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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沅昊     问水九剑txt下载     问水九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佛光猎人

    到最后,柳藏兵还是败在了柳尘的坚持之下,老和尚千恩万谢的重获自由,那马屁拍得够恶心,好险没让剑神大人当场出尔反尔,使之血溅五步!

    小憩半晌,三人再次上路,恢复实力的老和尚背着柳尘,倒是比先前的行进速度快上了不是一星半点……

    “三个……一个天阶中期,两个天阶初期!”

    猫在乱石堆后头,柳藏兵捏着片儿刀,压低了声音对身后二人低道:“老秃驴,你拖着那两个小的,大的交给我……咱们速战速决!”

    “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柳藏兵这一瞪眼,又把老和尚吓得瑟瑟发抖,好在柳尘即使制止,这才不会出现三人行踪暴露的危险,面对两位沧澜王一白一红的询问目光,老和尚脸一黑,摊了摊手道:“二位大王啊,老衲是术士啊……不用元气可制不住他们!”

    “我就说了嘛,这老秃驴只会拖咱们后腿!”

    “别啊,大王别生气啊!”见柳尘都开始无力反驳柳藏兵的话了,老和尚顿时有些着急,连连急声解释道:“老衲虽然是术士不假,可俺有舍身决啊!”

    “对哦……看我这气得……你这老货,下次再这样不把话说完,看老子不砍死你!”

    “嘿嘿,嘿嘿!”

    “给我套舍身决,老子上了!”

    “好叻,大王请!”

    “嗖!”

    当浑身冒起金光佛印的柳藏兵出现在那三个域外天魔的身前,砰砰砰一阵脆响,战斗顿时就升级到了白热化的境况。

    柳尘透过石缝死死的盯着场中的乱战,好几次,域外天魔想要发出示警信号,都被柳藏兵电光火石之间给完美打断了,一边听着老和尚口中喃喃自语的吟唱,一边看着远处金光闪闪大杀四方的柳藏兵,柳尘心底的紧迫感,也随之消减了不少。

    之前好几次遇袭,柳尘都担心没有双海元力支持的柳藏兵会被这群域外天魔打伤,现在好了,除非是对面的高手实力超过老和尚或是找机会打断老和尚的施法,若不然在一个时辰内谁也破不开老和尚套在柳藏兵身上的舍身决,这舍身决不仅是让柳藏兵在不动用修为的情况下多出一个传奇境界的护盾,更可喜的地方,是它根本就不会让仙域神术师察觉到任何东陆种族的元气波动……以往,刀宗的守如山,武神峰的无极盾,还有这佛宗的舍身决,堪堪并称为东陆三大防御神技!所谓神技,那都是没有任何元气消耗的,只要心法修为足够,就能施展出来!

    ……

    馥城,沧澜王府。

    “叔父,您得来的情报可靠么?”

    站起身来,柳云曦缓步走到了黑鹰身前,当班叔子明临走时的话语不断回荡在她的脑海,她开始久久难以平复。

    “大王放心,这份情报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曾经的话唠少年,如今也是风度沉稳,气质非凡,“在敌占区,阴山深处的史前森林内,‘佛光猎人’的名号,早已是人尽皆知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鱼太玄手下就损失了三十多个天阶高手,甚至有一个刚刚悟道超凡的天魔,也被那人给袭杀了!”

    “仅凭肉身力量……就能击杀传奇境的天魔?”来回踱步于花厅之中,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柳云曦的沉思,良久,她停下了脚步,秀眉高高竖起道:“还有这个给他套舍身决的高手,也是一个传奇?”

    “对!”黑鹰点头,想了想又抱拳拱手道:“根据被袭杀的传奇初阶天魔来看,那个佛宗高手最少都是传奇中后期的实力!”

    “一个传奇中后期的佛修术士,加上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人族战士……又是在敌占区?”思忖良久,柳云曦的脸色愈发变得复杂道:“鱼太玄那边,对此可有什么反应?”

    “前日,鱼太玄独自去了一趟凌绝峰!”

    “凌绝峰!”花厅里的所有人,陡然神色大变,强自压抑着心头的颤抖,柳云曦又故作平静的开口发问:“然后呢?”

    “鱼太玄支开了守卫先王陵宫的天魔……待了差不多有几个时辰,然后就下山去了……”话锋一转,黑鹰又目光炯炯的盯着柳云曦那殷红如血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下山之后,鱼太玄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

    “什么话?”

    “他说:朕倒是小觑了东陆的藏龙卧虎啊!”

    ……

    入夜,柳云曦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决定走出绣楼,飘然来到了北宫馥的花园之中。

    “吱呀呀……”门被轻轻推开,北宫馥头也没抬,只顾就着那微弱的灯光,细细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娘!”静静走到了北宫馥身边,柳云曦欲言又止着,沉默了好半天,这才一脸莫名的开口轻道:“孩儿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问吧!”一抬头,北宫馥的笑容依旧写满了愁苦和悲伤。

    “舅舅能不能做到仅凭肉身力量,就将姑奶奶那样的高手在发不出任何求救信号的情况下悍然击毙?”

    “做不到!”

    合起书卷,北宫馥突然就上扬了嘴角,那风姿绰约的眉眼,配上那明媚生辉的微笑,如同那一年的登天塔下,神王回眸,倾国倾城……

    “小曦,你爹爹回来了!”

    ……

    气氛压抑愁闷的一天,当馥城的街头又开始了新的车水马龙,那灰蒙蒙的天空尽头,突然就闪过了一道耀眼的精芒。

    人们或是惶恐,或是疑惑的仰起头来,望着那虚空荡漾的华光溢彩,好久好久,鱼太玄的影像出现在了东陆每一个人的眼前。

    “快看……那是什么?”

    “是先王?”

    “不!是那魔鬼鱼太玄!”

    “天呐,他要干什么?”

    “……”

    影像中的鱼太玄仿佛是看到了人间的惊慌失措,他笑得很开心,也很不屑。

    “柳尘……很好,你又一次欺骗了朕!”天空之下,不论是敌占区,还是中州留守区,亿万万东陆子民瞬间鸦雀无声,只听那鱼太玄脸色逐渐阴冷之后,又冷笑连连的开口说道:“偷梁换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转移尸体……呵呵,很好,你和柳藏兵干得漂亮!”

    “……”

    “柳藏兵……你这疯狗倒真是下得了本钱啊,不惜放空了自己全身的精血……呵呵,花了多少时间啊,你才让柳尘的精血灌满了你的七经八络?那种水滴石穿的痛苦,你们两个还真是扛得住啊!不愧是疯狗……为了躲避朕的感知,哈哈哈,你们赢了!”

    “……”

    “还有衍行和尚!”鱼太玄的形容愈发狰狞:“当年在千佛山,你那招金蝉脱壳当真是骗得天下人晕头转向啊……谁能想到,一辈子与世无争的大悲寺佛主,还会有这样的忠肝义胆……哈哈哈,怎么?你们三个人想要逃到北邙山,去给柳尘找一颗新的心脏?哈哈哈哈……天真!”

    “……”

    “佛光猎人,啧啧!”隔着那道光影,天下人都能无比深切的感受到鱼太玄的愤怒:“原来你们有打闷棍的爱好啊……那行,朕就和你们好好的玩个游戏吧……从现在开始,你们逃,朕来追,每隔十天,只要朕抓不住你们,就击杀三十万东陆的蝼蚁,将他们的人头堆成京观,来庆祝你们的胜利,以此类推,看朕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你们!”(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一条疯狗

    “三戒大师,原来您是佛主啊?”

    等到天空中影像消散,柳尘和柳藏兵对视一眼,脸色颇有些复杂难明。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眼中一片苦涩。

    “可是!”良久,柳尘又倚靠着树干,哭笑不得道:“我曾听青阳先生说,您应该是个胖子啊……咋会!”

    “呃……”低头瞅了一眼自己如今瘦骨嶙峋的惨样儿,老和尚脸色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回大王的话啊,十几年啊,吃了上顿没下顿,身在敌占区,俺又不敢随意入定辟谷,能不饿成这幅鸟样儿么!”

    “噗哧!”柳藏兵绷不住笑,最终还是把那血淋淋的片儿刀给别回了腰间,等到老和尚心头一松,剑神大人很是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打得人老头儿肩膀一颤,腰背也愈发佝偻了些。

    “佛主……”

    “大王啊!”抬手恹恹一挥,老和尚摇头苦笑道:“北境佛国都没了,还哪里有什么佛主啊!”

    “……”

    ……

    几天之后,柳尘三人依稀能从那茂林深处看到了远方的袅袅人烟,脚下步伐加快,终于在日落之前,走到了大山的边缘。

    “这是哪儿?”

    躲在阴暗的灌木丛里,柳尘气喘吁吁的透过那枝叶的缝隙,举目望向了身前的滔滔长河。

    “红河!”柳藏兵还在皱眉沉思的时候,老和尚陡然压低了声音开口解释道:“这是沧澜江在云州的支流,过了这条河,咱们就彻底的走出了阴山群峰,往北四百里,就是樊城!”

    “不可能吧!”借着夕阳的余晖,柳尘很努力的去看清了河面上的状况,良久,他扭过头来,皱着眉头朝着那老和尚满脸疑惑道:“云州盛产红土,所以才有了纵横南北的千里红河……我年轻的时候到过红河,那水可是红色的,哪跟这一样,都快瞧得见底了!”

    “二位大王有所不知!”黄昏的微光照耀着平静的河面,波光嶙峋的傍晚,没有了往日的船歌渔舟,多的那一份本不该有的宁静,却写满了入眼恼人的沉重,沉吟着,老和尚眼底闪过了一丝悲伤,迎着柳藏兵和柳尘的注目,他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大家都明白,这红土是铸城砌墙的最好材料,这些年,鱼太玄不断的收缩包围圈,于东陆各地征用民夫青壮来采集红土,沿着中州沧澜围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军事防线……山上的红土都被采完了,这红河之水当然也就恢复了从未有过的清澈啊……”

    “哎……”

    “剑神冕下,您先别忙着叹气!”老和尚白眉直跳,突然想到了之前鱼太玄所说的话,霎时间,他那脸色还真是难看的跟什么一样:“咱们这是要去北邙山吧?”

    “是啊!”柳尘点头,满脸困顿道:“有什么问题么?”

    “大王啊,去别的地方,或许凭咱们三人的能力还真不是什么问题,可这一去北邙山,呵呵,咱们这问题就太大了!”

    “此话怎讲?”柳藏兵捏紧了腰间的片儿刀,一面警惕着周围的环境,一面沉声开口低道:“难不成这鱼太玄现在就在北邙山?”

    “鱼太玄如今在不在北邙山老衲并不知晓!”老和尚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做好,随手抓来了一片不知名的草叶扔到嘴里边嚼边说道:“自打咱们被打回中原退守以后,鱼太玄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破开圣尊他老人家的陵宫禁制……遇到二位大王之前,老衲不是去了趟新城的城主府嘛,在那城主府里,老衲不小心看到了一份天魔内部的奏报,从那封奏报上看,如今囤积在北邙山上的传奇高手,绝对不下于五十人,其他什么天阶地阶的……呵呵,多得没法看,这可算是鱼太玄手下最精锐的一部分力量了!”

    草叶无毒,老和尚吃下去之后发现还算能压肚子,这才抓起了一把递到了柳尘手里,那些苦涩冰凉的味道,让柳尘面色发苦,思忖片刻,他又转过头去,一嘴花花绿绿的冲那脸色十分难看的柳藏兵开口问道:“老柳,五十个,你打得过么?”

    “呵呵!”无奈一笑,柳藏兵瞥了老和尚一眼,三人团团围坐,大口吃起草来:“就老和尚这种的,我吃饱喝足了能干三五个,可谁能保证,那五十个域外天魔的传奇高手之中,就没出一个能媲美小白和小御那样的存在?要是他俩联手,我只能自爆一拖二了!”

    “剑神冕下说得没错!”将那矮树吃个光秃秃的,老和尚脸上也稍稍多了些精神:“五十个传奇,就是鱼太玄自个儿动手,也得累掉半条命去……再说了,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五十个传奇高手,就怕鱼太玄就守在北邙山上……呵呵,那我们这一去还真就给人家送菜了!”

    “那怎么办?”这进退维谷的情况,还真把二位柳大侠给难住了。

    “若不然,咱们先确定鱼太玄的位置……”老和尚讪讪一笑,仿佛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那模样,差点没让两位柳大侠以为这老秃子想要慷慨就义了。

    “怎么确定他的位置?”柳藏兵眼角微眯,和柳尘暗自交换了一个眼色,各自安静下来后,便静待老和尚开口出谋划策啦。

    “今儿是鱼太玄没抓到俺们的第十天,他说了,每隔十天,他要杀三十万人来庆祝俺们的胜利……我呸!”一念慈悲,二念疯魔,老和尚脸色突变,阴晴不定了好久,这才阴恻恻的开口笑道:“杀我同胞,毁我宗庙……佛祖能忍,老衲可忍不了!”

    “你想做甚?”

    “他杀咱的人,咱就杀他的人,气死他!”应着柳藏兵的疑问,老和尚咬牙切齿道:“以他那贼瘠薄护短的性子,老衲可以保证,只要屠他一个城,他铁定立马现身,那时候,咱不就确定了他的位置?”

    “屠城?”

    “对,屠城!”老和尚目光无比郑重,看得那柳藏兵好险没惊得片儿刀都掉在地上,“二位大王,今儿后半夜咱们就过河,老衲认得路,绕过河对岸的守卫,咱直接杀到北边儿去,往东两百里外有一座新城,那是某个天魔大佬的封地……嘿嘿,是时候表演咱们真正的技术了!”

    “佛主?”

    “大王!”抬手制止了柳尘的开口,老和尚不断的咀嚼着口中的草叶来缓解心头的积郁,等到眼眸中的那一丝与佛心极不相称的杀念烟消云散,他这才叹息着开口苦笑道:“国破山河在啊,既然没办法立身成佛,那么老衲只能拿起屠刀,坐地成魔了!”

    “原来你才是一条疯狗啊……哈哈,我喜欢!”柳藏兵腾地起身,火红的夕阳顿时就把他手中的片儿刀给晃耀得金光闪闪。(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落剑谷的枫(上)

    紫荆山,天玑阁暗室。

    “好了,不要争了!”昏暗的偏殿内,高坐上首的鲁修轻轻抬手,压住了人群的吵闹,他那犀利而深邃的目光,也随之巡视在身前的每一个人的脸上,良久,他望向了眉头紧皱的北宫御,稍作思量,众人便听得武神大人缓缓开口轻言道:“咱们这群人里,就小御身法最好,由他去敌占区接应藏兵他们,也算是恰到好处!”

    “是!”北宫御起身,朝着鲁修躬身拱手,下一刻,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众人身前。

    “大长老!”又等了半晌,鲁修抬眼望向了安坐于他身边不远处的神族老妪。

    “武神大人!”老妪起身,缓缓踱步来到了鲁修的座前。

    “鱼太玄在我们人族的老家伙身上都留了印记,明日,还请大长老带着其他诸族的老伙计们乔装打扮一番……去北邙山吧!”

    “好的!”白发红瞳的老太太晒然一笑,稍稍挺直了脊背,而后颔首点头应允。

    “小白,云阳!”

    “在!”

    “待会儿等清寒他们回来了,你们好生估摸下时间吧,到点儿了大家也该多出去活动活动,帮忙吸引下鱼太玄的注意力!”

    “是!”

    ……

    云州腹地,樊城东南。

    “第九城?”

    跟着衣着缕烂的东陆苦工们在城门口排起一条蜿蜒的长龙,柳尘惦着脚尖,抬手在额前搭起了一个帐篷,盯着毒辣的阳光,他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崭新的城门上那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这便是鱼太玄的族人在东陆建起的第九个城市!”老和尚乔装成了一白发老翁,一手搀着柳尘的手臂,一手覆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老衲都打听清楚了,这第九城的城主,乃是那鱼太玄手下最得力的‘八大金刚’之一,名叫鱼百胜,本体是一条黑龙,当年在函谷关……哎,身负重伤的吴殇师叔就是陨落在他的手里……”

    “弋儿!”感受到柳尘身体上传来明显的情绪波动,柳藏兵回过头,双目炯炯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低吼道:“你冷静点,放心,我帮你取那鱼百胜的首级!”

    深深的看了柳藏兵一眼,柳尘闭上了通红的双目,而后重重点头,再也没有多的言语。

    “站住!”

    一行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城门口,还未来得及搜检过关,却不料有一域外天魔的守卫拦在了柳尘身前。

    这一下,可把三人紧张得够呛,好几次,柳藏兵都要抄家伙直接动手了,没曾想那守卫只是满脸不愉的瞪了柳尘一眼,这才出声训斥道:“他这病怏怏的模样儿,干得了活儿么?可别又来一个吃白饭的!”

    “吃白饭,我呸!”老和尚心中怒骂,区区一天三个硬得跟傻叉一样的窝窝头,还叫白饭?当然,人老汉也算是贼精贼精,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别样,就像是当初遇到柳藏兵的时候,这老和尚一幅哈巴狗的形容,腆着脸走到那守卫身边,一边拱手哈腰,一边讪讪发笑道:“大人,大人,您别看老汉这小儿子瞧上去斯斯文文的,可他力气大,真大,放心吧,不耽误事儿的!”

    “力气大?就他?”很是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柳尘,守卫天魔哼哼几声,也不废话,抬手就指着远处的一方青石条子,看好戏似的开口嗤笑道:“扛得起它,你就能进城!”

    “嘶……”不仅是柳藏兵和老和尚变了脸色,一看到那方石条,周围等着入城做工的各族难民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左瞧右瞧,那三尺见方的条子,少说也有三五百斤吧,就柳尘那面黄肌瘦,浑身一点儿元气波动也没有的状态,可不得被活活压死!

    “这……大人,咱是做小工的啊……”

    “哼!”短鞭一挥,差点儿就招呼到了老和尚的脸上,守卫天魔一脸阴冷,语气居高临下道:“城里要修广场,你家俩儿子都被征用了,今儿要么是他扛起这方条子滚进城去,要么就收押当场吧……正好,再过几天就是圣皇规定堆京观的日子,咱第九城的辖区也得交人是不!”

    “……”

    一提到京观,第九城门口瞬间鸦雀无声,东陆各族的遗民们,皆尽垂首低头,不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域外天魔们发现各自眼中一闪而逝的仇恨,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样的情绪,早已酝酿了十年!

    “好,我扛!”

    挣脱了老和尚那枯槁有力的大手,众目睽睽之下,柳尘踱步走到了石条边上,迎着人来人往的情绪各异,他笑了笑,几个深呼吸之后,弯腰,紧手,猛一用力……

    “哈哈哈哈!”

    “噗哧……”

    “这人来搞笑的吧!”

    “……”

    城门口的气氛格外诡异,东陆各族的难民们齐齐抬眼望着柳尘,他们沉默着,压抑着,可是那群守城的天魔门,却被柳尘的作为给逗得哄笑连连,各个捧腹难耐……

    没办法,柳尘第一次用力,脸都给憋红了,青石条子却纹丝不动,那笨拙憋屈的动作,也确实太滑稽了一些。

    十多年前,身为地阶之内天下无敌的沧澜大王,区区一方青石条子他只需随意一掌,就能将之击成齑粉,到如今,沦落为普通人的柳尘,那孱弱不堪的身体,在这数百斤的重量面前,几乎是没有了任何招架之力。

    “嘿……”

    “喝!”

    “吼!”

    反正闲来无事,那群域外天魔们足足站在城门口笑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柳尘口吐鲜血,脚步蹒跚的那一刻,青石条子被他举过了腰腹,沧澜王殿下颤颤巍巍的走动几步,纵然是胸口染红了一片,可是他的眼睛,依然炙热,依然明亮……

    “砰!”

    “咳咳……咳咳!”石条重重落地,溅起了漫天烟灰,柳尘大口大口的咳嗽着,鲜血喷涌而出,当柳藏兵和老和尚满脸关切的急步上前,柳尘颤抖着双腿,陡然挺直了腰背,凝望着那群似笑非笑的天魔,曾经的沧澜王满脸微笑道:“大人……可以了么?”

    “可以,滚吧!”

    “谢谢!”

    ……

    一路搀扶着,柳尘被老和尚护送到了脏乱不堪的城南窝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坐下,待柳尘安然躺好,柳藏兵连忙捏住了他的脉搏,皱眉冷声道:“你要不要紧?”

    “没事!”摇头示意柳藏兵不要冲动,柳尘笑了笑,强忍疼痛道:“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们放心吧!”

    “哎!”老和尚一边往柳尘周身堆着柔软的干草,一边忧心忡忡的出声轻叹道:“还好大王当年练过搬山诀,若不然,今儿咱还真过不了这一关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落剑谷的枫(中)

    曾几何时,柳尘也没有设身处地的去体察过芮城难民所在的棚户区,此时此刻,若是当年的隐武卫密探们来到柳尘三人容身的窝棚,那该十分痛心疾首的感叹一句,亡国破家之后,还真是人不如狗……

    十来万东陆各族民工所扎堆的第九城棚户区,在建城之初,这里便是地图上标注的垃圾堆放点,各种腐烂的臭味还有那污水的肮脏,交织着虫鼠泛滥的草棚,别说是片瓦遮雨,就连那挡风的朽木,在此处也找不到几个完整的!

    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等到柳尘身体稍稍好转,柳藏兵便开始出门打探城内的情况,因为还没到广场施工的时间,旬日里,都是老和尚背着柳尘走出棚户区,来到城南的一处高坡,火辣辣的阳光灼烤着此间生机盎然的异族新城,俯瞰着身下或是忙碌,或是悠闲的人们,老和尚与柳尘常常就这般,一愣就是一天,也不知各自心底在想些什么。

    燥热的微风席卷着第九城的青石板街,时不时能看到某个仙族的贵女打车出行,沿途恭敬跪拜的东陆遗民们,脸上尽是麻木,打与杀,喝与骂,如同家常便饭一样,每时每刻都在这座鱼龙混杂的新城内不断上演。

    柳尘皱着眉,突然就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在青龙画船面见陈晟的时候,吴桐喜爱的王八汤入口微甜,小和尚初破酒戒,号称佛祖留在了心中。席间,陈晟曾有感而发,说到了一个让柳尘当时分外陌生的词汇——阶级。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阶级二字的理解,柳尘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般深刻过……

    鱼太玄没来的日子里,陈晟属于贵族,吴桐和柳尘也是贵族,时不时一顿饭下来,吃掉寻常百姓家的仨月口粮那是少见多怪,平日里,班叔子明的那些忧国忧民到了柳尘和吴桐的眼中,那叫无病呻吟……年轻的他们,完全不想去懂众生之疾苦!

    朗州兵变,到函谷关沦陷,短短二十年的时间,柳尘从东陆阶级的最顶端,变成了以往从来就不屑去体会的社会最底层,他不再是一呼百应,高高在上的沧澜王,在天魔眼中,他是蝼蚁,命若草芥……

    身份处境的巨大落差,让柳尘坐在这第九城的郊外草坡上,突然就明白了一些过往生命里都不曾明白过的东西。

    “佛主!”思忖良久,柳尘瞥眼望着第九城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忽而淡淡开口问道:“东陆同胞们的麻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蔷薇六年春,函谷关兵败,沧澜王陨落!”老和尚眯着眼睛,那看似浑浊的目光,早已越过了人群,远到了遥遥看不清轮廓的天边,“那一年,六月飞雪,东陆永失吾爱……”

    “我不曾爱过他们,他们何故爱我?”

    “看见了孤山的雪,那是北境最美的风光,所以我来看南国的剑,那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老和尚抬手捻须,依旧没有侧头望向柳尘脸色的落寞:“自太始年起,北境之雪和南国之剑,便是东陆子民心中,唯一的信仰!”

    “信仰到底是什么?”刹那间头痛欲裂,柳尘的心,仿佛被某种力量撕扯着,揪裂着不能自已。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我东陆有史三万余载……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形容,无一不是受到过沧澜江的恩赐,那是我们的母亲河,也是我们的故乡,为了守护故乡不被侵犯,东陆的先贤们前仆后继,上下求索,才得以让后人知廉耻,有智慧……东陆诸族皆以孝道治国传家,孝为何?感恩!博爱!”

    “……”

    “呵呵!”老和尚缓缓坐直了身子,枯槁的身形,也稍稍挺拔了一些:“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作为六圣的后裔,我们感恩父母恩赐的生命,感恩君王加护的太平,感恩先贤传延的智慧,感恩神圣沧澜的无私哺养……不同于父母,君王和仙贤,沧澜江或许从来就没有强求过我们的反哺跪乳,但是,自我们懂事之日起,父母君王和先贤们皆是不厌其烦的告诉我们,我们该怎样去感恩!这一份神圣的感恩,我们寄托给沧澜江在人间的使徒,威威惶惶,沧澜有王……我们始终期待着这份挚爱,能通过吾王的感知,而叩请神圣沧澜的察觉,这便是我们活着,所坚持的唯一信仰!”

    “这便是东陆的道么?有情之道?那又何为有情?”柳尘的目光愈发迷离,直至远山日落黄昏。

    “大王,你会痛么?痛,便是有情!”

    “可是我没有心……该如何去爱?”

    “爱,发于灵魂,止于知守……有没有心,爱始终永存人间!”

    “谢谢!”柳尘挣扎着站起身来,强忍着久坐之后的头晕与腿麻,他微笑着,冲老和尚拱手鞠躬,语气无比虔诚:“如果说以前,我是为了保护而保护,那么今天以后,我将为爱而战,欠下他们的信仰,我会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尽数回馈!”

    “风雨过后,彩虹如约而至,永夜尽头,黎明终有圣光!”夕阳的余晖悄悄披洒在柳尘的肩头,老和尚轻笑,透过那即将远去的红日,他双手合十,高唱梵歌,静谧的傍晚,那随风而逝的沙哑,宛如记忆深处的佛国,芬芳着七里香飘满的晚钟。

    ……

    月上树梢,星海缥缈。

    拥挤在陋席撑起的草堆里,柳尘和老和尚相互倚靠着,皆是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打从外面回来就开始明显失神的柳藏兵。

    三人很安静,整个城南棚户区都很安静,远街的歌舞升平,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一念天堂,回首九幽。

    柳藏兵独坐月下,满腹心事的把玩着手中的红枫,那一抹仅存于记忆深处的红色,恍若梦别三生,经霜尤艳……苦叹今夕何年?亦不懂琼城有雨,旧风起南洋,更不知归人有剑,故乡秋意浓!

    “今天!”突然,柳藏兵转过身来,面对着柳尘和老和尚痴痴笑道:“我去了鱼百胜府里做工,察觉到鱼太玄的禁制,所以我没敢动手……”

    柳尘二人相继点头,并未出声打断柳藏兵的落寞。

    “做完了工,我刚好路过他家的花厅,瞅见他们在听戏,我就等了一会儿……”柳藏兵笑了笑,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红枫:“带着镣铐的武生,正唱起了那一年的落剑谷,我出生的时候,还有我爹,我娘……唱到圣尊给我起名儿,天魔们都在笑,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笑着笑着,那武生却在台上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哭什么,我就是柳藏兵啊,没错啊,我就是落剑谷的枫!”(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落剑谷的枫(下)

    距离鱼太玄的十日之期还剩不到两天。

    人头攒动的第九城中央工地上,宏伟广场的轮廓几乎是若隐若现了,在那些天魔工头们的挥鞭驱使下,东陆的苦工来来往往,形容甚是疲惫。

    沉闷的烈阳下,只能时不时听见一些青砖落地的声响,伴随着域外天魔的喝骂,气氛十分压抑,连喘息都不曾呼喊出来。

    “你们听说了么?”

    闷头堆砖的间隙,灰头土脸的柳尘在老和尚的帮助下稍稍有了一丝休息的机会,抬头擦汗的时候,便听得人群中的妖族老者压低了声音时急时缓道:“二位大王与佛主冕下一道,已经走出了阴山,还绕过了幽云边境的天魔大营……哼哼,我估计啊,这狗娘养的鱼百胜,而今都不敢走出府邸半步吧!”

    “可不是么!”又有一落魄书生模样的人族中年一边挥汗如雨的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抬头恨恨一笑道:“十多年前,剑神大人得到了勇诚圣子拿命换出来的情报,千里走单骑,差点就要把鱼太玄手下的精锐高手给一锅端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鱼太玄也不是蠢人,哪怕前些年都说剑神大人羽化了,他也不敢大意,每每建立新城的天魔,府中都留下了鱼太玄的感应禁制……哼哼,没想到他们也有害怕的时候!”

    “真希望大王他们现在就来第九城!”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石条,顾不得远处守卫天魔的皮鞭抽击在自己身上,血肉怦然模糊,魁梧异常的蛮族大汉愤然开口,一脸狰狞道:“只要吾王需要,老子第一个举旗造反,不杀光这群域外杂碎,老子誓不为人!”

    “木将军说得没错!”让柳尘和老和尚颇感意外的是,这大个子蛮人竟还是个将军,当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听得他的低吼,周遭的东陆各族青壮们终于变了脸色,那不是害怕和恐惧,那是炙热,是一别经年的痴狂:“以前咱们做牛做马就算了,沧澜王陨落,东陆只能认栽,现在老天爷开眼,让咱们的大王重回人间……哼哼,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哎哎哎……你们先别冲动!”见到远处的天魔有些察觉到此间的异状,妖族老者赶紧出声制止了趋近暴动的人群,“木将军,您再忍一忍,小老儿这次进城,带来了绝对靠谱的情报,自打鱼太玄那日昭告天下之后,忍辱负重的天魔九城同胞都开始行动了,由各自城内的老将军牵头,只等剑神大人一动手,不管在哪个地方,咱们立刻点燃烽火,反了!”

    “此话当真?”人族书生目光一凝,双眼炯炯的盯着那妖族老者:“狐老,事关同胞们的生死,您可得慎重啊!”

    “董先生,您放心吧,有血书为证,假若剑神大人在咱第九城辖区动手杀人,还请木将军及时起兵攻占城北的烽火台,只要烽火一燃,凡我东陆六圣之子嗣,敢不前仆后继!”

    “好,就这样定了!”接过那血淋淋的白绫看了好久,一个个熟悉的姓名瞬间就让那蛮族大汉热泪盈眶,来不及多想什么,他很是珍重的将血书收进怀里,而后低道:“城内同胞甚多,还请诸位多多联系,能打能战的,都动员起来,某相信,该来点燃的烽火,已经在路上了!”

    等到守卫工地的域外天魔临近,广场上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几番污言秽语的训斥之后,场间倒是没了絮絮叨叨。

    暗地里,柳尘和老和尚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趁着搬运石材的空当,两人悄悄退出了工地,来到了新建广场的最高处。

    “大王可曾看明白了?”

    高坡上的石料堆放地倒也没几个人,老和尚先是垂眉打量了一下广场上的人山人海,这便侧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满脸唏嘘的柳尘。

    “如此厚爱,真叫人受宠若惊啊!”手中工作未停,柳尘苦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必将率先承受鱼太玄的怒火啊!”

    “这就是信仰啊!”老和尚微笑,一抹别样的精芒陡然出现在了他的眼角,“十多年过去了,他们或许跪过,忍过,哭过,但是任何来自于外部的压力,都无法去掩盖他们心底,最初的信仰,他们是战士,经历过太多失去以后,他们终会拿起断剑,为了旧信仰而战斗,而慷慨赴死!”

    柳尘颔首点头,沉默着不再说话。

    “大王你看那处!”

    良久,老和尚抬手一指远处的残桓断垣间,斜插在废墟里随风摇摆的幡旗,猎猎呼啸的嘶吼,充斥着柳尘的耳膜,天魔没有王旗,那风幡,依稀能透过那些岁月沉淀的残破,看清一点有关于曾经的沧澜。

    “那是我的旗帜,也许是当年子明他们撤退的时候,不小心遗留下来的吧!”

    “呵呵!”老和尚站直了腰身,悠悠然捻须轻笑道:“老衲且问大王,您看到的,是幡动,还是风动,亦或是心动?”

    “何解?”柳尘皱眉,心思不由得从广场上收了回来,怔怔的瞅着老和尚看了好久,他还是没明白老和尚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善哉,善哉!”双手合十,老和尚一转身,将脚下零碎的石材慢慢堆好装车,也不等柳尘反应,他自顾推着木车吱呀呀朝着山坡下面走去:“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忽的莞尔,柳尘苦笑连连,不明所以的跟上了老和尚的脚步。

    ……

    乌云滚滚的夜间,棚户区的脏乱交错处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踩着最后一声更鼓,柳藏兵回到了搭建简陋的窝棚,不等老和尚上前替他宽衣,剑神大人挥了挥手,兀自弯下腰来,一脸欣喜道:“明天下午,鱼百胜将前往广场工地,挑选用于堆砌京观的人……”

    “你准备?”老和尚挑眉,面色突然凝重起来。

    “对啊!”冷笑一声,柳藏兵褪下了汗水淋漓的外衫,就那般光着精壮的上身,双目直视着柳尘道:“我说过的话算数,到时候,鱼百胜的人头,归你了!”

    “大王,这城主府上上下下的高手,您都打探清楚了么?”并不似柳藏兵那样胸有成竹,老和尚还是讲究一个稳打稳扎,“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啊!”

    “你不说我还忘了,今儿发生了一件怪事!”等到老和尚洗了一把毛巾递到柳藏兵手里,剑神大人蹲下身来,围坐在柳尘身边,若有所思道:“鱼百胜得到消息,说是咱们仨出现在了沧州,二十多个天魔术士,被人在落剑谷门口给杀了个干干净净……呵呵,若不是这样,他也不敢在明天离开府邸,你们说,这人会是谁?”(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死国可乎(上)

    “二十多个天魔术士?”老和尚眉眼一挑,下意识的出声急呼道:“他们实力如何?”

    “最年轻的五个,是地阶巅峰,其余的,都是天阶后期到大圆满之间,领队的那个是超凡初期!”冷哼一声,柳藏兵脸色顿时转冷,若有若无的暴虐,正悄然不觉间蔓上了他的脸颊:“原本,鱼太玄是准备故伎重演,派他们去想办法破开我柳家的祖陵,用先人灵柩来威胁你我,哼哼……他哪里想得到剑阁撤退的时候就把祖陵里的遗骸和灵位一起带去了中州……一无所获之后,那些术士正待离去,还没来及走出落剑谷,就给人堵住了,二十个脑袋,现在全部挂在沧澜江的旗杆上!”

    “难道,还有哪个传奇高手和咱们一样被陷在了敌占区?”

    听得柳尘的疑问,柳藏兵细细的皱起了眉来,几番思忖之后,他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在阴山森林的时候,我让老和尚用千佛山秘法试探过,除了中州以外,硬是没察觉到任何东陆本土的传奇高手气息!”

    “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啊!”见老和尚颔首附和柳藏兵的话语,柳尘又不死心的开口发问道:“这个人在之前的时候将自己的气息屏蔽了,佛主根本就没感应到?”

    “呵呵!”晒然一笑,老和尚十分耐心的给柳尘解释道:“大王有所不知,末法战争一开始,东陆的传奇高手们就互相留下了大家的印记,方便随时联络和支援,除了行踪不定的剑神大人,就连武神大人的印记,老衲的法源内都存留了一缕……要不是鱼太玄设禁法屏障包围了中州,老衲早就能联系上紫荆山的那些老家伙了!”

    “等等!”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柳藏兵突然出声打断了老和尚的笑言,脸上变幻良久之后,剑神大人陡然一拍双手,而后满脸炙热的开口说道:“我明白了!”

    “靠,你又明白了什么?能不能声音小点儿,都快被你给吓死了!”懒懒往草堆里一靠,柳尘表示被柳藏兵这一惊一乍的状态给折磨得够呛。

    “哼!”冲着柳尘翻了个白眼,柳藏兵脸上笑容不减,连连开口笑道:“我早就说过,鱼太玄那目空一切的性格铁定会害惨了他!你们想想啊,那天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宣布咱们仨还活着……三师伯他们肯定也听到了,换做你们是他,会怎么做?”

    “大王的意思是……”老和尚沉吟片刻,还是有些琢磨不定的开口问道:“这位在藏兵谷大杀特杀的东陆高手,就是武神大人派来接应咱们的人?”

    “没错!”柳藏兵点了点头,又道:“就凭我对三师伯的了解,这会儿啊,北邙山附近都埋伏好了咱们的人,哼哼,看来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不过最起码,我们不再势单力薄!”

    ……

    翌日一大早,棚户区的睡梦就被那成群结队的天魔大军给吵醒了。

    包括柳尘三人在内的所有东陆遗民,皆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一个个跟死刑犯似的被押解到了人声鼎沸的第九城中央广场。

    虽然说这广场尚未竣工,但依旧没办法阻挡仙族人民的热情啊,浑身散布着凛冽龙息的域外天魔们说笑着,欢呼着,不断的冲广场上密密麻麻的“蝼蚁”指指点点,如同这个蛮人好壮,那个雪族人好漂亮……等等之内的评头论足,逐渐演变成絮絮唆唆的污言秽语,随着时间的推移,柳尘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东陆同胞们在这般羞辱之下的愤怒和压抑,场面沉默得有些可怕。

    “老柳,看不出你还挺受欢迎的嘛……瞧瞧,人仙族的姑娘都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因为站在角落,柳尘一个不小心就听到了围观群众对柳藏兵的评价……某个龙族小胖妹,说是要求着自己那当统领的爹爹在接下来的“京观人头挑选”中保住柳藏兵的性命,然后带回府里,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一些个越来越失控的荤腔也让佛主大人很是不愉的羞红了老脸,涉及到大家的生死存亡,广场上也没人有心思对老头儿的害羞笑言打趣,半晌,柳藏兵满脸阴冷的仰头望向了远空还未高高升起的朝阳,面对着柳尘的打趣,他看也没看那龙族小胖妹一眼,只是弯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你懂的,这小浪货的阳寿,最多还剩下两个时辰!”

    “藏兵大王!”等待正主到来的时间是漫长的,习惯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佛主大人苦笑一声,突然凑近了柳藏兵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您还记得当年的朗州守将鱼幼绫么?”

    “鱼幼绫?”眯眼回忆了很久,反正柳尘的脸上是变得非常怪异,与老和尚一起,他也是意味深长的将目光盯在了柳藏兵那棱角分明的侧脸。

    “老衲听说啊,这鱼幼绫可是鱼百胜的原配妻子啊!”

    “那敢情好啊!”柳藏兵嗤笑一声,莞尔不觉道:“可谓是恶有恶报,鱼百胜这头顶的苍山大草原可不就是老子送给他的嘛,嘿嘿,今儿刚好,取了他的狗命,让他们夫妻二人在地府好生团圆……哼,没看出来啊,你这老货的思想还挺不正经的啊,啧啧,别介……你们是不知道啊,鱼幼绫那白白嫩嫩的身段儿,当真是好滋味啊!”

    “咳咳咳咳……大王啊,老衲只是觉得,您杀就杀嘛,***女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这群杂碎,在东陆**掳掠的事情干得还少么?老子只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

    当广场周围突然噤声的时候,柳尘悄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远处人群自觉分离出来的笔直大道上,迎面走来了一对全副武装的域外天魔。

    领头的天魔身材健硕,相貌英挺,只是,任谁都能察觉到那双原本应该是炯炯有神的双眼,此时竟写满了阴翳,随着他节奏分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广场边缘的东陆遗民们已经能很深切的体会出从那领头天魔的身体里所环绕出来的凌厉杀意,这样的愤怒与仇恨,与之胜利者的身份尤显格格不入。

    他不是别人,正是鱼太玄麾下的第九城城主鱼百胜,这些年来,鱼幼绫受辱惨死画面时不时盘旋在他脑海,让他的灵魂饱受折磨,对于柳藏兵的恨意,可以说在整个东陆,没人能胜过他!

    前些年,当人们都以为柳藏兵已经陨落的时候,鱼百胜也没有想过要走出那场梦魇,一路从西境来到云州,沿途被他折磨致死的东陆各族妇女那叫一个不计其数,甚至有传闻说鱼太玄都觉得自己这位得力干将已经趋近于变态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死国可乎(下)

    “本帅今日将你们召集起来的目的,相信你们也都知道了!”

    站上了广场的高台,鱼百胜很是不屑的扫了一眼底下被镣铐绑在一起的东陆遗民,“要怪,你们就去怪柳藏兵和柳尘吧……本来你们可以活得像狗一样的,因为他们,你们也只能变成死狗了!”

    “……”无声的沉默,作为了东陆遗民们无言的叹息。

    “哟呵!”怪笑一声,鱼百胜自顾左右踱步环目,趾高气扬道:“曾经听圣皇无意提起过,在你们东陆,每当人们心怀仇恨的时候,就会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莫不成,就是你们现在这般模样?”

    “……”广场之外的仙族人群哄笑不断,广场之上的东陆百姓们各个目不转睛,依旧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鱼百胜的脸。

    “你们的仇恨和愤怒,并没有什么卵用!”抬手示意远处的天魔们稍稍安静,回应着“蝼蚁”们的目光,鱼百胜又满脸狰狞的出声狂叫道:“低贱的生命,永远只会把仇恨埋在心里,而不敢付诸于行动……因为,你们既没有复仇的本钱,也没有愤怒的资格!在我们眼里,你们实在是比野狗还要卑贱,当然,这种卑贱只限于男人,你们的女人,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哈哈哈哈!”

    “大帅说得极是!”

    “哈哈哈!”

    “早就听说你们的北境之雪艳冠东陆,哈哈哈!”尖叫声,欢呼声,还有那无尽的讥讽嘲弄充斥着每一个东陆子民的耳膜,当朝阳缓缓爬过了山巅,金色的暖光披洒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照应着此间的人们,那情绪各异的脸……鱼百胜声嘶力竭,那笑声直接划破了天际:“总有一天,你们会看到本帅是怎么登上沧澜郡的城头,让你们那至高无上的北境之雪,作为我族的战利品,被无上仙族的勇士们,挨个的玩弄折磨,你们猜,她会怀上谁的种?哈哈哈哈哈!”

    “鱼百胜!”突兀的叫唤,让满城的****戛然而止,所有人齐齐侧头,望向了广场角落里那个衣着缕烂的男人。

    感受到柳尘的愤怒,柳藏兵很是时宜的挺身而出,抬头冲着鱼百胜微笑。

    “蝼蚁……你是在呼唤本帅么?”心头的疑惑转瞬即逝,鱼百胜咧嘴露出了森森獠牙,迎着柳藏兵的注目,他的笑容,愈发残忍可怖。

    “当然!”颔首点头之后,柳藏兵抬手拨开了周围拥挤的人流,在域外天魔们震惊无比的目光下,剑神大人身上的禁法镣铐全部化作了飞灰:“当你还在意淫咱们的北境之雪,本王早已尝过了你老婆鱼幼绫的滋味,啧啧,那叫一个爽啊,你是不知道,她求我,求我给她痛快……哈哈哈哈,所以,她直到死,都很痛快!”

    “你……你到底是谁?”

    柳藏兵的一席话,让在场的域外天魔们人人脸色大变,也让广场上的即将任人宰割的东陆遗民们,瞬间在心底燃起了一道璀璨的光。

    “别这么激动!”腾身飞到了半空,柳藏兵挥手制止了鱼百胜的肝胆欲裂,嗤笑一声吼,剑神大人的周身,腾然爆发出一阵毁天灭地的气场:“落剑谷柳藏兵,今日,送你夫妇地下团圆……鱼百胜,受死吧!”

    “快,快杀了这群蝼蚁,柳尘肯定在里面!”

    顾不上自己的满心惨淡,鱼百胜一边躲闪着柳藏兵的攻击,一边惊慌失措的唤醒了周遭陷入痴傻的域外天魔们。

    眼看那刀甲林立的域外天魔已然欺身而近,广场上十多万被禁法镣铐限制起来的东陆遗民们各个脸色复杂,在柳藏兵出现的那一刻,很多人,已经升起了悍然赴死的决心!奈何这手足裹满的镣铐,只能让他们坐以待毙,恨呐!

    “呔!”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柳尘身边的老和尚手里突然就多出了一根九尺禅杖,禅杖甫一出现,便被老和尚重重穿刺在青石板雕砌的地面上,天崩地裂的瞬间,伴随着广场上金光大作,一圈流光溢彩的气墙,堪堪将十多万东陆子民尽数保护了起来。

    “是舍身决……佛主!”

    “佛主冕下!剑神冕下!”

    “真的就在我们第九城……”

    ……

    沧澜郡,馥城。

    “大王,快看!”

    正在例行巡视城防的柳云曦刚刚准备下楼,就被那满脸激动的亲兵守卫给拦住了身形,顺着那颤抖的手指,以柳云曦为首的沧澜军团高层将领们都看到了,看到了远处敌占区内袅袅升起的狼烟。

    乌黑的狼烟直冲天际,有风来,夹裹着丝丝血腥,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鱼太玄所统治的每一座主城里,都点燃了仅属于东陆战士们最初的信仰。

    ……

    当那嘹亮的龙吟刺透了苍穹,摆脱枷锁参与到战斗之中的东陆各族战士们抬眼望去,在云端,遍体鳞伤的百丈黑龙正瞪大了龙眼盘旋在那一人一剑的身前,没有了往日的嚣张,也没有了作为胜利者该有的狂傲,鱼百胜所演化出来的黑龙,正在南国之剑的封芒下,瑟瑟发抖!

    ……

    “这么精纯的舍身决……呵呵,但愿还能吃上一口热乎饭吧!”

    云州腹地,刚刚斩杀了一名天魔高手的北宫御抬起头来,遥望着笼罩在第九城之上的金光,孤山剑客十分仔细的擦拭了长剑上的鲜血,下一个闪烁间,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血色交杂的晴空之下。

    ……

    武力上的碾压,让柳藏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之力就把鱼百胜斩做了两半,高举着血淋淋的人头,柳藏兵傲然独立于天空之下,俯瞰着城内的修罗战场,曾经的沧澜大王仰天长啸,那声音,随风飘去了天涯海角……

    “东陆众生,永不为奴!”

    震耳欲聋的呐喊,沸腾着战士们血液里沉寂已久的斑斓,第九城,第八城,第七城……鱼太玄堪堪“征服”的所有城市内,不愿苟且偷生的“奴隶”们咆哮着,嘶吼着,吹响了奋勇抵抗的号角。

    “苟利国家,不避祸福!”那一面面残破的红旗被高高的举过了战士们的头顶,眨眼睛,整个东陆,都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威威惶惶兮,沧澜有王!

    死国勇士兮,慷慨激昂!

    “柳藏兵!”

    睚呲欲裂的鱼太玄出现在第九城的上空,天地陡然凝结的瞬间,无数人听着那口口相传了一万年的名字,看见了那个名字的主人,伟大的沧澜剑神正双手紧握封芒,昂首阔步的朝着鱼太玄的方向狂奔而去,随着柳藏兵的奔跑,封芒剑的剑锋在长路上划出了一道道绚若夏花的星火,也点燃了人们身前,着眼最灿烂的朝阳。

    “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镇山河

    “不!”

    望着柳藏兵悍然远去的背影,柳尘惊骇当场,想要开口制止什么,临到出声,却发现什么都来不及了。

    “威威沧澜,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惶惶长江,还我家国,枯骨不灰,镇吾山河!”

    “轰!”

    地动山摇,江河溯流,整个东陆的人们,都看清了那朝阳升起的天空中,柳藏兵的自爆,炸飞了鱼太玄的形容。

    当那条仓皇逃窜的黑龙穿透了空间,当那声凄厉悲惨的龙吟响彻了东陆,漫天的华光溢彩,那是柳藏兵用生命击落在人间的新雨。

    烈日当空,风雨依旧。

    那一滴滴殷红鲜艳的血雨,落在了入眼无声的沧澜江边,如同那一年的黄昏,如同那一年的秦淮河岸,落剑谷的枫,终究是洒满了整个人间。

    “鱼太玄!”

    浑身战栗着呼喊出那个咬牙切齿的名字,柳尘站在血雨之中,仰天歇斯底里的狂吼:“有生之年,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

    数天之后,云州樊城。

    “你不进去看一下么?”

    站在失魂落魄的柳尘身后,北宫御和老和尚暗自交换了一个眼色,这边款款上前,抬手轻拍着柳尘的肩膀,满脸关切道:“现在离开,或许你这一生都没法再回到这里了!”

    “不看了!”柳尘摇头,转身一脸淡漠的瞥了北宫御一眼,而后很是勉强的笑道:“就当我此生,都没有来过这里!”

    “过了樊城,就是沧澜郡了,你也不去看一看么?”

    “不必了!”转身走远,快步去往林间,柳尘的形容,在这一刹那衰败了不止百岁:“也当我从未拥有过吧!”

    ……

    “这些年,我失去了很多,我总是一个人难过!”

    日落月升,听着远处愈演愈烈的金戈铁马,感受着东陆子民们鼓起勇气,用生命去守护那些旧信仰,柳尘的脚步逐渐沉重,每一步下地,他的腰背也要更加佝偻一些,走过了武神峰的群山,穿过了沧澜江的白浪,他开始有了皱纹,开始生出了白发,他老了,当他离北邙山越来越近的瞬间……

    “好多人,好多事,从我生命里来了又去,我很想记得,可是突然之间,我又在记忆中模糊了他们的形容……”

    上山的道路依旧崎岖,柳尘脚步沉重,不断的停下来喘息,又不断的强忍着疲乏迈出了脚步。

    “你们说,等到故事结局的时候,死的只有我一个,那该多好啊!”

    老佛主和北宫御缓缓跟在柳尘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整座北邙山,陡然就升起了一丝难以言表的悲伤。

    “天启十六年的秋天,桐哥儿和大和尚结伴与我道别,咱们说好了要一起塞外牧马,一起潇洒人间……可是我失约了,很多年,我提都不敢提这件事,我怕我一提起,那些悲伤都会让我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

    “我记得那天,闻人昊在那堆篝火前拉着我,他让我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让孩子感到骄傲的机会……我又失约了,你们知道么,在雷城门口,我始终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怕一看,就会后悔,后悔没有在那一年的华清池里,将他杀死……我宁愿,是我毁掉了他的一切啊!”

    “……”

    “在盘龙塔里,昊无穷也可以不选择我的……我不会怪他,更不会恨他,我多么希望他能像一条狗一样飘飘荡荡的苟活于这个人间,即便全是悲伤,活着总是好的啊!”

    “……”

    “我爹因我而死,我娘也因我而死……甚至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像我多一点,还是像玉爻多一点,他会因我而骄傲么?还是像曾经的我一样,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父亲到底长着什么模样……”

    “……”

    “柳藏兵!”老泪纵横的时候,柳尘仰起了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任它泪如雨下,任它入眼浑浊,“狗娘养的纨绔子,他都没和我说再见,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他想当英雄嘛……柳大侠啊,你镇的哪家的山河啊!”

    “……”

    “哈哈哈哈哈……他把自己炸死了!”转过身,回望着北宫御和老和尚脸上的复杂,柳尘痴痴笑着,嚎啕哭着:“你们说,我该把他埋在哪里?”

    “……”

    “北宫御!你为何总是迟到……当年救我爹,你迟到,如今老柳陨落,你还是迟到了!”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柳尘轻轻的抚上了北宫御那苍白而又冷峻的容颜,“呵呵,只是一看到你,我竟快忘了你妹妹长什么样子……她会想我么?还是会恨我,到最后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

    再转身,柳尘的眼前顿时就出现了所有熟悉的身影,鲁修,柳白,云阳,墨清寒,极乐,还有柳惊风,柳遮云,青阳老道……等等那些东陆各族的传奇高手们。

    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战斗,没有了鱼太玄的域外天魔们,最终被尽数斩落在了北邙山……

    只是不论柳尘怎么努力,却都没办法在皆尽带伤的人群中,找到最期待的那个人儿,良久,柳尘又笑了,笑着往前挪动了脚步。

    “我讨厌告别,你们留步吧!”

    “弋儿!”等到柳尘步履蹒跚的走出去好远,柳白突然出声,喊停了柳尘的身形,沉默了半晌,剑圣大人很是郑重的开口轻道:“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嗯!”单手抚胸,柳尘无比艰难的转身向众人行礼。

    那一些眷念,那一些温暖,时不时闪烁在柳尘那饱经风霜的眼眸里,远山殅旗飘飘,近前一眼万年,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柳尘咧嘴微笑,望着人群角落里的老和尚,他很是用力的抬起手来,指了指中原大地上的连绵红色。

    “佛主,你问过我很多次,幡动?风动?亦或是心动?”空置的左手抚上了伤口狰狞的胸膛,柳尘又笑:“现在我懂了,幡随风动,风随心动,心随幡动!”

    “阿-弥-陀-佛!”

    ……

    独自行走了不知道多久,柳尘回顾了自己一生的喜怒哀乐,每一次停下脚步,他也能透过那茂密青葱的草木间,远远看见东陆的大好河山,山峦间的叠嶂云雾,适时的遮挡着人间的阴霾,留在柳尘记忆里的,全是那些美好得如同花儿一样的曾经。

    那一年,长安下起了一场春雨。

    那一年,垂柳芬芳的稻香坡上,白裙飘飘的白胖少女,温暖了樊城游侠的懵懂年少。

    那一年,千佛山的晚钟,荡漾起洛城的花香,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最美的承诺,甜蜜了沧澜江畔最初的年华。

    那一年,有故人抱剑东归,长安不是故乡,故乡……秋意浓。

    那一年,北境有雪,南国有剑……(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三生路(上)

    “你是谁?”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此间是何处,柳尘挣扎着坐起身来,抬眼呆呆的望着突然就映入眼帘的那一抹和煦。

    “呵呵,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真的!”

    虽然说这幅身体已经衰老得不成人样,柳尘还是谢绝了来人的搀扶,缓缓起身之后,他环顾着周遭人间仙境般的高山流水,这一愣,又是好久好久。

    “来喝茶!”满脸微笑的白衫中年正端端坐在老槐树下,侧耳溪水潺潺,举目飞鸟欢快,当不知名的茶花芬香了柳尘的鼻尖,一转身,那中年示意他席地而坐。

    “先生!”轻抿着沁人心脾的茶水,柳尘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冷暖自知,此间种种,皆是无比真切的体会在他的所有感知里,当他意犹未尽的放下了瓷杯,却看见身前的那个白衣中年,始终微笑着,宛如春回大地:“您到底是谁啊?我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怎生如此令人心旷神怡?”

    “哦?”一边拾起古朴的紫砂壶给柳尘斟满茶水,白衣中年晒然一笑,眉角轻挑道:“你不知道这是哪里?”

    想了想,柳尘摇头,周围风景虽好,却让他十分陌生,陌生到有些孤独。

    “那你知不知道,你从何处来?又要去往何处?”鸟语花香,人间天堂!白衣中年笑着,颔首着,冲柳尘轻轻开口:“你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还是摇头,柳尘的脑海里除了疲惫,竟再也找不出一丝让他能集中精神的情绪。

    “你从来出来,即将去往去处……你看到了自己内心一直期待的天上人间,听到了曾经失去多年的纯真童年!”

    “呵呵,您不说,我倒还真没记起!”撇了撇嘴,柳尘极目远眺,有山雀翱翔林间,有走兽轻跑溪涧,有清风吹过了枫林,还有那似曾相识的炊烟,悄悄然隐入了云间:“很多年前的藏兵谷,确实和这里很像,还有这颗老槐树,和紫荆山十八号院的那一颗真是一模一样……这花茶……也像极了再来镇的那个春天……”

    “你还记得什么?”这白衣中年倒像早已洞察了柳尘的知觉,当柳尘口渴的时候,他很自然的添满了新茶,当柳尘很累的时候,他也适时的地上了湿帕,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做到了柳尘心中最迫切的需要。

    “我记得,我妻子是北境之雪……而我,曾经是南国之剑!”

    “是么?”白衣人笑意更浓,“那我们一样啊,我妻子也是北境之雪,而我,也曾是南国之剑!”

    话一落音,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头空灵,宛如天边绝响。

    “我还记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靠在老槐树下,柳尘的眼中尽是回忆:“我出生在一个大贵族的家庭,很大很大的那种,我爹是大将军,我娘是帝姬,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我便流落到了云州的一座小城里……我在那座小城长大,我有一个很好的发小,还有一个喜欢了很久也不敢说出来的姑娘……”

    “那你后来有告诉过那个姑娘么?说你喜欢她,你想娶她!”

    “没有!”摇了摇头,柳尘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很年轻的时候吧,我坐过牢,然后被发配充军,一路都在颠沛流离,所以我就不太敢告诉人家,朝不保夕的日子,实在是不想拖累人家姑娘……”

    “当你功成名就了,就没想过回去找她?”白衣人听得十分认真,到最后,他甚至站起身来,坐到了柳尘的对面。

    “呵呵,功成名就之后,我爱上了我现在的妻子……再往后,我也没回过那座小城!”

    “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缘分吧!”两人再次碰杯,有听那白衣中年莞尔笑道:“天意便是如此,当你失去了自认为最美好的东西,皆会有更动人的风景,等在了你的前路……一切,都是命运最完美的安排,不论得失,都是你生命里的因果!”

    “你这话说得!”故作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柳尘冲着白衣人笑道:“就像我一朋友,还别说,你们俩说话的方式一样,就连这坐着的姿势都一样,呵呵,是不是待会儿得高唱几句圣人经义,来给我这大字不认识几个的粗人陶冶下情操?”

    “呃……实不相瞒,我曾经也是一个读书人!”

    “是么?”柳尘很惊讶,有些难以置信:“我朋友也是读书人!”

    “可惜的是,我最后名落孙山了……”

    “嗨,我那朋友可比你强,他是状元,咱们九州大夏的琼林魁首!”

    “那你呢?”白衣人不置可否,又点头轻笑道:“你是魁首么?”

    “哎!”此时的柳尘,笑得无比洒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面对这个白衣中年的时候,他会干净清澈得如同那华清池里的一汪春水:“别提了,当初有一份武状元的头衔距离我不过毫寸之遥,可临到末了,那白马夸街的荣耀却落在我另一个朋友的身上……”

    “你打不过他?”白衣人似笑非笑,急得柳尘立马就波动了。

    “哪能啊!”连番摆手,柳尘又没好气道:“说出来吓死你,自打炼气成功开始,打架,我还真没输过!”

    “这么厉害?”

    “可不是么,也别掂量下我学的什么武技功法!”

    “什么武技?什么功法?如此得天独厚?”

    “嗯……”重重的鼻音拖得老长老长,柳尘皱眉想了好久,总算是想起了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比如那一天夜里,他畏畏缩缩的捡起了地上的帛书,等到人去无踪之后,他蓦然回首,遥看青山又遮云:“好像是……听山经,问水诀!”

    “这武技心法的名字不错,谁起的啊?”悠然自得的抿嘴品着香茶,白衣人自我陶醉般摇头晃脑道:“多么有意境的名字啊,听山问水……凭栏一心剑,静看花满天!不错!不错!哈哈哈!”

    “我年轻的时候,周围的人们每天所研习的一切武技,一切术法,都是由……那谁,我又忘了,反正就是由他一个人来命名的,都到嘴边儿了,咋就是说不出来哩……”

    时轻时重的拍击着自己的脑袋,柳尘显得很苦恼,他脸上纵横密布的皱纹沟壑,也因为这一丝烦闷而开始褶褶生辉起来,老槐树下,少年白发,早已没了所谓的意气风发。

    “又忘了?”再次递过去一杯新茶,白衣人满脸的云淡风轻。

    “对啊,又忘了!”柳尘垂首,情绪颇为沮丧:“我忘了我从哪里来,又要去往何方,我也忘了此间何处,今夕又是何年,我还忘了……对了,您是谁?我们这是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三生路(中)

    “哎呀,不想了不想了,老糊涂了,想不起来!”

    恹恹摆手,柳尘无比气恼的伸手抱住了双膝,他很难过,因为他忘了一些对他来说十分珍贵的东西。

    “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拍了拍柳尘那略显消瘦的肩膀,白衣人眼带宽慰道:“我来说说我吧,你要听么?”

    “呵呵,你说!”腾地抬头,柳尘孩子似的笑出了声,宛如刚才的一切不快乐,都在白衣人开口说话的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很多很多年前……”

    “到底是多少年前?”狡黠一笑,柳尘举手打断了白衣人的叙话。

    “呵呵,就是很多年前!”安抚了柳尘的躁动,白衣人又轻声开口说道:“我出生在一个临江边的渔户家里,我是最小的儿子,上边儿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

    “……”

    “六岁的那一年,爹爹好不容易凑齐了村里先生的束脩,我才终于能去上学了,因为家贫,童年的我比学堂里的任何人都要刻苦……读书可以出人头地,那时候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所以你最初是为了读书而读书!”柳尘笑了笑,拿过了身边的茶壶,有样学样的给白衣人满上了清茶。

    “是啊!”轻抿香茶,白衣人接着点头说道:“我想考童生,考秀才……然后当老爷,当了老爷,爹爹和娘就不必那样辛苦了!”

    “后来呢?”

    “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开始懂了书里想表达的一些东西……十三岁那年,家乡爆发了战争,邻国的军队入侵了我们!”白衣人眼角一闪即逝的痛苦,被柳尘敏锐的察觉到了:“我的家人,还有村里的乡亲们,都死在了那一场战争里,只有我和一个同年因为进城添置笔墨而幸免于难……”

    “……”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情!”痛苦过后,白衣人依旧是满脸微笑:“读书,不能只是为了自己,应该为了更多的人,那些水深火热之中的众生黎庶,更值得我去拯救!”

    “你不恨么?恨那些害你家破人亡的帝国君王……”随着白衣人不急不缓的讲述,柳尘的颜色,也随之郑重起来,迎着来去轻轻的柔风,两人相对而坐,腰背笔挺,恰到好处。

    “恨,怎么可能不恨!”白衣人嗤笑一声,“可是恨他们有用么?归根到底,那场战场都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创伤,父母既然不能死而复生,那么我必须要让更多的人,不再承受我所经历的痛苦……这便是历代先贤在书中教会我的事,很多人,他们读书读得很好,但并不理解先贤想表述的东西,他们借着先贤留下来的瑰宝,去实现他们的私心,亦或是金钱,亦或是地位,正是因为这样的曲解,才让那个时代的东陆,逐渐变得支离破碎,民不聊生……读书能使人开智,智慧又能衍生人类的自私,同一本书,同一句话,都会出现成千上万个不同的理解,你想知道哪个理解是正确的?亿万万天下苍生共同需要的,才是正确的!”

    “那么后来,你成功了么?”柳尘似懂非懂的眯了眯眼,那神情有些恍惚,有些茫然,更多的,却是一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惊慌失措。

    “当然没有成功!”面色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白衣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追悔:“当时有智慧的人们,都将我视作异端,他们害怕,害怕我成功之后,便让他们没办法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寄生在惶惶愚民们的身上……所以,那一年的大考,我被淘汰了,一个人的明悟,在一千个人的混沌之中,注定了失败,没有明天!”

    “这些狗官!”猛地将手中的天青釉茶杯仍在了草地上,柳尘非常愤怒,愤怒得有些莫名其妙:“岂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他们都懂,甚至比我还懂!”

    “那他们为何视而不见?”

    “你知道的!”将地上的茶杯捡起来轻轻擦拭干净,白衣人很友善的替柳尘重新倒满了一杯香茶:“属于自己的东西,谁会心甘情愿的拱手让人,人都是自私的啊,就像你,当你拥有了整个人间,你愿意分给我一座端庄大气的城镇么?”

    “愿意啊,怎么不愿意!”一边着水滋润着稍稍干涩的唇角,柳尘一边抬头毫不犹豫的出声回道:“区区一座城而已,等我得了天下,给你又何妨!”

    “那当你只有一座城的时候,你可愿分我一条街?”

    “呃……”犹豫了半个呼吸,柳尘又笑声答道:“可以,等我有了一座城,给你一条街,添做一番有福同享的佳话!”

    “呵呵!”白衣人笑容更甚,言语也是愈发犀利:“如果你只有一条街,你能割让一边送给我么?”

    “你这人啊!”在白衣人倒水的间隙,柳尘还真是眼中划过了一道犹豫,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再次对视,这才各自趋近于平和,“我有一条街,你要分一半,可以让我先选么?”

    听着柳尘的回答,白衣人面含深意的盯着他看了好久,直接看到柳尘浑身发麻,他才失笑出声道:“所以说,人都是有私心的……很多人看似大公无私,其实嘛,你没戳到他的痛点……”

    “不对!”思忖半晌,柳尘把玩着茶杯偏过头来,满是疑惑的望着那笑而不语的白衣人轻道:“你使诈,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小气,年轻的时候,我可以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送给我最在乎的人!”

    “这就是你的本意!”冷笑一声,白衣人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你也说了,你的慷慨,只是面对你所在乎的人,对于陌生人,你总在权衡得失!”

    “既然你这样说,哼!”针锋相对,柳尘一脸冷漠的凑近了白衣人的身边,一字一句道:“你也是自私的,那些个所谓的拯救苍生,都是骗人的!”

    “呵呵!”摇头诡笑,白衣人很是怜悯的盯着突然失态的柳尘,“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付出总该得到回报,这也是私心的另一方面体现,我和那些人不同,我济世救民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苍生回馈我什么……我只需要留得身前身后名!这样,不影响大众的得失,也算是先贤代代相承的圣人之道!”

    “……”柳尘沉默了,面对白衣人的狡辩,他竟无言以对。

    “所谓圣人之道,本来就不是讲究一个大公无私……只要你有生命,有思想,那你肯定有私心,只是,当你付出的,都是天下人所期待的,当你得到的,都是虚无缥缈的……你就是圣人,人们会把你的故事,永远铭记在奔流不止的历史长河之中,天下人从你手中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故而回馈你永垂不朽的威威惶惶!”(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三生路(下)

    “那些虚名,当真就比真金白银还要来得痛快?”

    “当你爬上一座大山!”白衣人耐心很好,丝毫不见烦躁的解释着柳尘的所有困惑:“走在山脚下的时候,你能看到周围的走兽飞禽,他们很吵,他们无知,他们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

    “当你走到了山腰,身边早已没了那些惹人烦躁的声音,你会看到很多参天大树,它们沉默着,按照你栽种的方向,如你所愿的成长着,为山脚下的飞禽走兽们遮风避雨,你给它风,或许它会给人间降下一场大雨,你给它阳光,落到凡尘身上的,竟是少得可怜!”

    “……”

    “不论是山脚下,还是半山腰,你看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生命,虽然它们的生存法则不一样,但都是存在于你一上一下的掌控之中!可是当你到达了山顶,眼前的世界,又会变了一番模样,没有了热闹纷繁,也没了寂静无声,留在你生命里的,只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际会风云……云是虚的,风也是虚的,可你为什么还要爬去山顶?”

    “为什么?”柳尘已然断定,身前这人,可比那班叔子明要博学多了,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反驳他的话好吧。

    “因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哈哈哈哈!”

    “你的意思是,自身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人们内心的追求?”

    “对啊!”白衣人收住了脸上的自得,又点了点头,对于柳尘的明悟,他表示分外欣赏:“当你站在山脚下,你去期待那些无形无状的风云?那叫痴人说梦!当你站到了山顶,却老是惦记着凡间的喜怒哀乐?别介,你稍稍俯身,就能让你摔个粉身碎骨!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做你该做的事情,想要虚的,往上爬,想要实的,好好活!”

    “我懂了!”低头想了想,柳尘脸色愁容顿消,语气颇为轻松道:“你那个时代的读书人,就是站在山上往下张望的……结果都摔死了?”

    “对啊,他们都摔死了!”起身走到了小溪边上,白衣人往茶壶里灌满了甘泉,等到火堆再次燃起的时候,他一拍双手,贴着柳尘身边坐好道:“死得惨不忍睹!”

    “那你呢?”下意识的躲开了白衣人即将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柳尘一脸纠结道:“既然你如此深刻的参悟了文人的圣道,那你怎么就成了南国之剑?为了苍生黎明,你投笔从戎了?”

    “上山的时候,我发现山上人满为患,又有些脏乱不堪,连我最好的朋友,也在半山腰上被人给活活挤死了……没办法,我只能拿起剑来,杀出一条通往山顶的大路!”

    “呵呵!”再次扔掉了手中的青瓷茶碗,柳尘挣扎着站起身来,有风来,簌簌了老槐树的枝桠,也萧索了垂老剑客的绝代风华:“就这样,你拿着剑,推翻了旧的一切,又建立了新的秩序,你的文道,只是为了求一个‘贤’名,可想而知,你的武道,全都是为了一个‘侠’字?说来可笑……我突然有些瞧不起你了!”

    “这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圣人之路么?”白衣人抬头,举目对视着柳尘眼中的厌恶,轻笑了好久,他才很是理所当然的开口回道:“剑出鞘,斩苍生所不容之人物,剑归鞘,恕黎民所恻隐之万方!为了这个境界,我几乎付出了所有,所有曾经拥有的一切!”

    “你付出了什么?”

    “爱我的,和我爱的!”

    “值么?”

    “我没得选!”

    ……

    如同晃耀在南国的秋,也像是高悬于孤山的星海,在这样一个人间仙境里,没有日落,也没有月升,恰到好处的微风早已吹乱了柳尘头上的花白,那双星辰般的浑浊正愣愣的,从白衣人脸上侧过,远远的落在了前方,前方的山峦,叠叠嶂嶂,有云湖,也有青葱碧绿的飞舟……

    “对于那些给予你威威惶惶的众生,你可曾真的爱过?”良久,柳尘颤抖着嘴唇,目光骤而空洞。

    “爱着爱着,也就爱上了……痛着痛着,我也习惯了!”

    “你到底失去了什么?”颓然垂首,柳尘一脸唏嘘道:“竟让你变得如此冷血,如此麻木……”

    “那时候,来自于极南之地的伟大逐渐褪去了往日的荣光,他们因为衰败,而不得不退回十万大山……王失其鹿,天下共逐,九州烽烟遍地,诸侯与诸侯之间,种族与种族之间,在那万里滔滔的沧澜江边,开始了无尽的征战和杀伐。”

    白衣人神色平静,脸上丝毫不见波澜:“在一场持续了半个多月的血战之后,我侥幸活命……蓦然回首间,便看到了那一抹疾风劲草下的白裙翩迁,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开辟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天下大同的伟大时代……然而她最终,却为了所谓的圣人之路而放弃了我……”

    “……”

    “后来我才明白,那些记忆里最美好的偶遇,都是她刻意为之……我,不过是她登天封神的炉鼎,仅仅为了用精血饲养她的神塔而已!”

    迎着白衣人的笑容,柳尘的心底,顿时就渗出了一层五味陈杂的刺痛,然而并没有等到他开口说些什么,白衣人自顾喝了杯茶,侃侃笑道:“没关系的,我并不恨她……这么多年来,每当我一闭上眼睛,黑暗中全是她的身影,你说这是爱么?应该是吧,若不这样,我早就一无所有了!”

    “她是谁?”

    “她姓北宫,人们习惯称她为神王吞骸!”

    “你又是谁?”

    “我是陈丘,鲁国边境渔民的儿子……”

    “那我呢?我是谁?”

    “你是鱼太玄,神域的昭武皇帝,懿文天尊鱼明阳的儿子……同时也是,我的杀妻仇人!”

    “对不起!”

    “呵呵!”不知道什么时候,陈丘已经站在了柳尘的对面,两人对视,微笑间咫尺天涯,“当年,你完全可以不用害她性命的……我已经封印了她,她早就对你造不成任何威胁了……在你走上这三生路之前,我恨你,因为你让我失去了一切,可是现在,我突然很可怜你,你即将失去的,远比我更多!”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鱼太玄,为何当初……”

    “太玄兄!”白衣人冷笑,满脸的和煦瞬间阴森:“当年,我的确想过一万种办法置你于死地,可你是堕入凡间的神啊,我杀得了你的身体,却毁不去你的根基……有什么用呢?当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当你会为了黎民苍生而苦痛,当你有了我们凡人才会有的卑微情感,哈哈哈,故事的最后,是你鱼太玄自己杀了自己,自己毁了自己,这不就很好么?”(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威威惶惶

    “你早就看透了一切……为何却纵容这人间悲剧的上演,芸芸众生的颠沛流离,可曾让你心感愧疚?”

    死死的盯着陈丘的眼睛,柳尘的身体,越来越疲惫,直至瘫坐在地上,淋漓冷汗,瞬间蔓延。

    “我说过,我没得选!”冷哼一声,陈丘兀自转过身去,不让柳尘看清自己脸上的痛苦:“自从那一天我的名字出现在天书之上,成为了所谓的人间使徒……这一切,都已不再受到我的控制,几万年了,总有一双看不清形容的大手,来回操纵着天地间的旦夕祸福,不论是蚩尤,还是昊无穷,亦或是我,最多只能算是一串辞旧迎新的炮仗,轰的一下,涤荡了旧岁的度日如年,开辟了崭新的盛世华章……这是一场游戏,神与神之间的游戏,冥君也好,水霸天和吞骸也罢,他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增加游戏的乐趣,如同戏台上的演义,足够的跌宕起伏,才能扣人心弦啊……哈哈哈哈!”

    “那好吧……你能借我一颗心脏么,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不用!”陈丘摇头,抬手一指柳尘那空荡荡的胸口,“你本来就是圣人,凡人的心脏,对你来说只会是累赘……”

    “那我该如何封神?”

    “你爱他们么?”

    “爱着爱着,也就习惯了!”

    “哈哈哈哈!”陈丘仰天长笑,笑得泪流满面,“我等了一万年,才等到了今天,等到了你这高高在上的神坻,如同我们这群蝼蚁一般,爱上了关于沧澜江的一切……当你走出三生路,你会失去挚爱,痛么?鱼太玄,你告诉我,现在的你,痛吗?”

    “痛!”柳尘颔首,心如刀割。

    “痛就对了,一个纪元的岁月啊,神也成为了人的棋子,不是么?”陈丘失声而笑,那双泪雨滂沱的眼眸,早已充盈了人间最愁最苦的斑驳:“当这盘残局演完,沧澜江边终于摆脱了缠绕在人间数万年的束缚,东陆自由了,众生自由了……我陈丘,值得这一份威威惶惶的身前身后名!”

    微微一笑,柳尘迈开了蹒跚的步履,呆呆望着前方,他跌跌撞撞的绕开了陈丘的身形,落叶纷飞的季节,满世界的鸟语花香,载着他去往了梦中的高山流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当柳尘的生命走向终点的时候,东陆这盘棋,也终将尘埃落定,经历了这些年的磨难,沧澜江边的各族百姓们第一次团结在了一起,放下了所有仇恨,放下了所有过往,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铸就了最完美的人间封芒。

    这是一把来自于人间的剑,这把剑,终将弑神在春暖花开的黎明。

    东陆的圣人们啊,不过就是一直在失去,又一直在得到,关于爱,关于恨,揪扯着他们的灵魂,迫使他们挺身而出,站在了威威惶惶的沧澜江边。

    爱是无解的毒药,而恨,是以毒攻毒的解药,没有人能做到两者之间的平衡,所以,柳尘会有幸得见昊无穷的迷茫,还有陈丘的愤怒,他们,一个为了强大而活着,一个为了伟大而活着,他们是人,他们都有私心,可是故事结局的时候,他们的念念不忘,却成了沧澜江边慷慨激昂的人间绝响!

    魔冥七皇的时代,当鱼太玄这个万恶的祸源堕落到了凡间,魔君,冥王,火尊,冰皇,还有那北境之雪,南国之剑……伟大的人间封芒们,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一次又一次的悲怆,换来了沧澜江边的最后一次对弈,也就是这最后一次,凡人安坐高榻,而神,一念黑白,落子皆殇……

    神的恶念,带来了东陆的遍野哀鸿,神的善意,却在沧澜江边,执剑为王……这是神与人的斗争,也是善与恶的攻防,没有谁赢,也没有谁输,观棋不语者,魂散身亡!

    “等等!”

    待柳尘即将消失在光影世界的尽头,陈丘转身,开口喊停了他的脚步:“能不能最后帮我一个忙,老朋友!”

    “你说!”柳尘没有回头,周身也没了高山流水,全世界,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我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诞下一儿半女,每每看到百姓人家的悲欢离合,我都会孤独得快要窒息,幸好,在我生命里的最后时光,有藏兵一直陪着我,他的快乐,他的忧伤,都是我得以继续坚守下去的执念……我曾背着那些徒子徒孙们,悄悄的答应过他,等战胜了鱼太玄以后,我会带他去看一看,仙门的那一边,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光景……如今,我怕是做不到这个承诺了,你能不能帮帮我,让他陪你走完这最后一程,也好让他心愿得偿……”

    “好!”重重点头,柳尘依旧沉默着没有再度迈开脚步,踌躇再三,他强自压抑着脑海里的翻涌,双唇不断颤抖道:“陈兄,以前的事情,对不起……”

    “太玄兄,一路珍重!”

    ……

    有人说,三千大道中,最无用的便是有情之道。

    然后,癫狂如昭武暴君鱼太玄,最后也只能败在了这个最没用的天道人伦上。

    在东陆,鱼太玄学会了怎么去爱,怎么体会众生疾苦,几万年来,他学着东陆的语言,穿着东陆的衣衫,吃着东陆的饭食,哪怕他是神,也在这岁月流逝的过程中被同化成了人,不知不觉中,他拥有了凡人的七情六欲,习惯了凡人衣食住行,即便他的强大与高贵,曾让璀璨如耀世流星般的东陆六圣或是恐惧,或是无奈……可是当他成为了一个人,他便有了弱点,他会被那些原本在他看来如同蝼蚁飞灰般的凡人,给拉下了神坛。

    当他习惯作为一个沧澜王去爱着九州东陆,当他为了守护而去守护,或者是为了赎罪而去反抗,他输了,输在了自己杀死自己的瞬间。

    他不是败给了陈丘,他是败给了生他养他,恨他爱他的沧澜众生。

    凡人用爱,杀死了鱼太玄,也用威威惶惶,祭奠了他的善良……(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人间(上)

    也不知是不是秋风,反正到处都是烟雨蒙蒙。

    有些冷,柳尘很是乏力的紧了紧身上的破袄,不对,是鱼太玄!

    三生路上,陈丘确定了他灵魂里的脆弱人性,也让他,回到了过往,只是经历了这么多恍如隔世,最后一次行走在东陆熟悉而陌生的土地上,他想活得像柳尘……

    哗啦啦的雨,打湿了柳尘眼前的世界,呼哧哧的风,入眼全是残破的废墟。

    早已倒塌的土砖斜墙后面,蜷缩着衣不蔽体的少年,看不清男女,也猜不透那泥泞遮掩下的悲伤面容。

    柳尘驻足犹豫,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满了污水,区区十来丈远的小路,却很是认真的弄脏了柳尘的衣袍,刺骨的冷风,让他很难受,难受得连笑容,都变成了阴霾。

    “你为何不去山的另一边躲雨?”

    站在浑身颤抖的少年身前,柳尘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不去……这是我家!”抬眼冲柳尘微笑,少年指了指两人周身的残桓断垣,那样的笑容,不像是无知,更如同倔强得理所当然。

    “你的家,何人所破?”

    “鱼太玄!”

    “哦!”

    突如其来的心如刀绞,柳尘缓缓后退两步,挣扎着,转过了身去,一步两步,踢踏着,踉跄着,他又一次走进了倾盆大雨之中。

    “你要去哪里?”见柳尘要走,少年赶紧站起身来,贴在湿漉漉的矮墙边角,那瘦弱单薄的身形,于疾风骤雨中摇摇欲坠。

    “我去杀了鱼太玄……”

    “杀了他……你还回来么?”

    “我没有家,无处可回!”

    “你有家!”稚嫩的尖叫,划破了远空的琉璃,风未停,雨未散,貌若幼兽的人族少年陡然站直了身子,扬声冲着柳尘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我认得你,你是柳尘!”

    “……”没敢回头,也分辨不出脸上的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惶惶沧澜郡!威威沧澜王!夜来孤山雪!黎明沧澜光!”或许正是那一些声嘶力竭的咆哮,让柳尘的脊背,在雨中逐渐挺拔起来,“我爷爷,是你的战士,他死在了苍山花海!我爹爹,也是你的战士,他死在了函谷关前!而我,将来也会是你的战士,你的家,是东陆,不论胜败生死,你必须回到我们的身边!”

    ……

    走过了风雨,走向了晴空。

    万里如洗的暖光之下,柳尘褪去了皮袄,他有些热,恰似记忆里无比深刻的繁夏。

    这里是樊城,虽然柳尘读书不多,但城门口那两个写满了岁月的大字,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镖局已经关门了,有蛛网烟尘,越积越厚,就像是时光带走了樊城的雨,流年也忘却了樊城的年少……

    酒楼也不知去往了何方,没有了老掌柜将旧算盘敲出的节奏,也没有执壶小二的口若悬河……最可惜的是,曾经最美丽的姑娘,也走失在了归人伤痕累累的心房。

    赌坊召旗飘飘,跌落在青石板路上的骨牌,怎么等,也等不来游侠儿的欢笑……

    推开了满是铜绿的清脆,走进那草木深深的旧屋,没有残灯,也没有倾塌的山门,这是游侠儿的开始,笑着笑着,他又浪迹了一生……

    落魄孤城,有人离开,没人再来……

    ……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没了瘦马,白发苍苍,人在天涯。

    再来镇的溪水依旧清澈,林海雪原的皑皑,还是如昔绝美。

    细数着小院花树上的一圈圈年轮,远处的七里香,却再也没有带来佛国的梵歌。

    柳尘从屋内搬出了一把矮凳,来到了断崖前坐了好久,他看到了孤山,也看到了雪,也不知这个时候,朝歌是否会灯火阑珊,他想再看那一场舞,月下良人,寒夜空远,自在人间逍遥游……

    ……

    等到天微微亮,柳尘从北境雪夜中睁开了眼睛,猛回头,他来到了南方。

    望龙台上有松,松下有水。

    水过斑斓,溯流上山,山上有桃花,花开正艳。

    停留在万里桃山的粉红下,再也没有了佳人倾城倾国的回眸,也没有了远遁红尘的大侠,大侠在煮酒,佳人焯青梅。

    唱一声青梅煮酒论英雄,叹一句滚滚长江东逝水。

    刀光剑影身前过,空笑身后赢虚名。

    ……

    唯一可惜的是,再往南走,柳尘也找不到笑语欢歌的天空之城,或许那一年,天空之城的笑声戛然而止,或许那一年,天空之城流干了血泪……

    那一年,柳尘站在看台下,冰皇的惊艳,终于让饱受折磨的妖域拥有了信仰。

    那一年,火王捏碎了拳骨,心碎了母亲的眼泪,他会变强,越来越强!

    那一年,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那一年,风起南洋,万王之王!

    ……

    书院的十八号院。

    老槐树花开花落,迎来送往了一切的微笑和悲伤。

    那面被破开的高墙,却没了青春的嬉笑,听不见时急时缓的木鱼,也看不见琳琅满目的山集,柳尘像往日一样,懒懒靠在了藤椅上,他想开口,又怕这一开口,也唤不来厨房里的炊烟,还有扑在他怀里笑声傲娇的姑娘。

    他想再看一眼守刀依旧,他想再听一声不动明王,他想回到那些年,淋一场落地生根的雨……

    天玑榜上的姓名,陌生了柳尘的眼睛,那些熟悉的名字,好像来过,而最终,他们又远走高飞。

    走过东华门,走过朱雀街,路过乌衣巷,长安,为何不能是故乡?

    冷却了望江楼里的狂欢,冷却了青龙船上的美酒,冷却了甘露殿内的争吵,冷却了华清池上的故园。

    长安没有了百户千灯,不如归去,听涛沧澜……

    ……

    来到了沧澜郡,来到了馥城,来到了铁马金戈,来到了悲欢离合。

    于城关下抬头,柳尘看到了自己,伸手间,他抚上了曾经挚爱的倾国倾城。

    千军万马,草木皆殇。

    柳尘微笑着,望着北宫馥的脸,拂去她嘴角的鲜血,任由那热泪,滚湿了自己手中的沧桑。

    “你守护我的天下,我,守护你!”(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人间(下)

    沧澜郡,馥城。

    或许这是属于东陆的最后一天,当完全恢复过来的鱼太玄率领所有域外天魔站在了沧澜江边。

    人们互相道别,互相安慰,满是悲伤的望着那些慷慨悲歌的各族高手们,如同断了线的珠串儿,一个个失去生命跌落人间。

    鱼太玄傲视云中,等风来,雨却不知停在何处。

    “我来,我征服!”他如是说,直让天空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

    “你就是柳尘的女儿?”很是不屑的望着城楼上的那道婀娜多姿的一身戎装,鱼太玄晒然一笑,冷哼道:“还在等你爹回来救你们吧,哈哈,一年多了,三生路哪有那么好走的,柳藏兵是条疯狗,他的玩命招数,你爹也信?”

    “你才是疯狗!”柳云曦秀眉紧蹙,当仁不让的反驳出声道:“总有一天,我爹会回来,砍掉你的狗头!”

    “小丫头挺泼辣的嘛……”鱼太玄嗤笑出声:“可不就是有爹生没爹养的孩子嘛,太没家教了……哎,当年朕送给你爹彩凤钗和青鸾玦,如今也到了你和你那怂蛋弟弟手里吧,朕说过,等仙族彻底征服东陆的时候,携带此两样宝物者,朕免其一死……呵呵,趁着朕现在还有耐心,小姑娘,你快带着你弟弟跑路吧!”

    “你休想!”面对着从鱼太玄身上传来那越来越强大的威压,柳云曦一脸惨白,强忍着心头的气血翻涌,她抬头,无比倔强道:“身为东陆六圣的子孙,我们自当与东陆共存亡!”

    “那好……”葡萄美酒夜光杯,被鱼太玄喝进嘴里的,却是那弥漫在天地间怎么都挥之不去的血腥:“朕给你点时间,好好和亲人朋友们告别吧,待会儿啊……哼哼!”

    ……

    回到了城楼上的议事厅,仅剩的十多个东陆传奇们顿时相顾无言,脸上尽是决然。

    “呵呵!”沉默良久,鲁修抬起头来,苦叹着扫视了一遍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原本,我们还以为这三生路是最后的希望,没想到啊,却成了东陆的丧钟……”

    “或许尘哥儿还没死,我们只需要再争取更多的时间!”已是几个孩子父亲的木东林看上去倒是沉稳了不少,听得鲁修的叹息,他还是心存侥幸道:“说不准下一刻,他就能出现在我们面前……”

    “东林啊!”恹恹一挥手,北宫御苦着脸打断了兰陵王的话,“你是知道的,三生路乃是我们东陆辞旧迎新的圣人路,那里不仅仅存在着旧圣人的酒宴,还有可能,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啊……一年多了,别说那三生路上的旧圣人还是人族的圣尊,就算是其他各族的圣尊设宴,柳尘也应该回来了啊!”

    “他或许已经出来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所在的位置……”

    “呵呵!”接过北宫御的话来,柳白颇感唏嘘的看着为了柳尘的生死而据理力争的东陆中生代的天骄们:“走出三生路,众生听暮鼓!现在,东陆没有暮鼓,而我们,也没有明天了……”

    “是啊!”鲁修摇了摇头,转身透过那窗棱的缝隙,远远的将目光落在了高坐云端的鱼太玄身上,“当年,我和小白还有小御都只敢先留道韵傍身,再上三生路受冕,柳尘走上三生路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凡人,他怎么可能受得了那一些天地法则的折磨……我们当时就应该想到的,这件事情,是我们,亲手葬送了东陆的一切啊。”

    ……

    是夜,东陆各族的百姓们齐齐聚集在地积开阔的广场上,他们围绕着历代沧澜王的法相,各自面色虔诚的祈祷着。

    数万年了,每当大厦将倾的时刻,他们都会如此这般祈求上苍,当然,也只有这个时候,昊天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然后降下使徒,给人间带来新生……

    “祷告是没有用的!”仿佛是震撼在万人朝拜的盛景之下,鱼太玄咂摸着嘴角,兀自扬声打断了天地间的寂静:“愚蠢的凡人们,柳尘已经死了,你们再怎么求,也求不回来了!”

    即便鱼太玄的声音,如同来自于九幽炼狱般让人惶恐,但还是没有人回头,他们纵使颤抖,纵使哽咽,也还是匍匐在沧澜王的法相之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心里稍稍消减一些惊慌。

    “城破之后,朕定然将你们这些愚民尽数屠戮干净,明天,你们都去地狱追随柳尘吧……什么威威惶惶,朕会抽空沧澜江的水,推到北境最巍峨的山,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十万大山都会成为荒漠,万里草原也会变成死海……你们,终将死在历史的埋葬之下!哼!”

    这一声冷哼,也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跪倒在地的人们,终于一个接一个的嚎啕大哭起来,鱼太玄说的都是事实,再也没有人能拯救东陆了,整个人间,都会被浩劫与悲伤彻底淹没……

    “本宫的夫君并没有死,会死的,是你!”

    清冷得毫无任何感**彩的声音打破了夙夜的悲凉,霎时间,鱼太玄的眼神,陡然开始冰冷起来。

    “馥儿!”

    “小曦,要你看住你娘……怎么回事?”

    “我……娘!”

    “不好,快出去看看!”

    “……”

    当议事厅内的各族主脑们全部出现,却发现北宫馥早已走出了馥城,独自一人如同摇摇欲坠的落叶,就那般漫步目的的行走在夜色微凉的沧澜江畔。

    “朕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神智失常的神王陛下啊……哈哈哈哈哈!”看清了白衣蹁跹的容颜,鱼太玄满脸不屑的讥讽出声道:“听说十多年前你就疯了,今天之前朕还不相信,不过现在,朕信了,怎么……神王陛下,亲眼目睹自己的男人死了两次,感觉怎样?”

    “本宫说了,他没死!”愣愣的抬起头来,北宫馥的血红瞳孔里,瞬间就写满了空洞,随着她一步一步的接近,域外天魔们都是一脸戒惧着摆出了防御阵型,而那天空之上的鱼太玄,却突然情不自禁的狂笑起来。

    “滚!”

    “砰!”

    突然从鱼太玄手中爆裂开来的精芒,震得馥城内外的东陆众生们一阵肝胆欲裂,当北宫馥的倩影宛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划过了阴冷的夜空,而重重跌落在城门外的焦土之上……

    此时此刻,人们眼中的鱼太玄,脸色也随之愈发狰狞了。

    “你这疯女人,想学柳藏兵那样?靠自爆来争取苟延残喘的时间,你们东陆的蝼蚁们还真让朕大开眼界……现在,朕会杀了你,杀了北境之雪!”(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故人归

    挣扎着,北宫馥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鱼太玄的怒容,良久,她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本宫笑你无知……”那倾国冷艳里的一切不屑,让鱼太玄顿时就像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最大屈辱:“孤山之雪,终年不断,那是昊天在人间最美的风景,就凭你,拿什么将之斩尽杀绝?”

    “就凭朕是至高无上的天地圣尊!”

    “呵呵!”不理会鱼太玄的几欲暴走,北宫馥依然在笑,笑声满是讥讽:“你不过是本宫的夫君从身体里切割出来的一坨污秽,如粪土一般,谈何至高无上?”

    “疯女人……朕要杀了你!”

    “来啊!动手啊!”即便是踉跄着身形连站稳都快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北宫馥的双眼,还是如俯视猪狗般居高临下的望着鱼太玄。

    良久,鱼太玄狞着脸,渐渐拔高着自己的身形,好让整个馥城的所有生灵都能很好的仰视他,他享受那样的畏惧,享受他带给人间的颤抖,更重要的是,来自于北宫馥的蔑视,竟让他突然就感受到一丝意味莫名的惶恐!他需要站得很高,需要在这黎明到来之前的永夜尽头,看得很远……

    “你在害怕?”迟迟未见鱼太玄发作,馥城中的人们还未来得及放下心去,却又惊慌失措的听到了来自北宫馥的冷笑连连:“每天早上,你是不是都在害怕这朝阳升起的清晨?你怕会有人,手执封芒,割掉你的狗头!”

    “我发现……”不知道怎么着,鱼太玄的心绪有些紊乱,连称孤道寡的习惯也被他在北宫馥的字字诛心中忘了个干干净净,此时的他,满脸铁青,胸膛急速起伏着,“你这疯女人比独孤鸾还要可恶!”

    “本宫只是言中了你的恐惧……可恶么?哼哼,还有更可恶的,留在后头呢!”

    “你!”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出来么?”似笑非笑的打断了鱼太玄的狂暴,北宫馥清冷如昔。

    “为什么?”

    “因为,本宫是北境之雪啊!”

    “那又怎样?”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自白,让鱼太玄在内的所有人都开始有些疑惑了,包括那些硕果仅存的东陆遗民们,他们都是知道的,北境之雪已经消失在人们视线里很多年了,自打柳尘在函谷关前第一次陨落之后,她便远离了红尘,无人知晓生死……

    “因为南国之剑来了啊……作为他的妻子,本宫理当现身迎接,高呼吾王,永垂不朽……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你看见了孤山的雪,那是北境最美好的风光,所以你一定会看到南国的剑,那是沧澜江边,最伟大的王!”

    沧澜江边的晨雾,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不论是东陆遗民也好,域外天魔也罢,他们都是在北宫馥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中,缄默当场,直到,那倾国倾城的白裙身边,多出了一道人影,那人很高大,背影很魁梧,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北宫馥的身边,有风来,吹散了朦胧的晨雾,有故人归,带来了黎明之光……

    北境有雪,南国有剑!

    “咚!”

    震天闷响,那不是晨钟,那是——暮鼓!

    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

    无数人瞪大了眼睛,感受着晨雾顿消的一刹那,无数高山,无数茂林,皆尽风走雷切,猛兽飞禽们咆哮着,嘶吼着,开始成群结队,朝着黎明到来的方向,它们亡命奔袭,冲向了朝阳升起的远方,然后,有鼓声响,吹奏着永夜尽头的圣光……

    有风,有云,不知来自何方,又要去往何处,天地间陡然色变。

    灰蒙蒙的天空被光影撕裂的那一瞬间,人们看到了一只强壮魁梧的白猿,白猿生于绝壁,洗于骤雨,迎着那愈演愈烈的电闪雷鸣,白猿不断跳跃,攀爬,好几次险险摔落的危机都在无故揪扯着看客们的心情,也不知过去了好久,白猿终于登上了高山,面朝着雨后新阳,它挺直了胸膛,挥舞着前臂,它开始咆哮,它开始怒吼,随着火红的朝阳轻而易举的越过了远山的层岚叠嶂,白猿的呐喊顿时就喧嚣了整个东陆。

    “问水第一剑,白猿啸初阳!”

    “咚!”

    鼓声再响,东陆瞬间沸腾,久违了一万年的鼓点,阔别了无数轮回的激动,那一声从天地间沉闷而出的信仰,是有圣人,再度回到了人间,带来了永夜尽头的黎明之光。

    平静的沧澜江水,随着鼓点开始溯回,白浪滔滔,自东而西,宛如一条怒龙,它在嘶吼着有关于人间最慷慨激昂的悲歌。

    呼啸声堪堪越来越近,东陆遗民们颤抖着跪倒在了沧澜江边,着眼骇然的凝望着眼前的神迹……一条,两条,十条,百条,千条,万条,十万条,万万条,数之不清的锦鲤,在那沸腾的沧澜江水中,扑腾着鱼尾跃向了高空,哗啦啦成千上万,哗啦啦九霄龙吟!

    “问水第二剑,锦鲤跃长江!”

    “咚!”

    一往无畏的飞禽走兽,前仆后继的过江锦鲤,当天边泛起了绚烂的洁白,第三声暮鼓,骤然敲响。

    那一刻,万物复苏,草木昭容。

    那一刻,春回大地,东陆天上人间!

    有不知名的花瓣,轻轻的落在了北宫馥的肩头,她颤抖了肩膀,红肿了眼眶,望着柳尘那早已不再年少的容颜,她回头微笑,那一笑,融化了孤山的雪,那一笑,温暖了南国的江,那一笑,倾国,倾城,如同无数次激荡在梦里的初见……

    “问水第三剑,生!”

    “咚!”

    第四声鼓响,宛如第四声重锤,堪堪让殅旗飘飘的域外天魔们,步履整齐的后退了第四步,那样的恐惧,犹如鱼太玄曾经给予的人间。

    柳尘的手里多出了一朵白莲,当它盛开在如火的晨光下,沁人心脾的芬芳,顿时就洒满了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把白莲握紧在北宫馥的柔荑,感受着久别重逢的体温,他的爱,还是如同繁夏般义无反顾……

    “问水第四剑,绚若夏花!”

    “咚!”

    鱼太玄的癫狂疯魔并没有打断众生赐予柳尘的第五声鼓响。

    有一圈看得见,摸得着的气墙,不急不缓的包围了整个中州,被气墙保护起来的所有东陆遗民们,呆愣过后,尽是泪雨滂沱的狂欢……

    他们,看到了有剑,自黎明来,东陆是故乡,故乡,秋意浓!

    馥城下起了一场雨,一场枫落满城的剑雨,那样一种红色,就像是沧澜江边代代相守的旗帜,那样一种缥缈,就像是每一个万年前,先贤们登天,而封神!

    “问水第五剑,秋意浓!”(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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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水九剑介绍:
昨夜山中雪,雪覆画楼东。 东阁镜中人,人在风雪中!问水九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水九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水九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