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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寻芳     朕的霸图txt下载     朕的霸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53章 一个环节

    天将擦黑,华灯初上,马仁禹奉命率五百骑殿直携带密诏出东华门,自马行街一路向北狂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东华门城头,铁骑左厢五军都指挥使刘守忠目视马仁禹远去,眼见城门即将再行关上,立即叫上身后亲兵走到暗角处吩咐道:“马仁禹连夜外出,也不知是调兵还是作甚,速报主公不必回来!”

    亲兵得令,迅速下城头熘出皇城,跨过东角楼皇城街,一直绕路到任店街过榆林巷南下赵府通报。就在那名亲兵熘出城门的同时,东华门后百步之外一排杂物房内闪出一名黑影,迅速奔向宫内去了。

    东京到滑州白马两百五十余里,马仁禹连夜赶路,沿途经过军驿换马不换人,到次日中午也就到了州治白马县西南,临近黄河南岸,沿途到处是义成军士兵沿河巡逻,而黄河上也是船队来往不绝,部分禁军水师和义成镇军一起在打捞搜索。

    到城郊时,因有事先吩咐,宋延渥没出来迎接,马仁禹一路进城直奔节度府衙,稍事休息,等宋延渥安排好奉诏官员及节堂外的守卫,这才由牙兵请进去。

    马仁禹步上大堂,见里面只有两人,但下密诏是不宣读的,便拱了拱手问道:“魏王府何人在?出示官印令符!”

    “魏王府送亲使、天雄牙内军都指挥使符昭信有符印奉上!请上使验契!”符昭信是符彦卿次子,一直在大名府协助掌军。

    “请奉诏行事!看完不可保存!”马仁禹当然见过符昭信,不过应有的程式还是要走,确认无误后便从身后亲兵手里接过黄绸包裹当场打开,露出里面两只黑色小木盒。再与宋延渥验证后,递给他另一只小木盒。

    马仁禹递出木盒密诏,便退往一边坐下,至于诏书中什么内容,自然是事关皇后,他并不关心。很快,宋延渥与符昭信相继看完诏书,两人都长唿了一口气。

    “上使请稍等,最多四天可以复命,某现在需要立即离开!”符昭信拱拱道。

    “若依诏!请便!”马仁禹回了一句,转头看向宋延渥,后者也表示要立即准备,马仁禹点点头,便起身退了出去,由义成牙兵引往馆驿安顿下来等消息。

    只片刻,符昭信带着三百押衙出城,出示令符和军令公文,从码头乘船直归大名府,夜间继续行船不停,次日夜间进了大名府城,先行通报老夫在书房等着,快马回家时直进书房,符彦卿已穿戴整齐端坐于桌案后。

    “这么快怎么回来了?没到东京?”符彦卿起身转出来关上房门,一边小声问。

    “没到!也没找到人,不过东京来了使者,事情有转机了!”符昭信回道。

    “有何说法?”符彦卿一脸紧张,心中也猜到几分。

    “另物色一名人选,可孩儿路上就想来想去,怕也只有六妹合适,这该如何是好?”符昭信一脸纠结地说。

    “这可不行!六妹与赵家婚约也只差最后一礼,这时候悔婚如何使得,外人不知反倒指责魏王府的不是。来使是何人,没说点别的?”符彦卿一听也十分头疼,他有六个女儿,嫡长女大符皇后已病逝,次女又失踪,庶三女和庶四女已出嫁,只剩下个六妹也有了婚约,其实已无合人选。

    “马仁禹!除了递给密诏,没半句提示的话,显然宫内只下诏,没另外口谕。”符昭信满脸恼怒之色,又道:“现在连庶女都没有,反正只要我符氏之名,七叔家有嫡三女,但人在徐州根本赶不及,不如将巢公遗女送去!”

    “咦……不错!不但是嫡出,容貌品性皆佳,且是老夫义女,正好合适,就不知宫中若得知认是不认。”符彦卿有点忐忑,巢公也就是巢国公,前相州彰德节度使王饶,显德四年逝于东京私宅,因儿子战死无后,只有三个女儿,长次皆出嫁在外未及赶来,膝下仅三女,逢当时符彦卿来京吊唁,便收养了王饶十二岁的女儿。

    “不认又如何,事出有因,为他顾全了脸面还要怎地?”符昭信也是带兵的人,性格也有几分沉毅之气,想了想又道:“可二妹的下落尚未寻到,这还要不要找?朝中正处于危急时刻,暂时腾不出手,事后会不会再找父亲的麻烦?”

    “人还是要找,但只可暗中寻访!若消息无误,只怕挺不过去,只要这段时间捱过就好了,无论如何名份还在,就算是义女也是老夫的女儿,总之,且小心防备着吧!”符彦卿镇大名府已六七年了,而在河北、山东一带颇有根基,远的不说,天雄、天平、泰宁这三镇就有不少军将是他以前在任时扶持起来的人。

    “孩儿谨遵父命,且去小睡一会儿,事情紧急,天亮就得走了!”符昭信告退。

    两天之后,白马渡以南二十里的一处河湾小渔村,义成军一名都指挥使奉命到此地沿河打捞无果,便上岸边的小渔村寻访,竟于村中闲汉王三家中找到,当即赏金百辆,并广为宣传,羡煞无数渔民。

    这事原本在附近的传闻是黄河龙王收走了皇后,这下风向突然一变,渔民们纷纷猜测是村中闲汉救了人,但没得到赏钱故意藏着,但对外当然不敢这么说,某闲汉一下成了英雄的典范。

    五月十五,迎亲和送亲的队伍终于进了东京城,宫内和礼部都派了官员,由禁军护卫着出南熏门外迎接。皇后的仪仗车驾过外城龙津桥,由御街进内城朱雀门,一直浩浩荡荡地开到宣德门前。

    范质带着太子宗训,率文武百官在宣德门前迎驾,章钺自然也在其列,虽不知这个皇后是谁,但看到那头戴高垂帷幔的凤冠,身披青色皇后霞光帔礼服的身影时,忍不住也还是惊艳了一把。

    换个人选又如何,她还是符氏皇后,将来照样需要依靠自己。而且,封干厚这一串“连环计”,让皇帝感觉到皇权被挑战,中书众臣也绝对意识到了危险,加强都城的防务,不给赵匡胤可乘之机。

    这也是“一网十国”计划的一个环节,因为西北那一摊子要开府整合是需要时间的,章钺自己行的又是阳谋,完全不需要搞出那种后患无穷,令世人深恶痛绝的兵变。

    同时,章钺心中不禁有点担心,就不知熟知黄河水性的宋瑶珠、柳光嗣把真人给带到哪里去了,十天前的报告地点在卫州淇门,之后再没联系。

    至少,目前滑州附近仍不安全,通过行人与军情司的秘探得知:白马周边各路密探非常的多,宋延渥内松外紧,奉密诏越过辖地进入濮州、卫州等地继续扩大搜寻范围,连李多寿也不敢在滑州附近停留,不得不回京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0554章 是否抗诏

    五月中的天气温和而适宜,只是淅沥的小雨增多了一些潮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迷蒙雨雾中的皇城影影绰绰,宫室鳞次栉比,廊庑下是成片朱红的雕花窗檩,以及粗大的朱红立柱耸立于汉白玉石鼓之上,石雕护栏中间是宽阔的御阶,直通向神秘而威严的万岁殿。

    一名年轻内侍打着伞,另一手怀抱拂尘在前踏上了御阶,见身后人没跟上,不禁停步回头催道:“章相公和夫人快些跟上,不可让官家久等!”

    任凭妻子打着桐油花纸伞遮避细密的雨丝,挽住了臂弯,章钺举目而望,万岁殿坐落在高高的台基上威临而下,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尤其在新皇后发生变数,入主滋德殿五日之期,皇帝抱病召见,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走吧!我们是知道的……放宽心!伞一会儿交给内侍!”章钺提醒一声,他倒没什么担心的,至少目前还没出什么意外。

    可符金琼心中却很有压力,默默点了点了头,要见新皇后了,可她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义堂姐”完全不熟悉,若表现太过热情就会让皇帝心生不悦,若无动于衷又会让皇帝怀疑,确实很难拿捏。

    由御阶拾级而上,符金琼将伞收拢,那内侍急不可耐地接了过去,朝门口另一名内侍打了个眼色,退往一旁等着,示意章钺夫妻二人随另一名内侍入殿。

    穿过前殿绕向东侧走廊,进入一间宽大而昏暗的殿室,引路内侍先进去通报,很快又出来引两人入内,眼前一张宽大的六折屏风由两名宫女缓缓推向中间合上,随之撤去,露出前方五六步外高大的镏金朱漆卧榻,穹庐锦帐向两边八字形大开,郭荣身着月白中衣半躺在卧榻一头,另一名身着明黄色皇后常服的年轻女子斜坐在榻沿上,似是在照顾病中的郭荣。

    “臣章钺觐见,恭问圣体躬安!拜问皇后安好!”章钺躬腰低头,拱手为礼,心中略有些惊讶。皇帝竟以病体示人,并带上皇后召见,一下就体现出很多意味。至少说明,策略成功了。

    “臣妇信都郡夫人,随夫拜见,问圣体安好!贺皇后娘娘新禧!”符金琼双手互叠于腰侧,屈膝蹲身行了个万福礼,抬头的一刻睫毛忽闪着飞快瞟了一眼皇后,见其面带温柔而恬淡的笑容,没一点做作,顿时心中为其处境大为同情。

    “免礼!赐坐!”开口的是新皇后,嗓音清脆柔和,语声还带着一种年轻小娘的朝气。而郭荣半躺着,深陷的眼窝内双目微眯着打量,目光闪动不已,只是抬了抬手。

    “卿近来在忙些什么?”郭荣的声音低沉嘶哑,一副中气不足的无力感。

    “枢密院最近无甚大事,臣每日清点核算往年禁军支用,深感国事维艰,陛下理政不易!”章钺随口回着,心中却猜测皇帝话里的意思。

    “是么?”郭荣疑问一句,忽然一翻身坐了起来,提高音量声色俱厉道:“朕让你插手侍卫司了吗?安插了几名将领?”

    “啊!”两名女人同时吓得惊唿一声,赶紧伸手掩口,皇后随之若无其事,很快端坐不动,保持风仪镇定下来,但那微弯的眼睛明明出卖了她内心一闪而过的优越感,又恢复那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符金琼深深低下头去,苍白着脸靠向自家丈夫身侧。

    “禀陛下!臣本是先帝亲赐表字,赏迁殿前散指挥使,后兼禁军将校而权领地方军州。显德元年迁虎捷左厢,是从地方带回几名将领,为赏其功,绝非特意安插人手。其中有故郑公折从阮幕僚李处耘,现领龙捷右厢;另显德二年与慕容处钊征秦凤,其帐下都虞候石广均编入侍卫司;另有河西郡王侯章帐下牙将侯从义编入,以淮南战功迁龙捷左厢,其余将校,臣不清楚。”

    这都是实情,别说皇帝,朝中重臣及禁军大将,谁不知道?但现实就是这个状况,战功无以升赏,钱不给钱,权不给权,地方州县只有那么多,而且广顺末和显德初,还不允许以武将实掌州县,军州都控制得很严。

    章钺低头面无表情,却感腋下冷汗直流,皇帝的话问得太诛心了,插手侍卫司……安插人手……任何一条只要说出来都是大忌,可不但问了,还有一副问罪之意,这是想干什么?一言以杀人?怕不是那么好杀……

    “兰州节度宣崇文为何迟迟没有到任?是否想抗诏?”郭荣双目冷厉地逼视,许是情绪过于激动,身体又太虚弱,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

    “臣不知!关西千里之遥,节帅如何举措乃属宣微院,或许吴延祚知道。”章钺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王彦超又不傻,哪敢去兰州,途经朔方时就自称病倒,他没到地方,宣崇文找谁交接去。当然,这事不能说,看皇帝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在啥诈蒙他,像上次在深州武强时一样。

    “关西再无战事,会州的兵甲作坊什么时候撤消?”郭荣继续追问,西北的事他已很久没留意,若非近来范质提起,他都快忘了。

    “三司尚欠西北军费数百万贯,这是臣欠关中商人们的钱,若三司不给,臣倾尽家财也无力偿还!不过兵甲作坊可以分批撤掉,盐牧监能就近处理。”这事还有什么说的,西北的帐目章钺清楚得很,并不是说自己垫付了,三司就可以免去,你要停作坊,那就先给钱。

    章钺在边境用兵,粮草三司只出一半,兵甲自铸,这照样是钱。但这时候自然不能以这个为要挟,那是下策,跟皇帝讲条件,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朕打算派昝居润前往处置,以盐牧监与撤消作坊的钱偿还欠帐,另外你也推荐一名人选!”郭荣语气缓和了一些,他也知道,前向年西北和淮南两处战线同时开打,三司克扣了西北的军粮后勤,事后也没给,这事强行处理可能适得其反,让章钺推荐一人协调。

    “臣不熟悉朝中文官,中书酌情差遣即可!”章钺语声平淡,心中已是怒火冲天,范质这帮文官想趁着皇帝还能勉强视事,开始收关西诸镇后勤兵甲,下一步怕是想要调人了。

    别说盐牧监和兵甲作坊本是自己一手一脚兴建,连整个西北都是自己打下来的,朝中出了什么,唯一就是诏令授权而己。

    章钺夫妻二人倚扶着步出万岁殿,细雨还在下着,一路由内侍带出东华门,章钺送符金琼上马车,符金琼却一脸心有余悸,硬拉着章钺跟上车,小声问:“本以为召我们进宫是与新皇后认皇亲,不想却是教她以后防着我们,你说谈这些事的时候,却让她在旁,是不是想让她以后垂帘秉政。”

    “挺聪明的嘛!让你也去听着就是威胁,魏王府若不支持太子和新皇后,也会像我一样打压。可惜!那群文官把算盘打得叭叭响,并没什么用,你不觉得刚才皇帝的声音出奇的大么?”章钺意味深长地一笑,见妻子会意露出了惊愕之色,拍拍的手示意她安心先回家,自行跳下马车,转身又走进了东华门,他还得去枢密院待着。(未完待续。。)

第0555章 绿草垂杨

    章钺转回到宣佑门时,迎面见一名内侍急匆匆地带着赵匡胤进来,后者脚步不停,却回身拱手示意,居然又打起了招唿,眼中还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善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章钺心中明悟,笑着还礼,据说昨夜皇城再次小规模换防,殿前司刘守忠、王审琦、刘光义的三个军都被换到外城了,换上了水师王环的人。眼下范质那群中书相公们利用相权,加上韩通、袁彦的支持抓紧办事,又是调兵,又是打压,又是收权,让赵匡胤也提心吊胆,他在地方上可没什么实力来撑腰。

    刚转到崇元殿西宫墙处,就见范质、王溥、魏仁浦、王朴、韩通、袁彦六名文武重臣脚步匆匆地直往宣佑门而去,这阵势怎么看都有点不寻常。

    到了月华门外,章钺留了个心思,召来一名禁军指挥使询问了番属,原来是效顺西班,先是语加威胁,又耳提面命一番,让他替自己留意宣佑门有些什么重臣进出,下值时来禀报。

    回到签押房时,仍是冷冷清清的,章钺闲坐了一上午,中午出右掖门时,杨玄礼送来了午膳,就坐在马车里吃了点,又回枢密院坐着,整整一天如坐监般难熬。好不容易到天黑下值,章钺故意落在后面,绕到枢密院东墙外,果然那指挥使在等着。

    “有什么消息!说重点!”章钺直接问。

    “章相公你还什么都不知道?陛下撤了赵匡胤的殿前都点检之职,打发他下淮南为沿江都巡检,召几位相公安排后事托孤了,然后还接见了侍卫司和殿前司十几名马、步主将,下午没再召见外臣!”

    “这个赏你!”章钺丢给他一块金饼,转身快步出城回家。

    本以为凭着先帝的关系,以及这些年的战功,也能捞个托孤之臣,不想还是差点就步了李重进与张永德的后尘,若非西北那一摊子实力,恐怕也只能任人摆布了。

    而赵匡胤突然被打发南下,多半是因为王朴,章钺这么想着,但是到次日中午很快就明白,这天上午中书突然下发敕命:以石守信贬任颖州刺史、王审琦贬任宿州刺史,当天下旨就打发离京,而铁骑五军都指挥使刘守忠,竟然被赐死在家中。

    章钺实在想不通,新皇后途中遇变的事,怎么就扯上到赵匡胤了,不过也肯定怀疑过自己,不然托孤必然有自己一份,魏王府这颗大树,他们怎么可能放弃。不过这样也好,将后来少了许多牵绊。

    五月十九日这一天里,章钺仍是在枢密院闲坐,不过却知道发生了很多事,昝居润、边归谠离京前往西北撤除兵甲作坊,但昝居润离城时,派家中仆人到章钺府上投书一封,暖昧其辞,颇有讨好的意味。然后六部官员升迁调动,那些与章钺没什么关系。

    傍晚时分回到家,章钺一下马车,李多寿就迎了出来,小声禀道:“宋娘子回来了,不过人没带来!”

    章钺点点头,直接回了书房,一会儿宋瑶珠听了婢女的传唤,端着茶盏进来放在桌案上,回身关上门,还不及坐下,章钺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笑着问道:“事情圆满完成了?她不会是一个人吧,安排了什么人接送?”

    “奴给她另找了两名婢女,到郑州交给周全智、柳光嗣二人率军情司一百人护送,沿途都有军情司的人注意盯着,安全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宋瑶珠感觉到章钺大手在乱动,娇嗔地一笑,一把扳开了。又道:“唉……你不知道吧!她恨死你了,说你这是害了她,真是难以理解,她年纪轻轻,就那么想出家!”

    “什么名门闺秀,豪门千金啊!她们生来就有自己的重任,那就是联姻,用胸-脯去为家族赢得更多的财富地位,你以后也许会懂得……”

    章钺叹了口气,其实自己的婚事当年何尝不是被当作筹码,不过自己挣脱了这些,把不利变成了有利。若不是这几年靠战功取得如此高位,那也只能沦为符氏和皇帝的附庸,成为鹰犬一样的存在,终生只能秉持礼法愚忠于别人。

    “所以她是不幸的,我怎会不懂,当年管着那么多下属,偶尔还不是用这类手段,到头一场空,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也幸好是遇到了郎君这样的小男子!”宋瑶珠说着,想起汴河上初识那时的事,挽着章钺的脖子抿嘴直笑。

    “行人司现在怎么样?周全智那老头办事是可以的,现在那点心思应该淡了吧?”章钺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白莲社那些人移民到会州后都分给了田地家业,很多都娶妻生子不愿再做开坛讲道的营生,但宋瑶珠掌行人司后,又从中召回了一些旧部。

    “他去沙州一趟,回来就没心思了,也不知经了什么事,死活也不肯说,白莲社我们北宗这支算是断了香火。不过淮南、江南各地还有几个支派,已多年不来往……”

    正说着,婢女在门外催用晚膳,宋瑶珠恋恋不舍地起身,红着脸笑道:“晚来你再来我东厢院……”

    章钺见她明眸似水含烟,脸红气喘的样子,贼笑着一脸矫情道:“不去!这几天心累!”

    也不管身后女人咬牙切齿的样子,章钺迈步到后堂,就听城内某处传来一阵阵钟声,本以为报时敲几下就完事了,结果连绵不断地响了很久,也没记住是多少响。然后外面大街上就传来了马蹄声,嘈杂一片,似乎往各个方向的都有,顿时心中大惊,连忙到后院墙角楼望。

    约十几支打着火把的禁军骑队分赴各城门,再侧耳细听,汴河大街南北几处坊区官宅都传来了哭声,这下终于明白,皇帝驾崩了。

    章钺只觉一阵茫然空虚,这段时间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突然消失,伴随着各种杂念纷纭,脑中闪过当年浚仪桥街太原郡侯府初见郭荣时的情景,那时的他韬光养晦,宽以待人,不但有王峻阻挠,还有来自李重进的干扰。

    可即位六年以来,虽创下前所未有的功业,却连遭丧妻之痛,难道说这是命运的不公么?唐末五代更替以来,不但是官制败坏,军队更是一团糟,他所接手的本就是一个烂摊子,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勤政只是加速了他的英年早逝,更何况性格急燥易怒,往往事发时大发雷霆,事后又安抚,在大符皇后病逝后更是如此,这些也是必然的结果。

    时也!势也!思想决定行为,性格决定命运,格局决定结局。

    繁花落尽君辞去,绿草垂杨引征路。

    乱世仍未终结,英雄的黎明即将到来!

    章钺长叹一声,晚膳也没心情了,回后堂静坐着,估计宫内会有人来请,结果坐到半夜也没人来府前敲门,倒是封干厚过来了。主从二人干脆移驾书房,让婢女把晚膳也端过来,二人秉烛夜谈。下一步计划一旦启动,算是彻底踏上一去无回的征途。(未完待续。。)

第0556章 惟保国祚

    凌晨的夜空一片深蓝,雨后薄雾笼罩下的汴河大街,寂廖的晨风轻拂,婀娜多姿的垂柳随风茫然而舞,洒出点点清泪,摇下飘零绿叶,满街一片狼籍,似怀着一种深深的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嗒嗒的马蹄声响起,两百轻甲骑从护卫一辆高挑着“秦公府”幡旗的马车缓缓而来,至洲桥转上御街,各处坊区的官员车驾汇聚,路面一下拥堵不堪。

    今天将是为先帝服丧,贺新君即位之日。承唐代礼制,五品以上实权官职可入宫,五品以下或闲散官至明德门外即可,全都要领取素服练巾,穿戴以举哀,还要参加敛仪、奠仪,各部院官员还需素食斋戒,总共二十七天方可释服。这其间不禁婚嫁祠祀、食肉饮酒,但绝对不准许乱哭,不许熘鹰走狗,不许游幸玩乐等。

    “走右侧!别撞着人了!”人一多,马车走得蜗牛一样慢,章钺独坐在马车里,不时掀开窗帘看看,暗叹这时代连个交通规则都没有,御街这么宽居然还堵车。

    一路走走停停,到宣德门外简直是人山人海,天空出现亮色,城楼的照明火光渐渐熄灭,广场上到处是车马人群,完全无以立足。章钺只好在梁门大街上就下了马车,让杨玄礼赶车在附近找个地方停靠等着,步行去宣德门下。

    广场上人声吵杂,乱糟糟一片,身着白色丧服的礼部官员正在发放礼服。章钺走上前去,前面一群排着队列的红袍官员连忙躬身退往一边。

    章钺上前领取一套,这衣服除了白帽子看得出是头上戴的,其他一片一片的吊着白带,不知往哪儿系,还有两串麻绳也不知啥东西,顿时完全傻眼了。

    “章相公还是首次参加大丧吧?且先放在桌案上,一件一件拿起,照着下官这样穿就好了!”旁边一名文官也拿着礼服,似是看出了章钺的尴尬,微带谄媚地说。

    “那便多谢了!”章钺点点头,放下衣服,看向那文官。

    “这个叫首!”那官员拿起一根散麻绳,在头上系了,脑后留一截麻绳尾。如果为妇人办丧礼,头上还要以骢束发。为何丧服是白色?人死驾鹤西去,侍奉五方大帝中的西方白帝去了。

    依次还有上身穿着到膝下的哀衣,吊在后脖颈背上的负板,挂在前胸的中负,还有缀在心胸处长六寸、宽四寸的麻布叫衰,缠在腰间的为腰。还有下身前三幅、后四副的七褶裙以麻绳束腰,这个叫裳或裙。鞋子则没要求,而帽子叫斩哀冠,就是个没顶的白圈,但有个梁拱前后相连,冠下垂有缨绳。

    章钺以那官员为样,很快就将素服穿戴整齐,然后到另一边列队,前面照例是范质等中书、枢密、宣徽院加禁军两司等高官按品级依次在前,后面是六部堂官加禁军厢级大将,未领实职闲散官一律在后。

    小半个时辰后天光大亮,要在往日早朝时间早就过了,这时宣德门才开启,全都身着白色素服的官员排成白龙一样的队列,过明德门、宣佑门,一直到万岁殿前停下。章钺回头看去,在明德门外丢下一队还有几百人,这么多素服估计是礼部府库有的,不然一夜之间怎么赶制出来。

    然后有赞礼官和内侍引导众臣入万岁殿正殿,里面的卤簿、仪驾已全部就绪,一个巨大奠字出现在众臣面前,皇后和太子宗训皆身着素缟,在一大群内侍打着仪仗的簇拥下从殿外而入,到奠字灵位下面向众臣。

    众臣齐齐见礼,五拜一跪。皇后携太子还礼,是还礼!但只微微示意,因为这时众臣有吊唁的意思。随着哀乐凑响,四下里哭声震天动地,皇帝遗体穿戴青色冕服和常式冠帽以斩衰纛遮盖,盛装敛入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敛仪完毕。奠仪又开始,群臣一个个轮流上前祭奠上香,总之就是要大哭一场。

    章钺在人群中,开始看得还有点新鲜感,与后世礼节相差不大,但这样也是搞得晕头转向,头皮发麻,尤其是要哭,可怎么哭得出来。范质、王溥、魏仁浦一个个大哭,当真是内牛满面。

    轮到王朴了,他趴伏灵前,手持笏板连哭带敲,唿天抢地之势真令章钺开眼了。章钺也不是不理解,先帝与王朴确实君臣情谊深厚,只要是王朴进言,几乎完全采纳。作为人臣,痛失明主,接下来还要辅佐幼主,他心中的压力重负可想而知。在后汉“干佑之乱”前,王朴看到势头不对跑出东京了,而现在,面对一团乱麻的朝局,他再也无法逃避。

    王朴哭了很久,直到嗓子都沙哑了,皇后示意太子宗训上前拉起,然后就轮到章钺,就算他未入顾命,但地位还摆在那儿,一般大臣还无法相提并论。

    章钺接过内侍递上点燃的香,双手持着拜了两拜仍是哭不出来,心中是急得团团转,可眼睛就是挤不出一丝泪来,可行祭拜礼的动作还不能停,眼看最后一拜也完了,旁边皇后和太子都眼巴巴地等哭,众臣在后面瞪圆了眼睛,章钺慢腾腾地将香火插进香炉,觉得是该说点什么了。

    “广顺二年,臣于河北斩北虏高谟翰首级进献,蒙先帝赏功,御赐表字,此师生之大恩也!臣何人哉,冀州一屠夫尔!先帝再造之恩岂敢惑忘。命拜晋王,敢不以兄事之?六年来,臣殚精竭虑,战高平,征秦凤,自筹钱粮以一已之力复河湟、河西、关北十余州,幽州一战,我部以偏海渡海,登陆即雨夜行军,夺松亭关而拒北虏,回师再破幽州。此功如何,臣不敢骄衿,惟保国祚,此心日月可鉴!”章钺语声朗朗,一口气说完,大步回到原位。

    “元贞此言当真?”王朴悄然回过头,沙着嗓子问了一句,一脸审视地盯着,目光璨璨发亮。

    显然,他是误解了,这时代在士大夫们看来,皇帝就是国家,国祚就是维持朝庭延续下去,简单说,保国就是辅佐皇帝,他当然十分惊喜了,却又有点不确定。可看章钺吼得信誓旦旦,而且是当着先帝灵枢前,皇后太子及众臣的面,这话绝不是信口雌黄,看来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啊,顿时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章钺一翻白眼,懒得理会,不是我想欺骗你,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是说保国祚,但说要保皇统了么?你要做“霍光”自便,累死我也帮不了你。当然了,君子一言,言必行,行必果,也不怕谁听出弦外之音。

    你要防“曹操”找赵匡胤去吧,这货途中本来跑得飞快,等听说皇帝驾崩,肯定会跑回来参加丧礼,而新君还不能赶他走,到时就有好戏看了。(未完待续。。)

第0557章 将捅蜂窝

    敛仪、奠仪之后,皇后命内侍传下懿旨,随之牵着太子到万岁殿东侧偏殿,命内侍捧出遗制,以郭宗训于柩前即皇帝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新皇帝一即位,皇后地位也水涨船高,刹那间就成了太后。

    于是,又一道遗制捧出宣读,命太后垂帘秉政,五年期满须归政。是秉政,差不多是监国的意思了,可不仅是旁听。随之众臣山唿拜礼,丧礼初步完毕,接下来七天里都不会有朝会了。

    章钺混在人群木然行礼,反正这事在他看来荒唐之极。以一个小孩即皇帝位,东汉的例子可还少了,都是什么结果还用多说。然后一个少女初入宫,还不到十天里就从皇后变成太后,又成了执掌一国的当权者。

    看似她身后没什么外戚干政,主要靠文官,就算没有自己和赵匡胤,禁军中那么多大将就真的可靠?还有地方节帅,恐怕三年之期都捱不过去。至少章钺就了解,李处耘就不是那种愚忠之人,不过有自己,又受了很大的影响,他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心思。

    晌午时分,眼看退出万岁殿时,王朴跟在后面老是抛媚眼,章钺心下发寒,快步出了皇城,乘马车一路回家,总算大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别人问,他可以不理会,但实在有点怕王朴纠缠不休,最好还是远离,反正他心中有数。

    走进院门,就见一群孩子们跑进跑出,欢唿着到处找青蛙当靶子。符金琼都和章钺说几次,说孩子们这样玩野了。章钺才不在意,小孩嘛!就该有个快乐成长的童年。

    封干厚又过来了,腋下夹着一个木盒,和李多寿在院中花丛下闲聊,反正中庭这儿是待客,两边厢院可以留客住宿,常住也都可以。章钺上前招唿一声,带两人进了后堂书房,封干厚便笑着问道:“如何?没人刁难吧?”

    “那倒没有,那繁文缛节真是不忍直言,听说秦汉之前,国君和诸侯公室婚丧等各种大礼都比较简朴,不知后来怎么就越搞越拉杳了。“章钺想着还有二十多天,接下来一套套的程序可不少。

    “汉承秦制,王霸道杂之,也还简朴,这要从东汉儒门上位说起,改天你有兴趣我们再细说。”封干厚笑了笑,对于周礼,他也不算是比较精通的,拿起小木盒放在桌案上打开,又道:“我们的大事得抓紧,这是下发给地方上亲信节帅的信件,元贞看看能不看发,或者派得力的人为使口述。”

    “宣崇文有后续消息吗?”这些事还不是很急,朝中将宣崇文调任武胜节度,开始章钺都没想起来,唐州方山金矿至今还在开采,宣崇文去正好接管,不能再被糟蹋了。

    封干厚点点头,另外递过来一卷薄绢,展开来竟有两三尺长,说的事情比较多。没弄清宣崇文的态度,王彦超不敢赴任,宣崇文只好亲自去请,胆子也大啊,居然直接带去会州看了军工作坊和府库,然后到了兰州,见到八千破锋突骑,一万五千建威军精锐,王彦超什么都明白了,自动把亲卫都交给了宣崇文,住进帅府装聋作哑不管事了。

    这时庄少和蓟平文已经到了,有章钺的手令,宣崇文的支持,正式接管了建威节镇,宣崇文已出武关,正在下邓州的路上。

    韩盛也发来消息,已到鄂州见了杨守真、陈应泰,并发回了鄂岳军详细报告,准备下一步去朗州见药重遇。目前鄂岳军有步军一万,水师一万二千兵,但装备西北化还没完成。

    “丧礼释服之后,大概是六月中下我得去西北,这得创造一个顺利离京的机会,你这些信件有给西北各节镇的,但没有给青海以西僧林占衮,得好好谋划一下,宗景澄或是孙延寿出使一趟,一来一去时间有点紧。”章钺估算着,真正离京,可能要到七月。

    “这没什么,让僧林占衮顺黄河西倾山东进,行军到秦州再攻城大掠,那么主公就有借口出京,问题是王文伯和中书范文素那里过不了,太后就不会下诏,我们得想个法,最好让赵匡胤来促成这事。”封干厚有点担忧,如果没有诏令,章钺自行离京那叫叛逃,这说不过去。

    “赵匡胤?我们给他机会?后发制人?那可是玩火啊!”章钺当然明白封干厚的意思,可赵匡胤不一定会上当,有章钺的侍卫司众将掌的兵力,还有韩通、袁彦,赵匡胤被逼急了没有退路,搞不好就把东京城变成废墟,那太危险了。

    “不!我们这三者的目的各不一样,一场战事是避免不了的,但有个前提就是要快,越快王朴就反应不过来,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没这个眼光。赵匡胤实力还差点,赵普军略不行,我们的胜算很大,拖久了那才叫危险。”封干厚很是自信地说。

    “先让孙延寿出使海西,让僧林占衮立即准备,这是较为费时的。还得盯紧赵匡胤,他南下途中有没有拜会节帅,而且,我总觉得,释服之后可能还有一次移镇,兴元府何继筠、威胜邴绍晖、松潘张建雄都不能调,距离太远消息太慢,很不好办呐。”章钺寻思着,觉得这个策略实行起来太复杂。

    “移镇是有可能,皇后的事已成事实,李重进和张永德自然也就没有留在东京附近的必要了,但就之前先帝赐死刘守忠这一举措来看,说明已真正怀疑赵匡胤,也许到时移镇就是个机会,那先看看吧!”

    不确定因素太多,细节上很难下定论,封干厚也是苦笑,目前无法敲定细节步骤,只能静观待机,当下章钺审阅了一遍分发到西北各节镇的信件,确认无误后由李多寿送军情司转发。

    接下来几天里,章钺依然每天去枢密院报个到就回家,没再闲坐,通过南方发回消息,赵匡胤途经宋州待了三天,之后乘船南下到泗就没动静了。

    到六月初一朝会,众臣上表,请以八月四日为天寿节,这是小皇帝的生日。另有诏书下发:以范质为山陵使;以户部尚书李涛为山陵副使;以度支郎中卢亿为山陵判官;以翰林学士、判太常寺事窦俨为礼仪使;以兵部尚书张昭为卤簿使;以御史中丞、充枢密直学士边归谠为仪仗使;以宣徽南院使、判开封府事昝居润为桥道顿递使。

    这些都是为治丧,以重臣高官为临时差遣,为皇帝遗体下山陵做准备,因为皇陵还没准备好封土及后续的一些工程。然而后一道诏书却是:正式废除殿前都点检一职,依前检校太尉、宋州归德节度使赵匡胤为殿前都指挥使,慕容延钊副之;原正副都指挥使赵晁、赵鼎调控鹤军。

    而正、副都虞候之职,马军步军共十名大将军职空缺,也无后续诏令宣布。章钺当时就明白,那帮文官想将殿前司和侍卫司来个混调,眼看这帮作死的家伙即将捅破马蜂窝,章钺再也不能淡定了,决定找王朴谈谈。(未完待续。。)

第0558章 自导自演

    早朝结束,正是上午巳时初,章钺心里记挂着事,故意走路慢吞吞地落在后面,远远见范质、王溥等中书相公们出了宣佑门,王朴和魏仁浦走在一起,本以为他会回枢密院,结果他与魏仁浦停步小声交谈了一会儿,跟魏仁浦去中书省那边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章钺一阵郁闷,独自往西面月华门那边走,可走到崇元殿后宫墙转角处,忽然想起,王朴近来往中书省那边是不是跑得太勤了,他是枢密使,但未兼领中书侍郎,老是往中书省跑似乎很不对啊。

    章钺犹豫片刻,还是先回枢密院自己的签押房,随意找到三四支薄绢卷轴,加上一叠图册文档,稍经整理一下夹在腋下,快步出了枢密院。

    进了日华门,这边主要机构是东府中书省,另有宏文馆、翰林院、集贤殿、端明殿这些图书馆,还有殿前司衙署等。章钺是来过一次的,老远就望到高高的门阙牌楼,中书省的高墙大院坐落在宽大的台基上,门前仪阶有殿前司禁军士兵值守,其他衙署官员到访,是要先递名刺才能进的。

    阶前士兵上前拦着询问,章钺直接一把推开,拾阶而上闯进了大门。但门内侧有个官房,有一名五十来岁的通事典谒带着两名小吏办公,其实就是前台的,掌朝见引纳。见章钺不是本衙官员,连忙跑出来见礼。

    “没你的事,自己忙着!”章钺心情很不好,尽量让自己的语声显得温和,但阴沉的脸色还是克制不了。

    那名典谒官员楞了楞,见章钺身上素服练巾下露出紫色袍脚,感觉惹不起,躬身拱手讪笑着点了点头,自回官房了。

    到了仪门前,又有一名通事舍人出来拦路的,章钺感觉这样直闯很失礼,但又没心情跟这些小官解释什么,便蛮横地喝道:“来个人带路,王文伯不是过来了吗?人在哪?”

    “几位相公正在后堂庭参,章相可是受邀前来?”通事舍人不敢怠慢,可见章钺都到仪门了,多半是有人请的,当下便在前引路。

    绕过省部大堂、执政事笔的二堂,沿走廊弯弯绕绕的终于到了后堂廊檐台阶下,就听里面传来一阵七嘴八舌的争吵声,就听王朴怒气冲冲喝道:“诸公这般急于求成,迟早坏了大事……”

    章钺一惊,停步站住,可前面通事舍人却一手提着袍服下摆,一手挥动着急匆匆地上前要去敲门。章钺忽地心思一动,抢步上前将那通事舍人拉了回来,也不管他一脸吃惊,怀抱着几支卷轴图册,若无其事地站在廊檐下。

    “形势如此,如之奈何?况且先帝留下遗嘱:命我等尽心辅佐今上,谨防禁军!虽未明言要防着何人,可为何调出赵元朗,又不予章元贞托孤?其在西北已经势大难制,若再揽枢密之权,我等中书众臣岂不是要仰其鼻息?我等一旦失位,教今上依靠何人?”

    范质反倒试图说服王朴,又道:“调赵元朗回朝掌军,这也是你之前进言,如今岂能再摇摆不定?诏书已下,势在必行,两虎相争,但有小怨,却未必有伤,更利于太后和今上理政,就算出什么事,我等众臣从中善加周旋,总要保得太平无事。”

    “文素相公!某说句不好听的,赵元朗回朝或许可以,可两司军将互调,绝不可草率行事,一定要调,哪也要等到先帝灵柩下山陵之后,否则若出什么事,恐怕文素相公收拾不了!”王朴很不客气地回道。

    “危言耸听!有韩通和袁彦等宿将,谁敢行悖逆之事?”范质气得花白胡须直抖,见王溥一直不出声,正想问问他的意见,可忽然又想起,显德元年章钺大婚,王溥是主婚人,便又转头看向下一位道:”道济如何看?”

    道济是魏仁浦表字,听到这里,章钺就知道了,主意果然是王朴提出,现在估计想明白又反悔了,可诏书已经颁发,赵匡胤很快就会回来,范质却不愿收手,想要更进一步。

    若真照范质的想法进行下去,把侍卫司和殿前司厢、军级将领互调,再以韩通、袁彦提防压制,事情很有可能成功。但章钺绝对不干,这样他得和赵匡胤互掐,白白便宜了中书文官们。

    而赵匡胤呢,在幽州时,王彦升被打,他当时宁可低头退一步,然后就闹到皇帝面前,以退为进博得同情,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去吧!”章钺嘴角慢慢勾起,见那通事舍人还在旁发呆,伸出手大手一拍,那通事舍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忙不迭地跑了。

    章钺大步出了日华门,打算从明德门出城,可想了想,又转到月华门回枢密院,取来笔墨,铺开白纸手书一封,并签书两道军令,虽无大印,但他有秦国公大印,只是放在了家里。待墨迹干透折叠装进木盒密封,叫来一名小吏,命他走右掖门出城,交给杨玄礼,然后品茶看书,坐等自导的一出好戏上演。

    小吏怀惴着书信一路出皇城,很快找到有“秦公府”幡旗灯笼的马车,交给亲卫将自回去复命。亲卫将自是杨玄礼,他接信跳下马车,跨上一匹战马飞快回到汴河南街二道巷,找到封干厚将信递了上去,然后再回皇城前等着接送主公。

    中午时分,龙捷左厢都虞候韩忠明骑着马,离开西教场侍卫司大营,一路出内城梁门,过金梁桥时,两驾马车拉着几只大木桶过来,随韩忠明到外城西水门后的营房,召见了下属六军都指挥使刘志成,并交付一只沉重的大木桶。离开后北上固子门与虎捷右厢三军都指挥使段敬真小谈了一会儿,也交付一只大木桶,这才打马回营。

    午时末,西水门内,五船禁军士兵开出水门截断河面,两岸拉上绳索禁止通行,随后扬长入城,水门拱形城门洞内的大铁栅闸门忽然落下,城外汴河上的船队一下被拦在外,再也无法进入城内。而都指挥使刘志成命副使率两指挥守门,自领三个指挥列成方队,携带着一只大木桶从城头马道开赴万胜门。(未完待续。。)

第0559章 政治精髓

    “站住!站住……”万胜门城头南侧,隶属殿前司控鹤军左厢的一名指挥使从城楼里出来,准备下去如厕,忽见城头南面开来一支队伍,公然闯进了自己的防段,顿时大为惊讶,沉着脸喝道:“你们哪个军的?擅闯防区有无军令?”

    “带上他!”刘志成手按腰刀越众而出,一把推开拦路的指挥使继续向前,后面亲兵飞扑而去,一脸楞怔的指挥使一下就被抓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到城门楼不远处,刘志成一挥手,士兵们以都为单位,迅速包围城楼,分队而行抢夺城防。

    城楼内的控鹤军的都指挥使李经亘听到动静,跑出来察看,就见两名士兵推着一只大木桶向前滚动,木桶口处朝向城外女墙垛口,倒出一地刺鼻的黄水,把宽阔的城砖地面湿了好长一线。

    “大胆!你们这是干什么?哪个军的?”李经亘一脸懵,但也知道友军公然越境,这是违反军令要被斩首的。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远处友军将领一挥手,一支火把飞去,落在了湿地上,唿的一声,地面顿时腾起一团蓝汪汪的火苗,顺着一线湿地飞窜而去,城头一下燃起一道丈多高的火墙,火苗随风乱窜,气势惊人之极。

    “叫什么叫?你被逮捕了!万胜门由我部接防,你若想保住项上人头,乖乖地跟我一起看戏!懂吗?”刘志成缓步上前,拍着李经亘的肩膀道。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是造反……”李经亘大惊失色,总算明白自己摊上事了。

    就在外城万胜门城头燃冲天大火的同时,先出发一步的固子门段敬真率三指挥,由横桥街转到小北甫街贫民区小巷钻出,一下就出现在内城梁门护城河对面,突然跑步加速冲过护城河桥,将门洞前守军撞得东倒西歪,闯进了梁门之内。

    就在城头殿前司铁骑右厢三军的士兵们发懵的时候,一只大木桶在城门洞内空地上滚动,倒出一地黄水,把宽阔的梁门大街泼了一条宽宽的水线。随之一道火墙隔着两个城门洞内侧两三丈飞窜而上,浓烟热浪翻滚着直上城头。

    “找死!传令……下去两个指挥,与我驱散他们!”守将潘美,字仲询,广顺初为晋王府侍从,至郭荣即位补东头供奉官,从征高平迁西上阁门副使,后被赵匡胤调入殿前司。

    “军主!你看……又来了一支人马!”就在潘美下达军令,梁门大街内城方向五六千轻骑打马而来,到城下纷纷下马,簇拥着一名年轻将领直向甬道口。

    “拦住他!”人家来你门前放火,这自然就是挑事的,潘美看出势头不对,立即命士兵下去拦截,同时召集兵力于城头布防,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城头守将何人?下来接令!”年轻将领正是侍卫大营过来的龙捷左厢副都指挥使陈嘉,现在火已经烧起来,守将潘美没拿下,事情只成了一半。

    “看你们是侍卫司的吧,想干什么来着?给爷爷传令,你还不配!”潘美在城头冷笑道。

    “是么?某也告诉你一声,城门失火,你死定了!若下来,某还可以留你一条狗命!”背后有主公撑腰呢,陈嘉当然不怕,不过他就是来给段敬真助威,但另一方面说嘛,救火!但见潘美竟敢大骂,顿时大怒,恨不得率兵杀上城去,可上面有令,不许见血。

    “去你娘的!当爷爷是吓大的么?等着吧!”潘美看明白事态,当然不理会,他头上还有赵匡胤,虽有底气,可也不敢下城去。

    双方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侍卫司马军都指挥使高怀德率兵过来了,一看那火势越来越小,还有一股子呛人的味道,他看出这是火油,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顿时心中大为后悔前来。陈嘉的龙捷左厢也隶属侍卫司马军,正归他统管,但显然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可有上官军令?”高怀德决定弄清楚,是谁搞出这等闹剧,眼下这时候真是吓死人呐!

    “有!枢密院!梁门守军失火,末将奉命前来,城头守不但不下来救火,反肆意谩骂,请高将军明断!”陈嘉恶人先告状,吼得还理直气壮。

    “尔等原地等着,不得作乱!”高怀德冷哼一声,他哪还看不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放火栽赃诬告,居然还不经侍卫司马军衙署的军令就将兵力调动了,真是胆大包天啊。可这是上层的事,他还管不了,只好先进宫禀报。至于军令是谁签发,他也不想看了。

    高怀德骑马小跑着一路到宣德门外,就见马仁禹率百余骑打马飞奔而过,估计是宫内望到了火光,出来察看情况。高怀德想着,既是枢密院的军令,那还是先去枢密院了。进宫面圣的话,一个妇人,一个小孩,报上去他们干着急,还是要枢密来处理。

    进了右掖门,一路到枢密院前门阙牌楼下,这儿真是比大军出征前夕还热闹。侍卫司、殿前司各军将领闻讯而来,在门前站了一大堆,互相询问打听着。前方台阶上的正门前,两百余当值士兵挡住去路,并唿喊着,非枢密召见,禁止各军将领擅入。

    此时,枢密院官署大堂上仪仗旗鼓一应俱全,正副枢密使视事高脚桌案一于正中、一于侧右。正使案前摆放黄绸大印及令箭等,副使是同知枢密院事,无权执掌大印,只有笔墨纸砚令箭什么的一大堆。

    两侧则为兵、吏、户、礼四房主事官员,加上枢密都承旨、枢密副都承旨、枢密承旨、枢密副承旨、守阙主事、令史、书吏等三十余人坐满了大堂。

    章钺此时坐在右上首桌案后,这还是从领枢密直学士到升为副使以来,头一次升堂,说来也是糟,偌大的枢密院,相当于国家总参谋部,然而竟形同摆设,大小事务都由王朴与中书参知院事的决定,给相当于国防部的殿前司、侍卫司执行,事实上,这绝对的不合规距。

    章钺竟连各种消息还要自己打听,其实早就不爽了,从幽州战事结束以来,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敲榔头,上次的当庭反击,并没让他们长记性,现在明目张胆地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给他们敲一记警钟,让他们知道,人治的时代,玩政治权术的话,我可以比你玩得更大更牛掰!

    什么都畿换防,节帅遣使进奏,边防驻军战报,竟然完全不知情,章钺早就忍够了。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让他们即将准备进行的两司将领互调,地方节帅移镇计划什么的统统流产。

    什么叫政治?正式的解释就是管很多人的事。然而还有一句话说得好:政治家都是-婊-子-养-的!没有非黑即白,也没有非鹿即马,就像某人说的:政治就是怎么令敌人越来越少,令同志越来越多。(未完待续。。)

第0560章 三方制衡(爆更)

    事情发生得有点突然,但还好,没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没流血没死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可影响也是巨大,禁军左捷左厢、虎捷右厢无视侍卫司,未经枢密院正式关防军令,自然也未经皇帝御批,就此调动兵力强行接防了万胜门,欲接防梁门则未果。这与兵变没什么两样,只是力度很轻微。

    中书范质等人也很快得到了马仁禹的回禀,报进宫内去了,然后召来王溥、魏仁浦,并通知韩通、袁彦、吴延祚几名托孤之臣,一起到枢密院大堂。

    就见上首的王朴正襟危坐,另一边的章钺则无精打采地扒在桌案上,以左手肘支着桌案,以手扶着耸拉的脑袋,另一手倒持着毛笔,笔头在桌面上划来划去,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给两位太尉,几位参知院事的相公们看座!”御史中丞、充枢密直学士边归谠坐在章钺下首,连忙吩咐旁边随侍小吏。

    御史中丞,正四品下,掌刑法典章,纠百官之罪恶。这一官职代常设,但职权时有变动,有时上设御史大夫,在唐时,这一官职是进入中书省的必经之路。而至五代,其实已为御史台长官,在这个官制混乱,有着各种兼职,连六部尚书都是个摆设,御史台自然也没实权。

    范质等六名文武依次坐下,抬头一见章钺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顿时直皱眉。这时外城西水门、固子门、万胜门和内城梁门涉事将领带到了大堂外,侍卫司刘志成、段敬真所奉军令,还有万胜门李经亘、梁门潘美就该事件上诉,被一名令史递到了王朴案头。

    “诸位都看看……”王朴接过一叠公文飞快看完,军令就是章钺的手令,有枢密副使章钺的署名,但没加盖任何大印,理论上这当然是违法的,正常来说这样的军令要先到侍卫司,那韩通和袁彦当然会驳回,可章钺就是绕过去了。

    人家是武将,只要在禁军中有人,他随时随地都可以调动,这就是禁军最大的漏洞。禁军是战时管理模式,编制大而权力集中在侍卫司和殿前司,主要是认人,人在兵权就在,怎么可能就军令是否合法一再核对。前两代皇帝当然也知道,就是以帝王宠大的权威压制在火山口上。

    章钺曾经提请过,禁军依照西北军制拆分,殿前司和侍卫司两大机构权力将大副度萎缩,但时值郭荣将征淮南,为免削弱禁军战力未予采纳。

    令史拿着军令和公文递到范质面前,很快在几人手里过了一遍。几人脸色各不一样,范质自以为从这一纸军令找到把柄,可又觉得章钺既然这么做,肯定

    “章元贞!无枢密调令,无陛下发敕,你擅自调兵,该当何罪?”范质先声夺人,开口就是问罪了。

    “好!”章钺扔掉毛笔,一拍桌案直起腰来,冷笑着反问道:“既然诸公都在,那么,章某倒要问问,枢密使王朴屡次参知中书政事,是兼了中书令?还是领了中书侍郎之职?”

    “某受先帝托孤,临危有便宜行事之权,反倒是你,光天化日调兵夺门,意欲何为?”王朴冷笑,一顶大帽子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也知道,想扣上去却也不易。

    “嘿嘿……诸公!都到这时候了,你们还自以为兼了中书、枢密等大权,有了宫内的言听计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章某也要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再行肆意妄为,可能所有的制、诏、敕都变成一张废纸,你们想要试试吗?”

    章钺虽进了枢密副使,但没权,又无法插手中书省,又无法直接下令给侍卫司,宫内太后和小皇帝什么都不懂,这从正常法理来说,已经非常弱势,从官面上去争,什么都落不到,所以,只有打开天窗说亮话,挟背后的武力正面碾压。

    “章元贞!你大逆不道,如此作为,眼里还有没有天子,有没有朝庭王法?”范质唿地站起,手指章钺怒喝道。

    这是公然挑畔皇权和相权,但人家说的是真有可能,顿时投鼠忌器,底气也是不足。有什么办法,这年头官制败坏,只能是依仗臣子的忠诚和道德伦理,来千方百计地维护着权力。

    可这事人人都知道,从没有人如章钺这般蛮不讲理,一下子揭开遮羞布,把什么都露了出来,这可真是太难堪了。这事若处理不当,此后朝庭法度,还有谁去理会。若是朝庭威信尽丧,那就又要改朝换代。

    “砰!什么王法,并不是你中书省加一个枢密使就可以一言而决,章某作为枢密副使,有权调兵换防,有权参议节帅移镇,先帝尸骨未寒,尔等一个个鬼鬼祟祟,想要干什么?”章钺狠狠一拳击打在桌案上,强词夺理开始反制。

    很简单,章钺明面上就是争枢密之权,若他这里争不过,行事的禁军军官就要被斩首,以后章钺再想对禁军形成影响力,就几乎没有可能。当然,无论他争不争得过,以后谁想要兵变,也很难!

    “我等有先帝遗嘱,秉持朝庭法度,怎么做也是合情合理。你一个枢密副使,擅自绕开侍卫司调动禁军就是忤逆,你若再不俯首认罪,我等可请陛下诏书拿你入大理寺!”王朴也是大怒,站起来怒喝道。

    “哇哈哈哈……真是好笑!王文伯!你自诩谋略过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识时务?”章钺狂笑起来,迈步绕出桌案向大堂外走去,又回头厉声喝道:“万胜门!梁门!章某志在必得!城西内外八门,章某也全要了,怎么做?你们看着办!我可以告诉你们,处理不好这件事,你们将追悔莫及!”

    这年头朝庭威信早就丢得差不多了,前两代皇帝也不过是依靠一系列政策为辅,以军功强势压制为主,十年来渐有起色,但论军功,朝中有几人能与自己相提并论,谁还能威胁谁呢。

    真以为没了参政的名份,自己就是咸鱼一条,侍卫司那点禁军不过是一只“马”,西北的军事实力那才是“马后炮”,如此情势之下,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这么做是有点倒行逆施,但这不是重点。在即将离京之前,他必须部署好,既要保证东京都城不出大的乱子,同时也保住这名存实亡的朝庭,更要保证家人的安全。

    那么就必须要亮亮肌肉,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站好队,或者中立躲到一边。至于赵匡胤回来,那肯定会把石守信、王审琦调回来,然后这个格局还是不会变,依然是禁军三方制衡,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必然惊天动地。(未完待续。。)

第0561章 那个位子

    章钺就这么拂袖而去了,意味着自此与中书众臣彻底决裂,更麻烦的是,临走还掷地有声地丢下一句狠话,他惹出的事,众人还得给他善后,还要交出城西内外八门,给他的人驻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若不交呢?后果会怎么样,难以预料!剩下众臣面面相觑,范质气得浑身发抖,似乎一下苍老了几十岁,一身力气被瞬间抽空,摇晃了两下颓然落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朴木然地站在桌案后,东京城内外三重城门防务驻军番属,他比谁都清楚。外城万胜门起火不久,他就得到了消息,立即来找章钺,可章钺那时已经坐在大堂上,压根就没有私谈处理的意思。

    现在若趁了他的意,后果同样严重,一旦朝庭权威大迭,有谁会把中书敕命当回事,恐怕宫内的皇帝制敕也是威力大减。可真若逮捕他的话,侍卫司立时就乱了,西北的节镇也完全失控,他已经没有勇气再推测下去。

    “某早就说过,不要过于激进……罢了,说这些于事无补,议议怎么善后吧?”王朴长叹一声,想了想又对身旁书吏道:“出去看看,章元贞是不是回家了?没走请他回来!”

    “你请他回来,这事还如何处理?你是真打算把城西八门都交给他?”范质一下就跳了起来,他不想妥协,更不想屈服于武夫,这简直是逼宫啊,怎能同意。

    “那你待要如何?让禁军同室操戈打起来?”王朴眼皮一翻,怒瞪双目又诘问道:“你觉得侍卫司和殿前司能处理得了?”

    范质顿时泄气,哆嗦着嘴唇哑口无言,只觉深深的屈辱感弥漫心头,鼻子发酸,眼角开始湿润,悲怆地哀嚎道:“这叫朝庭颜面何存呐!老臣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太祖和先帝啊啊啊……”

    袁彦和韩通地位稍低,自进了大堂一直没开口,袁彦有些看不去,决定做个和事佬,便起身道:“二位公相且莫争执,某自认为对章元贞还算了解,要不这样吧!涉事军官先拿下狱,韩太尉安排一下,把万胜门和梁门先换上他的人,此事由袁某来调停,可好?”

    “也只能是这样了,没点表示他是不接受的,看他能不能退上一步。”中书范质等人如此行事,韩通自然看得明白。范质以中书揽枢密之权,把章钺撇在一边,儿子韩徽都说,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侍卫司只是奉诏,对上层的事还能有什么办法。

    枢密院外,自章钺离去,一众禁军将领也都走了,门前冷冷清清。范质一路哽咽着喋喋不休,像个老妇一样擦着眼泪,与王溥魏仁浦等人了中书省。

    王朴独自步出枢密院大门,抬头看看了天色,前几日连续大雨,今天竟出了一点太阳,但却被浓云遮蔽,仅露出了一片亮色,接下来几天恐怕都不会有好天气了。

    至右掖门登上城楼,眺望城内街道如棋盘一样纵横交错,西面隐约可见的梁门方向,火光已然消失不见,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喧哗之声,犯事军官虽被拿下,判哪一方的罪都不妥,这个结还是难解。

    世事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就算你知道是别人的错,那又怎么样?手掌枢密大印,可也未必就大权在握,还要听中书的。而中书呢,完全是因为先帝临去前那几句托孤之遗嘱,让事情变得更趋复杂。

    若不信任,何不除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可这样的话只在心中,王朴也无力当着先帝的面提出,即算迎立皇后途中出事,驻守东华门的刘守忠遣人通风报信,皇帝也没处置赵匡胤,反让太子即位后再召回来,与章元贞一起加恩。

    王朴看得明白,只是在一个不合适的时机告诉了范质,这老头一下就紧张了,自称睡觉都不踏实,一定要尽快进行。眼下这只能算是小事,可将来呢?

    再这般牵强处事,怎么也尿不到一壶去,章钺已经没什么兴趣,一口气跑出右掖门,乘马车回家了。走进中庭便看到封干厚坐在中堂上看书,悠然自得其乐。

    “事情没处理好吧?”封干厚放下书,却是一本破旧的线装本,封皮有着三个字《商君书》。

    “那是必然!唉……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章钺苦笑着,这事一出真是打了朝庭一个响亮的耳光,但也是没办法,要想打乱他们的部署,然后顺利离京,甚至拿到节钺,不狠一点怎么行呢。

    “既步入官场,政见不合者是最大的死敌,若改变不了他们的立场,那只有令其形神俱灭!这是相对顽固者而言,凡事也没有绝对。当然了,我们还不能暴露意图,以争枢密之权为开端,再好不过!”封干厚笑眯眯地眨着三角眼,又道:“不过要得城西八门不太现实,我们得外城五门,内城有梁门和汴河水门也就够了。”

    “嗯……也是!昝居润也该被召回了,若要退一步,就以这个为条件!”章钺点点头道,尽管那是先帝下诏的,但人死权灭,照样没什么用。

    “行吧!出了这种事,元贞也该搬家了,我看开封府以南,兴国寺桥那里就不错,若出什么事,乘船出汴河水门也很近。”封干厚提议道。

    “搬家暂时还不用,不过可以先买一座宅院,一旦时势不对再搬吧!”章钺想着,就算出事也可能是自己离京之后,现在就搬家倒像是底气不足一样。另外还有亲属、将领家眷什么的,让他们自己提防一点也就是了,在事发之前,还没人敢冒大不韪做这些事。

    “那也行!设法另调一个指挥进京护宅,府上这些亲兵迟早要带走,那时就没人手可用了。”封干厚笑了笑,又道:“这事我来安排吧,元贞今天怕是不得空,应该会有人登门了!”

    正说着,外面孟管家进来递上名刺,袁彦来了!封干厚笑着告退,出东院果园侧门回家去了。章钺干脆摆起了谱,在中堂上坐等,让管家出去将袁彦带了进来。

    “章相好大的架子,竟要袁某亲自登门,说吧……那两个军都使,你说怎么处置?”袁彦走进来也不客气,自在一旁坐下,开门见山地问。

    “处置?什么处置?该处置的是万胜门李经亘、梁门潘美,你说是不是啊?”章钺这就是试探底限,见袁彦板着脸不吭声,又道:“正好西北建威节度有出缺,这个潘美贬兰州防御使,另一个贬河州防御使,两个灭火有功的军都使,加领地方州刺史。”

    “可以!但要城西八门,这事没得商量!”袁彦斩钉截铁地说,又道:“元贞!有些事可以做,但有些事不能,你是不是看上了那个位子?”

    “袁太尉!如此旁敲侧击,是何用意?谁让你来试探?”章钺的脸色一下冰冷,这话非同小可,就算有这个想法,但也是不能随意问出口,若是别人这么问,章钺甚至可以一把捏死他,但袁彦与他共事过,算是有所了解的,不然也不敢问得这么直接。

    “你当袁某是什么人,会受别人指派?不过是看在你我旧交提醒你,此事适可而止!”袁彦说完,起身告辞而去。(未完待续。。)

第0562章 南唐后主

    六月初二一早,章钺照例参与早朝,最近连日阴雨,郑州原武东北的黄河决口,拟诏以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前往治河,征发民夫堵塞决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另有南唐主李遣六子郑王李从嘉与翰林学士、礼部侍郎钟谟来东京朝贡,因淮南战事割江北之后,南唐连续缴纳战争赔款,向大周进献铜钱、粮食、丝绸,以致府藏空竭,物价腾贵,民间甚至陷入无钱可用的窘境,请求向大周交易,以丝绸和绢换取粮食、黄金、黄铜,拿回去铸钱解决钱荒。

    然而三司使张美没有同意,因为大周现在也好不了多少,斗米三百钱,小麦要四百钱,粮食是硬通货,价格仍是很贵,怎么可能外销。而铜就不用说,大周也稀缺,黄金倒是有多余,但是这个要作为三司府库压仓啊。

    因为只要府库有黄金,那以后总能把地方大商手中的铜钱兑回来,保证财政不会出乱子。若连黄金都没,那就只能以物易物。所以,这年头不是钱不值钱,不是有钱买不到东西,而是钱不够用,典型的通货紧缩。

    这些事,章钺并不关心,就算他想过问,也没人会让他插手,所以他上朝就是旁听。这时,枢密使王朴上奏:控鹤左厢五军都使李经亘贬任河州防御使、铁骑右厢三军都使潘美贬任兰州防御使,因二将坐守城门失火。

    章钺听得心下好笑,若非昨日多个心眼,带上一桶火油前去,他们连台阶都没得下。不过傍晚时分也听说,龙捷左厢六军都使刘志成、虎捷右厢三军都使段敬真擅离驻地,被韩通削职一级,罚一百军棍。也算是给殿前司控鹤军赵晁、铁骑军高怀亮一个面子。

    章钺事后派人安抚,给自己的人送去了一笔丰厚的汤药费,估计那两放火的家伙现在都躺在-床-上偷着乐,这可比幽州战事的赏钱还多十倍。那俩被贬去河湟的,庄少肯定会修理他们,岂容他恨自己。等赵匡胤回来,听说又被挖墙脚,估计要气晕。

    早朝结束,章钺到枢密院看了看,见自己的签押房仍是毛事都没有就打算回家,出右掖门乘马车转道御街南下,过州桥桥头时,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忽然冲出来拦住去路。

    杨玄礼大声喝问,章钺听到动静,掀开窗帘一看,前面马车窗口露出一名四五十岁的老者,向章钺这边拱手行礼道:“车上可是枢密章相公,某家唐使钟仲益有礼了!此地说话不便,礼数不周,不知章相可否移驾到明月楼小酌一杯?”

    “哦……那好吧!章某正好有空!”章钺点点头笑着拱手还礼,这位就是南唐副使钟谟,正使郑王李从嘉,就是后来即位改名的南唐后主李煜,他是对李煜起了几分兴趣,决定去看看。

    明月楼得名于“州桥明月”一大景致,因为每当秋季月明之夜,登桥观月的人很多。有个商人看到了商机,便在州桥南桥头依临汴河的街口修建了一座高三层的大型豪华酒楼,与北面的潘楼相望,为时下东京城内最负盛名的两大名楼之一。

    明月楼新建起来不到两年,章钺以前的家离这儿不远,最近才注意到,但他还没进去过,当下去酒楼另一边侧院停了马车,钟谟先进明月楼了,一会儿有酒楼伙计出来招待亲兵们。

    章钺在马车里脱去官袍素服,换上一身黑色圆领窄袖长袍,没带帽子就随伙计从侧门进了大堂,钟谟连忙过来见礼,微笑着在前引路,章钺只带了杨玄礼等十名亲兵,随钟谟去后进登上三楼。因为整个楼层都被包下了,里面的侍从婢女都是李煜带来的人,与这酒楼华丽的装饰倒是相得益彰。

    “章相公!这边请!”钟谟引章钺穿过大堂,顺走廊进了里侧,就见前面宽大的白纸方格子门推向一边,杨玄礼在后一挥手,十名亲兵便快步过去,在门前守卫。

    这时,一名身着蓝色圆领长衫,外披长袍的二十多岁年轻人快步而出,拱手见礼道:“久闻章相公大名,今次得见,真是幸事!江南小国皇六子李重光有礼了!”

    “原来是南唐郑王殿下!不知什么时候到东京的,可还住得惯?”章钺笑着还礼,重光是李煜表字,细细打量,这家伙还很年轻,额头宽广,脸开圆润。但记得史书记载,此人丰额骈齿、一目重瞳,容貌奇伟,但现在看来,身材玉树临风,长得还算帅,但怎么也与奇伟两字搭不上边,审美观存在差异。

    骈齿就是一种比较整齐的龅牙,重瞳据说是白内障,因在时人看来,重瞳骈齿是圣人之像,李煜因此遭长兄太子李弘冀猜忌,为避祸醉心典籍书画、吟诗弄月,从不过问政事,莫非这是到东京躲避其兄。

    章钺前后一想,觉得很有这个可能,据说李弘冀性格苛严而且多疑,曾在淮南战事守卫润州时立功被立为太子,但他一入主东宫不久,就毒杀了有威胁的叔父李景遂,因而被李冷落,打算废立,改以李煜为太子,那么李煜这时来东京为使,就不是巧合了。

    “已到东京数日,客居异乡,当然没有江宁好。不过东京城的繁华,却是江宁小国之都所比不上的,章相公请!”李煜侧身虚引道。

    章钺微笑着大步入内,里面已分设三张矮脚条案,各有两名身姿娇俏的年轻婢女站在后面,看那苗条身材和长相,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秀丽灵动,但其实个子很矮,远没有北方和中原女子身材纤秀而高挑。

    钟谟引章钺在右侧坐了,自与李煜坐在对面,论说李煜是皇子亲王的身份应坐上首,不过他这现在是使者,看样子又是有求于人,自行放低了姿态,章钺也就不挑破。

    这时,李煜抬手击掌三下,六名婢女端着托盘茶饮、瓜果、糕点什么的鱼贯而入,给三人条案前摆放,还不到午膳的时间,酒菜杯盏自然还没上。

    “这茶是我们江南所产的庐州小砚春,乃蒸玉青团饼茶,为内人亲手所煎,章相公请品尝!”李煜抬手示意道。

    章钺点点头,心中却是一阵惊讶,这个李煜竟然带着他的王妃一起来了东京,这么说自然就是南唐司徒周宗长女,后来才貌双绝的大周后周娥皇了,却不知究竟有何等姿色与才艺,竟文史留名,其身世经又为后人所怜悯。(未完待续。。)

第0563章 只要粮食

    听李煜这么一说,章钺低头看看小巧精致的茶壶和茶盏,这是越窑所产的青瓷,呈一种淡绿的釉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时下无论是宫庭还是民间,所用瓷器都是“南青北白”,也就是北方主要用刑州刑窑所产的白瓷,南方则多用越州青瓷,因为这两窑所产瓷器为时下最为知名。

    所谓“盏”,它是茶杯底下有个防烫伤的底碟,也就是碟、杯、盖三部分组成;如果是“酒盏”的话,杯底有个小小的圆盘式底坐;如果是“樽”,多半是方形双耳的,或者是单耳,一半方一半圆,像勺子的一样的;而“爵”至这时代,较为少见,连宫庭也很少用了。所以古代器具根椐样式,真的是名目繁多。

    茶壶是三脚单耳壶,另一边有个小嘴,表面釉色锃亮得能照见人的面像。估计这套茶具也是价值不菲,章钺自认家里并不缺钱,但所用器具也只算是上乘,还没有这么奢侈的,不禁拿起来看了看,这才拿起茶盏小盖,提着茶壶微微倾斜,一道晶亮的淡绿水线流入茶杯,小砚春独有的清香沁人心脾,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再看茶杯里,表面一层细细的白沫咝咝微响中,形似云雾涌动,飞快消散。淡绿杯底叶片浮动,状似金色莲花,一朵朵沉淀下去,空余淡绿茶水散发着异香。

    “确实是好茶,极品呐!”就算是章钺对这方面没什么讲究,可也能看出品相不凡,不由称赞了一声,左手端起底碟,右手杯盖压着半边杯口,轻轻溅啜,顿觉满口余香,微闭双目感受着热烈而绵软的茶水滑过喉咙,直到流入腹中,这才睁开双目,放下茶盏笑道:“茶好!王妃的茶艺也是精湛入微啊!”

    “章相公过奖,其实内人茶艺平平,对音律歌舞倒是更为擅长。又听说章相为大名府魏王六弟之婿,想必尊夫人也是才艺绝佳。”李煜一听章钺由衷地称赞,顿时大为高兴。男人嘛,称赞他本人未必在意,觉得自己女人的才艺被赞赏,更倍觉有面子。

    “呵呵……我家夫人只会持家理事,算是略通音律,没什么特别爱好!”章钺顿时苦笑,想起来,符金琼还真是没什么特长,针线活儿都做不好,可胜在人聪慧啊!虽老是待在家里,也不怎么出门,但京城官场上的事是一点就透。

    “章相太谦虚了!不如满饮此盏?若对这茶喜欢,稍后带两盒回去细细品尝!”李煜笑了笑,转头看向钟谟,二人举盏邀饮的同时,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

    章钺笑着点点头,他是武人,眼力和感官可不是一般的敏锐,把二人神态看在眼里,却也不多说。举起茶盏一饮而尽,微闭双目似在感受着茶香余韵,其实当然是给对方一个眼神交流的机会,等他们开口了。有道是:无利不起早,不然真就为了看李煜才跑来,他还没那么大的魅力。

    “想必早朝时章相也在金祥殿吧?不知我江南小国这次的朝贡请求能否达成呢?”也许商量好了,钟谟开口问道。

    “呵呵……钟学士既已来东京多日,应该听说过昨日的城门失火事件吧?章某在朝中人微言轻,可能帮不上什么!”章钺猜测这两人肯定是因为昨日的事件,这才找到自己,可见倒是愚笨之辈。

    “章相何必太谦,可某也听说中书几位相公们低头了,那么,章相应该是言出如山才是啊!”钟谟一脸的似笑非笑,他还是今天早晨才刚刚弄明白,而且这位章相是魏王府近亲,又与宫内关系亲近,绝对是促成这件事的不二人选。

    “那也看二位能否给出令人心动的条件了!不过呢,奢侈珍稀的东西,章某可未必看得上眼。”章钺笑笑,不想在这个问题过多言述,直接让他们亮出筹码。

    甚至还点明,一般宝物美女什么的,就不要提出来了。因为南唐使者来东京朝贡,经常送美女,章钺现在并不缺这个。美女也是人啊,推了总是要陪伴照顾的,而人的精力有限。

    真是太无礼太刁钻了,这还没开口就把话给堵回。钟谟脸色一僵,顿时一阵气结,他们是真有送美女的想法,可现在人家表明不要,只好求助地看向李煜,看能不能送点别的东西。

    谈生意不是这么谈的,章钺顿时有点不耐烦了,又道:“说起来你们所谓的朝贡,其实也是物资交换,那么很简单,你们打算用什么换黄金、黄铜?丝绸绢帛的话,章某也没办法,不过若是有大批粮食,那就好办了!”

    “粮食?我朝失江北之地,粮食现在也缺啊!”李煜有些意动,但又犹豫着不好决定。

    “只怕未必吧?你们与辽国契丹人交易什么?粮食换战马生皮,换北方镔铁,你们以为某不知情?”章钺冷笑起来,收复幽州后,通过留守府帐册,南唐年与辽国的交易量非常巨大,但以后只能走辽东,还会受到北平府水师辑查,这条海上贸易线基本中断。

    李煜脸色一变,顿时不明白章钺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周朝庭也是知道的,南唐也已经作出承诺,以后不再与辽国交易,所以现在向东京朝贡,就是想解决国内缺钱的问题。

    “好教章相明白,那已经是过去之事了,若是章相能劝得三司使张玄圭松口,我们另有感谢!”钟谟赶紧接过话题道。

    “那就好说了,不知你们可听说过惠和商行?章某可以手书一封,帮你们达成交易,但丝绸的价格可能不理想。”章钺沉思片刻,决定还是把这个生意揽过来,这一批可以吃下,以后就只要粮食。

    尽管西北那边一直在屯粮,但还远远不够,丝绸这种奢侈品需要转手才能换粮。而且西北的棉布物美价廉,倾销往巴蜀之地,对蜀锦已经形成了巨大冲击,西北只好反向收下蜀锦,销给河湟蕃人换取牛羊,若再收江南丝绸就吃不下了。

    “粮食需要考虑一下,惠和商行我们也听说过,但不知与章相是什么关系,我们所需的金铜非常多,不知他们能否吃得下?”钟谟小心冀冀地问道,当面打听别人的背景那可是很失礼的。(未完待续。。)

第0564章 首翘鬓朵

    “某既然开了这个口,你们以为呢?你们是朝贡,但也是交易,其他的事最好不要多问,明白吗?”章钺后一句话等于是警告了,不过生意具体怎么做,他才不会过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就多谢章相!我们会把货物转托给江南商人,但在东京交易可行吗?”钟谟闻言脸色一变,他年已六十多岁,人老成精,一下看出了这桩交易的关键,那就是双方都绕开官府。而听章钺这么说,他一下就明白,惠和商行的背景可能很复杂,能量也非常巨大,竟然能吃下一国的财货。

    “若数额太大就自然不合适,你们住在哪儿?到时会有人上门来求见,你可以与他们谈!”章钺寻思着,与江南的交易一直是李德良在做,但他人在岳州。张全绪在东京驻了一段时间,他还兼管关东各地分行之间的运输汇总,平时是到处跑,只有让李多寿先接单,货物送去河阴交接。

    “真是太感谢章相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谈妥,二人对视一眼,皆面露大喜之色。李煜提起茶壶再续上一盏,发现茶水已经冷了,便高兴地回头喊道:“来人!喊娥皇出来给章相公敬茶!”

    “不必了!如此礼遇章某担当不起啊!”章钺本来准备告辞了,听了这么话便坐着没动。李煜竟然喊他的王妃出来给自己敬茶,不过随之恍然,心中后悔刚才没狠敲一杠子,不过还可以授意李多寿讨价还价,还来得及。

    这事在他看来是一桩交易,可在李煜来说,却是一次意义重大的出使任务,办好了太子之位尘埃落定,办不好的话可能就会遭到其兄李弘冀的攻讦,也会令其父李失望,对他来说很重要,礼节隆重一点也算正常。而淮南战后,南唐使者时常来大周朝贡,每次的使者职位规格都很高,这本身就低声下气了。

    钟谟在旁听了一阵愕然,喊王妃出来敬茶,这稍微有点过了,但章钺的身份也不低,还说得过去,他便没说什么。

    “当得起!当得起!说来章相也是上国勋贵,却不知缘何与中书诸位相公们不睦啊?”正事谈完,钟谟又开始打听东京朝局了。

    “呵呵……却不知钟学士如何看?”看情况,这个钟谟显然知道了前因后果,章钺当然无所谓,便有意考校。

    “某虽不知章相公是否还有外力,有何后手,短期看来收获良多,至少能争回枢密应有的大权。不过若往前看,恐怕于国于民没什么好处。”钟谟委婉地说。

    “钟学士说得也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若真是不争,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这事章钺岂会看不透,但是不能说漏,言多必失。

    “是啊!两难!便如我唐国,失江北再难重振国力,民心士气皆丧,勉力图存而已。”钟谟看似心灰意冷的样子,但这些话不过抛砖引玉。

    “那倒未必!虽说横扫江南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但若要复振也很容易,先解决清源,再吞并吴越,之后就不用章某献策了。”章钺话是这么说了,但南唐根本做不到,别说即将为太子的李煜在旁,他知道这些也没用。

    钟谟点点头,表示认同,李煜正要开口,这时外面一阵有节凑的细碎的脚步声,伴着环佩叮咚声响,大方格子门被向一边推开,一名头梳高髻,身姿娇小玲珑的年轻妇人,身着有牡丹图案的藕色贴身交领短衫和略显宽大的束腰襦裙,外披了一件浅水红的宽边直领宽袖外袍。

    领口和腰间系着的丝带很长,与狭窄细长的鹅黄色画帛环绕于臂弯。她莲步轻移间,帔帛飘舞,与拖地两尺余长的宽松的外袍下摆拂动,别有一番飘逸灵动。

    而看她容貌,完全是宫庭贵妇的妆扮,高约五寸的发鬟梳得很别致,乍一看像两只歪倒而又向上的兔耳朵,以镶着珍珠和几颗红宝石的玳瑁钗、花钿什么的绾起固定,走路时晃动不已,很让人担心下一刻那兔耳朵倒掉。

    她双手缩在衣袖里,拢在腹间,略施薄妆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如画般的纤眉秀目和小巧鼻形,以及淡抹胭脂的樱唇显得精致而美艳动人,下巴圆润而微微有点尖,但与俏丽婀娜的身姿十分协调。

    “妾身周氏见过章相!”娥皇是她的小字,据说名叫周宪,但妇人的名或字都是不轻易示人的,一般只称自己本来的姓氏。而不随夫家,就算嫁入宫庭的女子也是一样,从这一点来说,这时的女人比后来地位要高得多。

    她步入雅间正中,盈盈一福间,衣裙飘动着一阵香风迎面袭来。章钺看出她的身材其实也很矮,但微步向前时,裙摆拂动带着一种特别的节凑感,这是常练舞的女子才能有的,就像卞钰会几支粗浅的舞蹈也会有,但她走动时就没那么有韵味。

    “王妃请起!”章钺笑了笑,端坐着身子微微前倾拱手还礼,说起他最尊的身份也只是国公,但上国的威严气势可不一样。

    周宪又再一一向李煜和钟谟两人见礼,这才从身后侍女手中托盘端起茶盏底碟,手提细颈大肚的青瓷茶壶倒了浅浅的小半盏,合上盖子,移步至章钺案前,目光忽闪着瞥了章钺一眼,微微躬身双手呈上,微带浅笑道:“章相公请用茶!”

    敬茶是一种非常细微严谨的隆重礼仪,如果上者在前,得亲至案前,一般贵客的话就不必了。而且倒茶时,只能小半盏,这也有浅茶满酒的讲究。

    “非常感谢王妃的招待!”章钺不能再坐着无动于衷了,他是盘膝坐着的,这有点不合礼数,但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连忙提起一膝然后起身,拱手一礼双手十指并拢,以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接过那小小的茶盏底碟,见那兔耳朵发鬟颤动着,不由笑道:“敢问王妃!这就是你自创的首翘鬓朵么?”

    周宪一怔,停步看了章钺一眼,不由秀眉舒展,略有些自衿地轻笑道:“也算是吧!这有三种呢!章相应该没到过江南,却不知是如何得知?”

    “原来如此!听说的……”章钺是后世看过一些有关军事的资料,正好有五代的提到了这个,这时代他当然没听说。

    周宪一一给李煜和钟谟上茶后,便行礼退去,但雅间小厅内仍萦绕着一阵淡淡香味。三人又就粮食与金铜的交易细节商谈了一会儿,章钺便起身告辞。

    李煜和钟谟换留了几句,见章钺执意要走,便起身相送。进来时是走内部楼梯,但出去时,却是走东侧依临街道州桥的外侧栈梯,不过有护栏和朱红立柱,及雕花的大翻窗。

    “免送!二位太客气了,请回吧!”走到楼前一侧的转角栈梯口,章钺谢绝了两人再送。

    “我家王上仍是住在这儿,不过我是住鸿胪寺馆驿,章相公若派人过来,可先到这明月楼约见,不知是否方便?”见章钺谦礼,钟谟也就顺势停步了。

    “下午未时吧,会有人前来拜见!”见他们事无巨细都要问清楚,章钺干脆把时间都约好,到时派李多寿过来面谈。

    章钺说完一转身,目光刚好透过翻窗,就见楼下汴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以及有汉白玉石雕护栏的州桥。千余披甲士兵簇拥着一支车马队浩浩荡荡上了州桥,前面的仪仗旗幡上隐隐有“魏王府”字样。

    魏王符彦卿进京了?难道是为昨日之事……章钺不由一阵惊讶,随即自失一笑,消息传递没那么快,应该是为先帝将下山陵的事,可这样一来,会不会坏了自己的大事呢。

    章钺沉吟观望着,带着杨玄礼等亲兵飞快下楼,到东大院里乘马车出街道转上州桥,再进汴河大街向东一路回家。

    就在他前脚离开,后面十余名精壮骑士身着布衣,在明月楼前勒马仰望着楼上,前面领头并骑而立者有四人,中间是一名头发花白,脸色红润,却一身半边黑、半边白的太极图案八卦道袍,身后背着一柄长剑,显得仙风道骨的样子。

    而左侧两骑挨在一起,似是一对二三十岁的中年夫妻,一身苗彝西南蛮的打扮。男的约四十来岁,头上戴着黑布绣着红绿花纹的大黑筒一样的帽子,顶心处还有一根高高翘起而慢慢变细的尾巴,下着肥大裤脚有一圈蓝底红绿花纹的黑长裤,背上也挂着一柄狭长的银刀。

    而女的也是头戴筒状的银饰,檐下垂着一圈细小的银串遮额,晃动的时候反射着闪闪银光,与那黑底红花纹点缀的劲装短衣和肥大灯笼裤相映成趣,唯一的不谐之处,就是那背上一柄细长的短剑,剑柄也是闪着银光。

    而那道士右侧一人,如果章钺在这儿就能认出,正是中等身材,长得精瘦的王彦升,一身风尘尘朴朴的样子,似是远行归来。

    “明月楼!格老子的硬是要得!就是这儿喽!二位师兄!师嫂!请让师弟一尽地主之谊,然后再去我家主公府上安顿!”王彦升也是腰悬长剑,右手紧握剑柄的样子看上去大拇指的伤势完好如初。

    这四人怎么看都有一种江湖中人的感觉,尤其是那一身苗装的夫妻二人,让附近来往行人纷纷行注目礼。(未完待续。。)

第0565章 犹疑难决

    灰暗的天空乌云翻滚,雷声轰鸣,倾盆大雨滂沱而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雨幕中的金祥殿东偏殿外,屋顶雨点声一声喧嚣,廊檐瓦当处,晶莹剔透的水帘如瀑布一般倾泻,溅落在汉白玉云纹石雕护栏外的水槽中,扬起一串串水花,奔腾汹涌向台基下的排水沟,溢得广场上满是积水。

    符彦卿一身紫袍,头上戴了一顶斩哀冠,倒背着双手站在殿前望向远方,那微眯的双眼满是落寞之色。年十七虚岁的太后一身素服练巾,任宫女搀扶着站在大殿门口,捂嘴小声哽咽着。

    七岁的小皇帝宗训也身着孝服倚在母后身旁,眼巴巴地看着廊檐下串串水珠,想要去接水玩乐,但没有人开口,小小孩童也感觉到气氛的异样。内侍监令杨思诚带着几名内侍远远站在一旁,太后和官家虽年纪小,但有这位老魏王在,内侍们都不敢掉以轻心。

    偏殿内,范质、王溥、魏仁浦、韩通、袁彦五名托孤重臣都在,独不见了王朴,几人脸色凝重,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都出来吧!这都快到晌午,不用再等了,王文伯抱病告假,章元贞干脆在家伺候妇人了,还议什么!”符彦卿长叹一声,挥挥衣袖,仰头望向阴沉的天空,眼皮跳动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都七天了,既不上朝也不问事,真是太不像话,他们心里还有忠孝仁义吗?”范质气唿唿的跺着脚,黑着一张老脸,言语间满是怨气。

    “你们去王文伯家里探病,下午再把人请过来!这位秦公竟如此威风,老夫倒要去看看!”符彦卿恼怒地一抖袍袖,从内侍手里接过雨伞,大步走下御阶,冲进雨幕之中。

    到东华门外短短的一段路,长袍下摆已然湿透,符彦卿顾不得这些,急匆匆上马车直到城南,很快到秦公府门外,让车夫前面去叫门,符彦卿自行下车跟上,恰好门房开了门,见是贵客驾临要进去通报,符彦卿一把拉住,冷哼一声,大步就往里闯。

    门房看了一眼外面的马车,那旗幡虽然湿透,可还是现出了一个魏字,顿时惊得大喊:“魏王驾到!快快报与阿郎迎驾啊!”

    可惜外面风声唿啸,大豆一般的雨点敲打得房顶瓦片哗哗直响,满院一片吵杂,根本没人听得到。符彦卿沉着脸,大步如飞闯进大门、二门,到了中堂上东张西望,里面窗明几净,帘幔轻飘着,却不见一个人影。

    正自发楞,一名年轻婢女出现在门口,双手叉腰,面罩寒霜斥道:“你是谁?不请自来,这儿是你能乱闯的吗?”

    “章元贞在哪儿,叫他出来!”符彦卿大怒,一个小婢女什么身份,见了客人也敢斥责,真是成何体统。

    “等着!不要乱跑!”婢女楞了楞,口气稍稍缓和,叠手蹲身行了个万福礼,转身飞快去了。

    此时,后宅北堂上,符金琼正坐在屏风前做着针线活儿,不时瞟一眼章钺正和卞钰,他们在玩叶子戏,三个孩子围在一边叽叽喳喳地嬉闹不休,另几个却是没有过来。

    “阿郎!不好了,来了个穿紫袍的老头直接闯进了中堂,看样子是个贵人,可凶横了,你还是去看看吧!”黄莺快步跑进来,脆声叫嚷道。

    “管他呢,这几日经常有人强自闯门,先晾一会儿再说吧!”章钺坐着动都没动,手里继续发牌。说起来也是巧,自那日见魏王府车驾进京,章钺就猜到这老头来京,多半是来调解修补各方之间的关系,便干脆以各种借口推搪着告假不上朝。

    但没过两天,听说王朴也抱病在家,不去枢密理事了,暗想他们之间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谈不好。很快,有刑部尚书李涛、户部侍郎边光范相继登门表达善意,主动透露了王朴为何抱病的消息。

    “哼!好兴致啊!你眼里还有朝庭吗?”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满头黑线冷哼道。

    “哇……好漂亮的白胡子也!”堂上章钺和符金琼大吃一惊,正面面相觑着,薇薇和萱儿拍着小手笑嘻嘻地叫道。

    符彦卿一眼就认出了侄女,那安祥微笑的神态让他心中一阵安慰,可见章钺居然和侍妾在旁玩叶子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两个小女孩天真无邪的欢笑,把他满腹恼怒全堵了回去,不禁一甩袍袖转身出去,站在廊檐下静等。

    “未知伯父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符金琼连忙起身,与章钺一起过来见礼。

    “行了行了!元贞你出来,老夫有事与你说……”看了侄女一眼,符彦卿挥了挥手,转头看向章钺,目光渐渐严厉起来。

    “说起来四伯父还是初次登门,小婿受宠若惊呐!”章钺面带微笑,目光闪烁,心思一转,眼前虽是妻子的四伯父,更是堂堂魏王,当朝皇帝的外公,但若是让自己屈从于别人的话,那就不用多说了。

    人在乱世,我命由我不由天。

    章钺便又道:“中堂虽好,然燥音甚大,倒是书房更为清雅,四伯父意向如何?”

    符彦卿一怔,心中暗骂:好个小子,几年不见翅膀硬了,竟敢试探于老夫,真是岂有此理?可转念一想,还是书房好点,有些话还是不能传于外人口中。

    。。。。。。。。。

    同时,范质与韩通等五人乘马车出现在王朴府门外,一名身着圆领青袍的年轻人出来开门迎接,躬身见礼,言语间满是忧虑之色。

    “家父前日夜里捶胸顿足大哭,言称自己不该早早进言让先帝立储,以致酿成今日之局,哭罢竟脱下外袍悬于梁顶,欲追随先帝而去,幸赖老仆发现及时,晚辈撞开房门得以救下,这几天不发一言,日日唉声叹气,该如何是好啊!”这年轻人是王朴次子,名叫王,恩父荫补西头供奉官,但只领薪俸,并没实任其职。

    几人一听面露惊色,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范质,但老头一脸毅然,似是没见一般不为所动,发出一个重重的鼻音,背着双手就往里走去。

    几人进了王朴卧房,王前面走着,赶紧打开门窗,搬来矮榻请几人落座。范质向帘帐挑起的卧榻内看去,王朴身着中衣,半掩着衾被面向里侧而卧,明显动了动手脚,却是没听到几人的说话声一样。

    “文伯啊!某岂不知你是心病,何必如此呢,纵算时局万般艰险,你我也得共渡难关,只要过得这几年,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范质当然知道王朴心里的不满,温言细语地劝着。

    就在魏王抵京当天,范质与几名托孤重臣谒见,谈起现今朝局,王朴竟然当着几人的面提出:待先帝灵柩下山陵,颁诏大赦,加封章元贞为北平郡王,进中书令,参知政事。

    符彦卿还没表态,范质脸色大变,一下就跳了起来,大吼着严辞拒绝了。别说章钺这等武夫,就算是文臣如魏仁浦、李涛、边光范等人都被否决入相,他怎么可能同意。他也不是不明白,眼下时势不一样,给出大利使魏王周旋转圜,把章元贞羁绊在京辅佐幼主,驱虎吞狼之下,一个赵元朗何足道哉。

    可这样一来,国朝规距大坏,以后武夫封王拜相,若出事的话谁能制得住?就算不出事,武夫压在文官头上。好不容易自太祖祭孔庙,文臣士大夫地位渐有提高,一朝重新被踩下去,不仅是范质接受不了,天下很多文官们都会有怨言,他范质自己和托孤众臣也就要承担骂名,里外不是人了。

    “若依你这般行事,我等是苦尽甘来了,他章元贞迟早就身败名裂了,你以为当今之世,此等武夫可随意使唤?”王朴唿地翻过身来坐起,满脸恼怒地指着范质厉声斥道:“范文素啊范文素,你可德何能,执掌相位近十年,竟是此等心胸,如何做得大事。先帝好好的遗嘱策略,叫你办了个一团糟,你于心何忍?”

    “时势阴差阳错,先帝走得太快,岂是某一人之错?移兰州宣崇文镇邓州武胜,他章元贞是能得黄金填补亏空,可朝庭要撤消兵甲作坊真能做得到?你没见王彦超开始称病不去,可突然去了就再没消息,这是因何故?他昝居润一路慢吞吞,到陕州就干脆抱病请回朝了,如之奈何?”范质心情复杂,虽被王朴这般指责,却也忍了。

    “二位相公消消气,且别再争执,这样解决不了事端。他章元贞好歹总算是顾全大局,没有乱来,可赵元朗马上就要回京了,两人在幽州时就争执不和,这要再出事可如何收拾?说句诛心之言,到如今,没有章元贞点头,侍卫司两军四厢可不大调得动。”韩通心中也甚是担忧,前段时间打了那两个闹事的军都使,很多军官自发前来求情,令他心惊胆颤。

    “就是!尾大不掉!动也不动不得,可也不能放任!还有殿前司,那个赵元朗也是算计深远,先帝发现的太迟了啊!”袁彦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他与韩通赞成王朴的意见,可范质、王溥、魏仁浦犹疑难决。

    王朴喝斥了几句,重新躺下再也不吭声,对几人的议论充耳不闻。范质低着头,与王溥几人频频交换眼色,始终还是难以拿定主意。(未完待续。。)

第0566章 拿什么拯救

    中午过后,云散雨停,章钺立于后院墙头角楼屋顶,眼望着远方天地相接处飘荡着薄纱一样的潮雾,混合着阵阵饮烟,轻绕着满城层层叠叠的房顶,浑似人间仙境。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世间一切都如此美好,我有什么理由不保护它呢?大变革前的阵痛,凡在局中人,谁受不了煎熬,只能被汹汹大潮所吞没。而我,并不是这股潮流的掌控者,只是推波助澜者,为这个时代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章钺没强留符彦卿在家用午膳,妻子也没劝住,老头心中怀着一股气闷闷不乐地走了,估计会在宫中丧事释服之后回大名府,他也许会做点什么。

    但章钺不在意,他那点隐形实力早就被乐平阳、柳光嗣摸清了,真是不值一提,只是交游广阔,表面影响力巨大而已。如此情况之下,老头虽真情流露,抹着老泪说起二妹的事,章钺也强忍着没露半点口风。

    最近的人和事越来越趋向有利,但章钺并没多少得意之情,反而心头沉重,他自认是个诚实而光明磊落的人,一向洒脱行事,并不希望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但有什么办法呢?

    佛曰:人生无常,无常是苦!这也是章钺认同佛经不多的几名话。行大事者,更需要执着追求探寻真理。

    “夫郎!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妻子符金琼上了院墙,仰头望着角楼顶上的章钺,眼里满是迷茫之色。

    章钺转过身,露出灿烂的笑容,问道:“琼娘!你相信我么?”

    “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全力支持你!哪怕这世上所有人都不理解。”符金琼似被章钺脸上的笑容所感染,脸上的忧虑之色散去,唇角现出一抹妩媚的浅笑。

    章钺纵身一跃,手攀着角楼房檐翻了几个跟斗,稳稳地落在墙头,轻拥妻子入怀,抚过她脸颊鬓发,自信地一笑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嗯……那下午你要去枢密院么?或者进宫去看看,多带点亲兵!”现在只要章钺出门,符金琼总有些担心,以前只要送出门了,她就不过问了。

    “好!那我们下去吧!”章钺牵着妻子温凉的手下了墙头,让她不必送也还是跟了出来,到院门外时,杨玄礼已赶着马车准备停当,章钺钻进马车,向皇城而去。

    马车缓缓行驶着,章钺仍是心绪难平,经过那次城门失火事件,越来越多的朝臣在观望风色,试图站队,这几天乘着大雨天气的掩护,很多主动上门示好,李多寿业务繁忙。

    要命的是王朴也不去枢密院当值,那个府院说没事吧,日常也还有很多琐事需要处理,章钺只能去看看了。照例是到了右掖门外下车,不过今天章钺将杨玄礼等五名亲兵带了进去,现在可是非常时刻啊,小心点为好。

    后堂是王朴的,章钺是在东北角的签押房,他带着亲兵前唿后拥而入,沿途官吏见了纷纷躬身拱手。章钺挥挥手懒得理会,进签押房内坐下,边归谠马上就抱了满满一怀的卷轴和公文图册过来,这都是要签署用印的。

    “既然王相没来,小事的话章相可先签署,然后移交主院用印;大事可先附上批阅意见,提交中书相公们议决,若不能决定的再一起商议。”边归谠比较清楚枢密院治事流程,便解释道。

    “那好吧!还有多少一并搬来,找两个帮手赶紧分门别类,不能误了国事!”章钺对这个还是非常重视的,枢密院不但掌管禁军后勤,还接收天下各地的军情奏报,其实可没一样是小事的。

    很快,边归谠又抱进来几大堆,找来两名户房主事帮忙。章钺先把禁军钱粮衣甲等事务都处理了,然后竟然有几封军报。

    半个月前,北平府留守韩令坤、郭崇联名上奏,请东京出禁军巡边。事因是,治下平州安守忠在榆关斩首犯境辽军一千五百余级,就这么廖廖数语。

    可是不要小看,斩首就有一千五,那至少有五千以上的辽军试图袭取关城,这肯定是前锋,若是成功了,后续兵力绝对会源源不断,那时,禁军是出征还是不出征。

    “这封军报递往中书省,你亲自去看看,若他们在,一起进宫觐见!”想了想,章钺还是附上几个字的建议,言称禁军不可轻动。

    这封军报处理后,再没什么重大的或者急事,到申时中,积压的事务基本批阅完,正好中书有人过来通知,章钺便前往金祥殿,范质等人先到了,在内侍接引下进了后殿。

    这间不算宽大的书房布置仍是简陋,就是以前郭荣日常批阅奏章理政的地方,章钺入东京以来,在这儿见过两代皇帝,如今是三代了,不禁心下暗生感慨。

    “这封军报哀家刚看过,如章相公所言,出禁军来往不便,需费许多钱粮!”二八年华的太后带着宗训坐在御案后,语声柔和地说。

    “可不出也不行,元贞有何想法,不如一并说来!”范质总算态度温和许多,但看其脸色,却显得很是疲惫。

    “让瓦桥关孙行友领兵,加上沧州郭从义,凑个三万兵应是够了。后勤方面优厚补给,孙行友这人有点小贪,能力和操守都还不错,直接赐他一万贯,加五千套兵甲,让宣诏之人带去,让他看着办!”章钺一开口,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转头一看,范质一脸便秘之色,却也没反对,示意太后着通事舍人拟诏御批即可。

    大军一动,钱粮如流水一样花出去,节镇多半都很穷,可不定出得起。但节帅和帅府幕僚往往富得流油,不过孙行友其人倒还算好的,否则北伐时也不可能让他转运后勤。所以,这一万贯加五千套兵甲,比禁军出征,性阶比绝对高数倍。

    “天色也不早了,是否还有其他事?”章钺把枢密院那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没什么心思耽搁,想着即将离京,妻妾是不能带上的,尽量多陪陪她们。

    “暂无!”范质摇摇头,但却坐着没动。

    章钺见此便起身向太后和皇帝躬身为礼,转身就打算走,不想太后却起身道:“章相慢走!让这孩子送送你吧!”

    章钺一阵愕然,顿感这小太后蛮有心机,可看她脸上愁苦神色,又不似作伪。范质等中书几人也在旁看着,不知该说什么。太后吩咐了,宗训倒真听她的话,立即就从御坐上跳下,仰头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章钺,缓步走了过来。

    “可怜的孩子,拿什么拯救你?”章钺轻叹一声,心中陡然一软,感觉鼻子一阵发酸,抚着宗训的头,眼角不禁滑下泪珠。匡扶大周?能达到自己的理想吗?能达到当代小民的需要吗?绝对达不到!

    按说章钺这般举动非常失礼,但众臣默然看着,感同身受。范质老头实在太感性,也跟着流下眼泪了。太后也不知是想到自己的身世,还是对宗训心生疼惜,已然转过身去,低头捂嘴哽咽着哭出声来。

    章钺哪能真要他一个小孩送,温言细语哄他回去母后身边坐下,转身快步离开了金祥殿,乘马车出皇城,一路心事重重,精神恍惚。

    “章大帅!章大帅!章相公……”忽听一男一女的唿喊声,章钺掀开帘子一看,御街对面处,好久不见的董遵诲骑着马,他旁边马车窗口后,正是他母亲高夫人。

    “哟!幸会!”章钺心情不太好,语声有点冷淡。

    “俺现在控鹤右厢任副都指挥使啦!想见章大帅一面可真难呢!”董遵诲翻身下马,几步就跑了过来,有些小激动地大笑。

    “哦……有什么事吗?”做过自己部属的将领,又笑得这般爽朗,章钺心中的阴霾顿感不冀而飞,脸上露出了笑意。

    “俺娘今天生辰,本待白天备办酒宴好好庆贺,不想大雨误事,这不去菜市子走了一遭,晚上再办家宴,章大帅一定要来啊!俺娘还记挂着大帅的恩情,一直没机会报答!”董遵诲扶着车厢板,热情地邀请道。

    章钺楞了楞,看向对面马车里的高夫人,她正笑着点头示意,这可是高怀德的姐姐,而高怀德的妻子正是赵匡胤的妹妹,这关系一串连,如果遇上了那就有点尴尬了。

    章钺便小声问道:“你家生辰宴请了哪些人呐?若是有些人在,那可不太方便!”

    “不会的不会的!就只请了俺家至亲的两个舅舅,没其他人!”董遵诲憨笑道。

    章钺心中一动,高怀德正领侍卫司马军,而高怀亮掌铁骑右厢,这不是挖赵匡胤的墙脚吗,不过也难说,这种将门世家有自己偌大的家业和声誉,对这些看得很重,未必会全力投靠,但若能保持中立那也不错。

    “那好吧!先让亲兵回家通知一声,你前面带路!”章钺与前面赶车的杨玄礼说了一声,稍等了一会儿,便乘车随高夫人的马车转往马道街向北,一直进了景明坊,章钺顿时想起了何继筠的家也在这个坊内,似乎也可以请杨夫人过来。(未完待续。。)

第0567章 我不做宰相

    连续半月,阴雨连绵的日子终于过去,这期间昝居润回京了,他没到章钺府上拜访,但章钺对他一路行程却是清清楚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如赵匡胤,自泗州返回时,在宋州停留了七天之久,巡视辖地,安排镇将收集了一批商货船,悄然屯藏于下邑一带加强训练。

    六月十三,赵匡胤匆匆回京,重新接掌殿前司大权,却惊讶地发现,原本他通过马全义的关系,塞进皇城内殿直、散祗候、大剑直、御马直中的亲信人手,被袁彦和韩通暗中清除了。

    而这些事情,章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城宿卫越安全,对他以后的大事也更有利,只要范质等人不给自己添麻烦,他是什么都好说。

    反正大略已经开始实施,西宁节度使孙延寿出使海西完成使命,只等僧林占衮出兵,不过这需要点时间。宫内太医署奉御梁着向太后请辞离宫,自回西北主持孙女与章铖的婚礼,前来辞行时,章钺让李多寿送行。

    至六月中,天气转晴,位于郑州管城县东南,与宣懿符皇后懿陵相邻的陵寝、陵园等群组式建筑基本峻工,大行皇帝灵柩移葬山陵,范质等重臣率百官送葬。

    六月底,百官释服,丧礼完毕,后以翰林学士、判太常寺窦俨撰进大行皇帝太室歌酌献辞,舞曰《定功之舞》,歌辞不录。进大行皇帝尊谥曰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世宗。陵曰“庆陵”。

    宫内丧事一应仪仗全部撤除,新君登基近一个月了,地方节帅移镇事务终于还是提上了日程。王朴的策略终究还是未被范质所采纳,只在先帝出殡之日进宫觐见,后参与了大礼,之后又抱病在家什么事都不管,但章钺还是每天照常去枢密院看看,移镇之事也与中书几人一起草拟上奏。

    是日,制大赦天下,以郓州节度使、检校太傅、兼侍中李重进为淮南节度使,加检校太尉、兼侍中、进封开国侯;以陈州节度使、充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韩通为郓州节度使、进封开国公;以澶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附马都尉张永德进封开国侯、为徐州武宁节度使。

    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夔州宁江节度使高怀德为澶州镇宁节度使、加检校太尉;侍卫马军副都指挥使、汝州刺史李处耘为许州忠武节度使、加检校太傅;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常州防御使、检校司空张令铎为陈州镇安节度使、加检校太尉。

    以州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中书令、邢国公武行德进封宋国公、移镇晋州;以检校太傅、晋州节度使杨廷璋移镇孟州河阳节度使;以检校太保、河阳节度使白重赞移镇潞州归义节度使;以检校太傅、兼侍中潞州节度使李筠移镇州保义节度使。

    这还只是部分节镇的调动,其中李处耘领许州忠武节度,章钺又一次与范质几人争得面红耳赤,最终还是强势通过了。

    实际上,东京周边节镇,都是以禁军大将挂名遥领,治权仍在州县,辖于六部,尚书省都是名存实亡,只管得了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政务,军务还在节帅手中。

    赵匡胤仍是领宋州归德节度使,辖宋、毫二州,似乎被所有人忽略了。其实范质是有提过的,但窦仪适时进言,称其移镇时间还不长,也就被含煳过去了。

    地方移镇诏书颁发,章钺近来态度还算温和,赵匡胤回京后也老老实实,加上内有韩通、袁彦为依靠,范质放心了不少,可又深恐长此以往,被武臣所掣肘,决定在现有的三相之后,另增两相,以巩固中书之权。

    目前,实掌相权的只有范质、王溥、魏仁浦,另外张美判三司,窦仪任兵部侍郎、充西京府留守,并未进中书省。朝庭拜相非是小事,这绕不过王朴和章钺、韩通、袁彦、吴延祚等人,但范质暂时不打算公开商议。

    这天傍晚下值,范质独自顺路到王朴府上探望,由王朴次子王引入卧房,结果王朴居然坐在窗前看书,好整以暇,完全不似一个卧病的人。

    “文伯还在生闷气?你这是为哪般?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赖在家里,把枢密大权拱手让出,岂不正趁了章元贞的意?”范质进门落坐,非常不满地质问。

    王朴坐在桌案一侧,闻言皱了皱眉,叹息道:“文素相公!你真以为事情过去了?别痴人做梦了,山雨欲来啊!事到如今,王某还能说什么。上朝?上值?你以为还能上得几天?”

    “且不说上得几天?哪怕是一天你也得上!”范质一听大为恼怒,可又觉得王朴这话不是无的放矢,口气很快又软下来,苦口婆心劝道:“这次移镇,章元贞也就得升了李处耘遥领许州,我等商议调走了李重进、张永德,可也调来了杨廷璋,京畿周边仍是相互制衡,他虽在侍卫司有人,可也有韩通、袁彦牵制。殿前司的赵元朗也是一样,控鹤左右厢他未必掌得住,也就占着铁骑军,只要花点水磨功夫,总能把兵权慢慢削下来。”

    “说来说去,你总是固执地认为你能压着那些武夫,也罢,某明天去就是了。看着吧!到时事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些什么手腕。”王朴嗤笑一声,勉强同意上朝视事。

    “文伯!怎么说你也是先帝潜邸老臣,如此挖苦于事何益。某相信你的为人,也不与你计较,这就有件事,你参详参详。”近来几次被王朴指斥,范质心头忍着一口恶气,只得好言相劝。

    王朴意识到,范质又有什么动作了,这时一动不如一静,一动必然要惹出事,可范质就是看不明白。王朴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某年事已高,也不知还能秉政几年,中书仅三人略嫌不足,打算奏请太后和今上,增补你与窦可象入政事堂,你看怎么样?”范质细细观察着王朴脸上神色,却见他眼皮都不动一下,似乎已经猜到了。

    王朴心中哀叹,早让你加章元贞入相,你犹豫不决,现在却要加!立即反对道:“某不入政事堂,也不做这等宰相,某得盯着章元贞!窦可象更不能,你知道他与谁走得近吗?赵元朗!你一定要增设相位,可以考虑吴延祚、边光范、张昭、薛居正,现今除此四人之外,某绝不答应!”(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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