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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霸图全文阅读

作者:醉寻芳     朕的霸图txt下载     朕的霸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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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军队编制

    先说地方藩镇军制,从唐后期到五代近两百年里,军事编制虽有一定变化,但大体上没什么区别。

    到五代时,天下一度分裂成十国,但无论哪一国治下,行政区划版图都是设立藩镇治理的,一镇治一到四州,再多的基本上不层在了。藩镇节帅在地方上拥有军政大权。

    政务分散到各州,基本是辖下州衙负责,但刺史也是军政兼一身,权力也很大,往往某州刺史兼团练使,或兼防御使的,但防御使级别要低一些,所辖兵力称为乡兵,因装备补给什么的都经常不足,训练力度不够,没什么战斗力。

    编制承唐而来,等级依次是:

    每十名士兵设一伙,正副伙长带兵。

    五伙为一队,设正副队正,辖五十兵。

    两队为一都,设正副都头,辖一百兵。

    五都为一指挥,设正副指挥使,辖五百兵。

    这是基本作战单位了,乡兵到指挥使这个职级有点尴尬,不上不下的营级单位,基本也就到顶了,再上级是都指挥,若你不是州刺史的亲信,他不会将兵权给你的。好吧,那就再说说都指挥。

    正常五指挥为一都指挥,统兵两千五百人,设有正副都指挥使,正副都虞候。

    都虞候这个官名有点古怪,必须说一下,任这个职务的多半是主将的亲信,其职责是:宿营、侦察、巡逻,同时,还有点监军的意思,但这不是明面上的东西。

    都指挥只是一个级别,所辖兵力并不固定,但是必定按营级指挥来调配,有辖五、七、十指挥的,甚至更多。

    这些在藩镇都比较常见,另外就是藩镇衙内军,也称为牙内军,牙军。这个最初是唐时武将的亲兵发展来的,最早为三百人,后来武将们都玩坏了,三百、五百、一千、三千上万的都有,设衙内军正副都指挥使,正副都虞候,统领这些嫡系亲兵,同时,又有节度押衙,都押衙这种藩镇武官,他们是干啥子的呢?

    他们是常随节帅左右的元从,亲随,即是大内侍卫一样,又是带兵军官,出将入相的,当然是缩小一版。都押衙是押衙之首,主将级别的。五代各地藩镇动不动就有兵变发生,这些押衙的军官,往往是治下各地将领们争取的对象,或里应外合,或拥下挟上。

    这个是藩镇的情况,至于朝庭中枢的禁军,编制也差不多。但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是这样编的,这里说一下,但本书不会采用。即为:

    每五兵为一伍,设正副长行,辖五兵

    五长行为一节级,设正副十将,辖二十五兵,

    两节级为一队,设正副队将,辖五十兵。

    再上也是两队一都,设都头,但是看着就不是很合理啊,也有说是四节级一都,没有队这层编制,但若按作战灵活调配的原则,又是有可能的。因为一节级下有五个伍,一都下有四个节级,这样便于调兵遣将。总之,这个细微的东西有点说不清。

    都上又是指挥使、都指挥使了,但在禁军,他的编制是很大的,到后周时,郭威整顿禁军后,渐渐分为六军,两大系统,四大主力,当然目的嘛!还是为了兵权。

    六军分别是:左右龙武军、左右羽林军、左右神武军,但是,这并没有真正的领兵大将,某某为左龙武大将军,这只是一个荣衔,并没有实权。

    两大系统是: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在后汉时就已经有两个系统,不过只统称为侍卫亲军司,分为护圣马军,奉国步军,还有一些下属军号,就不多说了。另有内殿直、散员、控鹤等。所以,郭威整军,就是把内殿直改称为:殿前司,并增加其兵力。

    殿前司是嫡系武力,下辖有内殿直、铁骑、控鹤、散员、散都头等,到后来就是以铁骑和控鹤为两大主力,其他为附属。

    侍卫司下辖主要是:龙捷军,虎捷军。另外还有很多下属番号,所辖兵力也不多的。

    这些合在一起,就是四大主力。那么,四大主力是怎么编成的呢,大体上是这样:

    一个都指挥,通常称为一军,第一军、第二军什么的,上级就是厢都指挥使了。

    即为:五指挥组编为一个“军”(两千五百人),军有“正副都指挥使”和“正副都虞候”,或直接称“军主”;

    十个军编为一个“厢”(二万五千人上下,从战斗中的左、右两翼发展而来),厢有厢正副都指挥使,厢正副都虞候,或直接称“厢主”;

    左、右两厢编成一个战略方向的总兵力,一般大约为五万人上下。

    这是常规编制,遇战时会组建行营,临时性的任命某行营正副都部署为主帅,

    其次有佐官如:兵马都监,行营都监,马步都指挥使,马步都虞候。

    还有:步军正副都指挥使,正副都虞候。马军正副都指挥使,正副都虞候,这个就不一样了,是高于一般军都指挥使的。

    还有如客省使,负责战时外交照会。

    排阵使,既参谋又带兵的武官。

    后周禁军总兵力,也就是龙捷、虎捷、铁骑(约四五万匹战马)、控鹤四军主力,约十万人左右,再加上一些附属小番号散员,还有汴河水师等,不超过二十万人,所以,这时的禁军,战力很强。

上架感言

    醉寻芳(一)

    寻芳已醉迷归路,

    虚空大业战未休。

    朝夕码字犹不足,

    不觉流年暗中度。

    (二)

    寻芳又过双更漏,

    帘开月抚树梢头。

    晨起时拈花蕊嗅,

    晚来杯酒天涯路。

    啊哈哈哈……打油诗两首,聪明的你们一定看出了一个新人作者的苦逼码字生活,手残党没有办法,通常搞到半夜半。早晨睁开眼会查查,看收藏涨了没。傍晚开码前会抓机算算进度,还有多少要码出来的,结果,最近手机系统崩溃,只能接电话,用不了了,悲催啊!天天烧包!玩大了!

    不是高手,所以不寂寞,但真的很辛苦,公司是变态的九小时正班,还经常要加班,不过这都是值得的,终于上架了!撒花庆祝!

    是新人,但也不是很新,写了几年,之前扑过两本了,这算是尴尬的光辉战绩吗?不需要说理由,这结果是羞于启齿,无法容忍的事。

    不谈收获,只问耕耘!所以,这一次我有信心完本。

    目前来说,这二十余万字写得还算满意,也比较顺利。尽管七八千字的大纲还是做得很粗浅,但一直保持在框架内,并未有跑题卡文的事出现,也没出什么纰漏。码字太慢,边码边修改,边查资料,大修的情况都很少。

    当然,因为发书时六章就上传了,存稿几乎没有,甚至是现码现发,还好坚持着一直没断更。若公司不忙的话,不加班能一直保持双更,甚至周日爆更都没有问题,否则就要偶尔一更拖一下了。

    能保持书的质量坚持到现在,要感谢一些老编们。已离任的首位责编天佑,据说是美女的责编水墨,还有梧桐,上本书《狂野大唐》,给了很多较好的推荐,然而我却因为工作的原因,最后不了了之了,甚是抱歉!

    现在的编编是徐徐,这有点不好意思了,成绩数据一直不算好,简直对不起给的几个推荐,还是扑街啊!但愿上架后,接下来的剧情全面展开,扑得不那么难看吧!没有再而三的事,完本是必然的了,这不再解释。

    还要感谢几年来,文学论坛上一直陪伴的朋友们,成都信佛的阳光,武汉的美女诗人沙草,深圳的梅子,叶秋凉、君山散人、笑春风等。

    还有起点站上的书友们,金枪太保、飘舞的阳光、黄石翁、疯狂的鼠标、黑色花灯、缠绕在指尖上的灵感、风舒羽、冷雪轻飞……等等等等,都记不清了!

    刚上架,存稿太少,没时间多说,漫漫征途才刚刚开始,下一站是完本。现在我只想说:老板!给我来一百斤鸡血!

    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请跟我一起吼:抵制可耻的盗版!求正版订阅!求正版订阅!求正版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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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章 胡骑扰汉疆

    金秋九月,天将拂晓,晨风萧瑟,树影婆娑,枝叶摇落寒露,冻作一地洁白霜花。

    霜之静美无人识,绚烂辉煌一瞬间。

    安阳里村头小院中,两只穿着麻鞋的大脚很有节凑地交替落地,霜花在嗞嗞声响中化为一滩污渍。

    章钺就是这麻鞋大脚的主人,他虽长得身材高大魁梧,面相略显粗犷,却绝非粗俗之人,相反心思细腻,目光敏锐,有识美爱美之心,但从不多愁善感。

    十多圈跑下来,身体在微微发热,连口中吐出的白气也变得粗重了。章钺停步立定,深吸一口气,屏弃杂念,调匀呼吸,双脚向两边移开,平行相距两尺,上身缓缓蹲下,双手按在弯屈呈九十度的膝头,扎起了马步桩。

    来到这时代一个月,一番苦心锻炼,还是大有收获的,轻轻松松地挺过一盏茶约十分钟,一刻时半个钟似乎也能做到了,脑中已默念了七八百个数,也许是因为今天霜降,自己将代这具身体原主人过十八岁的生日,章钺虽舌顶上腭,存念百会,意守丹田,可心神仍无法沉入平时那种物我两忘的最佳状态。

    这虽不是什么神功仙法,但也是一种硬气功,准确地说叫站桩功,可没那么神秘,也就是最快地恢复体力,剧烈运动时延缓体力消耗的一种方式。还有步法、睡功,都是基于这个原理。

    这东西不可捉摸,功效感觉得到,始于远古,盛极于晚清,当然不是这个身体原主人所通晓的,章钺这么苦练,可不是想当武林盟主,而是想起自己醒来时,老头与有荣焉地告诉他说:

    这里是河北冀州城西北的安阳里……现在是大周广顺二年,皇帝嘛!当然是咱们河北人,刚刚上位的郭太师郭威了!

    郭威是什么人?章钺当然知道,原为后汉太师兼枢密使、邺都留守的郭威,是乾佑之乱的受害者,也是受益者,澶州兵变,黄袍加身,只是人还不错,治国也颇有方略,使中原王朝有了一丝新兴之象。

    此时天下四分五裂,人心离散,意志不一。恰逢明君在位,武人地位尊崇,自己正好重操旧业,一展雄才大略,实现一生的抱负。反正这年头是皇帝轮流做,说不定就明年到我家了呢。

    嗯哼!乱世出佳人呐,这年头的美女才女不要太多,只要大权在握,强兵在手,美女还不到我碗里来?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不过理想与现实,距离得以光年计。

    那一世,二十八岁的章钺只是低层转业,可不是中上级享有转到事业单位的待遇,只有安家补助费,其他的真是没法说,只好自己开公司做ceo,很快就亏的只差卖内衣抵押。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进了一家公司做部门主管,每天上班下班,老婆孩子热炕头,似乎比神仙还幸福,可这日子平淡的如白开水一般没半点滋味,他烦燥的要命,生活竟是如此单调!

    于是,从不沾烟酒的他,都学会了,而且还爱上了赌,因为这玩意儿,总让他有一种刀尖上跳舞的感觉,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输了,他一个人汹酒泄愤;赢了,狐朋狗友们一起汹酒。终有一天出事了!他连人带车冲入江中……

    现在,章钺终于明白,只有失去的,或者正憧憬而未得到的,才是真正的幸福!而现在拥有的,那是责任。

    昨天已经过去,挥手道别!这身体原主人是个力大无穷,口舌笨拙的旱鸭子,在衡水泽中捕鱼,掉进水中就淹得只剩半条命,幸好被人救了回来。

    于是,章钺又有了新的人生,可让他欲哭无泪的是:现在的身份职业是屠夫加农夫,兼职渔夫!当然,北方人一向尚武,有必要的话,上战场也是毫无问题。

    章钺满头大汗,缓缓地站起身来,在院子里走动散步,休息了一会儿,然后选了一个看起来相对干燥的地面,手背贴着胸口,直挺挺地缓缓倒下去,匍匐在地,双手握拳按住地面,做起了俯卧撑。

    一百一十八、一百一十九……只要下苦功,什么擒拿格斗,刀枪剑棍的绝招,都是可以练回来的,只是需要点时间。

    这时,身后脚步声响,堂屋内走出一人来,在旁边绕着圈看着,这是二弟章铖,年十六岁了,虽比章钺小两岁,但个头都快有他高了。

    他已见惯了章钺这样练臂力,自然毫不奇怪,半晌开口怪笑道:“你这姿势可真够难看的……练完了没?爹可等着呢,再不走他要骂了,忙完还得赶早进信都县城!”

    “坚持不住了!想做一百五十个,还有点难!”章钺站起身来,喘着粗气。

    “走吧!别磨蹭了!”二弟章铖出声催促。

    章钺点点头,当先走出院门,二弟在后把院门锁上了,很快就跟了上来,兄弟二人走到前面不远路边杂物房,砖石为墙,茅草为顶的破烂房屋,后面是一个两三尺高的大院子,平时并不住人,而是猪圈子,也充当杂物柴房。

    前院正门大开,桔黄色的灯光斜洒了出来,兄弟二人快步进去,老爹章永和已备好了人力板车,将昨晚屠宰好的两头牲猪分为了三边整肉放到了板车上,另一边剁成块,分别装进了两只竹筐里。

    “天快亮了,到冀州城还有五里路,得尽快进城到菜市开摊卖肉。等会儿到了官道,你挑着这担肉去北面十五里的东庄,送到张里正家。”章永和等的不耐烦,见两兄弟一来,双手一背,快步就出了前院。

    章钺点头答应一声,上前将拉车的套绳挂上肩膀,扶着车把子往下一按,拉着板车就走,二弟在后跟上了。父子三人出了安阳里,转而上了宽阔的官道。到这儿得分头走,章钺喊了二弟过来,将两筐鲜肉抬下车,拿起扁担准备挑着上路。

    官道果然繁忙,一大清早的就有成队车马行人赶路,只是那情形看着有些不对劲,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男女老少成群结队,扶老携幼。马车上坐着人,但那板车和骡马背上,满载着衣物细软,还有一些家具。

    “那不是北甫里的赵老先生吗?你老早啊!怎么今天路上这么多人?你们这是搬家还是咋的?”老爹章永和遇上熟人,上前恭敬地拱手行礼搭话。

    “唉……搬什么家啊!还不是进城避难的……”赵先生骑着毛驴,苦着一张老脸。

    “你老曾在州衙做个司户参军的人,哪有人敢难为你呐!”章永和随口回答。

    “嘿!你个章屠啊!真是耳目不聪,老夫昨天傍晚就听说了,北面的辽军已经杀到衡水县,离咱们这儿五十多里,铁骑狂奔半天就到,再不走可就晚罗!”

    赵先生毕竟是做个州官的人,神态略有些倨傲,竟直呼“章屠”,若是别人敢这么叫,章永和一定勃然大怒,和他叫骂扭打起来。

    但他说的话实在令人震惊,却也并不意外,自辽灭晋后,驻守幽州的辽军铁骑每年入秋必南下剽掠财物人丁,而河北边境藩帅们,只知肆意敛财自肥,却无力稳守边境。

第0002章 大意失提防

    章永和眼望着赵先生远去,呆立原地,脸色变了又变,似是想到什么,又变得轻松下来,倏地转身跑回来大声喊道:“辽军到衡水了!二郎快拉车进城,大郎快挑上担子走,应该还得及,我先回家收拾钱物家什再来!”

    “爹!等等……”章钺忙上前一把拉住老爹,很是着急地说:“改天再送肉去东庄吧!现在情况危急,我们还是先进城避避,等过段时间再说……”

    “那可不行!张家老太公过世,等着送肉去办丧宴呢!你不能误了人家的事,衡水在葫芦河北面,辽军过不了河,今天还到不了。”章永和立即否定。

    “哎……这不是辽军来了有危险嘛!日后再与张里正说清楚就是了,他肯定不会怪罪的……”

    啪地一声,章钺头上挨了一巴掌,老爹犹自不解气,开始教训起来了。

    “胡说!你这冤孽竟敢狡辩,给我记住了!无论做哪一行,要讲信誉,我还指望你将这祖传手艺传下去呢!你看那赵先生,那可是州衙大官,要是别人问话他能搭理?我虽是屠夫,做人做事,这十里八村的谁不念个好,就是赵先生那等大官,也能瞧得起我这庶民。”

    瞧得起你才怪……章钺心中腹诽,却又无可奈何。

    “还磨蹭个甚?快走快走!”老爹喊了一声,自顾自往家跑。他的个头很高,膀大腰圆,跑起来脚步噔蹬作响,衣襟猎猎。

    章钺很是无奈地挑起一担箩筐,快步向北而去。二弟扶着板车把子大喊:“哥哥早去早回,路上小心些……”

    章钺没有理会,甩开大步赶路,只想快点到东庄把事情办完回冀州城,否则孤身一人,真要遇上辽军,那麻烦就大了。

    这里是平原地带,官道两侧都是成片的田地,秋收之后,地里只剩成堆枯黄的积杆。此时天色大亮,太阳出来了,晨雾散去,四下一览无余,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

    这担肉足有百来斤,份量并不轻,章钺也根本没挑过这么重的东西,很不习惯,又心急火燎,一路跑的飞快,很快就满头大汗,但不敢停下来歇息,怕耽误时间。

    十五里路相当于七公里,不远也不近,巳时初,太阳已爬上半空,官道三里之外,光秃秃的树木掩蔽下,东庄已然在望。

    远看村落中饮烟未散,静悄悄的,并无鸡鸣犬吠之声,章钺心中有些惊奇,脚步不由放缓,小心冀冀地观察周边一切,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不禁松了一口气,转向叉路口。

    走得近了,忽听人声暄哗,村头牌楼上,悬空吊着一个被绑了双手的老人,地上围着一大群顶盔披甲,持枪挎刀的军士,簇拥着几名骑马的军官,正嘻嘻哈哈地大笑着,鞭打那老人取乐。

    是辽兵!章钺心中一咯噔,大吃一惊,放下担子转身就跑,然而为时已晚。前面四五十步外的路边草丛中,忽地钻出两名披甲带刀的辽军伏路暗哨,张弓搭箭对准了他。

    章钺吓了一跳,倏地刹住脚步,本能地举起了双手。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不敢玩什么闪避,那纯粹找死。只恨自己刚才只盯着村中看,没注意路边。

    “咻……”破空声响起,一支黑漆白羽的箭矢,带着一道白影飞来,钉在了章钺的双脚之间空隙处,吓的他浑身一抖,顿时紧张起来,急思脱身之策。

    左侧一名辽军哨兵狞笑一声,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再从背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又对准了他。章钺也是老兵,最恨别人拿枪指着他,弓箭自然也是一样的感觉。

    草!章钺勃然大怒,但却不敢轻举妄动,心中暗骂:有种你们过来,看哥怎么玩死你们!

    很遗憾,辽军哨兵很警觉,另一个打量他几眼,与另一人说了几句什么,转身走向章钺放在路上的一担箩筐,上前拔出弯刀,挑开盖着的粗麻布,顿时惊呼了一声,大笑起来。

    章钺没听懂他喊了一句什么,但也猜到了,因为手持弓箭指着他的名哨兵也跟着笑,同时拉弓的右手缓缓松了弦,转头看向那担箩筐。

    好机会!拼了!章钺猛地一侧身飞奔过去,那辽军哨兵听到脚步声,立即惊觉转头,匆忙拉弓射出一箭,但章钺已有防备,一个前滚翻避过,从地上一跃而起,飞身扑上狠狠一拳,正中哨兵的鼻梁。

    这家伙受力不住,仰身重重倒地,估计感到耳中轰鸣,地球在转,还有好多星星,鼻子也开红花。原来花儿是这么红,真是不要太美丽。

    章钺可不管他,立即奔向另一个,那哨兵还在二三十步外看肉,听到动静转身,却没开弓射箭,反而大叫几声,拔刀扑了上来。

    跟我玩刀?章钺冷笑一声,冲上前扭腰侧身,避过斜劈下来的弯刀来势,一招“推窗望月”,左手在胸前向外侧划过半圈上撩,捞住其手腕扣住脉门,右手一记重拳正中其心窝。

    打得那哨兵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闷哼一声,臭臭的口水喷了他一脸,草原人多半不刷牙的,只有贵族才会讲究一点,想想都恶心。章钺趁势屈膝蹲身旋转半圈,搭住哨兵的胳膊来了一个凶狠的“过肩摔”。

    砰地一声,哨兵被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咂的地上尘土飞扬,估计心胸胀闷,浑身散架,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这边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村口牌楼下的辽军,一名骑马的军官叫骂吆喝数声,带着一群骑兵马队小跑加速赶来。

    章钺大惊,转身撒开脚丫子飞跑,但他终究只有两条腿,短距离爆发力还行,战马速度提上来,很快就要追上他了,仅有百来步距离。

    官道很平坦,适合战马奔驰,但人却不一定要择路。章钺果断地冲进对面的旱地里,落脚虽然松软,有点无从借力发力的感觉,但影响不大,不用脚尖点地,脚掌落地就好多了。

    就算是沙滩地上,他照样可以跑得飞快,什么崴脚的,真是从何谈起。

    但战马就不同了,踩着松软的土地,它很容易崴脚折蹄。若速度跑得太快,前后蹄分组落地,一旦马蹄陷入土里,拔起时又遇到障碍,会直接翻跟头。

    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这就是章钺所期待的,因为听说辽军士兵很爱惜战马,只要自己拖过一阵子,辽军又有了战马损失,未必会穷追不舍。

第0003章 既入虎穴

    然而,事与愿违。辽军小队骑兵追过官道,很快就冲进了旱地里。马蹄踩踏,黑土四溅,并没有出现人仰马翻的事情,而且开始分作两队,从左右包抄。好在距离仍保持了百来步,辽军没有放箭。

    章钺边加快速度飞跑,一边悄然打量,辽军约有五十来骑,偏偏这收割庄稼后的干地非常广阔,似乎没有尽头一般。若是树林草丛,倒可以试试,可这种地方,自己就算再厉害,五十骑也对付不了。

    距离很快就拉近了,辽军骑兵大声喝喊,张弓射箭,一丛丛的箭矢划破空气“咻咻”直响,但都落在了地上。章钺跑得太快,辽骑战马跑动,七八十步外,准头显然也无法控制。

    身后箭如飞蝗,章钺心惊肉跳,拼命地加快脚步,但仍无法甩脱,两冀的辽骑渐渐追上,眼看就要形成合围之势,而后面的辽骑仍在放箭,一停步就会被射成刺猬,想想就不寒而栗。

    “呼”地一声,空中飞来一道黑影,兜头罩下。章钺敏捷反应,伸左手在面前一挡,忽觉手上一紧,一条牛筋绳套连左手和脖子一起套住,一股拉扯的巨力传来,身不由己地飞出数步,“砰”地落地,摔了个七浑八素。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被绳索拉扯着在地上拖行。

    两边的辽骑追上,咿哩哇啦地大叫着什么,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挥鞭抽打下来,章钺只觉后背擦地,前胸挨鞭,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疼痛。

    辽骑可不管章钺的死活,一直将他拖到了村口牌楼下,几名士兵扑上来,将他双手反绑,吊在牌楼上。章钺又惊又怒,却一时无法可想,无谓的抵抗并没半点用处,只能静观其变了。

    这时,旁边冲出来一名辽军士兵,“呛”地一声拔出腰刀,恶狠狠地盯着章钺骂骂咧咧,缓步走了过来。章钺低头一看,这士兵正是刚才挨了个“过肩摔”的那名村口暗哨,顿时意识到不妙,这士兵要报复。

    果然,那哨兵走到他身前咬牙切齿地狞笑,手中弯刀在他绑起的双腿裤脚上擦拭,露出了猫戏老鼠般得意的笑容。旁边围观的辽军顿时多了起来,怪叫着大声起哄。

    章钺想开口阻止,或者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话,他们未必听得懂,还会显露出自己的外强中干,干脆冷哼一声,抬起头板起脸,不理会那士兵的作为,反正自己受制于人,求饶只会遭到耻笑,得赌一把,装一副好汉的模样。

    可很快就发现押错宝了,哨兵只是小人物,心中只有简单的爱与恨,没那么多弯弯绕,听他冷哼,见他又冷着脸,并无恐慌之意,而周围的同伴又在起哄,顿时脸色很难看,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哇哇怪叫一声,猛地斜斜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章钺脸色一白,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张口大喊:“别乱来!别乱来!”

    “哇哈哈哈……”围观的辽军士兵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哄笑,哨兵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左脚向前跨出一步,手中高举的弯刀扬了扬,就要发力劈斩章钺的双腿。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严厉的低喝,围观的士兵们纷纷闪开,各就各位站得笔直。一名头戴插着白羽卷檐铁盔,身披铁甲、手按腰刀的军官缓步走来。

    哨兵恶狠狠地瞪了章钺一眼,忙放下手中弯刀,快步上前单膝跪下见礼,口中叽里咕噜,显然在报告情况。

    那军官点点头,又挥挥手,遣退了哨兵,踱步上前站定,脸色冰冷地抬头目视章钺,开口就是叽叽呱呱,鸡同鸭讲,语速又很快,章钺一句也听不懂,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屠夫?从哪里来的?”军官又问,居然是一口纯正的河北方言。

    章钺一怔,只得老实回答说:“是……从南面安阳里来!”

    “既是屠夫,会屠狗吧?会不会下厨烹狗肉?”那军官没头没尾地又问。

    “啊?”章钺一楞,很快意识到什么,连忙回道:“没问题,能下厨……”

    “你跟我来!”辽军军官一招手,不容置疑地命令,又对周围看守的士兵们吩咐了几句什么,转身就走。

    旁边的士兵们显然很畏惧那军官,忙不迭上前把章钺放下来松绑,然后跟在后面,押解人犯一样,让他跟上那军官。

    “高将军年纪大了,这天气晚间有点凉,一直想吃狗肉羹,但军中粗汉们烹的没啥味道,你若能让高将军好好享用一顿,饶你不死!否则,斩下你的腿,以铁锤咂成肉饼,你可听明白了?”那军官一脸凶横地威胁。

    “明白明白……”章钺心中一突,脸上堆着笑,小心冀冀地回答,心中却是不屑,还有重生人士满满的优越感:我现在虽然是个屠夫,可不是吓大的?你想讨好上官没问题,反正配合一下我也有赚头。

    “听说你刚才打伤哨兵,很有些本事,不要想着逃跑,明白吗?若非我出面,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现在,你只要把高将军侍候舒坦了,说不定小命保住了,还会有赏赐……”军官脸色缓和了一些,却一脸矫情地表功。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一定尽竭力办事,将军一表人才,治军有方,将来一定会出将入相……敢问将军如何称呼?”章钺小鸡啄米般点头道谢,甚至不惜放下尊严,送上马屁,心里当然不领情,但既入虎穴,还是先保住小命再说。

    “本将姓乌,为南京路莫州高将军帐前牙将……你个屠夫问这么多干什么,好好做事……”姓乌的军官听得大为受用,脸不觉有了些笑容,忽觉对方只一个屠夫,自己说多了,又有些恼怒起来。

    主将姓高,牙将姓乌,多半是原来的渤海人,章钺心中一想就明白了,后世的他对辽东之地的历史,还是有些研究的。但怕激怒他,不敢再多问,跟着他向村中走去。

    一路行来,章钺东张西望,村中静悄悄地,只看到有大量辽军站岗守卫,但没看到驻军大营。而村中居民,除了村口吊着的那个老头,其余人竟一个不见,被抓是肯定的,但不知押解到哪儿去了。

    可以想像,这绝不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辽军应该在昨天下午,或者是傍晚就杀到这里了。而看村中的辽军兵力,大约就两千来人马,可能是前锋,也可能只是一小股辽军,但绝不是全部兵力,那其余的兵力去哪儿了?

    章钺的心顿时就揪紧了,但愿老爹返回家收拾钱物,再去冀州城还来得及,现在城郊周边都不安全,随时有可能遇上辽军游骑。

    冀州刺史张廷瀚兼着团练使的职衔,领有六个指挥三千乡兵,守城是没问题的,但主动出击嘛!给他一百个胆子,怕也是不敢的,要想保命脱险,还得自己想办法才行。

第0004章 虚与委蛇

    章钺一路惴惴不安,到了村中一处大宅院前,这里正是此行的目的地,张里正的家,现在竟成了辽军临时军衙。院前辽军士兵背着弓箭,持枪挎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那军官带他从侧门进了宽大的后院,十来名辽军士兵正在忙碌地屠宰抢来的猪羊,清洗一些蔬菜,看样子是在准备午膳了。

    一名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的辽人军汉大概是这伙房管事的,连忙迎上前来,谄笑着以手按胸躬腰行礼。两人说了几句什么,姓乌的军官转身离去了,粗矮壮汉顿时就看了过来,歪着头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章钺。

    “呱呱呱呱呱……”

    “你丫的说什么鸟语?”章钺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问。

    “。。。。。。”

    那壮汉楞了楞神,高高扬起下巴,冷哼了一声,转身快步去了。但很快又回来,身后多了两名十**岁的年轻人,一身粗布灰衣,低眉顺眼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辽军士兵,倒像是奴仆伙计。

    瘦高个的上前一步,躬腰行礼,好奇地问:“听说乌军使派你来的,你会烹狗肉?”

    “煲个狗肉还能行,你们这是?”章钺有些惊讶地问。

    “哎……乌军使让我们来听你调用,我叫张大!他叫何三!”张大躬身谦卑地说。

    “那敢情好!我叫章钺,安阳里人!你们不像是辽军士兵,哪里人?”章钺边打量二人边问。

    “我们都是葫芦河边滏阳酒肆的店伙计,平日也做些撑船摆渡的营生,这不就被抓来了,好在能下厨烧菜,小命算是保住了……”张大说到这里,飞快地看一眼旁边的矮壮汉子,脸色变得很不自然。

    章钺点点头,心中算是明白,看来辽军主将是个吃货,连外出仗之时,也要四处抓厨子,满足口腹之欲。好在自己刚才够机灵,否则小命还在不在难说,但那个被自己胖揍的哨兵一定会往死里报复自己。

    “呱呱呱呱呱……”旁边的矮壮汉子黑着一张大饼脸,很不耐烦地怪叫几句,大手一挥示意章钺跟上,转身就进了伙房,指着灶台说着什么,然后从篮子里提起一只血红油亮的狗腿子,看样子是后肢部位,递给了章钺,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章钺接过来看了看,鼻子凑近闻了闻,只有油味,而没有血腥味,这狗肉不是很新鲜,要么腌制风干了做“风吹干狗肉”,吃起来硬脆,而且特别香,没那么大的膻味;要么就用新鲜的,来个砂窝焖狗肉、狗肉火窝,狗肉羹什么的。

    嗯……这年头没有火窝,似乎是可行的。等等……要是老子厨艺表现的太好,他们吃上瘾了,把我当厨子带去辽国,那就麻烦大了。还是先做个狗肉羹应付过去再说,这个用料简单,但要新鲜狗肉才行。

    又是一番鸡同鸭讲,矮壮汉子恼怒之下,去外面将张大、何三两人喊来充当翻译,终于解决了勾通交流问题。

    很快,一只肥硕的大黄狗拉了进来,章钺扔给它一根骨头,那大黄狗楞了楞,惊喜地摇着尾巴埋头大啃。

    屠狗案板、接血铜盆、解腕尖刀准备到位,章钺靠近大黄狗,故作亲热地轻抚它的脖子,慢慢将它带到案板前,示意张大准备抓狗腿,何三捋狗尾。

    两人准备就绪,章钺一把扣住狗脖子,按翻在低脚案板上,用膝头死死压住了,右手在案板下的铜盆里摸到尖刀,对准狗颈下侧一刀斜捅了进去,直抵其心脏。狗血顺着刀柄涌出,洒落入地上铜盆中,待尖刀拔出,鲜血喷涌,大黄狗呜咽几声,挣扎抽搐了一番,就不动了。

    接下来是剥皮断头、剖腹取脏,章钺驾轻就熟,再将整大块狗肉洗净,用铁钩倒挂在木架上,举起短柄宽刃的板斧,对准狗尾脊椎骨,刷地一斧头下去,瞬间分作两半。

    两边带腿的狗肉在木架上摆动,一旁监视观看的辽人矮壮管事大为惊讶,至于张大、何三,已经目瞪口呆。

    其实不是用蛮力硬劈,而是以锋锐的斧刃取准角度,连劈带划。否则脊椎骨很硬,容易卡住斧头不说,还会卷刃。

    一只狗开边而已,要是一头猪一斧开边,还不得吓死你们……看见四人的样子,章钺心中有点小得意,若无其事地放下短斧。

    这一斧既需要力气,还很需要些技巧,章钺重生后,跟便宜老爹练了一个多月斧头的用法,才能做到这样,这还是得益于他有武艺根底,老爹也有用斧头的绝活。

    不然他名字也不会叫“钺”,小名就叫“大斧头”,二弟叫铖,小名叫“小斧头”,都是斧头的意思,节钺、黄钺,主征伐,皇帝赐给出征大将的礼器。但民间不常称“钺”,而是叫“斧”。

    新鲜狗肉有了,洗好粟米下砂窝,以猛火烹煮,再加入适量的狗肉、姜、盐、香葱,七分熟度后,狗肉香气弥漫出去,令人垂涎欲滴。矮壮汉子一直在旁看着,这会儿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不由上前就要揭开砂窝小盖观看。

    章钺一把拦住,将他拉开一边,矮汉子眼露不解之色,倒也没发作生气。改以小火慢熬了一会儿,章钺上前看看,才示意可以了。

    恰好这时,午膳的时间也到了。矮壮汉屁颠屁颠地取了砂窝放进托盘盛装了,拿起就往前院去了。章钺百无聊赖地在后院中转悠,张大与何三两人默默地跟在身后,一脸敬佩之色。

    “你们俩什么时候离开滏阳镇的?葫芦河有五六丈宽,怎么过河的?”章钺小声问,言语中半个字不提辽军。

    “昨天午后过河的,我们当时在滏阳酒肆跑堂,辽军在外面一围,所以就被抓了,不过葫芦河到了枯水期,他们大多是扎了芦苇筏子过河。”

    “苇筏也能渡河……他们有多少人马么?主将叫什么名字?”章钺见边上无人注意,便单刀直入。

    “不清楚……有的说就三四千人马,有的说有上万骑,听说主将叫高谟翰,我们伺候的就是他啊!”张大小声说。

    “那这东庄里的人都哪去了?还有其他兵力呢?”章钺心思一转,继续追问。

    “我偷偷听到他们说了,是七千五百骑……这东庄六七百人今天一早就全押走了。我悄悄问了人,听说是先送到葫芦河北岸,然后再送去幽州安置。”何三接口说。

    “嗯?你挺机灵的嘛!”章钺讶然,不由多看了何三两眼,这小子比张大矮一些,但身材一看就是结实有力,眼睛也是贼亮有神。

    章钺朝四周看了一眼,又苦笑道:“辽军是来抢钱抢粮抢人口的……就算不杀我们这些庶民,可我们一旦去了幽州,一样会过得生不如死,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第0005章 高谟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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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国多是以契丹贵族为官,很多都是粗鄙武夫,大字不识一个,不擅长治理民政也就罢了,契丹人又特别嚣张,以征服者的姿态横征暴敛,肆意欺凌虐杀汉民,燕云十六州的汉民皆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年都大量南归的逃户,而边境藩镇又很不给力,以至如此惨剧连年上演。

    “嗨!我们手无寸铁,又没什么本事,哪敢有其他心思,只能看看情况再说!”何三小心冀冀地打着马虎。

    “嗯……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吧,这样我们都安全得多。而且附近有镇州成德军、沧州横海军,刑州安****,都是强藩,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章钺寻思着,是该收小弟想办法脱身了,毕竟一个人再厉害,力量还是有限得很,当即开始画大饼拉拢他们,以团结所有可用的微弱力量。

    正寻思收小弟脱身的大计,伙房管事壮汉又转回来了,走上前就呱呱叫,章钺只好转头看向一旁的何三。

    “他说……他说高将军要见你,你可得小心些……”何三一脸不可思议,满是担忧的神色。

    “哦?这个高谟翰你见过?很凶横么?”

    何三看了看管事壮汉,确定他听不懂,这才小心冀冀道:“何止是凶横,残暴得很呐!我就亲眼见他用连枷将一个老丈一枷捶死,脑浆溅了一地,可吓人了,你切莫在他面前乱说话……”

    “哦……这么凶残!”章钺迅速脑补出一个吃货的形象……细小的头盔紧扣着肥头大耳,满脸肥肉挤得眼睛像刀子割了个口,凶光四射。还有那气球一般膨胀的大肚腩,让人很担心下一刻就“砰”的一声,血肉四溅,甲叶纷飞……

    这时候管事壮汉又不耐烦地咕哝,不过态度比之前好多了,不再粗声恶气大吼。章钺不好再问,也怕管事的听懂一两句报上去,那就死定了。而且还可能引起辽军警觉,不止死自己一个人,会连累大伙儿。

    矮壮管事在前带路,章钺只好跟上,路过走廊,见中庭正院墙角处杂物散乱,地上散落不少的瓷器碎片,可见原屋主人是被辽军驱赶出去的。

    屋内还有原来的家具,但摆放位置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高几宽榻统统堆到了墙角,换上的是毛毯铺地,铺团当座席。

    章钺进门一眼就看到堂上正中的矮几后,坐着一名头戴卷檐皮帽,身着黑色军服的壮汉,应该就是高谟翰了。但长得皮肤白皙,面相儒雅,年纪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并不显老态,完全不是之前想像的那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吃货。

    “嗯……”矮壮管事忽地冷哼一声,伸手一把拦住,章钺会意,只好停下脚步。

    “这狗肉羹确实烹得不错……你是酒楼的厨子?”高谟翰打了个饱嗝,意犹未尽地放下白瓷碗,目光看向章钺。

    “回将军的话,小民只是个屠夫,也能勉强下厨……”不想这高谟翰的河北方言说得很标准,章钺面露意外之色。

    “甚好!某家府上不缺屠夫,但厨艺高超的却没几个,你若好好做,待去了莫州,准你购置田地安家,若敢起坏心……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听明白了?”

    高谟翰口气冷厉,软硬兼施,见章钺似乎吓得脸都白了,满意地点点头,又向矮壮管事说了几句什么,就不再理会二人了。

    矮壮管事恭敬行礼告退,章钺识趣地跟着出来,心里开始寻思:做个厨子倒也不错,暂时是安全了,可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莫州那地方炼狱一样,汉民年年往南跑,鬼才去呢!

    等等……我能想到这个,高谟翰可不傻,会不会玩什么花样?这呆在他身边做私人厨子,想逃跑那简直找死,除了千方百计讨好他,似乎没什么好办法。固执的老爹啊!真是把我害惨了!

    午膳的时间很快到了,矮壮管事又亲自盯着,让章钺做高谟翰的午餐,仍是由张大与何三两人打下手。章钺可不敢玩消极怠工,但又不敢表现的太好,认真弄了几个菜算是打发了,高谟翰也没再找他。

    本以为只做高谟翰的膳食,哪知矮壮管事又让他帮忙,做三百亲兵的伙食,以及行军干粮,章钺又不敢拒绝,还得笑脸相迎,心里憋了一口老气。

    不过他却发现,高谟翰的亲兵们都是精骑,基本不带辎重,只以四处抢掠来的牛羊做军粮,同时还带了一些熟肉干、奶酪、奶酒,以及战马所需干草豆料备用,也并没什么大型器械。只有轻武器,如刀枪箭矢携带了很多。

    到了下午,伙房五十来人仍是屠宰牛羊牲畜以备晚餐,忙得团团转。章钺心里记挂着事,借口葱蒜用完,没有烧菜佐料,找矮壮管事说明,想带张大、何三去村中找找。

    矮壮管事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冷笑连连,威胁之意很是明显,不过却没说什么就同意了下来,又找了五名士兵跟着。

    出了高谟翰的临时军营,就见村落里巷中辽军士兵岗哨严密了很多,章钺还想多转转,看看辽军虚实,以及驻军情况,但后面跟着的几名士兵显是得了吩咐,走到村口时,看到一块菜地就嚷嚷起来。

    章钺只好与张大两人一起扯了半篮子葱蒜,正要往回走,忽听村口官道那边哭喊声震天,就见百余辽骑在前引路,中间是几百名男女老幼乡民,排了长长的一队,后面数百辽骑马背上挂满了抢夺来的各种财物,肆意挥动马鞭,抽打人群取乐。

    青壮全被反绑了双手连成一大串,垂头丧气地在前面走着,小孩惊恐的哭闹,妇人吓得脸色惨白,在人群中瑟瑟发抖。

    章钺看得目呲欲裂,心中大怒,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旁边有几名士兵盯着,他只得强忍住了。张大与何三两人脸色也很难看,默默低着头,不发一言。

    “咱们找个借口跟上去,看那些乡民被押去哪儿了?”章钺看着何三小声探询,心中猜测:这附近应该有个军营,那些乡民集中关押后,可能会被送走。

    “这……还是别惹麻烦了,你看他们在盯着呢!我们还是回去吧……”何三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反对。

    章钺点点头,也没再坚持,边走边回头张望,目光在那些乡民中搜索,并没有发现老爹的身影,看来他可能顺利进了信都县城。

    下午,章钺心不在焉地忙着做军粮,又找机会溜出来观察了几次,发现辽军又陆续回来了几拔,但远远地走开了,并未涌进村中。

    次日凌晨,天色还是漆黑一团,伙房矮壮管事就拿着鞭子大吼,将他们从杂物房里赶了起来,然后指手划脚,让他们搬动东西,这是要收拾行装准备走了。

    这下章钺心里大急,原本还想着与那些被抓来的青壮呆一起,好发动他们一起逃跑,看来这个想法不成立。偷逃计划要泡汤了,随军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也太被动。

    也许可以给高谟翰的饭菜加点料,还有士兵,但上哪儿去找那么多药材呢?这似乎也行不通,想来想去,仍是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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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6章 被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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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明,曙光初现,辽军拔营收拾完毕,千来骑兵押着妇孺老弱乡民先转而向北去了。其余以小队汇合到官道上列队待命,约有六千余骑,半里长黑压压的长龙看不到头,刀枪如林,旌旗招展,蔚为壮观。

    伙房管事分了马匹给章钺、何三等人骑乘,还有清水和干粮也一应俱全,倒不是他好心,而是辽军全部以骑兵出动,不可能带一个步卒。章钺就随伙房亲兵们一起,走在队列后面,浩浩荡荡地向西南行军。

    途中不时有小股辽军哨骑脱离大队,他们去干什么,章钺用脚想也知道,这是去侦察附近州县乡军的反应,同时预定行军路线,刺探可抢掠的目标。

    不过沿途乡里可能都知道了辽军南下的消息,官道两边的村落大多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辽军只在中午临时停驻了一个时辰休整,然后继续出发,当天下午到达南宫县北面一个叫解家庄的地方。

    这儿西面五里是南宫水泽,南面五里就是南宫县北城门,地势非常有利,可攻可守,进退无忧。更重要的是,水泽边秋草离披,可放养战马,大军取水扎营的绝佳之地。

    六千辽军可不少,再加上近万匹战马,要建筑大营非是易事。军官们指挥士兵卸下携带的武器干粮,以及营帐等杂物,整个庄园周围两三里都闹哄哄一片。

    大军忙着扎营,高谟翰身为主将,自有军官先进庄园给他打点好一切,他只需坐等。章钺半俘虏半随从的,也没人鸟他,这时候反而有点无所事事了,乐得与张大等人远远避在一边看热闹。

    “切!就他们这样扎营,给我一千精骑,能杀他几个来回,真是他娘的憋屈啊!”

    章钺见辽军士兵们营地划分得很随意,营帐虽然也成排,但并不规整,外围别说高耸的营寨,连个壕沟都没有,可见辽军的嚣张狂妄。

    “我看他们扎营很仔细啊!章大哥你能看出门道,可在军中呆过?”张大憨厚地笑着问。

    “这倒没有,不过我读过兵书,知道一些。”

    “都怪义武军,守不住易、定二州,辽军连年南下,朝庭也不出兵,叫咱们庶民糟秧受苦。”何三愤愤不平地小声抱怨。

    “可不是么,义武军要是收回了莫州和赢州,中间又隔着漳水,辽军想打到咱们冀州就不容易了……”张大小心地看看四周,接口小声说。

    “咦?人才啊!真是看不出,你俩很有见识!”章钺很是意外,一本正经地看着二人说。

    “嘿嘿……我们都是衡水人,家就在葫芦河边,见的多了,也就听说了不少……”张大有些腼腆地傻笑。

    “章大哥你才是人才呢,那伙房管事凶横的很,居然没苛待你,我们开始可吃了不少苦头……”何三要机警圆滑得多,说话也很是讨喜。

    “嘿!那家伙阴得很,你们没看出来!话说你们这样的人才,居然连个大名都没有,真是太可惜,我帮你们取个名如何?”章钺趁热打铁拉拢道。

    “我有名字啊!叫何驹,人家都叫我何三,听着也顺口!张大没正名,你帮他取个倒正合适!”何三笑着说。

    “哈哈……何驹?什么马?怎么看你小子也不像是一匹好马啊!”

    章钺忍不住笑着打趣,转头看看张大,心中闪过了诸如:大虎、大牛、狗剩……等等等等怪名,最后还是认真地说:“看你人不错,老实厚道又勤快,但是做人要有志气,要有胆识,不能一直想着做小伙计,就叫……张兴志吧,不顺口……干脆叫张智兴算了!”

    “好啊!谢谢章大哥!我家族谱排辈就是智字辈……”

    “你们三个杀才!在那做什么?给我过来!”一名大喝打断了三人闲扯。

    章钺转头看去,是那个姓乌的亲兵牙将,正一手按着腰刀,一手执着马鞭,冷冷地看着他们,三人对视一眼,忙不迭小跑上前。

    “将军有何吩咐?只管示下……”章钺脸上堆着媚笑,小命捏在人家手里,不能不装孙子,何况这家伙让他幸免于难,讨好一下完全无压力。

    “你这贼厮!高将军都进庄园了,还在此磨磨蹭蹭,快随我去……”姓乌的家伙大声怒骂,见章钺一脸谄笑,手中扬起的马鞭又放了下来。

    章钺一惊,转头看去,果然见高谟翰不知何时已带着亲兵走了,那伙房管事一直没叫他,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如此。

    解家庄有丈来高的围墙,不过却没什么防御设施,也难怪人都跑光了,让高谟翰捡了个便宜。章钺很不想进那庄园,因为庄园外围是辽军营地,进去了再想出来就难了,可现在由不得他,想不进去更难。

    遇上个吃货将军,章钺内心窃喜,感觉毫无压力,当然表面上一副诚惶诚恐,谄媚讨好的样子,但这却让矮壮管事很鄙视,时不时就呱呱叫……

    当晚又弄了个砂窝焖狗肉,以及几样烹煮菜肴,没办法,这年头的铁锅厚度真不是盖的,半天都烧不热,想吃炒菜门儿都没有。

    不过就是这样的菜色,高谟翰已经觉得胜过山珍海味了。晚上亥时,矮壮管事又来找,两人咿咿呀呀比划好半天,让何驹翻译才弄明白,高谟翰又要见他。

    章钺心中暗暗好笑,想着语言不通的问题,便带了何驹一起去,管事的还阴阴笑了笑,也没反对。

    不过这家伙也不知是偷懒还是忙,把章钺和何驹两人带到正堂侧门处就转身走了。二人只好自己进去,见中庭里空荡荡的,堂屋里也没亮灯,亲兵都不知死哪里去了。

    “怎么没人呢?是不是管事的带错路了?”何驹纳闷地问。

    “应该不会……”章钺四下看看,抚着下巴思量,直觉这情况不对。

    肯定是这矮壮管事怕我出风头,害他丢饭碗,所以不想让我见高谟翰,故意把我带到这儿。可高谟翰住哪里,他还真不知道,庄园中就一条河卵石铺就的小路直通南北,这就是最里边的解家大院,院中又分作了几个小院,可怎么找呢?

    按这时代的房屋布局,高谟翰应该是住在北面的主院,但这里明显是偏院。还真是,那死矮子阴我啊!若高谟翰没见到我,死矮子到时又说我坏话就麻烦了,死……可能不会,但是少个手,少个脚什么的,不是一样玩完。

    不去不行了,章钺恍然大悟,转身退出庭院,摸黑顺着宅中巷弄向北面找。向前走了一段,就见前面的院门虚掩,亲兵也不知去哪里浪了,居然没把门,里面灯火闪耀,有人在争论什么,随后传来高谟翰放肆的大笑声。

    章钺心中松了口气,缓步上前正要推门进去,这时身后的何驹一把拉住他衣袖,低声道:“别!听听他们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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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7章 应有之义

    章钺有些意外,点点头没有出声,反拉着何驹闪避到墙下阴影中,窃听这种事他再熟悉不过,但辽人说契丹语,他一句也听不懂。何驹倒是听明白了,脸上表情很是古怪,时而高兴,时而惊恐。

    “他们在说什么?”章钺听不懂辽人说的契丹语,觉得很是无聊,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四周情况,以免被人发觉,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在商议军情……”何驹随口回了一句,又继续侧耳倾听。

    章钺点点头,笑了笑以示鼓励,干脆站到一边给他把风。一刻时后,何驹快步上前拉着他就跑,章钺会意,两人一起躲避到巷弄转角处一棵大树后。

    这时,只见院门大开,四五名辽人军官打着灯笼从院中出来,一路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就远去了。

    “现在咋办?咱们还去吗?”何驹见人走远了,重重地喘了口气,仍有些心神不宁,小心地问。

    “去啊!为什么不去……你刚才听到的等会儿再说……这地方并不安全,鬼鬼祟祟的也不好。”

    两人刚走出巷弄,就见那院中出来几名亲兵,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把守在门前。章钺让何驹与亲兵说明白了,那亲兵便带他们进去。

    高谟翰仍是在正堂上见了他们,隔得老远地吩咐了几句,就打发他们离开。章钺本以为大晚上召见,有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居然是要吃宵夜,但总算不吃狗肉了,想换换口味。

    “这该死的吃货!大晚还要吃吃吃,害得我加班,等养肥了,劳资一斧将他剖两边儿!”出了大院,章钺恶狠狠地臭骂。

    “嘿嘿……可不是么?”何驹不禁有些好笑,又问:“章大哥!你猜他们刚才说啥?”

    “有屁就放,有话就说……”章钺没好气地撇撇嘴。

    “我听到他们说,镇州成德军节帅何福进率兵从赵州南下了,屯兵在贝州经城、铭水镇一带,离咱们这儿也就五十多里,还有从东京赶来的龙捷军都指挥使刘从诲也到了贝州,正往经城县赶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

    “这是应有之义,不奇怪……有没有听他们说,何福进带了多少兵?高谟翰什么打算?”章钺边问边寻思:以他来到这时代个多月所了解的情况,龙捷军都指挥使……应该是步军,至少也有两千五百人吧?就不知何福进兵力如何?

    “多少兵……这个好像要问辽军哨骑呢!高谟翰都没弄清楚,他手下那些人又吵成一团,有的叫嚣着说要杀到东京去,有的说抢也抢够了,要退兵回莫州,高谟翰好像还没拿定主意……”

    “也是……何福进的大军还没露面,高谟翰不太可能此时退兵,至少他会探清敌我兵力对比,才会下决定的……”章钺猜测着说。

    果然,次日一早,听说高谟翰派出了几支兵力,以五百骑为一队,分头南下刺探搜索周军动向。随后两天里,各骑队陆续回来,不但带回许多乡民人丁、牲畜财物,还带回了更加不妙的消息。

    局势似乎对辽军有些不利,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章钺心中大喜,预感脱身有望了,虽出不了庄园,却暗中留意,发现最近出入高谟翰住处的军官越来越频繁,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无法详细打听,只能根据看到的情况,以及打听的消息综合推测。

    这天傍晚,伙房矮壮管事突然找到章钺三人,凶横怒骂,语气很是不善,让他们去跟那些被抓来的乡民们呆在一起。

    章钺很是意外,心思就活络起来。估计这不是高谟翰的意思,如果不想去,他还可以找带他来的亲兵牙将乌军使,不过这样也正中下怀。去了俘虏难民营,意味着有更多的逃生机会。

    被抓来的乡民们住在庄园外的辽军营地里,伙房管事找了一名亲兵带他们去,估计那士兵也听不懂他们说话,章钺就问何驹:“那管事的刚才说什么?”

    “他说我们坏话呗,还说被抓来的乡民昨夜在营中放火,企图逃跑,结果被杀了几十个,还威胁我们,说高谟翰不放心我们,让我们走……”何驹小声解释说。

    “还有这种事,看来那些乡民们还有挺有血气的,只是他们太蠢……不过加上我,会如何呢?”章钺笑了起来。

    “啊?章大哥你……”何驹看了看前面带路的士兵,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章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住了话头,几人一路沉默着出了庄园前门,外面就是成片的营帐,不时有成队的辽军士兵打着火把,在营地间来回巡逻。

    亲兵很快将他们带到营地外围东北角处的俘虏营,与营外看守的军官交涉后就自己走了。那军官看样子也是一名契丹人,长得五大三粗,黑黑的大饼脸,小眼睛满是轻蔑之色,在章钺三人身上溜了几眼,就大手一挥,让他们自己进去。

    营地中间空地上燃着几堆篝火,照得四下一片通明,只见四周并无营帐,成堆的人群或抱着衣物细软在火堆旁席地而坐,或干脆捡了破布块垫着就躺在地上,小孩哭着喊饿,老人哀声叹息,青壮男子们低着头,默不作声。

    这乱糟糟一团,约莫五六百人,凄惨模样简直不忍直视,章钺、何驹三人顿时就傻眼了,站在那儿打量,不知该去哪儿落脚。

    “那不是滏阳酒肆的小马儿吗?还有张大……你们这运气倒也不错啊!”这时,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站起身,有些自嘲地苦笑着打招呼。

    “哟……是李东主?你咋也在这呢?”何驹惊讶地怪笑起来。

    “你们认识?”章钺随问道。

    “认识!他叫李德良,是我们衡水县的药材商人,经常到滏阳酒肆吃酒,却不知为何也在这儿。”

    “嗨!甭提了!前天俺在乡下收购药材,晚上多喝了几杯在那住着,第二天一早就被抓了,若进城了就没这等事啊!”叫李德良的药材商人懊悔不迭地说。

    “别急别慌张,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要往好处想……”章钺眨眨眼笑着安慰。

    “那是那是……这位小哥儿面生得很,你们是一起被抓的?”

    “我叫章钺,信都县安阳里人,还不是遇上这等破事,大家聚到一起了嘛!”

    “可不是么?真他娘倒了血霉,我那几百斤药材就这样没了,话说你们知道了没?”李德良东张西望了几眼,凑过来小声说:“成德何节帅带兵来了,我今日下午都看到他们的斥候跟辽军哨骑打起来了!”

    “哦?成德军的斥候到这营外来了?你确定没看错?”章钺故作惊讶地问。

    “啥看错没看错的,反正是我大周军,他们都看到了……”李德良指指旁边的乡民说。

    章钺不露声色,手抚下巴思量:周军斥候出现在这大营外,那高谟翰明天是战是退呢?似乎不管是战是退,对于我来说,都是很危险呐!

    这真是太被动了……如此乱世,朝不保夕,手中必须有兵!有兵有兵有兵!

第0008章 一拍即合

    河北之地,进入秋季后,白天与晚间温差很大,这里又是野外营地,四下没什么遮蔽,风声呼呼作响,带着一丝寒意。

    李德良见章钺与何驹、张智兴三人也同是落难之人,身无外物,衣着也很单薄,便热情地邀他们一起到火堆旁烤火。

    章钺欣然同意,随他上前正要找个地方坐下,不想旁边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很不友善地冷冷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李德良说:“哪来的小厮?什么人都往这带,谁他娘给你的胆子?”

    “宗保长见谅!这不是熟识的同乡嘛!正要给你说声呢!”李德良有些谦卑地讪讪笑着说。

    “说你娘!你一个小商贩,给你几分颜面,你还敢开染坊了,叫他们滚那边去,乃公可不是什么人都带!”宗保长蛮横地喝斥。

    章钺冷眼旁观,算是听出门道来了,敢情这个宗保长只肯让本乡本土的人在一起,不相信外地人,欺生而已,也许还有一个可能。

    “这货是辽军的狗腿子?”章钺也不避让,就当着那宗保长的面问李德良。

    “哎哟!瞧你这话说的……”李德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嗯?小兔崽子,你说谁呢?”宗保长大怒,呼地站起身,抢步上前一拳就轰向章钺心窝。

    “草!”章钺骂了一声,暗想这家伙又蠢又狂,打架你也看看地方吧!想吃辽军的刀子,还是鞭子?

    但这时候可不好分心,左手为掌一把扣住宗保长右腕向外侧牵引。宗保长眼里闪过惊讶之色,右手一时挣脱不出,左手又一拳打向章钺面门。

    章钺嘴角冷笑,右手贴面门上撩向外侧划了个半圆,恰好再次扣住其左腕,紧紧捏住毫不松手。一招“分花拂柳”,便轻松将其压制。

    “咦?还是个练家子?”宗保长惊奇地说了一句,双手使劲挣扎几下,却硬是挣不脱,忽地哼了一声,双脚跺地,浑身一抖,手腕也跟着如水蛇般一阵扭动。

    章钺受他那软绵绵的力道一震,不禁身子跟着一晃,差点被对方挣脱手去。他感觉那宗保长刚才发力的样子,似乎是一种震劲,但又没那种刚猛,反多了几分柔韧的力道。

    “神马招数?有点意思!”过犹不及,宗保长正要再发力时,章钺便顺势松了手,有些意外地笑着问。

    “小兄弟哪里人?身手不错啊!”宗保长悻悻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已经看出,自己虽然挽回了脸面,但不是这小子对手,态度顿时就软了下来。

    “你也不赖!信都安阳里章钺,是不是可以在此露宿一宵呢?”

    “当然当然……既是同道中人,这可真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我们现下正需要你这样的好手呢!”宗保长语带双关,歉意地笑,接着自我介绍:“我叫宗景澄!是这南宫县东面章台里保长,要不是里长先自己跑了,我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大伙儿在一起,总能想个办法不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章钺借坡下驴,意有所指地暗示。

    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竟瞬间化干戈为玉帛,一拍即合,然后还有些情意绵绵起来。毕竟此地危险,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殴。

    “那是那是……看你年纪不大,倒挺有见识啊!这边来坐,别着了凉!”宗景澄态度好转,笑容可掬地招呼章钺坐下,又神秘地一笑,很小心地低声说:“我们章台里有百来个青壮汉子,像你这样的好手也有两个,我去把他们找来,咱们商量商量?”

    “那快去啊!事不宜迟,说不定什么时候大周军就打过来了,那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宗景澄起身去找人,李德良凑过来笑道:“你们倒是不打不相识,这下大伙儿抱团可好多了,但是切莫轻举妄动,你是不知道,昨晚上那伙人死得可惨了!”

    “哦……怎么回事?”章钺之前虽听说了,但并没放在心上。

    “绛里的王里正原是乡兵都头,胆子倒是大,但心眼儿小啊,就带着几十个人想趁夜逃跑,还故意放火扰乱辽军视听,结果没成功,被抓回来全被砍了脑袋。现在辽军看守很严密,又不供给吃喝,平时拿鞭子抽打还好,不高兴了就直接杀人,大伙儿可都是提心吊胆着呢!”

    “那你们都是听那个宗景澄的?他既是保长,怕也是兼领着冀州乡兵的差谴吧?”经他一提醒,章钺反应过来,这找队友可不是简单事,必须是有能力又可信的人。

    “咱们这儿青壮差不多都是乡兵,他是队正呢,还有两个也是队正,不好!辽军巡营来了,快走开些……”李德良一直东张西望,见有一队士兵进营来了,立即避开了。

    好在这队士兵只是例行巡营,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又离去了。宗景澄好半天都没回来,章钺便与何驹、张智兴两人背靠背挤在一起,倦意上涌,竟打起了磕睡,不多时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时分,章钺被人推醒,原来是宗景澄转回来了,还带来了两名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一个叫杨守真,生得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上唇两撇小胡子更显其人粗豪,一来就满是挑衅意味地盯着章钺,显然是听宗景澄说了,对他的身手很感兴趣。

    另一个名叫薛文谦,身材瘦长,脸面瘦削,自顾自坐下,明明听到宗景澄在小声介绍章钺与们们认识,仍低着头不搭话。

    章钺也不好自来熟套近乎,宗景澄便安排了人在外围远处把风,以免被辽军察觉,几人随即就眼下的危险情况各抒已见,但商量了很久,也没得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因为目前局势还不明朗,到底会不会打起来,谁也说不准。大伙儿都身不由己,行动受限,很难获得最新的敌我消息,还有四五百妇孺老弱,而且辽军又加强了看守兵力,要想反水逃离,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次日天还没亮,辽军大营里就有动作了,马蹄声闷响,传令兵四出,各处营区的辽军士兵们,随后都开始忙碌地拆除军帐,收拾行装,将随军物品绑上了马背。

    俘虏难民们也陆续被看守的辽军赶出营地,哭闹叫骂声一片,乱哄哄站成一堆。

    章钺站在人群中,惦起脚尖眺望远处,发现辽军已出营集结列队,五六千骑兵铺开来占地上里,旌旗猎猎,人喊马嘶,场面十分宏大壮观。

    这时,解家庄园正门大开,一队亲兵簇拥着高谟翰出来了,军令随之下达各处。

第0009章 庸弱无能

    辽军开始次第出发,俘虏难民们也被裹挟,不过却是走在后面。章钺很快就惊奇地发现,辽军的行军方向居然是北面,这是要撤退了!

    “这可怎么办?高谟翰没胆子要跑了,他不和周军打,咱们可怎么脱身?”李德良不停地擦着额头冷汗,声音惶恐地问。

    “急什么?你看那后面……”章钺走在人群外侧,不时回头张望,很是淡然地说。

    官道远处三四里外的旷野里,几十骑红袍黑甲的周军斥候,正与遮护大军前行的辽军游骑厮杀追逐,双方不时开弓对射,却一直保持着距离,似乎都没正面硬拼的打算。

    “不就几十骑周军斥候嘛!我早就看到了,可他们人少不顶用啊!”李德良惊惶不安。

    “他们来了!那大军也就不远了,不知何大帅会不会追上来!”何驹也有些忐忑地接口说。

    “肯定会的!否则高谟翰肯走?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宗景澄没好气的样子,又转头看向章钺问:“章老弟!你说说……如果你是何大帅,你会在哪里和辽军打?”

    “哦?这话有点意思……”章钺不假思索地说:“那还用说,葫芦河边就是最理想的战场,不过高谟翰也肯定知道。”

    “那倒是……估计明天傍晚能到,真是期待他们打起来,嘿嘿……”宗景澄兴奋地眨眨眼,意味深长地怪笑。

    “我仔细想了想,反倒觉得他们不太可能打起来。”章钺随即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根据目前的情况,辽军全是骑兵,若不想打,大可以扬长而去。而周军是以步兵为主力,等到追上来,士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这还怎么打。

    更何况,成德节帅何福进未必就有死战的勇气与决心,对于藩镇来说,拼光了老底有什么好处?

    虽然有一个都指挥的龙捷军赶来了,但并没什么卵用,因为龙捷军隶属侍卫司,同样是步兵,可能有马,但少得可怜吧!

    “其实打不打也不重要,当然打起来更好……但我们最难的问题,是大伙儿心思不一,缺乏统一调度的能力。其次,部分乡兵虽然可用,但太少了,而那些乡人,只会坏大事,暂时还不能与他们明说……”章钺顺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你这话在理,我懂……若都能带出去自然是好的,若情势不利,也只能逃出一个是一个了。”被章钺浇这么一盆冷水,宗景澄叹息一声,情绪低落下来,再也不开口。

    章钺也是心事重重,只觉得压力山大,闷闷地闭了嘴,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向前。

    有五六百难民拖累,又有周军斥候不时骚扰,一上午才走出二十里,相对骑兵来说很慢了。中午时分,高谟翰就改变序列,分出五百骑挥鞭驱赶着难民先走,大军停驻休整后继续跟进,将周军斥候彻底挡在后面。

    望不到周军的身影了,离家乡越来越远,难民们心中燃起的逃生希望变得渺茫,大多哭哭啼啼,故意磨蹭着不肯走,然并卵,反引来辽军无情的鞭打。

    难民中有几个瞎嚷嚷出头的青壮汉子,很快被辽军士兵粗暴地拉到路边砍下脑袋示众,这下人所有人都为之胆寒。

    章钺心中怒火滔天,一忍再忍,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悄悄找到宗景澄和杨守真、薛文谦几人,让他们分头出面劝告难民们,以免做无谓的牺牲。

    可是事情还没完,鞭打恐吓过后,辽军似乎是打算安抚人心,拿出一些备用的清水袋和干粮饼扔进人群,僧多粥少之下,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难民们发疯一样哄抢,最后抢到的人还来不及享受食物和水,又被挑出来砍了脑袋。

    于是,再愚蠢的难民们也知道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并没用,顺从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恐惧也是一种力量,难民们爆发出惊人的步行速度,下午反而走了近三十里。

    当天傍晚,大军到达信都县城西南五里,离北面葫芦河边滏阳渡口只有三十多里,数百留守后路的辽骑接到消息南下接应,高谟翰下令在此驻营,将信都县周军乡兵完全不放在眼里。

    一夜无事,次日天色未明再向北进发,走出不多远,周军斥候侦骑又咬上来了,而且人数更多,总数有千余骑,甚至抵近了袭扰。

    高谟翰不胜其烦,见周军主力未出现,干脆一次调出两个千人队拦截,双方在野地里展开厮杀。

    难民们看见大喜,以为可以获救了,纷纷鼓燥,起哄助威。

    “蠢货!作死啊!”章钺大骂一声,忙与宗景澄等人阻止,但根本来不及,便拉着自己一伙人远远避开人群。

    果然,周军侦骑战力本就略逊一筹,兵力也少,很快就落败,丢下几十具尸体后远去。辽军得胜而回,鼓燥起哄的难民们又被砍了几十个。

    晌午时分,辽军顺利到达滏阳渡口,在外围遍撒哨骑警戒,中军严阵以待。周军斥候再次出现了,但一直在远处游走,并不靠近。

    很快,南边传来闷雷一般的鼓声,地平线上灰尘漫卷,一条黑线如浪潮般滚滚出现,并渐渐放大。旌旗猎猎飞扬,如林的枪尖反射着阳光,如繁星点点。

    难道这里就是我又期待又渴望的战场……章钺站在人群前远眺,心中又紧张又激动,浑身飞快窜动的热血,随着周军的出现!近前!很快就冷却下去,太令人失望了。

    周军看起来声势惊人,却没有逼近,只在两里外停驻列阵,与辽军骑阵遥遥相望,到辽军驱赶难民从浮桥渡河完毕,期间一个多时辰,一直未曾发起攻击。

    周军兵力究竟多少,章钺不得而知,距离太远也根本看不清楚,但他猜得出,这个领兵的周军将领,要么是胆小自私,要么是庸弱无能,或者兼而有之,否则,哪怕是敌军再强,照面却不动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一支不敢亮剑的军队,只能是渣渣!至于斥候袭扰战,那本就是他们的职责,与主力是否出击无关紧要。

    良好的战场,绝佳的战机,就此错过。意料之中的事真的发生,章钺还是感到深深的愤懣。

    有希望!但就是那么一步之遥!就像肉在嘴边,就是吃不到!当最后的一丝侥幸和希望彻底消失,他的心变得冷硬如铁。

    难民们默默地看着辽军分批过河,而这过程中,周军也很沉得住气,一直远远观望,连试探都没有。终于有人愤怒地大骂,情绪很快传染,数百难民们哭喊怒骂声一片,两岸隔河相望的大军都为之骚动。

    周军是羞愧,而辽军则相反,肆无忌惮地哄笑辱骂,然后一队辽军打马小跑过来,驱赶难民离开。

    章钺站在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默默出神,他已想到一个万全之计,嘴角渐渐浮起了一丝冷笑。

第0010章 想吃几棍

    滏阳渡口是一个小镇,驻有辽军留守后路的两千多兵力,但这两千余人竟然守了半个多月,期间似乎也没遭到任何袭击,这时候一个个衣甲完整、生龙活虎地赶着满载酒肉的马车,笑呵呵地出来犒劳高谟翰的主力大军。

    而俘虏难民们自然没有这个待遇,被一队辽骑赶进了大营。章钺随着人群走进营地的时候,只感到深深的震憾。

    迎面一阵恶臭味差点将他熏晕过去,黑压压的人群东倒西歪,成堆分布着,中间几大块不规则的空地,也满是各种垃圾。好在天气良好,并未下雨,难民们露天宿营,短时间内也没什么事。

    章钺也只能随着人群涌入,找个空地坐下,精疲力尽地抠着脚丫子,挑破脚底板鼓鼓亮亮的大水泡。已经很多天没洗澡了,身上汗馊味很浓郁,肚皮也开始咕咕地闹腾。

    这时,一队辽军士兵抬着十几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进了营地,往那空地上一放就转身走了。难民们一个个眼中冒出狼一样的亮光,喉结上下滚动,但却没有人起身,不时敬畏地看向人群人中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壮汉。

    那人身材高大,头戴灰白色草笠,半张侧脸满是络腮胡子,看起来很是威猛,但却隐在人群后,并不显山露水。

    一名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的老者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就要动手,啪的一声,一只破鞋飞来,重重地打在他后脑上。

    “知道规距吗?”壮汉身边一名年轻人施施然地迈步而出,似笑非笑地看着发懵的老者问道。

    “规距规距……我那孙儿都饿得快没气了,宣庄主就网开一面行行好吧!”老者有些气愤地哀求。

    “这我说了不算,宣庄主也不可能厚此薄彼,你要怨……就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去吧去吧!说不定等会儿你还能分到一碗稀粥!”

    “哼……老汉我自去求宣庄主……”

    老者气呼呼地走向人群,但还未靠近那络腮大胡子,就被人拦住了。想强闯过去,却被推倒在地,老者又着急又忿忿不平,在那哭闹着不肯走。

    “看……那人是什么鸟庄主,好戏要开场!”宗景澄很快就注意到了,拉了杨守真、薛文谦过来,意有所指地说。

    “知道了!你想打抱不平?”章钺试探着问。

    “管他作甚!不就几桶稀粥,反正不能少了我们一份……”宗景澄无所谓地样子。

    章钺一直在暗暗留意,那个大胡子宣庄主,就只回头看了场中老者一眼,很快就别过头去,如老僧入定般视而不见。那空地上的粥桶还在冒着热气,几乎所有难民都眼巴巴地瞅着大胡子,在等他下令分配。

    而营地外的辽军士兵们,似乎对这些司空见惯,并不进营来干涉。想也是知道,这营中两千来人,若没个头头来镇着场子,简直是瘌蛤蟆养蚕,天天打死人,最后一个不剩,前功尽弃,那还抢个鸟的人。

    “今日……从南面那块开始!”宣庄主终于发话了,抑扬顿挫的嗓音非常有穿透力,响遍全营。

    “慢!”章钺呼地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恻地看向了他。

    “你做什么?别强出头惹事!”宗景澄吓一跳,立即拉住章钺劝告。

    “该出手时就出手!既然我在这里,我就要参与制定规距!”章钺轻笑一声,明亮有神的目光完全收缩,变得锐气逼人。

    宗景澄张了张嘴,顿时楞住,一脸不可思议之色,闪烁的目光显出他内心的不平静,直觉这事该由自己来做,但又十分纠结。

    章钺不理身后发呆的几人,推挤开前面人群,大步走向远处席地而坐的宣庄主,很快有人拦路,章钺毫不手软,一个一拳直接揍翻在地。

    “嗯?好胆!”这下宣庄主终于意识到,来者不善!再也不敢大模大样地席地参禅,缓缓站起身来,那魁梧的身材如鹤立鸡群,给人一种如山的压迫感。随从很识趣,适时地拿出一根齐眉的白腊棍躬身递上。

    “你就是那啥的宣庄主吧?在这营中,我说了算!你信吗?”

    章钺很快就解决拦路狗腿子,双手叉腰目视两三丈外的大胡子,一脸挑衅地味道。但其实,看着宣庄主威猛的身材,淡定的姿态,手中齐眉白腊杆,他心中有点突突地跳,紧张得要命。

    不过,为了心中的那个计划,哪怕反被揍个半死也是值得的,也是必须的,因为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参与制定规距,也就有了更多的人力可供调配,那个计划才有成功势行的可能。

    “呵呵!你这样的年轻人,宣某的白腊杆教训过很多!”宣庄主冷笑一声,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迈步而出,气定神闲,缓缓逼近过来,打量章钺几眼,又轻蔑地说:“不是某欺负你,这可是你自己没带趁手的家伙,你说吧!想吃几棍?”

    “这等没眼色的货,一棍打断他脖子……”随从叫嚷助威。

    “四棍四棍,打断他手脚……”

    “嗯……”宣庄主提棍而立,冷哼一声,挥手阻止了吵闹的人群,转头看了看营门方向的辽军士兵,见他们没什么动静,目光又收了回来,对这气氛非常满意,笑眯眯地说:“你确定还要动手吗?”

    “奇怪的废话少说……看拳!”再罗嗦憋着的一口气就要消失了,章钺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名劲敌,决定先下手为强,迅猛地疾奔上前,一个“黑牛出栏”,以跨步冲拳直击对方腰肋。

    呼的一声,宣庄主的白腊棍一抖,竟然后发先至,直点章钺心窝而来,对他的拳头视而不见。因为他是长兵器,一寸长一寸强,本身力量也不弱,出手就占尽上风。

    章钺猛地缩步跺脚,力从地起,直传腰膀,击出的右拳忽地转实为虚,化拳为掌,顺着对方白腊杆来势向腋下一抄,顿时就把那杆头死死地夹在腋窝,再转身反向扳动,咔嚓一声,弹性十足、木质细腻坚韧的白腊杆被折断尺来长的一截。

    宣庄主大吃一惊,后退两步避开,看看小儿臂粗的杆头断口有些发楞,尺来长的部位想要折断,没有百斤之力根本做不到,对面年轻人这么刚猛的力道,他还是第一次见着。

    “还要打吗?”章钺看看营门处正聚集观望的辽军士兵,心里有些忌惮,想就此收手了。

    “身手不错……若是平时,宣某说不得要好好领教,但这里嘛,就算了!你回去吧!晚上过来叙话……”辽军士兵的反应,宣庄主自然也看到了,脸色阴晴不定,又看了章钺几眼,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隐入人群,不过态度再明显不过。

    短暂的交往,章钺已经发现,这是一名识大体,行事又很缜密沉稳的人,同时身手也非常不错,心中不禁一阵惊喜:总算找到真正的队友了,晚上的会面让他很期待!

    吴人和越人彼此仇视,还能同乘一舟呢,形势所逼,水到渠成的事的而已。

第0011章 万事俱备

    凌晨平旦,正是日夜交替的时候,天色还是一片漆黑,葫芦河两岸密如繁星般的火把光芒,照亮了沉寂的夜空。

    如狼似虎的辽军士兵打着火把,冲进俘虏难民营,怒骂着挥鞭抽打,将睡梦中的两千多难民全部赶出营地,由等在外面的一队骑兵监押着继续北上。

    路上走得慢的,闹哄哄不肯走的,十八年后,是一条好汉,还是美女一枚?这个问题章钺不会考虑,他现在与宣庄主、宗景澄打得火热,商定了一个可行方案,就只等到了地方,再便宜行事。

    辽军一路畅通无阻,大摇大摆地北上,并未遭遇冀州乡兵拦截袭扰,南岸周军随后修复遭到焚毁的浮桥,跟着过了葫芦河,但也就只是跟着,相距四五里,反倒像是送客一般,没半点追亡逐北的样子,不过就是这样,也给了辽军一定的压力。

    四天之后的下午,辽军进入冀州武强县,很难得地过乡不掠,过城不扰,军纪真是杠杠的,但这时不得不停下来了。

    因为东南五里处,武强县城依漳水耸立在那儿,前面是两三里宽的滹沱河鱼头洼渡口,鱼嘴的位置,河面收窄,所以辽军经常从此渡河。

    河边一处坡地上,留守驻军营地被火烧过,地上一层黑灰,浮桥似乎也遭到了破坏,大群士兵正在抢修中。留守的军官是一名瓦里,也就是千夫长的级别。他面色忐忑不安,甩开亲兵跳下马,屁颠屁颠地跑来迎接。

    高谟翰脸色阴沉地眺望南面远处,他知道周军主将是龙捷军都使刘从诲;副将是成德衙内军都校何继筠,此人是何福进之子,据说颇有勇力,两人共率兵八千,已跟了几天,现驻扎在武强县城下,若得到了休整,增加了兵力,探知自己现在的处境,说不定也会打过来。

    “萧骨宁!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点报上来?”高谟翰大怒,刷地一鞭子就打了过去。

    萧骨宁被鞭子抽得打了个转,立即跪下,额头贴着地面,大声回道:“回高将军的话,前天晚上,横海军从沧州乘船,顺漳水过来偷袭,末将没注意到那边的动向……”

    “胡说八道!沧州军被牵制,自顾不暇,怎会分兵偷袭?一定是你在撒谎!”高谟翰声色俱厉,马鞭抖的啪啪响。

    “末将万万不敢!绝无半句虚言,将军可问他们……”萧骨宁心里有鬼,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差点吓尿。

    “嗯?这倒奇怪了!”高谟翰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似乎也有这个可能,便传令道:“大军就地驻营,明日五更天渡河,浮桥今晚必须修复,不得有误!”

    “呵!呵!”萧骨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连声应是。

    这一关总算是搪塞过去,若是说实话:这是河北水寇卞三郎干滴!估计脑袋就飞上半天了。只愿卞三郎那伙水寇滚得远远的,士兵们得了好处也不要说漏嘴,否则真的会死啦死啦滴!

    中军的情况,高谟翰的打算,章钺完全不知情,不过滹沱河上那浮桥黑黑的火烧痕迹,还有桥头西边坡地上,狼籍一片的军营,他们一到这里就看到了,心中顿时有些惊讶,宣庄主、宗景澄等人眼中也都闪过一丝喜色。

    “这是谁干的好事?崇文兄有何见解?”宗景澄沉不住气,先问了。

    “不会是冀州军所为……无论谁干的,咱们都依计而行!”宣庄主名叫宣崇文,大伙儿混了个脸熟,这些天来同甘共苦,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转移话题,神色很有些不自然,显然知道些内情,却不愿多说。

    “不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等进营了,咱们再商量一下细节问题!”计划就是章钺提出来的,他也没注意到宣崇文的脸色,现在可是非常兴奋,似乎又找回了当年临战前的紧张感觉。

    高兴的太早可不是好事,作为一军主帅,高谟翰可一点不笨,一声令下,难民们被赶去修建烧得乌七八黑的军营,现成的劳力,不用才是傻了。

    敌军在左近虎视耽耽,不立营寨,不挖壕沟,反正就住一夜,只搭营帐?狂妄如高谟翰,也觉得很害怕。

    于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难民们,终于都吃上了一顿干饭,而且饭里还有肉干,吃完了,就在皮鞭的抽打下开工干活儿。

    作为首脑人物,宣崇文与章钺等人,悄然藏起了一些饭菜,打算留作行动前的晚餐。当然干活儿的时候,小心思可是不少。

    **千辽兵,再加上两千多难民,难得的军民一心齐动手,滹沱河南岸的鱼头洼渡口顿时热火朝天。

    忙活到夜里戌时,大概**点的样子,营地建好了,浮桥也顺利完工,高谟翰很满意,率辽军士兵入住大营,至于难民们,在大营东面用废旧木料围了个大圈子,当猪一样放养了。

    一向就是这个待遇,大伙儿也不奢望更好的,但这河边的地面上,也真是太湿了,站着睡还是叠着睡?叠着睡谁垫底?

    章钺与宣崇文二人自告奋勇,怀着某种目的,去找看守的辽军军官交涉,总之理由就是:晚上睡不好,明天没法赶路,所以,需要木料!

    木头的妙用是无穷的,辽军军官也不傻,但想着这也是个问题,过了滹沱河就是赢州,快进入辽国境内了,这些人还能跑了,便同意了章钺与宣崇文要求。

    章钺与宣崇文二人如愿以偿,立即找来扎营用剩的干木料,拼钉成大木板,有些根本就是现成的,问题基本解决了,但人数太多,青壮可以用木板,妇孺老弱只能用一两根扁平木料。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季节已是九月中旬,凌晨寅时中,河风呼啸,空中乌云翻滚,一弯下弦月当空而挂,时隐时现。北面里许地之外,滹沱河水面波光粼粼,潮声阵阵。

    章钺就躺在营地东北角处,透过木栅栏间隙观察四周,东北面三百步外就是浮桥的桥头墩,是一个驻有百人的小营寨,而南面则是黑乎乎的旷野。

    对面的辽军大营有丈来高的寨墙,上面燃着火把,士兵成排,守卫森严。而两营间有辕门相望,守门士兵约百人。中间的空地上,每隔一刻时,约半个钟,就有两队五十人的辽军巡逻兵,顺大营转一圈在这里碰头,然后向两边巡视。

    “怎么样?可以动手了么?”宗景澄又着急又紧张,上前小声问道。

    “不急!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刻时,趁手的家伙准备好了没?宣庄主找到暗哨了么?”章钺眼都不眨一下,继续盯着对面的大营。

    “西面的明哨有三队,每队十人各巡一面,一盏茶的功夫到转角,就走一个来回,那是专门盯着我们这营头,宣崇文说,实在不行,就直接做掉硬闯。”

    “那是万不得已,捅了马蜂窝可就玩大了,你来盯着这边,我过去试试,记得按照事先商量的做,若能放火就放火,若不能就算了,千万不要急燥起哄!”章钺再三叮嘱,站起身来,顺着木栅栏走向营地东面。

第0012章 金蝉脱壳

    营地西面十几步外的缓坡下是一片平地,远处有一条丈多宽的烂泥枯水河,两岸尽是成片枯黄的芦苇,一直延伸到滹沱河边。难民营之所以在这边,既有地势的原因,也是辽军有意提防。

    可事情要发生,防也防不住,宣崇文早在下午扎营立木栅栏时,就在这东北角好几处做了手脚,只需推一下就会洞开一片。

    关键是外面巡哨游动频繁不说,袭击北面的,西面的就会发现,袭击西面的,南北两面都会发现,所以两害相权,都决定只解决北面河岸边的巡哨。可能还有暗哨,但宣崇文至今也没看出,暗哨究竟藏在哪里,迟迟不敢出手。

    “看出暗哨在哪里了么?”章钺走上前趴伏在地,问旁边宣崇文。

    “看那坡下的芦苇荡,至少躲了两个,别的地方应该还有,他娘的很沉得住气,我一直没发现……”

    “不能再拖了,我下去做掉哨兵,然后你们按事先说的做……”章钺一脸忧虑地表情,试探着说。

    “太危险了!还是再等等!”宣崇文惊讶地转头劝阻。

    “等到天亮,黄花菜都凉了,等不起!若我回不来,宣庄主带着大伙儿闯出去,到时去信都安阳里,找我家老爹报个信就好!”

    宣崇文一脸震惊,见他一脸的凛然色,神情很是严肃,顿时心中一震,伸手把住他胳膊,认真地说:“好兄弟!只怪宣某无能,蹲了几个时辰也未发现,兄弟只管去,若果真发生不幸,你爹就是我爹,宣某必侍奉到老!”

    卧槽!还好我没娶媳妇,否则,岂不是也要帮你娶了?章钺瞬间有掐死他的冲动。

    这时,北面巡哨向东远去,马上就要调头了。西面巡哨也刚好走到西北夹角,照例四面看了看,随之转身。

    “就是现在!快!”宣崇文仍伏地上,低喝一声提醒。

    只见章钺纵身一个鱼跃,从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洞飞窜出去,着地后绻缩成一团,如一个大黑球滚出大老远,随后一跃而起,飞快地冲向了缓坡,整个过程迅捷无比,竟未发出半点声音。

    辽军没有反应,宣崇文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这小子虽然为人仗义,胆大心细,身手也不凡,但毕竟年轻,又没个趁手的武器,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借着幽幽的月光,宣崇文瞪大眼睛扫描近处的缓坡,以及远处的模糊不清芦苇荡,但没有动静,很快,巡哨又过来了一趟,远处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巡哨走了来,来了走,时间似乎过去了一刻时,又似乎是两刻时……等待是那么的漫长!

    出事了?宣崇文急了,手心满是汗水,死死地抓着木栅栏,趁巡哨远去时,站起身眺望一下,但看不到什么,只得又趴下,侧耳细听,风吹芦苇从沙沙作响,并没打斗的声音。

    “完了!”宣崇文翻过身仰天躺下,只见夜空中几颗星星在乌云间闪烁,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胆怯,心中莫名的悔恨,顿时觉得眼睛发涩,鼻子发酸:多好的一个年轻儿郎啊!还没娶媳妇……

    这时,卟地一声轻响,身旁的破洞处射进来一道黑影,在地上打了个滚一跃而起,咧着大嘴,露着白白的牙憨笑。

    “这刀还不错!就是太弯了,你拿一把!!”进来的人自然是章钺,他腋下夹了几支刚缴获的弯刀,扔了一把给宣崇文。

    宣崇文呼地坐起,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接住弯刀,楞了楞神问:“你回来了?”

    “当然……障碍已清除,赶快换人,咱们马上走!”摸暗哨这种事,章钺是轻车熟路,当然是他自己动手最专业最合适,但他故意玩了点小心思。

    宣崇文喜出望外,上前将脑袋钻出破洞一看,只见西面的巡哨快走到头了,北面竟然空荡荡的,巡哨已经不见了,心中又惊又喜,但现在争分夺秒,可不好多问章钺是怎么做到的,连忙回头吩咐等在一边的十名自己人,从破洞出去代替辽军巡哨。

    夜里光线幽暗,一时半会儿辽军也没发现,十名难民出了破洞立即有模有样地排队走到夹角,然后打个转往东走。

    早已准备就绪的杨守真、薛文谦二人带队,领着五百多名青壮,扛着木板和干枯木料,立即呼啦啦上前列队,打开北面营栅蹑手蹑脚地溜出营地,跨过那十几步宽的平地,直接下了缓坡。

    有块干木料在手,只要能顺利冲到滹沱河边,抱着木料下水,顺河漂流就能结束俘虏生涯。虽然这深秋里,河水冰寒刺骨,跳河九死一生,但总比猪狗不如地活着好。

    “快!快点!别跑别跑!你娘的想死啊!”

    章钺在营栅外接应,顺带维持秩序,先出来的青壮还好,扛着木板走得快,还没发出什么声音;后面出来的老弱就开始乱了,有点没法控制。

    “章大哥!这些人疯了……拦不住了,咱们也走吧!”何驹也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压低声音叫喊,张智兴和李德良听了,也转头看了过来。

    “等宣崇文他们出来再走……”章钺也很着急,不时看向夹角处,那边还有一个破洞没开,是专门留给宣崇文和宗景澄断后出来的。

    就在这时,一声接一声的尖锐口哨声划破夜空,呜呜牛角号也随之吹响示警。

    章钺大吃一惊,转头看去,四五名辽军哨兵正站在夹角处举步不前,鼓着腮帮子猛吹牛角号。

    此时不解决他们,等会儿辽兵会越来越多,章钺不敢怠慢,将弯刀扔给何驹防身,拿过一根三四尺长的木棍转身就冲了过去。

    辽军哨兵见人多也不敢上前,害怕被围攻,但章钺一个人冲过来,他们哇哇怪叫一声,默契地对视一眼,纷纷拔刀就迎了上来。

    章钺跑得飞快,见哨兵呈半圆合围之势冲来,就知道他们的意图,眼看就要接近交手,却忽地转向横冲靠近侧边一人,跨出一大步,手中木棍由下向上斜撩,“啪”地一声,棍头一下击中那哨兵膝盖,将其打翻在地。

    这时左侧两道刀光同时辟来,章钺扭腰一个反转,避过刀砍的同时,手中木棍横扫,解决了一人,又借着扫中敌兵后的反弹之力,击中另一人腰肋。同时,顺势捞了一把弯刀在手,又有了真家伙。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道黑影兜头压下。章钺吓了一跳,赶紧转身避开。只见旁边的营栅轰然倒下,两名哨兵避之不及,估计被拍成了肉饼。

    “快跑快跑……营里全乱了,控制不了!辽军在集合,马上就杀来了!”宣崇文手提白腊杆,后面是宗景澄带着几十人,没命地向缺口冲来。

第0013章 河鳅卞三郎

    章钺抬头眺望,东面营栅已然起火,风声呼啸,火苗飞窜。营中人声鼎沸,哭喊震天。后面的难民们挤不出去,没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整个场面完全失控。

    这种时候不走,会把自己陷进去,劳资已经尽力了,去他娘的见义勇为,谁爱去谁去……

    章钺与宣崇文等人冲过营外的平地,正要下缓坡,忽觉眼前一亮,热浪滚滚扑面而来,东北两里之外,河面上横跨的浮桥已燃起冲天的火光,照得周边亮如白昼。河边桥墩处,喊杀声阵阵传来。

    “这是你叫人干的?”章钺一脸震惊地问宣崇文。

    “没有啊!哪有引火之物?他们能做得了这等事?”宣崇文又惊又喜,脸上神色很是古怪。

    “坏事了!浮桥着火拦住了河面,这下怎么顺河漂?辽军过不了河要抓狂了,到是往死里追咱们……”这事完全在意料之外,章钺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下游去不了,那就往上游去,芦苇荡那烂泥河边不是有个河叉口吗?”宗景澄接话说。

    “看……河叉口边亮火把了,他们好像不是我们的人……”宣崇文指着远处,心中隐隐猜到,那些是什么人了。

    “难道是……官军?咱们过去看看!”

    章钺招呼了一声,率先冲下了缓坡。大伙儿也顾不上什么队形,向那火把光亮处飞跑,突然,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排持枪按刀的人影,看上去呼啦啦一大片,约有好几百人,正面拦住了去路。

    “站住!往这边来!”不容置疑的低喝声响起,前排十几人逼近了过来。

    章钺一肚子疑惑,正要上前询问,宣崇文却拉住他,示意稍安勿燥。

    “敢问诸位!可是河鳅卞三郎麾下兄弟?”宣崇文上前拱手为礼问话。

    “正是!我家大头领已传下令来,瞧你这模样儿,莫不是宣庄主当面?可有信物?”一名小头领上前看了看,有些不确定地反问。

    宣崇文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发黄的小竹牌递了过去。

    那小头领接过看了看,又还给了他,招手道:“这边有个烂泥潭,你们跟在我后面走,切莫乱跑……刚才就有好多人不听话,结果都陷下去了,这黑灯瞎火的,救人实在太麻烦!”

    “河鳅卞三郎!听这名号似乎是水上混的人,他很厉害么?你和他什么关系?”章钺上前小声问。

    “这个说来话长,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宣崇文一脸苦笑。

    章钺不再多问,由那小头领带路前行,弯弯绕绕的到了河叉口处,见前面点了几支火把,空地上坐了约**百人,一看就是刚从辽军营地逃出来的。杨守真和薛文谦正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似乎是在点数。

    难民逃出了一半,青壮基本全出来了,这已经是万幸。章钺看出了大概人数,对这些就不太理会了,转而对那个卞三郎充满了好奇。可惜,正主并没出现,倒迎上来一名十七八岁的青衣小娘,后面跟着两名十六七岁的小丫鬟。

    “恭喜宣师兄!你可算出来了呢!小妹有礼了!”

    那小娘身材高挑,明眸皓齿,秀丽动人,着一套青色紧身水靠,束得腰身细细的淡黄色皮革腰带上,挂着一支短剑,手中拿着两支明晃晃的月牙状古怪兵器。两名丫鬟也身着箭衣窄袖的紧身武服,手里还都提着刀剑。

    “哈哈……卞小妹无须客套,这儿也不是叙话的地方,你家兄长烧浮桥去了?前几天那次,也是你们做的么?”宣崇文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就问。

    “是啊!我们送一批盐到饶阳,听说辽军入寇了,河面有浮桥过不去,后来又收到你托人送来的急信,所以就一直等在这边没回沧州。”卞小妹声音轻柔婉转,语速又很快,听起来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这就难怪了,说起来还真是运气,那封信居然送到了深州……不好!辽军追出营来了,要不要过去增援?”

    “用不着,那边人多了会挤得掉进泥潭,辽军居然追过来,他们就等着下饺子吧……”卞小妹说着,幸灾乐祸地轻笑。

    “那边有很多烂泥潭么?要不咱们来个诱敌深入,坑死他们……”章钺在旁听到,不由双目一亮,脑子飞快开动。

    这些人袭击辽军是为了搭救宣崇文,恰逢自己等人逃出来,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东南五里外的周军肯定被惊动了。让他们硬碰或有所顾忌,但捡便宜绝对不会落后,说不得,这是一个大功劳。只是,闹的还不够大,得加把火才行。

    “啊……我也不清楚呢!等我哥哥回来就知道了!”

    卞小妹下意识回了一句,话说出口才发现章钺是陌生人,顿时心中郁闷的要死,感觉自己太老实了,不由瞪了章钺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身,抬头看着远处那烂泥潭边。

    那里火把晃动,光线昏暗,隐约可见数百骑辽军打马冲下缓坡,速度顿时加快,直杀向河岸边严阵以待的数百水寇。那就是个陷阱,水寇们待辽骑冲近,在尖利的哨响声中,转身就跑。

    卟通卟通声四起,辽军骑兵果然冲进了泥潭,士兵们发出惊恐的尖叫,战马也开始咆哮嘶鸣着挣扎,但越挣扎却陷得越快,一大群人马皆发出恐惧绝望的尖叫。

    这情形立刻让后面的骑兵吓得纷纷勒马,但更后面的不知道,一头就撞了上来,前面刚勒住马的,很快又被挤了下去,整个骑队完全乱套。

    贼精的水寇们又咋呼一声杀了回来,从侧面发起了攻击,辽军骑兵已经胆寒,又失去了可冲撞的马速,终于在传令兵的号角声中撤退而去。水寇们欢呼起来,却也不敢追击,在头领的叫骂声中收捡战利品。

    这时,下游河面上的浮桥终于烧断了,成段成段的顺河漂走,桥头墩处的战斗也已经结束,再也听不到喊杀声。

    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天色开始泛出一丝乌青,河叉口边的空地上,卞小妹派人拿出干粮分发给难民们,章钺也分到了一份,肚皮终于填饱了。

    不多时,下游河边驶来了一支船队,满载着手持刀枪的青壮汉子,船头十几名身披盔甲的人十分显眼,看式样居然是周军所用的制式装备,但激战过后,身上甲片斑驳,满是血污。

    前面是一名身材高大,面色微黑的二三十岁年轻人,他披散的长发被凝结的血污粘成了一缕缕,显得乱糟糟的,身上的细鳞甲也是大块的残破,手提一支五尺来长的大铁棍,率先一跃上岸,背上两支黑黝黝的短戟随着步伐锵锵直响。

    “大头领回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刚才还坐得东倒西歪,嗡嗡一片的水寇们齐齐闭嘴,呼啦啦地站起来,躬腰拱手,简直比对爹娘还恭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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