,我还带了人手,免得他嚷出去把别人引来了反而不美。”
“不会。”姜宪道,“他是我身边的人。”
也就是说,很忠心。
就像从前他来找姜宪,那些宫女内侍个个都对他视而不见,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风声传出去。
李谦知道宫里有一套自己的御下手段,而保宁自幼在宫里长大,看着柔弱,却不是那等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
他温柔地笑,道:“都依你!”
姜宪睁大了眼睛瞪着他,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奇奇怪怪的。”
李谦笑容更盛了,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和她嬉皮笑脸,而是颇为低眉顺目地道:“那你在这里等一会,我把那个刘冬月带过来。”
姜宪不免在心里嘀咕。
李谦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好像变了个人。
也不对,有段时间他也是这样对自己的。
姜宪用手指绕着帕子仔细地回忆着。
应该是在他慈宁宫逼宫之后,她封了他临潼王,他第一次进宫谢恩的时候,脸色还有些灰败,第二次进宫谢恩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在她面前一幅千依百顺的样子,实际上……
姜宪努力地想着。
实际上那次他也没有从她手里讨了什么好处去……那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一副千依百顺的样子呢?
姜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从前的事,就像一个噩梦,不断地昭示着她的失败,无能、自作多情……想想就让她生不如死,她根本就不愿意想起来。
姜宪揉着太阳穴。
人的性格都是慢慢养成的。
天成三年三月,西北大旱。鞑子十二盟共四万人南下,大同、宣府告急。
之前方氏的弟弟陷害宣府总兵马向远,马向远妻儿惨死,投靠了鞑子。
方氏的弟弟做了宣府总兵。
兵临城下,他却缩在城内不肯出战。
宣城战势惨烈。
如果宣城失守,大同危矣。
时任大同总兵的齐胜没有办法,只好派了参将李谦前去助阵。
李谦亲率五百骑兵深入敌腹,齐胜正面出击,两人互相配合,先歼灭了鞑子一万人马,随后李谦又带了三千骑兵在祟礼附近斩杀了鞑子一万溃兵。
是斩杀。
全都杀了。
只留了无主的战马。
自此李谦凶名雀起。
在武官中有“小白起”之称,在文官中有“武安君”的绰号。
方氏弟弟被吓破了胆,不愿意呆在宣府。
她的伯父姜镇元因此推荐齐胜为宣府总兵,李谦为大同总兵。
说起来,前世她伯父对李谦还有推荐之恩。
等到她垂帘听政,第一个召见的武将就是李谦。
此时离他功成名就不过三年而已。
李谦的性格、为人处事应该都已有了雏形。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姜宪想不透,隐隐有些不安。
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在她的眼前发生,她虽然不知道,但只要掀开那层纱就能看到真相,可她却始终没有办法掀开那层纱,只好任它不断地恶化。
这种无力的感觉真是糟糕!
姜宪在心里腹诽着。
李谦领着战战兢兢的刘冬月走了过来。
姜宪见刘冬月额头上都冒出豆大的汗水来,不由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刘冬月的牙齿打着颤,还要说什么,李谦的手已落到了他的后颈上,笑道:“他怕我对你不利。”
“怎么会!”姜宪笑道。
刘冬月闻言身子一僵。
可惜姜宪根本没有注意。
李谦已一手拎着刘冬月的后衣领推搡着刘冬月和他一起走到了姜宪的前面,还揶揄地笑着刘冬月:“你怎么像个软脚虾似的,快点,我还要赶路。”
他比刘冬月要高出一个头,这样拎着刘冬月像拎着个小孩子似的。
姜宪看着有些不悦,对李谦道:“他是我的内侍,你对他客气点。”
她知道很多男子都瞧不起内侍,可这些内侍却从小服侍她,比很多人都让她觉得亲近。
李谦笑着没有说话,却走得更快了。
刘冬月也没有说话,任李谦这样带着他赶路。
姜宪叹气,快步跟了上前。
大约半炷香的功夫,他们出了树林,一截掩藏在树林中的粉墙出现在姜宪的面前。
粉墙上开了道黑漆角门,角门开着,旁边站了个年轻男子,和李谦一样穿着短褐,不过是黄藤色。
他看见李谦和姜宪眼睛一亮。
李谦却上前几步挡住了那男子的目光,将刘冬月交给了那男子,道:“云林,你等会带着他。”又转头对姜宪道:“是不是走累了?马车就在门外,你擦擦汗,上车喝杯水,我再慢慢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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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马车
原来这个人就是云林。
看上去二十刚出头的样子,比李谦大。
前世,他是李谦手下的第一大将,而且是那种足智多谋,“上马能击胡,下马草行书”的帅才。
曹宣曾经非常的羡慕李谦,可惜云林跟了李谦。如果云林效忠朝廷,早就是一方大员了。
她前世当然见过云林。
云林因为战功赫赫一路擢升至山海关总兵,几次跟着李谦进京谢恩。她高坐在金銮殿上,隔着珠帘,只觉得云林高高瘦瘦的,一点也不像打仗的将军,却没看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子。
不过,也与当时李谦在场,她没有心思知道他的部下到底长得怎样有关。
此时姜宪不由伸长了脖子朝云林望去。
云林已头也不回地带着刘冬月出了角门。
李谦见了笑了起来,道:“等会我把云林叫过来,让你看个清楚。”
姜宪赧然,喃喃地道:“我有点好奇嘛!”
李谦点头,目光中如有点点星光,低声道:“我知道!累不累,你都出汗了。”
那声音,带着几分溺爱,就像她小时候,太皇太后在她生病的时候把她抱在怀里哄她的音调,让她突然觉得心酸。
姜宪低下头。
她很少一口气走这么长的一段路,而且一路上不时上坡下坡的,脚疼腿酸,胸口有些不舒服。
之所以忍着是怕李谦被人发现。
她闻言就扶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轻轻喘道:“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李谦柔声地道:“抱歉!我心里有点着急。”
姜宪点头,算是原谅了他。
他却温声道:“保宁,你扶着我吧!这树林里小虫子,小心蛰了你的手。”
姜宪的手在树上,露出一小截手腕,白生生的,映着褐色的树皮,嫩得像那脆藕似的,让人看了想咬一口。
李谦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念想,把手臂伸到了姜宪面前,斩钉截铁地道:“我扶着你过去。”
姜宪咯咯笑起来。
他以为他是内侍吗?
从前她当太后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巴结过她。如今两人换了身份地位,他倒越发的无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
她转念想到两人的行踪不能被人发现了,又忙收了音。
可这实在是太有意思。
她还是想笑怎么办?
姜宪憋着笑意,脸颊泛红,眼眸中水光盈盈,仿若娇艳的海棠。
这又是个李谦从来没有见过的姜宪。
他愣愣地,有些不知所措。
姜宪忍不住含笑嘟呶了一声“傻子”,丢下李谦,径直出了角门。
李谦如梦初醒,忙追了过去,几步就恢复了常态,可如果仔细地打量,就会发现他的耳朵有点红。
马车是个很通常的乌篷油布马车,一共两辆,四周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人,年长的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年轻的不过十七、八岁,手里都牵着马,有的身姿笔挺,神色严肃;有的懒懒洋洋,没有站像靠在马鞍旁。但不管是谁,一看见他们顿时神色一正,恭敬地站直了身子,垂着眼帘,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们一眼。
李谦看着,眼中露出满意的眼神,道了句“我们走”,就领着姜宪往第一辆马车去。
姜宪没有看见刘冬月和云林,想着他们可能在第二辆马车上,也没有多问,随着李谦往前走。
那些人立刻翻身上马。
居然没有一点声响。
姜宪觉得好奇怪啊!
她不是没有出过行。
可每次她出去的时候御马监都会提前几天准备,就这样,临到她上辇车的时候还是会出现什么马突然打喷嚏了,或者是突然在地上刨两下子……
这么安静,总觉得有些怪异。
李谦低声对她道:“都是我的随从……”然后又觉得没有解释清楚似的道,“是我自己的随从……”
就是自己的私兵嘛!
姜宪抿了嘴笑,由李谦扶着上了马车。
李谦收了车凳,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就跑了起来。
姜宪吓了一大跳,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吗?”
李谦挽着衣袖,温声道:“马车总停在这里不好!”
这倒是。
要是有人路过这里就会露出马脚。
姜宪没有多想。
马车里只她和李谦俩个人,不太宽敞,布置得也中规中矩的,但铺着厚厚的坐垫,迎枕又大又柔软,姜宪靠在上面,还是觉得很舒服。
李谦利落地沏茶,手指白净修长如劲竹,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她不禁道:“沏得什么茶?”
李谦笑道:“六安瓜片。”
茶如其人!
姜宪觉得李谦就是种万丈红尘里打滚的人,前世还猜他肯定非常喜欢吃肉,每次赐宴都让御膳房做素宴。
她不相信李谦喜欢喝六安瓜片。
凭什么给她就得喝老太太们喜欢喝的茶?
姜宪不悦道:“我最讨厌喝六安瓜片了!”
声音里有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娇纵。
李谦听了抬头只是望着她好脾气地笑,低声解释道:“你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先喝着六安瓜片。”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喜欢喝大红袍,我那里也有。偶尔喝喝还可以,但不可以喝多。”
像他是她的谁似的,管得真宽!
他这样低声下气地跟她说话,姜宪倒不好和他使小性子,可心里到底有些不甘,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大红袍?”
李谦笑道:“想知道总是能知道的。”
再多的,就怎么也不肯说了。
姜宪气馁,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我背后嚼我的舌根,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李谦只有笑。
那笑容显得既溺爱又包容,还带着几分欢喜,看得姜宪脸红,忙别过脸去,道:“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啊?”说着,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一副精明能干十分有主见的样子,根本不像普通的人,何况还有他手下的第一大将云林跟着……有谁会没事的时候带着这样一群人到处乱逛?
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急急地道:“是不是你的差事办砸了?”
事情坏到了什么程度?
被曹太后发现姜李两家有瓜葛?
还是赵翌和曹太后博弈落了下风迁怒李家,不顾不管地决定拿下李家开刀,震慑曹丈后?
还是李家去了山西之后被同僚排挤……不对,以李谦的能力和心性,被同僚排挤对他根本不是个事,不值得他来找自己。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真是急死人了!
姜宪汗都出来了。
李谦望着这样的姜宪,心里如海浪拍岸般地汹涌澎湃。
他一直知道姜宪好,却不知道姜宪对他这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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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以为
李谦垂下了眼帘,低声道:“我这边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你也知道,我这次离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些事,走的时候想跟你说说。听听你的意见!”
但也不必这样啊!
姜宪并不十分相信,怀疑地望着他,道:“真是这样的?”
“真是这样的。”李谦笑道,仿佛打起了精神,抬起头来,眼眸中星光闪闪,笑容也变得温煦起来,“我三月中旬就回了山西。你可能不知道,我爹有个军师,从前是个落第的秀才,因为和族里有了罅隙,就离开了老家。后来遇到我爹,两人很投缘,他就跟着我爹上了山寨,做了我爹的军师。那些年我爹能站住脚根,多亏有他帮着出谋划策。后来我爹势大,朝廷来招安,我爹是不想。觉得招安之后要受人管制,朝廷最多也不过给他个正五品就到顶了。后来还是伏玉先生,哦,就是那个军师,他帮着出面,送了当时的山西巡抚吴宴道很多银子,还拿捏住了吴宴道的把柄,吴宴道没有办法,这才力保了我爹。我爹招安之后封了正三品的总兵,还成了封疆大吏。我爹对他很是感激,几乎事事都听他的。”
“我们去福建的时候,他就跟我爹说,人离乡贱,去福建是不得已之举,最后我们还是得回山西。不然就真的只能像那案板上的肉,任人宰杀。”
“他就和我爹商量,悄悄地留了将近一半的兵马在山西。”
李谦这是在给她讲李家的发家史啊!
姜宪听得津津有味。
前世她就打听过,可大家都说得含含糊糊的,甚至还有人谣传李长青的继室是吴宴道的女儿,所以当初吴宴道才会拼了命地在曹太后面前保李长青。
她还真去查了。
结果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吴宴道有不少妻妾,却没有孩子。
“你们到底拿捏了吴宴道什么把柄?”她好奇地问。
李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爹没有跟我说过,但每次提起来的时候都很是不屑。如果你想知道,哪天我去问问我爹。”
既然这样,就算了吧!
“也不用。”姜宪笑道,“我就是觉得奇怪,像吴宴道这样的人,寻常的把柄肯定不足以让他帮着你们家出头。你们家那个伏玉军师还是挺厉害的。”
“的确。”李谦笑着点头,道,“不然李家也不会平平安安地走到今天了。”他继续道,“我这次回去,就是拿了我爹之前留下来的信物去找这些人。不过,物是人非。有些人见了我的信物喜极而泣,很快就把家中的子弟叫出来和我见面,把人交给了我。还有些闪烁其词,试过我实力之后才和我相认的,还有些是压根装不知道,唬弄我的……”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家离开山西这么多年,除非是像他这样的重生者,不然谁也不敢肯定他们会走到哪一步,承认、试探、拒绝,都是人之长情,李谦为什么要在这上面长篇赘述呢?
姜宪有些不解。
李谦笑道:“我就是有点感慨。”
他这么一说,姜宪明白过来。她笑道:“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还是收获比失去的更多吧?”
“是啊!”李谦没有否认,在她面前非常坦然地承认,“兵力虽然少一点,但能独挡一面的人很多。我已经让我爹上折子给太后了,请她想办法让皇上同意我们组织团练。但事成的可能性不太大。我们旁边有宣府、大同、榆林、山海关好几个重要的连镇,鞑子来犯的时候自有他们出兵抵抗,山西总兵府,形同鸡胁,我查了史书,好像有一年还有大臣建议取消……”
可直到她做太后的时候也没有取消。
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内阁觉得可以牵制宣府、大同等重镇的兵力,起到平衡制约的作用。
难道李谦是为这件事苦恼?
姜宪想了想,道:“你们可以换个方法和方式嘛!”
李谦一脸的意外,默默地看了她一会,这才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姜宪听着就不高兴,脸色微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吗?”
“没有,没有。”李谦讶然,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正为这件事急着。几个军师凑在一块都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突然听你说有办法,太惊讶了。”他说着,殷勤地从茶几下面摸出一个小小的攒盒,打开盒子递到了姜宪的手边,道:“吃糖!是江南雪涛斋的糖。”
江南雪涛斋最早是贩卖霜糖的,经过几代人的苦心经营,雪涛斋已经是江南最大的糖商。
姜宪知道这个铺子。
她在五颜六色的糖球里选了个白色的。
李谦忙道:“这是荔枝味的。”怕她不明白,解释道,“是岭南的一种水果,外面是红色或是青色的皮,里面是白白的果肉……”
“我吃过。”姜宪笑道,“从前福建有进贡。”
不过那是她垂帘听政之后了。
说起来,这件事还和赵啸有关。
宫里进贡的荔枝,就是赵啸孝敬宫里的。
李谦闻言就笑着指了其中一个茜红色的糖球,道:“这个是海棠味的。”指了黄色的糖球,“这个是百香果味的。”
姜宪没听说过百果,道:“百香果是什么?”
李谦又给她解释了一番。
两个人就为这小匣子糖球就说了半天的话,真到姜宪觉得扯得有点远了,重新提起关于想办法让李家正大光明地养私军的事,两人这才打住了话题。
“组织团练肯定是不行。”姜宪沉道,“不过要看你怎么想了?一味地在这上面死磕,不过是浪费时间,看谁熬得过谁?但李家肯定是没有这个实力的,换成姜家还差不多。但你的目的是要练私兵,那就不一样了。只要是在你们名下,只要全听你们的指挥,只要他们是兵不就成了?”
李谦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
这就是曾经做过摄政太后和正朝着西北霸主狂奔的枭雄之间的差距了。
姜宪毫不客气地鄙视了李谦一眼,道:“你知道这几年国库缺什么吗?缺银子!没有银子,九边的军饷从哪里来?没有银子军中的粮草从哪里来?没有银子,那些闻风而动的商贾从哪里来?”
而九边没有了商贾,也就会慢慢地没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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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跟我
李谦的脑子这会儿好像特别不好使了似的,道:“那又怎样?”
“你傻啊!”姜宪忍不住道,压低了声音,“边关打起仗来还有谁去种粮食?何况九边并不适合种庄稼。他们的粮食都是苏浙那边的商人为了换取盐引从两湖送过来的。你到任站稳脚跟之后,就给赵翌上个折子。你就说,你到了山西之后才发现,两湖到九边路途遥远,那些苏浙的商贾只为谋利不顾国家社稷,买卖盐引,使得九边粮食的价格居高不下,运粮损耗越来越高。山西总兵府历年欠军饷数额颇大,弃籍而逃的军户逐年增多。请朝廷允许山西总兵府负责宣府、大同、太原、榆林、山海关等边镇的粮食运给,贴补军饷。”
负责运送粮食的那些挑夫们的口粮也算在运送的粮食里面,如果管理不善,有时候一趟差事下来,只能交一半的粮食给边镇的总兵府。
说到这里,她狡黠地笑,道:“国库空虚,赵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把历年所欠军饷发给你,你提出来让山西总兵府的官兵给几个总兵府当挑夫,既可以让官兵们吃饱肚子,还可以抵一部分军饷,他肯定答应。至于到时候人手不足,是你们雇了挑夫帮着运送粮食,还是你们让官兵在当挑夫,谁拿了名册去一个个的点名不成?”
还不是你想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
李谦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听着听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怎么像诸葛亮在世。”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狠狠地夸着她,“这主意可真好!你怎么想出来的?我还准备贿赂胡以良,让他以修河道或者是其他什么名义召一批人……你这个主意可真好。”他越说越兴奋,“还有你上次给我出的主意,我反复地跟我爹说了好几遍,还告诉他这个消息是我无意间从你伯父镇国公那里听说的,我爹这才相信,第一次去拜访胡以良的时候打听到他是属鼠的,就给他打了个实心的老鼠。他收到东西不知道有多高兴。专程留了我爹在衙门里吃饭,把我爹高兴的,又让人买了批金子回来。说在酒席上胡以良提到马上是他夫人生辰了,准备他夫人生辰的时候再照着他夫人的生辰用金子打个实心的属相……”
姜宪听了鄙视地撇了撇嘴。
李谦只是笑。
姜宪就拍了拍手,道:“好了!你还有什么事?快说!说完了我也该回去了。我们都在外面晃悠半天了。应该快到晚膳的时候了吧?”她说着,这才发现这乌蓬车没有车窗,光线全靠前面车辕挂门脸的一块明瓦。如今那明瓦灰蒙蒙的,马车里的光线也暗淡下来。
她吃了一惊。
没想到她不过只是和李谦说了几句话而已,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我得回去了。”姜宪对李谦道,“你有事就长话短说。”
李谦想了想,道:“你去过山西没有?”
“没有!”姜宪有些不高兴,她觉得李谦这是在笑话她,她不由挑衅般地道,“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万寿山。”
他知道李谦到过福建,还去过广州和浙江。
李谦看出她不高兴,就把茶几上装着伏苓糕的攒盒挪到了她的手边,赔礼般地道:“我老家在汾阳。但我爹召安之后,就把汾阳的老宅子锁了起来,又不敢修缮,破得不成样子了。我爹上任之后,我们回乡去祭了祖。伏玉先生让我爹把老宅子重新修一修,说是人靠衣衫马靠鞍,我们这么多年不在老家,怎么也要做出副衣锦还乡的样子。修老宅子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爹同意了。
“拿了五万两银子,准备把老宅重新修一翻。我们全家都在总兵府住下了。
“可我觉得总兵府来来去去的都是人,不大好。就在总兵府后面的夹巷买了个一门四院的宅子。虽说不大,但收拾了还是挺不错……”
姜宪面露困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又道,“我发现你今天很奇怪,东扯西拉的,话好像特别的多。”
李谦听着就坐直了身子,神色肃然地望着她,表情显得郑重又端穆,道:“保宁,你愿意和我去山西吗?”
“什么?”姜宪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似的。
李谦就又说了一遍:“保宁,你愿意和我去山西吗?我现在虽然名声不显,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武官,可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一辈子都一心一意地对你的!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办法为你办到的。你只要等我几年,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不会比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差的!”
姜宪整个人都懵了。
觉得李谦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
可这些字串在一起,她就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她和他去山西?
真是太可笑了!
她是他什么人啊?
凭什么和他去山西?
还一辈子对她好!
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没有个好的时候,他还敢说什么一辈子……
是,说的一辈子吗?
一辈子……
姜宪呆呆地望着李谦,既茫然又无措。
“保宁!”李谦曲膝跪在了她面前,轻轻地握住了她放在膝头的手,哑声道,“我想你跟我去山西,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把你放在心尖上,对你好的,你随我去山西,好不好?”
他仰望着姜宪,目光璀璨,如天边的星子,嘴角含笑,如三月的春风。
李谦,这是要自己嫁给她吗?
姜宪的目光落在了李谦的手上。
手掌宽大温柔,柔韧有力,指腹间有薄薄的茧。
那是拉弓留下来的?还是练剑留下来的?
剑……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他握着的宝剑,斜斜地指着宝相花地衣上红色的莲花花瓣,鲜红的血沿着锃亮的刀锋一滴滴、一滴滴地坠落在地衣里,消失不见,如同隐匿在这深宫里的杀戮,看上去花团锦簇,掀开来,才发现里面全是血。
姜宪面色苍白,“啪”地一下打开了李谦的手,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李谦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片绯红。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姜宪,眉宇间是磐石般不可圜转的坚定,沉声道:“保宁,我想你跟我回山西,嫁给我,我和生儿育女,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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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争执
凭什么?!
在他欺骗了自己之后,在他把自己当成草芥之后,在知道他在自己和家族利益面前永远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之后,她还要嫁给他!
这不是个笑话吗?
姜宪冷笑。
慌乱的心瞬间就被冻成寒冰。
她推开了李谦:“我要回宫!”说着,去撩车帘。
李谦没有阻止。
马车轱辘轱辘地行走在暮色四合的甬道上,两边都是庄稼田,远处农舍的烟囱里浓烟袅袅,如雾般罩笼在不大不小的村庄上。
姜宪心中一惊,反过身去诘问李谦:“我们这是在哪里?”
就算她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这既不是回京的路,也不是回农庄的路。
“我们去山西!”李谦说着,把她拉回了马车。
他的脸隐没在昏暗的马车里,看不清楚表情,一双明亮的眸子却熠熠生辉,仿若夜空中最闪烁的星子,又仿若在黑暗中扑食猎物的豹子。
姜宪本能是感觉到了危险。
“不,不,不。”她朝车帘扑了过去,“我要回宫!我不愿意和你去山西!我要回家……”
“保宁!”李谦略一犹豫,一只手搂住了姜宪的腰,一只手抓住了姜宪去撩车帘的手,半搂半抱地重新把她拉回了马车,“我们现在已经出了昌平……”
也就是说,她被他劫持了!
难怪他和她说那么多的废话!
难怪她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却避而不答!
难怪他不停地跟他讲李家的事!
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转移她的注意。
这混蛋,又骗她!
心里明明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越冷静,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应该镇定,可理智就像一根弦,嘣地一声就断了。
姜宪如暴怒小兽,没有章法只求痛快地对着李谦就是一番拳打脚踢:“你这个混蛋!居然敢骗我!你居然敢骗我!枉我对你那么好……你还骗我!你,你不要脸!你,你狼心狗肺……”
她所受的教育和所处的环境让她只知道这几句骂人的话,只好车轱辘般反复地骂着这几句话。
李谦把她环在怀里,既不敢用力让她觉得不舒服,又不敢不用力让她挣脱出去,任由她打在自己身上,满含愧意地低声地对她道着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好不好?以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依着你好不好?”
这混蛋居然还敢禁锢她!
姜宪气得直发抖,那句“你以后想干什么我都依着你”还是像钻子一样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停了下来。
这才感觉到累。
更感觉自己傻。
李谦是什么人?
兵部尚书李瑶曾评价他“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有如探囊取物”。
她和一个这样的人拼拳脚,这不是脑子进了水吗?
姜宪一把推开了李谦,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尽量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斜睨着李谦道:“你刚才说?我以后想干什么你都会依着我?”
“嗯!”李谦点头,望着她的目光中是不疑错识的认真,“你以后想干什么我都会依着你的!”
“那好!”姜宪绽开一个笑容,道,“我要回家!你现在立刻就送我回家!”
“除了这件事!”李谦道,声音甚至可以说很是柔和,可姜宪却偏偏听出了决不妥协的冷峻。
就好像从前的很多次,她提出减免江南税赋、鼓励没有户藉的流民开荒被李谦否决了一样,不管她怎么说,他都不同意,再深说下去,他就沉默不语地摇头。他待她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说不通了,就冷着,时间一长,自己就想通了。而她呢,纵然气得暗地里默默流泪,却依旧没有办法,只能妥协……
那些所受的委屈,那些暗地里的伤心,犹如翻滚的岩浆,再次把她的理智淹没。
“我不管,我要回家!我只想回家!”姜宪说着,她抬脚就朝李谦踢去,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我只想回家!我哪里也不去!”
这样毫不设防地被踢,而且是不管不顾地乱踢,纵然是李谦,也痛得闷哼一声。
他眼神一黯,再次把动作轻柔地把姜宪环在了怀里。
“除了这件事,其他的事我都依着你!”他喃喃地道,手臂如铁箍,任姜宪怎样的挣扎也逃不出他的怀抱。
“你混蛋!你混蛋!”姜宪泪流满面,劈头盖脸地朝李谦打去。
“是我不好,全是我的不是!”李谦不动如山,温声地哄着她,没有任何放开她的意思。
姜宪连路都走得少,更何况这样一番气苦,不一会就气喘吁吁的,动作越来越慢,嘴里嚷着“你放我回家”,拳头却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了李谦身上。
李谦松了口气,把她抱在了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柔声地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我们还要在路上走十几天呢!你身子骨弱,又受不了车船的颠簸,生病了怎么办?我知道我惹你不高兴了,你想打我,我都依着你。可你别生气。生气也是要耗精神的,你没有精神了,怎么打我啊!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倒杯茶你喝,你再睡一会,等你醒了,再找我算账好不好?这件事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嗯……”
他的怀抱,温暖宜人,他抚着自己的手,轻柔而和煦,好像她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被人捧在掌心中,疼着,爱着……让累着了的姜宪觉得懒洋洋的,竟然生出几分朦胧的睡意来。
可她心底依旧不安。
不是对去山西的不安。
她知道,她这个时候没有出现,她的堂哥很快就会找过来。
也不是觉得李谦会伤害她的身体而感觉到不安。
她知道,李谦还没有这样的下作。
姜宪只是觉得,他这个时候再珍宝她,可不知道等到哪一天,当她和李家要李谦选的时候,自己肯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不要那么的悲惨!
她不想那么凄凉!
她不愿意把自己摆在那么低微的位置上。
姜宪跌跌撞撞地想推开李谦。
可实际上,她不过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李谦,你送我回去吧!我保证,这件事就像没有发生一样。”她觉得脑子晕呼呼的,身子骨也有点热,“你应该相信我的为人,我说出来的话,肯定算数。”
她知道他是真的想娶她,他只不过是会在更大的利益面前放弃她而已。
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也没有侮辱他,说什么帮李家升官发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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