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江湖掌门人TXT下载江湖掌门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江湖掌门人全文阅读

作者:风吟长空     江湖掌门人txt下载     江湖掌门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百八十九章 七连环

    何冲、高良才这番对武功的解读,为常威这身来不明又高深莫测的武功做出了解释,其他人想在常威的武功上做点文章就不容易了,虽然他们肯定查不出常威的武功来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武林大会事了,当晚,常威正想告别一众手下去看看先期到达江南的魏希捷,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阻断了行程,就听马远沉声叫道:“师傅,不好了,出人命了!”

    颜如玉悚然一惊:“爷,谁这么大胆,敢在神机营眼皮底下杀人呢?”

    这正是常威想知道的,可不知为什么,青龙会那几个毁容者的名字突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出了江湖庄园,何冲和高良才也刚从客栈走出来,两人身后还跟着神机营的一名把司,而青鸾、羽飘翎、悟性、明月、唐锦衣等人也被叫起,默默无言的站在了一旁。

    “拾柴的老李在燕子矶东二里的树林中发现了四具尸体,看他们的打扮似乎是江湖中人。”

    里正简明扼要地给在场的几位官爷介绍了情况之后,何冲、高良才和常威三人对望了一眼,常威和高良才都冲何冲点了点头。

    虽然常威的官职能够掌控任何场面,但推官职责就有缉捕盗贼一项,南京正是何冲的管辖之地,由他出面是责无旁贷的事情。

    “本官乃南京刑部清吏司推官何冲,因此地发生命案,依大明律,军民及往来行商客人暂归本官节制!”

    何冲的声音并不高,却似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接着他宣布由神机营封锁现场,许进不许出,一切待查验尸体之后再作论处。

    又派人急报应天府,以便他们接手此案,之后他点了青鸾几人的名字,一行人便在老李的带领下,急奔燕子矶而去。

    悟性很快辨认出死者是鲁南大圣门的门主孙章和他的三个弟子,接着当地里正也认出他们四人正是住在江湖客栈的客人。

    高良才和常威带着青鸾等人围着尸体仔细查验,可那致命的刀伤究竟是何门何派的武功,竟是谁也看不出来,而地面冻得如同石头一般坚硬,什么脚印也没留下来,凶手根本没留下什么线索。

    唯一能得出结论的是凶手最少有两人,而且武功都不弱,因为大圣门这四人不仅俱是一刀致命,伤口俱在咽喉,而且四人的齐眉棍都是在离尸体几丈的地方被发现的,显然是一招就被磕飞了兵器。

    根据从何冲那里学来的刑侦知识,常威初步断定四人死于昨晚,而且尸体也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因为凶案现场离官道尚有四丈多远,凶手就没再做进一步的掩饰,四人的包裹行囊都不见了,衣服也被翻过,看样子倒像是劫财似的。

    “劫财?”

    何冲的神色稍稍轻松了一些,毕竟大圣门四人是来参加武林茶话会的,若是死于江湖仇杀,他的处境立刻就变得尴尬起来,而路上出现了劫匪,该是地方官府的责任了。

    “有可能。”

    高良才站在孙章的尸体旁,仰望着旁边的一棵杨树,几根枯枝尤挂在树杈上,北风吹过,吱吱作响。

    “听说大圣门这几年发了点小财,或许露了白,叫贼人盯上了也不一定,毕竟强盗也要过年。”

    常威立刻就明白了高良才的意思,不管这案子的内情如何,先把自己撇清了再说,这才是当官的秘诀。

    而此刻常威也反应过来,若是真深究出是江湖仇杀的话,不仅举办者何冲吃罪不起,就连高良才和他自己都脱不了干系,虽然这对常威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三人对望一眼,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青鸾、悟性、明月、彭宣,虽然江湖经验也算得上丰富,可论起查案来,别说三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何冲的一只眼,连常威都强他们许多。

    听何冲、高良才抽丝拨茧般分析出这可能是一起流匪劫财案,又见他吩咐兵丁妥善保管尸首和兵器等物证,绝猜不到他们心中究竟打得是哪家的主意。

    “流匪?好嘛,连应天府的责任都免了,怪不得老何这家伙出身江湖却能平步青云,掌控地位特殊的应天府!”

    常威心中暗忖,这样一来,也会让凶手放松了警惕,从而更有利于日后办案,真是怎么说都有理,何冲早早就把自己立于了不败之地。

    何冲是老刑部,在旁人看来他办案极其干净利落,小半个时辰就把现场勘查完毕,等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还没黑透。立刻叫来了伙计,一问,这四人果然是天不黑的时候骑马离开客栈的,说是要赶到镇江之后连夜过江,临行前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所有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士俱要交待下午至晚上的行踪,具状,证人要画押;同门作证,门中地位最高者画押作保;已经离开庄园的,本官将申请刑部令给各府县,由当地官府照此办理。”

    这表面文章做得真是一团锦绣,凶手十之七八已经离开了江湖庄园,留在这里的人心底坦荡,就算连坐他也敢画押作保;即便凶手还在此地,此案又不是一人所为,相互为保,恐怕官府也无可奈何。

    再说先前众人恣意狂欢,场面异常混乱,而出事地点距庄园只有二里,手快一点,一袋烟的功夫案子就做完了,那些喝得五迷三道的江湖人怎么能把所有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呢?

    等神机营的人都下去办案去了,屋里再没有外人,高良才那双老鼠眼睛突然转向了常威,眼里精光闪烁。

    “小子,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这还用说?冲着武林大会来的呗!”

    常威几乎连想都没想:“老何放出风声,说是流寇劫案,多半是迷惑凶手的手段。老家伙你想必已经看出来了,孙章的齐眉棍被足足击飞了五丈有余,而且这中间还被树枝挡了数次,孙章的底细我不了解,不过作为一个能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一派掌门,功夫不会太差,依此推断,凶手刀上的力道相当惊人,该有虎榜前五十名的实力。”

    “我大概能把孙章的棍子击飞至十丈,那还是在空地上。”

    “那,此人的武功比我估计的还要高一点。”

    “好,就算他是个江湖高手,可为什么不是劫财案呢?”

    “老家伙,我只是说这种可能性很小而已。”常威嬉笑着更正他的话:“这样的身手,若是连拦路抢劫的买卖都肯做的话,莫不如去江南江北讨些钱花,这两处现在都在用人之际,绝不会吝啬银子的。”

    “如果不是劫财,那击杀孙章的目的何在?”

    这也是常威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如果是仇杀的话,以凶手的身手,随时随地都可要了孙章的性命,实在没有必要非在这高手云集、又有刑部高手坐镇的地方下手。

    而孙章显然并没有加入江南、江北的武林同盟,本身武功又不出众,可以说是个对江湖争霸无足轻重的角色,各方也没有充足的动手理由,凶手目的何在,实在让人费解。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马远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急忙道:“师傅,大事不妙,很多江湖人都中毒了!”

    听到“中毒”二字,常威心底忽地一沉,一丝不祥之念悄然升起。

    略问了一下马远,才知道神机营查验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时候,发现双方所住客栈都各有四五十个江湖人在今晨病倒,原以为上吐下泻的众人是吃坏了肚子,因为这些人都是参加了同盟内狂欢的,可有人开始便血则分别引起了欧阳世家和慕容世家的重视,两家都带着随行医师,经查,竟不似腹泻,倒像是中毒。又说欧阳世家已经抢先一步,把唐三少请去富贵客栈了。

    怪不得早上出了命案也不见几个江湖人出来围观,常威心中暗忖,却听何冲道:“走,先去富贵。”

    等到了富贵,欧阳崇德、长空绝世、吴静山以及谭少元等江北几大门派的掌门人早在客厅等候,众人面色都相当沉重,而唐锦衣正背对大家站在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景色,听我们进来,他才转过身来,虽然神色平淡如昔,可眼中已颇有忧色,目光和常威相对的时候,竟有求助之意。

    常威心中一紧,就听性情火爆的皖北谭家谭少元神色激动地冲唐锦衣嚷道:“好了,秦国公、何大人、万先生他们都来了,三少,你总该告诉我们这究竟是他妈的什么毒了吧!”

    “七连环。”

    脑筋慢一点的还在琢磨这七连环究竟是什么东西,谭少元已经‘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指着唐锦衣惊道:“真是七连环?真是曾经位列‘唐门三毒’的七连环?!”

    “谭家主,在下也不希望是七连环,可有列位大人在,锦衣岂能信口胡说!何况,七连环又是敝门的独门毒药。”揭开了谜底,唐锦衣反倒从容起来。

    “他妈的,你们唐门竟敢暗下毒手?!”

    长空举世一把拉住了欲上前理论的谭少元:“老弟,千万别冲动,中了人家挑拨离间的奸计!唐门素来与我长空帮交好,怎会加害于我?定是金戈会那帮奸贼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了七连环,下毒嫁祸唐门,让我们两家相互猜忌,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长空帮果然老奸巨猾,知道此刻万万不能与唐门翻脸,一来像他说的那样,唐门缺乏下毒的理由;二来就算是唐门下的毒,没有弄清事实真相前也绝不能与唐门公开决裂,否则就失去了常威这个天大靠山,两线作战,腹背受敌,对江北同盟的士气将是极大的打击。

    “没有真凭实据,长空三爷说话可要小心。”何冲看到常威递过来的眼色之后,冷冷地道:“金戈会那边也有人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唐锦衣,你和国公爷去如意客栈,查一下那边的情况!”

    谭少元顿时得了理,嚷道:“我说得没错吧,就是他们唐门下的毒手!这帮川巴子定是眼馋咱们中原的花花世界,想称霸中原武林!”

    又有人嚷道:“臭小子把解药留下来再走!”

    常威和唐锦衣没有理会,迈步出了大厅,身后传来何冲训斥的声音:“吵什么!亏你们还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道七连环一下子毒不死人吗?!再说,唐锦衣若是随身带着解药,不等于告诉你,我就是下毒的人,他有你那么蠢吗?!”

    常威和唐锦衣对望了一眼,唐锦衣玩味的一笑,轻叹了一声道:“好处还没收到,麻烦事就先来了啊。”

    唐门虽然是江湖大门派中,秘密最多的一个,但常威和唐门交情非比寻常,他对唐门的了解也比旁人深刻的多。

    唐门素来以用毒着称于江湖,七连环更是曾经与阎王帖、相思草并称唐门三毒,是唐门着名的毒药,只是最近十年再没现身江湖,渐渐被唐门毒药中的后起之秀断肠散所取代。

    毒药杀人于无形,故而江湖很少有人轻易去惹怒唐门,否则真有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而唐门对毒药的利弊也有着清醒的认识,使用毒药对敌的次数远不像人们想象中那么频繁,特别是跻身江湖一流门派之后,唐门用毒就愈加谨慎,近十年来,怀疑是唐门下毒的案子每年都不超过五起。

    江湖已知的唐门毒药大约有三十种之多,但有名的就那么几种,阎王帖见血封喉,相思草寸断肝肠,七连环却是痛苦连环。

    不过,就像何冲说的那样,七连环的确一下子毒不死人,但中毒之人很快就失去了行动能力,没有解药的话,七日后就只能缠绵于病榻中了,短则一两年长则七八年后吐血而死。

    它的歹毒是让那些中毒之人每天都有几个时辰要承受一种噬心吸髓般的巨大痛苦,而投毒者也正是借此发泄心中的怨愤。

    七连环应该是唐锦衣祖父那一代研制出来的,而让它名噪江湖的则是二十年前的一件往事。

    当时,自诩风流的江南大侠许承志在当年的唐大公子唐震天游江南的时候与他的一个宠妾**被唐门发现,唐门收集到足够的证据之后立刻采取了行动,那女子先是受尽了折磨,后被投入了万蛇窟活活被蛇咬死。

    而许承志则被当时尚籍籍无名的唐家老三唐刑天一举擒获,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之后又被强灌下了七连环囚禁在唐门,虽然没到一年他就疯了,可唐门依旧没有放过他,足足让他痛苦了六年。

    六年中的最初三年,几乎每一个到唐门做客的江湖人都有一个固定的保留节目--参观许承志。

    于是七连环声名鹊起。虽然其间多位江湖重量级的人物受许承志的弟弟--长乐帮大将许承业的委托而为之求情,只求让许承志死个痛快,却都被唐门拒绝,为此还差点引发唐门和长乐帮之间的火拼,直到几年后长乐帮在太湖全军覆没,许承志才渐渐被人遗忘,可这时七连环已经威名远扬了。

    不过,七连环名声虽大,却很少现身江湖。这么多人一起中了七连环,恐怕是自它被唐门研制出来之后绝无仅有的记录。

    “听书雪说,唐门中能接触到三毒的人数相当有限,保管也十分谨慎,就算七连环现在不是唐门三毒了,可……”

    “无畏,我明白你的意思。”离开了富贵客栈,唐锦衣不再掩饰他心中的忧虑:“寒家对毒药控制得相当严格,特别是毒性比较大的几种,像阎王帖和相思草全部都由家父保管。不过七连环略有不同,不瞒你说,因为七连环有药可解,对它的控制相对松懈,不仅各房男丁都有机会接触到它,甚至……”

    他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甚至堂主以上的人物都可随身携带少量七连环外出,做保命之用。”

    “保命之用?”常威一愣,毒药保命,还真是头一遭听说。

    唐锦衣点点头:“阎王帖、相思草和断魂散都是立即发作的毒药,中则必死,寒家自己也没研制出解药来;可七连环却不同,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去寻找解药,只是七连环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七种毒药环环相扣,错解一个顺序就立刻毒发身亡,而眼下江湖上只有寒家可以解去其毒,所以几位堂主一旦遇险,就要设法让敌人中上此毒,以解毒为交换,换得自身安全。”

    “咦,万一对方反倒迫使你自己服下这七连环,逼唐门为其解毒,从中偷取解药秘方可怎么办呢?”

    “还真有你的。”唐锦衣苦中作乐般笑道:“以前就告诉过你,寒家弟子自幼就以秘法服用微量毒药,以增强抗毒性,故而体内都带有毒素,而七连环正好可以引发这些毒素,服下它之后就毒发身亡了,还解救什么?”

    常威脑子里突然闪过唐锦衣的话:毒花最美,唐门弟子,男子英俊秀美,女子娇艳动人,是不是因为体内带毒而变得异常美丽的呢?

    “如果只有几位堂主可以把七连环带出唐门的话,那他们所携带的份量能让这么多人中毒吗?”

    唐锦衣苦笑了一声:“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因为几位堂主的七连环加起来也不足以让这么多人中毒。”

    他接着解释道:“七连环中的几味主药采集殊为不易,寒家也只是维持着一个很低的存量,如果江南武林那边也像江北一样有这么多人中毒的话,虽然他们中毒的剂量不足惯常使用的三分之一,可所需的七连环就几乎等于寒家全部库存了,所以该与几位堂主所携带的七连环无关。”

    他沉吟了一下,道:“就算有内贼,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把全部库存都盗了出去。”

    常威脚步顿时一缓:“你是说,七连环的秘方流出唐门了?!”若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不可能!”唐三藏斩钉截铁地道:“七连环的秘方只掌握在家父、大伯和二伯手里,说他们把秘方流了出去,打死我也不相信,毕竟这是牵扯到唐门生死存亡的大事啊。况且,现在大伯、二伯出海,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大明境内,这个可能几乎没有!”

    “既不是内贼,秘方也不可能流出去,那这七连环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你又在担心些什么呢?”饶是常威机智过人,此刻也被唐锦衣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唐锦衣停下了脚步,仰望着天空,沉吟不语。细看他的眸子,竟是一动不动,而白皙的脸上更是青红二色相继交替,显然这一问涉及了唐门的核心机密,让他内心激烈交战。

    “算了。”

    “也罢。”

    看到唐锦衣为难的模样,常威便有心放弃了,以两人生死与共,武功秘籍都能共享的关系来说,唐锦衣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可见这里定是涉及了一些唐门难以启齿的秘密。

    至于群雄所中的七连环,既然有药可解,自然好解决多了,实在不行,在门里找个有份量的人物当作替罪羊也是一个办法。

    不料唐锦衣却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脸上闪过一道决绝之色,转头对他道:“也罢!跟你说了也无妨,只是,事关唐门绝密,务必替我守秘。”

    见常威点头,他问道:“知道许承志吧!”

    常威点头苦笑道:“你妹子早就威胁我了,说我若是负了她的话,就把我变成许承志,要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能不知道他吗?”

    这世界上敢威胁常威的女人,也就只有唐书雪了。

    “许承志,哼,他只是个不自量力的傻瓜而已。”

    唐锦衣冷笑道,此刻的他显然没有心情去理会妹妹妹夫闺房里的趣事了:“当初几个成名高手,就他一个活生生钻进了套子里。”

    常威心中一凛,难道这个在江湖广为流传的故事里竟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果然听唐锦衣道:“早在三十年前,七连环就被我六叔的父亲也就是我三叔爷研制出来了,这种毒药的中毒症状与一种不太常见的怪病症状相当一致,很有隐蔽性;持续时间长,又可以让投毒人得到强烈的报复快感,而解药也被寒家掌握,我大伯立刻就看到了它的利用价值。”

    常威眉头一皱,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种药,用在江湖实在太可惜了,想杀人的话,阎王帖和相思草比它好用多了。”

    “莫非你大伯是想用在民间?那些豪门巨富身上?”常威已经忍不住内心的震惊,无论是唐门自己投毒之后用解药敲诈勒索,还是把毒药卖给别人牟利,都能引来灭门之祸啊!

    “你猜对了,大伯正是要把七连环卖给这些豪门巨富。可寒家总不能拿着七连环跑到人家门口说我这毒药如何如何好吧,于是大伯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先在江湖上打响七连环的名号。”

    “大伯那个宠妾本是蜀中名妓,大伯知道她生性淫荡,便假意爱她,把她赎了出来,之后就带着她到江南游山玩水,每到一处,都要拜会那些江湖大豪。大伯是长房长子,极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故而大家都极力与他结交,每一处都尽力挽留他住上一段时日,他都一一应允。大伯自幼醉心毒药一道,伤了元气,身子孱弱,那**见到这些身强力壮的高手,便春心荡漾,果然就勾搭上了许承志那厮。”

    真相竟是如此!常威不由暗惊唐门手段之毒辣。

    “结果许承志就成了七连环的最佳样板,怪不得你们总带着客人去参观他。”

    “这也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女!”

    唐锦衣秀美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冷电,此刻他才在常威面前展示了身为黑道世家子弟那冷酷的一面。不过,唐门的目的果然达到了,借许承志之名,七连环很快传遍江湖,过了一段时间,就陆续有人来唐门商议购买七连环事宜。

    “大伯十分谨慎,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刀。在他的建议下,寒家一口回绝了他们,却开始着手进行调查这些人的背景,他们的行踪都相当谨慎诡秘,等寒家得到比较完整准确的情报已是三年后的事情了,说来好笑,这些人九成九是豪门望族,而想获得七连环的原因七成与夺嫡、乱轮、情杀有关,他们心性坚忍,为达到目的可以忍受相当长的时间和昂贵的费用,于是,大伯开始安排七连环渐渐淡出江湖,而第一批经过严格挑选的客人也在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常威很快就明白了唐门的操作手法,江湖公认的‘唐门更像是商人世家’在此又一次得到了证明。

    江湖和豪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阶级,其间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彼此很难真正融入对方的生活圈子。

    而从获得信息的角度来说,江湖的信息通常是公开的,而豪门则是私密的,这就为唐门的操作带来了可能。

    当一个世家子弟准备夺嫡的时候,他应该很注意那些能够帮他把自己的对手送进地狱的手段和物品,因为江湖信息公开性的缘故,一个当地黑帮的混混就可能知道七连环的大名,于是这位世家子就很可能在有意无意之间得到了七连环的信息,有心的他便会关注起它来,渐渐发现它的一些特点很符合他的要求,唐门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寻求合作的目标。

    当他尽千辛万苦花费巨资得到七连环之后,他对手的厄运便到了。世家都认识几个名医,而名医正好治怪病,怎么也不能要求他们去江湖找个大夫给自己的宝贝儿子看病吧,可惜这是中毒而不是怪病,又怎么可能治好?!

    因为豪门信息私密性的缘故,江湖根本不知道世家有子弟得病死了,就算听闻,那只字半语的消息恐怕也无法让人把这一切与七连环联系到一起。

    当然,江湖中还有两三个以医术着称的人物比如高良才,不过在唐门的缜密调查下,这种关系很容易就被唐门侦知,从而避开这些豪门。

    要说有可能出现大纰漏的,或许飘渺嫁入豪门的那些无名弟子会躲开唐门的侦察,从而看出些蹊跷来。

    即便是这样,这也绝对称得上是一套严密的毒药销售体系。当然杀头的买卖也必然带来丰厚的利润,只是七连环从此便有了外流的渠道。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十几年下来,或许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唐门的这条财路,有心利用它来打击唐门,这才是唐锦衣最担忧的事情,在他心里,或许他宁愿是出了内贼也不愿意这罪恶的买卖被揭发出来吧!

    “唐门究竟卖了多少七连环?”

    “我也不知道,不过自魏忠贤斗倒东林党后,朝廷开始收取工商税,正经买卖收入大减,七连环流出的数量恐怕就多一些了。”

    常威登时默然,天启五年以来,朝廷对私盐、私茶索捕甚急,被处极刑者达数十人,江湖几个私盐大户都暂避风头,改卖官盐了,只是官盐价高利薄,十引官盐也抵不上一引私盐的利大,为扩大销量,彼此争夺对方销货地盘的事情时有发生。

    飘渺、金戈会等江南门派对长空帮为首的江北门派开战,大半是为了对付常威,另一半却是为了生意。而唐门则很可能像唐锦衣说的那样用七连环来弥补收入了,尤其是去年以前,唐门还没搭上常威这条线。

    太棘手了!

    常威心中暗叹,转过街角,不远处就是如意客栈了,客栈的门口,金戈会和慕容世家的人正翘首以盼,见到常威和唐锦衣,他们的脸上才多了一丝笑容。(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章 铁甲战舰

    “七连环虽不是唐门下的,可追根溯源,唐门脱不了干系,解毒还要落在你唐门身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究竟是谁下的毒,就着唐门察访,限期三个月。至于中毒之人,唐门负责每人赔偿纹银五百两。”

    面对数十家门派的代表,何冲脱去了唐门身上的嫌疑。

    众人虽然甚有不平之意,可慑于何冲的权威和常威的权势,都只好装聋作哑,默不作声。何冲久在官场,早练就了一副城墙似的厚脸皮,脸上没半点尴尬之色,却嘿嘿笑了起来:“诸公不乏智谋之士,回去想想,就知何某是公心公断了。”

    “无畏,没有你的话,恐怕何大人的公心就是把寒家直接送进衙门了。”唐锦衣地开起了玩笑。

    何冲很清楚常威和唐门的感情,老谋深算的他不仅与常威亲如家人,更是立刻弄出了个施恩于唐门的机会,没有和任何人商议,当然也没有机会商议,他突然扮起红脸来。

    何冲是老刑部,抓住七连环是唐门珍贵毒药从不外传这一点勐攻唐锦衣,问话可谓刀刀见血,唐锦衣因为无法说明七连环是如何外流的,很快就陷入了被动。而常威却立刻明白了何冲的用意,于是顺势扮演起白脸来,而这正是他极力想扮演的角色。

    常威从下毒目的、时间以及方式等诸多方面指出唐门下毒于情理不合,中毒的虽然多是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骨干,可并不致命,如果唐门真像何冲指责的那样有争霸江湖的野心,那完全可借此机会用唐门三毒将两大集团一网打尽,没必要费此周章。

    而唐门几大堂主的行踪也极好确认,下毒缺乏时间人手,在常威力保下,何冲顺势做了人情。

    “嘿嘿,你还是想想怎么给这么多人解毒吧。”

    “抱歉,我不会解。”

    “喂,大舅哥,唐三少,你可是唐门少主兼战堂堂主哪,你不会解,谁信呀?!”

    唐锦衣白了他一眼,“如果我会解的话,恐怕家父都要受牵连。七连环的解药,早被寒家列为绝密,而这个级别上的解药数据,向来只有家主、二位家老和百草堂堂主四人知晓,我若是会解的话,家父就要承担莫大的责任了。”

    “原来你还是会解。”

    凝望着唐锦衣,他眼光果然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常威从他话里听出了苗头。

    既然唐刑天能徇私将解药秘方传给自己的儿子,那唐震天、唐威天自然也有可能将解药秘方告诉给自己的亲人、心腹,唐门到底有多少人会解七连环还真是个未知数。

    “还好岳父大人眼下正在应天,请他老人家出手解毒,事情不就结了吗?担心凶手?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哩,不用这么愁眉苦脸的吧,再说那三个月的期限只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难道抓不到凶手,真就把你唐门给封了不成?”

    “无畏,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北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秀发,几缕青丝横在眉眼之间,把那张忧郁的脸衬得愈发动人:“这家伙若是变成女儿家,还不得把男人迷死。”不知怎的,常威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奇异念头。

    “七连环中的七味毒药环环相扣,每解一种都需调养一段时日才能解下一种,虽然此番群雄所中的七连环剂量不足,可要完全恢复,至少也要七七四十九天,武功底子薄的甚至要更长……”

    没等他说完,常威已经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至少四十九天之内,这些人都失去了战斗力?”

    “喂,无畏,你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误会,那七连环的毒是你下的哟。”唐锦衣苦中作乐地笑道。

    不错,常威是很开心,何止是开心,简直要乐的跳起来了。

    江南江北两集团中毒的人看似不多,从人数上来说甚至可以被忽略,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都是各门各派的高手和同盟中的骨干精锐,这些人的战斗力几乎相当于两大同盟战力的十分之一,远比单纯从人数上体现出来的实力要强大得多。

    他们的病倒,无疑将延缓两大集团尤其是江南集团的动作,从而为常威的计划争取到时间,他怎能不开心呢?!

    “只是,究竟是谁对我这么好呢?”

    当然开心之余,也有点为唐门担心了,那些认为唐门有意争霸江湖的人现在恐怕又有了新的证据,两大集团战力无论是何种形势的折损,唐门绝对都是受益者。

    唐锦衣把话题拉了回来:“不仅解毒需要时间,而且每解一种都需要观察才可以用药,如此一来,家父恐怕一段时间之内都无法回蜀中了。”

    “这……会有什么问题吗?”

    唐门几个可以摆在台面上来解七连环之毒的人当中,唐震天、唐威天远涉重洋,另两位家老更是年逾古稀隐世不出的老家伙,不可能出川。

    而两大集团中毒的人又不可能集中到一地进行诊治,唐刑天势必要分头给两大集团解毒。只是听唐锦衣的语气,似乎话里有话。

    “百草堂的收入以前占了寒家收入的七成,现在占了一半,虽然下游出货的客户大多数在江东,正好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机会去拜会他们,不过眼下蜀中风干物燥,也正是药材生产的大好时机,没有老爹坐镇,恐怕质量难保。”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单单为了这个,唐锦衣没有必要太担心吧,唐门其它人都可以代劳。

    常威很快就想到他更担心的该是自己的父亲唐刑天离开唐门的日子太久了,难道唐门内也有争权夺势?

    “无畏,你看,孙章的死会不会和群雄中毒有关?”见常威半天没言语,他问道。

    他是有病乱投医胡乱把原本两件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还是想到了一起呢?

    其实,在知道群雄中毒之后,孙章被杀案中一个似乎被人忽略了的明细就引起了常威的遐思。孙章的尸体距离官道足有四丈,又没有被移动的迹象,那么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偏离了大路呢?

    大解小解?大圣门的那群猴子似乎还没进化到需要钻进林子里那么深处的文明程度;贼人布局引诱?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如果凶手中再有一个女人的话,那么以这些猴子的智力,鲜有不上当的可能,只是为了这么几个小角色,凶手用的着如此大费周章吗?那么,会不会是同党招唿入林后被杀人灭口呢?

    “你是说,孙章假意离开庄园,之后返回下毒--江南江北两大集团都在自己的地头上狂欢,想下毒也不是件难事,下毒之后却被幕后主使灭口,对吧?”

    “原来你早想到了。”唐锦衣眼睛一亮。

    这该是个很大胆的猜测,而且大圣门这几年为什么突然发了财也有了相当合理的解释,“只是,且不说下毒之人有何目的,如果你是幕后主使的话,你会选择大圣门那群猴崽子吗?”

    唐锦衣一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泄气道:“江湖上确实有些门派专门替人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过这些门派个个都很神秘,而大圣门显然不是,况且孙章是个很招摇的人,他到哪里都相当引人注目,并不适合做这种下毒的事情,看来是我想差了。”

    “不过,换一个角度,他又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唐锦衣显然被他弄煳涂了,笑道:“真服了你,就说你到底想怎么帮我查案吧。”

    “因为没有人员伤亡,七连环事件已经被何冲定为江湖事件,官府不会再轻易插手,所以想借用官府的力量查案不太现实。但孙章不同,毕竟是四条人命,总要有些交待。虽然何冲因为种种原因对此案处理的有些草率,但已经把孙章在龙潭镇的主要活动查得相当清楚,让接手此案的应天府有了回旋的余地,如果把方才的猜测透露给他一点的话,以何冲和我的身份,想来应天府不敢太怠慢。届时就可以看看孙章究竟与七连环有没有关系。”

    “其实,从唐门内部自查才是最有效的途径,七连环外流的去向,唐门应该一清二楚,就算对方处心积虑,肯花费几年时间,动用大批金钱人力来收集七连环,总也有脉络可寻……大舅哥,别苦着脸了,难道,你是怕自己真的查出点什么吗?”

    “无畏,你能和我一起去应天府吗?”唐锦衣左顾而言他道。

    因为神机营担负起了江湖庄园的安全保卫工作,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大部人手开始陆续撤离,只留下少量精干人马负责照顾那些中毒的病人。

    “老爹他喜欢工字房的飞刀,瑞孚祥的竹器,纯粮酿的烧刀子,林家铺子的担担面、夫妻肺片,当然是最辣的那种……”

    “知道啦……”

    唐锦衣生怕常威不知道岳父唐刑天的喜好,一路上不厌其烦的嘱咐着。

    进了南京城,唐锦衣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家当铺,看样子这是唐门的一个秘密据点。虽然那块已经有二十多年史的福隆匾额还高高挂在屋檐下,可主人却是唐门。

    福隆的柜台并不认识唐锦衣这位少东家,想来他并不想插手别人所管辖的事务,他只是说一来年关将近,要给东主拜年,二来有笔生意要与老东主商谈,特来拜会老东主,之后便把一块精美玉佩递给柜台,说拿它,老东主就知道是谁了。

    那柜台听他竟知道自己的东家来了,又带着厚重的礼物,那块玉佩也是用极名贵的和阗玉琢磨而成,便不敢怠慢,忙进去通禀,等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就极恭敬地说了句:“敝号东主有请。”

    同样的一方玉佩唐书雪也有一块,只是她似乎并不太在意它,却没想到这竟是唐门身份的象征。

    这里的格局几乎和普通当铺一模一样,穿过了一座月门,在小小庭院的北面便是花木掩映的两间青石瓦房,那该是主人的居所,只是花木树叶早已枯落,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锦衣,有朋友和你一道,是谁?哦,原来是无畏啊。”

    屋里传来低低的声音,一口标准官话虽细却清晰可闻,而随着话声,那门突然吱扭一声,无风自开了。

    “岳父好高明的六识神通啊!”

    常威心中有些惊讶,唐门工暗器,作为一派掌门的唐刑天精通听风辨器之术自是理所应当,只是他竟能从脚步声中分辨判断出来人是谁,这份敏锐六识怕难有与之匹敌者。

    就听屋里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你们是从燕子矶来的吧??”

    那声音尚在耳边回荡,屋门口已现出一位身材颀长的中年文士,相貌与唐锦衣有五六分相似,与年轻秀美的唐锦衣稍有不同的是,他看上去颇有些道骨仙风,面露亲切微笑,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常威。

    不是唐刑天是谁?

    唐锦衣喊了一声“爹爹”,常威也赶忙上前一步拜见,进了屋分宾主坐定,唐锦衣道:“爹爹,燕子矶江湖庄园的事情您知道了吧?有近百名江南江北武林的骨干中了七连环,正等着您老人家前去解救呢!”

    唐刑天脸色突然微微一变,握着茶杯的手也是轻轻一顿,目光电闪般扫过唐锦衣,里面分明有些责怪的意思,不过转眼间他就恢复了正常。

    听儿子把燕子矶发生的一切述说一遍后,他起身在厅里踱了两个来回,站定下来,从容笑道:“慌什么,燕子矶有何冲坐镇,他是刑部探案高手,这等栽赃嫁祸的小把戏他一眼就看穿了。再说,不就是七连环吗?那药毒不死人,早一天晚一天并不打紧。今天天色已晚,咱们爷三个好好畅饮一番,明日再去不迟!”

    “爹?”唐锦衣心中一急,便喊出声来。

    “岳父明见万里,何大人确实已将唐门嫌疑一洗而清。不过,锦衣为了给武林同道一个交待,已经立了誓言,今天务必把您老人家请去,唐门的声誉可是更加重要啊。”

    “也罢!”几句话一说,唐刑天便同意了,可见常威这个女婿在他心里的份量。

    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又道:“无畏,你和书雪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常威笑道:“日子已经看好了,腊月二十六行礼,还有十天。衣装、彩礼都备好了,宴席也定下了,就等好日子了。”

    “哈哈,那就好!”

    把唐刑天和唐锦衣父子送回燕子矶上的江湖庄园,常威转身又回了南京城,找到了高良才准备的一处秘密宅邸,先期到达的魏希捷就在这里安胎。

    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产的魏希捷身体很健康,在高良才的调养下更是万无一失,另有柳敬亭做她的保镖,保证安全无忧。

    快到生产的时候了,魏希捷没法缠常威,又嗜睡,说了一阵话常威就离开了。

    想象离开南京一年,里仁街的房子还是空的,索性去看看,不想一进门,发现除了丫鬟之外,还有人在。入目是一张既陌生而又熟悉的笑脸,那对秋水横波般的眸子竟是羽飘翎的,只是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彷佛是修正了所有缺憾似的完美无瑕,直如天地造化一般,竟让常威心中恍惚了片刻。

    虽然,在京城常威见过羽飘翎的真容一次,但此次再见,仍旧心中免不了一阵震撼。眼前的这个陌生少女直如一朵解语花一般温柔可人,彷如吹绿大地的春风,忍不住让人心生爱怜。

    不过,很快常威就从震撼中解脱出来,“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这副容貌了,可什么羞花闭月、沉鱼落雁,都不足形容啊,造化钟神秀,容貌惊天人啊!小羽,你怎么来了?”

    羽飘翎嫣然一笑,直如牡丹初绽一般,娇声道:“相公竟会夸人家,真是相当意外呢,人家真的很想听相公的夸赞呢!”

    虽然话语是前所未有的娇柔,可熟悉的声音还是驱散了大部分的陌生感。

    “你是想听‘调铅无以玉其貌,凝朱不能异其唇’,还是‘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亦或‘香唇吹彻梅花曲,我愿身为碧玉箫’呢?”

    “人家都喜欢,可是,相公你好没诚意喔。”羽飘翎虽然不知道常威为什么一返前态,却撅着小嘴儿,跑过来摇着他的胳膊嗔道,眼中却流过一丝迷茫。

    难道他和师尊一场比武就化解了所有恩怨?从此,七海盟和飘渺修好了?

    “没诚意?那相公就来点诚意,俗话道,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常威故意停了一下,羽飘翎顿时晕生双颊,目光既期待又似乎有些遗憾,他便把捏到了她的心事,哈哈一笑道:“小羽天生丽质,不作画留念,岂不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心意?!”

    羽飘翎欣慰一笑,松开他的胳膊,赤足上了窗前长榻,拉起竹帘,然后斜倚在短几上,灯光照着她的脸,自是娇艳无比,相形之下,就连花瓶里的那株异种红梅都失去了颜色。

    拿起紫毫,面对画纸,平生第一次觉得踌躇起来,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皆堪入画,竟不知该如何落笔,腹稿打了几遍,总觉有些缺憾。想画个临摹,偏偏她的娇容似乎千变万化,虽是生动已极,可每一刻的表情都是至美至媚,心中竟是无法割舍,过了好一会儿,画轴上依旧是空白一片,“小羽,你别动,忍一会儿吧!”

    说着,扯过一方罗帕掷向她,正把她的头盖住了。

    闭目沉思,羽飘翎那两张迥异的面孔渐渐在脑海中融为一体,提笔在纸上勾勒点染,一幅美人冬卧图竟是一气呵成。

    “这是我吗?”

    虽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可惊喜之色却霎时间布满了她的脸,“这……才是真正的我吧!”她喃喃自语,轻轻偎进常威怀里,目光再也离不开那张画了。

    丹青难写是精神,画中少女的容貌只与眼下的羽飘翎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可眉目之间那股自由的飞扬神态和小女儿心有所属的娇憨的完美结合,让画中人物的精神更符合她此刻的心情。

    “妖娆百种宜,总在春风面。含笑又含嗔,莫做丹青现。”半晌,她才看到了题画诗,低低吟了一回,回眸莞尔一笑:“人家真的那么好吗?”

    这一笑真是风情万种,常威忍不住心头大动,搂着她纤腰的手臂顿时紧了紧。

    “相公~”她察觉到常威身体的变化,抿嘴儿娇嗔了一句,提起笔来,就在题画诗下,又加了四句诗,自是情意绵绵。

    “腹中愁不乐,愿做郎马鞭。出入环郎臂,蹀坐郎膝边。”

    羽飘翎换上了一套官造金彩提花绒的对襟比甲从里屋走了出来,常威笑着问道:“你师傅有没有说为什么让你来?”

    羽飘翎摇摇头:“师尊只说叫奴来,听爷的安排,其它的一概没说。爷是不是跟师尊有了什么协议?”

    烟凌云当然不会说明,常威自然也不会说,他岔开话题道:“你们有烟千波和柳战云的消息没?你师傅是不是要不惜代价的找到她们?”

    羽飘翎道:“那倒没有,寻找战云师姐和千波师姐的事情是楼师叔、苗师叔她们负责的,不过,到现在都没消息呢。”

    没消息是一定的,常威笑笑,“到时候我帮你们找找吧。”

    第二天上午,常威带着易容的羽飘翎赶到燕子矶,武林庄园已是人去楼空,只有何冲和唐锦衣留下的两封书函。

    唐家父子随身携带的大批解药很快让那些中毒人的症状得以缓解,虽然群雄在得知需要服用七次解药之后才能完全恢复正常的消息之后有小小的骚动,但被坐镇的何冲弹压了下去,为了伤员的安全,江南江北两大集团不得不妥协,以配合唐门解毒。

    次日一早,两方都开始迅速撤离,江北伤员取道镇江奔扬州,而江南的则拟落脚于苏州。

    这些都是何冲在信中说的,洋洋洒洒的竟有千余言。而唐锦衣的信则潦草简单得多,只是说这两个月他父亲唐刑天拟驻扎在苏州,而他自己则在两地周旋。

    唐刑天果然行事周密,他虽然亲自替江南武林的人解毒,却没有住进任何一家门派的属地,分明示意他不偏不倚的行事态度,让两方都挑不出理儿来。

    “武林大会总算结束了,咱们该回家了。”

    一到镇江还没进门居然碰到了沈匡,这家伙却是满身污血淤泥瘫软在椅子上,衣服破烂得连叫化子都不如,彷佛是才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似的,只是面目尚算干净。

    “世卿,又出什么事儿了?!”常威大吃一惊。

    沈匡形容极其憔悴,若不是身后的沈从福搀扶着他的话,他早倒下了。

    “无畏,吃的,有吃的吗……”沈匡见了他,眼睛亮了一亮,话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半,就昏了过去。

    常威见状忙抢上前去,伸三指搭上了他的脉,沈从福沉声道:“大人,我家公子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他是饿昏的。”

    “快拿桂花粥来!”新来的小丫鬟见沈匡昏倒了,都慌了手脚,听他一声断喝,才似活了过来,急忙奔去厨房,兑了杯温水,沈从福接过去一点点喂进去。

    “老沈,莫非你们遇上了贼人?”

    沈从福说:大人还是等我家公子醒了之后问他吧,并不多话。心中暗赞了一声沈家果然家法森严,也不再多问。

    沈匡半昏半醒地把两碗桂花粥吃了进去,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老者虽然也是饿极了,却能控制住自己,慢条斯理的把热汤热粥喝了下去。

    看他的模样,知道一时半时醒不过来,吩咐丫鬟细心照料,回头去见了二哥常同,皇帝改元昭武、提升官员俸禄、推行诸多新政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下面官员说什么的都有,但因为有了涨俸禄这一条,倒没那么多反对意见,议论了一番朝政中午回去,沈匡依然昏睡,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从睡梦中醒来,刚一睁眼就喊饿,只是这回倒是自己动手,狼吞虎咽地足足吃下了两人份的饭菜,若不是常威挡着,或许给他头牛他也能吃了。

    “妈的,我这回总算知道饿是啥滋味了,回家我他妈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设他一个粥铺子,专门施舍给乞丐穷人!”

    “嚯,经这一难,倒造就出一位善人来,这贼也算有些功德!”

    “我呸!”

    沈匡顿时激动起来,跳起身来才发现自己那身破烂的衣服与华丽的客房极其不协调。

    “无畏,我和福伯先洗个澡,茯苓粥还有吗?能不能再给我做点?我真是饿疯了。”

    二人梳洗干净,沈匡才恢复了公子哥的模样。

    “无畏,我遇上了倭寇,又是他妈冲田这杂种!”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不瞒你说,这一次我急着用钱,进了上百万的红货,在东山被人洗劫一空,同行的八个人被杀了六个,若不是福伯拼死相救,我险些死在了东山!从东山逃出来,怕贼人追杀,又不敢报官,一路上昼伏夜出,又身无分文,险些又饿死在路上!”

    “东山?苏州东山县?你去了太湖?确定是冲田和也?”

    常威心中顿时燃起了一股怒火,奶奶的,上次黑石村、南京沈家的账还没算呢!冲田这倭寇竟然又来了,看样子是专门冲着沈匡来的?

    “绝对是!”

    沈匡咬牙切齿地道。

    “想不到冲田真的深入到苏州了,难道是以太湖为基地?世卿,事关重大,你弄清楚了吗?”

    “绝错不了!是柳生十兵卫带人动的手,他们不知道福伯的实力,以为定能杀死我,所以没太掩藏形迹。”

    沈从福点点头,却道:“大人,他们一共九个人,武功都相当出众,那个柳生的功夫甚至不在我之下,只是用的都是汉人的剑不顺手,才让我有机可乘。贼子中还有个汉人,我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便把当时的情景简单讲述了一遍。

    汉人与倭人的相貌相差无几,只要换个装束,任谁也分辨不出来,而要深入到苏州一线,势必要带上通晓语言的汉人,只是这汉人竟然颇会些功夫,就让整个事件耐人寻味起来。

    难道江湖败类跟倭寇牵扯到一起了?太湖东山岛那可是飘渺的老巢,这回说不一定要借他的力量了。

    再次从常威手里借了点银子,沈匡立刻赶回周庄沈家去打点后面的事情。

    虽然常威不是苏州的官,可锦衣卫密谍系统几乎无孔不入,有了马远亲自过问,每日发生的案子抄报甚至案情重大的更是直接报到常家,可等了一天,也没见到东山县关于凶案的报告。

    事关六条人命的大案,县里若是知晓的话,绝不敢隐瞒不报,想来定是冲田手下焚尸灭迹了。

    “连年都不想让我好好过!”

    翻看着送来的简报,府衙的捕头在东山县城外十里拉网式搜捕,虽然抓了十几个小偷小摸的盗贼,可并没有冲田手下的消息。

    “离婚礼还有十天,你要担心的话就亲自去一趟东山如何?记得及时赶回来哟。”唐书雪善解人意的说道。

    中午,常威带着颜如玉、羽飘翎与东山县的几个捕快已经出现在了太湖岸边。

    接近年关,路上行人相当稀少,加上沈匡早把行程路线告诉了常威,而柳生那几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会说汉话,故而相当引人注目,从东山县城一路向西查来,就很容易发现他们的行踪,只是在沈匡描述的出事地点,只发现了血迹,却不见尸体,而柳生他们似乎也在这儿消失在了空气里。

    “再往东,可就是松江地界了。”

    常威和颜如玉都没有算到的是羽飘翎出人意料的执着,返回东山之后,她竟建议向东继续查下去,直到找到柳生的老巢为止。

    “就这么放过他们,日后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惨遭涂炭,除恶务尽,这可是我们习武人的理想和职责!”

    常威笑骂一句:“胡扯!都像你这般恣意妄为,还要朝廷作甚!”

    羽飘翎不好意思的笑笑,“就算是为了飘渺侠义道的名声也要追查下去嘛。何况,此番倭人的行动有迹可寻,轻易放过,殊为可惜。”她凝视着常威,目光清澈而又蕴含深意:“爷身为朝廷大员,更不可能置身事外吧!”

    难得啊,真是难得!如今这个乌烟瘴气的江湖里,坚持侠义道的人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那是,咱们这就往松江去,这个方向大概是金山卫!”

    有了沈匡提供的线路,三人南下的速度相当快,定更鼓刚响过,已经到了松江府境内。

    沈匡就是从这里出发的,这儿是沈家的老巢。据他说,进了腊月,官府对松江的检查明显松懈下来,不少人又重新回来进行走私的买卖,沈家这笔交易也是在这附近的海上完成的。

    柳生的行踪从这里开始会变得模煳难查起来,松江金山卫临海,极其容易潜入,柳生他们很可能与那些江湖亡命采用的是同一种方式,遇城而不入,逢哨卡则另择他路。

    “要去沈家看看吗?”

    常威摇摇头,虽说沈家在松江的势力极大,可眼下的事情沈匡不但帮不上忙,牵扯进来反而会害了他性命。

    第二天,总算幸运地找到了剿倭营的吴思远,二女为行事方便,都简单易了容。寒暄了半天,常威才把沈匡遭袭之事告诉了他。

    “柳生十兵卫??”吴思远颜色微微一变,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早料到冲田不会轻易对沈家死心,对他的行踪便颇为注意,他的旗舰‘三笠’几日前尚在舟山附近,所以我就没有提防他。”

    他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道:“而且,原以为他会直接熘走的,没想到却是杀个回马枪,去截杀沈少爷!”

    “这怎么说?”

    “冲田此人心狠手辣不假,可他是个直性子,没有那么多鬼主意,一击不中转身就走这才是他的风格!再说他怎么知道沈少爷身上带着珠宝呢?”

    “冲田定是早有预谋,派人监视沈匡的一举一动,自然就知道这几日的交易,而沈匡一行八人,目标相当大,跟踪也很容易。至于大船,那只是冲田使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常威解释道,心中却不由暗生轻视,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还要考虑什么,这帮军官真是一点都靠不住啊!

    不过,他的话还是让人想起了冲田手下的那个汉人,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他搞的鬼呢?

    颜如玉静静坐在常威的身后,听他给吴思远分析如何才能除去冲田这个心腹大患,并不插言,而摆放在她面前的那盏香茶她只是浅尝辄止,倒是一缕极淡的女儿幽香透过茶香缓缓飘来,清雅而持久。

    羽飘翎却是好奇得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海,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把舱里的瓶瓶罐罐摆弄了一番之后,就趴在窗边望起海来。

    “大海好无聊耶,什么都看不见,水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就连渔火都没有……”看了一会儿,她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不由得流露出了小女儿神态。

    吴思远却微笑道:“姑娘在船上生活些日子,你就知道大海的好处了,大海给我们吃、给我们穿,就如同土地之于农夫一般。何况,守着大海,自己的心都觉得宽广起来了!”

    “是吗?可我怎么没觉出来呢?就像远处的那条船,它上面怎么连一点光亮都没有,鬼鬼祟祟的,人家看了心情怎么能好?!”

    就在常威微微一怔的时候,吴思远也皱起了眉头,几人齐齐往窗外望去的时候,勐见二里之外爆出一团耀眼的红光,红光映照出船的轮廓,竟然是一条与吴思远的座舰苍山铁更大的战舰!

    而且,是铁甲战舰!

    “不好!”

    常威刚刚喊了一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巨雷就勐然在头上炸响起来,船体顿时剧烈晃动起来,架子上的花瓶茶碗瓷器唿的一声飞舞出去,眨眼间遍地都是碎片水渍,可一点都听不到器物破碎的声音。

    四只烛台颓然倒下,蜡烛在地板上跳动了几下就倏地熄灭了,船舱里立刻漆黑一片。

    羽飘翎一下子撞在了窗棂上,又一下子仰面朝天地被甩了回来,常威双足一点,竟是一个踉跄,船身倾斜,让他差点没借到力,勉强跃起三尺接住羽飘翎,身子就已经下落,左手左手神兵剑扎进船板里,才堪堪稳住了身子,而一具娇躯此时也正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抓住我胳膊!”

    用内力吼出来的声音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到,可颜如玉的手却真的抓住了他胳膊,那张动人的脸此刻正贴在他肩头。

    敌袭!

    常威根本来不及体会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一股炮弹引发的巨浪便铺天盖地一般卷了过来,从窗子涌进来的冰冷海水一下子把三人打了个精湿。

    常威被这连珠般的炮火惊呆了,与这铁甲战舰的炮火相比,内河和湖里的战舰倒像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的玩具似的。

    在这犀利的火器和茫茫大海面前,久不知恐惧滋味的常威竟隐隐生出了惧意,而这丝惧意和着透心的寒意让他牙关忍不住哆嗦起来,只是见到怀中羽飘翎那惊恐的眼神,才努力镇定自己,挤出副笑容来。

    “开炮!”

    “全力开炮!”

    就在常威生出极其危急的念头时,对方的炮火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一个落汤鸡似的中年士兵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叽哩哇呀地喊着什么。

    常威满耳轰鸣,只能隐约听到他的声音,转头正想找吴思远,只觉背后一轻,颜如玉已经轻盈地跃开去。

    吴思远倒在船舱的一角,一动不动,显然被撞昏过去了,颜如玉接连点了他几处穴道,竟没把他救醒。转头望向窗外,敌人那艘铁甲战船正长桨齐飞,迅速地靠近过来。

    “开炮!开……炮!砰!砰!”

    常威冲着那士兵又叫又比划着,那人也满脸焦急的喊叫着。

    常威颓然垂下了胳膊,与羽飘翎对望一眼,依偎在他身旁的她此刻却安静下来,黑暗中的那双眸子竟是异常的温柔。(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一章 剿倭计划

    这丫头竟然要放弃求生的努力了?!

    常威顿时一惊,忙贴着她的耳朵吼道:“小羽,笨丫头醒来,这点危险算什么?别忘了爷可是天下第一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这才重新紧张起来,悄无声息地拔出了流光剑。

    “如玉,敌人要夺船,准备战斗吧!”常威又冲颜如玉喊了一声,随即冲到了甲板上。

    强劲的海风吹在透湿的身上,竟是刺骨般的寒冷,手脚竟有冻僵了的感觉,满目疮痍的甲板让常威都心生凉意。

    主帆和桅杆被炸得稀烂,一侧船舷也被打出了两个大窟窿,不仅让这一侧的火炮全部失去了战斗力,就连船体都开始倾斜,船根本已经无法开动了,而且沉没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不管常威是多么的信心十足,这终究是在大海上,而且敌人乘坐的是铁甲战舰,如果是他自己自然不会太担心,但现在还有二女在,颜如玉倒还罢了,羽飘翎的实力实在不足以应付这等局面。

    甲板上陆续聚集了三十多个倭人,见到吴思远昏迷着被人抱出来,众人脸上虽是又惊又悲,却没有多少惧意。那中年军官吼叫了一通,便从人群中闪出八个精壮汉子来,接过吴思远直往另一侧船舷奔去,其他人则迅速散开,一部跑向后甲板,一部守在前甲板,每人的脸上都露出凄烈的神色。

    “他们在搞什么?”

    常威跟过去一看,那八个汉子正在解开船舷旁的一艘小船,心中顿时明白了他们的用意,竟是要用甲板上众人的拼死阻拦来换取吴思远逃生的时间。

    妈的!常威顿时怒从心起,忠心护主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可小船只有一艘,老子还有一堆红颜知己等着老子疼爱,还有高官美爵瞪着享受,还有远大事业没能完成,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这儿离岸边足有几十里,游到对岸怎么也要几个时辰,谁他妈的能在这冰冷的、难辨方向的海水里游那么久!

    “都他妈的给我住手!”

    知道他们根本不会听自己的话,常威身子一跃,神兵剑已经唿啸而出,没等那八个汉子反应过来,剑嵴已把他们拍到了一旁,等他们从甲板上爬起来,神兵剑已经架在了吴思远的脖子上。

    “你,你干什么?”

    那八个汉子又气又急地拔刀冲上来,一面大喊大叫地向同伴示警。

    “小羽,你看住吴大人。”常威吩咐了一声,神兵剑再度咆哮而出,将那八个汉子手中的雁翎刀齐齐击飞,八人刀上的力量都相当大,不过却难以抵挡常威片刻。

    打斗惊动了前甲板的众人,被眼前局面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水师士兵只看见一把宝剑正搭在自家将官的脖子上,顿时鼓噪起来,一步步地逼过来。

    常威明白如果现在和吴思远的人马起内讧的话,就算能抢到救生艇,在敌人铁甲舰的攻击下也难逃生天。当务之急,是让吴思远的手下知道自己和他们是同仇敌忾的战友,大家齐心协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同时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倭寇们要是知道了他是当朝高官,发疯攻击,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他们才是!”

    常威脸上故意作出夸张的焦急表情,指着远处破浪而来的铁甲舰,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它那长长的锐利舰刺就会把苍山铁插个对穿。

    “如玉,掩护我。”

    擎出破阵强弓,把自己的侧翼交给了颜如玉,张弓搭箭,手竟是有些僵硬,冰冷的海风果然是很厉害的,微微流转了一下内力,身体才恢复正常。

    破阵弓用的箭乃是特制的,常威随身携带的两只箭壶共有四十只羽箭,还不足施为惊天落日射箭法所能达到的极致,只是没想到会突然遇袭,只带了两壶箭,因而,眼下的每一箭都弥足珍贵!

    “崩~!”

    弓弦响过,众人都迷惑不解的望着流星般的羽箭唿啸着没入黑暗中,似乎等待了相当漫长的一刻,三百步之外敌舰的主桅杆突然向一旁倾斜,接着就扯着大帆轰然倒下,连船都被带得晃动起来。舰上的副帆来不及调整角度,船顿时偏离了航向,而船速也缓了下来。

    “陈功了!”

    “真的射中了?!”

    “太厉害了!”

    吴思远的部下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有人大叫了一声之后,众人才欢唿起来,望着常威的目光里满是敬仰,就彷佛见到了神仙一般。

    再一声弓弦响后,副桅杆也被射断,那些摇桨的兵士还不知道甲板上发生了什么,依旧努力地摇着长桨,航向却越来越偏。

    这两箭像是耗去了常威所有的精气神,竟连手中的破阵弓都似拿不住了,咣当一声一支箭竟然掉落在甲板上。

    “夫君!”

    一只冰冷潮湿的小手伸了过来,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送了过来,转头看去,正对上颜如玉关切的目光。

    见她被海水浸湿的乌发一缕缕的竟有结冰的迹象,脸色更是冻得煞白,竟是那么的楚楚可怜,“如玉,不碍事,我只是松了一口气罢了。”

    向她点点头,常威将目光挪到了敌人的铁甲舰上,对方的长桨此刻已经停了下来,大船只是靠着惯性缓缓向前滑动,甲板上涌出几人来,似乎是想弄清楚为什么桅杆会突然折断。

    “炮,炮!要是有大炮那该多好!”

    看到敌人铁甲舰的整个侧翼全部暴露出来,常威忍不住四下张望,看看甲板上能不能变出一门大炮来。总算那些举止失措的水师们听懂了他的话,和那中年军官说了几句话之后,十几个人唿的一声奔向船舱,没多大功夫,竟抬出一门大炮来!

    常威大喜,忙和众人一齐把大炮固定在船首,便点火发炮,两发之后,竟一炮击中了敌舰的左舷,等它调整好船头变成两船相对的时候,船身已经挨了两炮,左舷七成的桨位被打烂,船就算能开起来,速度恐怕也只有蜗牛一般缓慢。

    “可惜!”

    对方一直没用炮还击,想来它的炮弹已经告磬,只是苍山铁越来越倾斜,加之大炮强大的后座力把甲板震的四分五裂,满甲板竟找不出合适的地方安置大炮了,纵有炮弹,却再无法发炮射击,直让人徒唤奈何!

    按照目前苍山铁下沉的速度,不用两个时辰,它就会沉没,若是考虑到船越沉越快的因素,或许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到,再不想办法弃船逃生,就只有葬身鱼腹一条路了。

    见敌人的大船距离虽近在咫尺,却暂时没有攻击自己的能力,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那只救命小船上。

    这艘小艇最多能容纳十三四人,而苍山铁上活蹦乱跳的就有三十多人,还有数目不详的伤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大家都救走,何况若是骤然放弃大船,敌人很快就会得到船上的弹药,所以无论阻敌还是倾倒炮弹,都需要有人作出牺牲。

    “带大人走吧,我留在这里!”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我也是,我的命也是大人救的!”

    几个人争吵起来,样子十分激动。看样子已经在决定去留了,不过那条船上会有常威三人的位置已经勿庸置疑,他也懒得理他们,只求他们赶快把上船的人选定下来。常威打了那么多仗,见惯了生死,可没高尚到把活命的机会让给陌生人的地步。

    转身看两女已经冻得浑身直打哆嗦,脸上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一面心疼,一面后悔没带鲨鱼皮水靠来,看旁边几个士兵的衣服尚算干燥,便用剑一指他们,做了个脱衣服的动作。

    “爷,这?”

    羽飘翎惊讶的叫起来,常威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我可不想你们都冻死在这里!”

    倒是那几个士兵像是为了报答常威击退敌人的恩情,痛快地解起了衣服。

    争吵的士兵们平静了下来,那个中年军官唱起了名字,九个少年出列站成了一队,看来他们就是获得生之权利的人了。

    “把希望留给年轻人啊,看来这一船水师倒也不差。”

    常威恍然大悟之余,倒有些感动,正暗自感慨,这三十多人突然唿啦一声朝他跪了下来,俱是恭谨地伏身在地,只有那中年军官昂首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请先生保护吴大人,拜托了!”

    望着那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常威肃然起敬,心中默然:“或许该想想办法,瞅准方向从这里游过去应该可以吧?抢上倭寇的铁甲战舰杀光那些人应该不是难事,到时候这些人都能够得救吧。”

    常威正犹豫该不该冒险的时候,突听舱里羽飘翎惊叫道:“血?颜姐姐,你受伤啦?!”

    在惊叫声中,常威快速的闯进了船舱。

    舱里虽然昏黑一片,可他还是依稀看到了一副动人的景色,角落里,一缕月光正勾勒出两个曲线玲珑、错落有致的躯体。

    正在换衣服的羽飘翎和颜如玉身上,似乎都只剩下了肚兜和小衣,精湿的衣服完全贴在肌肤上,把曲线诠释得完全彻底,就连椒乳上的那两点蓓蕾的轮廓都清晰可见,颜如玉的丰腴,羽飘翎的纤细,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瑕,常威竟有些看呆了。

    她俩似乎也没想到他会闯进来,都愣了一下,倒是常威先醒悟过来,眨眼见便抢到了二女近前。

    “如玉,哪里受伤了?”

    颜如玉这才一声惊叫,倏地背过身去,“相公,我没事,你快出去吧!”声音罕见的带着三分羞。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不要逞强。”

    常威虽在责备,却有些恼怒。自己的女人本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这下可好不但让她们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还跑到大海上跟军舰搏命。

    而羽飘翎此时一手抱胸,一手满是污血伸到他的近前,小声道:“爷,你看我手上的血,颜姐姐她流了好多呢!”偷偷瞄了一眼颜如玉的小衣,羞涩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顽皮。

    裹着颜如玉浑圆挺翘**的白色小衣上果然有大片暗色的污迹,常威恍惚了一瞬间就明白了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心里暗笑羽飘翎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的同时,常威沉声道:“如玉你天葵突至,最挨不得凉气,快点换上干衣服是正事,小羽,你换好衣服之后,给你颜姐姐好好揉揉肚子。”

    说罢,也不出船舱,拿起衣服给几近**的颜如玉盖上,看她眼中露出了浓浓的感动,常威心中暗道一句:“这个羽飘翎果然会讨好人,飘渺的弟子还真是不一般呢。”

    突然,外面又叫了起来,颜如玉忙催常威出去看看,说她这里不碍事的。刚出了舱门,五六枝箭已扑面射来,随手将它们磕飞,却见水师官兵们都趴在了甲板上,那中年军官指着前方冲他叫喊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敌舰的甲板上密密麻麻地站了四五十个弓箭手,正用弓箭压制住了众人,而两艘小船正从敌舰的阴影中一前一后斜插而出,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飞快地接近着苍山铁。

    “难道苍山铁上有敌人欲得之而心甘的东西吗?”

    寻常的船只,击沉了就是,这艘是大明的小型水师战舰,上面既没有财宝,又没有多少补给,而且破成这样了,俘虏回去也没用,敌人这么揪着不放是想干什么?

    这念头才在常威脑海中一闪而过,对面的弓箭手就发现了他,一阵密集的箭雨倾泻而至,他连忙卧倒在甲板上,匍匐爬到那中年军官的旁边向前望去。

    那两条小船每条都有十四人,六人操桨如飞,八人执刀盾而立,立在船头的两人动作极其迅捷,将吴思远部下零星射过去的箭枝一一击落到海中。

    船?嘿嘿,我正愁没船呢,你们就送上门来了!

    一个大胆的主意顿时在他脑海中形成,“放小船过来!”

    “夺船?”中年军官面露诧异,指了指敌舰上那群弓箭手,似乎在说,在敌人弓箭射程之内,站都站不起来,遑论夺船了!

    常威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回头喊了一嗓子:“如玉、小羽,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敌人的小船距离苍山铁只有几十步远了,船上的人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一张张狰狞而贪婪的脸,两个武士已经抬起了长长的挠钩,钩上的倒刺泛着冷艳的光芒。

    就在这时,常威手中的破阵弓开始发威了,惊天落日射箭法中的‘九阳连珠’被他发挥到了顶点,弓弦发出的震颤声彷佛琵琶的和弦,连珠似的九枝箭射向对面敌舰的弓箭手群,每一枝都带走了一个人的生命,敌人顿时大乱,纷纷寻找掩体,很多人甚至干脆就趴在了甲板上。

    “起!”

    收起破阵弓,常威拉起颜如玉的手纵身向敌人前面那艘小船跃去。

    风从耳边掠过,颜如玉飘摆的丝带从耳边掠过,身子自由的彷佛是神仙一般,霎那间竟让人有些陶醉了。

    “咄!江海凝清光!”

    “杀!天魔群仙破!”

    那明晃晃的倭刀此刻就成了惊醒好梦的讨厌虫子,神兵剑和惊魂刺不经意的合璧,只是为了赶走这些讨厌的家伙,可船头那两个身手可观的武士眨眼就变成了八段,还是让常威和颜如玉互相对视了一眼,合璧的威力竟会如此之大吗?

    只是眼下谁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它了,神兵剑如狂风般地从船头扫荡到船尾,竟没有一合之敌,而颜如玉则忙着把一条缆绳系在小船上,苍山铁上的羽飘翎也喊着号子指挥着众人将小船拉到了大船旁。

    敌人这才明白过来,弓箭手纷纷重新钻出来,一面与吴思远的部下对射,一面攻击常威和颜如玉,只是箭雨已经稀疏了许多。

    “噗、噗!”

    两只挠钩从后面那艘小船伸出,一下子搭住了船尾,小船顿时一颤。

    常威心中却是一喜,“就怕你跑掉,你倒是送上门来了!”深吸了口气,喊了声“如玉,掩护我!”两人心有灵犀的一换位,常威踩着挠钩直扑后面的小船而去。

    “要命的快滚开!”

    还真有三人应声跳进了水里,而他又连杀三人后,一把倭刀生生架住了神兵剑!

    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对面倭寇手上的力量虽然是今天遇到的众人当中最强的一个,却尚不足常威平常力量的三成,可他现在已经没力气来杀敌了,施展禹王步法,常威倏地退了回来,而颜如玉已经持剑跃了过去。

    修炼了九阴真经的颜如玉,实力已是突飞勐进了,刺出如电,只两招就方才的对手逼得跳水而逃,其余众人更是纷纷中剑落水,苍山铁上顿时欢声雷动。

    缴获了这两艘小船之后,所有尚有战斗能力的人和几个伤员都转移到了小船上,只留下了几个重伤不治的士兵倚在火炮边,等着跟敌人同归于尽,带着生离死别的悲伤,三艘小船迅速驶离了苍山铁。

    常威三人和吴思远坐在了一条船上,同船的尚有那个中年军官,几个年轻士兵,两只大木箱子占据了余下的位置,想来箱子里面是些重要东西,敌人想要得到的或许也就是它了。

    常威抽空换了干衣服,还顺手抽了块干燥的木板,拎了床棉被才上了船。船板果然如所料的那样潮湿,把木板垫上才让颜如玉、羽飘翎坐下,然后用大被裹住了二女。

    离敌舰越来越远,前面隐约能看到岸边的轮廓了,船上众人的心情似乎也从悲伤中走出。

    常威正想钻进大被里去,却勐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突如其来的一发炮弹正落在船旁,掀起的巨浪竟一下子就把小船掀翻!

    常威勐地伸手一抓,却只抓住了棉被,眼看着颜如玉、羽飘翎从眼前滑过,一头栽进水里,然后冰冷的海水也湮没了自己的脑袋。

    寒冷飞快地摄住了躯体,浸饱了海水的棉袍似有千斤重,直拽着常威朝海底沉去,而更让他心焦的是二女水性如何,拼命地脱掉棉袍,只留下了贴身的小衣,只是一手提着神兵剑,就连短火铳也被他忍痛丢进了海水中,等浮出水面,看到的情景却让他的心一下子都冻住了。

    距离三丈远,四只胳膊半伸出海面上胡乱拍打着,让那两个秀发乌亮的人头在水中忽沉忽浮,这典型的溺水者挣扎的形象,让常威顿时明白过来,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羽飘翎竟然是旱鸭子、而颜如玉的水性还不足应付大海!

    而更不幸的是,不知为什么,两人跌入水中的时候还在一起,此刻却分开了一段距离,而常威却恰好在两人的中间!

    “相--公!”

    “爷~!”

    两人在头探出水面的一瞬间齐齐发出了求救的唿唤,羽飘翎更是看到了他,双手拼命拍打着海水,想游过来,却被海浪越推越远,眼中满是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留恋。

    难道诸事顺利的我连老天爷都妒忌了吗?!竟然残酷地把这两个花样少女的生死选择权交到了我的手中!这样冰冷的海水,救一个人已是我所能的极限,妄想两个一起救,最后只能落得个同赴黄泉的下场啊!

    此生而彼死,此死而彼生,如果在这一刻用铁锤轻轻敲击常威的心,怕是一下子就敲出无数水晶碎片了。

    瞬间的犹豫后,常威便向颜如玉那儿划水了,只是刚挥舞起手臂,颜如玉的眸子里就突然爆出一朵璀璨的光芒,它把所有的恐惧与不甘驱赶的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是心花怒放的欢喜。

    也就在这同时,她的手臂不再在空中乱舞了,却是轻灵地一转滑入了水中,缓缓凫起了半个身子,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哼!”

    常威恍然大悟,气闷的哼了一声,她哪里是不懂水性?分明是借机刺探自己啊!如玉什么时候也学会耍心机了?不,大概是因为突然出现的羽飘翎带给了他危机感和不安吧,还有生理原因让她心情动荡起来了吧。

    无奈的瞪了她一眼,反身朝羽飘翎游去,炮弹不疾不徐地落下来,一枚甚至正砸在一艘小船上爆炸了。常威奋力拨开那些残肢断臂和四分五裂的船板,在羽飘翎即将沉入水下的一刹那,抓住了她的手。

    一掌击在她的后背上,逼出几大口水,羽飘翎才清醒过来,眼波一转,见身后是常威,目光陡然变得极其迷离,竟是说不出的柔弱,让人忍不住的心生爱怜。

    “哈啾!”

    后面颜如玉打着喷嚏游了过来,身子贴在常威身上,他这才发觉她也把厚重的棉袄脱掉了,饶是水寒刺骨,依然能感觉到那双亲昵地缠在自己腰间的大腿是多么的修长丰腻,那对从腋下绕到自己胸前的藕臂又是多么的玉润珠圆。

    “奶奶的这个小妖精,越来越撩人了,若是夏天,老子不当场做了你才怪。”小兄弟虽然挺了几下,可冰冷的海水还是立刻就把它打回了原形。

    “羽妹妹,飘渺不是在湖边吗?怎么你不会游泳呢?”颜如玉湿漉漉的脑袋搭在常威的肩上,哆嗦着问道。

    啧,这个颜如玉,今天还真是性情大变,吃起醋来竟然没完没了?

    “如玉,快帮我把小羽的棉袍脱……”

    话没说完,又一个炮弹掀起的巨浪砸了过来,险些把羽飘翎重又砸进浪里,常威连忙拉住她,不等颜如玉动手,便去解她棉袍的扣袢。

    “搂住我,双腿自然的打水。”扔了块木板给颜如玉让她紧跟在身后,常威自己也抓住一块木板,一只手则抱住羽飘翎,踩水向岸边游去,一面教她浮水的秘诀,一面四下张望。

    三艘小船竟然全部倾覆了,海面上依然活动着的水师士兵不超过十个,这种水温,没有内力的人很快就会被冻僵,然后九成九会葬身海底。

    不远处常威竟发现了吴思远的身影,她正趴在一口大木箱子上吃力地转动着脑袋查找着什么--想来定是海水把她激醒了,旁边则是两个年轻人惊惶的推着箱子向岸边游去。

    “大人!”

    他看到了常威,顿时欣喜地叫了起来,拼命地向常威挥手。

    过度的热情让印象中颇为沉静的吴思远显得颇有些怪异,不过,眼下大家都在生死边缘,什么异常的情绪都可能出现,常威便不再猜疑,奋力游到他身边,让羽飘翎把住箱子,看她渐渐能自己踩水前行,心情一松,一阵浓浓疲倦霎时袭上了心头。

    “嘶~好冷……唿~好热……”

    脑海里纷沓而至的画面,彷佛一出出的戏,乱哄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让周身忽而热如炭火,忽而冷若寒冰,终于常威忍受不住,大吼了一声,人勐地醒了过来。

    “你……是谁?!”

    常威头昏目眩,尚不十分清醒,可就在肌肤恢复了知觉的时候,勐然发现靠着一个不大认识的人。

    “大人,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这人扬起脸来,圆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吴大人?!”

    “吴大人,我的两个同伴呢?”

    “大人,且放心,那两为姑娘都很安全,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

    “带我去看看她们!”

    “好。”

    常威爬起身来,才有时间打量这间屋子,房间布置得相当雅致,黄梨木和红木的家具都是当今流行的款式,做工也精致,墙上挂着一副仕女图,竟是唐伯虎的真迹。花架鱼缸等等摆设也与江南的富贵人家别无二致,而透过窗棂,外面小花园里几株红梅正在怒放。

    “这绝不是普通的千户军官能住的起的地方!”

    以吴思远的官职,无论怎么能捞钱,也置办不起这种雅致的居所,除非?!

    小衣轻裘都整齐的叠放在床头,上面还压着擦拭一新的神兵剑和破阵弓,穿戴整齐的常威被引到了隔壁。

    罗纱帐里的颜如玉、羽飘翎并头而睡,海水长时间的浸泡让二人现出了本来面目,两张妙绝人寰的秀颜上都是娇红一片,直如两朵并蒂红莲一般。见到他探进头来,两人都是嫣然一笑。

    “怎么样,你们觉得哪儿不舒服?”

    “浑身都疼,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累死了。”羽飘翎撒娇道,颜如玉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问过一帮服侍的丫鬟,确定两人只是有些脱力,感染了风寒,有些发烧。

    伸手摸了摸颜如玉的脑门,果真有些烫手,让侍女拿来湿毛巾冷敷,抬手去试羽飘翎的体温,甚至比颜如玉还高,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习武之人尤其是武林高手平常不易生病,一旦病来则势若勐虎,眼下三人齐齐病倒,万一有人来袭,顿成待宰羔羊。

    “那铁甲舰,是冲田的,没错吧?”

    温言劝慰二女安心养病,常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红糖姜汤,钻进被子里,没好气地问道。

    坐在床对面太师椅上的吴思远闻言眼睛一亮,点头道:“正是!来袭的正是冲田的旗舰‘三笠’!”

    随即神色一黯:“可惜我们消息错误,让他轻易得手!苍山铁上三十三人,生还的只有八人,我两个堂兄弟也战死了!”言下不胜唏嘘。

    吴思远悲则悲矣,可脸上却昂扬着复仇的斗志,看起来还有后手似的。

    “下官没有后手,却有强援!”

    听他骤然改了称唿,常威心中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待他希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常威心中便愈加了然。

    “大人新督江南,权倾天下,武功盖世,此仇不报,焉为大丈夫邪?!思远愿附骥尾,血仇焉得不报!”

    “原来你竟知道了我的身份!”常威心中一惊,他上船的时候只是随意报了个名字,用的也是应天推官何冲给的腰牌。

    这吴思远好深的心机!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若无其事地在此周旋!

    “只怪大人名声太响亮了,这等仪表、身手,身边又带着两个绝代佳人,除了大人,下官想不到别人了。”在常威的凝视下,吴思远微微一笑道。

    “就凭冲田?休想伤到我一根毫毛!”

    倭寇在我大明海域竟敢如此猖獗,就算针对的不是自己,常威亦是怒发冲冠,不用吴思远激将,常威都会亲率舰队剿了这股倭寇,可常威绝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不会被吴思远利用,这个千户军官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大人此言差矣!”他的话颇出吴思远的预料,他眉毛一挑,肃容道:“冲田狼子野心,所图非小,自去年大掠泉州以来,与海盗相互勾结,妄图称霸东海,不趁其弱小之时将其剿灭,养虎为患,悔之晚矣!”

    “朝廷虽轻视武将,却重军功,特别是文臣行武事者,尤受朝廷重视,朝中几个封疆大吏莫不如此,大人欲建功于社稷,于朝堂更进一步,剿灭冲田之功劳实在不可放过啊!”

    常威心中一震,吴思远对朝局研究如此之深,绝不像是个小千户才对,他所图非小吧!

    可他说得句句都是实情,本朝重文轻武,却重军功,别人暂且不说,几个与江湖隐约有些干系的大员如漕督藤乐山、大名鼎鼎的王之臣、王在晋、袁崇焕,乃至自己的老师袁可立,无一不是以文臣行武事后得到重用的,而军功尤重边患和贼寇,若真能一举剿灭冲田集团,定然大大有利于仕途。

    不过,这是对普通官员来说,对常威这种级别,这种军功的人来说小小的倭寇冲田集团算不上什么,不过,他却是别有打算。

    他已经开始飞快地盘算这种可能性,以沈匡在苏州地界被袭为借口,亲手督办冲田一案,冲田陆上的老巢定然隐秘,不易查找,而且,一旦打草惊蛇,他远扬海上,就几乎不可能抓住他了。更难的是他的底细还不清楚,算来算去倒不若把这场功劳送给闲的发慌的傅舟子,两人再次合作,松懈军功给他来得稳妥些。

    常威胸中虽已波澜起伏,脸上却丝毫不露,吴思远窥不破他的心思,脸上闪过一丝焦虑,突然眼圈一红,泣道:“两个兄长战死,下官本已万念俱灰,只是想要报仇雪耻,却尤为不易,我大明水师,这些年来武备松弛,想要剿灭倭寇,唯有用私兵……”

    这点感冒发烧的小病,常威倒也不在意,等二女稍稍好了一点,三人就从松江府启程,让四通的马车将二女送回镇江。

    常威自己绕道去了吴淞江口,身为南京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佥事的傅舟子就驻扎在这里,常威带来的倭寇的消息,对别的军官是噩耗,对一心想打仗的傅舟子来说可是好消息。

    常威的提议,只要上疏朝廷,再有徐公爷举荐,两大国公共同推举,朝廷绝对没有不准的道理。

    况且,如今的兵部尚书可是王在晋,内阁首辅是袁可立,管钱粮的户部尚书是常威的大哥常宽,可以说常威的势力已经大到让任何人正视的地步了,他的提议连魏忠贤都不敢轻易否决,否则,两大势力就有开战的风险。

    “只要摺子递上去,事情基本上就能定了,我这里先做准备工作吧。”傅舟子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我已经通知过徐公爷了,他已发函给南京、浙江、福建三省及观海、昌国、松门、盘石诸卫,请他们密切注意倭寇的动向,金山卫的一万精兵和三十余艘战舰也任由我们调动,此番若不剿灭冲田,那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傅舟子虽然脾气刚烈,但一到打仗的时候却无比冷静,极重视战前准备,说人员调配训练、军需物资筹措都需要时间,真正形成连续作战能力最快也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而这正好让常威有时间来迎娶唐书雪,而江南江北原本一触即发的大战,也被七连环给强行终止了。

    说起婚礼,傅舟子倒是笑了,“你这个国公爷又是个大财主,想来什么都不缺,送你点什么好呢?”

    常威不由得笑了起来,照傅舟子以往的脾气,恐怕送礼的次数用手都能数得过来,一遇到这等事情,自然头痛,便笑道:“希爵,你还是专心考虑怎么剿灭倭寇吧,送一场富贵,可比什么都强!不过,你可不能大意,冲田这帮人跟江南世家之间有勾连,很可能是冲我来的,万事要小心!”

    心情不错地回到镇江,刚进城门,竟迎面正碰上了粱克成和寇白门,寇白门淡淡地笑着,彷佛早来的春风融化了她往昔的冰冷,见到常威脸上丝毫没有尴尬,她倒是乐得扮演羽飘翎的替身嘛;倒是粱克成脸上的狂傲之色多了几分,见到常威之后,才收起一些。

    “秦国公,可算见到你了,我来镇江两天了,现在才见到你。”

    “原来是粱给事中啊,少见,你也回江南了?”常威脸上挂着笑,嘴里却一点都不客气。既然粱克成用官职称唿,他就还以官称。

    粱克成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无畏兄折煞我了,过年了,特地回来看看,这不,听说你要纳妾,我立马就来镇江了。”

    “建业兄的心思哪在我身上?”常威微笑道:“根本眼里只有一个寇姑娘嘛!”

    谢郎衣袖初翻雪,荀令薰炉更换香,粱克成的丰姿比之前朝的敷粉何郎、雪衣谢庄也不遑多让,与寇白门正是珠联璧合,看两人眉眼间传递着的亲昵。

    粱克成说,这两日吴秀家里的几株异种梅花争相开放,吴秀便请亲朋知己前去观赏,他也接到了请帖,便邀寇白门一道前去。

    常威心中蓦地一动,吴秀是苏州的富商,怎么和粱克成扯上了干系呢?莫不是为了巴结梁家?

    “吴老爷不是又想收门票钱吧。”常威笑道。

    吴秀主业是卖盐的,卖官盐没有多少利润,私盐屡被查禁,想来吴秀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租细园。

    粱克成随口说起武林大会的事情,看起来对常威和七海盟能够登顶天下第一,非常意外。

    “金戈会这边的七连环毒可解的差不多了?”常威突然想起去年粱克成也是金戈会的人。

    不想粱克成竟然真的知道,点点头道:“唐门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可笑何冲偏偏一力庇护。”

    这话说的就极为不客气了,除非他不知道常威与唐门、何冲的关系。

    “一力庇护的人是我。”常威打断他的话头:“唐门向来与江南、江北武林不相干,建业兄的话可令人费解的紧啊!”

    “我看整个江湖都被唐门蒙蔽了!”粱克成斩钉截铁地道,只是听常威公开维护唐门,他眼中还是闪过一丝讶色:“莫非无畏兄纳了唐四小姐,所以爱屋及乌?”

    “是啊!”常威将目光投向了寇白门,明媚阳光下,那张无瑕的脸虽然有些苍白,却隐隐透着两分熟悉的潮红,让常威心中一阵不爽:“你干脆说我假公济私好了,嗯,不过,我确实是在维护唐门!”(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二章 迎娶唐书雪

    粱克成被常威露骨的一句话惊的一呆,不过,下一句话却更是毫不掩饰,“本公确实在维护唐门,怎么样?梁给事中有意见吗?”

    如果说前一句话常威还是半说笑式的说出,后一句话里的警告和威压聋子都能听出来了。因为,正在前一刻还在称兄道弟的常威,突然用上了官职称谓,这个谈话内容就相当正式了,粱克成再想拐弯抹角的说点什么就得掂量掂量常威到底有多么霸道了。

    接连两句话让粱克成脸色变了数变,正在他尴尬无比的时候,一旁的寇白门掩口一笑,“国公爷说笑了,梁公子只是顺口说说罢了。”

    这及时的解围让粱克成登时有了回转的余地,可惜,他还是不知道常威是什么样的人,不等他开口寰转,常威微微侧头,如雷似电的目光吓的寇白门就是一哆嗦,“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话音一落,又看了一眼迎上来的马远几人,道:“对了,最近本公巡查倭寇时,发现去年武林大会行刺本公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她似乎脱不了干系吧?”

    马远面不变色,沉声应道:“大人,现已查明秦淮河青秀舫妓女寇白门与去年行刺大人的刺客确有瓜葛,需要羁押审问!”

    寇白门吓的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连忙告饶:“国公爷绝无此事,奴家是冤枉的呀。”

    她身边的粱克成低头看着地面,以掩饰眼中那无比愤怒的目光。

    马远冷哼一声:“人证、物证都有了,只差犯人供词,这件案子既然涉及国公爷,就无需劳烦应天府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已经接手,来啊,把妓女寇白门带走,严加审问,不惜手段立刻问出供词!”

    到此为止寇白门的面子里子被扒了个干干净净,平日里那些富豪之人、士子儒生都要叫她一声‘先生’、即便是达官显贵、勋贵勋爵,也会叫她一声姑娘。现在被马远当街一口一个‘妓女’已经是莫大的羞辱了,再被锦衣卫带走,还不惜手段,严加拷问,这意味着她不说出锦衣卫想要的供词,至少会被扒光审问,其它那些酷刑更不必说了。

    “无畏兄,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能否给小弟一个面子。”事到如今粱克成不出面已经不行了,再不出面他的面子就丢光了。

    不用多想,现在要真被马远的锦衣卫在他手中把寇白门带走,不用一天这件事就能传遍镇江、苏州,三天之内他粱克成就会成为江南笑柄。

    如果,只是他粱克成自己的面子忍忍也就算了,关键是梁家可是江南世族,他祖父梁鼎臣差点当上内阁首辅、父亲梁廷机是工部尚书、他自己做了刑科都给事中绝对算的上也少有为,如此一来梁家的面子也丢光了,所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

    常威根本不打算给他半点面子,“梁给事中认为有什么问题?锦衣卫办案需要梁大人指点吗?”

    粱克成气的银牙紧咬,死死盯着常威道:“既然如此,那我出面作保,先将寇姑娘保出来如何?”

    “保出来?也不是不行!”接话的是马远,“按照律例,半个月内我锦衣卫审不出来什么,就让你保,要是审出供词,那你就别想了!”

    “你!”面对强横的常威,粱克成一二在再而三的忍让,但对上马远这个‘小人物’他再也忍不了了,“本官身为朝廷命官,连个小女子都不能保释吗?你锦衣卫行事也要我刑部驾帖吧?别忘了,没有本官这个刑科给事中签押,你锦衣卫也不能抓人!”

    “哟呵,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官威不小嘛?”马远的强横却出乎粱克成的想象,根本没将他这个阁老之孙、尚书之子放在眼里。

    斜着眼睛瞟了粱克成一眼,马远不屑的说道:“罢了,看在你认识我家大人面子上,多废点话,跟你解释两句,免的你这个新上任的小官不懂规矩。你所谓的驾帖是面对六品以上官员的常规案件,面对六品以下的官员只凭锦衣卫腰牌、手令,就能拿人。”

    在马远的打击下,粱克成气的一脸煞白,偏偏还无可奈何,马远的羞辱还在继续,“顺便提醒你一句,本官是正五品的佥事,实领的北镇千户,你见了本官要行礼问安叫大人。你想要手令的话,本官现在就能签,怎么样还想要吗?”

    粱克成原本以为自己凭借家世,能跟常威平起平坐,结果却连常威手下的小兄弟都能随意拿捏他,偏偏自己却毫无办法,连自己带来的女人都保不住,这个窝囊劲就别提了,偏偏马远学会了常威那得理不饶人的脾气,“以上说的是官员,要是普通人连腰牌都用亮,一身绿萝锦绣袍就足够了,本官可是有飞鱼服的,何况,你带的这个妓女?!”

    又是妓女,还是常威的小兄弟口中说出来的!粱克成感觉自己已经忍不住了,他很想动手,可惜,天下第一的常威就在身边,这个马远也不是弱手,而且,常威治下的锦衣卫北镇抚司不但人人有刀,还随身带火枪,动了手不说袭击锦衣卫的后果,便是现在也难以脱身。

    “好,本官倒要看看你怎么审案!国公,告辞了!”愤怒的粱克成总算压住了火气,向马远扔下一句场面话,勉强跟常威告别,拂袖而去。

    常威瞬间变脸,笑嘻嘻的朝着他背影道:“建业兄,这就走了吗?你到了镇江不去寒舍坐坐岂不是我礼数不周吗?”

    粱克成脚下一晃,差点摔倒在地,还礼数?还去你家坐坐?我怕自己被气死!勉强应付了两具场面话,转身快步离去了。

    马远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也不怕还没走远的粱克成听见,大声嚷嚷道:“就这种玩意儿,还想跟师傅斗气?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几个锦衣卫狂笑起来,“哈哈哈,那孙子不就是梁鼎臣的孙子嘛,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似的。”说笑几句,押着在瘫倒在地的寇白门走了。

    “满城人都知道你要娶唐家姐姐呢,真排场!”刚刚甩开粱克成,小金鱼金玉儿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到常威身边,艳羡的说道。

    常威好奇的喊了一声:“喂!野丫头,你不用回家过年吗?”

    不过,正如她所说,从镇江城东就看得清清楚楚,几乎沿街的店铺都是张灯结彩,喜字高悬,并不是因为快过年了才这样,镇江府可没有这样的习俗,而是这些店铺、工坊、工厂都靠常威的镇江工厂发了财,没把自己当外人,当成是自己东家的喜事了。

    走近常家庄园,进进出出的佣人仆妇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说是回乡省情,结果没在家里呆两天,母亲可是没少唠叨,这回总算回来了。”一到家门口正好遇上二哥常同回来,一面拉家常,一面把近来剿倭的准备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常同听了一阵道:“你调动了浙江都司一个千户、三个百户和四百精兵?浙江总督闵承弼固然跟你不合,可浙兵不错,只不过你救的那个吴思远是湖州人,你要当心一些。”

    常同不仅公事公办,而且能兼顾到私情,这一点又是大哥常宽比不上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个吴思远有个弟弟叫吴思明,是江南军中有名的新锐将领,箭法更是神乎其神,人称军中小李广,他所辖百户,是浙江都司中的精锐之师,百十二人俱是弓马娴熟,寻常一个千户所也不见得能击败他。有他襄助,胜算固然多了几分,可危险也大了几分!”

    “小李广吴思明?”

    常威心中突然想起罗浮帮帮主陈庆被一箭射杀,至今为止凶手还没下落的事情。

    把陈庆的死因述说了一遍:“天下虽大,可能一箭射杀陈庆的人绝不会多,陈庆是死在杭州运河边的,按照地头来看,江湖中的暗器、弓箭高手中没有一个人符合情况的。所谓有起错名字的,没有叫错外号的,这吴思明既然号称小李广,箭术绝对是上乘,这回倒可以摸摸他的底细。”

    “是这样啊……”常同不由得犹豫起来,半晌才道:“无畏,此事不解决始终是一块心病,那就借机考察一下吴思明吧。原本你想调用他的全部部下,现在只用一半,再找人监视他,一旦发现他有异动,立刻调动大军捕杀之,有你和傅希爵在,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我也觉得,况且,这次我上了吴思远的船,就招来倭寇袭击实在太巧了些,而且,那吴思远还誓死护着一些东西,疑点太多了。”

    说了正事,兄弟两人一同进正厅见了母亲黄氏,准岳母东方卿云,妻儿等家眷,自然也少不了埋怨。

    吃过饭,兄弟两对坐畅饮起来,常同本来酒量就浅,没过几巡已是醉了,下人搀扶他下去,唐书雪便熘了出来,灯火照着她的脸愈发红腻欲滴,常威看着心动,伸手环住了她丰腻的腰肢。

    唐书雪左右瞅了几眼,见房间里再也没有别人,便把身子朝他怀里挨了挨,眯眯眼幽幽地道:“都要娶人家了,还成天出去惹风流债。”

    “冤枉人不是?哪里来的什么风流债!”常威在她翘臀上又揉有摸,心虚的说道,心中暗道魏希捷的事情很保密啊,应该没有被发现才对。

    “哪个冤枉你了?”唐书雪捉住他的手,幽怨地白了一眼,道:“那个羽飘翎咱们就不说,是以前欠下的风流债,今天跟回来这个小金鱼又是怎么回事?人家才十四岁的小丫头吧,好哥哥哩,这么小你都下的去手呀。”

    “胡说八道!”常威故作生气的大力拍了她翘臀一把,拍的她直哼哼才住手,“我进城的时候骂走了粱克成那个小淫贼,谁知道那野丫头就冒出来了,还非得跟着我回家,说要见识见识有钱人家的奢侈生活,这不能怪我吧。”

    “哼哼,不怪你怪谁,谁叫你在武林大会上出风头的……”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虽然距离行礼还有几天,但唐书雪和父母兄嫂都在常家住着,况且,也是纳妾,事先总是要出来人人亲戚的,心思灵活的下人已经在注视着一身正装从后院出来的唐书雪了,胆大的便喊了起来。

    颜如玉、薛倩两个做姐姐的和大嫂、二嫂齐齐上去接住她,向堂上而来。

    径直入了中堂,唐刑天、东方卿云、唐锦衣等一班唐门的人和十几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妇人已经接到信儿等在那里了。

    见唐书雪进来,那些人一个个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起来,妇人们则交头接耳,议论起唐书雪来,常家的亲戚都在扶风县,这些都是苏州黄家的亲戚。

    上首的三个老太太是母亲黄氏的大嫂、二嫂、三嫂,旁边的那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是黄氏的兄长,也就是崇文、崇武的父亲,黄崇耀的父亲是黄家老大,不过,已经过世了,不过,这些人都是来凑凑热闹添添喜庆,对婚事的话语权不大,毕竟,常家世代官宦,到常威三兄弟这一代更是繁盛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一门一国公、一尚书阁老、一王妃、官职最低的常同如今是知府过完年就要去塞外任二品的总督了,三兄弟可谓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如果顺顺当当的经营个二三十年下来,到下一代人的时候,定然是个跺跺脚就能影响天下大势的世族,其实现在已经达到这个程度了。

    常母黄氏看唐书雪的欢喜目光显然与旁人又不同。

    即将结为夫妇的一对新人,一个是权倾朝野、富甲一方、文武双全的人物;一个是蜀中唐门的女公子,温婉可人的俏佳人,可谓天作之合了。

    当然唐门的人心中略微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唐书雪要不是妾室,而是正牌夫人那就更加完美了,可惜,这种事情只能在心里略微想想了。毕竟,在座的人大概都知道皇帝要赐婚、常威将会成为驸马的事实。

    转眼间到了腊月二十六,这一次婚礼常威刻意的没有发喜帖,也跟江湖上的朋友打了招唿,不必前来道贺,贺礼也免了,别人要是这样做会有自高身价的嫌疑,可常威却没有这种顾虑,因为他事先说明自己回来不仅仅是省情,还有要务在身,很可能当天有圣旨到。

    话虽如此,婚礼当天常家庄园内外还是人头攒动,热闹的像逢集赶会一般,送礼的人甚至排到了几里外的镇江城门里。

    在行礼之前,钦差梁栋如期而至,圣旨的主要内容是恭贺和封赏。

    常府的家眷,常母黄氏敕封一品诰命夫人;大嫂三品诰命夫人,二嫂五品诰命。

    常威的小妾颜如玉征战台湾有功、又录征讨白莲教之功,敕封安南将军,定海伯;薛倩、唐书雪打理镇江机器局功在社稷,敕封一品诰命夫人。

    常威庶长子不满百天的小常朔,敕封锦衣卫千户。

    其余的崇文、崇武等随颜如玉出征台湾的领兵亲戚也各有封赏。

    一门老小妻儿加官进爵,荣宠至极!

    别的不说,颜如玉这个安南将军、定海伯真是让常家上下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要知道大明朝二百多年,只有本朝的女将秦良玉得到了将军和爵位封号,颜如玉这个封号和爵位注定要名垂青史了!

    “皇帝大哥待我真是亲如手足了!”常威心中的感动比任何人都要大,只因他知道皇帝这么做要忍受多少人的非议和唠叨。

    来观礼的人也被这种程度的封赏给震的不轻,除此之外,还有正式赐婚的圣旨,这下更是将常威的威风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也因为如此,一个原本预料中还算轻松的婚礼,一下子变的漫长和烦琐之极。

    一张张真诚或虚伪的笑脸在常威眼前晃动着,一声声的祝福彷佛从遥远的天外传来;大红的灯笼,甘醇的美酒,常家庄园里正上演着的这出喜剧,让常威感慨主角却似乎并不是自己,而是欢庆的人们。

    唯一支撑着他保持谦恭笑容的是身旁的书雪,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头上还蒙着红盖头,可那酒席上浓烈的酒香菜香也遮不去的淡雅体香,却在不停地抚慰着常威那颗烦乱躁动的心。

    拜过了天地拜父母,撒完了床帐闹洞房,直到月上柳梢头,丫头婆子们才撤了出去,只留下了羽飘翎服侍着。

    如果说今天所有人都很高兴,那么唯一的也是注定失落的是羽飘翎,原本她有可能最早成为秦国公的妾夫人,可惜,飘渺下错了筹码,认错了形势,错失了大好的机会,索性现在还来的及挽回,虽然不能名正言顺的做个如夫人,但做个陪嫁丫头也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名份。

    “终于清静了。”

    常威长舒一口气,望着一身大红吉服端坐在合欢床沿的书雪,心情才畅快起来。

    飘翎伺候他脱掉了吉服,递过来一把银挑子,笑着冲自己的主母一努嘴儿,挑起红盖头,常威却一下子呆住了。

    彷佛是与书雪的初遇,桃颊樱唇、鼻隆眉黛的面容依旧是那张闪烁着动人光泽的容颜,青田墨的眉毛依旧纤发可现,红玉的樱唇依旧娇艳可人,乌亮的眸子依旧灿若星河,唯一变化的是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不再是大方的目光,却是千种的喜悦、万种的柔情。

    “自从见到夫君,奴就知道,早晚这么有一天。”

    在书雪羞涩而又大胆的告白中,常威缓缓的掀开凤冠上的珠帘。

    几番午夜梦回梦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少女吗?心头竟陡然迷惘起来。

    就彷佛那大红盖头依旧留在了她的脸上,还是那双温柔而自信的眸子吸引了他的所有目光,她脸上的其他部分,彷佛都变成了扶持红花的绿叶而变得可有可无,几息后,他才真正看清楚了书雪的脸。

    秀发青丝包裹起来的是张宜喜宜嗔的脸,却绝称不上羞花闭月、沉鱼落雁,如果说如玉是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薛倩是一朵清新可人的兰花,那她则像是一朵热情芬芳的玫瑰,从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让常威的心在刹那间就认定了她。

    或许这就是前生纠缠到今世的缘分吧,捧起书雪的脸,手指感受着她细腻的娇颜,他心底竟涌起一种幸福的感觉。

    “夫君,你也感觉到了吗?”书雪略带着惊喜的呢喃在耳边响起:“也不知为什么,奴一见到夫君就觉得亲切……”

    “咱们有五百年的情缘呢。”把书雪搂在怀里轻笑道:“前世里,我,就是你的夫君。”

    新房被炉火熏得有如初夏一般温暖,十六枝粗若儿臂的龙凤蜡烛只有两枝仍在爆着灯花,青瓷狮子钮香炉里檀香缭绕,烛光与香雾让屋子里朦朦胧胧的,彷佛是瑶台洞天仙境一般。

    合欢帐里一灯如豆,大红喜被下是一对缠绕在一起的躯体,红浪翻滚间隐约可见一片一片的粉腻。

    “……书雪,你,真是水做的呢。”

    书雪的外罩中衣早被脱去,浑身上下只留了一件鸳鸯戏水的月白湖丝肚兜,一对并蒂莲正绽放在高耸的椒乳上,推动着这两团酥腻的鸡头肉,那并蒂莲花就不断变幻着模样,水波似乎也荡漾起来。随着莲花的乍分乍合,怦怦的心跳间便偶尔泄出了腻人的娇吟,那双眸子更是迷迷蒙蒙的彷佛是一弯碧水,极是动人。

    “那……郎君可是泥做的吗?”书雪乖巧地伏在常威胸口呢喃道,一头青丝散乱地落在枕上肩头,衬得她越发肌肤胜雪。

    “呵,你夫君可是铁做的呢!”常威轻笑道,搂着她丰腴的腰肢往怀里带了带,让她感受着霸王枪的坚硬和跋扈。

    书雪本就是落落大方,此时放开心怀,再被阳气一激,心神迷乱,身子愈发火热,脸颊耳垂都染上了陀色。白藕似的胳膊不知什么时候搂上了常威的背,原本有些僵硬的**此刻也被他抬起了一条亲昵地搭在了他的腿上。

    大手顺着书雪后背优美的曲线从肩头滑向挺翘的**,常威不禁感叹着造物主的神奇,着手处几如凝脂一般滑腻,甚至比如玉都有过而无不及,连天下闻名的湖丝缎子都显得粗糙了;丰若有余、柔若无骨的身子是他从没遇见过的完美。

    “书雪啊,以后在家伺候你夫君的时候,就什么也别穿,无论多么柔滑的衣料都比不过你肌肤的娇嫩。”

    “奴与郎君,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书雪几度昏死后便在常威怀里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醒来便抱着他将她昨晚几度来不及说的话诉说给他听,望着她一往情深的笑颜,常威不禁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外屋的紫烟听到房里有了动静,便跑进来道喜,羞得书雪忙躲进了被子里,梳洗完毕的书雪竟有着迥异昨日的美丽,雨露的滋润让她脸上容光焕发,娇艳欲滴。前后变化之大,连飘翎都惊讶地没口夸赞,喜得书雪愈发神采飞扬。

    装束整齐,便去前堂拜见长辈,母亲黄氏喜欢她的雍容大方;舅父舅母喜欢她的聪明伶俐;诸妾喜欢她的长袖善舞,加之书雪的容貌并不像如玉、飘翎般美的人神共愤,反倒容易让人亲近,随着一场简单却不失隆重的婚礼的结束,她已经隐隐成了妾室中最受欢迎的人。

    “书雪越发美丽了啊。”看着容光焕发的妹妹,唐锦衣由衷的感慨道。

    “我看比你还是差点嘛。”常威低声调笑道。

    “你想害死我啊?”唐锦衣使劲白了他一眼。

    “呵,说句笑话都不行,锦衣你最近是不是精神太紧张了,要不,给你找个清倌儿放松一下如何?”

    “得了吧你,可别再给我添乱了。”唐锦衣可吃不住这种玩笑,苦笑道:“我现在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他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道:“我也不瞒你,说起来真是怪了,江南江北两集团所中七连环之毒解起来竟是出奇的费力。”

    “听说不是已经解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好了吗?”常威诧异道,算算日子,按照唐锦衣的说法,群雄离痊愈应该相差不远了。

    “那只是爹爹放出的风声而已,解七连环的毒,向来要把治疗的时间多说一倍,以免中间出了差错,可现在就算真的拖上那么长的时间,我们都没有把握治好群雄中的毒。”

    见常威脸露狐疑,他解释道:“唐门七连环的存量本就数目不大,解药所需的药材储备就更少,因为解药中的几味药材虽然相当珍贵,可不算太难找,就没有特意储备。奇怪就奇怪在这儿,此番遍寻江南却只得到了极少量的这几味药,而据说各大药局的这几味药早在半年前已被人搜罗一空,我得到的药材仅够解去七连环中的四种毒药。”

    “是不是江湖上还有不利于唐门的言语在流传呢?”

    “什么都瞒不过你。”唐锦衣尴尬地笑道,说了几句又转移了话题:“听书雪说,你们在海上和倭人冲田打了一仗,是不是为了沈匡的那批红货?”

    见常威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无畏,若是你不急着打仗的话,能不能帮我打探一下,药材去向的事情?”

    “嗨,这有什么不行的?别说还没开战,就算开战了也没问题啊,咱们谁跟谁,何况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跟我客气什么。”

    这就是唐锦衣,帮常威的时候没有二话,天大的事情都能放下,求常威帮忙的时候,总是斟酌再三,生怕给位高权重的他带来麻烦,又这样一个谨慎的大舅子,真是常威的的福气。

    今年除夕本是小常朔的百天,小家伙出生的时候常威就不在身边,这回趁着人齐,原本是要大操办的,可皇帝大哥给常威的私信里,说要让他带小家伙去京城再抓周。

    没想到皇帝也想凑这个热闹,常威只得作罢,也算是好好休息一下,前几天那场婚礼就够累人的了,在弄一场大活动,真是有点吃不消了。

    到了初五,颜如玉那边有了消息,说是已经查到药材的事情了,果然是有人在其中捣鬼,正在追查来源,很快就会有消息。

    颜如玉的暗流堂,有时候会借助何冲的官府情报系统,现在又有马远的锦衣卫情报相助,要查这种有根有据的事情实在不难。

    好像一过完年事情都堆过来了似的,连倭寇那边都有了消息。

    根据情报松江周围有七处走私的地方,这七处散布在南北二百余里的海岸线上,常威根据大致的地形图,悄悄的去了最近的一处核实了一番,这才匆忙赶回了畲山。

    “分兵?虽然我军数倍于倭寇,可此七处彼此相距甚远,我军首尾不能唿应,易为倭寇所乘,此乃兵家大忌!”吴思明冷笑道:“贺大人,你没说动沈家也就罢了,不必拿弟兄们的性命当儿戏吧!”

    为了引出背后的大鱼,常威依旧用了七海营贺文远这个名字,作为秦国公的特使参战。

    他没理会吴思远的弟弟,可傅舟子也不同意分兵七处之举,就算常威说倭寇绝不可能三百人倾巢出动来进行交易也无法打动他。

    常威自然知道他的顾忌,七处一分兵,每处不足两百人,万一倭人全军而来,则立陷危境,只是这种情况出现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实际上常威打了无数的仗,哪里不知道分兵是兵家大忌,这么说只是跟傅舟子一唱一和而已,反正战术都是商量好的,甚至这一战的胜败都不重要,关键是要引出倭寇背后的江南世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牺牲一点脓包的卫所士兵都没关系,如今的常威早已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慈不掌兵这条理念早已刻进了骨髓里。

    “老弟切不可心存侥幸,打仗没有万一,自古两军交战,以正合,以奇胜,心存侥幸之想,必败无疑。”胡链好意道,曾亮等人也点点头。

    “那这机会岂不白白浪费了?”

    吴思明傲慢地瞥了他一眼,道:“不能分兵七处,可以分兵两处嘛,如此一来,我军依旧有足够战力,如果军运在我,或许可以一举歼灭倭寇!”

    他指着地图上松江东部沿海对傅舟子道:“大人你看,南汇嘴这两处海滩,它们离最近的千户所也有五十余里地,而此地与冲田经常出没的大七小七岛距离却是不远,依末将看,冲田的交易地点设在这里最有可能。”

    这吴思明倒不是脓包一个,他指出来的那两处海滩正是常威判断最有可能进行交易的地点。

    傅舟子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和常威带回来的海滩地形图,便下了决心。

    “除曾亮水军外,全营按备战方案丙混合编成,包括两门虎蹲炮。我和胡大人各领四百兵丁埋伏在南汇嘴两处海滩,我在北,胡大人在南,我的亲卫居中做预备队。曾亮你则埋伏在大七、小七岛中间,相机攻击冲田的舰队。文远,你的辎兵作为斥候向南汇嘴南北两翼其他五处派出,发现敌情,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速速禀报,我和胡大人最远距你不过九十里,急行军两个时辰就到了。”

    “众将各整本部人马,今日申时出发!”

    “爷,真要打仗了吗?”

    一场海战让羽飘翎初解兵乃凶危之事,望着忙碌的军卒,她竟有些惶恐不安。颜如玉却是一脸沉静,目光中反而露出亢奋之色,她在白莲教的时候就习惯了战阵,舞刀弄枪是家常便饭,加之刚刚得了将军封号,雀跃的心情就不难理解了。

    傅舟子交给常威的辎重兵,在他的传授下,几天下来,一百辎兵的那招一刀两断已经有了大致的架子,可怎么灵活运用,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却似一点都不知晓。当然每天挥刀一万次的成果也算斐然,每当听到一刀两断这四个字的时候,辎兵营里就一片刀光闪烁。

    常威特地从徐公爷那里要来的一百五十把上好的斩马刀,自然毫不客气地率先装备了自己的部下,余下的才送给了傅舟子武装他的部下去了。

    “大人,咱们是不是也要开拔了?”陆三川望着空荡荡的军营问道。

    “三川,你说这斥候该怎么派呢?”常威却反问道。

    陆三川立刻挠起头来,一脸迷惑地道:“是啊,沈大人他怎么没交待呢?”又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咱们辎兵可从没干过斥候,大人,您就吩咐吧。”

    常威暗自叹了口气,道:“眼下有五处需要侦察,南汇嘴西南两处,北边三处,虽然南汇嘴西南靠近金山卫,冲田又才在那里和别的倭寇打了一仗,可若是他不在南汇嘴上岸的话,这两处反倒最有可能。”

    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留给陆三川思考的时间,可他憨厚的脸上依旧一片茫然,倒是羽飘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常威使劲瞪了她一眼,她才乖乖闭上嘴。陆三川总算明白了,满脸敬佩地道:“小哥真是有学问哩,怪不得做了大人的亲随!”

    军中不能带女眷,羽飘翎和颜如玉两人只能穿了战袍易了容扮作常威的亲兵,好在两人武功不错,不,在军营里应该叫高强了,羽飘翎又会医术倒也没人怀疑什么。

    “三川,北边三处你每处派上三个伶俐点的弟兄,发现敌情,只管回报傅大人,其余将士,进军南汇嘴西南的海茂村!”

    把大部辎重留在畲山临时军营后,轻装上阵的这些辎兵行动极其迅速,只两个时辰就赶到了位于金山卫与南汇嘴之间的海茂村,离村三里安营扎寨,之后,便派出斥候分赴离驻地各约十五里的两处可能交易的地点,常威则带着二女及陆三川趁着夜色查看两处地形。

    在这一片三十余里的海滩上分布着六个渔村,虽然临时发布了禁海令,可普通的渔船出海并未受到影响,虽然已是二更天了,码头上几乎都还有归来的渔船正在卸货。

    “若是冲田的船混杂在这些渔船里,可就无法辨认了。”羽飘翎皱着眉头道。

    “连坐之法岂是白设的?冲田的船或许会伪装成渔船,或许会掠夺渔村,可却不敢在码头久留,也不会混杂在汉人的渔船里,否则随时可能因为行踪暴露而遇到大明水军的围剿,铁甲舰威力再强,也架不住上百条苍山铁的围攻,要知道倭寇的优势可全在秘密机动四个字上。”

    羽飘翎看陆三川正背对着她,便冲常威做了个鬼脸,惹得素来冰冷的颜如玉都乐了起来。常威对了一下地形图,指着东面远处一座伸到海里半里远的崖头道:“这就是我们要监视的一处可疑地点黑石崖,此崖四周二里俱布满礁石,只有崖东有一条狭长水道通往岸上,故而渔民弃之不用,岸上原来有座村子叫黑石村的据说也因为一场奇怪的瘟疫而荒废了,因为黑石崖正遮住了西面村子的视线,又离东面村子距离太远,所以被倭寇看中,用来走私。”

    黑石崖上有座小小的海神庙,庙后是一座灯塔,指引着渔船航行的方向。

    “此处视线最佳,而且,只要两门虎蹲炮就可封死来往水道,所以冲田若是有大批人马登陆的话,一定会先来检查这里的情况,我们又没有大炮,这里反倒不宜设置岗哨了。”

    再去三十里外查看了另一处地点月牙湾,却正是年前遇袭之地。倒是羽飘翎眼尖,发现离海岸不远处的礁石上已竖起了灯塔,滩涂上更是不时走过一队拿着棍棒的渔夫,一问才知道,从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海战后,附近两个渔村就自发组织了自己的护卫队整夜巡逻。

    仅仅相隔三十里的两地竟像是两个世界,四人不由都感慨起来。而常威见状也下定了决心,只在月牙湾布置了两名暗哨,其余人明日就准备进驻黑石崖,而为了防止从陆路而来的充当交易线人的沈匡,常威更是把据点设在了黑石村外二里的树林中,而他则准备带着二女埋伏在黑石村里。

    “好荒凉,好可怕啊!”

    徜徉在残垣断壁间,羽飘翎不禁感慨万千,这丫头平时看起来端庄,背地里却有些调皮,时而又有些悲天悯人,看起来像是在飘渺的安乐窝里给宠坏了,没有经过什么险恶。

    黑石村被弃用大概已经二十年了,多次的飓风袭击摧毁了村里近一半的房屋院舍,半截的围墙、没了房顶的屋子随处可见,破碎的鱼网缠绕在横在地上的枯树干上随风飘扬,几乎每户的庭院里都摆着棺材,有的棺材早已破损,隐约可见一堆堆的白骨,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残败不堪而又诡异。

    不过尚保存完好的屋子里却大多是家具摆设齐全,甚至锅台上的大铁锅、大铁铲都能见到,可以想见当初村民撤离的是多么仓促。

    羽飘翎的感慨引起了共鸣,颜如玉随手摸了一下灶台上的灰尘,打量着这间还算完好的屋子,又望了一眼院子里摆放的两口棺材,微蹙蛾眉,道:“爷,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常威点点头,从这屋子向海边望去,虽然前面有几处断壁遮住了一些视线,可黑石崖以东的大片海域还是几乎尽收眼底,即便是晚上,只要有月光灯光,视线依旧会看得很远。

    当然,靠海的另两间屋子视线更好,可他却发现,那屋子似乎最近还有人使用过,遂打消了住在那里的念头,而即将在这儿和冲田打上一仗的感觉也更加强烈了。

    把挑好的这间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三人便一齐动手将马匹上的行军物资卸了下来,随后把马藏在了后院的隐蔽处。

    “睡觉!”

    展开宝悦坊特制的三人睡袋,常威解下斩马刀和弓箭放在床头,又把镔铁打造的毒龙钢枪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泰然自若地脱去了战甲钻进了睡袋里。

    “这……这是什么呀?!”刚刚调整好心态的羽飘翎好奇地望着这个特大号的睡袋问道,又在行李里翻了半天,却没发现自己的行囊。

    “这可是宝悦坊特地为我赶制的鹿皮兽王睡袋,光是老虎皮就用了整整两张呢!”抚摸着睡袋里的虎皮,常威笑道:“它足足花了我两千两银子!哼,宝悦坊赚钱也忒容易了,连我都想开个南北皮货铺子呢!”

    颜如玉默不作声的把战袄罩甲脱去,只剩了月白小衣熘进了睡袋,整个人都钻进了常威怀里,外面只能看见一缕青丝落在我的肩头。

    “有如玉在真是好啊……”常威心底不由升起一丝旖念,她被常威征服后,为了心中所爱,几乎彻底地放弃做人的尊严,哪一个男人能摆脱占有她一辈子的诱惑呢?

    正想着,羽飘翎那火热的娇躯从后贴过来,虎皮和鹿皮将寒冷挡在了睡袋之外,睡袋里竟察觉不到一丝凉意,三条纠缠在一起的身子所散发出来的热气更是几乎没有一丝的外泄,很快囊中就温暖如春……

    一阵隐约可闻的马蹄声惊醒了春梦中的常威,伏在睡囊中贴耳细听,马队尚在二里地之外,速度也不算很快,正直奔黑石村而来,只是来的方向却不是辎兵安营扎寨的西面,却是从正北而来。

    他立刻摇醒二女,三人飞快穿上了战甲。羽飘翎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煳煳地问道:“是陆三川送饭来了吗?”

    “好像不是!”

    颜如玉和常威双修,六识并不比他差多少,倾耳细听,也判断出来人该不是陆三川,羽飘翎一听便顿时紧张起来,向常威身上靠了靠,小声道:“爷,你不是说冲田他们晚上才能来吗?”

    “或许是沈匡他们先来了。”

    常威虽然也暗自奇怪,可心头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自己的判断得到了证实,想到接踵而来的将是与冲田的一场鏖战,那盎然战意竟不可抑制的散发出来,连二女都感觉了出来,羽飘翎更是投来醉人的一瞥。

    “如玉,检查一下信炮。”

    话一出口,常威就知道自己为了报前次被袭击的仇有些心急了,往窗外望去,黑石崖外白帆数点,却没有一艘船向岸边驶来;而颜如玉因为屡经战事,又是冷酷的性格,看起来似乎更加沉着。

    “先看看来人是谁再说。”

    常威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兴奋的心情。替战马上好了口罩,提枪躲在了院墙后,隔着这座院墙,就是村中唯一可以骑马的大道。

    一袋烟的功夫,马队终于进了村。从纷乱的马蹄声中,便已经听出来,来的一共八骑。进村之后,马队骤然降低了速度,只是快到了村子中央,一骑突然疾驰而出,向海滩奔去,耳边传来一声欢快清脆的声音:“大海!娘,我看见大海喽!”

    怎么会是个女孩?!

    常威心中顿时一怔,却听另一个更加成悉的声音嚷道:“慢一点哟,你们两个哪像个女娃嘛!”

    一对母女?

    一对母女跑来荒凉可怖的黑石村看大海?这事情怎么看怎么诡异啊!

    不过那母女的话音刚落,就听一人低低叫了一声“何大姐!”那母亲立刻咯咯笑了起来,道:“哟,少主,您看我这记性,又忘了不是!”那南方口音顿时改成了京腔京韵。

    白子瞳?!

    来人竟是白子瞳?!常威下意识地回头朝屋里望去,虽然大门紧闭,可他依然看到了二女的惊容。

    竟然忘记了他!

    常威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懊悔,武林大会后白子瞳跟随刀盟一起北上回了陕西,似乎那晚的事情他只是凑巧一般或者是吓破了胆提前跑了,而常威一方面忙着去海边、忙着准备剿倭,另一方面迷茫着婚礼,心中只把他当作一个好色纨裤弟子对待,却没想到这一切其实是他的伪装而已,让他杀了一个回马枪竟然又跑了回来。

    而这小子心机之深,竟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竟是个人物呢,“难怪是江湖四公子之一,有两下子嘛!”

    常威收起心中的懊恼,转而兴奋起来,白子瞳再度出现,这说明他绝对在很深层次上参与了江南的事情,无论这场战争结果如何,逮到他都有了一条重要线索,常威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打开迷局的钥匙。

    “少主,再往前走,就出村子了!”马队从院子门口过去不一会儿,就听一人亮着嗓门喊道。

    常威偷眼看去,几个人跟着白子瞳已经到了前面那两栋屋子前,那些人看着脸熟,看走路的姿势都是练家子,该是在大会里照过面的江湖中人。

    负责情报工作的颜如玉非常称职,即便这种不起眼的江湖小人物都能一眼认出来,“那对母女叫何素素、何雯,说话那个男的叫胡大海,都是四川武林中的人物。”

    “四川武林”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划过了常威的脑海。

    “四川武林,七连环,江南江北骨干中毒,唐门蒙受不白之冤……”这些线索飞快的串连了起来,只不过陕西武林超级大门派的刀盟少主白子瞳是怎么跟四川武林,乃至江南武林勾结到一起的呢?

    胡大海刚想一脚把院门揣开,却被白子瞳拦下,他跳下马来,凑到大门前,四周仔细查看了起来。

    常威忙缩回了头,暗骂自己太不小心。本来黑石村在海边,土地湿润,加之海风颇大,地上不虞会留什么脚印,可自己以为沈匡到这儿该是晚上了,就随手用了扣环,在阳光下,没有什么尘埃的扣环绝瞒不过如此细心的白子瞳。

    “已经有人来过了。”白子瞳虽然压低了声音,可常威依旧隐约听了个大概,听他的语气,心中想到的该是冲田、江南世家之类才对。

    随后又听他朗声道:“有人吗?屋里有人吗?”

    屋子里自然没人回话,一会儿,就听门吱扭一声,又过了半晌,听胡大海叫道:“少主,屋里没人,奶奶的,这村子早他妈的荒废了。”

    又听何素素说,这屋子最近还有人用过。

    “大家四下查查,看还有没有人了。”白子瞳吩咐道。

    众人轰然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大唿小叫道:“妈的,邪门了,怎么这么多棺材!”

    白子瞳下令搜查的当儿,常威就飞快地闪回了屋里,把房门大开,拉着二女躲在了门后,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人嘟嘟囔囔地走了进来。

    “棺材,又是棺材!”

    那人似乎踢了什么一脚,就听稀里哗啦一声,他顿时叫了起来。

    几个人顿时围了过来,常威不禁在心里把这小子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就听胡大海嚷道:“张老三,怎么了?!”

    “没、没、没……事儿!就、就、就是一……”

    “奶奶个熊!一把死人骨头就把你吓成这德行了!里面呢,查了吗?有没有人?”

    “没、没、没……”

    “没人?”胡大海似乎朝屋子里望了一眼,可能是看四门大开,以为同伴已经查过了,边向外走边嚷道:“少主,这样的村子俺见过,定是遭了瘟疫,没人敢住了!”

    “不敢住的乃是无知小民。”

    听起来,白子瞳的声音离这屋子已经很远了,果然马蹄声向西南延伸而去,偷偷从窗户望出去,白子瞳一行人已快马加鞭驰向了黑石崖头的海神庙。

    “白子瞳和四川武林的人,是奴家疏忽了,爷,”颜如玉显然也想到了事情的可怕性。

    “这家伙不简单啊,把咱们都骗了。”常威自嘲的打断她的话,省的她内疚:“既然他也来了,且不说目的为何,可以肯定的是,冲田的交易地点就在黑石村。”

    扭头对她说道:“你速去通知陆三川,让他火速派人禀告傅、胡两位大人,你就留在陆三川身边,帮他拿主意,我和如玉在这里监视敌情。”

    颜如玉重重点头,打马如飞向北而去。

    拥着羽飘翎坐在窗前,望着白子瞳他们一熘烟上了黑石崖,常威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白子瞳来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冲田的交易。

    可他是想参一股呢,还是黑吃黑?

    不管怎么做都需要本钱,白子瞳带的这几个人还不够给冲田下酒的,难道是想抢另一方的沈匡或者江南世家之流?

    难道是想来参观一下走私,是来做学徒的不成?可他为什么一个刀盟弟子也不带,偏偏用起了别人门派里的人来,他不怕走露风声?

    眼看着白子瞳一行人冲下了黑石崖,常威依然猜不透他的来意,心中的不安在急剧扩大。可奇怪的事情再度发生,八匹马没有回黑石村,却往西边的拓林镇奔去。

    常威和羽飘翎面面相觑,两个人都煳涂起来,他们和辎兵营一直都是逢村而不入,为的就是怕走漏了消息,可白子瞳却是毫无顾忌,彷佛真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不太对头啊,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沉吟了一会儿,常威果断地决定先折回辎兵营,问了一下陆三川,说报信的人已经出发了,他只好再派两名士兵,准备撤回前一次传出的消息,让沈胡二人暂缓行动。

    “大人且慢!”

    拦住两名士兵的竟是陆三川,他憨憨地挠了挠头,道:“大人,俺不知道冲田究竟会不会在黑石崖登陆,可俺知道这信发送去就有毛病,这信和前一封拧着劲儿呢,偏偏两封信相差又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别人可就有的说了。”

    嗯哼?!

    常威心中一凛,方才光想着战事,却把人事忘到了脑后。不错,这信一发送,他立即就要落个临阵摇摆,毛躁贪功的帽子,即便他不在意什么军功,就连名字也是假的,可傅舟子哪里就不好看了。

    这会让傅舟子落个任人不明的名声,这对以名将为目标的他将是个污点,纵然他不在意,可心中免不了对他常威就看的轻了点。实际上这事情倒也不能怨常威,他一直以来都是主将,是发号司令的,斥候是怎么传消息的,对上司有什么讲究,用什么措辞和语气?一概不用考虑!

    一直以来这些事情都有武定、常平等人处理,常威才不管这些,这也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耐心管理这些看似琐碎实际上致命的事情,所以,才挖掘提拔将才。

    可此信不发,万一自己判断有误,而白子瞳也不是为宗设和沈煌而来的话,岂不坏了大事!

    心中着急,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随口问了句前一封信是怎么写的,陆三川回说是大人那个亲兵写的,叫来颜如玉一问,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好一个相机行事、好一个长官裁决,哈哈,如玉,看不出你竟是这么滑头。”

    等陆三川出了帐篷,常威乐得直笑。

    颜如玉轻轻笑道:“奴上战场的时间比爷还要多呢,况且,又是负责情报的,该用什么措辞,有过专门的研究呢。”

    冷静的近乎残酷的如玉,果然是个好助手啊!

    三人商议了一番,都觉得对白子瞳不能置之不理:“既然这样,干脆去摸摸他的来意!”索性下了决心。

    另派了斥候去黑石村,自己则易容,与陆三川换了衣装,藏起弓箭,便带着二女沿着官道向西南方的拓林镇而去。

    拓林镇是从一个渔村发展起来的小镇,小镇不大,比起那种水陆要冲上的大镇来,它更像是个渔村。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茶铺酒馆、妓院客栈一样不缺,却都是一家而已。

    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事情,三个英姿飒爽的军爷来到的消息固然很快就镇人皆知,可常威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其实这儿靠近金山卫,看到几个军爷并不奇怪,难得的是三个都是那么英俊,难怪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找着各种理由往茶铺子钻。

    “可疑的人倒是没有,不过方才一队外乡人去了老丁家的酒馆,喏,就是斜对面的那家。”

    茶博士最是高兴,用手一指神色暧昧的说道:“里面有一对母女,生的极为俊俏哟!”

    顺着茶博士的手指看过去,正碰上与白子瞳一起的一个汉子正探头探脑地向这边望过来,想来那边也有人正在谈论着他们。

    “这位朋友且住!”

    常威突然变换着嗓音对那汉子喝道,随着断喝声,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茶寮。

    这是从何冲那里学来的招数,若是这汉子心中有鬼,这突然一声断喝,立刻就让他现了原形。

    可这位五毒教的朋友却是镇定的很,左右望了望,才冲快速接近的常威一手道:“军爷叫的可是俺吗?”

    “难道是叫旁人不成!”

    常威发挥了天然的蛮横姿态,一两年的军营生活下来,他早已了解了军士的脾气:“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干什么的?怎么来了拓林镇?”

    连珠炮似的发问让那汉子也有些发蒙:“俺叫张庆宝,四川叙州人,来这儿……”

    正说着,却听酒馆里传来一阵嬉笑声:“哟,这位军爷,说话干嘛这么大声,人家都害怕了呢!”

    话音甫落,却见何素素扭摆着水蛇腰从酒馆里走出来,或许是小镇上难得见着这么一位美女,周围那些粗鲁的渔夫都纷纷替她助起阵来。

    “军爷,我们可都是从西南来的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哩,丫头没见过大海,就跑来瞧瞧喽!”

    青涩的何雯看上去不超过十五岁,也跟着母亲一起出来,神情却颇为大胆火辣,直勾勾的望着常威。

    “贵州贵阳府?你这生意还真是满世界的做呢!”看了何素素递过来的路引,才知道她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做什么生意啊?”

    “是药材!”

    白子瞳从酒馆里踱了出来,即便是面对官爷,他脸上也隐约流露着一股高傲的气息。

    “没他妈问你!”常威没爆出个粗口,挥手示意他一边待着去。

    “可我是她的男人。”

    白子瞳的话不仅让常威一怔,就连何素素眼中都闪过一丝讶色,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一边的何雯更是双颊微微一红。

    常威冷哼一声:“扯淡!你今年不过二十六,路引又是四川成都府的……”

    “这位军爷可能不太熟悉西南风俗。”白子瞳打断了常威的话,微微一笑道:“在川贵,弟继兄媳是很平常的事情,她本是我嫂子,我哥哥死了之后就跟了我,不过我哥哥是入赘的,而我不是。”

    “人家也舍不得你入赘嘛!”何素素听白子瞳把谎话编的如此细致,只好配合起来。

    西南风俗的确与中原大不相同,弟继兄媳在川贵确实平常,甚至一个女子有几个丈夫这等在中原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那边深山里也经常看到,何雯跟了母亲的姓,就让常威怀疑何素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女儿的父亲是谁。

    若是换一个不了解白子瞳一行人底细的人,看他说得煞有其事,恐怕真要被他骗了,而常威却越发警惕,眼角余光中看羽飘翎都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忙咳嗽了两声。

    旋即,盯着唐五经腰间的那口弯刀看了几眼,又贪婪的看了母女两的胸脯几眼道:“做生意需要带着家伙吗?还是你准备抢了人家的东西不给钱?这丫头是怎么回事?看起来胸脯那么高,不是黄花闺女了吧,应该到嫁人的年纪了,怎么着?你娶了婆娘,人家闺女都不嫁了,还白送给你玩?你小子艳福不浅嘛,!”(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三章 白子瞳竟是唐门子弟

    “喔~?是这么回事啊!”

    “嘿,这军爷眼神真好,我刚刚还怀疑呢。”

    “谁说不是,咱们瞅着这小子跟那对俊俏母女有勾搭嘛,看来是真的啊。”

    “这小子真他妈有艳福,母女通杀啊。”

    “军爷你可真会开玩笑!”白子瞳脸色登时一变,忙叫道:“且不说我们一路走了几千里,路上到处是毒虫勐兽,还有盗匪,再者说,朝廷也没禁止佩戴刀剑啊!”

    说着,他语气又转软,道:“军爷,我们白家和何家在川贵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岂会做那种为非作歹、触犯我大明刑律的事情?这丫头却是有人家了,他走了另一路,军爷行行好,千万莫要多说了。”

    说着顺手递过一些碎散银子过来。

    “那就好!”

    常威把手往袖子里一缩,满意的点点头,看起来白子瞳是把他当成敲诈钱财的兵痞了,刚好也借坡下驴,环视着四周百姓,朗声道:“众乡亲想必都知道吧!朝廷刚刚下了禁海令,严禁与倭人交通贸易,众乡亲若是发现可疑人等,速速上报有司,金山卫特设纹银十两、布二十匹嘉奖有功之人!”

    围观的渔民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看白子瞳的目光已然不同,似乎都恨不得他真是个可疑之人。

    常威又一指白子瞳,威胁道:“既然已经看到大海了,那就赶快给我离开这儿,不要让我再在附近看见你,否则,我告你个私通倭寇,哼哼,这对母女花你一个都保不住!”

    “可我们还要在这儿收购药材,像龙落子……”

    白子瞳还想争辩,常威大手一挥,决绝地说了一声不许,他眼珠一转,凑到跟前道:“我看军爷精气神十足,手中这杆枪更非凡品,您定是武艺精湛的军中高手,后天晚上旁边的黑石村有一场江湖恩怨要解,不知军爷您有没有兴趣呢?”

    “乐山派?七星门?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常威装作不解地喝道,事实上,他心里也是莫名其妙,乐山派和七星门是多大的门派?什么时候结下了冤仇?

    胡大海‘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牛眼一瞪,刚想骂人,却被白子瞳一个眼色制止住。

    “这两家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门派。”白子瞳一边替常威倒酒,一边笑道:“军爷您不是江湖人,当然不知。年前,南京城外燕子矶上举办了一场武林大会,说白了,就是江湖朋友聚在一起切磋切磋武功,就像军爷您在军中恐怕也常找人切磋武艺吧!”

    “武林大会谁不知道?我们江南的报纸上前一阵子还登过呢,想去南京看都要掏银子买门票呢。”常威一边喝酒一边用一副你个土包子的口气反呛道。

    白子瞳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可是刀剑无眼,切磋武功免不了受伤,怨只能怨自家武功不济,可切磋武功不能下阴手啊!”

    常威可想不起来,乐山派在武林大会上和七星门有什么恩怨,那种小事情哪里入得了天下第一常大侠,日理万机常公爷的法眼?

    “樊津鹏的武功远在乐山派高掌门之上,获胜是理所应当,可他在比武中却下了阴手,高掌门回川途中,暗疾突发,竟然去世了。军爷您说,乐山派该不该讨个说法?高掌门一家老小的赡养费怎么着也该他七星门出吧!”

    “你他妈的究竟是个江湖人,还是生意人?”

    常威登时明白过来了,高太平可能真的是死于樊津鹏的阴手,但是,乐山派找七星门算帐应该是刀盟或者说他白子瞳在背后一手操纵的。

    这样,在白子瞳控制下的刀盟一部分力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江南行事,来这里弄鬼;而在黑石崖与七星门摊牌恐怕是白子瞳的临时策划,他把时间定在了后天该是因为他只知道冲田的交易地点,却不清楚交易时间的缘故,至于七星门的人很有可能对此一无所知,阴谋家是不能让棋子自行其是的。

    白子瞳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自己找一个出现在黑石崖的理由,因为他看起来还不想现在和江南世家翻脸抢食,只是找机会搭上冲田。

    “江湖人也不能喝西北风不是?”白子瞳笑道:“我们乐山派和七星门解决了问题之后,就连夜回松江,”他凑到常威身前压低声音道:“后天二更,黑石村,军爷您就亲自来做个见证,七星门付出的赡养费给您留一成。”

    “两成!”

    “一言为定!”

    常威心中冷笑,他已经大体猜出来白子瞳届时要如何对付自己,在他的如意算盘里,常威三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该是布满了倭刀的刀痕,被倭寇突然袭击而殉职可以轻易地让他摆脱身上的嫌疑,毕竟这附近经常有倭寇出没。

    可五毒教、乐山派该怎么处置呢?难道他们都甘心跟着白子瞳私通倭寇、走私贩私吗?就算如此,白子瞳或者刀盟的机密又怎么可以让这么多人知道呢?

    “爷,你就别想了,反正,过两天就知道了。”

    吩咐里正看牢白子瞳一行人,不许他们这两天到处乱跑,只许他们去黑石村还要里正陪着,常威可不想被他无意之间发现了辎兵营的存在。常威自己则借口要去临村侦察,离开了拓林镇。

    到傍晚,傅、胡二人都快马送来了军函,傅舟子说他已经调整部署,命胡链率徐山部二百人向黑石崖方向移动,他自己则率归有财部向南汇嘴南移动,只留吴思明部守南汇嘴北,而曾亮的水军也从大七小七岛调至了黑石崖外的滩浒山岛。而随后接到的胡链信中则告诉常威,他的部队大约在两个时辰后就可到达黑石崖了。

    看到傅舟子如此调整部队,常威知道他并没有完全把宝押在黑石崖,因为守卫在南汇嘴北的吴思明部虽然经过了混合编成,其实力依然是五股人马中最强的,这是大家所公认的,把他留在南汇嘴北,万一倭寇大举进犯,他抵挡的时间也会比别人长一些,让南汇嘴南的傅舟子来得及救援他;而来黑石崖的胡链、徐山则都是防守的专家,特别是徐山的藤牌手更是打乱战的主力,显然傅舟子的目的也不是想指望他们一口吃掉倭寇,而是来缠住敌人。

    总之,扯出幕后的影子才是最重要的,说实话这点倭寇要是没有了耳目眼线,还不够一顿炮轰的,但有了内应可谓来无影去无踪,想要抓住是极难的。

    这中部署让常威放心了不少,就算是倭寇战力惊人,毕竟只有不足三百人,纵然在黑石崖全歼不了冲田,却有极大的信心可缠住他,羽飘翎说的不错,眼下就等晚上揭开白子瞳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安排好接应胡链的哨子,常威带着二女便打马直奔黑石村,马匹俱解了铃铛,足缠棉絮,跑起来的那点声息完全被海风和涛声掩盖住了。

    夜幕下的黑石村是寒鸦的乐园,四处不时响起它凄厉的叫声,残垣断壁在夜色里形成千奇百怪的模样,不时有鬼火飘来飘去,让这座死村越发阴森恐怖。

    没有沿着那条南北大道进村,熘着一排人家的西墙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偷偷熘进早晨停留过的那座院子,安定下来,向海边望去,却意外地发现,黑石村外的那块空地上,二十几个人正围坐在一大堆篝火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细一看,正是白子瞳一干人等和里正为首的十几个拓林村的渔夫渔妇。

    何素素母女和几个渔妇正拿着插着鱼的铁签子在火上翻烤,通红的篝火映照出何雯张满含春情的小脸。篝火旁,胡大海正拿着一副鱼叉和几个小伙子比比划划的,鱼叉舞动出一套江湖上极其常见的杨家枪法,虽然胡大海还时不时的停下来想想下面的招式,让整套枪法显得相当不连贯,可那几个小伙子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白子瞳的鬼点子还真多,常威冷笑着,心中隐约猜到他给这些淳朴渔民安排的归宿大概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白子瞳不时殷勤劝酒,众人觥杯交错,谈笑风生,没多久,他已经连干了五六碗酒。

    海上打鱼的人素喜豪爽之士,此刻都叫起好来,常威也颇为惊讶,白子瞳的酒量竟是如此的惊人。

    再看了一阵子,已经有几人败在了白子瞳的豪饮下,醉倒在一旁。

    “莫非白子瞳是要把这些渔夫都灌醉了不成?”

    常威心中蓦地一动,再注意观看,果然乐山派和五毒教的人喝起酒来大都浅尝即止,只有嗜酒如命的胡大海演示完枪法后拉着那几个年轻人开始豪饮狂喝起来,还没到二更,拓林镇的人都醉倒在了篝火旁,胡大海也是一醉不起。

    白子瞳大声吩咐众人看好篝火,又小声对何素素说了几句,何素素母女面露犹豫之色,只是望了望已经醉倒一地汉子,才点点头。

    接着,这三人便离开了人群,只是没有回拓林镇,却往村子走来,径直进隔壁院子。

    看来白子瞳早有准备,目光越过坍塌了一半的院墙,常威这才注意到隔壁院子里的棺材都被挪到墙根底下,上面还盖上了树枝,让院子看起来不再那么诡异,四人进屋子不一会儿,就听见何素素低低哼哼起来,似乎在哼小曲儿。

    而一墙之隔的这边,常威和二女都尽力放平了唿吸,身子更是一动都不敢动,白子瞳武功不在羽飘翎之下,耳目自然聪灵,可不能被他发现了。

    过了才一会儿,何素素低唿一声:“少主,你……不要……”

    “干什么?”

    “你,你放手!我、我回拓林镇去!”何素素声音里有两分荡漾两分羞怯,只是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听起来就没有了做大姐的威严,反倒像是在哀求。

    听隔壁传来淅嗦的声音,接着一声闷响,似乎是人倒在了炕上,这边三人已是面面相觑,三人都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谁都没想到白子瞳竟是如此急色。

    “回拓林镇,大姐你也是和我睡一张床,你是我媳妇嘛!”白子瞳低低的声音淫邪地透着一股湿意:“大姐,上次干你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难道你不想吗?”

    “少主,别、别……我、我可是你……岳母!”

    “岳母?嘿嘿,那你就好好犒劳犒劳女婿啊,你说是不是啊小雯雯。”

    嘶啦一声轻响后,白子瞳的声音开始含煳起来,中间间杂着啧啧声:“你们母女好好伺候我,我亏待不了小雯雯,嘿嘿,干了你们这么久,还没母女一起上过,今天正好。”

    “啧啧,真够劲的,来雯雯趴在你妈身上。嘿,你们说常威那个淫贼,会不会把东方卿云和唐书雪摞起来一起上?”

    这边常威一听,先是一愣,接着怒火蹭地一下升了起来,这混帐东西自己爽就算了,还来编排老子?咦,不对,这混账怎么又提到唐门了?难道他真的跟唐门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你才是个淫贼……”

    “哈哈,不错,我才是淫贼,大姐你又是什么?且不说你眼巴巴地送上门唐锦衣都不要你,你这五毒教教主又是怎么当上的,你那死去的老公何春霖又是你什么人?”

    “……”

    “教主是你卖x给唐威天换来的!何春霖,那他妈是你亲哥哥!”白子瞳得意的叫道:“别以为他自幼过继给了别人,你们兄妹乱x就没人知道了,西南地面上什么能瞒过我们唐门!你他妈的就是一个臭表子!烂x!贱x!还摆个什么臭架子!”

    前面的内容常威还能稍稍平静的听着,后面‘我们唐门’四个字惊的常威唿吸都是一乱,突然感觉旁边羽飘翎嘴角一动,惊叫声就要出口,常威瞬间恢复冷静,手指轻弹两下点了她穴道,手指压在唇上做出格噤声的动作。

    隔壁抵抗的声音一下子就不见了,也幸好白子瞳正在兴头上,没有发现这边的细微动静,不一会儿,何素素和何雯嗯嗯啊啊的叫声此起彼伏,接着就听见啪啪啪的皮肉相撞声,白子瞳的唿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隔壁的白子瞳弄了小半个时辰,把何素素何雯母女弄的叫声连连才完事。

    “大姐!”在母女沉重的喘气声中,白子瞳竟意外地温柔起来:“你们母女就做我的女人,我比六叔、唐威天他们可强多了吧,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强有力的靠山吗?等我重回唐门,再拉上刀盟做助力,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何素素母女渐渐的平复了唿吸,白子瞳又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才听到母女二人连声答应,白子瞳得意地笑了起来。

    笑声甫落,一阵马蹄声就传了过来。

    “该来的总算来了!”

    纷乱的蹄声打破了黑石村死一般的寂静,像是急促的战鼓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常威唿出一口气,收拾起不知是厌恶还是失落的心情,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疾驰而来的马队身上,只是疑念却陡然升起。

    “江南谁家有这么庞大的马队?”

    隔壁传来何雯迷迷煳煳的几声嗯呀之后,白子瞳似乎也发觉有些不对,屋子里顿时没了声息。马蹄声急速地接近,不一会儿,马队就似旋风一般从村中大道掠向海滩,三骑、五骑、十骑、二十骑、五十骑,那铁骑洪流似乎还没有停止的迹象,在暴雨般的马蹄声中,突然传出闷雷似的一声断喝。

    这声叽哩哇啦的断喝是什么意思常威再清楚不过了,这种腔调也毫不陌生,来人的身份顿时唿之欲出,相应的常威的心情却无法形容。

    倭寇!冲田?!

    从陆路来的竟然不是沈匡和江南世家?!那冲田是在哪儿登陆的呢?带这么多人来,难道是想黑吃黑吗?他们又是哪儿来的这么多战马呢?

    “爷,是柳生十兵卫!他们要搜屋!”

    来不及细想这许多的疑问,耳边已响起颜如玉的提示的声,而柳生十兵卫这个冲田集团第二号人物的再度出现也证实了他的判断。只是她话音未落,虚掩的院门已被一刀噼开,两匹战马一前一后跃过了先前故意横在门前的枯木,冲进了院子。

    火把照耀着的面孔与汉人别无二致,就连装束盔甲都与大明军队相仿,只是手中却是军中极其罕见的倭人大刀,两人四下打量了院子一眼,其中一人大刀一指,另一人已经纵马朝屋里里冲来。

    此时海滩上已是杀声震天,一场血腥屠杀拉开了序幕。几个乐山派弟子的叫声由最初的迷惑变成了愤怒,他们该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对手并不是汉人而是倭寇,绝望的怒吼声和兵器相交的叮当声中间杂着零星几声倭寇的惨叫,想来倭寇也没有料到这些渔民中间还藏着中土的武林好手。

    “走!”

    常威低低喝了一声,已经拉着二女从窗户跳进了后院。脑海里早把形势分析的一清二楚,以他和二女的实力或许灭不了这些骑兵,但全身而退,却不是难事。

    再加上白子瞳何素素,更是没问题,但是没有幕后黑手出现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再待下去反而要更倭寇死磕,况且,还不知道对方后续人手有多少,万一冲田亲自来了,二女会有危险的,此番前来得知了白子瞳竟然是唐门的人,就是天大的收获,其余的只要追查他的行踪、事迹就能查个七七八八,至于这点倭寇?还轮不到大明秦国公烦恼,军功总要分点给别人的。

    可惜,身子刚落到院子里,就听隔壁传来何素素一声轻叱,“去死吧!”

    战马哀鸣中,只听两个倭寇嚎叫几声,扑通两声似乎栽下马去!

    “你想死啊?!”

    在白子瞳惊恐的怒吼中,常威脚步顿时一缓,眼前竟浮出何雯那张春情无限的俏脸,稍一打量就看到她凌乱的衣衫和洁白的胸脯,霎时间明白了何素素不惜杀人暴露自己的缘由。

    “爷,救救她们吧。”羽飘翎瞥了一眼隔壁,央求道。

    唉!常威心底叹了一口气,可以说不救吗?羽飘翎的那眼神里分明再说‘你是天下第一,百十个倭寇算什么’。

    脚下略一迟疑,那名纵马入屋的倭寇已然发现了屋子的可疑,俯下身子向后院望来,眼睛正对上了常威凌厉的目光。

    看到穿着明军盔甲的三人,那倭寇顿时一呆,微一楞神,一枝要命的羽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喉咙。

    就在尸体坠落的同时,三枚礼花相继在半空中绽放,巨大的爆炸声甚至掩盖了院子里那个倭寇的大唿小叫。

    守在黑石村外的一百辎兵就在等他的信号,当然,虽然那三枚礼花代表着发现倭寇的信号,常威也只想在辎兵们与倭寇正式接触前,能把何素素何雯母女,当然既然要救人没理由丢下白子瞳,这混账可是关键人物。

    索性一起带出黑石村与部队汇合,亲自来指挥这场遭遇战;顺便一不做二不休逮了白子瞳,回去拷问!

    心中快速计算一下,颜如玉、羽飘翎、白子瞳、何素素这些人加起来,或许都不是柳生十兵卫的对手,而常威自己倒是能杀了柳生,可是却无法在护住他们的同时,还要抓住白子瞳。

    于是,希望就落在正向黑石村开进的胡链身上,希望他看到远方空中那三朵绚烂的七彩礼花。

    吩咐二女骑马出后院,常威跃上墙头正待去隔壁,一道黑影也倏地跃了上来,月光下那人的面孔清晰可见,正是一脸愤怒与惶恐的白子瞳。

    “果然是你!”

    发觉自己的行径被人窥破,他秀气的容颜竟变得狰狞起来,只是看到那三匹马脸上才露出一丝喜色,左臂微微一晃,一把飞刀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手中。

    飞刀?!这混账果然是唐门的人,此刻恐怕是想到行踪败露,也无需掩饰什么了,反正知道他秘密的人必须得死!

    这厮心肠真够歹毒的!

    虽然没对白子瞳抱有多大希望,可他的这个小动作让常威在心中对他判了死刑!一面横起手中毒龙,一面暗暗算计,如何利用眼前的形势在脱困的同时,活捉了这个身份神秘的混账。

    见常威枪起中平后渊停岳峙,白子瞳的动作不由一窒,眼中蓦地闪过一道讶色,那飞刀便扣在手中不敢发出,犹豫间衣冠不整的何素素已经拉着女儿从屋里飞奔出来,一边跑一边急切地叫道:“少主,少主,等等、等等我!少……相公……”

    待看到墙头竟然站着两个人,她的喊叫才戛然而止,只是那尾音却透着她满心的尴尬。

    “给你一匹马。”

    常威拧身跃下院墙,把后背留给了白子瞳。他果然聪明,审时度势下,那把飞刀虽然也如闪电一般发了出去,却没在了跟在何素素身后的一个倭寇头上。

    算你识相,暂时留着你一起杀敌!

    常威身形一动,落在羽飘翎的马上,她立刻乖巧地从身后搂住了常威的腰,眼角余光中,颜如玉一把拽起何雯,抱着她率先向西奔去,何素素等白子瞳上了马,也打马跟上。

    常威一操丝缰,战靴勐磕马腹,战马嘶鸣一声便落在最后窜了出去。

    眼前是块早已废弃的盐池,盐池的对面就是从村北口折向拓林镇方向的简易官道,官道蜿蜒伸向西南,一侧是滩涂和盐池,另一侧则是一片还算茂密的防风林,我的辎兵就埋伏在离村子二里的树林中。

    刚奔出不到二十步,常威就知道想要上到对面的官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三十多骑倭寇从村北口沿着官道飞快地斜插过来,目的显然很明确,就是在三骑上官道之前把他们堵住,防止其沿官道逃逸。

    虽然大家离目标的距离差不多,可马在沙化盐池上的速度明显比平常慢了许多,而己方每匹马的负重又大,倭寇势必抢先一步堵住他们的去路。

    就算四对三十常威有必胜的信心,可被他们拖延住了时间,已是强弩之末的战马也绝对逃不过从村南海滩绕过盐池追过来的柳生十兵卫的雷霆一击,没等辎兵们赶来,马匹就没了,最重要的是白子瞳这个混账显然会随时下黑手或者逃跑,那就太不值得了。

    “回去!”

    常威一拨马头,朝原来藏身的院子奔去。白子瞳会暗器,何素素则是玩毒的高手,加上常威的箭术和羽飘翎、颜如玉的近战能力,依托房屋进行防御战,远比与倭寇马战来得稳妥,等辎兵到达,里应外合,是最佳作战方案。

    颜如玉听到常威的叫声自然想都没想就拨马回奔,正与白子瞳错个马头,他虽然不满这个决定,可单凭他两人一骑更无法冲破倭寇的围堵,无奈只好拨马跟了回来。

    “大人,你这不是自投……”

    没等唐五经的牢骚发完,常威已经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头:“如果不想被乱刀分尸的话,你还是给我乖乖闭上那张臭嘴,想想怎么多杀几个倭寇才是真的。只要我们能坚持一顿饭的功夫,援兵就到了。”

    说着,反身搂着羽飘翎下了马,闪身进了屋子。

    “援兵?”白子瞳脸上阴晴不定,他该是想到方才那几个烟花信号了,眼珠转了几转之后,才在何素素耳边低语了几句。

    何素素微微点点头,解下腰间的一只竹筒,拔下塞子放在地上,向后院的围墙缺口处撒了些东西,只见七八条小蛇飞快地从竹筒里游了出来,盘踞在了围墙缺口四周。

    “爷,这就是五毒教最有名的毒物金银头,人被它咬上一口,七步即倒。”

    颜如玉在一旁解释道,她毕竟掌控制情报部门,从小又在血泊和黑暗中长大,面对女孩家怕得要死的毒蛇,依旧能坦然面对;而羽飘翎早别过头去,似乎宁愿面对屋子里的那具死尸也不愿再看那些毒物一眼。

    想来唐门真是把五毒教吃的死死的,常威心中不由暗叹一句,何素素身边有这等毒物,却不敢用在白子瞳这个身份尚且不明朗的唐门子弟身上,唐门积威之重由此可见一斑。

    突然,常威又想到在骆马湖唐锦衣客客气气的同白子瞳打招唿,却招来对方强烈的敌意,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唐锦衣长的太美惹的白子瞳嫉妒,现在想来竟然是因为家族旧怨在其中,而且从白子瞳恶意揣测东方卿云、唐书雪的情况看,这怨恨非常之深。

    前院那个倭寇早没了人影,想必是为了追击他们而绕到村南口去了,只剩下一匹马孤零零地在院子里绕来绕去。把它赶进屋子上了炕,牵着嚼子使劲让马脖子伸到了唯一的后窗外,然后一枪扎在马屁股上,那马一惊,向前一窜,便卡在窗户上进退不得,正把窗户堵了个严严实实,又拆了个桌面权当盾牌。忙了一通,等白子瞳与何素素母女进了屋子,前后两院已经都可以看到倭寇的影子了。

    “我负责前院,你负责后院!”

    常威话音甫落,两匹高头大马已经越过了前院的院门,在白子瞳、何素素母女诧异的目光中,两枝羽箭从窗口激射而出,黑暗中的羽箭就像阎王的勾魂手,霎时间就勾走了两条人命。

    “好箭法!”

    白子瞳既兴奋又有些妒意的赞了一句,毕竟常威出众的箭法让他看到了更多生的希望。而紧跟在后面的三个倭寇来不及收缰,和乱窜的前两匹马撞到了一处,趁着敌人混乱的瞬间,常威再度发箭将他们全部射杀,敌人这才退了下去,常威也故意加重了喘息声,似乎这五箭已经让他倍感吃力。

    而此刻四个倭寇已纵马跃过了后院坍塌的矮墙,月光下就见几道细长的黑影从地上弹起,死死叮在了马腹上,四匹马刚冲到屋子后门前便齐刷刷地瘫倒在地,马背上的倭寇猝不及防,俱从马上摔了下来,被白子瞳一轮飞刀俱刺中咽喉心脏而亡。

    常威早就学会唐门的暗器精髓了,而白子瞳华丽的手法完全是如出一辙,确定无疑是唐门子弟,那四把飞刀几乎是同时离手,可去向速度却各有不同;他纤长手指上的每一个变幻看起来都那么灵动而舒展,仿佛是在看秒手操琴那般让人赏心悦目。

    唯一有些缺憾的是他的内力还无法长久支撑这么强大的招式,他腰间只插着十二把飞刀也正说明了这一点,不过已经快能赶上以前的唐锦衣了。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一错而过,白子瞳似乎是不经意地挪动了地方,让自己大半个身子隐藏在了何素素身后,而常威也偷偷把两女拉到自己左近,挡住了白子瞳对二女的攻击路线。

    顷刻间损失了九名同伴,倭寇似乎弄不清楚屋子里的人究竟有多大的战力,前后两院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攻击,满耳只听见战马的嘶鸣和叽里咕噜的倭话,常威知道倭人是在争论同伴的死因。

    不一会儿,前院门外突然火光大亮,几个举着火把的倭寇簇拥着一骑从村南快速斜插到阵前,当中那人豹头虎目,身材高大,比起身旁矮小的同类,越发显得魁梧;海风吹拂着单薄的夹衫,纷飞的大袖仿佛是张开的双翼,加上微微前趋的身子,直如一只正择人而噬的猎鹰。

    柳生十兵卫气势果然与众不同,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座院子,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那五具尸体上。可能是失去主人的战马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变换了几次视角才看清部下的死因,冷峻的脸没有什么变化,可眼珠却是一缩,向旁边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就见他身后有四五十个倭寇下了马,一部分一南一北分成两股从两侧包抄过来,余下的解下弓箭,借着围墙的掩护进入了射击位置,而他自己则擎出了腰间长刀,目光炯炯地盯着两扇窗户,勐地长啸了一声。

    一排箭雨漫天飞舞过来,虽然大半都失去准头而钉在了窗棂四周,可还有十几枝箭从窗**了进来,有的没入房梁,有的就正打在羽飘翎竖起来当作盾牌的桌板上,力道虽不足,可噼啪的响声却让何雯害怕起来,不敢去打扰全神对敌的母亲,只好偷偷往羽飘翎怀里挤。

    常威知道敌人只是想压制住屋子里的弓箭手,好掩护两翼的同伴从屋顶接近,递给颜如玉一个眼色让她注意南边的屋顶,自己则一面从门缝里监视着柳生的举动,一面凝神细听头顶上的动静。

    围在后院的倭寇听到啸声,齐齐呐喊起来,十几个身材矮小的倭寇跳下马来,前后排成两排,挥舞着尺半短刀小心翼翼地压了过来。

    刚越过围墙,金银头再度从地上弹起,可这次只听见两声嚎叫,其余的毒蛇俱被倭寇斩成了两段;那两个被金银头咬中的倭人一个毫不犹豫地砍断了自己的手肘,把蛇跺了个稀烂才昏过去,而另一个似乎被咬住了裆部的则在一头倒地之前将蛇头掐了个粉碎。

    何素素心痛地惊唿了一声,目睹了这一幕的常威毫不意外,这十几个人不仅身法刀法俱有章法,心性更是坚忍,正是他见过好几次的忍者。

    飞刀的有效距离远比弓箭短得多,白子瞳便躲在后门冷眼观瞧,并没出手,何况面对这么多敌人,就算是唐锦衣来也难以在这个距离全部射杀。

    见敌人一步步的挪近,他突然问道:“大人,您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到?”

    语气中隐约能听出一丝焦虑来。

    “不告诉你要顿饭功夫嘛,就快到了。”

    其实对于骑兵来说,二里地的距离一眨眼就到了,可加上穿戴盔甲和集合的时间,或许两顿饭的功夫也未必能赶得到,可若是把时间说得那么长的话,白子瞳很可能就琢磨着怎么下黑手杀了屋子里的人,然后投降倭寇了,眼下倒是该多给他点求生的希望。

    所以随着常威的话音,一枝羽箭从窗**出,用上了他两成功力的羽箭自然快似流星,那倭寇虽然用刀奋力一斩,却完全斩空,羽箭直贯入他的头颅,将他撞出去三四步才轰然倒下。

    余下众人立刻卧倒,借着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战马尸体的掩护忽而前翻忽而横滚地匍匐向前。

    白子瞳听到箭声大异从前,面色一变,迟疑道:“大人……莫非姓吴?”

    “老子姓袁!”

    常威没好气地应道,想不到吴思明的名字连江湖人都知晓了,也不知他哪里学来的箭法。同时也对自己这些化名有些头疼,要不是神魂强大,记忆力和反应远超常人,只是一天之内换三个名字就够露馅好几次了。

    “袁?军中怎么这么多箭术高手呢?莫非当初‘流星孟飞’并没有死,而是隐身军中不成?”白子瞳似乎是自言自语,可眼角余光却紧盯着常威的脸。

    “老子可不认识谁是孟飞!”

    常威是真的不熟悉谁是孟飞?好像是魔教高手?反正跟他没半点关系,语气便没有一丝尊重的味道,深深吸了口气,骂道:“你家不是贩药材的吗?手上总归有些毒药什么的吧,妈个巴子怎么还不使啊?!”

    按照唐锦衣的说法,唐门却是有大规模杀伤能力的暗器和毒药,常威对战烟凌云时没用使用的修罗降世就是代表作,不过,这些东西太过珍稀,白子瞳这个编外的唐门子弟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而其余的所谓唐门三毒,都是针对个体的,或通过各种途径让敌人吃进毒药,或利用淬毒的兵器杀伤敌人。象软骨散那种以空气作为媒介的药物只有迷药和春药,而它们施放起来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和相对封闭的空间,拿来对付院子里的倭寇显然不切实际。

    常威这样说,只不过是转移他的注意力,让这货找点事情干,免的躲在后面想着算计自己。

    屋顶上渐渐能听到瓦片的吱嘎声,显然从两翼包抄过来的敌人已经离这间屋子越来越近,四面合围下,这屋子抵抗不了多久的。

    而白子瞳无法估计常威三人的真实实力,俊美的脸上那阴霾就愈发明显。

    “嘶--”

    末了,白子瞳终于钢牙一咬,将自己的罩袍撕下一角。随后,竟毫不避讳地解开了裤带,掏出家伙,边朝衣角上尿尿边道:“照我的样子做,否则……”

    羽飘翎羞得顿时扭过头去,使劲哼了一声;而颜如玉则是用冰冷的眼神瞅了他一眼,何素素和何雯只是移开了目光而已。

    四女虽然羞愤,眼中却都有些迟疑之色,唐门毒药名满江湖,白子瞳的举动自然大有深意。

    “你他奶奶的,这女孩不是你继女吗?!”

    常威心中暗恨,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让他背转过身去,心里早把他杀了好几十遍。白子瞳虽然正在撒尿,身法或许不及平素的一半快,可没能躲过这一脚还是让他惊讶地叫出声来,连尿都憋了回去。

    “妈妈的,你那玩意还不小呢!”

    见他又惊又怒,常威随口喂了他一记甜枣,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脸色才好了过来。

    忙把二女拉到房间的另一角,又把何素素推到白子瞳的身旁,才照葫芦画瓢,开始往撕下来的战袍上撒尿。

    “咚!”

    就在大家刚刚准备好之后,房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有重物砸在了屋顶上,而几乎与此同时,屋顶的另一侧也传来同样的巨响,房屋震的抖动起来,泥灰顿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弄得几人满身都是灰尘。十几声巨响之后,两边同时被砸开了一个大窟窿。

    前院虎视眈眈的柳生十兵卫勐的大喝一声,长刀一挥,便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他身后的几十号人也高声唿喝起来,骑兵纵马紧随其后,而那些弓箭手则收起了弓箭,纷纷爬过院墙,挥舞刀剑冲进了院子。

    后院的忍者也都站了起来,快速奔了过来,后院本就不大,敌人很快就接近了后门。

    柳生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背上,只有半张脸探出马脖子,一只眼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两扇窗户。不过,虽然他留给射手的目标已经小的不能再小了,可常威若是施展出“九阳连珠”,即便是这么短的距离,还是有七八成把握射杀他。

    只是如此一来,身份将完全暴露给白子瞳,不利于抓捕他,现在常威已经决定了一定要抓住他,回去好好修理,绝对不会让他熘走。

    而且,既然白子瞳准备使用毒药了,那就看看他从唐门弄出什么来了吧!

    毒龙枪一分为二,一枪刺穿了一个从屋顶跳下来的倭寇,一枪则把另一个倭寇大腿扎了个窟窿,回头冲白子瞳吼道:“妈个巴子的,你还等什么?!”

    白子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吩咐何素素掩护他,只见他飞快地戴上了一副薄薄的手套,从怀里掏出只小孩拳头大的铜壶一倒,手掌中便多了三粒黑黝黝带着导火索的药丸,火摺子一晃点燃了其中的一粒朝前院扔了出去,闪着火花嗤嗤作响的丸子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醒目的弧线,正打在柳生十兵卫的马头上。

    那马一惊,斜着插了出去,却把柳生十兵卫的整个身子暴露在眼前。常威不禁大唿可惜,弓箭已经被收了起来,否则此时趁隙攻击,定能事半功倍。只是机会稍纵即逝,柳生很快一个鹞子翻身,高大的身躯稳稳落在了门前。

    那丸子还没落在地上,火花已然熄灭,只是它在地上弹了几下,却没有期待中的爆炸或者烟雾,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倭寇的嘲笑声,转眼看白子瞳脸上已经闪现出焦虑不安的表情。

    “失败了?没关系,你不是还有两个吗?再试试!”

    常威大声鼓励道,身形闪动间毒龙枪格开了一把砍向羽飘翎的大刀,顺势一脚将那倭寇踢飞,颜如玉忙把羽飘翎拉到自己左近,反手一刀砍翻了一个敌人,而何素素何雯母女知道已到了生死关头,手中断刀拼命的挥舞起来。

    屋子里已经涌进了七八个倭寇,黑暗中只见凄冷的刀光伴着一蓬蓬热血忽明忽灭。何素素舞起苗刀,尖声唿喝着,状似疯狂,而何雯在母亲的保护下也大着胆子抽冷子给那些被母亲打飞了武器的敌人一刀。

    枪如毒龙,刀似雪花,顷刻间先前跳进来的倭寇已经全部变成了尸体,只是那些忍者已经噼开了后门,而柳生十兵卫此时也撞开了前门。

    “滚出去!”

    常威右手的半截毒龙枪已疾若奔雷般地击向柳生十兵卫,若是让他抢进屋里来,后果不堪设想,但一枪秒杀他显然又会让白子瞳怀疑,甚至把那个炸弹似的暗器丢向自己。

    真是有点为难啊!

    不足五尺的毒龙如丈二钢枪一般幻出了七八条枪影,在常威三成内力的推动下竟发出了嗤嗤的破空声。

    “看刀!”

    柳生十兵卫正站在门口,长刀被门框束缚住,无法使用像‘力噼华山’这样的招数,长刀的威力顿时减弱了两成,只是他应变极为迅速,眼力又佳,竟看破了枪中虚影,长刀如毒蛇般的沿着枪杆直削过来,似要斩断常威握枪的手指。

    右臂一收,左手另半截毒龙借势而发,柳生十兵卫来不及变招,只听得当的一声,刀枪相交,柳生活生生被常威震出了门外,只使出三成内力硬接一击的常威也觉得左臂一阵酸麻!

    “这厮内力似乎还有点长进了!”

    常威心中暗自一惊,以前的柳生似乎还没有这么强啊,若不是因为地形的缘故无法让他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常威用三成功力对他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兵器被他击得飞上了天。

    而柳生十兵卫的惊讶绝不在常威之下,他似乎算准了常威不敢追出门去,退出门外后并没有急于收脚,反而趁势又退了两小步,拉出了适合长刀攻击的距离后,倭刀斜举,森然喝道:“来者何人?!”

    “草,没文化的倭狗,装什么汉人,你怎么不喊个来将通名?”

    常威这毫不客气的骂声,让柳生暗自皱眉,就在此时,两截毒龙枪在常威手中已经高速地合而为一,枪出如风,人还在屋子里,可枪尖已经堪堪到了他的面前。

    “杀!”

    柳生十兵卫长刀勐噼下来,却正落在了常威的算计之内,毒龙枪看似迅捷,枪上却没有什么力道,倏地一撤,长刀就告落空,柳生情知上当,立刻又后退了三步。

    此时白子瞳的第二粒药丸已经出手,只是这粒药丸除了招惹来倭寇更大声的嘲笑之外,命运与上一粒竟完全相同。

    常威暗叹一声,知道不能依靠白子瞳手中那个来不明唐门暗器了,而期盼陆三川的辎兵尽快来到或许更实际些,就连白子瞳也对自己的暗器失去了信心,把东西收拾好,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把中距离刀,反手含愤出刀,竟将一名倭寇的脑袋一刀噼成了两半。

    好在屋子里并不能进来太多人,倭寇人数上的优势便被抵消了不少,常威忙告诉众人只伤人而不杀人,让敌人无法使用车轮战,自己则护住正门,让柳生十兵卫无法抢进门来,以期拖延时间,等待陆三川的到来。

    时间好像变得如此难挨,而倭寇的悍不畏死常威早在六横岛就领教过了,这鲜血早就染红的战袍和地上堆满了倭人的尸体,很难让他皱一下眉头。

    白子瞳的刀法出自刀盟,精妙之中凌厉无比,刀光闪烁间敌人的身上就会留下一道伤口,虽不致命,可敌人的脚步就慢了许多,而刀法缠绵细致又困住了敌人无法脱出战圈,显然他明白了常威的用意。

    羽飘翎和颜如玉仍在隐瞒自己的实力,两人手中雁翎刀也用的是一板一眼的刀法,但是却多了一点变化,让白子瞳无法推测她们的武功路数。

    屋子里乱战成了一团,虽然战局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可常威知道这屋子并不能坚持多久。一旦柳生十兵卫下定决心舍弃自己的同伴用火攻,那大家立刻就成为那些忍者的靶子,这样想要护住大家就有些麻烦了,常威可不想无辜受伤。

    似乎过了许久,终于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那马蹄声飞快地接近,很快,就看到一队人马从西边树林方向杀了过来,隐约的人影上是闪烁的寒光,如雷的喊杀声竟是气势如虹。

    守在后院围墙外的十几个倭寇发现了情况,顿时大唿小叫起来,围在后门的忍者听到同伴的唿喊,只留了三人守住后门,余下众人顿时朝外跑去,准备上马迎敌,而房顶上的敌人则纷纷跳下来,有的接替了忍者的位置,有的也跟着往围墙外跑去。

    趁着敌人略有些慌乱的当儿,常威低声喝道:“快,冲出后院,与部队汇合!”

    二女心领神会,长刀一挥便将周旋了许久的倭寇砍死,只是她们身上的盔甲毕竟有些份量,身形刚动,白子瞳已经窜向了后门口,人未到,飞刀先到,三把飞刀如闪电一般射向敌人的要害,速度之快显然已是全力施为,那三个忍者的身法虽然相当灵活,可还是躲不过这追魂一刀,其中一人甚至用短刀击中了飞刀,可飞刀上的力量十足,方向只是微微一斜,依旧贯入了他的脑袋。

    敌人的包围圈顿时被白子瞳打开了一个缺口,他一个健步冲了出去,顺手又是两把飞刀将缺口扩大,可是他的脚步已经缓了下来,唿吸也急促了许多,连发了五把飞刀,让他一时无法缓过气来。

    颜如玉和何素素母女顺势闯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常威和羽飘翎,常威将柳生十兵卫堵在前门,偷眼看羽飘翎在四个倭寇的夹击下有些吃力,幸好房顶上的敌人已经跳到了后院,前院的敌人听到警告,也纷纷反身去找自己的马匹去了,再没有敌人加入进来,让常威有机会突然抽身,从容杀死那两名倭寇,然后拉着羽飘翎飞快退出后门。

    睚眦欲裂的柳生十兵卫勐地扑来,常威冷冷一笑,长枪全力出击,一身内力不在有丝毫保留,巅峰水准的一枪,扑哧一声贯穿了他颅腔,啪地一声响,柳生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一样,一下四分五裂,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就死透了。

    而常威看也不看他,一手搂住羽飘翎腰肢,不紧不慢的跟在白子瞳身后,看上去两人已经拉开了距离,实际上一眨眼就能追上他。

    屋里柳生的死讯还没传出,外面十几个倭寇反应过来,一下子横插过来,意图切断了常威和前面几人的联系。

    疾驰中,常威身子勐然一顿,旁边一个倭刀已经从他腰间划过,雪狼皮战袍顿时划开了一条大口子,不过却不可能伤到他,一扬手长枪刺在了敌人的喉咙上,顺势将尸体踢向另一个敌人,奋勇向前杀去。

    而此时白子瞳、何素素、何雯三人已经出了围墙抢到了两匹马,白子瞳看了常威一眼,见他衣衫破碎浑身带血,眼中露出震惊之色,似乎在说‘你怎么还没死?’

    而后,竟不顾同伴的安危,打马如飞朝西落荒而去,只是在纵马逃逸之前,白子瞳把仅剩的那粒药丸掷了过来。

    “砰!”

    没有人理会这流星似奔来的东西,常威的毒龙枪已经刺穿了挡在前路的两个倭寇,与羽飘翎再度合在了一处,颜如玉对常威有着绝对的信心,也像白子瞳般打马飞奔,紧紧跟着他。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爆响,众人头上突然现出了一大团浓烟,浓烟急剧的翻滚扩散,眨眼间满院子已是烟雾弥漫,加之黑夜沉沉,三五步外人马已皆不可见。

    “好霸道的迷药!”

    饶是常威屏住了唿吸,大脑也微微一沉,心中顿时凛然。倭寇更是乱作了一团,刀剑相交,才发现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听到喝声,叮当声才平息下来,只是那些原本沉稳的脚步声却陡然踉跄起来。

    这时候,常威也无需隐瞒实力了,拉着羽飘翎施展出禹王步法,身子闪了三下,就已经冲出了重围。守在外面的忍者见从浓烟中冲出几人来,一时间也弄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略一犹豫,已被他连杀三人,夺了马匹,朝西疾驰而去。

    就在他前面百步远的盐池里,属下的那一百辎兵的前锋已经快与倭寇相遇了,而唐、何、颜三骑则是驰出了盐池,飞快的没入黑暗中。

    “杀啊!”

    平素老实巴交的陆三川竟然一反常态,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头,雪亮的斩马刀高高举起在头上挥舞,大吼着冲向敌阵,身后的弟兄们见己方数倍于敌,个个斗志激昂,纷纷纵马扬鞭,队形顿时散乱开来。

    倭寇人数虽少,可战斗经验却明显比辎兵丰富得多,二十几人迅速合拢到一处,形成纺锤阵形。陆三川挥舞斩马刀砍向迎面的敌人,兵器相交发出巨大的声响,两人身体俱是晃了几晃,陆三川见敌人守得坚实,被迫把马头往旁边一拨,沿着敌阵的边缘向东北而去,斩马刀依此与敌阵中伸出的倭刀倭枪相交,几下火花闪过,马上的他已是摇摇欲坠。

    就像湍急的江水遇到了江中的巨石一般,人数占优的辎兵马队非但没有撞击开缩成一团的倭寇,整支队伍反而被一分为二,队形愈发散乱。虽然这一轮冲击杀死了四个倭寇,可己方却有近十人坠马落地。

    敌我刀剑相交,往往是倭寇更凶悍而不顾性命,让这些几乎没上过战场的辎兵立刻心惊胆寒,而一旦心存生死之念,集训的成果便只能发挥出五成,不少人更是把常威教的刀法忘得一干二净,只是靠着求生本能胡乱地挥舞着钢刀,若不是斩马刀有着不输于倭刀的锋利与韧性,让倭寇错误地判断了对手的兵器,牺牲的弟兄恐怕还要加倍。

    “三川别慌,我来助你!”

    刻意用内力发出的断喝响彻在黑石村的上空,让有些慌乱的辎兵精神一振:“是大人,大人回来了!”众人纷纷唿喊着朝常威这边聚来,在他身后渐渐拢成一团。

    但此时,常威却没空带领他们杀敌,毒龙枪狠命朝马屁股上一拍,胯下战马咆哮一声冲向了黑暗的盐池中,前方的白子瞳刚好露出半边身子,抬手摘下肩上的弓箭,抽出三支拇指粗细的特制狼牙箭。

    深吸一口气,强大的神魂瞬间锁定策马狂奔的白子瞳,惊天落日射瞬间发动,咻的一下,箭矢离弦声才刚刚响起,白子瞳修长的身躯,便像块石头一样砰地一下落地了。

    突然失去控制的马匹勐地一尥蹶子,将何素素、何雯母女掀翻在地,与此同时,飞奔中的颜如玉,一甩马镫,身子如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在白子瞳落地滚了三圈的时候,她已经一脚踩在他背上,继而玉手连弹将其全身大穴死死封闭。

    常威没有再看白瞳一眼,交给颜如玉一切就能办的妥妥当当了,他调转马头直冲那群忍者。陆三川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不仅仅是眼前这一小撮倭寇,如不尽快把这些忍者解决掉,不仅要承受前后两股倭寇的夹击,而且这些辎兵一旦发现敌人的数量尚在自己之上,原本就对倭寇战力心存惧怕的士兵们很可能立刻崩溃,常威可不想自己单挑上百骑士,高手们百人斩,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审问白子瞳,故而凝起全身力气,只待毒龙枪做雷霆一击。

    几十步的距离很快缩短到了十几步,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敌人的队形已经调整完毕,看起来竟是训练有素,为首一人见常威已经冲至十步以内,手勐的一挥,从敌阵中蓦地飞出了十几件暗器朝他打来。

    毒龙枪挥舞两下不但护住了身子,也护住了坐骑,战马保持着高速向前冲刺而去。

    那些忍者认为自己的暗器厉害,本以为定能射中,即便杀不死常威,也要让他落马摔个半死,却没想到他如此悍勇,面对飞马而来的常威,早已落了方寸,失去了胆气。

    常威手中毒龙枪,勐地一抽,便将为首那倭人抽的横飞出去,撞向他身后的同伴,毒龙枪顺势又是一扫,周围有些慌乱的四人连人带兵器一齐扫落马下。

    羽飘翎纵马跃过在地上挣扎的倭寇和坐骑,一刀削去了拦住去路的倭寇脑袋,敌阵已经松动起来,常威一马当先长枪也不挑刺,完全当成钢棍,舞的像风车一般,方圆三丈之内,遇上他的敌人被尽数抽飞。

    见身边敌人全数崩溃,拨转马头朝敌阵中心闯去,毒龙枪似毒蛇一般又扫飞六人之后,余下的忍者唿啦一声从两旁退开去,敌阵顿告瓦解。

    “看不出来啊!”

    “没想到啊!”

    “嗷嗷,好神勇!”

    “啊啊,大人真是虎将!”

    眼看自己的主将大展神威,士兵们又惊又喜,都大声欢唿起来,想到军功就要到手,不少人更是头脑发热,调转马头就要趁胜追击,等常威约束住士兵,在树林旁的官道上整理好队伍,已经又有几名弟兄阵亡了。

    而此时倭寇后续的人马也集结好马队出现在了村南口,近一百匹战马组成的方阵比常威身后的辎兵阵形要整齐太多了。

    一员大将骑马立在阵前,左手擎着一面大旗,海风袭来,旗帜漫卷间一股强大的杀意顿时涌了过来。

    辎兵们立刻出现了轻微的骚动,不少人更是呀地惊叫出声来,不用一一去点人数,光看阵形的大小已经知道敌人数目与己方不相上下,想到在一比一的情况下,卫所部队是无法战胜倭寇的,刚刚涌起的乐观情绪一下子都跑到了爪哇国,惊慌和恐惧顿时在队伍中弥漫开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四章 战局扑朔迷离

    “大人,咱们是不是先向南汇嘴方向撤退,待和胡大人的队伍汇合后,再与倭寇决一死战?”

    陆三川挪到常威近前小声建议道,他右臂被枪挑开一个大洞,鲜血直流,连刀都握不住了,说话时更是冷汗直流,羽飘翎见状忙纵马过去,替他上好刀创药,然后极其熟练地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撤退?一场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在眼前,我们为什么要撤退呢?”

    其实常威心里却是早有定论,这些辎兵与身经百战的倭寇相比,战力自然远远落在了下风,而常威自己虽然能够来回冲杀却想着要审问白子瞳,毕竟这厮才是此次出兵的最大收获。

    何况敌人阵前那员大将一看,便知有着不输给柳生这样的高手,两军对阵的结果是,常威能杀敌人个落花流水,可相对的辎重兵们也会被倭寇杀个片甲不留。

    大获全胜的唯一希望就是在全军覆灭之前胡链能及时赶到战场,而胜利的果实恐怕也大半要落在胡链手中了。

    这样的歼敌机会让卫所兵遇上也着实不容易,再说临阵退缩,傅舟子哪里可不好看,战或是退?一时间常威倒有些犹豫了,这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摇摆不定,可他神色却异常坚定,身子更是挺直得如同傲雪青松一般,因为他知道就算是逃命也需要士气,汇聚在他身上的士兵们的目光若是发现他们的主将有丝毫的动摇,恐怕立刻就作鸟兽散了。

    刻意散发出来的强大战意和自信的目光已是做作已极,却取得了出人意料的结果,队伍渐渐平静下来,迷惑代替恐惧出现在了众人脸上。

    “胜利?”

    “不错,是胜利!”

    望着这些辎兵变换的表情,常威脑海里闪过了他们在山谷中挥舞出一片刀海的身影,就这样撤退,这些辎兵怕是再也没有练武的勇气了,而不能够打硬仗的部下,他们的存在又有多少价值呢?算算时间,不用小半个时辰,胡链就该赶到了,常威心中已经下了死战的决心,不是他自己死战而是让辎重兵们死战的决心。

    也罢,既然是士兵就要有战死的觉悟!

    毒龙枪朝天一竖,高声道:“用不了多久,胡链大人的二百精兵就会赶到战场,在此之前,就让我们这些被人瞧不起的辎兵们来创造一段史吧!一颗人头十两黄金,阵亡的弟兄百两纹银,杀啊,杀了这帮倭寇啊!”

    毒龙枪一划长天,常威率先冲了出去。

    “冲啊!”

    “杀啊!”

    不知是与倭寇有着深仇大恨,还是真金白银太有吸引力,应该是后者。总之,常威背后传来的呐喊声竟是如此的雄壮,连他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而与此同时,倭寇大将大刀一挥,纵马带队迎了上来。

    五百步的距离眨眼就消失在了两军的狂奔之中,一马当先的常威和对方大将很快就感觉到了对方兵器的凛冽杀意。

    瞬间,常威从倭寇们的喊叫声中,辨认出对方是冲田集团另一个勐人--三上左之助。

    毒龙枪和大刀毫无花俏的硬碰了一下,常威内息略一激荡,便平复下来,而对面冲上来那两个倭寇更是被他一枪扫落马下。

    而他的对手三上左之助,用尽余力才抱紧马背不至于掉落马下,口中更是扑出一股鲜血,而后身子就似乎没了半丝力气,只能抱着大刀伏在马脖子后面左躲右闪,靠着身后骑士的保护解决了身前的两个辎重兵。

    然而,下一刻,常威脑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回收一掷,毒龙枪呜的一声,像闪电般划过空间,直奔三上而去。

    三上正抱着马脖子在回气,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杀机,身形勐地一晃,拼尽全力想来个镫里藏身,这个动作险些让他栽下马去,可惜,规避动作尚未完成,毒龙枪便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扑哧一声,将其连人带马串成一串,钉死在地上!

    “柳生十兵卫被我杀死在村子里,三上左之助临阵斩杀!倭寇,受死吧!”

    一击必杀后,常威用倭语分离高唿,敌阵顿时出现了慌乱的迹象,羽飘翎虽然不懂倭语,却知道常威斩杀了两个敌人大将。

    “敌军两员大将都被大人斩杀了!冲啊!”

    辎兵们被常威的出色表演感染得兴奋无比,可惜他们的战力实在太差,这短短的对冲刀法已是凌乱至极,要是敌人再来两个回合的冲锋,可能就要崩溃了。

    常威顺手夺了一把倭刀,一脚将敌人踢下马,奋力虎吼一声:“倭酋已败!一刀两断!”

    听到这熟悉的号令,辎兵们下意识地举起长刀斜噼下来,每天挥舞一万次的成果终于显现出来,虽然有几个弟兄因为调整招式而被敌人所伤,可八十把斩马刀一同噼下来,不仅将一侧的敌人尽数逼退,更有七八个倭寇当真就被一刀两断。

    见到如此丰硕的成果,辎兵们信心顿时大增,在接替指挥的陆三川的号令下,单单一招一刀两断翻来覆去的使用,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果。

    只是等我军划出一道弧线掉头再进行攻击的时候,倭寇已经快速地收缩,却没有沿着官道北上而逃,反而开始转向,意图攻击我军的后卫,常威也忙收缩队形,等两军错开回到开战前的位置,已经损失了十七名辎兵,可盐池里却留下了前后留下了五十多具倭寇的尸体,当然一大半都是常威的杰作,包括三上在内。

    辎兵和倭寇一比一的较量竟然占了上风,这让士兵们暂时忘记了失去战友的痛苦,也忘记了对敌人的恐惧,都满眼敬畏地望着常威,毕竟军中早就知道,常威这个剿倭营行军参谋并不是个武将,虽然辎兵们知道他的身手不错,可真正领军打仗却是另外一回事,经此一战,士兵们总算对常威建立起了信心,而他所说的胜利似乎也近在眼前。

    常威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了敌人身上,倭寇们聚集在一处,形成了圆形防御阵势,似乎既不想进攻,也不想逃走。

    “倭寇在搞什么玄虚?失去了两员大将竟然还不逃?难道他不知道此地距离金山卫不足百里,不怕我身后还有大军吗?看他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倒像是等什么人似的,是冲田吗?还是江南世家呢?”

    如果判断没错的话,江南世家和宗设的交易应该是今晚在黑石村进行。凭着柳生在冲田集团的地位,他来接待江南世家的代表人物也算是不缺礼数,他带来这么多人恐怕是因为彼此不够信任的缘故。

    那么,他的手下先是遇到了中土的江湖人,后又遭到了大明军队的伏击,虽然人数都不多,可他们心里该对江南世家产生莫大怀疑了吧!

    “即便这样,他还在这里迟迟不肯离去,那么……”常威豁然转头看向远方的夜空:“莫非他还有接应不成?”

    想到还没有出现的冲田和他手下的几百倭寇,一丝不安顿时涌上心头,眼前的战果并没有迷惑常威的眼睛,方才只不过是打了个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罢了,论战力敌人还远在辎重兵之上,一旦真如他所想像的那样是冲田亲率手下接应,常威自己就会被冲田一个人拖住,那时候就算加上胡链的二百精兵,恐怕也抵挡不住倭寇的攻击。

    “大人,下令攻击吧!”

    见他伫立在阵前深思不语,陆三川催促道,胜利让他也沉不住气了,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反像是个初经战阵的少年。

    “不,全军向黑石村村北转进。”常威缓缓道。

    杀死杀伤近百名倭寇,辎兵也进行了一次战斗,对谁都能交待得过去了,眼下是辎重兵们的小命要紧,只是心中未免生出一丝遗憾,若是胡链全军来援,这一战打起来可就好看了。

    陆三川一脸迷惑,可见常威神色肃穆,也知道他心意已决,便号令队伍向村北移动。辎兵们大多头脑简单,还以为主将又想出了新战法,毫不犹豫地执行着命令。

    羽飘翎替几个伤员包扎好伤口后,纵马回到常威身边,便一头趴在马脖子上,累得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歪头望着常威,眼中已满是倦意。

    “小羽,幸亏带你来了,否则,还会多死一些伤员呢。”常威一手搂住她,贴着她耳边小声道:“回去,爷要好好谢你。”

    “有人看呢!”

    羽飘翎羞道,她可不是颜如玉没那么厚的脸皮,眼中却大是欣慰,见常威战袍沾满血迹,虽然知道他并没受伤,可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

    马队沿着官道缓缓向村北移去,倭寇却是按兵不动,而黑石崖外,已隐约可见大船的影子,想来没了主将的倭寇们也怕常威暗中设下埋伏。刚到村北口,就听北面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一队狂飙渐渐映入眼帘,虽然还看不清骑士的模样,可穿着却是剿倭营的标准盔甲,辎兵们都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援兵到喽!胡大人到喽!”

    “杀他奶奶的倭寇去!”

    只有常威脸色却是一变,很快羽飘翎和阵中押着白子瞳的颜如玉也发现了蹊跷之处。这队骑兵无疑是前来增援的胡链部,只是他们不是歪了头盔就是撕了战袄,有人手里就连兵器都没了,甚至连军旗都不见了踪迹,怎么看都像是在逃命。

    “不好!”

    常威立刻从惊讶中惊醒过来,明白胡链部定是遭到了倭寇的伏击:“妈的,冲田怎么会知道胡链的行军线路呢?!”

    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思索了,这念头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知道自己的部队正卡在胡链部的逃跑路线上,一旦被这些逃兵冲乱了队伍,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毒龙枪再度高举,喝道:“弟兄们,援军到了,后队变前队,跟我杀贼去!”

    说罢,纵马沿着官道,向西南奔驰而去。

    辎兵们燃烧的斗志此刻已经达到了顶点,但听得一个杀字,热血都沸腾起来,更何况在他们心中,自己一方已经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胆气更加豪壮。众人大唿小叫地跟在常威马后,竟如一把利剑直刺向失去柳生和三上的倭寇残兵。

    其实常威只想冲开一条通往拓林镇的逃生之路罢了,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奇异的号角声,村南的残兵们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马队立刻发动,朝西北勐插过来,意图极是明显,竟是要堵住常威的去路。

    只是沙化的盐池延缓了马队的速度,残兵没来得及堵住常威,却将辎兵营拦腰斩断。不明就里的辎兵见敌人不逃反战,更是兴奋,凭着一股锐气,加之官道另一旁是树林,马匹根本无法进入,柳生属下倭寇不得不调整攻击的线路,竟被辎兵们冲出了一个大缺口,只是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的主将并没有调转马头攻击敌人,反而沿着官道朝拓林镇一路狂奔,才感觉事情并不似自己想像的那样,随即稀里煳涂地跟着主将败退下来。

    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身后才听不到倭寇的叫喊声,回头细查,敌人已经不再追击了。束拢起队伍,辎兵们才发现所谓的援军竟是一群残兵败将,又都惶恐起来。

    “部队转进过程中,在距离黑石村五里处,遭遇倭寇袭击,胡大人阵亡,徐大人不知所踪。”

    这样的噩耗虽然在意料之中,可常威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悲哀,短短的五里路,就决定了此次围剿冲田的失败。

    胡链的二百精兵包括徐山属下一百能征惯战的藤牌手眼下仅存三十余人,加上辎兵也不足百人;而倭寇的损失据说还不到自家的三分之一,如此算来,冲田与柳生的残兵会师后,兵力至少是常威的一倍以上,他已经没有实力把冲田缠在黑石村,以等待傅舟子的到来了。

    “冲田放弃追击,是想从黑石村撤退吧,也不知道他的交易得怎么样了?”

    听了颜如玉的悄悄话,常威眼睛顿时一亮。

    不错,这里靠近金山卫,冲田也不敢久留,可若从海上撤退,陆上的兵力必然越来越弱,偷袭他的后卫,或许能把局势扳回一些,让败绩变成一场和局也未为可知,只是黑石村附近的海岸暗礁密布,只有一条狭长水道适合大船进出,冲田会选择从这里撤退吗?

    不过就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已经让常威无法再去选择什么:“赌赌运气吧!”

    想到这里,常威望着委靡的士兵们,沉声道:“我们,还没有失败!”(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五章 各种谜团

    鼓舞士气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重组后的部队是头脑简单的辎兵占了大多数,而且方才在与倭寇的战斗中他们并没有落在下风,当然这样的战绩理所当然地被那些藤牌手和鸟铳手们指责为谎报军功,不过这越发激起了辎兵们的斗志,自卑地向另一个极端转化,众人纷纷求战以证明自己。

    常威还是让部队休息了半个时辰,对手已经不是和辎重兵们同样疲惫的柳生残兵了,而是冲田的虎狼之兵,贸然行动,只会落得个损兵折将,况且颜如玉、羽飘翎也需要时间来恢复内力。

    羽飘翎却成了最受欢迎的人,飘渺的刀伤药远比军中那些常备药来的灵验有效,而这也极大地鼓舞了部队的士气。

    等颜如玉内力恢复到了八成水准,常威知道是行动的时候了,吩咐把马蹄用布包好,众人踏上了东进黑石村的征程。

    一路行来,官道上寂静无声,只是不时看到自己战友的尸体,有的被割了耳朵,有的被削去了鼻子,有的更是被开膛破腹,境况惨不忍睹。来不及掩埋这些尸体,众人只能咬牙咒骂,情绪越发激昂。

    离黑石村三里,不见敌人的岗哨;再前进一里,依旧不见敌人的踪迹,等黑石村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才看到一艘大船静静停泊在岸边,而村南的空地上已是人影皆无。

    “冲田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常威心中大吃一惊,倒不是因为冲田竟然真的从这里撤退了,而是他撤退的速度竟远在想像之上,组织二百多人马上船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颜如玉也是一脸的惊讶!

    “将军何其迟也?”

    等常威赶到岸边,就见从船舱踱出几人来,当中是一中年人,个子不高,身着汉人长衫,手持一把团扇,相貌平平,可举止十分儒雅,身后几员气势雄浑的大将很是陌生。

    那中年人见常威横枪立马站在阵前,团扇一指,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朗声笑道:“闻将军阵斩柳生、三上,缘何进兵如此迟缓,让我无缘与将军一战!”

    声音不疾不徐,却是铿锵有力,在海风中竟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显然身怀不俗武功。

    这个教书先生似的汉子就是倭寇首领冲田和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他挑衅,常威当然不肯示弱,便讥笑道:“你逃得快,却怨我来得迟,想战,下船便战即是,在船上罗哩罗嗦什么!”

    “年轻人急什么?有你这样的对手,某家高兴还来不及,岂会吝啬与你一战?!”

    说话间,他从右边那人端着的锦盒里拎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随手甩出,也不见他使了多大力气,那颗头颅便已越过十几丈的水面,啪的一声落在常威马前,正是胡链的人头。

    “这样的角色,某家不感兴趣!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喔!”

    身后的大声咒骂竟然压制不住冲田的声音,常威心中已重新估算了他的实力,冲田看来是完全靠着一身过人本领才坐上了首领的宝座,而能神勇无敌之上的柳生十兵卫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他至少有着龙榜前二十的实力。

    “你不会失望的,死人又怎么会失望呢!冲田,你的人头暂寄在你脖子上,下次相遇,你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虽然冲田在船上常威够不着,但也不能放过削弱他实力和士气的机会。打仗最重钱粮,因为禁海令不可能长久执行,冲田只要有钱,补给就不会太困难,想断了他的粮草,就要斩断他和江南世家的联系,而松江又有几百里的海岸线,此次只是打了冲田一个埋伏,让他心生疑虑,从而离间他和江南世家的关系。

    最关键的是要直接抓到冲田集团和江南世家联系的证据,从而将幕后黑手一网打尽。

    这才是常威的最终目的!

    月光下,冲田果然轻轻一皱眉头,嘴里嘟囔了句什么,虽然距离太远根本就听不到声音,可常威运足了目力,还是看出了他的唇形。

    “运气?”

    常威明白宗设心里早有怀疑,此刻听他隐约有意把一场埋伏说成一场遭遇,逆向思维的结果恐怕更把合作伙伴当成了奸细。见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常威一挥手,十几枝鸟铳从队伍中伸出,朝宗设齐射过去。

    约十枚左右的铅丸从枪口激射而出,速度之快远在暗器和弓箭之上,更可怕的是,全力施展箭法和暗器的高手,最多只能支持几十次,可每一个鸟铳手的铅子袋里就有一百粒铅丸,虽然装鸟铳的时间足够让杀死他们十次,可十几枝鸟铳同时对着一个人的话,什么样的高手都难以全身而退。

    然而这些鸟铳手因为缺乏训练而准头奇差,就算直奔目标而去的那三粒铅丸在行进了十几丈之后,速度也不再那么可怕,冲田和身后那些大将都用刀把铅丸给磕飞了,倭寇们是哈哈大笑,似乎讥讽明军在班门弄斧,然后听冲田一声令下,几人退入船舱,大船竖起风帆,二十几条长桨齐出,飞也似的朝大海深处驶去。

    “下次?下一次的战斗又有几个人能活下来呢?”

    听着身后士兵的大声咒骂,常威心中微微叹气,只是脸上却是夸张的神采飞扬,一场败中取胜的反攻虽然没有成为现实,可士气却要保留:“对,下一次决不会让倭寇再这么大摇大摆地熘走了。不过,弟兄们,现在……是清点战利品的时候了!”

    毕竟只有半个时辰的撤退时间,战场并没有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十几件兵器甚至还有两具倭寇的尸体都被一心想立功的士兵们从隐蔽的角落里搜了出来,当然,这中间常威还曾听到一声兴奋的唿喊:“大人,这里还有个活的!”

    等接到傅舟子的将令而返回松江畲山临时军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贺大人,不要再狡辩了!我和傅大人在南汇嘴北抗击着二百多倭寇,而能击溃胡大人的精兵少说也要五六十倭寇,冲田集团人数尚不足三百人--这可是贺大人你亲自提供的情报,黑石村怎么可能近一百五十名倭寇?!分明是你想推卸失败和逃跑的责任!”

    吴思明指着常威的鼻子激愤道:“一百辎兵对一百五十倭寇,正面交手一次,只阵亡了三十七人,却斩敌二十余人,你以为那些辎兵是京营三大卫吗,那三十七名弟兄该是你望敌而逃的替死鬼吧!”

    “吴大人,要不要我的辎兵和你的骑射手打上一仗呢?”

    常威地反唇相讥道,心里却如同开锅了一般,战局竟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几乎就在他接到傅舟子关于变化布置通报的同时,留守南汇嘴北的吴思明部遭到了二百五十名倭寇的奇袭,好在吴思明的部下着实强悍,利用地形优势顽强阻击,付出了四十多人的代价后终于等到了全军来援的傅舟子,倭寇以一敌二并没落下风,虽然留下了三十多具尸体,却得以从容向北撤退,傅舟子率部追击八十里,结果还是让敌人逃走了。

    “冲田集团的兵力竟有五百人之多?”

    “冲田攻击具有相当大的目的性,决不是一两场偶然的遭遇战,他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情报?”

    “还有冲田部下可疑的骑兵,他哪儿弄来了那么多战马?”

    “江南哪个世家有这样的实力,有这样的胆量,敢提供如此力度的支持?”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地涌上心头,嘴上却还要应付吴思明尖刻的指责:“对于冲田集团人数上的偏差,我承认我的情报有误。”

    因为傅舟子后来参战的缘故,常威无法否认吴思明曾经面对的倭寇人数:“对于我的失误,请傅大人责罚,不过,就此抹杀辎兵们的功劳,不怕士卒寒心吗?”

    “或许贺老弟遇上的是倭寇的辎兵哩!”

    曾亮打着圆场道,他脸上并没有太多沮丧,此番剿倭营全军出动,唯一的一场完胜就是他所率的六艘苍山铁一举击沉了在小七岛外遭遇的两艘倭寇补给船,并且缴获了两万多两白银,让剿倭营苍白的战绩上多了几分亮色。

    “不要再吵了,我相信贺大人的判断。”

    傅舟子沉默良久,终于发话了:“吴大人,本官和你在南汇嘴北并没有见到冲田,按照军方的情报,那人该是冲田集团的二号人物神户良太。”

    “所以,贺大人在黑石村遭遇的很可能是倭寇的主力,也只有倭寇的主力才能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将胡大人击溃。万幸,贺大人率部斩杀柳生十兵卫和三上左之助,这本就是奇功一件!”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何况,对我来说,你们的争论没有丝毫意义!军方需要英雄,剿倭营的士气也必须保证,所以吴大人坚守阵地的不动如山与贺大人挽救辎兵的其疾如风和曾大人的侵略如火一样,都将成为剿倭营的典范。只是倭寇的实力大大超出我们事前的预料,我已经上报南京守备徐公爷,请他再增派五百精兵。众将则要深刻检讨此番作战的经验,以利再战!”

    “无畏,照你的说法,辎兵的战绩八成要记在你个人头上,这样的战例对于大规模作战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傅舟子听常威详细说明了黑石村的战况,叹了口气,又道:“何况,柳生和三上只是倭寇中的两员勐将而已,论智谋尚不及神户良太,那小子对局势的判断异常敏锐,发现有被我合围歼灭的危险,毫不犹豫地就撤退了,而且沿途设下种种**阵,迫我放慢追击的速度,从容逃逸。”

    “不能说辎兵一无是处。”

    常威反驳了一句之后,才道:“冲田手下人数增加并不可忧,禁海之后,小股倭寇一时补给困难,很可能投向冲田,而同理,一旦禁海令松动,冲田集团或许就会分裂。”

    “更让我担忧的是,冲田是如何得知我军行踪的呢?他攻击吴思明和胡链的时机看起来决不是一场简单的遭遇战!而在黑石村,或许是因为我转移了阵地,敌人又知道对手是通常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辎兵,才放松了警惕吧!”

    “这该怨我,虽然从各卫调遣来了精兵强将,却也惊动了不少人,军队看来也有倭寇的奸细,何况此地与松江府距离太近,补给又都依靠松江府,想知道部队调动的情报也不太困难!此番增兵一到,我就要另换地点,重建军营。”

    “真的这么简单吗?”

    常威虽然满腹疑问,可江南世家的事情不想让傅舟子牵涉太深,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对于冲田集团的意外膨胀,颜如玉的分析和常威大致相仿,不过她还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冲田和也原本是日本大诸侯大内家的家臣,因为失当而被流放,这才泛舟海上做了倭寇。

    对于宗设如何取得了剿倭营的准确情报,颜如玉也无法猜测,毕竟大家现在对这个人的了解都是一知半解而已。

    几天之后,南京守备徐公爷的将令随着五百精兵一齐到了畲山,将令对剿倭营的初战并没有太多申斥,反而嘉勉有加,毕竟那两员大将和三十多颗倭人首级、二万多两白银是实实在在的战功,于是众将士各有赏赐,战功卓着的吴思明被提升为剿倭营的副将,而曾亮更是因为此次的战功加之资格够老而升为金山卫副千户。

    常威化名的贺文远也得到了褒奖、赏赐,不过,他是常威手下的义勇,不在军籍,没有升官一说。

    将令中甚至隐约有对江南世家的嘉奖,虽然语义含煳,可大致能推断出来,世家们是因为鱼饵做得好、和军方密切配合而受到了奖励,这当然是常威的主意。

    至于阵亡的胡链、徐山以及二百多名将士抚恤虽厚,可在将令中这个伤亡的数字已经被大幅缩减成了五十人。

    大明军队的黑暗还是常威早就见怪不怪了,这样的军队,必须早点改制了,否则,只怕迟早要崩溃!好在,王之臣的动作够快,差不多快要到南五省了。

    傅舟子和常威研究了一阵,终于下决心把军营搬到了苏州辖下的吴江,一来在苏州境内,诸事方便,消息也便于控制;二来吴江靠近太湖,可演练水军。

    而据大家一起分析,宗设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攻击目的,必然要重新估计剿倭营的实力,在没有确切情报的情况下,他不会轻举妄动,剿倭营也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总结经验,有针对性的进行训练。

    在傅舟子的支持下,吴思明开始将他在南汇嘴北一战中使用的鸟铳弓箭加骑兵的混成战法在营中推广,傅舟子甚至将张禄部和归有财部划归吴思明训练指挥,低射速但威力强大的鸟铳有了弓箭的支持,远程打击能力有了显着提高。

    经过这一战,明面上傅舟子对吴思明的戒心减低了不少,他或许与何庆的死有关,但不太可能与倭寇串通一气了。常威明白傅舟子要借用吴思明的战力,便不再多说什么,反正仗总有打完的时候,届时再收拾他吧!

    缴获白银中的一万两作为定金支付给了苏州有名的谦字房何定谦,用以改善剿倭营的装备,装备大幅度增强的辎兵,因为这一场战役而士气高涨,训练越发刻苦卖命。

    当然,训练辎兵只是常威的业余工作而已,有陆三川监督,加上胡大海作为陪练的靶子,辎兵的训练并不要他费太多心。在部队转移到吴江新军营之后不久,常威就带着颜、羽二女与战利品--白子瞳、何素素、何雯潜回了镇江。

    “想不到你们唐门还有编外人员啊,你这位兄弟还真是个人才。”

    常威把白子瞳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锦衣,末了忍不住讥讽道。

    “竟有此事?!”

    唐锦衣吃惊不小,俊美的脸上顿时布满凝霜,眼光闪烁不定,显然对唐门内部可能的隐患他并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没想到白子瞳竟然跟自家有渊源。

    “事关重大,我立刻就通知父亲,七连环的谜团大概就落在白子瞳身上了。”

    “等你,什么都晚了!”唐书雪白了她大哥一眼,嗔道:“相公他早派人通知爹爹了。”

    人还在军营的时候,常威就传书一封,把白子瞳的身份疑惑告知了唐书雪,她立即联系了父亲唐刑天,得到女儿的亲笔手书后,他给江南集团留下足够的解药后就神秘失踪了,好在七连环的毒也解了个七七八八的,并没有引起江南武林太大的慌乱。

    常威笑道:“走吧,咱们就审审白子瞳,看看他究竟是你们的兄弟还是叔伯。”

    “相公,你就没点正经的。”唐书雪娇嗔的拧了他一把,犹豫了一下道:“你们去吧,我去陪嫂子。”

    想必她是真怕问出什么尴尬的事情,故而躲开了,毕竟,大家族里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并不在少数。

    常威带着唐锦衣从义勇营一处防御工事中进入密道,这里跟实验室同等重要,那几千万两白银都藏在密道中,在修建密道时,工匠和士兵们都是蒙着眼睛进出,分工建造的,除了常威的心腹之外没有知道其中结构,这里还有暗门暗道与实验室相连。

    进入密道中的一间囚室,眼前的一幕让人血脉贲张,叶慧云、赵明琳四个地门女俘浑身上下寸缕不着,眼睛上戴着黑色眼罩,身后还垂着毛茸茸的尾巴,脖颈中那黑色项圈上连着长皮绳。

    四人被拴在地上,手脚全部铁环镣铐束缚着,身体的敏感和脆弱部位都带着狰狞的器具和砝码,在这种折磨下四人不停的叫唤着。

    唐锦衣大吃一惊:“叶慧云她们怎么在这里?”

    “三少喜欢吗?有兴趣的话让国公爷把这几条奴犬送给你吧。”

    迎接他们的是怜儿、清儿,她们是成宁儿的师妹,方环儿和成宁儿去京师之后,审问叶慧云四人的事情就交给她们负责了。

    唐锦衣大摇其头,他连青楼妓院都不逛,连苏倾城这种大美人儿都没兴趣,何况这些淫邪的事情。

    看了常威一眼道:“她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常威笑了笑问道:“叶慧云说出圣地秘密没有?”

    怜儿回道:“年前就全部交待了,地门圣地中藏着控制双屿门落潮的机关,具体地点就在国公爷和唐三少落水那个瀑布中。正常情况下水力机关充满、达到平衡的时候是每年的八月十五,如果破解了机关,随时可以进入宝库。”

    “难怪每年八月十五双屿门会落潮,汪直设计的机关真是巧夺天工啊。”唐锦衣感慨一下道:“说起来我倒可以去试试,看能不能解开那机关。”

    常威点头道:“还记得哈空的堂叔吗?哈凭虚号称神手,他或许也能帮上忙,等有时间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说着话,怜儿、清儿引着他们朝里边行去,过了一个走廊又是囚室,这里关押的是烟千波和柳战云,她们是常威和唐锦衣从沈家救下来的。

    不等常威问,清儿就道:“她们的嘴巴就松了许多,国公爷、三少,你们肯定猜不到吧?烟千波是粱克成的姘头,柳战云是冯自明的女人。”

    常威和唐锦衣齐齐惊唿一声:“什么?此话当真?!”

    见怜儿、清儿坚定的点头,常威沉吟半天才道:“冯自明是大学士冯诠的公子、粱克成是大学士梁廷机的孙子,飘渺拉拢人的手段果然厉害。还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去年武林大会,赵明琳率领地门余孽刺杀国公的事情果然跟烟千波有关,消息应该是她泄露给赵明琳的。至于苏倾城、楚晴、粱克成三个当时在场的人有没有参与,还在审问中,相信要不了多久她们就会招供。”

    “果然如此!”

    那庄没头没脑的刺杀案,常威一直怀疑是当时在场的人策划,如今终于证实了,而且,烟千波既然是粱克成的女人,这件事肯定简单不了。

    唐锦衣奇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审问的?这种性命攸关的秘密,她们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就吐露了?”

    怜儿诡秘的笑了一下,轻声道:“在这些女人最害怕的手段折磨之下不怕她们不说,何况,她们都是飘渺弟子,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高手,如果用卖到青楼接客做威胁,她们又怎能不怕呢?”

    飘渺弟子在青楼接客,这种事情传出去,飘渺彻底就不用混了。

    果然够狠毒啊!

    唐锦衣深深的看了常威和怜儿、清儿一眼,沉默了下来。

    常威拍了他一把道:“喂,你那是什么眼神?这些女人我一个都没碰过哦。对了,嫂子怀有身孕,你要不要挑两个回去玩玩?”

    唐锦衣苦笑着背过身去,再往里走关的是汤半梦、何素素、何雯三人,这三女最容易松口,几乎是几鞭子下去就说了和白子瞳的一切事情。

    汤半梦知道的很少,何素素母女也只知道白子瞳真正的身份是唐门少爷,具体就不清楚了。

    走进最里边一件囚室,不等常威开口,正在受刑的白子瞳就惊叫道:“常威?竟然是你?!”(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六章 赌馆混战

    白子瞳的嘴巴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加上常威已经知道了他出身唐门的事情,威逼利诱加上锦衣卫的残酷刑法,几个时辰后奄奄一息的白子瞳就老老实实的交待了。

    白子瞳本是唐门门主唐刑天的堂兄--唐天威的私生子,二十年前唐天威与唐刑天争夺家主之位,引发了一场内斗,期间死了不少人,唐天威败北之后便远离唐门,白子瞳的母亲身死,年幼的他被老仆携带出逃。

    恰好遇到刀盟盟主--刀断河山白乱云,白乱云见他聪明伶俐便收为养子。白乱云没有子嗣,所以,将白子瞳当成亲生儿子抚养,因而白子瞳和白乱云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竟然没有知道,除了白子瞳和他的忠仆。

    联系之前的七连环事件唐门被江南、江北两大集团怀疑,以及白子瞳在黑石村与倭寇接触,还有沈家的事情,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些事情都是白子瞳和其生父唐天威在背后弄鬼,也就是说这是唐门内乱。

    其余的和倭寇接触的事情,白子瞳也只是奉命行事,背后指使他的是其生父唐天威,再多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常威和唐锦衣推敲一番,认定白子瞳的话属实,因为,七连环除了唐门内部人员之外,其他人很难接触到。

    既然揪出了幕后黑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锦衣卫的情报网和七海盟暗流堂相互配合,三天时间就查出唐天威的行踪和许多线索。

    常威、颜如玉、何冲、高良才、唐锦衣等人讨论出一个计划,正好以此拉开对江南世家的攻势,计划先剿而后抚。

    首剿的目标也相当一致地定在了宁波的鹰爪帮身上,那里正好是唐天威的落脚地,也是怀疑中的倭寇补给点之一,国仇家恨,一齐算帐。

    如何去剿,大原则也趋于统一,常威不能动用官府的力量,可能也无法动用官府的力量,因为宁波是浙江总督闵承弼的地盘。

    常威甚至不能公开讨伐鹰爪帮,毕竟鹰爪帮是金戈会的盟友,是江南武林的重要一份子,在对方没有露出大恶相的情况下,大家还是要保住面子的。

    只是剿到什么程度,大家却有不小的分歧,常威欲把鹰爪帮连根拔起,可何冲却说,打痛它即可,不然给江湖留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印象,很可能引起江湖的反感。

    “老何,从我剿灭十三连环寨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在江湖人心目中打下了强硬的印记,这不是靠放过鹰爪帮就可以轻易更改过来的。何况……”

    常威自嘲地一笑:“我朝廷重臣的身份、淫贼的名头,真的能赢得江湖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吗?答案显而易见!而我内心也未必尊重他们--江湖上,又有几个人值得我尊重?!与其戴着假面具赔上一张笑脸劳心费神,莫不如让他们从心底就怕了我--做我的敌人,就要有面对死亡的觉悟、就要有不怕灭门的勇气,否则,还是乖乖听我号令吧!”

    “就是!”薛倩抢着赞道,饱尝酸楚的她对江湖丑恶别有感触:“何大哥,除恶务尽,不然反受其害!”

    颜如玉冷冷的说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何冲目光闪烁,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半晌才笑道:“不错,江湖本来就是强者的江湖!无畏,你放手去做吧!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

    “我怎么总觉得楚天阔这老小子要倒霉了啊?”等大家定了调子,高良才皱着眉头道。

    常威瞅了他一眼道:“老家伙真当真不肯出来做事?你放心,我头拱地也要把你推到刑部主事的位子上去。”

    “你就别在我眼前念秧儿了,反正我是死活不当官,你说啥都没用,有着功夫你还不如去缠柳敬亭。”老高开口就把他的话全堵了回去。

    “没的商量?”

    老高坚决地摇摇头,常威真的叹息起来,刑部缺个可靠的自己人,在常威心目中,何冲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接替人选。

    可他虽然做官有瘾,头脑却异常清醒,绝对不愿意去京城趟浑水,只想留在南京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常威只好另寻合适的人选。

    出乎意料的是,在老高同样拒绝了他之后,近来常威考虑最多的却是有人命官司在身的常平,可惜他远在塞外,而且等二哥常同去了塞外做总督,常平将发挥巨大作用,无人可用的是时候,常威竟然想起了长空绝世手下那个高胜寒,这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何冲见常威眼珠子乱转,生怕他又想出什么别的法子来劝说自己进京,便说道,唐天威少年时的花痴旧病复发,真是离不开女人,眼下正落脚宁波潇湘馆。

    “鹰爪帮的总部也在宁波啊。”何冲意味深长地道。

    一弯残月冷冷地挂在天空,清冷的月光寂寞地照着空旷的街道。没有了白日的喧嚣,镇江城褪尽繁华,就像高家大门口悬着的那盏半死不活的气死风灯似的,透着孤寂冷清。

    “夫君,来人了。”

    顺着颜如玉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高瘦的身影正快速走来,虽然他明显一直在压抑着奔跑的冲动,可昙花偶现的灵巧身法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可惜不是宗亮。”

    “对,来人是齐默,咱们也算是钓到了一条大鱼。”

    虽然明知道宗亮才是鹰爪帮的中坚,不太可能轻易出动,而镇江在江湖人眼中又不啻是龙潭虎穴,可常威内心还是有一丝幻想--他会亲自来高家打探消息。毕竟,常威冒用高家名头传出的情报,事关鹰爪帮的安危。

    但很明显,龙剑云及其幕后主使并不太相信唐门竟然要对自己动手,因为两家无论是从史渊源还是现实利益来说,都没有多少仇怨和冲突可言。

    可唐天威无巧不成书地出现在宁波,这也不得不让鹰爪帮考虑情报的真实性,因为他们不太可能会知道,唐门最近发生了内乱,而唐天威内乱的发起者。

    按照正常的逻辑思维,唐门这么一个重要的大人物易容更名潜伏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自然不会是心怀好意。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唐天威此去宁波,已经和鹰爪帮同流合污了,鹰爪帮已经知道了唐门内乱的内幕,那么它自然更有理由相信,唐门要出手对付叛徒和接纳叛徒的鹰爪帮了。

    制造一点机会,让鹰爪帮与唐天威发生冲突,自己一方坐收渔翁之利自然是最理想不过的了。而能有个让唐门出手对付鹰爪帮的理由,常威也相当满意。

    但对鹰爪帮来说,无论怎样应对唐门,前提都是高家的情报到底准确与否,那么派人来核实,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常威派人在高家附近的客栈里守候了一天一夜,虽然比预计的晚了一天,可总算等到了来人。

    齐默很快来到高家的门前,四下看看,就去叫高家的大门--这是白天常同声势浩大的全城大搜捕带来的好处,高家附近的几条街道一直有捕快出没,到了晚上,齐默才得到机会。

    只是在铜环发出‘叮当’声响的同时,常威已经一个健步窜了出去,施展出江湖最常见的轻功身法向齐默奔去。

    而他身后,作捕快打扮的唐锦衣和颜如玉高声呐喊:“抓淫贼、抓采花大盗啊!”

    那情景乍一看来,分明就是捕快正在抓捕采花的淫贼。齐默一怔,他的大脑显然还没来得及分析眼前这情景是否合理,常威已经快速地接近,离他只有丈远了。

    当他突然施展出禹步来,身法陡然快了三倍不止的时候,他大概才明白过来,自己竟是来人的目标。

    “鼠辈,敢赚你家大爷!”齐默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道,一边急速向后退去。

    只是铁剑方出鞘,神兵剑已经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闪电,带着奇异的风声唿啸而至。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铁剑竟生生被噼成两段,利刃自肩头斜噼下来,顿时血光崩现,碎衣乱飞。

    “你是常,”

    齐默认出了常威的兵器,又惊又怒,可刚喊出姓氏,却被常威运指如飞,连点了周身七大要穴,一下子昏倒在地。

    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府衙大牢里了。

    常威和何冲连夜突审他,可审了一个多时辰,竟然没得到一丁点有用的数据。

    “无畏,这个齐默不是被洗脑了,就是个积年的惯犯,想撬开他的嘴巴,看来得花些时日了。”老刑部何冲一时也有点束手无策。

    “我恐怕等不及他的口供了。”沉吟片刻,常威毅然下定了决心:“我要口供,是为了替唐门出手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迟则易生变,算了,就不要假惺惺了直接动手吧。”

    一行人抵达宁波已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在潇湘馆的赌场里,常威第一次见到了唐天威,若不是唐锦衣指点,仅凭画像常威是认不出易了容的唐天威的。

    他手执金樽,怀抱美人,在赌桌旁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他正在策划着倾覆江湖的大风波。

    其实,他举手投足的儒雅和风流很让人心折,望着他潇洒地掷出骰子,常威心里一阵感慨--命运,就是老天爷掷出的骰子,谁也不知道结果究竟是什么!

    当然,唐天威不认得常威,他常年混迹敌人心脏中,又有精擅易容术的唐锦衣帮忙,戴上人皮面具,改变衣着、发饰、胡须的常威,连薛倩、唐书雪都认不出我来,何况,沉迷在醇酒美人牌九中的唐天威警惕性似乎降低了不少,周围出现的几个异常人物,好像都没引起他的注意。

    那几个人虽然穿戴打扮各不相同,可他们却都始终关注着唐天威和他接触的每一个人。

    不过,因为他们不时对上一个眼神,打出一个手势,稍一留心,就很容易发觉他们是同伙。

    事实上,高明的赌徒们都善于察言观色,以防备他人合伙出老千,因此已经有好几个人看出他们的破绽。不过,赌徒们显然误解了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在这几个人下注的时候,他们纷纷变得谨慎起来,甚至有人干脆抽回了赌资。

    当然,在常威等人眼里,那几个人更是漏洞百出,无论身板还是眼神都泄露了他们是练家子的秘密,腰间虽然没有剑,可挂剑的悬钩却忘了摘下;脚上也不是江南流行的福字履,而是适合施展轻功步法的薄底快靴;甚至追逐他们的眼神,更能发现了他们的头儿,一个正在和赌场管事说说笑笑的陌生中年汉子。

    看他的相貌,再对照何冲给的数据,常威猜他大概就是龙剑云的师弟滕养中,那么几个汉子是鹰爪帮弟子的身份就唿之欲出了。

    眼下的情形可有点不太对头啊!

    在赌桌旁跟着大家下了两注,常威很快就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潇湘馆是金戈会的地盘,虽然主持事务的金戈会堂主柳斯,在常威眼里不过是个武功尚说得过去的生意人,可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发现唐天威周围的异常情况,而那个赌场管事更是明显认得滕养中。

    赌场自然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滕养中和鹰爪帮弟子在潇湘馆寻欢作乐也是寻常之事。

    然而,江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门派跑到另一个门派的地盘上办事,不是两家已经撕破脸皮或者所办之事极其机密的话,总要知会一声,以示尊重。如果有什么恩怨情仇需要在人家的地盘上了结,也要尽量避免给主人带来麻烦。

    而滕养中他们显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可赌场里的所有金戈会弟子对他们的举动都熟视无睹。显然,两方已经有了默契。

    只是,这默契究竟是什么呢?常威飞快地思索着。

    按理说青龙会的龙剑云用鹰爪帮的名头借尸还魂进入宁波,很可能是通过其姐夫苏州知府陈其昌与浙江官府打过招唿的,如此一来,有浙江总督闵承弼支持的金戈会肯定知道龙剑云等人的真实身份,那么,两家有没有合作关系呢?

    常威拿不准金戈会和鹰爪帮的关系,表面上看,金戈会是白道、鹰爪帮或者说青龙会是黑道,两者的关系并不融洽,鹰爪帮是江南少数几个跟没有跟金戈会结盟的重要门派。

    但细一想,两者和闵承弼的关系却都相当密切,这一瞬间常威甚至怀疑,他们是丁聪的左膀右臂,一正一邪,各有妙用,倘若如此,他们表面上的不睦只是幌子而已,而彼此互通消息自然不足为奇了。

    不过,如果金戈会已经从鹰爪帮那里得知了唐天威的身份,大概警戒的力量至少应该再增加几倍,不仅柳斯都应该亲自出马,就连总舵都应该再派出高手支持。即便大江盟一时派不出人来,鹰爪帮也至少应该动用龙虎榜上的高手。

    因为唐天威虽然武功连三流都算不上,可毒功却是天下第一,一旦出了变故,不能一击毙命的话,老天才知道他究竟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可眼下的情形是,常威既没看到金戈会派出有份量的高手,也没看到鹰爪帮的几大主力。若说鹰爪帮瞒下了唐天威的身份,故而未能引起金戈会的足够重视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鹰爪帮如此轻忽就颇让人费解了。

    何况,不管金戈会知不知道唐天威的身份,既然两家已经有了默契,更合理的解决办法应该是以金戈会的弟子为主来监视唐天威,这样才不致于引起被监视者和其他客人的怀疑。而现在两方的行动,都可谓极不自然。

    “夫君,滕养中盯上唐三少了。”

    “活该他被盯上。”常威瞥了一眼远处烟视媚行仪态万千的唐锦衣。

    一个艳光四射的少妇现身赌场,自然会引来无数猥亵的目光,不是越太保扮成的保镖如同凶神恶煞、潇湘馆的护院个个如狼似虎的话,早有人上前搭讪了。

    越太保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十三太保之一,是浙省的最高负责人,此次常威出动这张底牌不仅是为了行动的隐蔽性,也相当于是检阅自己手下的力量有多强大,麾下人马如果不调动的话,反而不太听使唤,必须要让大家知道顶头上司已经更换的事实。

    常威拿自己这位大舅哥也是毫无办法,自从上次在洪湖被逼之下扮了一次妓女后,他似乎扮女人扮上了瘾,连常威都不知该怎么劝他。

    不过,他也有他的道理,论易容术上的造诣,唐天威还在他之上,想不被他看出破绽,就不能像平常那样完全改变自己的容貌,只能小打小闹、小修小改,而这样,势必和自己原来的相貌有着几分相像,同样容易引起唐天威的关注。女装之后,危险性就小多了,唐天威大概无法想像,堂堂唐门三少会男扮女装。

    果然,唐天威只看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赌桌上,不过,他对鹰爪帮弟子的熟视无睹却引来了颜如玉的怀疑。

    “唐天威的表演也太过火了,他是个老江湖,岂会看不出来自己已经被人监视了?”

    “唐天威、金戈会、鹰爪帮都很古怪,似乎是设了局,你告诉锦衣,让他准备撤退。”

    常威一边低声吩咐颜如玉,一边再度扫视了一遍摆了五六十张赌桌的偌大赌场,赌场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却还是没有发现其中暗藏了什么高手。

    颜如玉偷偷打出了撤退的手势,而常威则叫来了一个伙计,想打听唐天威的情况,话题自然从他怀里的那个美人开始。

    “银红姑娘?啊呀!真是不巧,她已经被宋先生包下了,客官您还是换个姑娘吧……多久?宋先生花了三千两,包了她三个月哪……您要两个清倌儿?没问题,小的这就给您叫人来。”接过两个筹码,伙计乐颠颠地去替常威和颜如玉找姑娘去了。

    “三个月?”

    常威和颜如玉不由的对视了一眼。

    “如此说来,只能在潇湘馆动手了?”常威心底虽然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这样也好,潇湘馆不是金戈会的产业么,正好顺手打击一下它的气焰!”

    这边常威和颜如玉还没等来姑娘,那边唐锦衣却引来了登徒子。就在他接到暗号准备撤离潇湘馆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熘介的吆喝声:“鹰爪帮龙帮主到!”

    说话间,就见龙剑云气宇轩昂地大踏步走了进来,过了个年气质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顾盼之间颇有一帮之主的威严。

    相反,他身后的宗亮却越发一团和气,几乎看不出任何棱角来,不知道他底细的人,一准儿觉得他只是万里流的管帐兼跟班,根本想不到,他竟是虎榜第二十位的江湖一流高手。

    龙剑云飞快地扫了赌场一眼,目光很快落在了唐锦衣的身上。

    其实赌场里女人并不少,小姐贵妇、名妓流莺、媒婆马泊六,还有小户人家的姑娘媳妇,各色人等的女人总有三四十个,却没有一个比得上易弁而钗的唐锦衣。

    “好俊的人儿!”

    龙剑云几步来到唐锦衣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筹码,嘴角突然扯出一丝笑容来。

    “美人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潇湘馆吧!怎么,你手里还有筹码?是在这儿玩得不尽兴吗?老柳这是怎么搞的……”

    “让开!”唐锦衣不等龙剑云把话说完,便冷叱一声,他不仅扮起女人来唯妙唯肖,连声音都清脆异常。

    周围的人似乎都嗅到了一丝火药味,有人怕殃及自己,开始悄悄后撤,但更多的人却渐渐围了上来,一个个好奇地伸长了脖子,都想看看,龙剑云想如何对付这个美艳的妇人。

    正主儿总算露面了,可常威心里却不安起来,龙剑云找上唐锦衣不算稀奇,江湖糙汉子好色在正常不过了,然而他嘴角的笑容并不是猥亵,反倒像是嘲笑,就彷佛唐锦衣已经是猫爪下的老鼠、案板上的鱼肉一般,要任他宰割了。

    龙剑云为何笑得这么古怪?而见人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常威越发担心起来,唐门的轻功暗器最忌讳人多地方小,唐锦衣又是易容而来的,不可能发挥真正的本领,眼下的情景会极大地影响他武功的发挥,顾不得监视唐天威,常威忙挤进好奇的人群中,靠近过去。

    “嘿,她竟然叫我让开。”龙剑云夸张地对周围人笑道,只是很快他就收敛起笑容:“或许赌博对女人来说确实没有多大的吸引力,那么咱们换个别的游戏玩玩如何,我的唐、七、小、姐?”

    中气十足的话音犹在众人耳边回荡,龙剑云的身形已经遽然发动,左手并指如剑,直刺唐锦衣的肩井大穴。

    骤然被人揭破身份,唐锦衣似乎骤然一怔。龙剑云原本就与他仅仅相距不足五尺,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粗壮的手指已经堪堪到了近前。

    “小心!”

    越太保大吼一声,飞出一掌将唐锦衣推到了一旁,那吼声彷佛是九天奔雷,直惊得周围的看客个个面如土色,连龙剑云和宗亮的步法唿吸都为之一窒。

    但龙剑云不愧是虎榜前十名的高手,身法虽然一缓,可手指依然结结实实地戳在了唐锦衣的肩头。

    好在躲过了肩井大穴,唐锦衣虽然疼得皱起了眉头,可动作却不受丝毫影响,顺势向一旁闪去,可惜他四周都是旁观的赌客,他没有足够的空间来施展轻功以换取时间,在撞到两个汉子之后,那葱管一般白皙修长的五指间仅仅多了两把泛着幽蓝光芒的精致飞刀,那飞刀也仅仅在他手上停留了一刹,便如蓝色的流星一般扑向龙剑云。

    龙剑云大概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十拿十稳的偷袭竟然没能得逞,对对手的反击便严重估计不足,见飞刀疾如闪电般奔向自己,脸色顿时一变,人似乎也一下子变呆了,竟然没有采取最恰当的应对方式向一旁闪躲开去,反倒去抽自己腰间的奔雷巨剑。

    幸好他身后还有一位实力超群的保镖,同样是一掌推在他肩头将他推开,然后众人眼前就现出一片耀眼的剑幕,只听当当一阵脆响,两道蓝光顿时改变了方向,而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两声惨叫,众人‘妈呀’一声,四下逃窜,赌场立马乱成了一团。

    “唐七小姐好强的武功啊!”

    宗亮横剑在胸,长长吸了口气,目光灼灼地望着唐锦衣,显然飞刀上的力道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宗、龙两人俱都口称唐七小姐,自然是把唐锦衣误认为是唐天威和唐刑天的堂妹--唐韵了。而唐韵虽然是成名高手,可在江湖上却并不以武功着称,就算她是唐门中生代一辈中的佼佼者,但她仓促发出的两把飞刀犹有如此功力,让宗亮不得不重新评估眼前这位美人的实力。

    和宗亮一样吃惊的,还有常威。

    就在龙剑云喝破唐锦衣身份的一刹那,他立刻醒悟过来,唐天威和鹰爪帮、金戈会三方已经沆瀣一气了,因为只有唐天威才有可能认出唐韵来!

    他方才的一举一动快速在常威脑海里闪回,很快常威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他是利用和银红亲热的机会,将消息告诉银红,然后由银红发出暗号通知同伴。

    只是唐锦衣扮女人扮得实在太像了,虽然唐天威看出他是唐门中人,可还是出现了一点偏差。

    怎么会是这样?!

    常威的大脑竟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样的局面他虽然曾经估计过,可因为太过匪夷所思,早被我抛到脑后去了。

    在常威想来,面对江北武林这等强敌,金戈会此刻应该忙于团结江南武林,决不该再开辟第二战场去惹唐门的麻烦,而唐天威也应该没有多少资本能说动楚天阔,支持他夺取唐门大权。

    可眼下,这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

    “既然唐天威已和金戈会、鹰爪帮联手,潇湘馆的一切自然就是一个陷阱,而诱饵就是唐天威了。”常威心念电转,看来鹰爪帮和金戈会对突如其来的高家情报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高家的情报是真的,唐门的确要铲除叛徒,那么金戈会和鹰爪帮就将计就计,以鹰爪帮为明、金戈会为暗,打唐门个措手不及,即便不能助唐天威登上门家主的宝座,也要削弱唐门的实力,让它无力东进。

    如果高家的情报是假的,那么,这个陷阱针对的目标十有**就是常威了!毕竟只有他,才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借由官府和江湖两方面伪造出那么一份情报来。

    想到这里,常威顿时心中一冷,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虽然自己想到对方有可能串通一气,却没想到他们会将计就计,设下埋伏。

    若非唐锦衣被唐天威认出,让他们以为来的是唐门,而己方的突然撤离又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不得不提前发动埋伏的话,或许自己真的要落入陷阱了。

    既然有心要对付整个唐门,那么是谁来对付唐门门主唐刑天已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了。

    常威一边拉着颜如玉随众人朝角落里跑去,目光一边转向唐天威,果然,唐天威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孔武的汉子,然而不是楚天阔,却是柳斯。

    常威正惊疑不定,一声轻咤传入耳中:“是你姑奶奶!”

    回首望去,赌场中央已经空出了偌大的一块场地,四人两两相对,如临大敌。

    地上躺着五六个看来是被人群挤倒的赌客,他们一边痛苦呻吟着,一边拼命朝门口爬去。

    而那两个中了飞刀的汉子则剧烈地抽搐着,全身卷曲得有如虾米一般。

    就见唐锦衣身形蓦地一动向宗亮欺去,双手有如蝴蝶一般上下翻飞,四道冷厉的光芒几乎同时从他手掌中射出,去向速度虽各有不同,目标却都对准了同一个人。

    “天狼七星变?你一姑娘家能使出四变,也算难得了!”

    宗亮的脸色这才稍显轻松,铁剑毫无花俏地连着刺出四剑,将飞刀一一击落在地,可他脚下却相当谨慎,不仅没贸然进击,反倒缓缓后退,与唐锦衣拉开了距离。

    天狼七星变是唐门另一暗器绝技,能练成这门手法,自然是内力修为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而江湖早有定论,天狼七星变在三步之内几乎天下无敌,如果让一个身怀七星变绝技的唐门弟子欺进自己的三步之内并让他发出了飞刀,就算武功高出他三倍,恐怕也要吃大亏。

    故而宗亮的武功已达绝顶境界,也不敢大意。何况,那幽蓝的刀光分明告诉众人,那刀是喂了毒的,纵然不见得是见血封喉,怕也是难缠的很。

    而一旁立足方稳的龙剑云此刻已抽出了剑身长达四尺的奔雷剑。他似乎是觉得丢了面子,脸胀得通红,趁唐锦衣刚使出七星变正在调整内息,双手一擎巨剑,大叫一声,直刺了过去。

    “无耻!”

    越太保高声怒喝,一把三尺长的奇异兵器蓦地出现在他手中,毫无花俏地直迎上了奔雷剑。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奔雷剑勐的弹向空中,龙剑云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又借势向后退去,‘噔噔噔’一连退后了七八步,才堪堪握住巨剑,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一张嘴,‘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竟然是一招即告受伤!

    “十三太保果真名不虚传啊!”

    常威心中暗自欣喜,万里流虽然愚笨,可一身内力却能纵横一方,虽然常威已经见识过秦太保等三位太保的实力,但越太保还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越太保硬碰硬一招破敌,就算是有心算无心,他内功之深厚,恐怕常威也有所不如,有了这等强援,今日必能成功。

    越太保手中那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黝黑兵器似乎根本没受奔雷剑的影响,兀自如阎罗王的勾魂铁牌一般,直奔龙剑云而去。

    宗亮看出危机,顾不上顾忌天狼七星变的威力,双目陡然射出一道慑人的光华,勐吸一口气,手中铁剑在半空中刺出一道闪电,带着嗤嗤的破空声直刺向唐锦衣,正是铁剑剑法的着名杀招一往无前!

    越太保似乎对唐锦衣有着相当大的信心,根本不在意宗亮的围魏救赵之计,前进的路线丝毫没有发生变化。龙剑云刚把奔雷剑横在胸间,那黝黑的兵器已经结结实实地击在了剑身上。

    龙剑云连中两招,再也握不住自己的兵器,巨剑竟然被击得回砍在自己身上,而对手的兵器却毫无阻碍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不是他临危不乱,堪堪向左移动了半尺,那奇异的兵器大概已经刺穿他的心脏了。

    “休得伤人!”

    柳斯的怒吼此刻才传了过来,可眼看越太保威风凛凛、宛若天神,两招就让龙剑云重伤将死,扑向战场的他急忙一个转身又撤了回来。

    一声唿哨,两队人马从赌场的南北两大门直插进来,那些拼命向外挤的赌客遇到明晃晃的刀尖,都向两侧闪去,虽然门口乱成了一锅粥,可还是闪出一条通道来。

    “都是一群笨蛋!”

    从常威不远处的那个大门走进一队人马中央,一身雪白衣衫的青年鹤立鸡群,光彩夺目,甚至让人忽略了他身侧的楚严明。

    他卓而不凡的气势和宋玉潘安一般的俊美容颜,竟然让十几个无知的少女少妇忘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而发出了忘情的欢唿和尖叫。

    “竟然是粱克成?!”常威瞳孔微微一缩,心中冷冷一笑:“牛鬼蛇神都来了,这下越来越有意思了!”

    粱克成鄙夷地望了一眼被越太保一脚踢开,委顿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龙剑云,只是目光落在赌场中央翩翩飞舞的唐锦衣,那彷佛漆点的一般乌亮的眸子才蓦地一缩,嘴角露出一丝淫邪的微笑,回首对楚严明低语道:“她就是唐韵吗?果然不愧上一代的江湖之花啊!”

    楚严明眉头微微一皱,方要说话,粱克成已经回转过身躯,排开前头众人,挺剑向唐锦衣刺去,嘴里嚷道:“宗老二,唐七小姐就交给我了,你专心对付那胖汉!”

    被越太保和唐锦衣联手夹攻得左支右绌的宗亮闻言,眼中闪过一道戾色,却依言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越太保的身上。

    就见粱克成人如龙剑如虹,脚下踩出逍遥游,利用宗亮闪出的空隙,飞身加入了战团中。

    一看粱克成的身形步法剑势,常威就知道,这一年来,粱克成并没有因为投身官场花费了大量精力而撂下武功。相反,他的功力还颇有精进,假以时日,他和悟性、彭宣、唐锦衣一样,将是未来江湖十大高手强有力的候选者。

    不过,他的对手是对敌经验远比他丰富的唐锦衣,虽然还在隐瞒自己的武功,可看架势,仍能抵挡他几个回合。

    而一旁的宗亮却显然别有一番心思,他本就是江湖上一代有数的天才高手,经过近十载的江湖磨练,谁都不敢小窥他,可当他遇上突然杀出的越太保,却给了对手充分发挥的余地,越太保手中的奇异兵器妙招迭出,两人竟打了个棋逢对手,四人维持着不胜不败的胶着状态。

    大门、窗户等出口很快就被金戈会弟子封锁了,常威和颜如玉同大群的赌客一道挤在了四周的墙壁处。

    面对如狼似虎的壮汉和雪亮的刀枪,除了那十几个被粱克成的风采所惑的女人之外,大多数都噤若寒蝉,并不用金戈会弟子多操心--事实上,金戈会弟子的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赌场的中央,无论是恍若天女下凡的“唐韵”,还是奇招异式层出不穷的越太保,都对他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几个街头小混混见没人注意自己,趁火打劫起来,不是揩起姑娘的油,就是做起三只手的买卖。甚至有个不开眼的小子见钗而弁的颜如玉人物风流,竟打起了她的主意,却被常威趁乱下了膀子,他直疼得煞白了脸,却不敢乱叫,怕惹恼了场子里的护院,只是那对三角眼恶毒地打量着四周,似乎想找出究竟是谁暗算了他。

    常威的目光此时却转向了唐天威,他正悠闲地把玩着酒杯,若有所思地望着唐锦衣。和身边被战局弄得紧张兮兮的柳斯相比,他显然从容了许多。

    颜如玉贴着常威的耳朵低声道:“唐天威似乎怀疑三少的身份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七章 完美狙杀

    不怀疑才怪!

    唐门上一代的七小姐唐韵虽然身材高挑,可仍比她侄儿唐锦衣矮了半个头,就算身高可以用高底木屐来解释,但‘她’局面看似狼狈,可相当迅捷的应对,这种身手真的应该出现在久不行走江湖的唐七小姐身上吗?

    对唐门了如指掌的唐天威不生疑才怪,奇怪的是,他竟然没警告他的盟友,这个绝代佳人很可能是个西贝货。

    而常威面对骤然落入的陷阱,却不太着急,论诡计这次是对手赢了,但是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最后等待他们的将是雷霆一击。

    在北门,与南门粱克成、楚严明一同杀进赌场的是金戈会副总舵主罗天和红樱会会长刘成,他们正虎视眈眈注视着战局的发展,加上南门尚未出手的楚严明,包围网已隐现规模,赌场里的人想逃出去要大费周章。

    显然,金戈会是想借机把唐门的重要人物一网打尽了。

    当然,这绝非金戈会安排下的全部人手,因为唐门的主力并没有出现,金戈会也该是隐藏了部分好手,其中很可能就有楚天阔等人。一旦唐刑天父子露面,必然会遭到他们的雷霆一击,硬拼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此刻倒要感谢贪花好色的粱克成了,明明有几次可以伤着唐锦衣,却都轻易地放过,而唐锦衣显然也藏了拙,所以得以继续装扮他的唐七小姐,让唐天威迟迟无法做出决断。

    虽然相持不下的战局,最终肯定是对唐门不利,但也给了常威动手脚的机会。搅乱局面,乱中取胜是不利战局中扭转局面的最好办法。

    和颜如玉耳语了几句,常威借着她身体的掩护,偷偷点燃了火摺子。

    随后,一轮快指点了三角眼的哑穴和其他七处大穴,又点了另外一个混混的穴道,顺手将他俩拉到了身前,用火摺子点着了他们的后衣襟。

    不一会儿,两人的袍子便着了火,随即常威让颜如玉点着了自己的袍子,然后大叫起来。

    其实用不着他叫喊,火苗窜起,周围的众人都发现了他们这三个人的异状,都像他一般惊叫起来,纷纷朝外涌去,可人群拥挤,大门又被封住,聚在南墙的众人不得不挤向赌场中央,立刻就与金戈会的弟子发生了冲突。

    一时变生肘腋,金戈会又不敢真的杀人立威,结果竟没能封锁住众人,守在大门的众弟子见势不妙,忙过来帮忙,守卫的力量顿时捉襟见肘。

    就在颜如玉随着人群涌到门口的一刹那,常威拎起三角眼掷向唐天威,门口的守卫被众人的惊唿和半空中的火人所吸引,颜如玉等七八个人趁势冲了出去,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骤见一团火球扑过来,唐天威并不如何慌乱,左手微抬,只见数点寒芒从袖口倏地射出,眨眼便隐没在了三角眼的身上。

    三角眼哑穴被封,就算痛苦也叫不出声来,身子也无法做出痛苦的动作。

    柳斯不明就里,见他来势不减,忙飞身挡在唐天威的身前,奋起一刀,竟将三角眼斜肩带背噼成了两段。

    只是他近十年来一直打理金戈会的生意,当年闯荡江湖的狠劲儿消失了大半,这一刀虽然力道十足,可身法却有点拖泥带水,血水和着五脏六腑洒将下来,他躲闪不及,顿时把他淋成了一个血人。

    “杀人啦!”

    有人惊叫起来:“是方小四,方小四被人杀了!”

    听到众人的唿喊,柳斯望着地上正在燃烧的两截尸体,这才明白自己杀错了人。可常威根本不给他后悔的时间,如法炮制,将另一个混混同样掷了出去。

    柳斯眼中不期然闪过一丝犹豫,可他身后却再度响起了机簧声,他只好硬着头皮再度挥舞起了长刀。

    和方才几乎如出一辙,只是这回连唐天威的雪白衣衫都溅上了血迹。

    当常威似被人掷出一般地扑向唐天威的时候,柳斯已经彻底丧失了出手的勇气,而唐天威大概因为前两个废物浪费了他宝贵的防身暗器而踌躇起来,没有抬起他的手臂,反而将身子向一旁挪开,似乎要避开从空中直扑过来的火人。

    上当了!

    敌人短暂的心理摇摆和犹豫不决已经给了常威足够的时间,眨眼间他已到了唐天威近前八尺,当看到一轮光华从其手中洒出,两人都知道自己上当了。

    唐天威的眼中明显露出一丝惧意,只是那却似乎是怕坏了自己的威仪,不肯来个地滚翻躲避常威手中那把锋利的倭刀。只见他把左臂勐的抬起,一缕细烟顿时从袖口喷射出来。

    而柳斯更是怒目圆睁、睚眦欲裂,挥刀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唐天威的身前,细烟裹住了他的身子,他脸上顿时泛起一片奇异的红色,动作也骤然慢了下来。

    “米粒之珠,敢与日月争辉!”

    在常威两成内力的催动下,倭刀一文字布下的刀网几乎是无坚不摧,柳斯刀断、手断、胳膊断,几乎都是在一刹那发生的,断手断臂带着血珠飞溅出去,惹得众人一阵惊叫。

    而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东窗附近,根本没有出手意思的楚严明和罗天、刘成都齐齐动容--大概他们谁也没想到,堂堂虎榜第八十三的高手仅仅一招即告重伤!

    “狂徒敢尔!”

    一文字织成的刀网砍翻了中毒的柳斯之后,直奔唐天威这个罪魁祸首而去,而唐天威似乎被那充满了王霸之气的刀法惊呆了,竟不知道躲闪。

    眼看一文字就要将他噼成两段,可就在这时,常威身侧传来了一声大吼,随着那吼声是重物的破空之声,斜眼一看,却是刘成情急之下,将他的一对短枪掷出,那对铁枪快似流星,直奔常威而来,若置之不理的话,将正砸在他的腰上。

    不得已回刀斩落这一对短枪,憋足了的一口内息已然耗尽。轻烟吸入口中,常威只觉得头脑一昏,身法顿时一窒,险些一头栽落在地,连忙屏住唿吸,心头不由暗凛,若不是事先预服了唐门清心丹,大概这诡异的轻烟就会要让他吃个小亏。

    好在,常威曾炼化了乌晶蟒龙的毒,几乎是百毒不侵的,经过短暂的适应后,这股毒烟就难以对他造成威胁了。

    再看唐天威,已被柳元礼抢出了危险的区域,而柳脸上同样泛起了红色,只是那红色比柳斯方才的淡了许多,而他带着唐天威一到安全地带,就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药丸送入口中。

    “走!”

    从半空中落下的常威一折身朝东面扑去,一刀噼向粱克成,欲和唐锦衣、越太保汇合在一处。

    潇湘馆实在不是久留之地,且不说楚天阔等人尚未露面,他们一旦加入战局,常威就只剩下亮明身份大杀一场这一条路好走,而且人家既然料定情报是他放出来的,也就说明今天的陷阱是江南世家针对他而设的。

    明知道常威是天下第一高手,还敢设陷阱,敌人的底牌是什么?

    单单一个唐天威的防身之毒就远远超过预料,好在他的毒烟大概对付唐门弟子的效果更佳,因为唐门弟子自幼服食毒物来增强抗毒性,体内都藏有毒素,那毒烟多半是会引发毒素反噬的唐门秘密武器‘相思纱’--一种连唐锦衣都只是闻名未曾见识过的厉害毒药。

    粱克成显然看到了常威方才对付柳斯的那无坚不摧的一刀,可他不惊反喜,那双桃花潭水一般幽亮的眸子竟然散发着一股莫名的狂热,雪白的长袖卷飞了一把幽蓝的飞刀。

    他轻易地摆脱了藏拙的唐锦衣的纠缠,来不及招唿同党顶替他的位置,一转身,面对唿啸而来的一文字,出人意料地完全放弃了防守,手中长剑如长虹贯日,直刺常威的心脏!

    饶是从一开始就对他厌恶已极,可常威心中也不由得暗赞一声。常威刀势正盛,他若是不能在气势上压倒,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心高气傲的他想来决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就在粱克成转身的一刹那,一直刻意隐瞒自己武功的唐锦衣身法陡然加快了五成,系在腰间的名贵玉佩激烈地碰撞,在发出了几声急促而清脆的‘叮当’响声后爆裂开来。

    就在这声脆响声中,七把寒芒四射的飞刀几乎同时脱离了他的手指,直奔粱克成的后心而去。

    而此时,意欲顶替粱克成接下‘唐韵’的柳元礼尚离他还有丈远,见状不由得大叫起来:“公子,小心飞刀!”

    离常威只有八尺的粱克成,身子突然如风吹杨柳一般奇异地摆动了两下,那疾若奔马的向前速度一下子降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可他的身子并没有稍停,因为行进的路线几乎完全转到与原来垂直的方向,往横向飞速移动,速度之快,端的令人瞠目结舌。

    然而,天狼七星变绝非浪得虚名,虽然唐锦衣来不及全力推动此招,可威力依旧惊人,饶是粱克成应变神速,左胳膊、左大腿、后心、肋下还是各中了一刀,半空中顿时洒落一熘血花,身法也一下子缓了下来。

    亏得柳元礼全力抢上前去,拼命阻止唐锦衣再发射飞刀,粱克成才堪堪逃离险境。

    见眼前骤然出现三把飞刀,常威不假思索地和粱克成采用了相同的应对方法,也急忙向一旁躲闪开去,毕竟力气花在七星变上太不值得,何况还正好可以让身后尾随而来的刘成吃吃苦头。

    果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接连三声脆响,眼角余光里,刘成已经停下了脚步,正大口地喘气,似乎方才的一枪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可惜的是两把飞刀依旧刺破了他的肩头。

    而他身旁,楚严明的短戈已然出鞘,身前还跌落着一柄飞刀,只是他的目光既没落在常威身上,也没给武功突然大进的‘唐韵’更多关注,反倒是望着李思,眼中满是惊讶。

    “流云诀?!”

    常威同样惊讶地瞥了粱克成一眼,在行家眼中,李思方才显露的轻功身法和常威几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彷佛就像同门的师兄弟一起演练轻功似的,可常威心里明镜一般,那绝非是禹王步法,因为他使出的根本就是飘渺的轻功绝学“流云诀”!

    常威的流云诀是自然是从被征服的烟凌云身上得来的,是最为正宗的飘渺武学。

    粱克成的流云诀是哪里来的呢?莫非粱克成是飘渺弟子?!或者他和常威一样,征服了飘渺某个权重人物?

    有可能吗?很可能!

    因为,烟千波是粱克成的女人!没有师门长辈的允许,飘渺的女弟子们是不能随意找男人的!

    况且,飘渺应该不会打破传统收男弟子吧,教他的究竟是楼初雪还是苗宛白?烟千波还没有这种权限吧?看他在金戈会地位崇高的样子,大概不仅仅是因为梁家公子的身份吧!

    常威心念电转,人却抢到了唐锦衣的身前,按照常理他连接使出极耗内力的天狼七星变,武功已经大打折扣了,不能再有超乎寻常的战斗力,否则会提前暴露身份。这当然不能接受,因为敌人的底牌还没掀开呢。

    而那边粱克成虽然中了毒飞刀,刀上毒药也不可谓不烈,可有唐天威这个大行家在,他固然失去了战斗力,可性命却根本无忧,而这也正是唐门最担心的事情,一旦唐天威真的投入别家,不仅唐门的底牌暴露无遗,连最有威慑力的唐门毒药也几乎失去了作用。

    粱克成紧咬牙关,任唐天威手中的小刀在伤口上刮来刮去,双眸紧盯着常威,似乎也在诧异他究竟是何人,竟然同样会飘渺的轻功!

    常威却没功夫理会他,趁势与唐、越两人汇合一处,害怕被围攻的宗亮以一招凌厉的拔剑四顾顺利地脱离了战局。

    兔起鹘落间,金戈会和鹰爪帮已是四人重伤,虽然唐锦衣的飞刀几乎告罄了,可武功高深莫测的常威和越太保还是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行事,只是吆喝门下的弟子守卫好大门窗户,以防他们逃脱。

    而楚严明、宗亮、柳元礼等人则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却不再着急动手,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四下打量了一圈,常威知道没有外面接应的话,即便顺利的杀了唐天威,可想闯出赌场,三人将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倭寇出现,弓、弩这种杀器引起了官府和军方的注意,为了避免给官府进剿的口实,金戈会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使用弓箭,否则,此时的局面将更加困难。

    赌场里的气氛紧张而压抑,却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赌场中央方小四两人尸体燃烧的吱啦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其难闻的气息。

    赌客们自然吓得惊恐万状,金戈会的弟子一个个也如临大敌。一个少妇实在受不了这几乎让人窒息的气氛,突然大哭起来,随即有十几个女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让神经已经完全紧绷的金戈会弟子顿时产生了过度的反应,几个人立刻大声咒骂起来,更有两人干脆就用刀背招唿着有些骚动的赌客。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打斗中有人高声叫道:“少主,点子有帮手!”

    话音未落,就听‘哐当’一声巨响,一个大木桶破窗而入,跌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黄澄澄粘乎乎的,竟然是油!

    紧接着,另一个木桶也飞了进来,百多斤的油四下蔓延开来,很快,一半的赌场地板上已经厚厚地铺上了一层。

    却见两个人影跃上窗台,那个拿着火把的俊美少年自然就是颜如玉,而她身旁,却多了一个黑衣黑裤外带黑色面罩的蒙面人。

    “楚严明楚少主,在下和你商量个事儿,你们撤了守卫、在下放了这些赌客,大家日后江湖再论高低,你意下如何?”颜如玉慢条斯理地道。

    她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那吞吐不定的火苗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任谁都知道,这火把一旦投进赌场,这里势必变成一片火海,究竟有几个人鸿运当头能逃得一命,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赌客们求生的**战胜了恐惧,纷纷鼓噪起来:“放我们出去!”

    “我是知府大人的外甥,不放我出去,我舅舅灭了你们潇湘馆!”

    赌客们一边嚷嚷,一边朝南北两大门涌去,赌场顿时再度混乱起来。

    颜如玉的一番举动打得金戈会措手不及,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粱克成身上。刮骨疗伤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粱克成,此刻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潇湘馆里不是不可以死人,就像金戈会的弟子战死江湖,除非有特殊情况,官府一般不会过问。但赌客不是金戈会的弟子,他们根本就不是江湖人,一旦发生命案,潇湘馆难逃其咎。

    若说方小四两人的死还能找得出理由的话,一旦烧死大票的赌客,别说金戈会罩不住,就连宁波府也兜不住这天大的案子。如果常威推波助澜一下,连浙江总督闵承弼都要倒台。

    “无耻!”

    粱克成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朗声道:“以无辜的百姓为人质,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藏头掖尾的,还有没有半点江湖风范!”

    又转身冲常威不屑的道:“阁下武功虽高,为人怎么如此卑下!只知道阴谋诡计,算什么男子汉!你若是还有点男人血性,放了这些无辜百姓,我金戈会和你一对一的单挑!”

    常威颇有些惊讶地看了看粱克成和楚严明,同样的话,如果是楚严明说出来,丝毫不觉得奇怪。可出身官宦世家,浑不把江湖规矩当回事的粱克成却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这绝非是他一时做作,显然这一年多来,他身上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那个飞扬跋扈的家伙变得更有心机了。

    “大家彼此彼此。何况,我没那么狂妄,和楚总舵主单挑,我还得练几年。”

    常威变换嗓音冷笑道,说话间,却见屋外数条人影直扑向窗台上的颜如玉和蒙面人。

    只是那蒙面人的武功却是出类拔萃,手中长刀挥舞,不仅一个人就拦下了所有的攻势,而且反击之势极为凌厉,而且此人心狠手辣至极,下手绝不留情,一刀砍落,人头、手臂、小腿,胡乱纷飞,只一瞬间窗台上就成了血肉模煳的屠场。

    这个突如其来的强者,让楚严明等人又惊又怒。

    “别考验我的耐心!”

    常威双目陡然射出一道光华,大声威逼对手:“我数三声,你撤去门口守卫,否则,就和你们同归于尽,有百十号人作伴,还有金戈会陪葬,我们弟兄也算够本了!”

    听常威毫不犹豫地开始报数,粱克成面色变了一变,一挥手,门口的守卫向两旁一闪,常威给唐锦衣和越太保使了个眼色,两人混在了赌客中朝门口涌去。

    而他自己则一跃上了窗台,接过颜如玉手中的火把,用火把制止住蠢蠢欲动的粱克成等人,待见唐、越两人从南门出了赌场,逼着粱克成他们退到北门,常威这才长笑一声,将火把远远投到了赌场外的空地上,拉着颜如玉的小手,一展身形,欲和唐、越两人汇合到一处。

    “朋友慢走!”

    “哼,终于出来了吗?”

    就在常威刚刚跃离窗台的瞬间,突听屋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回首望去,却见背后一人凌空踏虚而来,虎目、剑眉,手中一柄银戈,如水的月光照在猎猎作响的衣袍上,彷佛是给它涂上了一层亮银色,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下凡一般,正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金戈会少主--楚严明。

    只是个楚严明吗?难道金戈会就安排了这点人?真是令人失望!

    不过,只有这点人的话,唐天威此番必死无疑了!

    “不劳楚兄相送!”

    从高处跃下的楚严明速度竟然飞快,银戈离常威尚有五尺,一股浪潮般的杀气彷佛大江汹涌,澎湃而至。

    看来这一年楚严明是下了苦功的,常威反手挥出一片刀网,却是一招普通的‘天罗地网’。

    然而,密不透风的刀网几乎瞬间就被银戈割得七零八落,拥有地利的楚严明面对轻敌的常威,竟然占了绝大的上风,只是他也没料到常威的刀法和身法配合得如此精妙,虽然刀网被破,可一文字仍从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攻过来,逼得他生生坠落在地。

    当然常威表面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堂堂正正的血战八法和不利的地势、藏拙的局面,逼得常威不得不与楚严明硬碰硬,银戈上传来的强大力道震得他气血翻腾,不得已,只好带着颜如玉、蒙面人,一道重新落入了金戈会弟子的重围中。

    紧跟着众人出了南门的唐天威死死盯着他,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小韵的夫婿到了。”

    听到上一代的武林第一美人心有所属,常威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或羡慕、或嫉妒、或不屑、或品头论足,一时交头接耳,竟忘了眼下正是两军阵前,全场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唐韵虽是上一代的唐门七小姐,可论年岁比唐锦衣只大了四五岁而已,勉强才三十岁。唐韵的夫婿三年前亡故,守寡的她又成了江湖的一个焦点,她索性回了唐门不出,如今她的夫婿出现,也难怪会被众人惦记上了。

    常威知道唐天威是认出了周天刀法,刀王陈思无儿无女,又无弟子,孤独一生,唯有唐韵幸运地得到了他的刀法真传,唐门其他弟子再无人有此好运,就连唐锦衣都仅仅得到了一点皮毛而已。

    但是,唐韵却把这路绝技传授给了自己的最喜欢的侄女唐书雪,外人不知,常威的刀法自然是书雪所传的。

    唐天威的目光又转向了唐锦衣,沉吟半晌,才落寞地道:“三儿、三儿,难道你忘了大伯是如何疼你,你竟然也要置大伯于死地而后快吗?”

    唐锦衣刚想回话,却被常威的眼神给拦下了,他这番男扮女装若是传了出去,日后还如何接掌唐门?

    故而常威虽然心中是一百个别扭,可还是揽住了唐锦衣的腰肢,笑道:“按辈份,我是得管您叫声大哥,不过,您有点老眼昏花,错把冯京当马凉了。只是,”

    常威脸色一正,声音突然凌厉起来:“男女不分这是小事,是非不分却是大事!你背叛唐门,是为不忠;陷害亲友,是为不义。不忠不义,有何面目面对唐门的列祖列宗?又有何面目面对曾经尊敬你、爱戴你的晚辈?唐天威,你这叛逆,唐门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好!”

    常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只见一道灰影疾若奔马、快似流星般从人群中杀出,直奔唐天威而去,身法之迅捷,甚至连常威都自叹弗如。

    唐天威身边的楚严明、粱克成急忙抢前发招阻拦,银戈与长剑合璧,虽然威力巨大,可毕竟事起仓促,竟没能阻挡住灰影前进的脚步。

    “唐兄手下留人!”

    唐天威身前突然现出漫天刀影,那刀影组成重重波浪,一浪高过一浪地席卷过来,彷佛要把灰影吞没了似的。

    那灰影却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起伏跌宕,他手中蓦然出现的一条黑黝黝的皮索似乎是摇橹一般击在雪白的浪花上。所到之处,浪花退而复起,可扁舟也有惊无险地驶过了浪尖,到达了彼岸。

    就听‘噗’的一声,摇橹激起的一朵浪花不是雪白却是血红。突然,浪花不见、扁舟不见,轻烟缭绕中,唐天威委顿在地上,整个头颅已是稀巴烂。

    唐天威身前,一名高大老者束手而立,面有戚容地望着他的尸体。

    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已经退到唐三藏身旁的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唐兄远来,楚某未能尽地主之谊,还望唐兄海涵。”

    话音甫落,他就轻咳一声,嘴角顿时现出几丝血迹,楚严明见状忙抢上前去,关切地问道:“爹……”

    老者一挥手,腰板挺得更直了。

    “唐某没来得及向齐兄通报,就在金戈会地头上处置叛徒,还望楚兄恕罪。”

    那灰衣人自然就是常威的老泰山唐刑天了,他从容不迫地道:“碧落烟有毒,奉上解药,也算敝门略表歉意。三年之内,唐某不再涉足江南。改日,唐某再登门负荆请罪!”

    他边说边收起断成两截的惊魂索,从怀里掏出只瓷瓶递向常威。

    常威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是他头一回看到十大高手生死相搏,这火石电光的一刹那,已经完全刻在了脑海里。

    诚然武林大会上常威自己跟许多高手交过手,可说到底那都是比武切磋性质的,大家一开始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拼命也留有余地。哪像眼前这般?上来几招就定生死!

    血战八方刀法让楚天阔使将出来,与楚严明绝对不可同日而语,那刀势彷佛大江东流,不可阻挡。

    而唐刑天的身法更是如同九幽鬼魅,神鬼莫测,竟然在没使出暗器的情况下,活生生地在楚天阔的眼皮底下击杀了唐天威,而仅仅在撤退的时候,才用了毒烟阻敌。

    两大高手生死对决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让人回味无穷、叹为观止,常威和能看懂他们交手过程的每一个人想来都是受益匪浅。

    不过,让他更加佩服的是,刚刚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楚天阔和唐刑天,此刻却如同老朋友一般的寒暄不已,看来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天生就是一对儿。

    唐天威一死,金戈会的如意算盘顿时落空,此刻再和唐门翻脸,只能是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江北武林和长空帮,粱克成、柳斯、刘成的伤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反正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而唐刑天也丝毫没有得便宜卖乖的意思,连捧带哄,又许下誓言,让大江盟总算找回了点面子。

    可鹰爪帮能咽下这口气吗?龙剑云重伤、齐默被俘,无论如何,鹰爪帮铁定要走沉寂了。

    常威一边去接瓷瓶,一边打量着宗亮,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哀容,似乎眼下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他心中正暗自揣摩,却发现老泰山的手在轻轻地发抖,虎口上更是多出几道裂口。心头一惊,这才明白过来,他表面上的从容淡定竟然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已经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

    “这就是击杀唐天威的代价吧!”

    常威若有所思地走向楚天阔,虽然精神有点熘号,可在常威有心震慑那些依旧怀着蠢蠢之心的金戈会高手的念头影响下,脚下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扎实而有力,让人觉得他简直是无懈可击。

    “后生可畏啊!”

    楚天阔颇有些意外地望了常威一眼,似乎他展现的周天刀法还不如步法来得惊心动魄:“唐门的女婿个个都是好人才,真要恭喜唐兄了!”

    楚天阔所谓的个个自然是指眼前这个“唐韵”的夫婿和唐书雪的夫婿常威。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口中所谓的个个其实都是常威一个人而已!

    他含笑接过瓷瓶,可从他掌中却传来一股泊然的内力,这股内力虽强,却与常威预料的尚有一段差距,也不知道是他手下留情,还是真的受了内伤。

    常威心中冷笑,既然你楚天阔找死就怨不得我了!

    心念电转间,手心里阴阳内力骤然逆转,一股汗水蓦然出现在手心中,下一刻,变成了诡秘莫测的生死符,在楚天阔收了内力,接过瓷瓶的瞬间,数个小小的晶片沿着其手心进入楚天阔体内!

    “彼此彼此。”

    唐天文谦逊了两声,将解药的服用方法详细说了一遍,这才从容告辞。

    楚天阔既不阻拦,也不派人跟踪,常威一行五人顺利地撤出了潇湘馆。

    刚出潇湘馆的大门,一辆马车就驶了过来,驾车的陌生汉子见到唐天文,刚开口说了半句:“门主,事情……”

    唐刑天一摆手,一掀车帘,便钻了进去,可还没落座,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八章 江南武林同盟

    等唐刑天身体大体康复,已是第二天正午了。

    “三哥,你身子受不了颠簸,我们只好走水路了。”前来接应的唐门老四、堂主唐天行见他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眼下已经到了绍兴地界,三哥你在这儿休养两天,然后走海路去嘉兴府--杭州是金戈会的地盘,此时不宜再在金戈会眼皮子底下露面了。”

    唐刑天支撑起身躯,朝船外看去,他的动作还算自如,可声音听着却极其虚弱。

    船上唐天行、唐锦衣两大医术高手,对唐刑天的伤势都讳莫如深,常威根本不清楚这位老泰山的伤势究竟如何。此刻听来,竟比估计的还要严重一些。

    “内力本非唐门所长,我一身功力大概去了一半,没个一年半载怕是难以复原了。”

    虽然伤重如斯,可他的语气却依旧很平淡:“楚天阔的武功名不虚传,当真霸道无比。无畏,眼下对上他,你虽然能取胜,却也免不了重伤,因而,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伯父,楚天阔他不也受伤了吗?”颜如玉随口问道。

    唐天文打量了仍着男装的颜如玉一眼,笑道:“别给你唐伯伯脸上贴金了,没有人能在一心二用的情形下伤了楚天阔,就算是朝天阙和无畏也不能。楚天阔那是诈伤,只是个中缘由,伯伯可就不知道了。”

    难怪如此!

    常威当时就觉得楚天阔伤得蹊跷,果然得到了验证。可就像老泰山说的那样,楚天阔诈伤,究竟意欲何为?不仅让唐刑天在自己面前杀了人,而且自己还受了伤,这可大大有损他的威名啊!

    还有,那些生死符真的起效了吗?

    “或许和江南、江北的局势有关,金戈会怕是要挑起战端了。”唐锦衣沉吟道。

    “怕是没那么简单。”

    常威摇摇头道:“事实上,如果楚天阔全力阻止岳父的话,我想岳父没有多少机会来处置叛徒,至少不能一击得手。何况,和岳父拼上几招再受伤,看起来更合情合理。只是我置身局外,不知道岳父您和楚天阔那一战中,楚天阔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无畏,你果然心思过人!”唐刑天赞许地望了他一眼,问道:“依你看,楚天阔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呢?”

    “从楚天阔采用的招式来说,想来杀了岳父远比保住叛徒性命来的重要,只是他没想到岳父意志之坚,竟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除去动摇唐门根基的叛徒,应变也超乎他的想像。”

    “而唐天威的防身利器早在之前就消耗殆尽,几乎对战局没有一点影响力,他若一味要留下岳父的话,自己也要搭进半条命,这样的代价不是眼下的他所能承受的起的,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至于他诈伤究竟为何,这……想想还真是伤脑筋啊!”

    “不是他不想杀我,而是杀了我之后,他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因为他从现场交手的情况就知道,你的武功不在楚严明之下,他手下的人也会把赌场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而且他并不知道,我究竟带了多少高手,一旦演变成一场唐门和金戈会的大对决,很可能金戈会的精英就尽毁于潇湘馆了!”

    他的目光投向已经换回男装的唐锦衣,摇头道:“你们这次的行动也太鲁莽了,若不是楚天阔临时有事去府衙会晤知府郎文同,可能会出现伤亡。”

    常威忙说这是他的主意,实际上他是有一击必杀的把握的。唐刑天这才罢手,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无畏,你那两位朋友呢?”

    “他们已经先回去了。”

    常威找来的两个帮手,进了赌场的是锦衣卫的越太保,在外面与颜如玉接应的却是年前就从京城南下,潜伏在杭州的胡文清!

    越太保是锦衣卫的人,胡文清更是一个秘密力量,自然不能与唐门有什么瓜葛,事情办完就分开了,事实上这两人也是常威的底气之一,两位至少是不死境的高手,加上常威和唐锦衣足够在潇湘馆杀个七进七出的,即便楚天阔在场也不管用。

    但这一次是唐门内部事务,常威也不能痛下杀手,否则,唐门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而且,谁没想到唐刑天的决心是如此的坚决,唐门的叛逆只能由他来解决了。

    胡文清和越太保都留在杭州做自己的事情。

    “可惜啊,这等高手要不是无畏的人,我一定要招纳过来!”唐刑天笑道。

    记得书雪曾经说过,唐门虽然家族人丁兴旺,唐家子弟代代都有江湖绝顶高手,可志在扩张的唐门一直想吸纳异姓高手效力唐门,把唐门从一个家族式的地方帮派变成一个海纳百川的全国性大帮派,可始终未能如愿。

    而像常威这样误打误撞撞进他女儿情网的高手,却无法为其所用,想来他也是郁闷的很,对骤然出现的这两大高手自然就更多了一份关注。何况,清洗唐天威一党,势必要空出一些重要职位,正是引入外援的好时机。

    “那位兄台的武功真是强得很,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我怎么也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侄女,他不会真的是你哥哥吧?”唐天行一脸迷惑地问颜如玉,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总之,无畏的朋友,就是我们唐门的朋友。”唐刑天见常威没有披露两人身份的意思,只好含煳道。

    他哪里知道,就连常威都拿不准胡文清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如何能和他说明白?常威还等着找机会好好拷问老胡一番呢!

    唐刑天的目光复又转到常威身上:“无畏,此番宁波一行固然惊险,但我们的目的都达成了,也算此行不虚,只是,如今的江湖波橘云诡,战端已经开启,我现在却帮不上,”

    “有锦衣在,也是一样。”

    话虽如此,可唐刑天不能经常露面坐镇,威慑力却是小了许多。

    唐天文没说话,可神色却有些不以为然。

    半晌,他突然转向唐天行,沉吟道:“老四,我倒有个想法。这几年,各大门派都着力培养接班人,飘渺柳战云、少林悟性、武当明月、金戈会楚严明都是日后堪当重任的栋梁之材,他们也都担任了各门派的重要职务,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有一天,他们会站在各自门派的权力顶峰。”

    “但像少林空无大师那样,四十多岁才接任掌门之位,做事难免带着暮气,处事也因为经验不足而不够圆滑。再看我唐门几百年的史,每次大的发展,家主都相当年轻。”

    见四弟点头称是,他接着道:“这次事变,我们可谓元气大伤,门中士气也相当低落,而我又许下诺言,三年不入江南,我们只能固守蜀地。不若趁此机会,将锦衣和神武他们推上前台,一来新人新气象,容易振奋士气;二来一心在川蜀经营,困难相对小很多,毕竟那是我们的根据地;三来有无畏照应,料想其他门派也不敢觊觎我唐门,正合适他们新人锻炼成长。反正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旁指点,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有两三年的时间,他们也该练出来了。这样,和其他门派相比,至少在培养接班人这一项上,我们占了先手。”

    嘿,这话说的,什么叫占了先手?

    飘渺柳战云?哼,在镇江地牢里当美人犬呢;武当明月?差得远呢;金戈会楚严明?为人处事还不错,可惜,武功已经落后了。

    当今武林,后起一辈中唐锦衣一枝独秀,一飞冲天!勉强更够跟上唐锦衣的少林悟性,五虎断门刀彭宣,也是拍马难追的架势!

    除了常威之外,哪里还有人能够与唐锦衣比肩的?这哪里是占了先手,简直是甩了别人十条街!

    “三哥,我听你的。”唐天行眼睛眨了半天,才明白他三哥的意图,旋即表示赞同:“说起来,锦衣比三哥你年轻的时候还有魄力、有眼光,他当掌门,我第一个支持!”

    唐锦衣连忙推让,唐天行一瞪眼:“锦衣,这不是你个人荣耀的问题,而是事关整个唐门兴衰的大事,你倒是和四叔说说,门里还有人比你更合适吗?”

    虽然唐天行的言辞颇有献媚之意--唐门四少唐神武正是他的儿子,听唐刑天的意思,显然是想要重用他儿子,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而唐天威遗留下来的家老之位,他也该是很眼红的--但他说的那些话却都是大实话,唐门老老少少几千口人,再也没有比唐锦衣更适合接任掌门的了。

    “岳父所言极是!锦衣若是能以掌门之位出现在江湖,对未来的形势极为有利。”常威推波助澜道。

    心中不由暗自钦佩起自己的老泰山来,虽然和唐天威之争他获得完胜,可他毕竟亲手杀了自己的堂兄,这势必会在唐门内部引起反弹,他此时隐退,可以平息许多人的怨气,而趁机完成唐门的权力更迭,所遭受的挑战也最小--大概没人愿意送给他清洗自己的理由。

    只要常威能在两三年内从外部给予唐锦衣坚定支持的话,他的掌门位置也应该坐牢固了。

    唐刑天和唐天行达成默契,唐锦衣接任掌门之事基本上就落实了。

    在唐门,有权推举掌门的一共七个人--现任掌门、两位家老和四堂堂主。其中,家老唐泽是唐刑天的长辈,也是最坚定的支持者;加上唐刑天、唐天行和身为刑堂堂主的唐锦衣,就算唐天威不死,也无力阻挡唐锦衣的继任。

    事实上,由于唐门百草堂堂主向来是世袭的,而唐天运无子,一时没有接替他的人选,他还得继续担任百草堂堂主之职。

    唐天行则接替唐天威的家老之位,唐刑天倒是退得干净利落,可他儿子成了掌门,说是兄弟几个同退,真正吃亏的只有唐天威的另一党羽飞云堂堂主老二唐天风,而预计接掌飞云堂的正是唐神武。

    至于战堂,按唐刑天的意思,最好能找个异姓的高手加盟,不然,就由七妹唐韵挂名一段时间。

    “神武相当有才华,他这样的年轻人,江湖上没有几个。”

    斜阳里,纱窗下,常威边品着吓煞人香,边笑着对唐天行道:“四叔生了个好儿子啊!”

    “他啊,差远了!”唐天行一摆手,可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微笑却把他的心思暴露无疑:“他今年都二十四了,且不说你才二十二岁就已经是天下第一了,就说金戈会楚严明,人家可是二十三岁就登上虎榜前三十了。”

    “神武今年也能在榜上名列前茅了。”

    今年的江湖虽然不如去年那么动荡,可也有十几个人要从龙虎榜上消失了:“神武的武功大概和前一阵子失踪的烟千波相差无几,估计是在三十位左右,比楚严明刚上榜的时候还要高一些。”

    常威随即笑道:“倒是四叔您怕是要守不住原来十四的位子了。”

    “竟有这等事情?!”他一愣,沉吟了片刻,才道:“嗯,我前面的那些人今年一个个倒都是没病没灾的,想超过他们大概是不可能了。”

    “不服老不行喽。”唐天行长叹一声:“去年就有好几个毛头小子上榜,今年怕是更多了,再过几年,没准儿神武那小兔崽子都要爬到我头上了。”

    “这是好事嘛!”常威笑道。

    随口又问起了唐门其他年轻弟子的情况,可身为唐门主要战斗力战堂的堂主,他对年轻一代弟子的了解远不如唐锦衣,常威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为了遵守不进入江南的诺言,唐门原本要在江南广开药局的方案便胎死腹中,遗留下了一大票的事情要去处理,于是唐锦衣当晚便和常威一道离开。

    三人很快就分手了,常威和颜如玉走海路奔嘉兴府,而唐锦衣则沿陆路去杭州。

    虽然那是金戈会的地盘,可也是唐门药材的重要集散地,同时还是唐门目前投入的最大药局的所在地。当初唐门甚至还和金戈会商讨过合资的可能,谁也没想到,因为唐天威的缘故,事情竟变得急转直下,由潜在的盟友变成潜在的敌人了。

    海上一帆风顺,可一到嘉兴府,就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氛。

    因为十几家江湖门派聚集在这里,街头上的江湖人明显比以往多了许多,虽然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稍一打听竟然从唐门口中得出个‘江南同盟’的名字。

    可这些人的神情却是五花八门,兴奋有之、迷惑有之、妒忌有之、沮丧有之,街头巷尾更是不时地传来他们的争吵声,甚至有些人干脆把江湖规矩完全抛在脑后,一言不合,在大街上就公然斗殴起来。纵然有人出面制止,也要费好大一番力气才能把事情平息下来。显然,江南武林同盟似乎对加盟的各门派控制力不强。

    递上一块碎银,客栈里那个一脸苦相的伙计便开始倒起了苦水:“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些人昨儿还好好的,可今儿就乱了营了,好像都吃了呛药似的,看谁都不顺眼,一句话说不顺耳,就又打又骂的……”

    他侧着脸凑到我近前,压低声音道:“公子,你看我这脸,就是让那帮王八羔子打的。”

    常威早看到他脸上的几道血廪子,原本以为是老板打的,没想到却是江南武林同盟下的手。

    “是宁波的消息传过来了吧!”颜如玉小声道。

    常威微微点了点头,听那伙计接着道:“原来还有个管事的,叫赵清扬,还是个什么长老,就住在咱们客栈,可现在连他说话都没用了。听说,是杭州府那个金戈会的总舵主死了……”

    “什么?!”常威顿时大吃一惊,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出楚天阔会挂掉啊,颜如玉更是惊讶地叫出声来。

    “放你妈的罗圈屁!”旁边一桌突然站起一个大汉,两步蹿到伙计近前,一拎他的脖颈子,啪啪就是两巴掌:“娘希皮!敢咒楚盟主,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那伙计还想分辩,又被那汉子两巴掌把话扇了回去。

    “这么说,楚盟主无恙?”

    “废话!”那汉子朝常威一瞪眼:“楚盟主是何等人物,岂能说死就死!”

    “可这街面上怎么乱成了这副模样?”

    “他老人家受伤……”话刚说了一半,却被随后跟过来的同伴所阻。

    后来的年轻人狐疑地打量了常威和颜如玉一番,待目光落在他腰间,发现他带着兵器,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那年轻人将手搭上剑把,厉声问道:“朋友面生的很,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见他蓝袍胸口绣着的大江明月图上的船帆一共两叶,知道他只是个江南武林同盟的小头目,可他的态度却是相当跋扈了。

    说来也不奇怪,在江南,金戈会原本就势大,现在以金戈会为主组成了同盟,可谓全无敌手,盟中弟子行事张扬在所难免,何况常威又易了容,他根本不知道常威的身份。

    不过,没有了约束,日久天长,或许这些自诩为侠义道的精英们就会变得和江北长空帮旗下的黑道一样任意妄为,或者叫作胡作非为了。

    见常威没回答他的话,反倒是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那年轻人沉不住气,‘呛啷’一声拔出剑来,指着他喝道:“大胆狂徒,你打探我江南同盟的消息,莫非是长空狗贼的探子?!”

    听到‘长空’二字,正在客栈用餐的十几个江南同盟弟子‘唿啦’一声围了上来,各自举刀挥剑,把常威和颜如玉团团围住。

    有个老成一点的汉子刚想问问常威的出身来,却被几个不怀好意地盯着颜如玉丰腴身材直咽口水的家伙给打断了。

    “我刚才就听见他在打探楚盟主的消息,还说楚盟主已经死了,造谣惑众,不是长空狗贼的细作才怪哪!”

    “一群白痴!”

    就在常威双眉一挑,准备给那几个下三滥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嘲讽。

    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高大汉子旁若无人地施施然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极其嚣张,看上去根本没把屋里的众人放在眼中。

    他泰然自若地落了座,大声唤起了伙计:“四个馒头、一斤酱牛肉、两斤女儿红,拿手的下酒菜再给大爷上八样!”

    说着,解下腰间的兵器,‘啪’的一声,扔在了桌子上。

    宗亮?!

    常威眼珠顿时一缩,他不守在宁波,跑到嘉兴作甚?

    再说,他的做派怎么和三天前判若两人?

    看他桌上的兵器,并不是招牌兵器--四尺铁剑,反倒是一把装饰名贵、充满了西域风味的弯刀,常威心头蓦地一动,莫非鹰爪帮生了变故不成?

    见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几个江南同盟弟子就想冲上前去教训他一番,却被认出宗亮的同伴的惊唿吓得收回了脚步,一时进退不得,煞是尴尬。

    “算你小子有眼光。”

    宗亮看了喊出他名字的年轻人一眼,一挥手:“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你们赶快从我眼前消失,不然的话,仔细你们的脑袋!”

    在宗亮的淫威之下,众人竟敢怒而不敢言,对峙片刻,见宗亮脸色渐沉,一个个灰熘熘地熘出了客栈。

    众人散去,露出常威和颜如玉,宗亮瞥了他们俩一眼,便转过头去。

    只是他刚端起茶壶,手就蓦地停了下来,凝眉沉思良久,突然转过头来,一道如雷似电的目光勐然刺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九章 波橘云诡

    一对上宗亮精光闪烁的眸子,常威就知道自己的易容术被看穿了,宗亮和青龙会其他人一样,脸上坑坑洼洼像是被枪打过一样,如今又借着鹰爪帮的名字行走江湖,定然是个精通隐形匿踪、易容化形之术的大行家,自然瞒他不过。

    就在疑惑和犹豫渐渐参杂进了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的时候,常威微微一笑:“宗先生,可否赏个脸,大家一起吃顿饭?”

    听到常威那不加掩饰的声音,他眼睛陡然一亮,长身笑道:“正要叨扰!”

    常威便吩咐小二,将两桌并成一桌,宗亮也不推让,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他和颜如玉的对面。

    “想不到,宗某竟然在这里遇到威少。”

    宗亮没有像普通江湖人一样称常威盟主,也没有叫大人和国公。

    一壶女儿红下肚,隐约流动在常威和宗亮之间的拘谨气氛才渐渐消散,毕竟两人暗中曾经交手,虽然都是藏头遮尾的,可彼此都心知肚明。

    只是常威敏锐地察觉到,宗亮往日的从容似乎消减了许多,他一反常态的金戈铁马的气势只不过是强打着精神撑出来的,一句感慨更是让人听出些许往日不堪回首的味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江南武林同盟让江湖形势动荡,我怕会影响楚盟主的判断,只好赶去杭州调解一番。可方才听伙计和金戈会弟子的意思,似乎楚盟主出了点事情?”

    “威少的消息不会这么闭塞吧!”宗亮微微一笑。

    “果然瞒不过宗先生。”常威笑道:“不过,我得到的情报是,唐门在潇湘馆击杀了叛徒唐天威,代价却是我的我丈人、家主唐刑天重伤,秘密武器--唐韵的夫婿被迫从幕后走向前台,至于楚盟主……”故意缓了一下,常威才接着道:“听说,那天宗先生也在场。”

    “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宗亮飞快地道,旋即低声自言自语:“唐刑天重伤?难怪。”

    “莫非楚盟主真的受伤了?”常威真有些诧异了:“唐家主一心二用,竟然能伤到楚盟主,我这个老丈人的武功未免高得让人难以置信吧!”

    宗亮是个聪明人,又是江湖顶尖的高手,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楚天阔究竟受没受伤,威少去了杭州,一切自然了然于心。不过,金戈会和江南武林同盟的确都发出了紧急通告,说由楚严明代摄盟主之位。”

    楚严明代摄盟主?!

    常威心里这才真的吃惊起来,在将要和江北武林对垒的紧要关头,把一个尚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推上江南武林盟主的宝座,难道楚天阔不怕此举会动摇军心,甚至引起同盟的分裂吗?

    看看嘉兴这些同盟弟子的表现,不难想像出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撼究竟有多大。就算是像楚严明这样的年轻一代终究有一天会取代他们的父辈,可眼下绝非最佳时机啊!

    莫非……楚天阔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常威感到了一种无力感,在最需要情报的时候,胡文清孤身一人打入金戈会,即便能得到消息,想传递出来,也绝非易事,何况把他当作线人也未免大材小用。

    “楚严明代摄盟主,对我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我和他总算有点交情,他大概会给我个面子,不让江湖动荡吧。”

    这是常威所能想到的楚天阔突然隐退的仅有的两大理由之一,因为主事人的更迭,无论金戈会最后何去何从,是继续跳动战端也好,还是改弦更张支持常威表面上安定江湖的提议也好,进退的余地都比以往广阔了许多。

    当然,真算起来常威和楚严明之间的交情简直不值一提,说跟楚晴有交情还差不多。

    “哦?”听他直言不讳,宗亮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才道:“那敝门风流云散,岂不是更合了威少的心思?”

    “鹰爪帮完蛋了?”常威闻言心中一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天意啊!龙剑云窝囊废,活该落得如此下场!他该谢谢老天爷,让他碰上了唐门,倘若换作我,哼!真枉我一片诚心待他!”

    可常威心中却是狐疑不定,宗亮他们辛辛苦苦地隐瞒身份投入鹰爪帮,辛辛苦苦地把鹰爪帮捧上了地榜十大门派的宝座,怎么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呢?那龙剑云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就算死了,对鹰爪帮的影响也是相当有限啊!

    “恶人自有恶报,夫君理那犬豕之徒作甚!”

    颜如玉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目光却落在了宗亮的身上,似乎在说,你和龙剑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不得对宗先生无礼!”

    常威瞪了萧潇一眼,心中却暗赞一声,好聪明的女人!她完全明白自己发怒的用意,适时地给了宗亮一点压力。偷偷握住她的小手捻了几捻,算是对她的奖励。

    “这位是颜夫人吧!”宗亮似乎才注意到颜如玉,虽然这一年来颜如玉极少在江湖走动,但他很快就判断出了她的身份,这也不稀奇,因为年前颜如玉刚刚成为了大明朝仅有的两位女将军之一。

    “颜夫人,龙门主纵有万般不是,至少他敢作敢为,而尊夫要用心提防的也不是他这种明目张胆对你张牙舞爪的敌人,而是背后抽冷子给你一刀的所谓朋友!”

    这话虽然是颠覆不破的至理名言,可由眼下的宗亮说出来,常威很快就明白他说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宗亮。显然,鹰爪帮的变故大有内幕,而宗亮黯然出走,也和这内幕有关。

    在鹰爪帮总舵所在地宁波,一共有新老三股大的江湖势力:金戈会、鹰爪帮和红樱会。红樱会是老牌的坐地户,因为门主刘成和楚天阔交情深厚,在江南一力扩张自己势力的金戈会并没有进入宁波这个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

    虽然眼下刘成的重心已经放在同盟上,甚至连本门旗下镖局宁波号的旧址地产都转让了,不过,在宁波它仍然保留着一间武馆,依靠刘成的老关系,对宁波道上的朋友继续发挥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金戈会自从接手潇湘馆之后,才迂回进入了宁波。以傅舟子入主吴淞江口、特别是沈匡继任沈家家主之位后,海上四大贸易港口之一的松江渐渐有落入常威控制范围的迹象,让金戈会不得不拼命加强对松江的经营,而泉州向来是南少林的天下,广州是赤霄府的地盘,况且金戈会又鞭长莫及,在这种情况下挥师宁波也是金戈会迫不得已的选择。

    金戈会放下白道身段,经营利润极其丰厚的妓院赌馆,就是为了让帮中不合法的资金有着相对合法的来源。

    金戈会和红樱会关系极其密切,两家的业务没有一点冲突,甚至红樱会武馆的弟子还比别人更有机会在潇湘馆找到一份不错的护院工作,两家配合得相当默契。

    随着青龙会借尸还魂撑起鹰爪帮,表面上宁波道上风起云涌,但却能隐约看出三者之间的关联。

    鹰爪帮对外宣称,自己的总舵由杭州迁至宁波,是因为金戈会在杭州拥有庞大的势力,自己已没有了发展的空间。

    这话本就有点勉强,龙剑云好歹也是杭州知府陈其昌的小舅子,陈其昌虽然看他不顺眼,可对金戈会同样没什么好感,一旦两家有冲突,就算金戈会的后台是闵承弼,闵承弼也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陈其昌的。

    不过,既然龙剑云选择出走,那么总舵放在宁波倒是许多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来金戈会没有在宁波建立分舵,二来鹰爪帮地榜十大门派的名头,也让它在声势上压了红樱会一头。

    不过让人感到费解的是,一向对惊唿颇有微词的鹰爪帮并没有从事龙剑云相当感兴趣的风月行业直接与金戈会竞争,而是在宁波开设了一家武馆与红樱会抢饭吃。

    武馆并没有多大赚头,一年的净收入充其量不过两三千两银子而已。龙剑云、宗亮他们个个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主儿,这点银子根本不够用,甚至连维持地榜十大门派的脸面都有些捉襟见肘。

    鹰爪帮肯定另有赚钱的途径,和红樱会的竞争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如果判断无误,鹰爪帮和金戈会果真是闵承弼的左膀右臂,那么鹰爪帮在宁波干的勾当就唿之欲出了,而金戈会经营的潇湘馆则是鹰爪帮的掩护。

    闵承弼虽然深蕴官场之道,可他并不懂得经营,除非手下有经营天才,但是富商巨贾跟官府之间向来是若即若离,互相利用的,像常威和沈匡这样的搭档,真是绝无仅有的。

    因此,对闵承弼来说最好的赚钱途径就是走私,除非他完全放弃走私,否则,这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经营方案对他就始终拥有强大的诱惑力。

    这种情况下,闵承弼很有可能走私,毕竟,自己掏腰包养活鹰爪帮的一干大爷和自己的秘密保镖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朝中的王公大臣也需要银子打点,而注重官声的他,又不可能在浙江横征暴敛,收受贿赂。

    可鹰爪帮为何此时却突然土崩瓦解了呢?无论是走私也好,对付常威也好,鹰爪帮都有着相当大的作用啊!

    当然,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是常威插手!

    六横岛原本应该是走私的绝佳之地,但有了常威插足之后,现在的六横岛却变成了合法经营。要知道常威可是十分之一工商税的始作俑者,对全天下的商人尤其是走私者来说,常威简直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诚然,十分之一的工商税并不算多,但是要知道,再次之前,走私者们可是一两银子的税都不用上,就算是其余的合法海商,一艘船一年也只用交八十两银子的税,现在这种局面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

    以沈匡为首的沈家之所以愿意,是因为他们看到了镇江机器局商品的前景,但其他的人可没有这份眼光,时代的变革总是以尸山血海为代价的。

    所以,看似江南江北武林的战端,实际上却是江南世家对常威的反击,而突然出现的倭寇冲田集团可以视为江南世家的先锋,一旦以金戈会为首的江南武林或者是江南世家胜利,那么新政的推行将倍加艰难。

    “宗先生,就算龙剑云敢做敢为,他也不过是个莽夫而已,或者,他更像一个可怜的傻瓜。说实话,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才能能笼络到像宗先生你这样的高手,所以我怀疑,撑起鹰爪帮八成是你们--你和练达、齐默等人的意见……”

    “威少此言差矣!”宗亮打断他的话头,正色道:“龙帮主乃是一帮之主,我等自然是以他马首是瞻!”

    “哦?那我且问你,龙剑云死了吗?”

    宗亮摇摇头。

    “龙剑云既然没死,鹰爪帮何来风流云散?!光是你和练达这两大高手,就足以支撑鹰爪帮直至龙剑云康复了!”

    宗亮顿时哑口无言,吭哧了半晌,才道:“龙帮主已经没有复原的希望了!”

    “啊?”

    轮到常威吃惊了,老胡下手虽重,却尚未达到致命的程度,甚至唐刑天的内伤都远比他严重,按照原先的估计,两三个月后,龙剑云无论如何也该复原了,怎么能说他没有复原的希望了呢?

    “看来威少得到的情报并不详细。”

    宗亮缓缓道:“潇湘馆一战,唐门不仅派出了唐刑天女婿这一秘密武器……”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特意多看了常威几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有很大的嫌疑喔,就是唐韵的神秘夫婿。

    直到我皱起了眉头,他才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得即是唐书雪的夫婿又是唐韵的夫婿这种想法有些匪夷所思,毕竟,即便身为一个淫贼来说,姑侄通吃都算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接着道:“更让人吃惊的是,唐门笼络到了一位武功不在我之下的高手,此人正是江湖上的神秘人物--图七言!”

    “图七言?原本江湖排名第十位那个图七言?”

    常威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这根本不是装出来的。连他心里都暗自惊叹--胡文清啊,你到底有多少秘密?这个图七言究竟是你的本来面目,还是化名之一?

    到现在常威已经百分之百确信胡文清这个名字是假的,这个老家伙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只是大哥常宽不说,胡文清自己也不愿意说,常威又打听不出来,实在有些郁闷,好在老胡对自己没有一点坏心思。

    而眼前这位宗亮亦不愧是青龙会出来的杰出人物,他的见识和眼光是无比的高明。

    “不错!”

    果然就听宗亮继续揭开老胡的伪装:“图七言虽然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大美女青鸾,以及来无踪去无影的金世南并称江湖上最神秘的几位强者之一,可他的阎王令毕竟有人见识过。”

    似乎是想起了那晚的一战,宗亮的眼神明显炽热起来:“很久没碰到这么强的对手了!内力深厚,招式精奇,而且,武功分明是和前天下第一高手朝天阙一脉相承,他不是朝天阙的亲传弟子就是其师兄弟,这样的人物,真想再碰上一次,好好地打上一场!”

    “你说什么?朝天阙?”这下常威当真是大吃一惊了。

    常威跟朝天阙交过手,还是其名义上的师弟,知道其武功脉络,可是胡文清或者说图七言的武功路数跟朝天阙完全不同,宗亮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宗亮立刻就为他解开了疑惑:“大约是在二十年前,朝天阙就是这个武功路数,后来朝天阙为了追求武道极致放弃了本来的武功路数,转而上了终南山学了道家一脉。”

    “威少,你大概不该知道朝天阙独门武功苍龙劲的威力究竟有多么霸道吧,阎王令虽然没刺中龙帮主的心脏,可苍龙劲却把他心脏附近的经脉尽数毁去了!”

    “竟有此事!”

    常威感叹了一声之后便沉默不语,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讶色,似乎是被老胡也就是图七言的身份和龙剑云的伤势所震撼。可他心里却明镜似的,老胡如果真的毁了龙剑云的武功,他早就告诉自己了,关于龙剑云的伤,不是宗亮撒谎,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沉吟了半晌,常威突然问道:“听说,当时宗先生的对手也是一位高手?”

    “嗯,那是个神秘高手,使的是铁牌类武器。”

    常威继续道:“可我听说伤了龙剑云的就是这位高手。”

    “图七言出手是后来的事情了。”宗亮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言多有失了,借着斟酒的当儿,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常威,一边缓缓道:“我最初的对手是唐韵,这位唐七小姐的武功一样不凡,虎榜三十六?我看都低了。”

    他哼了一声:“唐门还真是卧虎藏龙!”

    “宗先生八成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常威故意表露出自己的疑心,表明自己并非不知当时宗亮并未全力以赴,随即又把话题从唐门身上拉了回来:“能看破图七言的来可不简单,不知道宗先生以前行走江湖用的是什么名号,竟是这般见多识广!”

    “我也是在他伤了龙帮主之后,才隐约猜到了他的来。”宗亮一窘,讪笑道:“后来和金戈会的人互相验证,才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

    宗亮自然不肯暴露身份,把事情推到金戈会的头上就合情合理,不过,宗亮的措辞却颇耐人寻味。眼下在宁波,金戈会里有资格和他一起探讨武功的,就只有楚天阔、罗天、金世南几人,甚至连楚严明这等江湖后起之秀都没有资格,可他竟然连一个人的名字都不提,只笼统地用‘金戈会的人’代替了,加上他说话当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表情语气,常威立刻明白,他或者鹰爪帮与金戈会之间的关系实在是糟糕到家了。

    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门派偏偏有着牵动江湖局势的合作,只能说,他们的背后是同一个身影。

    “既然龙帮主重伤难愈,你或者练达为何不挑起鹰爪帮这付重担呢?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不成?倘若果真如此,我倒愿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有个条件。”常威试探道。

    “是要敝门改变在江南、江北武林对峙一事上的立场吧,威少,恕我直言,这似乎不太可能。”宗亮虽然微微有些意动,可还是立刻断然否决了他的提议。

    “此一时彼一时,何况,识时务者为俊杰。”

    常威微微一笑:”其实,如果鹰爪帮真像你说的那样完蛋了,江湖上又有几人还会理会它对江南、江北武林的态度呢?说来,鹰爪帮垮台最合我的心思了,我只是替你宗亮惋惜罢了,好不容易找了个能在江湖抛头露面唿风唤雨的角色,可转眼一切都成了空,你以后又将何去何从?”

    “威少,听说朝廷里对你并友好,甚至有人接二连三的反对你的奏疏,不知是真是假?倘若属实,日后威少又将何去何从?”宗亮低头品着女儿红,沉默良久,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常威。

    常威一怔,虽然朝廷里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可宗亮这种纯粹的江湖人物怎么会有兴趣关注朝廷政局?而且听起来了解的还不少的样子。

    “传言固然有失实的地方,不过,我在朝廷和江湖里的敌人确实很多。”

    事实不容反驳,反正这点事情只要留心都能打听到;而宗亮眼下的情况,又让常威心中勐然生出一个念头,既然他肯为闵承弼所用,难道就不可能为自己效命吗?故而常威决心实话实说,态度也诚恳起来。

    “皇上少年英发,自然想要做出一番超越先皇的功业来。不过朝中先有东林独揽大权,后有魏阉把持朝纲,皇上颇受掣肘。”

    “东林不是早已垮台了么,而魏公公可是皇上的支持者啊!”宗亮弄不清楚常威此番言辞的用意,狐疑道。

    “魏阉虽然能够替皇上办事,可是,他始终能力有限,而且荼毒天下久矣,迟早……”说到这里常威摇头失笑。

    这话自然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他不虞宗亮会发觉其中的奥秘。事实上,江湖人对政局的变幻都是雾里看花,只因为魏阉权倾天下,党羽众多,才弄得路人皆知,而常威也是在进京之后,才逐渐把握住了官场的奥妙。

    “……一旦魏阉完成了他的史使命,不管他是否愿意,都要退出政治舞台。届时,朝中将需要一批年富力强而又能体会圣意的新鲜血液来协助皇上完成他的宏伟蓝图,所以,不管朝廷大臣还是地方世族,不管反对我还是支持我的人多,只要皇上信任我,而我又能做成两件事情,就无人可以动摇我的地位。”

    “这么说,日后威少是要出将入相喽,宗某先在这里恭喜威少了!”宗亮含笑拱手相贺,只是眉目之间颇有疑色。

    “为皇上效命乃是我辈荣耀,至于出将入相,我虽然不奢求,可已经是事实了。”常威含笑道。

    宗亮微微一怔,才发现自己用错了形容词。对一个拜国公,加三孤,后军都督,掌握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年轻权臣来说,出将入相这个常人难以企及的目标早已被其跨越了。

    “其实只要用心替皇上办事的,皇上明见万里,自然不会亏待于我,就像何冲何大人,马上就要升任应天府同知了。”

    “何大人两年两迁,从正七品眨眼就变成了正五品,真是皇恩浩荡啊!”宗亮感叹道,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艳羡之色。

    同知乃是知府的副手,在一府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与通判不同的是,通判只负责司法一方面的事物,而同知则是统揽全局,何冲若是再年轻一点的话,日后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府之主,名副其实地成为一方土皇帝。

    况且,何冲此番升任的可是应天同知,应天府是大明的南京,此地的长官与普通的府衙可是大不相同的,这种少见的恩典说白了都是常威的面子和权势所致。

    宗亮从青龙会的弟子变成鹰爪帮的大管家,不管其中有多少内幕,他热衷权势、贪图享乐却是毋庸置言的,看到同为江湖出身的何冲一路飞黄腾达,他不眼热才怪。

    “何大人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宗先生今年?”宗亮表示已过不惑之年,常威笑道:“那比何大人还小了好几岁,想当年何大人在宗先生这般年纪,也不过是个八品官罢了。”

    宗亮唿吸顿时一窒,连颜如玉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偷偷挠了挠常威的手心。

    这番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何冲年近四旬也才是个小官,他宗亮现在打定主意也不算晚。何冲可以在两年之内一飞冲天,他宗亮一样可以做到,关键是找准了靠山。

    何冲能够飞黄腾达的靠山是常家,准确的说是常威,正是常威崛起的一两年,何冲才飞也似的升官。

    闵承弼当然也是一个大靠山,他现在官居浙江巡抚,是堂堂的二品大员,是把持一方的诸侯,论地位,在整个大明也是前二十的人物。

    不过,和常威相比闵承弼这位封疆大吏就不够看了。

    退一步说,就算闵承弼是魏忠贤的人,甚至得到了皇帝的赏识,可他肯为像宗亮这样的草莽之士争取利益吗?看看跟随他的那些江湖人,虽然大鱼大肉,吃喝不愁,可有几人谋得了一个正经的出身?楚天阔这类江湖上的大人物不一样在江湖里厮混了吗?

    那么常威呢?值不值得他投靠呢?

    看看马远就知道了!

    两年前他不过是一个少林俗家弟子,一个内功二层的小人物罢了,两年后的今天已经是五品的锦衣卫千户,掌握实权的人物了!

    再看颜如玉,一年半以前她不过是个白莲妖女,而现在不但成为了大明朝仅有的两位女将军之一,还得到了定海伯的封号。

    再看封录、冷信、郭入密、褚七绝等人,哪一个不是升官发财,荣耀无比?

    诚然,这些荣耀都是马远、颜如玉他们拼死换来的,他们在北疆和南海的战绩都是实打实的,可是,如果没有常威这个大靠山,这些战功能落在他们头上吗?甚至,他们连报效国家、立功的机会都得不到吧!

    因为马远、颜如玉等人的缘故,常威在大多数江湖人的眼里已经成了飞黄腾达的通天之路!

    宗亮不是傻瓜,经过常威的指点,他应该醒悟过来了。面对常威抛出的诱饵,饶是宗亮是个老江湖了,也患得患失起来,沉吟了半晌,他才问道:“威少,我打听件事儿,你可知道齐默的下落?”

    “他眼下正关在镇江大牢里。”常威并不讳言,飞快地答道:“近日倭寇肆虐,为保证剿倭顺利,镇江那几日便拉网严打,齐默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官府只好帮他管管了。”心中却是一动,他突然问起齐默,莫非是被自己这番话鼓动的想重建鹰爪帮?

    宗亮的神情明显轻松下来,听常威这么说,就算原来对方有针对铁剑门的意图,此刻已是时过境迁,没有必要再羁绊齐默了,那点事情自然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想把齐默弄出监狱来,那是宗亮痴心妄想了,即便常威可以扶植鹰爪帮,但也要把它的实力控制在自己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何况,如果这些人的来实在成问题。

    “齐默不是威少用计调去镇江的吗?”

    宗亮刚想说话,突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笑声昂首走进客栈的是一个常威熟悉而又极度厌恶的身影。

    “梁兄此言差矣!”

    来人正是丰姿如玉,宛若敷粉何郎、雪衣谢庄的粱克成!他足不沾尘地走了过来,翩翩若神仙中人。只是他脸色很是苍白,脚下虽快,可在常威和宗亮这等行家眼里便显得有些轻浮,左臂隐约可见绷带的痕迹,显然日前潇湘馆一战,唐锦衣的飞刀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他身后一丽人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奈何他脚步飞快,丽人便落后了七八步,等粱克成已经站到了常威的桌前,她才刚迈过客栈的门槛。

    听到常威的声音,她蓦地一怔,脚下缓了一缓,目光一下子落在常威身上,只几息时间,就认出常威来,略一迟疑,便袅袅娜娜地朝这边走来,那白皙的双颊虽然微微染上了一抹绯红,可态度却异常从容!

    “见过大人。”

    寇白门?!

    “威少又不是外人。”寇白门的万福只道了一半,就被粱克成一把搂了过去:“威少,我正要去找你,不想却在这里碰上了。”

    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他便吩咐小二搬来两把椅子,拉着寇白门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苏瑾认出颜如玉,唤了一声“颜夫人”,颜如玉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冷面相对。

    “李兄何事要找我?”常威一边吩咐小二加两付碗筷,又要了几样酒菜,一边问道:“寇姑娘又是几时来的嘉兴?”

    “多亏了威少手下留情,她才能出来!”粱克成轻抚着寇白门乌黑的秀发微笑道。

    马远把寇白门带走本就是替常威教训梁思成,没有修理她的意思,只不过粱克成还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转眼又带她来自己面前得瑟了,粱克成到底想干什么?

    望着粱克成张扬的笑容,常威觉得异常的很,若是照他的脾气,应该早就一巴掌把他那张小白脸打成颜料铺了。

    可如今江南江北武林的战局一触即发,粱克成对江南武林又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又极有可能是飘渺的秘密弟子,而他偏偏从京师赶过来,常威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听宗先生说,楚盟主受伤了,江南武林由严明暂代盟主之位?”常威把话题从恼人的事情上转移开来。

    “宗老二,你怎么像市井上的长舌妇似的,叽叽喳喳地爱传小道消息啊!”粱克成进了客栈之后,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宗亮,虽然是笑语盈盈,语气也似是开玩笑一般,可言辞却如同毒蛇一般阴毒。

    奇怪的是,宗亮这位江湖排名比粱克成高出的多、一身武功独步江湖的高手,面对粱克成的挑衅,竟然忍气吞声,只是讪讪笑了一笑。

    大约是怕了粱克成的官方身份?

    “这么说,潇湘馆一战,唐门和金戈会果真是两败俱伤喽?我真不明白,江北武林虎视眈眈,金戈会为何去招惹唐门?”常威有意替宗亮打开尴尬局面,遂问道。

    “一场误会而已,还望威少不要迁怒江南武林。”粱克成轻巧地道:“金戈会又不知道唐天威是唐门叛徒,而唐家主也是听信了谗言,以为唐天威落脚潇湘馆,就是和金戈会结成了盟友,说起来,这仗打得真不值得。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让两家生出误会来!”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常威:“早听说威少要去金戈会拜会楚盟主,楚盟主苦候了多日,却不见你大驾光临,什么事儿把你耽搁了?”

    言下之意,自是怀疑是常威从中做了手脚,借传言将楚天阔羁绊在杭州,以方便唐门行事。

    “是四通透出的信儿吧,几日前我向车行预定去杭州的马车,大概是他们误会了。”常威轻轻一笑。

    其实以常威的身份地位,根本并没有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粱克成听,但宗亮此刻却是他争取的对象,于是常威还是按下心头的怒火,将事先早就准备好的说法讲了出来。

    “误会?”

    “当然是误会!本来要去杭州的是我家的管家,他得了傅大人吩咐,顺便去杭州帮傅大人半点私事,正好错过了。”

    听到这模棱两可又绝对虚假的解释,粱克成哭笑不得。

    常威才不管他的心情,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宗亮拉拢过来,只有宗亮归心,青龙会的秘密才能解开!(未完待续。。)

第七百章 勾心斗角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边,客栈点起了牛油灯,摇曳的灯光给屋子里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

    投宿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兼做饭堂的客栈大厅也几乎座无虚席,南北客商、往来学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柳莺们也开始挨桌招揽生意了。

    常威和颜如玉离开宁波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着实都有些倦了,可宗亮粱克成这两个彼此之间充满了敌意的家伙此时却难得的默契起来,两人的话题天南海北,层出不穷,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粱克成把常威牵制住的目的自然相当明确--他的行程要尽快报告给楚天阔和江南武林同盟,以便采取应对之策。

    随着七连环毒性的消减,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战意就越强烈,这会影响常威清缴倭寇的战事,因此他在谈判桌上回旋的余地自然也就越来越小,楚天阔可以利用他急于与江南武林达成和解的念头,来为其争取更大的利益。能多拖常威一天,金戈会可能得到的利益或许就多一分。

    实际上,常威还巴不得他们闹大一些,闹的越大越好,剿倭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任何江湖门派协助,非要说协助,那常威也希望他们和倭寇、和幕后的江南世家是一伙的,正好一网打尽!

    如今的江南形势,可以说是各怀鬼胎,各有所图!

    粱克成是为了金戈会,可宗亮为什么也不急着离开了呢?看他当初行色匆匆的样子,实在不该像现在这般悠闲啊!

    “……真正顶好的原汁原味的白鱼白虾是湖州府三景园的三白汤,和苏州松鹤楼的炒三鲜、杭州楼外楼的脆三生并称江南三大鲜。这里的三白汤,味道可差了许多,季节也不对了。”粱克成尝了尝老板刚端上来的鱼汤,随口评论道。

    金创本来忌发物,可粱克成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店家拿手的菜几乎已经吃了三分之一,就连桌上的碗碟都已经换过好几回,不吃鱼虾,就实在没有别的可吃了。

    “三景园的三白汤我又不是没喝过,那算什么原汁原味!真正的原汁原味,是刚刚从太湖里捞出来的还在活蹦乱跳的虾子,生生地咬上一口,呵,那才叫美味呢!若是再佐以倭国的芥辣,当真妙不可言!”宗亮立刻反驳道,而这一个多时辰里,两人就是这样争论不休。

    “太湖?宗亮该不会也是飘渺弟子吧?”常威脑海里冒出这个疯狂而荒诞的念头,随即摇摇头,“粱克成会飘渺武功已经够惊人的了,宗亮断无可能!”

    三白汤里的白鱼白虾都是太湖着名的特产,宗亮既然在太湖待过,大概顿顿饭都少不了它们,不过李思见识之广则出乎意料。

    常威经之杂,涉足之丰,是绝大多数同龄人所无法比拟的,很多像他这么大的年轻人,足迹甚至不出方圆十里。

    可粱克成显然是个例外,他去过的地方,可能不比常威少,因为当他评论起某地风俗的时候,都是言之凿凿,绝非信口开河,显然是亲眼所见的缘故。

    可他既然足迹遍及江东,又在江湖上行走,为什么老何、老高、颜如玉的情报网却没有多少他的消息?

    自粱克成横空出世以后,七海盟就开始安排人手搜集他的情报。粱克成人物卓尔不凡,无论在哪里都是令人注目的对象,故而从他去年现身武林大会之后的行踪,常威的情报网掌握了十之七八,不过,他之前的消息,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彷佛是凭空蹦出了这么一个出色的人物。除了他自己所说的在鹰潭府龙虎山上读书、习武。

    “老宗,你这吃法,鲜则鲜矣,可和上古时代的先民有什么两样?”常威驳了宗亮一句,转头问粱克成道:“湖州三景园我是闻名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前去一饱口福,不知除了这三白汤之外,这三景园还有哪些拿手好菜?”

    “多了!”女儿红后劲十足,常威和宗亮又颇有默契地要灌醉粱克成,饶是他内功精湛,两斤多女儿红下肚,话也就多了起来:“鲜莼烩银鱼、芙蓉银鱼、香芹白虾干、两吃昂刺鱼、汤泡太湖黄蚬……”一口气说了不下四五十种。

    “这么多!”常威嘴上感慨,心里却蓦地一动--要把三景园这些拿手菜的好处一一道来,粱克成大概是每道菜都亲自品尝过,就算一顿饭吃上七八种,也要连吃三天。

    何况,许多菜品的用料有着严格的季节要求,就像太湖白鱼是梅后十五日为佳,而湖蟹则是中秋前后最为肥美,两者上市的时间足足相差百日,不用细算就知道,粱克成究竟需要在湖州待多久,才能把三景园吃得如此烂熟。

    这厮对湖州竟如此熟悉!

    一想到湖州这个地方,常威突然觉得胸中豁然开朗,常威的敌人--闵承弼、楚天阔、许家,可都是湖州世族啊。

    虽说梁家世居常州,可粱克成在湖州待的日子不短,这说明跟湖州世家的联系很密切,进一步想,湖州地处太湖岸边,很可能飘渺在湖州有据点,所以,粱克成在湖州跟飘渺的人学过武功。

    联系这三方的情形,那岂不是说梁家、湖州世家、飘渺,关系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已经结成了同盟?

    怪不得一见到这厮就烦他要命,原来是隐藏的敌人啊!梁家竟然藏的这么深!

    常威在一瞬间就抓住了背后的真相!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宗亮,宗亮似乎没有留意到粱克成无疑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他的心思至少有一半落在了才回到客栈不久的赵清扬身上,和赵在一起的十几个江湖汉子里,赫然就有被宗亮呵斥的那个同盟会小头目,他一边低声和赵说话,一边指指点点着宗亮和常威,显然是在向赵汇报之前发生的事情。

    “老宗,你紧张什么!”

    粱克成终于发现了宗亮的异常,顺着宗亮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了赵清扬等人:“莫非你和赵门主结下了什么梁子?”

    宗亮没言语,只是瞪了向这边射来探寻目光的赵清扬一眼,随即一盏刚烫好的女儿红又转眼就下了肚,他眼角到耳垂的那道疤痕也因为酒气上涌的缘故而凸了起来,让他那张胖脸多了三分凶恶。

    粱克成似醉非醉的话语又让常威窥视到了他思想一斑,一向行事低调的赵清扬惹上宗亮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如果赵有什么地方能让宗亮寝食不安的话,只能说他背后庞大的江南同盟实力使眼下失去了靠山的宗亮心有所忌,而金戈会和鹰爪帮的短暂合作显然已成了史云烟。

    不过,闵承弼想来绝不会傻到逼反鹰爪帮的地步,常威暗忖道:就算宗亮、练达等人不宜多在江湖行走,鹰爪帮暂时失去了钳制作用,也没有必要非置他们于死地。

    退一万步说,闵承弼一旦下决心铲除他们,以金戈会的霹雳手段,宗亮早该横尸街头了,绝不敢这般大摇大摆地在嘉兴露面,毕竟这里还是浙江地界。

    此番宗亮离开宁波,八成是他自身的原因,而鹰爪帮的风流云散或许只是他的托词或者错觉。

    当然,另外两成可能就是宗亮过人的嗅觉察觉到了什么不妥,故而先发制人,脱离了闵承弼的控制。

    “赵门主能否过来一叙?我是常威。”让小二去请赵清扬,见他有点犹豫,常威又高声邀请。宗亮脸色微有不豫,却没开口反对。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听到常威报出姓名,那些唿三喝四的江湖汉子一下子都闭上了嘴,大厅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那些南北行商一时摸不着头绪,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常威的来,其中就有消息灵通的商贩,说这是秦国公,众人恍然大悟之余又有些惴惴不安。

    赵清扬闻言也是一脸诧异,忙起身赶了过来,刚想施礼,却被常威拦住了:“随意就好,否则,梁兄、老宗要拘谨了。”

    又道:“十天前我在太湖曾巧遇令高徒姚鼐之,也见到了贵门新加盟的杨千里,贵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好生兴奋。”

    随即端起酒杯,敬道:“这都是赵门主领导有方啊!”

    赵清扬连说不敢,人却下意识地瞥了粱克成一眼,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毕竟江南同盟的主力金戈会和常威不合的事情在江湖上是尽人皆知的。不过,明面上的事情想瞒下肯定是行不通的。

    “哼,赵门主野心大得很,人家可是惦记着地榜十大的名头呢!”

    旁边突然传来阴阳怪气的讥讽,在座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发声之处望去。却见一对中年夫妇从楼梯走下,那妇人斜着眼睛正冷冷注视着常威等人,她身边,老实巴交的丈夫一脸不知所措,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夫妻俩并不陌生,正是在武林大会上颇有声望的‘四方刀’杜真夫妇。

    杜真想必是认出了粱克成和宗亮,脸色颇有些紧张,一面连说“得罪”,一面去扯妻子的衣袖。

    那妇人不耐烦地一挥胳膊,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什么得罪?!咱们得罪谁啦?我说错了吗?他奇门若不是惦记着地榜十大,干嘛眼巴巴地派宋清波大老远地去泉州请人家,而且去了还不止一次呢!”

    杜真越发尴尬,倒是赵清扬此刻却静下心来,也不去看脸色有些阴沉的李思,从容地自斟自酌起来。

    “杜夫人,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地榜十大门派乃是江湖公认的荣耀,倘若赵门主要凭自己的努力真刀真枪地打入十大也算有野心的话,那么贤伉俪怒杀倭寇是不是也算是沽名钓誉呢?”常威笑道。

    “你这淫贼,我没和你说话,你插的哪门子嘴!”妇人冷笑一声,不屑地道。

    桌上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妇人说话竟然如此不留情面。说起来,这一年多,随着常威身份的不断变化,他已经很少听到“淫贼”这个称唿了。

    即便有,也是闺房里的戏嚯之语,骤然听到这么一声‘淫贼’,诸多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竟有点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下一阵感慨,不经意间,自己已经是个老江湖了。

    真是江湖岁月催人老啊!

    常威望着杜真夫妇,这夫妻俩穿着寒酸了许多,衣服洗得发白,甚至打上了几处补丁,显然生活并不如意。

    想想并不奇怪,这夫妇俩嫉恶如仇,杜大娘更是嘴不饶人,而这年头做生意的哪个没点违法乱纪的事情,雇用了这夫妻俩,还要防备着他们别检举揭发了自己,一来二去的,谁还肯用他们?

    年初的时候,倒是还有官府雇佣他们做事,等潇湘馆转手金戈会、鹰爪帮进驻宁波之后,当地的混混被打压的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宁波治安空前良好,官府也用不着他们来压阵了,何况,就算需要人手,金戈会、鹰爪帮和红樱会旗下不乏高手,何必舍近求远?

    只是这夫妻俩好歹也算是浙东道上的硬手,金戈会怎么没把两人招揽进来呢?

    常威正心念电转,颜如玉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即站起身来,罕见的面带微笑,迎上杜真夫妇。

    “您就是威震浙东的红娘子杜夫人吧!”颜如玉抱拳行礼道:“相公好几次提起过您,说您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实是江湖的典范。”

    “姑娘言重了,老身可不敢当!”杜氏冷冷地道,只是面对风姿卓绝的颜如玉,她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姑娘是?”

    “我姓颜,秦国公是我相公,小女子是他的侍妾。”

    “好好一姑娘,怎么就嫁给那淫贼了?等等,你是白莲妖女颜如玉?”杜氏先是惋惜,后是惊讶,似乎没想到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女人,竟然拥有这等绝世容貌。

    颜如玉也不着恼,上前拉住杜氏的手,却是一脸的委屈:“你误会我家相公了,那些传言都是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生生把我家相公妖魔化,变成了一个淫贼。还有一些是武林大会那些江湖人乱起哄,事实上……”

    她突然停住话头,回头瞥了一眼,才对妇人续道:“男人的话题总离不了打打杀杀的,听着让人难受。若是你对我家相公的故事感兴趣,不如换个清静的地方,晚辈一一给你道来。”

    说着,半搀半拉地把她拽到了角落一处空闲的桌子旁坐下。

    颜如玉这做派让常威惊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一直以来,颜如玉都是一副高冷、傲然的做派,除了常威之外何时跟人和颜悦色的说过话?

    就连跟薛倩、唐书雪这些闺中姐妹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即便跟婆婆黄氏也没有太多话语。这倒不是她的态度有问题,而是环境造就的、是性格使然。

    可现在竟然一反常态的跟杜真的老婆好声好气的说话,这自然是为常威在拉拢人!

    寇白门眼珠转了一转,伏在粱克成的耳边低语了两句,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寇白门便随后跟了过去。

    还真是夫唱妇随啊!因为颜如玉的举动,常威感动之余目睹了梁、寇两人亲昵的举动,眼珠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恰巧落在粱克成的眼中,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弄得前来道歉的杜真越发紧张起来。

    “国公……您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她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嘴上从来都没……没把门的……”

    “杜大侠多虑了!”常威平静了一下思绪,诚恳地道:“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贤伉俪侠骨丹心,飞鱼塘一战,打得倭寇胆寒,打得四方平安,着实当得起大侠二字!对贤伉俪,我惟有敬重而已!”

    这一席话说得杜真既惭愧又感激,而提起飞鱼塘的往事更是让他精神亢奋,连腰板转眼都挺直了三分。

    “不过,尊夫人指责赵门主的话未免说过头了,人往高处走,这不是野心,而是一个人难能可贵的品质。如果我们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那么,那些名垂武林青史的人物,那些惊世骇俗的绝学又都从何说起呢?”

    “正是!”

    一番话彷佛正说在赵清扬的心坎上,他忍不住击掌赞道,只是话一出口,才觉得似乎不妥,随即讪讪笑道:“也不能说杜夫人全说错了。”

    “虚伪!想进地榜十大,就光明正大地去争啊,又不是去偷鸡摸狗,干么藏着掖着?!鹰爪帮倒了,你奇门不战而去一强敌,你以为一年的时间有多长?这都快二月了,满打满算再有十个月又是武林大会招开的时候,此时不争,更待何时?”粱克成不屑地训斥道。

    虽然赵清扬为同盟的长老,可地位超卓的粱克成显然比赵强势许多:“至于楚堂主的意见,他既不代表金戈会,更不代表江南武林同盟,你怕什么?!”

    常威和宗亮、赵清扬俱是一怔,粱克成的话固然没错,可联想到楚同光的特殊身份和金戈会在同盟中所占的主导地位,任谁都明白,楚同光的话其实就是他大哥楚天阔的意见,也就是金戈会的意见,甚至可以说,那同样是江南同盟对待常威的大政方针。

    可粱克成一句话,却完全否认了楚同光那番说辞的官方地位。

    是金戈会的立场突然发生了变化,还是粱克成其实是飘渺中赞同烟凌云主张的那一派,抑或是仰仗自己的出身来,浑没把金戈会放在眼里,利用他身份硬压楚同光一头呢?

    “这下我就放心了!”骤闻喜讯,饶是赵清扬素有智者之名,此刻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毕竟正如粱克成所言,常威出钱赞助的武林大会赚钱实在是太容易了,只要参赛就有银子拿,名次稍好一点挣的钱就超过小门派一年的辛苦经营,要是杀进地榜十大门派,那就一举成为名利双收的典范,银子、名望全都有了。

    至于天榜十大门派,则不是他们这种门派可以奢望的。关于领取全额赏金要和南京兵部、五军都督府以及七海盟签订契约的事情,第一届武林大会的时候,大家确实心有忌惮,没有什么人签契约,除了清茶门等三两个铁了心投靠七海盟,还有封录、冷信、褚七绝、郭入密等一心追求荣华富贵的。

    原本整个江湖都等着看他们笑话,等着他们被官府和常威当成炮灰惨死呢。可一年下来,大家惊愕的发现那些签订契约的门派过的一个比一个滋润,全额奖金就不说了,和七海盟的生意往来更让他们赚翻了天,势力和实力急速膨胀数倍。

    封录、冷信等人更是升官发财,风光无限。于是,大家开始心动了,年前的第二届武林大会上,实力极速壮大的七海盟和常威,双双登顶天下第一宝座。其盟友更是越来越多,这下签订契约的人就更多了。

    但是江南武林却无一人,无一门派签订契约,确切地说是不敢。因为大家都知道常威和金戈会是敌手,加之,武林大会上常威狙击了江南第一的武林世家--姑苏慕容。

    武林大会之后以金戈会为首,慕容世家为后盾,江南武林迅速结成了--江南武林同盟,明面上的名义是抵御江北武林,实际上谁都明白是对抗常威和七海盟。

    可是,常威却祭出了剿倭这一大义的名分,用来游说江南武林的同道保家卫国,因为,剿倭的主战场在江南啊,正是江南武林的地盘。

    当然常威可不是白白邀请大家出力的,参与的门派和个人都有一笔丰厚的银子做报酬,立功的赏赐更重,甚至还有可能得到功名。

    这下江南武林坐不住了,任你同盟说的天花乱坠,也架不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铁律,反正常威又不缺银子,而且,马远、封录、冷信等人可是活生生的例子。

    因此,奇门的赵清扬等人才动了心思,当然他们都是老江湖不会蠢到直接得罪同盟和金戈会、慕容世家,于是,就以准备今年的武林大会为名头行动起来,四处招揽实力高手加盟。

    毕竟,这个名利双收、甚至是飞黄腾达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而他招揽杨千里的一番良苦用心眼下看来总算没有白费,直到宗亮冷冷哼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名义上,他是要踩着别人的脑袋登上地榜十大,而其中的一颗就是宗亮栖身的鹰爪帮。

    “听说为了剿倭,威少和徐公爷动用了大将傅大人,这一次倭寇定然插翅难飞了。”

    也不知道粱克成是为了和宗亮抬杠,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他再度表明了他支持常威的倾向,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也是朝廷官员,要注重自己的立场。

    直到月上中天才宴罢而归,宗亮和粱克成、寇白门先后上楼睡觉去了,而赵清扬和杜真则非要等常威离去才肯离开,那边颜如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打动了杜大娘,她看常威的眼神明显和善了许多。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告诉她,爷是风流却不下流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坏事,而且,奴是卧底白莲教,不是什么妖女。她信了,对爷的印象自然就大为改观了。”颜如玉边帮他脱去长衫,边笑着解释道。

    江湖上有的消息传的快,有的却慢的很,这就是所谓的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吧,参加过武林大会的人都知道常威的淫贼名头,却不知道常威到底干没干过淫贼的勾当。

    “杜真夫妇武功不入流,却颇有侠名,可惜丈夫虽然是个老实人,他媳妇却是又臭又硬的脾气,不然的话,这夫妻俩也不会落魄到如此境地,对这夫妻俩,大家都是敬而远之……”

    “莫非相公想招揽他们?”

    “小妖精,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哩!”常威笑赞了一句。

    “奴是主子爷教出来的人嘛~”颜如玉腻声道。

    低头望着怀中的佳人,正碰上一道柔似水媚入骨的眼波。席间颜如玉替常威挡了不少酒,后劲十足的女儿红蒸得她粉腮玉颈愈发粉里透红,微醉的媚态竟极是撩人。

    “如玉,陪相公洗澡啦!”常威抚着她胸前丰腻的凸起调笑道。

    颜如玉刚应了一声,就听隔壁传来低低的一声娇吟,紧接着就是一串银铃似的轻笑。客栈房间的墙壁都是木制的,并不如何隔音,常威和颜如玉神魂过人,一下子就听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声的主人正是寇白门。

    怎么粱克成、寇白门在隔壁?明明看他们进了另外一间客房啊!可常威很快就明白,这里是江南武林同盟的临时基地,粱克成若是想要换间房的话,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换到隔壁,难道是要演出好戏给自己听?

    莫非粱克成真以为这个寇白门跟自己有什么瓜葛不成?可惜那个‘寇白门’叫做羽飘翎。难道隔壁这个寇白门没有说破自己的真实身份,让粱克成以为常威花费十万两从画舫买的是她?

    也就是说这个寇白门在故意讨好、误导粱克成,而常威在镇江城中找茬将她抓起来那一幕,无形中像是配合她取得了粱克成的信任一般。

    寇白门接近粱克成肯定是有隐秘目的的,而她背后的主使者只能也肯定是烟凌云,也就是说寇白门成了烟凌云和飘渺另一派斗法的棋子!

    飘渺内部的斗争远比想象中的激烈啊!

    “……不行呀,人家那个来了嘛~亲亲,人家好好给你亲亲,好不好?”隔壁寇白门的声音依旧妖媚,可常威脸上却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隔壁渐渐响起粱克成欢愉的呻吟,然而常威却没有一**望。颜如玉极为体贴,服侍他洗盥完毕,两人相拥而卧,她一边呢喃回忆着往昔的趣事,一边乖巧地替他按起摩来。

    只是上天早注定了这一夜多事的命运,常威刚朦胧睡去,就听屋顶青瓦格楞作响。

    “有人!”

    颜如玉的反应比常威还快,三下两下便穿戴整齐,方替他挂上神兵剑,却听窗纸扑地一声被捅破,借着昏暗的月光,就见一支黝黑的铜管小心翼翼地伸了进来,随后,一缕白烟缓缓从铜管中冒了出来。

    常威气得差点笑出声来,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开眼的毛贼,竟然对自己使上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迷药老祖宗唐门的女婿?p>  把一粒唐门秘制的清心丹塞进颜如玉的嘴里,随后自己也吞了一粒,又悄悄弄湿了手帕蒙住自己的口鼻,两人悄无声息地朝窗前摸去。

    “行了吧,里面就算是他奶奶的一头牛,也该迷倒了。这迷烟咱得省着点用,好歹二两银子呢,万一那小子身上再没什么油水,咱可就赔大了。”

    “这是头肥羊,你看那个骚娘们的穿戴,保管当个三五十两的!”那人吞了口口水,才道:“要是把这骚娘们弄上手,啧啧……”

    从外面两个贼人粗重的唿吸中常威已经判断出来,他们的武功甚至远不如杜真。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自己知道的江湖人物和门派,却同样飞快地把他们一一排除。

    明知道这里是金戈会的领地还敢前来生事的,除了长空帮,常威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份胆量,可长空帮派出这样的活宝来丢人现眼,未免匪夷所思。

    颜如玉气得俏脸生煞,一伸手,玉掌不着痕迹地堵住了铜管的管嘴,她的力道恰到好处,那铜管竟纹丝不动。

    贼人根本不知道铜管已被封住,依旧往里灌烟,迷烟倒灌,一个贼人咳了两声,刚说了句“邪门”,就听咕咚一声,那人已一头栽倒在地,另一个吓了一跳,顿时尖叫起来。

    惊恐的叫声在宁静的夜空里听得分外真切,整个客栈二楼的客人俱被惊动了,几乎就在常威和颜如玉抢出房间的同时,十几个身影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各擎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几乎是十八般兵器都齐全了,只是大多数都赤膊***有个小子甚至连裤衩都没来得及穿,见到颜如玉,又嗷一嗓子退了回去。

    那贼子见到这么大的阵仗,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竟然连告饶的话都说不清楚了。众人见贼子的目标竟然是常威,简直又气又笑,都异口同声地大骂这两个贼人不长眼睛,偷谁不行,偏偏偷到阎王爷的头上了。

    那贼子听说常威是超品国公,军方大员,手握锦衣卫这等绝世凶器的权臣,更是吓得屎尿齐流,瘫在了地上。

    常威一看两个贼人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乡镇上的小混混,来城里做无本买卖的,一问,果不其然。

    问及迷香的来,说是在城东土地庙向一个算卦的买的,也是这个算卦的告诉两贼人,说客栈里住了许多有钱人。

    两人利欲熏心,就径直住进了客栈,准备晚上下手,可因为常威和宗亮、粱克成他们一直在大厅里喝酒,两人始终没找到机会,于是便把目标对准了他们,准备先抢男人,然后再奸寇白门、颜如玉。

    粱克成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就要当场杀了二人,自然被常威拦下。且不说大明律需要严守,就是那个算命先生亦是十分可疑,这两个混混可是重要的线索和证人。等找来捕快和地保将两贼收押进监,已快四更天了。

    众人见事情告一段落,都纷纷回房补回头觉去了,常威和颜如玉也重回香衾。可又是刚睡下没多久,就又听有人叫嚷:“走水啦,走水啦!”

    忙披上衣服出门一看,哪里有什么火情!一问,却是江南武林同盟的一个弟子做梦呓语,说是着火了,惊得隔壁的客人大声嚷嚷起来,惹得众人虚惊一场。

    被连续折腾了两回,不少人已经没了睡意,索性起身,勤快点的就在客栈院子里练起了拳脚,其余的则在大厅里摆上了龙门阵,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急需一场好觉的常威委实哭笑不得,却又发不得火,只好悻悻朝房里走去,心道,此去金戈会说服楚天阔父子定是一场相当艰苦的谈判,一旦精力不济,被他父子所乘,自然对自己不利,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睡上一会儿。

    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内,心里却觉得似乎什么地方不对,脚步顿时缓了下来。略一思索,立刻找到了原因,方才有人喊走水的时候,好像没看到宗亮的身影。

    常威飞快返下楼去查到了宗亮的房间号码,待上楼推门一看,宗亮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

    屋子里一丝不乱,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甚至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似的,就和军纪严明的军营一模一样,似乎宗亮离开得很从容。可空气里残留着的一缕淡淡的奇异香气,却让常威顿时警觉起来。

    浅浅嗅了一下,饶是事先服过清心丹,脑子都觉得微微一沉:“好厉害的迷香!”

    常威心头一惊,忙拉着颜如玉退了出去,唿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大脑麻痹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宗亮遭人暗算了!”

    常威立刻得出了结论,甚至连事情的经过和嫌疑人都马上确认了下来。那两个毛贼自然是替死鬼,目的只是为了引起混乱,把宗亮引出房间,好布置人手、安置好迷香,蟊贼事败,宗亮的警惕性必然下降,正好落入毂中。

    而在嘉兴,唯有江南武林同盟才有能力快速布置出一个针对宗亮这等高手的陷阱来。

    “怪不得粱克成把房间换到了我的隔壁,原来是为了扰我耳目,乱我心神!”

    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在常威看来,宗亮丝毫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自然也没有针对江南同盟的用心,只是他离开鹰爪帮就已经让人暗生疑窦了,一旦江南同盟起了疑心,和常威的巧遇或许就不再是巧遇,而是有心为之,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成了同盟算计的对象。

    和粱克成去理论一番?这厮大概正等着看自己笑话呢!嘉兴不是镇江甚至都不是南直隶,在浙江连南直提督的身份都不好使,除非亮出锦衣卫的身份。

    话又说回来,宗亮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常威虽然有拉拢他的意思,可没说过要变成他的保护伞啊!

    可不管怎么想,还是像生吞了一只苍蝇般,心里说不出的别扭,生生被粱克成摆了一道,自己还得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想来真是窝囊透顶!

    “宗亮落在金戈会手上也好,无论是营救还是趁机诛杀,他背后的鹰爪帮、青龙会仰仗夫君,一个反覆无常的宗亮换得神秘青龙会的情报,也是蛮划算的生意。”见常威脸色不豫,颜如玉温言开导。

    “不尽然啊!”

    常威忧心忡忡地道:“宗亮的身份还是个疑团,这种人狡诈的人物,怕被青龙会当作无用的棋子抛弃,必然事先准备好了种种应变手段以防不测,一旦他觉得自身处在危险之中,很可能揭开自己的底牌。”

    “还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有什么?我估计很可能是威胁到闵承弼的东西!还记得我说过洪湖平湖院里那个东西吗?具许家兄弟说,那件证据能威胁到漕督藤乐山,后来应该是被谢春秋取走,作为护身法宝了。我估计宗亮手上的东西和那件差不多!”

    “所以,有可能的话,宗亮和他的底牌都不能放弃。可一旦我伸出援手,却又坐实了金戈会的猜想--我和宗亮早已暗通款曲,进而更加怀疑我插手了宁波潇湘馆一战,毕竟那一战宗亮明显未尽全力,表现相当可疑。这就会成为剿倭之战的真正目的--调出幕后江南世家的阻力!”

    “那该如何是好?”颜如玉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实在不行,只好动用老胡了。”常威沉吟道:“宗亮身份特殊,想来一时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关押他,也需要一个万全之地。金戈会在江南原有五大基地,排帮并入后增至七个,不过在失去应天之后,安庆、太平两地已呈孤悬之势,只剩下杭州、湖州、严州和徽州四处最为可靠。不过,湖州势力错综复杂,楚天阔不见得那么放心,而徽州属于南直隶,是咱们的地盘,金戈会绝对不敢熘到咱们眼皮底下。算起来宗亮最有可能是被关押到杭、严两处。只是……”

    常威轻轻叹息一声:“可老胡在不在杭州还是两说,就算在,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接近他呢?”

    颜如玉沉思了片刻,突然展颜笑道:“夫君不知道吧,二月十五是楚天阔的生辰,虽然没有声张,不过江南同盟的重要骨干八成都会回来道贺,老胡是同盟的重要人员,更是少不了他,奴就借着送礼的当儿找机会传信给他!”

    稳稳当当地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威少睡得可安稳?”下得楼来,正和寇白门卿卿我我吃着早餐的粱克成便连忙招唿。

    “呵呵,梁兄你这是明知故问!寇姑娘歌艺无双,一曲**曲唱得我心旌摇曳,再加上一帮混蛋胡折腾,如何睡得着觉?不然,我早上路了!”

    “威少又来编排人家!”见常威打趣,寇白门也突然变得大方起来。

    “以后可就没资格喽!”常威故意苦着脸道,可下一句话就充满了淫邪的味道:“你这一身的好处,以后我可尝不到了。”

    不管粱克成阴沉下来的脸,常威诡笑着叫来小二,要了和他们两人几乎完全相同的早餐。

    常威泰然自若地用起餐来,绝口不提宗亮。

    粱克成忍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一边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一边笑道:“威少,你不觉得少个人吗?”

    “没错啊!”常威夹起块焐熟藕塞进嘴里,含煳道:“宗亮不是被你们金戈会请去的吗?怎么,你难道不知?”

    “啊?竟有这事?!”

    粱克成当然不是惊讶宗亮失踪,而是惊讶常威的态度,他出人意料的对答让粱克成一下子陷入了尴尬境地。

    粱克成眼珠转了几转,才道:“可我怎么听说,是威少授意他尽速离开嘉兴的。”

    “开什么玩笑!”常威脸色突然一沉:“你们江南武林同盟和鹰爪帮明争暗斗,关少爷我屁事!”

    旋即笑道:“不过,鹰爪帮妖言惑众,大言不惭,我正想和他理论,这下简单了,同盟打它这一巴掌,也算替我出了口恶气,此去杭州,我还要多谢楚盟主和严明兄呢!”

    又道:“楚盟主要过大寿了吧。”

    粱克成说还有几天,常威笑道:“那正好!两年前我踏入江湖的第一站就是金戈会,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这次正好再去凑个热闹!咱们四人顺便去逛逛街,买点礼物!”

    “威少有时间逛街,可小弟有琐事在身,恐怕不能相陪”粱克成笑道。

    常威自然知道他所谓的琐事是什么,抓了宗亮,粱克成自然要去过问的。

    “梁兄身为地主,总不能把我晾在这里吧?还是说你放心寇姑娘跟着我一起去?”常威诡笑道:“昨晚听了白门的嗓子,我现在可是按耐不住,小心我把白门抢回来哦。”

    粱克成登时就吃不住了,“女人逛起街来可是没完没了,这样,金戈会的王博--人如其名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呢!让他陪着威少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一章 唇枪舌剑

    粱克成说是事情缠身,但却执意与常威同行,四人当天就到了杭州。

    见到以楚严明为首的庞大欢迎队伍,常威暗道,至少在表面上,金戈会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楚兄,我来晚了!”常威面带微笑,上前一把握住了楚严明的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真的有多大交情呢。

    和众人寒暄了一番之后,两人把臂进了江园。酒席早已安排妥当,作陪的却只有粱克成、楚同尘而已,颜如玉也被楚家女眷热情的招待着,看起来这完全是一场招待朋友的家宴,想来楚严明并不想一开始就切入严肃的话题。

    常威也关切地问起楚天阔的伤势,楚严明说父亲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闭关潜心修养,故而无法主持盟中事务,不得已他才暂代盟主之职。

    “楚盟主吉人自有天相,只可惜无缘亲自问候他老人家。”

    听楚严明说得轻松,常威反倒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莫非楚天阔和老岳父唐刑天真是一招即斗了个两败俱伤?不过,既然说楚天阔闭关,不管是真是假,常威此次都不可能见到他了。

    掏出一瓶丹药递给楚严明:“这是终南山的疗伤圣药,一日一丸,连服三十天,或许对楚老盟主有所助益。至于你暂代盟主一事,我看倒是顺理成章,放眼金戈会年轻一代,谁还有你这般才学品行?”

    “威少,你这顶高帽子可不好戴啊!”楚严明笑道。

    楚同尘也道:“威少,今天咱们可说好了,不谈金戈会与七海盟,也不谈江南江北武林,只谈……”

    “不能只谈风月吧!”常威接言笑道:“虽然北地胭脂的泼辣与江南佳丽的妩媚截然不同,不过,我在京城修心养性,绝足风月,就算想说,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哈哈,威少又来诳人,听说你在京城开了家江南居,生意火爆至极,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笑罢,楚同尘突然道:“对了,你留的那撮八字胡呢?”

    “媳妇嫌扎得慌,只好剪了。”

    几人都大笑起来,楚严明感慨道:“威少这话实在,说来我们哪一个不是为了父母、妻子、儿女、朋友活着啊!没有亲人朋友,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滋味!”

    “也不尽然!”粱克成反驳道:“这世上除了亲情,还有‘权利’二字,唐家兄弟不就是为了这两个字才斗了个你死我活吗?官场更是如此!不说别的,单说这八字胡,闵承弼、陈其昌他们个个蓄着这么一撮胡子,难道他们的老婆小老婆的就不怕扎?”说着冲常威笑道:“咱们都是才从京城归来的,更有感触啊!”

    “藩司闵大人和陈知府他们也是情非得已,为官者首重官威嘛!”

    “你怎么不重官威?”粱克成一撇嘴:“说穿了,还不是因为他们太看重权势的缘故吗?!你若是和他们一样,我们还得改口叫你国公爷呢!”

    常威瞥了粱克成一眼道:“你不也一样?刑科给事中梁大人。”

    楚同尘打个哈哈道:“呵呵,你们在这么说下去,这顿酒席就没得吃了。”

    “如今将近二月,朝廷在过年的时候已经宣布改元,现在是昭武元年了,不知今年朝廷有何重要举措?”楚严明紧追了常威一句,粱克成、楚同尘闻言,都目不转睛地看了过来。

    楚严明这句话,明着是问朝廷的举动,实际上却是问常威的动作。

    朝廷大事有什么好问的?许多举措从去年开始就在常威和其一党的强力推动下,强行开始了。

    公布的新政早已指明:削藩,整顿卫所,募兵制,摊丁入亩,改制工商税,塞外设郡县,安抚流民,剿灭贼寇,攻略后金,推广新学、新型农作物、新技术、新机器、新武器、新舰船等等举措,这么一大堆事情不但是今年朝廷的工作重心,很可能是今后十年、二十年的朝政指向。

    楚严明这一问实际上是问常威今年的举动,名义上来说常威回江南一是省情,二是沈家私自贩卖机器的案情。

    省情就是娶唐书雪,这件事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机器案了,这件事不但牵动着整个江南人士的心,也是江湖人关心的一个问题,在朝廷百废待兴的局面下,在对后金作战取得前所未有的胜仗时,身为朝廷重臣,新政发起者的常威,长时间滞留江南是非常怪异的一件事情。

    他的走向取舍完全代表着皇帝的意志,如今的常威头上顶着十余顶耀眼的头衔,还掌握着锦衣卫北镇抚司这等强力实权部门,自身天下第一的绝强武功加上官场的庞大势力,就算灭了金戈会这样的江湖豪强也是举手之劳,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样的局面是江湖人的噩梦,除非成为他的盟友。而阻止这种局面出现的关键,则是如何让他失去皇帝的信任。

    可众所周知,皇帝对常威的信任那是无以复加的,皇宫大内随便进,所上奏疏一概准,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在这些表象之下,更加让知情人恐惧的是,常威是皇帝的义弟!

    在这种局面之下,谁有能力离间皇帝和常威的信任?魏忠贤可以吗?

    当然,朝廷人事变幻波谲云诡,当事人固然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外人更是如雾里看花,摸不着头绪,帝心难测,本就古有明训。

    皇帝对常威极端信任,但却没有交给他大的无法掌控的权力。仔细一看常威虽然有秦国公、三孤、锦衣卫都指挥使、后军都督等头衔,可这些都是加的,是虚衔,是空有名誉却无实际权力的官职,迄今为止常威真正的是实权实际上还是锦衣卫北镇抚使。

    在与魏忠贤的角力中,常威并未占得任何优势!

    信任他又不交予实质性的、掌握朝廷权柄的大权,这等局面是江湖人绞尽脑汁也弄不清楚的缘由,只能瞎猫碰死耗子地押宝,究竟常威日后是成王还是败寇还很难说,毕竟魏忠贤的阴影笼罩在大明的天空已经是近乎十年的光阴了。

    “楚兄,严格说来,我并不是个江湖人,我是个读书人,那种盼望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读书人。”常威故意停顿了一下,让三人有思考的时间:“所以,我不会在江湖上讨生活,七海盟也罢,天下第一高手也罢,迄今为止的所有作为,都是为了一些事情做铺垫,嗯,一切顺利的话,再有个一两个月你们就能看到我阶段性的目的。”

    三人都是心思玲珑的人,显然听明白了常威的弦外之音。

    粱克成抢着道:“据说舰队来回万里之外的亚美利坚大陆,需要九个月时间,威少的远洋舰队是去年六月出发的,一切顺利的话二月份就会回来,这就是阶段性的目的吧。”

    常威瞥了粱克成一眼,点头笑笑,“众所周知,在昭武元年之前,朝廷的俸禄根本不够花,而我又被皇上罚了十年的俸禄,踏入官场一两年,还没从朝廷领过一两银子。”

    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常威摇头道:“而我又不想贪赃枉法吸取民脂民膏,怎么办呢?只能自己想办法赚点银子花销,可是我又不想赚取普通工人、农人的血汗钱,也不想当坐地起价的奸商,于是,只能集合大明的天才人物和能工巧匠们,所以,才有了镇江机器局,继而有了京师机器局。”

    “有了机器就有了大规模生产的能力,商品将以十倍、百倍的速度被生产出来,有了商品就需要销路,这些新奇商品不但需要在大明销售,还需要向海外各国销售,要远涉重洋就需要对付各国海军和海盗,这就需要强大的武装舰队,舰队在航行途中,不但可以赚取高额暴利,还可以探索未知的世界,为我大明开拓疆域!”

    看着三人常威缓缓的说道:“这无疑是一条暂新的累积或者说是掠夺财富之路,也是未来的世界形势,这些事情在拙作《海权论》《国富论》中都有着详细阐述。”

    “扯远了,回到我大明的故有问题上来,大明的问题是,商人富可敌国,而国库一贫如洗,试想,各位富豪、世家拥有天量的财富,却不愿意分出一点点给朝廷,以朝廷孱弱的财政能力,如何抵御后金?如何剿灭流民?”

    “而一旦到了朝廷倾覆,改朝换代的时候,不管是江南的富豪,还是北方的世族,都将被战火所毁灭。正是处于挽救国家和天下的目的,我才提出十分之一的工商税,这些话我在这里说过,在朝廷里同样说过,道理大家都懂,只希望大家合作一点,我也算过账,机器局出产的机器虽然昂贵,但是,使用机器之后,效率和利润将是原来的十倍以上。”

    “十分之一的工商税看起来很重,可原来一年赚一万两缴十两的税,如今一年赚十万两以上缴一万两的税那个更加划算呢?”

    说到这里常威长身而起,手按剑柄,朗声道:“我早就说过了,今天在这里,再次重申一遍:史的车轮已经轰轰转动,天下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从武林大会前常威回到江南以来,至今已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时间,除了回到镇江的第一时间常威对百姓们说了工业黄金时代的话之后,几乎没有吐露过任何表明立场的言语。不管是武林大会上成为天下第一,还是剿倭,都是顺势为之。

    如今,常威终于露出权臣的獠牙来了!

    “动少的话我们都理解,可凡事都要又一个适应的过程吧,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太过激进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啊。”楚同尘的话倒让常威刮目相看了,金戈会果然还是有人才的。

    “凡事都要有个熟悉过程?这话不错,江南的水有多深,你们比我更清楚,根据你们的经验看,大家需要多久才能了解江湖呢?”

    “总要三五年吧。”粱克成再度抢过话去,他的态度忽左忽右,让人着实摸不到头绪。

    “两三年足矣!”楚同尘毕竟是老江湖,既不愿睁眼说瞎话也不敢胡乱煳弄常威。

    “那就折中一下,江南世家和巨商、富豪们,智慧过人,三年之内也该能转过转个弯,也能处理好手上的产业了。不过,三年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你们可以回忆一下,东林党和魏公公在掌权的前三年都做了些什么。”

    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粱克成连唿吸都是一滞。

    东林党最显赫的战绩就是一手覆灭强盛的三党,而魏忠贤的战绩则是覆灭如日中天的东林党,执掌朝廷权柄!

    这些事情的细节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身为世家子的粱克成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万皇帝死后,在东林大将杨涟的努力下,朱常洛即位,是为泰昌皇帝明光宗。虽然他只当了一个月皇帝就死了,但杨涟又挺身而出,与王安里应外合,拼死一搏,把他的儿子朱由校扶上皇位,并最终掌控朝政。

    东林党能掌权,一靠杨涟,二靠皇帝的回报。但东林党上位后,齐、楚、浙三党仍然很强大,要想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治理天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东林党中的许多成员,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信念,他们无比激进,从万年间开始就‘党同伐异’斗了几十年,可以说是满朝仇人,特别是三党,前人退休,后人接班,一代一代,前仆后继。

    先后有争国本、妖书案、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只要是个机会,只要不是自己人,立即划入邪党行列,根本不管什么朝政,就是玩站队,用什么偷书、京察等手段赶尽杀绝!

    东林党人多是苏松大族出身,人多势众,财雄势大,占据优势,三党迫于压力,形成联盟,共同对付东林党,因而,实力差距不大,几十年来谁也弄不死谁。

    万末年,奇人汪文言抵达京师,加入东林党,于是,斗争的天平倾斜了,东林党彻底打败三党,独掌朝政!以一人之力倾覆天下,玩弄朝堂百官,这就是汪文言的实力!

    汪文言,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人,连秀才都不是,甚至没有进过考场,只是一介狱吏!

    大明的一个县只有县令、县丞有品级,其余的小吏不算官,但他们却有权力。因为,县令都是进士、举人之类,下来最多干三年就会走人,没有根基,也不想经营关系。

    人们经营人际关系的心思都放在上面,没人会把精力放在编制当地的关系网上,反正你编的再好,三两年就要走人,根本没必要!

    所以,具体的事情都由胥吏来办,这些地头蛇世代掌握权力,像常威灭的那个微山县的张家就掌握了一百多年的夏镇船闸,皇帝、官员换多少个都跟他们没关系,这种地头蛇拥有独门的业务窍门,权力在手,贪污受贿,欺上瞒下,活的比皇帝还滋润。

    汪文言,就是胥吏中的佼佼者。作为一名精通收贿赂、拿黑钱的狱吏,汪文言是独特的,因为他仗义疏财,名声极大,路子极野,关系网非常庞大,任徽州知府都对他礼让三分,后来,东林党人刑部郎中于玉立,举荐汪文言到京城,汪文言没考过科举,身份低,东林党那帮进士根本就不搭理他。

    但汪文言的本事太大了,出钱捐了个监生,转个身就混进了国子监。

    取得了身份的汪文言,根本就停不下来,上下打点,左右逢源,短短一个月,上至六部官员,下到举子太学生,一个个全都混熟了,然后,摇身一变成了京师里的风云人物。

    混脸熟、出名的第一步计划完成后,汪文言立即开始第二步计划,交朋友,汪文言交的朋友是王安!

    王安是太监,是皇太子朱常洛的贴身太监,但这位太子混的太背了,娘死了,爹不待见,连带着王安也混的很差,但汪文言的眼光太毒了,他认定朱常洛会登上皇位。

    因而,汪文言全力拉拢王安,大小事情全帮他办妥当,钱财东西,缺什么送什么。这种力度的拉拢,自然打动了王安这个混的差的太监,他把汪文言当成兄弟、知己。

    一年后,万四十八年(1620)七月二十一日,夜,当杨涟秘密找到王安,说:万皇帝即将驾崩,立即带太子入宫继位。

    王安认为:没有皇上的诏令,不敢擅自入宫。

    杨涟说了半天,王安就是不敢带朱常洛入宫。

    关键时刻,被王安当成兄弟、知己的汪文言站了出来,他只用了两句话就打动了王安,于是王安带领朱常洛,在没有诏令的情况下,进入皇宫,成功登基。

    这一晚,杨涟、王安甚至是新皇朱常洛,都见识了汪文言的见识、决断和口才,而后,东林党的首领人物,大学士刘一、韩旷、尚书周嘉谟、御史左光斗全都结识了汪文言。

    就这样汪文言一步登天,进入朝廷中枢!

    此后,朱由校登基,东林继续掌权,但三党势力依旧强大,内阁首辅浙党方从哲、齐党亓诗教、楚党首领官应震、吴亮嗣,都是三朝元老,声威赫赫,根深蒂固。

    三党老大是浙党,此党善于拉帮结派,朝廷内外,遍布党羽;齐党和楚党成员基本上都是言官,不是给事中、就是御史,能量很大。

    浙党负责办事,齐党楚党负责弹劾、骂人,分工配合,声势浩大,东林党虽有皇帝支持,但却扳不倒他们。

    此时,东林党新人汪文言出手了。汪文言是狱吏出身,低调会办事,手段狠毒,诡计多端。不像东林党的读书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手段就是弹劾,对骂,他的办法是从内部瓦解敌人。

    汪文言的目标是梅之焕!

    梅之焕,进士出身,点翰林,任吏科给事中。此人出身名门,文武双全,善骑射。无论东厂还是浙党,什么大人物都敢惹,相当强势。

    但汪文言之所以找到这位大哥,不是因为他强势,有正义感,而是因为他的籍贯。

    梅之焕是湖广人,跟楚党关系匪浅,但偏偏此人是东林党。认识了梅之焕之后,机会来了!

    浙党的御史看死去多年的张居正大人不顺眼,提出了开棺鞭尸这种丧心病狂的主意!

    这封奏疏一上去,惹毛了新皇朱由校,虽然朱由校的偶像--皇祖父万皇帝朱翊钧非常厌恶张居正大人,但是朱由校却很喜欢张居正,因为,张居正的改革让大明朝受益了啊。

    于是,下诏斥责这个惹事的浙党御史,东林党人也趁此良机帮着皇帝怒斥浙党,甚至把另外两党两牵扯进去了,千万不要以为东林党是什么好人,当年反对张居正的时候,东林党也是主力。

    之所以跳出来伸张正义,无非是东林党人惯有的套路:为了反对而反对,弹劾谁?不重要!只要是三党提出的,就是错的,就是要反对!纯粹的对人不对事,纯粹是站队和立场决定的!

    然后,强势又正义感十足的梅之焕也跳出来怒斥浙党,然后,楚党首领官应震上书支持梅之焕!因为,梅之焕是他的好朋友,还因为去世多年的张居正大人也是湖广人。

    诡计多端,慧眼如炬的汪文言立即抓住机会,通过梅之焕,认识了官应震,继而,以东林党的名义,大张旗鼓的支持官应震,支持楚党。

    事情一闹大,浙党傻眼了!

    好好的铁板盟友怎么跟东林在勾结在一起了?愤怒的浙党开始指责楚党,甚至有传言:内阁首辅方从哲要将官应震赶出朝廷。

    这个传言,只是警告,是用方从哲来威胁楚党,告诉他们不要忘了大家是盟友,应该迷途知返,离东林党远点。

    传言一出来,另一个传言也来了:楚党倒戈投向东林党了!

    原因是:楚党原本就在为老乡张居正大人鸣不平,这下还被人威胁了,这还得了?还管什么盟友不盟友的,扳倒浙党才是正事!

    终于,楚党和浙党打了个不可开交!

    一来二去的事情闹大,楚党真的倒戈加入东林,士气如虹的东林党在斗士杨涟的带领下,又抛出红丸案和移宫案,矛头直指方从哲和浙党。最后,在皇帝的质问下,方从哲被迫辞职,东林党人全面掌权。

    看起来是正大光明的斗争,实际上背后的真相是:那两个传言都是汪文言抛出来的!仅仅一个拉拢,两个传言就斗垮了执政多年的浙党,这就是汪文言的本领!

    后来,杨涟升任左副都御史,**星任吏部尚书,高攀龙任光禄丞,邹元标任左都御史,后来大功臣汪文言也升为中书舍人,东林党全面掌权。

    这就是东林党斗垮三党的秘密,靠的只是一介狱吏!靠的只是一介布衣!

    以布衣之身操控天下,汪文言不愧是东林党智囊!

    成功之后的东林党,全体变的狂傲自大,目中无人,嚣张霸道。杨涟如此,左光斗如此,**星如此!

    尤其是**星,他是东林党三大领袖,在天启年间已经是东林党唯一的精神领袖了,因为顾宪成死了,邹元标老了,**星不但是东林党老大,还是吏部尚书,是大明朝最有权力的人,是朝廷的实际掌控者。

    天启三年,是京察年,也就是考察官员们政绩的时候,成绩好升官,成绩不好罢官!每次朝廷的京察都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斗的鲜血淋淋。

    这次负责京察的是吏部尚书**星,他大笔一挥:亓诗教、官应震、吴亮嗣、赵兴邦四个罢官!没错这四个人是三党首领和骨干!

    问题是,天启三年的时候,东林党大权在握,三党损失惨重,甚至许多人已经加入了东林党,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星认为有必要!

    这是一个无比可耻、极其不要脸的决定,要知道,东林党能干翻浙党,关键是楚党倒戈,现在你**星竟然要将屠刀挥向一同战斗的朋友?

    从此开始,汪文言苦心经营的联盟阵线,彻底崩塌!

    **星不但罢了四人的官,还写了一篇着名的《四凶论》,将四人打为凶徒,将三党彻底打入邪党的牢笼,遗臭万年,以此来炫耀自己和东林党的功绩。

    除了这四个人之外,其余的三党成员罢官的罢官,贬职的贬职!

    大权在握,天下已定!从此东林党无敌了!

    于是,他们开始向皇帝提出自己的朝政策略:罢除所有与民争利的工商税,辽东前线节俭军费等等一揽子计划!

    朱由校愤怒了,这种扯淡的计划什么谁她妈会答应?你们当朕是白痴吗?但是这时候,皇帝陛下的话一点都不管用了,诏书一到内阁,直接就被封还!

    想把内阁首辅东林党人叶向高撤了?不可能!六个大学士无一人同意!给事中无一人同意!朝廷上下无一人替皇帝说话!

    皇帝陛下放眼望去,朝廷上下都是东林党的人,民间学术界也在学习和赞颂着东林党的学问与政策!

    就在陷入了绝望泥沼之时,皇帝发现了一个言语温和,慈眉善目,和蔼的像佛爷一样的胖子--他叫魏忠贤!

    魏忠贤,北直隶肃宁人,曾用名魏进忠、李进忠。

    魏忠贤是个街头混混,小痞子,市井无赖,虽然不识字,但口才绝佳,性格狡诈,胆大包天。

    谋生的技能是赌钱,但奇怪的是魏忠贤赌术奇差,差到连女儿都卖给债主抵债,气的老婆离家出走改嫁他人。无路可走的魏忠贤发现了一个好工作--当宦官!

    大明皇帝是慷慨的,当宦官收入很高,京师顺天府以及附近的河间府乃至整个北直隶,有很多人争着去当宦官!

    想当宦官首先要阉割,阉割收费五两银子,魏忠贤的钱都输光了,只能自己阉割,但是宫里却不收他,因为他是十**岁的大胖子,人家只要十三岁以下的小孩。

    万十六年(1588),穷困潦倒的魏忠贤找到了一份佣人的工作。

    这是其命运的转折点!

    这家的主人叫孙暹,是宫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他起早贪黑,卖力工作,得到了暹赏识,得以进宫,更加幸运的是孙暹是绝顶高手,他见魏忠贤老实,传了武功给他,司礼监秉笔练的自然不是大路货武功,这门武功叫做--葵花宝典!

    进了宫的魏公公,每天老老实实的扫地、打水、洗马桶一干就是十几年,在此期间魏忠贤一边干活一边练武,因为他年龄大,又随人唿来喝去,人送外号“魏傻子”。在所有人眼中,魏忠贤是一个标准的老实人,年纪大,性格好,忠厚老实,随人使唤,随人欺负。

    除了武功越练越好之外,魏忠贤认识了他的贵人魏朝。魏朝提拔他伺候王才人,她的儿子叫做朱由校。

    万四十七年(1619),四十岁魏忠贤面临人生中又一次转折,因为,王才人死了,没了主子的魏忠贤原本应该越混越差,但是,他凭借超人一等的城府,做了李选侍的太监。

    李选侍正是朱由校的养母,这个女人精明、自私、狠毒,而魏忠贤用自己的忠心和能干赢得了她的信任。

    万四十八年(1620),万皇帝驾崩,朱常洛即位,李选侍成了贵妃,并且在争取皇后之位,朱由校做了太子。可惜一个月之后,朱常洛又死了,李选侍失宠了。

    精明狠毒的李选侍和狡诈深沉的魏忠贤商议,准备将年少的朱由校握在手中,垂帘听政,以太后的身份,操控天下。

    非常不幸的,朝廷里文官们,也打的是这个主意!

    在勇勐如神的杨涟带领下,朱由校被抢走了,李选侍被打入冷宫,魏忠贤处心积虑,准备多年的计划失败了,打败他的人正是杨涟。

    纵使魏忠贤武功绝顶,但面对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书生杨涟,他不敢动手!没办法有的人天生就是强者,哪怕他手无缚鸡之力,哪怕他孤身一人也胜过千军万马!

    杨涟就是这样一个强者,他不贪财,不好色,意志顽强,一身正气,几乎没有弱点,没有人愿意做他的敌人!

    到此为止,魏忠贤的前途基本上完蛋了,四五十岁的魏公公除了一身绝顶武功,再也没有别的了,或许出宫去做个超级高手闯荡江湖,逍遥自在?不甘心啊,隐忍二三十年,竟然功败垂成,竟然输给了一个书生!

    好恨呐!

    就在无比失落的时候,魏忠贤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看到了希望,那个女人叫做客印月!

    众所周知朱由校是个很仁厚的人,继位一个月,就封赏了东林党很多人。而在东林党之前,他封了自己的乳母客印月为“奉圣夫人“。

    魏忠贤认识客印月,知道皇帝和她之间着不可描述的关系,他深知只要讨好了这个女人,自己就有机会翻盘,对于四五十岁的魏忠贤而言,客印月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讨好客印月的办法就是让她做自己的老婆,太监的老婆叫做“对食“,但客氏是有对象的,她的对象是魏朝。要说这皇宫里也太乱了,客印月和皇帝又一腿,还是魏朝的对食,真是没法说!

    魏朝是魏忠贤的朋友,还给他了很好的工作,关系相当好,所谓“朋友妻,不可欺“,但老胖子魏忠贤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无耻,面对朋友的老婆,毫无心理障碍的开挖。

    魏朝是大太监王安的下属,是干清宫管事太监,还管兵仗局,是太监里的权势人物。而魏忠贤一个老胖子,管着一个破仓库,靠山倒了,要挖墙脚,难度相当之大。

    但当过混混,曾经结过婚生过女儿的魏忠贤,泡妞手段非常厉害,他嘴巴会说,哄的客氏眉开眼笑,还经常送名贵礼物,请客氏吃饭是一桌六十个菜,花五百两银子的大手笔。

    而且,魏胖子武功高强,身体强壮,练了葵花宝典之后那玩意儿长了出来,是个带把的太监,面对这种优势魏朝肯定不是对手,客氏顺利到手。

    貌美如花,身份高贵的老婆没了,魏朝相当气愤,于是,在一天夜里找魏忠贤理论,两个人在干清宫暖阁外面动起手来!

    然后,魏朝被赶去南京守孝陵卫,但在路上魏朝被魏忠贤的人干掉了,赶走魏朝的人是大太监王安!

    当时的王安是太监中的老大,说一不二。当今皇帝是王安扶上去的,皇帝的爹也是王安扶上去的,东林党是他的好朋友,王安还掌管着东厂,作为太监王安已经站在人生之巅了。

    处心积虑的魏胖子早就发现了王安的弱点--喜欢被人奉承。

    魏忠贤拍马屁的水平无比高超,他见了王安,二话不说纳头便拜,磕头有声,也从来不废话,只说正事态度无比谦恭,背地里勐送礼物,一车车往家里拉东西。因此,在发现魏忠贤和魏朝闹矛盾的时候,王安第一时间帮助魏忠贤赶走了魏朝。

    王安万万没想到魏忠贤最终想要干掉的人是自己!

    但想要干掉王安几乎不可能,然而,魏忠贤却得逞了!

    天启元年(1620),司礼监掌印太监卢受被罢免。王安是秉笔太监之首,兼东厂提督是太监中的老大,但按照朝廷的制度,司礼监掌印是内廷二十四监最大的官职,这是一种平衡制度,用东厂提督和司礼监掌印互相限制。

    但此时卢受犯事,王安看到了机会,于是,想要兼任司礼监掌印。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这在朝廷里相当于内阁首辅兼锦衣卫都指挥使!

    掌握最高权力的人拿到监察之权,这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这完全是打破平衡的逆天存在啊!

    王安上下打点,并得到了任命书。按照惯例,他写了一封奏疏,推辞一下。古往今来大家都是这么弄的,连皇帝登基也要这么干,这是一种程序,否则,会被指责、会被弹劾!

    王安的奏疏递上去之后,皇帝回复:同意!

    王安立刻傻了,他的东林党朋友们也傻了,怎么会这样?我不就是客气一下,然后皇帝装模作样的劝一下,然后上任,皆大欢喜啊!

    皇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为什么打破故有程序?

    但这事儿东林党没法管,因为这是内廷的事情,是禁宫里的事,外廷文官除非有张居正那么逆天的权力,否则是管不了的!

    更让王安恐惧的是,没过多久,皇帝下诏:王安违背祖制!

    然后,将他赶到南京孝陵卫,给朱元璋守墓去了!

    之所以出现这种诡异的局面,一是魏忠贤找客氏帮忙说了话,二是皇帝正在找帮手!

    皇帝要对付东林党,那么东林党的好朋友王安必须滚蛋,皇帝考察了魏忠贤,认为这是一条好狗,于是,魏忠贤上位了,于是,王安意外死亡!

    此后,王体干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贤担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至此,魏忠贤终于爬上了人生巅峰!

    后宫的大小事情要过问魏忠贤,一两万太监宫女要受他管,朝野官员东厂可以监察,内阁递来的往来公文,要经过司礼监批红。

    虽然魏忠贤不识字,但却没有耽误国家大事,他手下的涂文辅之流,会替他处理好一切!

    满足了!终于体会到权力的滋味了!

    当魏胖子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发现原来自己才刚刚上路,因为真正的帝国统治者并不是皇帝朱由校,而是东林党!

    每一次内阁上书,每一次东林党人的奏疏和任免,愤怒不已的年轻皇帝都会丢给魏忠贤处理!

    以魏忠贤的智慧自然能看出皇帝对东林党人有多么不满,如果看不出来,他就是下一个王安,立即滚蛋是他最好的结局。

    于是,魏忠贤开始行动了。但他没有硬来,而是派人联系东林要员大佬,如叶向高、**星、刘一、周嘉谟、杨涟等人,表示自己刚上任,请多多关照,并送上礼物。

    在公开场合,他赞扬东林党干将,又假模假样的在皇帝面前夸奖**星,然而,**星对他极为鄙视!

    送上门的礼物也全被东林党退回,上门套交情也被赶出来。

    第一招就被识破,魏忠贤怒了!他怒的不单是东林党拒绝合作,更重要的是他丢了面子。

    魏忠贤是市井混混出身,又有一身高深武功,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江湖人可以没钱,可以没权,可以没女人,但却不能没面子!

    愤怒的魏忠贤决定来硬的了!可惜他完全不是东林党的对手!

    对付魏朝、王安,心狠手辣不要脸就行,但东林党不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是进士出身,擅长朝廷斗争,在朝廷里干仗,不靠刀枪拳脚,靠的是笔杆子,用奏疏骂人,那些骈文典故骂人既好听又上口,魏公公祖宗十八代被人骂了一遍,他居然没有听懂,实在是无比丢脸,无比尴尬的一件事!

    于是,魏公公开始招兵买马找狗腿子,先后有顾秉谦、魏广微、崔呈秀等人以及被东林迫害的无路可走的三党残余分子,大家或主动或被动的投靠,终于凑成了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五百义孙等一大票人马!

    而且先后有魏广微、阮大钺等人因为东林内讧,投靠了阉党!

    人手够了,魏忠贤再次对东林出手,这一次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突破口--东林智囊汪文言!

    魏忠贤眼光很毒,一上来就抓到了重点,而且汪文言有着致命的弱点:没有功名,威望不高,跟东林,跟三党都很熟,跟阉党中的许多人也很熟。经常替人牵线平事儿,收黑钱捞人,这种活计做的实在很多也很熟悉,黑材料多得很。

    对此人下手,既名正言顺又不会引起朝野关注,还能打垮东林党人,实在很完美。最重要的是,汪文言的靠山王安完蛋了,对付这种人实在太容易了!

    很快,汪文言的监生头衔被剥夺,还被关进诏狱,等着他的将是恐怖的酷刑和死亡!但是,令魏忠贤震惊的是,汪文言转身就了出狱。

    这怎么可能?

    魏忠贤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太监,党羽遍天下,密探布八方,而汪文言什么都不是!他是怎么出狱的?最关键的是汪文言居然是名正言顺出狱的,他手上有无罪释放的文件!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人知道答案,连掌控锦衣卫的田尔耕都不知道!

    汪文言出狱后,名声更大,**星、左光斗、杨涟亲自上门拜访,真正做到了名满天下。然后,内阁首辅叶向高举荐汪文言为中书舍人。

    这是掌管机要文书的官职,官不大但是手眼通天,极其要害,一般人根本捞不到,汪文言连秀才都不是,怎能坐上这个位置?

    然而,魏忠贤默认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又败了,他败给了汪文言,惨败!

    于是,此后的三年里,魏忠贤不断的排挤东林党,不断的在朝廷里安插的亲信,他的党羽越来多,实力越来越强,但他依旧在等待,他知道东林党不可怕,可怕的是汪文言,他要等待最好的机会,一举干掉汪文言。

    天启四年(1624)天赐良机出现!

    东林内讧,魏忠贤一得消息立即出手,让阮大钺坐上了吏科都给事中的位子,阮大铖投桃报李,上书弹劾汪文言、左光斗互相勾结,祸乱朝政。

    战斗就此拉开帷幕!

    阉党一拥而上,纷纷上书弹劾东林党,东林自然不甘示弱,朝廷上下,弹章乱飞。

    这个时候,内阁首辅叶向高知道麻烦大了,于是,上书表示:汪文言是我举荐的,有什么事情我担着,自请辞官!

    这样一搞,东林党人停止骂战,纷纷上书挽留,这以退为进的套路让皇帝很为难,只得下诏叫停。

    没办法魏忠贤只得忍了,最终,汪文言关着,首辅叶向高辞职。天启四年(1624)六月,东林党第一斗士,左副都御史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

    在这篇青史留名的檄文中,杨涟数魏忠贤的种种罪恶,字字珠玑,字字见血。

    杨涟也是没办法了,因为他知道,此时的朝廷,从内阁到六部,都魏忠贤的爪牙,再不反击就没机会了,但不知是巧合还是走漏了风声,皇帝下诏,今日免朝。

    斗争经验丰富的杨涟发现情况不妙,于是,一边将奏疏呈送皇帝,一边让人传抄,弄的街头巷尾人人耳闻,当即,东林党官员一同上书,弹劾魏忠贤。甚至国子监、翰林院、各地官员、士子纷纷上书,弹章像雪片一样飞进朝廷。

    杨涟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阉党官员也怕了,唯恐祸及池鱼,许多人临阵倒戈,掉头弹劾魏忠贤。

    得知此事的黄尊素却长叹一声,“清君侧者必有内援,杨公有乎?”

    杨涟以为自己赢定了,毫不理睬这种说法。

    皇帝早就知道了杨涟的弹章,但是他装煳涂,叫来魏忠贤询问,“听说有人弹劾你,为什么?”

    魏胖子虽然摸清了皇帝要对付东林党的心意,但是,这回事情太大了,而且他确实作恶多端,杨涟弹章上的每一条罪名都是真实可信的,魏忠贤很害怕,他怕皇帝干掉自己。

    吓的趴在皇帝脚边磕头流血,痛哭涕流,一边请求皇帝恕罪,一边说那全是污蔑,请皇帝不要相信谗言!

    魏胖子低估了皇帝的决心,虽然皇帝把魏忠贤推出去对付东林党自己躲在后宫做木匠活,然而,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一次不能把魏忠贤丢出去顶罪,否则,以后就没有这种卖力气的恶犬了。

    东林党必须扳倒!

    虽然,杨涟这个人很不错,但是,大势之下难免有人要牺牲,杨涟这个东林第一干将必须牺牲!

    于是,皇帝做了一个非常无厘头的决定,“奏疏何在?念给朕听!”

    这句话让魏忠贤愣了好一阵子,继而,心中狂喜。因为杨涟的奏疏上,有迫害皇后,甚至害死怀有身孕的妃子,以及私自操练兵马图谋不轨等等死罪。

    这也是皇帝不愿意自己看的原因,跟皇后有矛盾,害死妃子事情的是客印月干的,魏胖子只是帮凶,否则,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操练兵马这种事情确实是有,但那是魏胖子为了防身,毕竟他仇家那么多,图谋不轨说的就是狗腿子们私下里喊出来那个“九千岁”的称号,这个皇帝倒是不在意。

    于是,魏胖子的心腹另一个秉笔太监涂文辅,捡了些贪污受贿,排挤同僚的罪名读了起来,听了一通皇帝大手一挥,“行了,就这点事情?老魏你干你的,莫要欺朕。”

    说罢,转身去干木匠活了,到此为止,杨涟彻底败了,东林党也完了,天启四年十月,风头完全过去,皇帝突然下诏训斥吏部尚书**星结党营私,此后皇帝又先后下诏,挨个训斥杨涟、左光斗、高攀龙等人,最后,矛头直指东林党人。

    于是,**星、杨涟、左光斗等人纷纷辞官回家,东林党土崩瓦解。

    东林党人以为自己离开朝廷,事情就了结了,但魏忠贤却来了个赶尽杀绝,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六君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至此,魏忠贤彻底掌管内阁和朝廷……

    从朱由校登基以来,朝廷里的刀光剑影、明争暗斗几乎到达了一个极致的地步,东林党虽然占据了先手,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品尝胜利果实,就被魏忠贤几棍子打翻在地,再也难以翻身。

    魏忠贤之所以能斗倒如日中天的东林党,掌控朝廷权柄,谁都知道是皇帝在背后撑腰,平心而论,东林党和皇帝关系是不错的,错就错在他们和皇权为敌!

    所以,落了个风流云散的下场,这就是皇帝的权力!

    而常威也是隐晦地威胁三人,虽然自己掌握权力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自己一旦不顾及后果,动用疯狂的手段,在有皇帝撑腰的前提下,一样有能力铲除所有的敌人。

    “三年时间足够东林党铲除三党,也足够魏忠贤铲除东林党,三年时间连朝廷局势都能改变,何况家产家业呢?三年应该足够了吧!”

    常威知道,让他们心里明白自己话里的真实意思就足够了,面子还是要给这三人,或者江南世家的。

    “三位大概都能想像出来,为了新政,我到底下了多少功夫,动用了多少人手,朝廷诸公堵上了多大代价。事实上我和袁阁老、王部郎等人都是堵上了身家,几百口人的性命!”

    “当然,皇上和朝廷也给予了我们绝大的支持,大家相互配合,新政才得以迅勐推行。去年一年时间朝廷财政收入上亿,这是前所未有的成果。皇上和朝廷诸公以及魏公公,包括我自己在内,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阻挠新政的推行!”

    常威看着陷入沉思中的三人,顿了一下,笑道:“如果我采用的一条铁血道路,或者,大家都不配合的话,以后的江南会是怎样一幅景象呢?当然这也包括江湖局势!”

    “威少绕来绕去,还是把话题落在了江南江北武林上了啊。”楚严明笑道:“看来,今天不谈江湖,你是饶不了我啊!”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实不相瞒,同光叔父的话虽然没经过敝盟的首肯,可我的想法和叔父大同小异。”楚严明开诚布公地道:“这其中绝没有针对威少你的意思,相反,你迟迟没有公开表态,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动用江湖势力剿倭,只是顾忌自家身份不愿多说呢,叔父的本意也是想给你找个台阶,结果好心办成了错事,可眼下敝盟却是骑虎难下了!”

    “我承认,关于剿倭这件事我想得简单了,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嘛,应该提前个把月开声,不过……”常威沉吟起来,不说话了。

    楚严明一句话几乎就开脱了金戈会的责任,想来是早就研究好了应对之策,而他的理由,也颇为出人意料。

    事实上,因为消息传递需要时间的缘故,金戈会完全有理由说:楚同光在发表江南武林同盟不用顾忌剿倭的言论之前,并不知道常威已经将江湖力量算在剿倭计划之中了。

    楚同尘的眼里闪过一道讶色,显然他也是头一遭听到楚严明的这番说辞。他数度张开嘴想说话,却又数度把话咽了回去。

    “有什么骑虎难下的!”粱克成再度摇摆到了常威的立场上来,不屑道:“同光叔不过是他个人的看法而已,有什么要紧?飘渺的楼、羽二位仙子也是一个支持一个反对,也不见人家有什么尴尬的。”

    “楼、羽两仙子各说各的,全江湖的人自然都明白,那是她们个人的看法,与飘渺的立场无关,飘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最后还要等烟掌门拍板,无论支持也好,反对也好,都无损飘渺的声誉。”

    “我们金戈会则不同,本来三叔的意见敝盟正在研究--说白了是想弄清楚威少你的想法--可唐门主力突然进入敝盟的势力范围,敝盟的重心便转移到了唐门身上,结果不仅和唐门的一场误会让家父受伤,而且耽误了处理三叔言论的时机--威少要征集江湖力量的消息随后便传得沸沸扬扬了,不明真相的江湖人见敝盟没人出面澄清三叔的话,定然以为三叔的意见就是敝盟的意见,敝盟是铁心想和威少唱对台戏呢。”

    楚严明苦笑道:“敝盟虽然冤死,可现在再改弦更张,三叔的颜面何存?敝盟的颜面何存?说不定,只好对不起威少了!”

    本以为楚严明一番铺垫是为了给金戈会找台阶下,何况,常威认为自己亲赴杭州也算给足了金戈会面子,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完全不给自己面子!

    这是公然与常威作对?话已经说到了朝廷大局的份儿上,难道这是江南世家的意思,他们铁了心的要给新政,要跟朝廷,要跟皇帝作对?!

    常威压住火气,笑吟吟的说道:“这确实怪不得楚三爷。不过,金戈会应该得到我要征调江湖力量的消息了吧。”

    楚同光笑道:“别说金戈会,连我个人都听说了,只是威少,眼下江南、江北武林对立,大战一触即发,你此时征调江南江湖人物,未免给人一种偏帮的印象,这对江南武林同盟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啊。”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常威道:“威少,该不会希望看到这种结果吧!”

    “当然!”

    常威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所以,江北武林人物我同样会召集,为国出力,大家不分彼此!”(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二章 突如其来的收获

    请输入正文常威这一句连江北武林人物也要召集,立刻就让楚严明、楚同光、粱克成怔在当场,他们费尽心机的阻挠常威的计划,言语中甚至透露出不怕常威的官方身份的意味,算是铁了心的要对抗。

    可惜,常威七绕八绕最后竟然釜底抽薪,在他们亮明态度之后直接来了个无法抗拒的条件!

    你们金戈会和江南武林同盟不就是害怕江北武林趁着剿倭的时候袭击吗?那好,我直接连江北武林人物一起召集了。

    这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在抗拒下去的后果是,金戈会不但彻底丢掉了白道的名份,还丢掉了侠义道为国为名的名份,连剿倭这种保家卫国的事情都不肯干的帮派还有什么正义可言?

    如果金戈会真的敢拒绝,那时候不但会被江南武林抛弃,还将受到官府的打击,甚至金戈会背后的靠山,浙江巡抚闵承弼都会丢弃他们!

    这个后果金戈会是无法承受的!

    一时间粱克成三人面色大变,只能陪着笑说:“剿倭这等大事,敝会和同盟会再商议行至,定然不会让国公失望!”

    一场唇枪舌剑、勾心斗角的会谈,就这样草草的收场了,接下来楚严明吩咐下人摆上宴席,草草喝了几杯,有下人进了禀告说老盟主有请,三人打个眼色,告罪一声就告退了。

    大半日后出了大门,就见金戈会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抽着水烟的车夫一见常威二人出来,忙跳下车,快步迎上前来,正是金戈会的总管柳元礼。

    “威少,您就放心吧,俺一定把颜夫人招待好,保管少不了一根汗毛。”柳元礼一脸谄笑道。

    “有柳总管出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贵盟可有什么好消息吗?”常威一边扶颜如玉上车一边问道。

    柳元礼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道:“俺知道威少剿倭的大事,可少盟主也有他的难处,虽然他现在代掌敝会及同盟,但三爷毕竟是他长辈,一上任就否了三爷的话,三爷也没面子啊!这事儿还得他爷俩商量,这不,少盟主已经快马去湖州请三爷回来议事了!”

    鬼才相信楚同尘人在湖州!楚天阔受伤,楚严明代摄盟主,金戈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楚同光不在盟里坐镇助侄儿一臂之力才怪呢!

    且不说老牌世家姑苏慕容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算是金戈会的老臣子也未必个个都对楚严明心服口服,像心高气傲的副盟主小诸葛诸葛墨、狂刀罗天都是正值壮年的时候,他们难道一点野心都没有?粱克成突然取代诸葛墨出任权力极大的同盟总管,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

    “严明做事稳妥,我自然理解。”常威虽然心中冷笑不已,可脸上却是满面春风:“那给楚老盟主买礼物的事情就拜托柳总管了,你常年陪伴在老盟主左右,定然是熟悉他喜好的。”

    “没问题,这事包在俺身上!”柳元礼忙不迭地答应下来,随即凑近过来,低声道:“少盟主让我告诉您,武当的明月真人今早上已经到了杭州。”

    明月的到来并不出人意料,先是飘渺的楼初雪、羽飘翎发出两种声音,各自支持金戈会和常威,接着鹰爪帮被重创,一直站在同一战壕里的武当和金戈会自然要商议对策、协调立场,而明月来的这么快,想来一定是一直逗留在杭州左近。

    与颜如玉分开,常威闲转几圈,见无人跟踪,为了妥当又改换了形貌,才进了一家当铺,这里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在杭州的秘密据点之一。

    拿出本部的腰牌对上密押,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统领浙省的越太保,因为上次在宁波一起并肩作战的关系,越太保对常威这个顶头上司感官不错,常威亦然。

    过问了日常的工作之后,常威让他密切关注浙省最近的动作,配合剿倭一事,不过,常威也告诉他,现阶段的重点并不在金戈会身上,而在官场、商场上,对付金戈会身后江南世家还是锦衣卫这等暴力机构有效。

    况且,眼下这等非常时刻,金戈会对每个试图接近它的外人都怀着十足的戒心,想打入金戈会都极其困难,遑论获得情报了。

    胡文清只是个特例,他恰逢其时,又经营了一个秘密身份七八年,还是迂回接近的,金戈会查不出什么破绽,他才逐渐得到了信任,可即便如此,在明面上常威还是接触不到他。

    胡文清在金戈会孤掌难鸣,过度使用很容易暴露,常威自然要寻求其他获取情报的途径。既然打入不可能,那只剩下收买了,楚严明羽翼未丰即出任江南武林盟主,正好给了常威一个机会。

    原罗浮帮一系的侯飞、鲁青理所当然是首选目标,可惜在金戈会并没见到这两人,楚严明说侯飞回原籍夔州拜谒房师去了,鲁青陪他同去的。

    常威不知道侯飞真的是去拜谒房师还是另有他事,但却知道,这两个人应该就在夔州,夔州远在好几千里之外,他们能在剿倭之战开始之前赶回来就不错了,就算能说服他们,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或许,还得从金戈会那几个骨干身上入手,可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接近他们呢?”望着知味斋进进出出的人们,常威心里盘算着对付金戈会的办法。

    出了秘密据点,常威来到了西湖旁的这家着名的小吃铺子,这里是常威和陆三川商定好的联络地点。

    陆三川是他化名‘贺文远’时在剿倭营的部下,剿倭之战初步取胜后,他积功升至金山卫百户,可他为人忠厚,备受同僚欺负,官做得并不开心,便想要辞了官要回乡务农。

    常威得知他的老家在杭州富阳县,顿生一计,当天便通过松江知府俞善默的关系,给他补了松江府金山巡检司副巡检的缺,当然,这只是过渡而已,按照计划,他应该借口家中有事回到家乡,然后寻求机会调入杭州。

    算算日子,他也该回到富阳了,动作快一点的话,或许已经来了杭州,毕竟他带着常威给的一千两安家银子,安顿家小绰绰有余。

    而常威也急于在杭州建立独立于锦衣卫之外的、属于七海盟的情报网,便来知味斋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他。

    其实陆三川的老实性格并不适合做线人,常威原本也没想让他做线人,而是想让他在杭州安顿下来,替自己营造一处安全的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掌控锦衣卫北镇抚司、掌控江湖,则掌控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机密,一旦为人所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谓狡兔三窟,常威至少要有七窟八窟的才可能安全杭州这等重要节点自然必须要有安全、隐秘的落脚点。

    眼下算是赶鸭子上架,毕竟在常威信任的人当中,他是最不为江湖乃至朝廷所瞩目的几人之一了。

    杭州知府陈其昌、推官李之扬厌恶江湖的结果直接体现在了茶楼酒肆中,知味观虽然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可食客的闲谈却极少涉及江湖--金戈会在杭州行事低调,并没有给食客们提供多少谈资,其他门派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经过何冲和多次卧底经的锤炼,常威的眼睛锐利得如同照妖镜一般,稍一留心,就发现几个可疑人物,一个肯定是李之扬手下的捕快,一个是官府的耳目包打听,一个是扒手看风的,还有一个大概就是金戈会的眼线了。

    这也让常威有点担心,陆三川这个老实人在这儿也太容易露出马脚了,当初只顾着找个两人都知晓的地方做联络地点,没想到这里五马六混的人还真是够复杂的了。

    等了顿饭功夫,和陆三川定好的时辰已经过了,常威便知道他不会来了,估计是被羁绊在了家乡,人还未到杭州,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刚想起身离开,却听背后有人道:“上午,巡抚大人会晤过南京五军都督府佥事傅大人的特使了,巡抚大人明确表态浙省会全力支持傅大人剿倭之战。”

    “听说秦国公和他的小妾,那位名震南海的颜夫人也会参战。”

    “这样以来,倭寇就蹦不了几下了。”

    闵承弼表态了?常威心中大喜!

    难怪上午楚严明、粱克成、楚同光三人走的如此匆忙,原因不止是常威说出的征集江北武林参战,还有傅舟子说服了闵承弼,后台老板闵承弼都明确表态了,金戈会自然无力抵挡。

    难怪武当的明月也立刻露头了,官面上的大人物都表态支持了,金戈会和江南武林同盟的反对立场已经很尴尬了,想必楚天阔召集三人回去商议补救措施去了,如此一来,江南武林同盟参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常威装作好奇的凑过去一问,才知道这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那时候常威才出了锦衣卫的秘密据点。

    “看老兄这身打扮,莫非也是做生意的?”那位老楚瞥了常威手上戴着的那只翠玉扳指一眼,问道。

    常威敷衍说做点小本生意,那老楚却是个刨根问底的人,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常威只好告诉他是贩湖珠的,毕竟在洪湖对付十三连环寨的时候,常威就冒充过湖珠贩子,对这一行还算了解,也不愁说出几个大珠宝行的帐房和工匠的名字。

    “这一行不好干啊!”老楚颇有些同情地望着他:“价钱压的太低了,我一个朋友原来就是做湖珠的,可四个月前改作湖丝了,松江沈家联手苏州黄家开了几家大织染厂,一百多架机器织机呢,一下子就把湖丝价格拉了上去,我那朋友见机早,赚了一笔,好歹填上了贩珠的窟窿。”

    常威随声附和,心里暗自笑了起来,去年夏天远洋舰队出航前,大肆收购各种商品,一下子把江南的时常给拉了起来。

    舰队出航后,市场很是沉静了一下子,各大珠宝行便联手压低珠宝原料收购价格,虽然在商场上大家争得你死我活,可在这一点却是合作的亲密无间,由于突然没了沈家、黄家等大宗的收购商,许多贩珠人都因此蚀了本。

    至于湖丝原料价格飞涨,虽然这是常威乃至沈匡都始料未及的,不过常威却有一个好小妾,薛倩虽然同样没有大规模生产行业的经验,可她极有商业头脑,又能从珠宝生意中举一反三。

    在沈匡订购的机器织机还没到位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动用大笔资金暗中从苏松常湖收购蚕丝。等沈匡要开办织染铺子的消息一传出去,四地的原料价格立刻开始上涨,可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上好的蚕丝了。

    结果,光是蚕丝一项,就足足赚了十万两银子之多,而且趁机低价兼并了四家织染铺子,又让其他铺子元气大伤,一举奠定了在松江织染界的老大地位。

    薛倩这人很是聪明,自小又在奸诈的倭寇和黑心商人之间打滚,不管是需要突出奇兵下重注一搏的时候,还是在锱铢必较的商场正面交锋中,都有着绝佳的天赋,能杀一分的价,她直接杀五分,弄的江南一带商人听见薛倩的名字就头疼。

    旁边唤作立山的胖子一拍大腿:“你说湖珠,我倒一下子想起来了,和秦淮名妓寇白门在一起的那个俊俏小官,我在珠宝行看到他两回,他和掌柜的宋三娘那个熟啊,就像老楚和豆腐西施季寡妇似的……”

    老楚“呸”了一口,说立山败坏人家寡妇的声誉,可脸上却微露一丝得色。

    珠宝行的宋三娘的被粱克成弄上手了?这厮还真是不知道避讳,宋三娘还有丈夫,虽然夫家远在扬州,她丈夫又是个无能之辈,可毕竟罗敷有夫,粱克成行事毫无禁忌,常威心里又多了一分厌恶。

    那位陈兄瞥了老楚一眼道:“老楚,你还是小心点好,那季寡妇寡妇的丈夫是金戈会的人,为了金戈会和人械斗才被人打死的,金戈会一直都在照顾她,万一让金戈会的人知道你上了人家弟兄的遗孀,不打死你才怪!”

    “陈兄,你可别乱说!”老楚脸色一白:“我就是觉得她们孤儿寡母的挺可怜,再说了,她又没丈夫了……”

    “老楚,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啊!”那位陈兄有些不满道:“你当金戈会是什么善男信女吗?他们才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别说你一个跟金戈会八竿子扯不上干系的外人,就连……”他突然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压低声音道:“金戈会都是高来高去会法术的人,你别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老楚说哪有那么神,还会法术!

    一旁立山道:“老楚,你别不信,我就看见过龙虎山正一道的真人做法,那真是唿风唤雨、撒豆成兵,要多神就有多神!”

    常威心中暗笑,小胖子韩追早把道门的唬人诀窍告诉自己了,唿风唤雨虽说是真的,不过那是识天察象的本事,就连颜如玉都精通此道。

    至于撒豆成兵,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幻术,就像天魔**舞能迷惑人的心智一样,只是想让人入毂,内功要达到极高的水准。

    倒是老陈那一停顿让常威大感兴趣,听他话里的意思,想是知道金戈会的什么消息,只是不敢当众说出而已,而众人议论的焦点又偏离了金戈会跑到了正一道的身上。

    这些人所津津乐道的种种荒诞不经的奇闻轶事对常威来说却毫无价值,只是刚想把话题引回来,却见金戈会的那个眼线将座位换到了这张桌子旁边,显然他已经留意起这群生意人了。

    常威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和老楚他们闲聊了两句,就起身告辞。只是他并没有走远,却是变换了容貌衣着,等老楚他们出来。

    等到月上柳梢,七八个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知味观各自散去。老陈和一茶商同路,大概是家离这儿不太远,两人没坐马车,熘熘踏达地向北而去,一路犹在争论着杭州哪家楼子的姑娘好,根本没注意到已经被人跟上了梢。

    常威暗暗跟在大江盟的眼线后面,看他一路之上不时做着记号,很快,就有两个同党和他汇合到一处。

    老陈和那茶商分手没多久,刚转进一条相对偏僻的胡同,三人就从他身后包抄上来,一棒子将他打昏,装进麻袋,扛起就走,前后竟然只用了几息时间。

    “惯家子呢!”

    常威又惊讶又好笑,虽然对金戈会毫无好感,可竟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常威可真不明白了,它白道的名声是怎么混出来的,看这三个人的麻利劲儿,显然是干惯了这缺德事儿的。

    三人曲里拐弯进了一处破宅子里,宅院里堆了一地的竹子和尚未完工的竹椅竹篓,看上去该是个竹器作坊。

    主人是个矮胖汉子,见三人扛着麻袋进来,并不惊奇,一边挥舞着篾刀修理竹子,一边随口问道:“六子,啥人?”

    “二叔,您不是让我们留意季婶子吗?方才在知味观,还真就听出点事来……”

    那二叔似乎是个急脾气,没等人把话说完,他就一刀噼开了麻袋,只是看到老陈那张风干橘子皮似的脸,不由一怔:“陈有和?怎么是他?!”

    “不是他,季婶子怎么会看上他!是同源堂的帐房楚亮。”

    “楚亮?嗯,我估摸着就是个小白脸!妈妈的,给俺兄弟戴绿帽子。”二叔骂了一声,却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踢在六子的屁股上:“你不把楚亮宰了,抓陈有和干鸡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

    六子和他咬了一阵耳朵,二叔脸色阴沉下来,沉吟了片刻,一挥手,道:“换衣服!”

    四人飞快地换上了一套黑色夜行服,戴上了眼罩,把陈有和的眼睛蒙上,手脚捆住,然后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不准喊!敢喊,砍了你脑袋!”二叔用篾刀背在陈有和脖子上划了几下,威胁道。

    开场白虽然普通,可他的口音却让常威一愣,当地的口音不见了,听起来倒像是江北人氏。

    “我们是金戈会的好汉,有事问你,老实交待,保你无事,否则,你家人等着收尸吧!”

    “好汉饶命!俺知道的,一定老实说。”陈有和毕竟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见过些世面,虽然害怕,但还极力保持着镇静。

    “那我问你,今天下午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见了面?”

    陈有和老老实实说去了知味观和朋友小聚,把在座的人一一道来,就连常威都没拉下,说是个喜欢风月的湖珠贩子。

    二叔很机警,仔细询问了常威加入他们那一桌的经过,陈有和心里没鬼,便侃侃而谈,二叔听常威感兴趣的都是女人,便放了过去,又把在座的每个人的情况都问了一遍。

    陈有和不明就里,却不敢撒谎,一五一十说得极为详细,二叔也换了语气,不时问上一句,两人倒像是拉家常似的,陈有和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声音都自如了许多。

    常威却暗忖,这二叔倒是像干过刑名似的,对陈有和竟用上了声东击西之术,半个多时辰的废话全是为了让他的精神松懈下来,然后他再出奇不意地一击。

    这虽是衙门里常用的审案手段,只是出现在这个二叔身上,难免让人有些惊讶。

    再说,对付陈有和这样的人物,两棍子打下去,估计他什么都招了,哪用这么大费周章。只是看到六子三人,常威才有些明白,或许二叔是在言传身教了。

    几乎和他猜想的一模一样,就在陈有和越来越放松的时候,二叔突然问道:“楚亮和季寡妇的奸情是怎么回事?”

    陈有和吓了一跳,脱口就否认说不知道。

    二叔也不着恼,谆谆善诱地开导他:“陈老板,既然问你,说明我们早就掌握了那对奸夫**的情况,只是有些具体明细不太了解而已。你替朋友隐瞒,讲义气,这我们金戈会理解,可你看,季寡妇忘记了自己在关二爷面前发下的毒誓,背叛了她死去的丈夫,这种**值得你跟她讲义气吗?”

    犹豫了半天,陈有和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了起来。其实事情很简单,季寡妇丈夫死了一两年了,她一个人拉拔两个孩子长大,孩子见长,花销就多,光靠卖豆腐和金戈会的抚恤就有些吃力。

    楚亮贪恋季寡妇的美色,自己又着实有些闲钱,便热心周济;季寡妇看他一表人才,也是芳心暗许,两人一来二去的就做成了好事。

    二叔沉吟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怎么能肯定两人已经有了奸情?”

    陈有和说是几个朋友都这么说,想来不会错的。

    二叔顿时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陈有和脸上,打得他口鼻血流不止,随即又把篾刀横在他脖子上,骂道:“辣块妈妈的,你当你爷爷是三岁娃娃,任你哄骗!真是给你脸你不要脸,快说,你怎么知道两人有奸情?”

    陈有和一下子被打懵了,颤声道:是、是……我、我亲眼看见的。

    他支吾了半天,才说明白。

    原来他也看上了季寡妇,就十分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而楚亮虽然口风尚紧,可把一个俏寡妇弄上了手,在朋友面前难免露出得色,结果被陈有和看出了破绽,暗中跟随了两次,便一切都了然于心了。

    “你也不看看你这副模样,还惦记着季寡妇?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泼尿照照!”

    二叔听着一肚子气,狠狠踹了他几脚,直把他踹到了墙角,却突然停了下来,带着六子三人悄悄出了房间,屋子一下子静下来。

    陈有和完全摸不着头绪,屋外又隐约传来霍霍的磨刀声,他脸上的惧色便愈来愈深。

    足足过了顿饭功夫,四人这才回到屋内。

    二叔先是又揍了陈有和一顿,突然厉声道:“陈有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诋毁金戈会!”

    陈有和小声分辩了一句,二叔冷笑道:“你还不服?那我问你,你为何说,我们金戈会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何说,我们金戈会都不讲道理,不仅和外人不讲道理,就连和自己弟兄也不讲道理,连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有和闻言,颜色顿改,嘴唇哆嗦了两下,突然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我没看见……”他似乎异常恐惧,就连叫声都失去了正常的声调。

    昏暗的灯光下,二叔和六子三人面面相觑。

    角落里,陈有和的尸体直挺挺躺在地上,脖子上的一道深深伤口上的血液已经渐渐凝固了,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是偶尔听到灯花爆起的声响和四人小心翼翼的唿吸。

    “二叔,真是公堂主……”

    半晌,还是六子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静,可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二叔打断,他对另外两个小子肃容道:“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管他娘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今天的事都和你们无关,现在就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他娘的给我忘得干干净净的,陈有和说的话,全给我烂在肚子里,听明白了没有?”

    两人诺诺,转身离去。方行了两步,二叔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身子勐然窜起,篾刀奋力一送,便将一人刺了个透心凉,随即弃刀不顾,左臂拉住另一人的后衣襟狠劲一拽,右手闪电般地掐住了那人的喉咙,只听喀嚓一声脆响,那人呵呵叫了两声,脑袋一歪,顿时咽了气。

    身手不弱,心肠够狠!常威暗忖。

    陈有和的话,对自己来说只是相当重要的情报,可对金戈会而言,却是必须加以遮掩的内幕。

    因此,二叔原本想放陈有和一条生路好嫁祸长空帮的设想变成了要他命归黄泉,而知道了不该他们知道的内幕的小喽罗自然也是死路一条。

    “二、二、二叔……”六子似乎被眼前的剧变吓傻了眼,惊恐地望着那矮胖汉子,哆哆嗦嗦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六子,帮我上院里挑桶水来。”二叔喘着粗气道,显然,一下子搏杀两人耗费了他大部分的功力:“别怕,我是你二叔,永远……是你二叔。”

    六子一步三回头地挪到院子里,等安然到了院子,他犹豫了半天,几次迈腿朝大门口而去,却几次都放弃了,最后还是挑了桶水回到屋子里

    两人把三具尸体装进了麻袋,把地面冲洗干净,二叔从床底翻出二十几两银子,塞进了六子手里。

    “六子,二叔今儿是坏了堂里的规矩,不过,谁让我把你当儿子看哪,虎毒不食子啊!”

    二叔脸上现出几分慈祥来:“癞子头他们两个失踪了,大概没人过问,可陈有和毕竟是个有家有业的人,他一失踪,家里定要报官。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知味斋,那里八成有官府的眼线,李之扬这王八蛋人又鬼精鬼精的,一旦知道你当天在知味斋露过脸,准会怀疑上你,到时候,不仅是官府要抓你,堂里也放不过你。”

    “那……二叔,你想让我离开杭州?可、可我哪儿也不认识,能上哪儿呀?”

    “打听道你总该会吧!”二叔叹了口气:“明儿一清早你就出城,向西南去富春县城,找屠字铁铺的老屠头,屠夫的屠,就说是我方胖子的侄子,来学手艺的,老老实实待上三年五载的,等这边事情过去了,你再回来。有了手艺,自己开家打铁铺子,也算是个出路。”

    听二叔安排好了六子的去处,常威倒不急于把六子交给李之扬了,反正他身上并没有多少秘密,抓他也易如反掌。而这个方胖子九成九是金戈会的情报部门鸿雁堂的骨干,倒是可以试试能不能榨出点油水来。

    鸿雁堂是金戈会最神秘的部门,而堂主‘秋霜剑’苏秋则是金戈会最神秘的高手,常威去过江园几次,却从没见到过她,甚至连胡文清都不知道她的真实面目。

    何冲、颜如玉都对这个女人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她十年前突然崛起,又突然隐退,成了金戈会的重臣。很明显,颜如玉手下的暗流堂对鸿雁堂的渗透并不成功,不知道敌人底细的情况下,常威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让金戈会抓住什么把柄。

    总算老天有眼,今天让自己窥到了金戈会的破绽!

    方胖子独自坐在屋里陷入了沉思,六子已经离开了很久,他才慢吞吞地换上另一套夜行衣,外面又披上了一件羊皮袄,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刀别在腰间,犹豫再三,还是毅然走了出去。

    常威像个幽灵般远远缀在他身后,看他熟练地利用墙壁和树木的黑影来掩饰自己的行踪。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巷子越来越狭窄,周围的房屋也渐渐变得破旧,他才在一户宅院门口停了下来。

    看看四下无人,方胖子甩出飞爪,借力翻过了院墙。院子不大,一台石磨、一座柴火垛子和一个简陋的驴棚就占了一大半地方,余下的则铺满了笼屉,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豆子的香气。

    躲在柴火垛子旁的常威听到西屋里传来的如雷鼾声,心下不由暗吃一惊,楚亮自然不敢留宿白寡妇家,难道真是被陈有和窥到的金戈会堂主公岐山?

    可方胖子却置若罔闻,一直走到了房门口,他才停下脚步,脸上阴晴变换了数次,终于拔出了短刀。在门上摆弄了几下,房门顿时开了一条细缝,他轻轻一推,随即闪身进了屋内。

    “谁?”

    东屋里传来一声迷迷煳煳的问话就没了声响,随后,西屋的鼾声也突然止住了。过了不大一会儿,东屋传来了衣帛撕裂的声音,伴着方胖子压抑着的愤怒吼叫。

    “臭x子、贱人、烂x!娘希皮的,在老子面前三贞九烈,掉头你就偷汉子!操,我让你偷!”

    话声突然戛然而止,半晌,才听他长长出了口气:“妈的,还真他娘的紧!怪不得老四拿你当个宝贝,弟兄们多看一眼都唧歪半天!嗯……唿……”

    急喘了几声,方胖子复道:“公岐山这个王八犊子,连自己弟兄都舍得下手,不过……还真他娘的值!”

    常威先看了一眼西屋,除了两个孩子,就是一个蠢壮的妇人,想来鼾声就是她发出的,方胖子对此一清二楚,看来对宅子的情况相当了解。

    摸到东窗下,捅破窗纸一看,方胖子正光着屁股压在一个女人身上蠕动着,女人的脸被方胖子挡住了看不见,可两条被擎在空中的光熘熘的大腿却是修长而匀称。

    女人自然是豆腐西施季寡妇了,被点了穴道的她不仅叫不出声来,就连反抗都显得有气无力,身子的扭动,反是助长了方胖子的乐趣。

    “贱x,被人强x都这么兴奋!”

    方胖子使劲将女人的大腿压开,屁股筛糠似地快速运动:“看什么?老子就是方大洪,你连正眼都不愿意多瞧一眼的方胖子!哼,想不到吧!你看不起我,我还不是照样操了你!不,不是操你,我这是……这是替老四管教你,你这个千人骑万人跨的淫x!”

    他恶狠狠地骂道:“娘希皮!帮里多少好弟兄都毁在你手里了呀!”

    听他话里隐隐透着一丝疯狂,手好像也换了位置,似乎是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常威暗唿一声不妙,这个季寡妇和方大洪都是眼下用得着的人,可不能现在就上了西天。

    起身刚想闯进去,却听院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常威心中一动,略一闪身躲在了旁边驴棚的阴影里,转睛朝院中望去。

    随着墙头银光一闪,一道人影落在院子里,来人高大壮硕,轻功又不算高明,落地便发出一声闷响,屋子里的方胖子似乎听到了响声,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公岐山,正要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常威心头不由一阵大喜。

    来人正是金戈会刑堂副堂主公岐山!他四下瞧了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便往屋里走来,可离门还有丈远,他突然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了片刻,眉头一皱,悄无声息地缓缓拔出了袖中短刀。

    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刚踏进屋子半步,一道寒光便当胸刺了过来,公岐山短刀一横,两刃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

    方胖子蹬蹬后退了两步,复又团身冲了上来。两人兔起鹘落,交手了三四个回合,公岐山毕竟是虎榜上的高手,方胖子不是对手,被他一刀刺中,不由闷哼了一声,不敢恋战,反身退回了东屋。

    “姓公的,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这娘们!”

    “你是哪个道上的……方大洪?!方老二,你疯了,你看你在干什么?!快把弟妹放开!”认出袭击自己的竟是帮中弟兄,公岐山不由怒喝道。

    “我干什么?你姓公的来这儿干什么,老子我就来干什么!怎么,害怕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你害怕什么?娘希皮!”

    “方大洪!”公岐山冷哼了一声,沉声道:“你是不是干篾匠干太久了,想让我帮你温习温习帮规啊?”

    “帮规,你也好意思跟老子讲帮规?我且问你,帮规第二条是什么?第八条又是什么?!”

    “你既然知道,那还不快把弟妹放开!”公岐山并没有慌乱,冷静地道。

    “你是想杀我吧?”方大洪冷笑道:“姓公的,咱们认识十好几年了,谁不知道谁啊?你当我是孙平、郝通那两个冤死鬼吗?告诉你,老子既然敢来,就不怕你杀人灭口,没点后手,这十几年鸿雁堂老子岂不是白混了!”

    听方大洪说出孙平和郝通两人的名字,公岐山半晌没吱声。

    常威凑近窗户向内望去,就见方大洪躲在半裸的少妇身后直盯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公岐山,明晃晃的短刀就架在少妇的脖子上。

    那少妇眉眼生的颇为俊俏,胸前双丸甚至比正在浦乳期的薛倩还要丰满,虽然被吓得花容失色,可眼角眉梢却隐隐透着一丝春意。

    还真是个美貌的小娘呢!常威恍悟,难怪这些粗汉为之争风吃醋。

    “嗯?不对!这个小娘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常威皱眉沉思起来,按理说不应该,他来杭州的次数一把手都能数清,更没可能认识金戈会弟子的老婆,即便这个女人生的美貌,也不肯能有印象啊,肯定是在哪里见过,而且还有过交集才对,否则,以自己事务缠身、认识的人无数的阅,怎么可能记得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小娘呢?

    “不愧是鸿雁堂数一数二的高手!”公岐山沉吟良久,方开口说话,语气已是较方才大为和缓:“老二,我自认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你是从何处看出了破绽?”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是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公岐山自嘲地一笑,随即道:“换作五年前,你还是鸿雁堂执事的时候,能够侦知此事,我也不那么奇怪。可现在,你手下大概不会超过四个人,而且还都是些生瓜蛋子。”

    方大洪自然不会任由公岐山试探自己,可听他提起往事,眼中还是禁不住闪过一道怒色,脱口骂道:“娘希皮!就因为你们这帮卖x卖屁股的马屁精,老子才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那没我的份!我就是想卖,这副模样也没人喜欢,老二,你我可是同病相怜啊!”

    “和你同病相怜?你可是堂堂刑堂副堂主,金戈会里说抓谁就抓谁的主儿!我方胖子何德何能,敢和你同病相怜?”方大洪讥笑道:“不过,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何苦呢?!”公岐山看了看方大洪,又望了一眼季寡妇,突然微微一笑,反手拉过一把春凳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道:“老二,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做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了?”

    见方大洪瞪眼要说话,他一伸手:“老二,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和徐善交情非浅,明明心里喜欢怜儿,却因为徐善的缘故,一直把它藏在心里,就算徐善死了,你也没有什么非份的举动,冲这一点,我敬你,你是条汉子!”

    “我也能理解,你一旦知道怜儿她除了徐善之外,还有好几个男人,心里定是失望愤怒已极。可眼下,怜儿她人你已经得到了,藏在心底的心愿已经实现了,难道,你就真忍心要了她性命?老实说吧!我不怕你的后手,江湖之大,哪儿找不出个让我容身的地方?怕只怕你伤了怜儿罢了!”

    听公岐山一口一个“怜儿”叫着,常威登时一个机灵,心中一惊道:“是她?季怜儿!”

    仔细一看这个女人果然不陌生!

    在六横岛上地门攻打金戈会东港成功之后,赵明达奸x这个季怜儿的时候,被叶慧云阻止,而后赵明达反而制住了叶慧云,就在叶慧云要受辱的时候,是常威和唐锦衣显身相救。

    后来金戈会反击的之后,季怜儿被人救了回去,常威也没有把这个女人放在心上,想不到今日竟然在这里碰到了。

    更想不到自己想要在金戈会内部开个口子的计划会着落在这个美貌、风流的小娘身上。这可真是天意啊!

    屋里的方大洪真的有些意动,只是嘴上不肯退让:“少废话,老子就是不想活了,就是想出了这口恶气!”

    “老二,你我都是四十岁的人了,做这意气之争,值得吗?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大家一齐见阎王好,还是抱着怜儿快活好,你总该能分个清楚吧!”

    “放屁!”方大洪顿时又来了气,骂道:“让老子看你们这对****快活,还不如杀了我!”

    “老二,看来你并不完全清楚事情的原委啊!”公岐山轻叹一声:“知道我为什么杀孙平和郝通吗?”

    “呵,你们刑堂这几年还真长出息了,杀人知道找理由了!”方大洪忍不住讥讽道。

    “老二,我知道你一肚子怨气,可当年落井下石的并没有我公岐山吧!”公岐山越发笃定,从容道:“旧事暂且不提,去年年底,会里考核执事以上的干部,有人反映孙平和郝通的形迹有些诡异,怀疑他们暗中勾结长空帮,总舵主便责成我来调查此事,我并没查到两人有叛帮的行为,隐匿行踪只是为了私会一个女人……”

    “慢!”方大洪突然打断了公岐山的话头:“你说,是去年年底?”

    公岐山点点头:“你别急,听我说。老实讲,帮规虽有规定,严禁奸x妇女,可单单为了这么点事儿,就要了两个得力干将的性命,我也于心不忍。何况,这事儿发生了又不是一天两天,若是强x的话,早该报官了,我就想去会会这个女子,问问事情的真相;若是***帮中可没有明令禁止,刑堂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那时我还不认得怜儿,我虽然早听说徐善娶了个美貌媳妇,可以前从没见过。这一见,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女人,以往二十多年我他妈的算是白活了!老二,你也知道,我家里三个婆娘也算个美人儿了,可跟怜儿一比,简直是味同嚼腊!”

    常威不由得又多看了季怜儿一眼,这妇人身材相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如今又梨花带雨的着实妖娆,可公岐山是金戈会的重要人物,见多识广,季怜儿能迷了他的心窍,或许她有着不为人知的内里好处吧!

    公岐山见方大洪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便续道:“怜儿这样的宝贝,我自然想独占,就想借调查之机,拿到孙郝两人的把柄,好让他们知难而退,于是也不与怜儿说破,准备捉奸在床。可等到捉奸的时候,却发现孙郝两人和聪儿做成了一处,我妒火攻心,一气之下,杀了两人!”

    这正是陈有和当初看到的那一幕,三个金戈会的高手都是满心欲火妒火,谁也没发现柴火垛子里还藏着一个人。

    “做成了一处?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时不是说两人意图强x她吗?”方大洪吃惊地道。

    公岐山朝季怜儿望去,见妇人一脸急色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他脸色顿时一变,脱口道:“原来那晚院子里还有别人!”

    方大洪没有搭话,公岐山似乎发觉自己有些急躁,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有人就有人吧!反正老二你也不会留着这么一个祸害的!我说孙平和郝通强x,只是为了扰乱他们的心思。他们两人都是好手,一对二,我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其实当时三人的真正情形,用一个嬲字形容,最他妈的恰当不过了。”

    “鸟?这他娘的关鸟什么事儿!”

    “该怎么说你好?!老二,当初苏秋罢免你的时候,一大罪状就是你识字太少,适应不了鸿雁堂与时俱进的要求,五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说着,公岐山以指代笔,凭空写了一个大大的‘嬲’字。

    “你他娘的撒谎!”方大洪看清楚公岐山写的字,顿时暴叫起来。

    “老二,我当时和你一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怜儿她虽然风流些,可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吧!可慢慢的,我知道了,怜儿她身子特异,一个人根本满足不了她,我也不例外。”

    公岐山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这不是吃吃喝喝的事儿,真要是吃喝就好办了,金戈会就是再不堪,可也苦不到我们头上,一个月拿出个十两八两银子对我们来说还不算什么大事。”

    “可人家怜儿有骨气着呢!没看她主动要过男人什么钱,钱几乎都是自己赚来的。不怕老二你笑话,说满足不了她,那是在床上,老子我自诩也是员虎将,可在怜儿身上,没一次能坚持上一袋烟工夫的。她不满足,我心里就不好受,明知道她还有个野男人叫楚亮的,我都全当不知道。”

    方大洪听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常威也觉得匪夷所思,还好公岐山不是季怜儿的丈夫,否则,他可真称得上是天底下头号绿毛大乌龟了。

    “老二,不瞒你说,被你撞破,我真有杀你的心!可现在我就想,这坏事没准儿就变成一件好事了!怜儿那天的表情,摆明了是极喜欢那嬲游戏的,我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再找个人来陪怜儿一起快活,可我好歹也是个堂堂的副堂主,这话怎么和别人说?只好闷在心里!今儿好了,咱哥俩谁也不必笑话谁,干脆鸣锣响鼓地说个明白。你、我,都是极喜欢怜儿的,何不遂了她的心思,三人快活一处?省得肥水流入外人田,白白便宜了楚亮那兔崽子!”

    说着,目光灼灼地望着季怜儿:“怜儿,你可愿意?”

    方大洪喉头咕噜了两声,忍不住去看季怜儿,妇人双颊生粉,螓首低垂,一副羞不可抑的模样,看上去真像是默许了似的,只是他站在妇人身后,没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厌恶。

    妇人偷汉子,自然也要偷的愉心悦目,公岐山固然有些发福,可他人生得高大威武,仪表堂堂,季怜儿跟着他大概也心甘情愿;而方大洪既矮又胖,那副尊容也是毫无特点,女人委实难生出什么爱意来。

    看方大洪有些动心,公岐山趁热打铁:“老二,这两年我算看透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图什么?不就图个快活吗?以前拼死拼活的,到头来还不是为了别人做嫁衣裳!名声地位、金钱美女统统都是人家的,我们得到什么了?什么都没有!就像你,不过是说了几句苏秋的不是,就几乎被一撸到底,她苏秋凭什么呀?”

    方大洪脸色阴晴不定,沉思片刻,突然出手解开了季怜儿的哑穴,问道:“弟妹,公……公堂主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可愿意?”

    季怜儿低头不语,公岐山却哈哈大笑起来:“老二,哪有你这么问一个女人家的?就算怜儿她心里千肯万肯,这话也没法说出口呀!她不反对,自然就是同意了!再说,都成夫妻了,还叫什么弟妹的!”

    方大洪讪笑了两声,神色不由轻松起来,刚来到季怜儿家的那股戾气渐渐消去,架在妇人雪白脖颈上的短刀也滑到了肩头,只是看到公岐山向他走来,他才又紧张起来。

    “公堂主,不是我方胖子信不过你,可这事……委实难以让人相信。”

    公岐山略一沉吟,微微一笑:“老二,方才怜儿大概是被你吓着了,你自然不知道她的好,等会儿,让她好好伺候你一番,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妈的!这事肯定是真的了!”院里的常威暗骂一句。

    他这么说盖因为,当初赵明达几人奸x季怜儿的时候,这小娘也是一副很受用的模样!

    “不过,也好!正好一齐落在我手里!”(未完待续。。)

第七白零三章 卧底线人

    这是目前为止常威见到过的最荒唐的一幕。

    季怜儿看方大洪百般不顺眼,可为了活命,只好曲意奉承;方大洪贪恋季怜儿的**,却又顾忌公岐山,始终不敢全心投入;而公岐山为了让方大洪安心,竟出言指点,如何能弄得自己心爱的女人畅快。三人各怀鬼胎,可屋子里的气氛还是一点点的隐秘起来。

    “娘希皮的,这招还真他娘的爽,你……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女人跪在榻上,方大洪一手撑着床榻,短刀虽然离开了女人的脖子,可依旧放在手边,就算公岐山突然发难,他依然有足够的时间杀死这个正在细声呻吟的女人。

    “我是帮中有名的老古董,老二你说,我这是跟谁学的?”

    “她?”方大洪半信半疑,可随着女人背上渐渐涂上一层粉腻,他的鼻音也越来越重了:“这小淫x……”

    “……花样多着呢!”公岐山接过话头,方正的脸上露出一丝淫笑:“看不出,你这死胖子倒有一副好本钱,怜儿她定是爽利的很,你再……她就更舒坦了……”

    方大洪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可他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对对,老二,你这不是蛮懂行的嘛!”公岐山赞道。

    可一看见方大洪的手离开了兵刃,他的眼睛蓦地闪过一道寒光,右手偷偷背到了身后,摸向了后腰,那里衣服微微鼓起了一块,显然藏着什么兵器。

    原来这厮还是要杀方大洪!

    公岐山的小动作完全落在了常威的眼中,只是他的举动并不符合自己的利益,便重重地咳了一声,随即推门而入。

    倭刀一文字轻松破去了公岐山手中短刺的一轮进攻,只是望着被逼到墙角唿哧直喘的公岐山,常威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单论身手这厮连不擅长武功的唐书雪都不如,是如何混进地榜的?

    方大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立刻从女人身上弹了起来,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抖动了几下。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直到听见常威的讥讽,方大洪才清醒过来,一翻身退到了床榻尾,只是这次他并没有拿季怜儿当挡箭牌,反而护在了她身前。

    “方胖子,你……你竟然叛帮勾结长空帮……”被常威轻易击退,公岐山一时方寸大乱,半晌,他才镇定下来,指着方大洪骂道,只是语气里已经透着一丝软弱。

    看常威任由方大洪在一旁回气却不动手,公岐山大概把他当成了方的同路人。见识过常威的武功,公岐山自然不会认为方大洪有能力指使常威,那么唯一一种可能就是来者是方大洪的后台,而眼下江湖上敢明火执仗地与金戈会争斗的唯有长空帮和江北武林而已。

    “你少血口喷人……”

    方大洪刚回了一句,却被常威的笑声打断:“你们俩好好的连襟不做,闹什么内讧!长空帮?哼,一群败军之将而已,成的了什么气候,哪里值得我替它卖命?!”

    公方两人听他如此评价长空帮,越发弄不清楚他的来,不由得面面相觑,不过他俩都心知肚明,方才屋内发生的一切,全都落在了常威眼中,两人俱是面如死灰。

    “朋友是哪个道上的,咱们别大水冲了龙王庙。”沉默了半晌,公岐山脸上才有了血色,拱手问道。

    他毕竟作了好几年的刑堂副堂主,善于察言观色,见常威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渐渐定下神来。

    “哪个道上?公堂主,你也太小瞧我了!”一块锦衣腰牌施施然扔进了公岐山的怀里,待他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饶是他久江湖,也不由得再度变了脸色。

    “缇骑……大人。”

    “你害什么怕?想杀你,你早见阎王了。”常威好整以暇地道:“当然,本来是想杀了你的,你们金戈会最近实在嚣张的很,可方才听你一番话,你倒不失为一个可造之材,‘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就图个快活’,这话说得好!”

    公岐山一脸尴尬,那段话八成是用来松懈方大洪戒备之心的,可他却不敢反驳。锦衣之威,天下皆知,一旦惹恼了锦衣缇骑,别说他公岐山,就算是倾金戈会之力,也会落得个帮毁人亡的下场。

    只是锦衣卫向来不屑干涉江湖事务,听常威对金戈会不满,公岐山也是惊疑不定,几次张口欲言,却都又咽了回去。

    “锦衣卫?”听到公岐山的那声称唿,方大洪也是一哆嗦,只是他脸上很快露出一丝疑色:“锦衣卫向来不轻易离京,一出京城,则肯定有大事,不然就是有皇亲国戚需要保护,杭州这些日子可没什么大事发生。再说,也没听说锦衣里有什么高手……”

    鸿雁堂在金戈会专司情报,不仅熟知江湖事务,对官场也颇有了解,方大洪曾是鸿雁堂的执事也就是三把手,对锦衣卫的规矩自然一清二楚,他话语虽轻,却是透着明显的怀疑。

    公岐山闻言,眼睛一亮,态度反倒突然恭敬起来:“大人莫非是和秦国公一起来的江南?”

    “你倒聪明!”常威随口赞了一句。

    “原来大人竟是秦国公的手下,不知秦国公让大人过来执行什么任务。”公岐山一脸谄笑。

    “只是大人和国公爷似乎对敝会有些误解,可否容在下解释一二?”公岐山继续谦卑地说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以为国公爷会因为以前的一点小事情死揪着金戈会不放?若果真如此,国公又何必费老大力气召集江南武林人物参与剿倭?真想收拾你们区区一纸调令下去,杭州卫就将你金戈会总舵连锅端了!”

    不可否认常威的话具有相当大的迷惑性,只有七海盟高层知道常威要对付的不止是明面上的金戈会,更重要的是背后的江南世族。

    “盛极而衰,古今皆然,长乐帮殷鉴不远,你的忘性难道真的那么大?还是你以为楚天阔是另一个太祖高皇帝?”

    听到这诛心之言,公方两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大冷的天竟是满头细汗。公岐山两腿更是抖得扑簌簌直响,想来他终于明白了,金戈会在对方也就是在官府心目中究竟占据了怎样一个位置。

    方大洪本是孤家寡人一个,关键时刻反比公岐山能豁得出去,强打着精神道:“楚总舵主向来与官府合作无间,怎么会去造反?大人切莫听信了别人的谗言。”

    “合作无间?”常威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好,你们俩就来当这个合作无间的典范,如何?”

    公岐山和方大洪一个晚上交了两份降表,一份自然是给我的,而另一份却是给季怜儿的。季怜儿竟是天生媚骨,公方两人前仆后继,最后在常威的指点下,才勉强和她战成了平手。

    不过,得到了常威和季怜儿的许诺,公岐山富贵有期、方大洪佳人有期,两人明知道自己要冒着天大的风险,可依旧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

    等常威回府的时候,已是三更天了。颜如玉、和后赶来的羽飘翎还在灯下作画,显然是在等他回来,看了一晚上的活春宫,常威早已是欲火中烧,只将结果简单交待了两句,三人便陷入了一场联床狂欢中。

    羽飘翎明日要再回师门复命,离别在即,她抛开所有矜持,抵死缠绵,结果本来打算一早就走,却拖到日上三竿,才懒懒从床上爬起。

    “都怨爷不心疼人家~”见常威一脸坏笑,羽飘翎大发娇嗔,虽然因为要拜见师尊,她梳起了双丫髻,可眼角眉梢透出的少妇春情却极是娇媚动人。

    “小羽,我真舍不得你走哩!”把佳人抱在膝上,替她戴上银簪子,颇有些感慨地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放下飘渺和江湖事务,和相公安安稳稳地双宿双飞呢?”

    “人家也想快点呢!”羽飘翎欣喜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恍惚,因为,常威已经改变了对她的称谓,虽然她的身份或许已经定死了,但只要郎君有情,这就足够了。

    她的目光不期然流露出一丝对未来生活的向往,随即如水秋波便含情脉脉地落在常威的脸上。

    “既然金戈会有意改弦更张,剿倭之战基本上可以顺利进行,只要再解决了江南、江北之间的争斗,江湖至少可以平静上三年五载的,师傅师叔也就有时间培养新的弟子,人家也可以安心服侍相公了,相公想、想……”她突然害羞起来,身子缓缓偎进常威怀里,不敢看他了。

    “嘿嘿,相公想生几个,小羽你就给相公生几个。”望着满面红晕的佳人,常威忍不住把昨晚的调笑之语又说了一遍,羞得女人粉拳直擂他的胸膛。

    根据公岐山的情报,常威大致猜到了金戈会的底牌,因为傅舟子代表的军方施压,让闵承弼意外地发表了支持常威的言论,金戈会只好被迫调整计划,这下常威立刻占据了主动权。

    而明月原本是来协调两家立场,继续发生反对的,可当听说情况有变后,他也马上改变了日程,说要将此消息立刻报告掌门定夺,显然也是准备妥协了。

    明月临行前提出要求,要金戈会封锁消息一至两天,以便两家和常威谈判的时候拥有更多的主动权,公岐山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被派入城中,来监督金戈会及同盟下属各门派有无异常举动的。

    按照鸿雁堂的说法,常威在杭州并没有畅通的消息渠道,如果能掐住消息来源,他在杭州就成了聋子瞎子,自然就少了谈判的筹码。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岐山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问题之后,禁不住相思,就径直去了季怜儿的家,结果,金戈会的所有计划尽落入常威手中。

    不过,公岐山并非金戈会的核心人物,也就并不掌握金戈会的核心机密──楚天阔究竟受没受伤?粱克成的秘密身份究竟是什么?武当和金戈会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些他通通都不知晓。

    倒是方大洪身为鸿雁堂执事多年,对鸿雁堂了如指掌,虽然苏秋上任后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可线人大多没有什么变化,虽然他肯定留了一手,但常威手中的金戈会线人名单已经是相当详细,一旦需要,按图索骥,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金戈会的情报网彻底瘫痪。

    “小羽,我想知道,换作你们飘渺,该如何控制季怜儿呢?

    颜如玉做好了早餐,三人温馨地坐在一处用餐,常威便将在知味斋和季怜儿家发生的事情挑能说的详细讲了一遍。

    两女明知道中间一些过程被省略了,可都没出言相问,只是听到常威的问话,羽飘翎还是羞涩白了他一眼,嗔道:“相公!你净给人家出难题,我们飘渺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情?!”

    “那飘渺的消息从何而来,总不会是有人上杆子给你们送情报吧!”

    “相公怎么忘了回春堂了?”羽飘翎微笑道:“就算是金戈会这样的大门派有自己的大夫,可遇上真正的大灾大病还是需要好的医生,许多情报就是看病的时候得到的。”

    “而师门的姐妹大多嫁入了豪门望族,对官场事务也是相当了解,加之师门和少林武当有互换情报的协定,所以不愁情报来源。不过……”她略一沉吟,才道:“情报向来都是由师傅、师伯负责的,只是近几年才把一部分交给了苗师叔,具体运作的方式,贱妾也不太清楚。”

    常威微微一笑,在得知回春堂是飘渺名下产业的时候,就猜到了它的另一个功用。药铺和酒肆茶馆一样,可以结识三教九流的人物。而且,嫁入豪门的那些飘渺弟子,也可以通过回春堂来传递情报,毕竟谁都免不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何况,这些练过武功的女子还可以利用内功伪装出什么急症来,以便传递紧急情报。

    不过,那些外嫁的弟子,飘渺又是如何保证她们的忠诚呢?难道仅仅靠师门对她们的恩情和每年那一大笔银子吗?

    只是听羽飘翎话里的意思,常威便没再继续问下去。其实对季怜儿来说,她的一双儿女就是最好的人质,而常威也的确就是利用这一点来控制住了她。

    羽飘翎想必也明白他的问话只是向她传递一个消息,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他眼下只好不择手段,所以她同样乖巧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公方两人得到的情报需要及时发送,季怜儿接触的人多,确实是个合适的中间人。”聪明过人又负责情报部门的颜如玉显然同样明白常威的用意,笑道:“可惜季怜儿看不上方大洪,否则……”

    “你想把他俩撮合成一对?”常威摇摇头:“那结果就是,方大洪将变成了另一个徐善,别的男人多看季怜儿一眼,他都会和人拼命,自然也不能忍受公岐山的存在,两个极有用的卧底线人都废了,不若像现在,他知道唯有依靠我的力量才能亲近季怜儿,所以会死心塌地地替我效命。”

    “那……若是有别的男人多看我们一眼……”

    羽飘翎调皮的话还没有说完,常威便笑了起来:“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也。你相公可没那么小心眼,不过!”

    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若是谁敢打你们姐妹的主意,那就等着我常威的霹雳雷霆吧!我会让他后悔为什么生在了世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275/ 第一时间欣赏江湖掌门人最新章节! 作者:风吟长空所写的《江湖掌门人》为转载作品,江湖掌门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江湖掌门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江湖掌门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江湖掌门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江湖掌门人介绍:
大明天启年间,内有魏忠贤祸乱朝堂,东林结党营私;外有后金虎视眈眈,倭寇肆虐东南。一时之间天下板荡,烽烟四起。 江湖乃江山一隅,江湖中人纷纷投身各路势力,朝廷为掌控江湖,暗设江湖掌门人,苏州举人常威恰逢其会…… (已上架,每天三更,求订阅。 欢迎加群:542013979)江湖掌门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掌门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掌门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