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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水九剑全文阅读

作者:沅昊     问水九剑txt下载     问水九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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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北境有雪,南国有剑

    太古之初,天地混沌,万物初生。

    然大陆极北有一孤山,曰不荒,不荒山上有雪,年复一年。

    雪国有一王,讳吞骸,为初代神王,神王为证天道,集雪国万民之力于不荒山上立登天塔,往复十二个甲子,登天塔成,神王登天梯,临山之巅,得悟天道,遂有国祚数千年,蒸蒸日上。

    孤山酷寒,终日风雪不断,天地之间的所有恶劣造就了雪族之人强悍无比的体魄,神王证道之后,使万民开智,进而修行,又过了数个甲子,雪族之中早已是高手辈出,人才济济,当雪族无比强大的时候,神王的目光,望向了南方。

    自孤山而下,冰雪消融,数万里之外,有沧澜江,延绵万里,横贯东西,那里水草丰满,沃野千里,那里住着这个大陆上除了雪族之外的最大的族群——人族。

    人族诸侯林立,年年征伐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就在众诸侯尔虞我诈斗争正酣之时,殇阳关前,响起了雪族铁骑冲锋的号角。

    雪族与人族隔着一座殇阳关,数千年来,谁也不知道对面的处境,人族不知那孤山之高冷,雪族不知那沧澜之繁华,城关被破之时,人族兵士们心中无限惊恐,他们不知道这群白发之人来自何方,欲往何处,而那雪族兵士们心中则是填满了野望,这群不堪一击的黑发之人竟然能得上天如此垂爱,坐享天地间最美好的风景,地处偏远的殇阳关尚且如此,何况那只在梦里出现过的沧澜之滨。

    仅仅半年时间,人族诸国几近灭亡,最后的人类被迫南迁,最终,与那雪族的屠刀之间只剩下一条沧澜江,雪族与人族隔江相望。

    人族没有修行者,使那些雪族大能于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一直到灭族之前,人类对于雪族之人竟没有任何怨恨,那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的雪族大能,在人族眼中,竟如同天神,这灭族之战,也被传唱成了天罚。

    神王望江而笑,因为这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万里沧澜,因为数百丈之外的江对岸,人族俯首跪拜,突然,他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从北邙山上走下来的人。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那个人长发披肩,青丝如墨,亦步亦趋之间,他的身形时而佝偻,时而挺拔,神王在看他,纵然相距千里之外,他也在看神王,即使身前万水千山。

    旭日初升的时候,神王冲他颔首,他微微一笑,一步万里。

    他的身后,是仅剩的人族遗民,他的身前,是沧澜江,是江对岸雪族的百万铁骑,他深吸着天地间略显浮躁的浊气,悠然自得之间,轻踏着沧澜江水,濯洗着自己那未着寸缕却光洁无污的双脚。

    清风吹皱了江面,泛起了丝丝白浪,浪花溅湿了他的衣摆,他只是笑笑,然后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吾名吞骸,自北境而下,欲以吾之名,冠汝之邑,使天下人尽知北国有雪,雪国有王,王行百步,登天而封神!”

    听得神王的话,他依旧是淡淡的笑了笑,右手比长剑于前胸,左手持书卷而背后。

    “吾名天玑,自极南而上,欲持手中三尺青锋,使天下同胞不敢忘灭族之耻,宣天书九卷,让绝境之人得以自强不息,纵使北境有雪,安知我南国无江?雪国有王又岂知我南境无剑?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隔江论道被传唱了数千年,天玑与神王的大战也被传诵出各种各样的版本,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作为胜利者,人族得以续存,圣祖天玑凭天书九卷开启民智,人类,终于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修行之途。

    相传圣祖于沧澜之战后从人族遗民之中挑选了九位天资纵横的弟子,九位弟子各有所能,且天赋异禀,在这九位弟子的带领下,历时数甲子,人族终将雪族赶到了殇阳关以北,圣祖天玑的大弟子公孙氏最终一统南境,建立了人族第一个帝国,国号为夏,他自己也成为了人族第一个皇帝,成就帝位之后,他分封自己的八个兄弟姐妹,与之共治江山,史称“九圣共和”。

    九圣共和时期,神王与圣祖先后羽化,躲进了不荒山的雪族慢慢的凋敝,最终被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而人族大夏帝国国力慢慢复苏,逐渐从衰亡走向了强大。

    以皇族都城长安为中心,其余八大诸侯围绕在一起,在这片大陆上,汇成了众星拱月之形状,长久以往,人们谓之九大圣地。

    中州紫荆山皇族;充州楼兰城国教;云州武神峰太极观;沧州藏兵谷剑阁;渭州大雪山刀宗;齐州药王谷周家;晋州千佛山大悲寺;幽州白玉京广寒宫;越州天罚林听雪楼。九大圣地各传天书一卷,布道天下,天骄辈出,惶惶数千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修行者在九圣地的领导下,逐渐演化出三千道门,迎来了人族修行者的黄金时代。

    随着初代九圣人的归墟,九大圣地之间也开始慢慢的疏远,慢慢的不再那么亲密,直至隆庆三十一年春分,长安惊变,威震天下的宣威将军府满门一百三十二条人命在城东菜市口被处决,鲜血染红了护城河,也撕破了九阀之间最后的一层脸面。

    宣威将军姓柳,名擎,乃是九圣地之一的剑阁当代剑主柳惊风的胞弟,而柳擎的妻子乃是隆庆皇帝的幼女元福帝姬公孙盈,柳擎被斩之后,元福帝姬悬梁自尽,主持此案的人正是国教的异端裁判所,宣威将军的罪名却是私通西域七十二族,意图谋逆。

    此案一出,天下震惊,如此豪门怎会通敌造反?群情激昂之时,身为九阀的剑阁沉默了,皇室也沉默了,其余诸阀皆尽沉默,三千道门人人自危,一股莫名的诡异,弥漫了整个夏国,人们忽然后知后觉,这天,终究要变了。

    宣威将军府的那把大火足足烧了一个多月,火势越来越大的时候,长安城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而后整个东陆,都下起了雨,天空变得压抑,天边的闷雷仿佛就在耳边,这场诡异的大雨,让整个东陆,都弥漫了一股血腥。

    同时,在那极北极北的地方,在那登天塔下,一张白发红瞳的俏脸,终于绽放了笑容,那一笑,几乎融化了孤山的雪,那一笑,倾国倾城。

    南国的剑,终于断了!

楔子二:柳白传

    渭国公一直到死,也没有等来帝都或者其他诸侯的援兵,远处疾射而来的箭矢洞穿了他的胸膛,一箭,又一箭。他擎着王旗,想要努力的站着,可是脚下横陈遍地的尸体让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能够站稳的地方。

    随着城门轰然倒塌,渭国公突然笑了笑,而后慢慢的转身,用仅剩的最后一只眼睛凝望着长安的方向,在这之前的三个多月,每一个这样的早晨,当他看着太阳升起的时候,总是会幻想,幻想那梦里面出现过无数次的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在梦里,那一抹红色怒吼着夏人最后的挽歌,儿郎们挥舞着父兄的剑戟,马蹄卷起着漫天的风沙。

    可那些,终究是梦,等到他的视线彻底的模糊的时候,等到他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颅,第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二个,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战死的顺序,他和他的玄甲军,在这一刻,全部殉国。

    大夏武德十六年冬,西域漠北七十二族大举东进,在金帐王庭几千年来最伟大的领袖金狼王的带领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越过了桑干河,而后兵分两路,以疑兵佯攻充州的嘉陵关,狼王自己则率领全部主力猛攻位于渭州边塞的函谷关,三个月后,听着上元节的第一声爆竹声响,第一个蛮人踩着用尸体堆积起来的云梯,爬上了函谷关的城头,迎着初升的阳光,那个蛮人摘下了头盔,激动得泪流满面。

    “高呼吾王之名!日出东方!大夏一马平川!沧澜江近在眼前!”蛮族的金狼王旗插上了函谷关的城头,黄金家族的荣耀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在场的所有蛮族都开始欢呼,这是第一次,蛮族第一次踏上了大夏的土地,这里没有酷寒,没有荒芜,不用担心熬不过凛冬的黑夜,有的,只是沃野千里,物产富饶。这里水草肥美,万里沧澜江流域遍布粮仓,这里,是他们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天国。今天的胜利,是他们几千年来的第一次,也是最最伟大的第一次!

    随着城门被清扫干净,所有蛮族都自觉的分开到两侧,抬手抚胸,朝着远远牵马而来的那个他们最伟大的王,致以最高的敬意。

    狼王并不高大,苍白的脸上甚至是带上了一丝病态,走在这原本不属于他的土地上,他的步伐有些凌乱,身体也因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所有蛮族看着他的目光之中,都带着一阵难以言表的激动。他没有健硕的身体,也没有中气十足的嗓音,可是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所有蛮族都是不约而同的单膝跪在了地上,匍匐在了他的脚下。

    “从今天起,我们的父母不再挨饿,我们的妻儿不再受冻,从今天起,我们将拥有这块世界上最富饶的土地,从今天起,我们所拥有的,不再仅仅存在于那随时会惊醒的梦里!”狼王伸出颤抖的双手,抚摸着那扇被战火灼烤得千疮百孔的城门,“你们,是我最忠诚善战的子民,我会带着你们的忠诚,带着你们的热爱,带着你们,去到沧澜江,去到长安,去到楼兰,而后我们一路南下,去喝一碗南淮城的美酒,去听一曲秦淮岸的乡愁!”

    “贪狼!贪狼!贪狼!”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一脸炙热的看着这个身材矮小干瘦的男人,所有人都开始欢呼,他们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对于未来,他们内心深信不疑。

    狼王上了城楼,走到了渭国公的身边,被射成了刺猬的尸体正撑着一面千疮百孔的王旗,王旗没有倒下,尸体也没倒下。顺着渭国公面对的方向,狼王面带憧憬的看着那慢慢升起的朝阳。

    突然,在火红的晨曦之中,远处的原野上走来了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破旧的皮袄,双手抱在胸前,清冷的微风让他时不时的打了一个冷颤,一把巨大的长剑被破布裹着斜插在他的手臂之间,黑色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男人停在了函谷关前,堵住了通向龙门的大道。狼王皱了皱眉,心中满是困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人,就这样散漫的挡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大军南下的道路,一条不足十米长的山谷,即便两侧高山重兵设伏也不能拿他数十万大军有任何办法,何况只有一个人。

    “足下何人,来此何为?”狼王手扶城墙,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男人,语气虽然平淡,可是眼中那不屑和嘲弄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吾名柳白,来此应援渭国公。”男人抬起头来,摘掉了皮帽,露出一脸淡然的微笑,只见他搓了搓手,捂在嘴边用力的哈了几口热气,冬日的清晨让他略微有些不太适应。

    “柳白?沧州柳家的人?应援?本王麾下十万勇士,你就一个人,凭何来援?”

    柳白轻笑一声,抬手将那胸口的大剑立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此剑曰封芒,乃一长辈所赠,重一百零八斤,剑柄长一尺二分,剑身长三尺三寸,通体黝黑,黯淡无光,因材质特殊,所以无锋也无芒。”

    “足下想凭这把无锋无芒的黑剑,就想阻挡我十万大军?”狼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阵病态的潮红,伴随着嘴角的那一抹讥笑,他平复了胸口的气涌揶揄道:“都说大夏之人日日醉生梦死,不思进取,自甘堕落,进关之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区区一人一剑也敢来我军前叫阵,这样的勇气,是谁给予你的?”

    “吾年少的时候,跟随父亲于山中修行。”柳白没有理会狼王,只是伸手紧了紧领口的毛麾,自顾自的开口说道:“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比所有人都努力,却总是输给同门亲族的诸位兄弟,我心中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一天,父亲告诉我,我之所以输,是因为我不了解自己。三十岁的时候,我才明白了父亲的话,从那以后,山中所有兄弟再也没赢过我!”

    “当我打赢了所有人,便下了山去,周游九州各地不断的与高手切磋学习,可是我还是不停的输,这让我十分苦恼,过了几年,我又回到了山中,找父亲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父亲又告诉我,之所以输,是因为我不知天高,不知地厚。”

    “我再次下山,去看最高的山,去看最美的水,去走最难走的路,很多年,我没有再出过一次手,我每天都在听,在看,听所有能听到的声音,看所有能看到的事物,在我四十岁的时候,我又明白了父亲的话,再次拿起手中的剑,无敌的感觉又被我找了回来。”

    “当再也没有人能打赢我的时候,我回到了山里,因为我父亲就要死了。那时候,他已经很老了,我知道他随时会死,可是没想到会那么快,我很悲伤的去到他的床前,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我已经打败了天底下所有人,我是最强的剑客。我问他是否因为我而骄傲。”

    “没想到我父亲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不断的摇头,又点头,我很焦虑,很愤怒,问他为什么摇头,难道我不是最强的剑客吗。过了很久,父亲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告诉我,我是他一生的骄傲,可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剑客,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什么事?”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柳白的诉说,听到他那仿佛充满智慧的父亲快要死的时候,同样以智者自居的狼王心中莫名的一抽,忍不住问道:“难道还有更强大的武者你没有战胜?”

    柳白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萧索,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道:“父亲告诉我,我这几十年,见到了自己,也知晓了天地,就是从来没有想过去明白这天地之间,自己之外的芸芸众生,不懂众生疾苦,怎知武道巅峰!”

    “父亲死了十年多了,我一直在循着他最后的话找寻着,今天之前,我一直没有找到,也没有明白,直到渭国公死的时候,最后那刻,他也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只是我在看他,他却没有看我,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我这一生苦苦追求的东西,也瞬间明白了父亲临死的时候给我说的话,在走到这里的途中,我慢慢的散尽了自己一生的修为,忘掉了苦学数十年的每一个招式,几十年了,我终于可以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刺骨的寒冷,我很高兴,也很悲伤,在有生之年终于找到了一些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却也看见了我妹妹成了寡妇。”

    “哈哈哈!好!”城楼上的狼王突然大笑,模样有些癫狂,柳白的话他懂,看着柳白那坚定的眼神,他突然有些迷茫,有些愤怒:“柳白,你想守护什么?你是否能守护得了?”

    晨曦的暖光挂在了柳白的背后,他收起了笑容,神色慢慢的变得庄严,他那散漫的身形开始变得挺拔,肩膀也不再佝偻,良久,他将长剑斜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握住了剑柄,带着那刺眼的锋芒,他开始动了,一步一步,朝着函谷关的方向冲了过去,长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四溅的火星伴随着柳白的怒吼,彻底点燃了天边那最美的朝阳。

    “吾当以心,乃明众生。吾当以剑,镇我山河!”

第三章:樊城游侠

    “姓名?”

    “柳尘。”

    “籍贯?”

    “云州。”

    “所犯何事?”

    “杀人。”

    面容凶煞的典狱官手持一卷帛书,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神情淡漠的少年,少年的形容有些消瘦,稚气未脱的脸上,挂满了疲惫与茫然。

    借着窗外散落的微光,偶尔能看清少年囚衣上的血渍,微风一过,让他时不时拧起了眉头,仿佛那些伤口让他有些难受。少年的眼睛很亮,如同沧澜江清澈的水。

    “柳尘,一年前永安镇萧家六十七口人灭门惨案可是你做的?”

    “是!”柳尘嘴角扯了扯,冷笑着点了点头。

    “你年纪轻轻,为何如此穷凶极恶!竟然连尚在襁褓的婴儿都不曾放过!此乃天理难容!”典狱官有些愤怒,柳尘的冷漠让他心底有些发寒。

    听得典狱官的质问,柳尘慢慢的埋下脑袋,也不答话,只是嘴角那一闪即逝的嘲笑,让那典狱官有些愣神。

    “按帝国律,杀人偿命!原本判你秋后处决,但是你命好,今年中秋之日,陛下为爱女蔷薇帝姬举行及笄礼,故而大赦天下,现在,接刑部尚书令,改判你流放万里,去往龙门镇戍边,此生不得重返中原,对此,你服不服?”

    柳尘抬起头来,原本佝偻的脊背稍稍挺拔开来,眼睛正视前方,与那典狱官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阴暗的地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空洞的风声。

    “谢大人!”良久,柳尘上身前屈,拱手朝着典狱官鞠躬作揖。

    典狱官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话到嘴边最终却没有任何言语,等到柳尘站直了身子,典狱官朝身后稍稍示意,隐匿在黑暗之中的狱卒顿时现出身形,恭敬的将一把长剑交到典狱官的手中。

    “当年,你就是为了它吧。”长剑的出现,让柳尘的脸色有了一些变化,他的眼睛里有很多东西,很复杂,却难以表达。“你被捕之后,本官也曾研究做此剑很久,除了通体漆黑,稍微锋利一些,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的地方,当时萧家抢夺这把剑,你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吗?”

    典狱官叹了一口气,将长剑递到了柳尘的手中,触碰长剑的那一刻,柳尘脸上冰冷灰败的颜色顿时消散,一丝干涩的笑容绽放在了他的嘴角,挑了挑眉,他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我幼年丧父,此剑便是我对家父的唯一念想。”

    说完,不等典狱官多言,柳尘接过狱卒递来的新衣和路引盘缠,抬步朝着地牢外面走去。

    “令尊应该是一位用剑的好手吧?”等到柳尘的身影几乎快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的时候,典狱官转过身来,扬声发问道:“仵作说过,你的剑法,很好。可惜了!”

    “谢谢。”黑暗中远去的柳尘,只是微微顿住了脚步,却再也没有回头。

    正值春暖花开,走出大牢的柳尘随意找了一间客栈,仔细的洗了个澡,换上一套清爽的素衫,这才牵过托客栈买来的黑马,翻身一跃,便打马而去。

    一年多前,愤怒之下的柳尘雨夜上山,将萧家庄上下杀了个鸡犬不留,也算是柳尘幸运,这萧家在樊城可谓是臭名昭著,平日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仗着家中出了几个姿色上佳的女子,被宗门中人收为小妾。

    有着宗门中人做后台,这萧家行事可谓是越发嚣张,就连城守大人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那一日,柳尘在街角吃茶,不料那萧家二少硬要上来找茬,纵使门下抢夺柳尘手中长剑,因为在城内,柳尘忌惮于樊城城北的琅琊卫千户所,故而没有动手,任由萧家二少夺剑之后嚣张离去。

    柳尘原本就是樊城一游侠儿,樊城不大,但上至城守,下至黎庶,可都是识得东市尘哥儿的,不管黑白两道,别看柳尘年纪不大,可也算是混的如鱼得水。宝剑被夺之后,柳尘隐忍数月,等到萧家大办宴席之时,用毒将萧家人全部放倒,而后一一斩首。

    杀人之后,柳尘也没外逃,而是规规矩矩的回到了樊城,投案自首了,萧家被柳尘灭门之后,整个樊城上下,诸人心中无不拍手称快,坊间有传闻,就连城守大人得知消息以后,第一个反应正是大喊了三声老天有眼。

    借着平日里的经营,加之一边倒的舆论,柳尘被判枭首之后,关在天牢竟硬生生的撑到了帝姬及笄,大赦天下,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琅琊卫,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

    要说柳尘还在地牢的时候,那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琅琊卫还救过他一命,那是被嫁给宗门之人做了小妾的萧家女儿得知家中被灭门,最后还引得了宗门中人插手此案,九圣地三千道门可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存在,虽然是个小门小派,可依旧不是城守大人能应付得了的,关键时候,还是琅琊卫出手了,樊城的琅琊卫千户大人淡淡的一句:“此案蹊跷,还需明察。”便将那小门派给打发了,碰到琅琊卫,就是那些上宗,也得客客气气,不敢轻捻虎须。

    樊城上下,柳尘的好友们都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柳尘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能入得千户大人法眼,不过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就连柳尘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他是知道的,那个萧家女嫁过去的宗门叫做如意宗,乃是青石宗的众多下派之一,而青石宗在云州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存在,相传青石老祖便是九圣人之一的武神鲁修的记名弟子,得道之后便在距离武神峰不远的地方开宗立派,平日里武神峰不入红尘,这青石宗便可以算是武神峰的代言人。

    柳尘心中疑惑,为了一个小小游侠儿,樊城的千户大人至于硬碰如意宗吗?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樊城地处云州西北,距离云州首府云州城也不过千里之行,千户大人这般动作,那安坐在府城的琅琊卫驻云州都督府又是作何感想。

    云州是武神峰的地盘,为了柳尘惹恼了宗门,都督府又要如何去和那同是宗门出身的云国公府扯皮,皇室与诸侯之间的龌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地牢的岁月并不好受,死罪是免了,可是活罪也是难逃的,好不容易出来了,留给柳尘的时间不多,想不通也不要多想了,柳尘加快马蹄,想要在天黑之前出了这樊城,一路向北,还有万里之遥,虽然沿途无人押送,柳尘是断断不敢外逃抗命的,天下九州遍布琅琊卫密探,说是流放,就必须是流放,若不然,这天底下,将再也没了柳尘的立身之处。

    端坐在马上的柳尘心思急转,眼下这个情况,必须得快些离开云州地界,谁晓得如意门的人会不会收到消息,若是沿途袭杀,柳尘可不能保证自己在那些炼气境界的高手围杀之中活得下来。

第四章:少年有剑,剑曰秋水

    眼看城门不远,急促的马蹄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俯身在马上的柳尘望向远处,有一尖嘴猴腮的少年军士,正站在自己打马的必经之路上,遥遥挥手致意,瞧那神态,仿佛是很急切的样子。

    待看清那人的模样,柳尘不由得莞尔一笑,此少年唤作富贵,正是姓富名贵,乃是樊城东市一纨绔,富贵的父亲便是樊城的粮草都司,家中有钱得很,因生的瘦小,早些年可没少遭到两市泼皮纨绔的“照顾”。

    后来,富贵有幸认识了柳尘,便开始死心塌地的做起了柳尘的小弟,自那以后,倒是没有那个不长眼的敢轻易的招惹他了,柳尘入狱之后,他还算是尽心,凭借家中老爷子的关系与钱财,樊城上上下下,都是他在打点活动,所谓人不可貌相,这富贵生的一副小人模样,却还真算是一个忠义之人。

    “哟,富贵啊,咋换了身皮,这套红皮穿着,倒也人模狗样了啊!”柳尘勒住缰绳,坐在马上笑而问道:“哥哥今日要出城,赶去龙门报道,若是没啥事儿就别拦在这里了,赶紧的,办差去吧!”

    望着柳尘的笑脸,富贵腼腆的挠了挠头,继而略显无赖的扯了扯身上的军服,耷拉着脑袋叹道:“尘哥儿你是不知道,去岁俺满了十六,家中老头子硬是把俺塞到了军营里面,这苦啊,俺可是没少受,今儿哥哥出狱,俺都没法子离开,真是惭愧啊!”

    “去你的,惭愧个屁!”柳尘笑了笑,不以为然道:“吾辈江湖儿女,岂是那种斤斤计较之辈,说吧,啥事儿!”

    “嗨!”富贵一拍额头,神情有些恍然道:“哥哥不说俺都给忘了,给,俺老头子托我带给你的,说是感谢你这么多年照顾俺!”

    接过富贵递来的包裹,稍微捏了捏,柳尘深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可不少于二百多两银子,“不愧是粮草都司,还真是有钱!”柳尘心中暗暗嘀咕,却见那富贵左顾右盼之后,鬼鬼祟祟贴到了自己的身前,目光闪烁道:“哥哥别走充州和渭州经过!”

    见此情形,柳尘眉头一挑,不经意的回问道:“为何?”

    “俺爹托俺告诉你,如意宗的人不愿意罢手,正堵在充州等你呢,还有,听说千户大人昨夜带着数十骑风尘仆仆的赶去渭州了,这两波人,哥哥还是不要遇见得好!”

    “老叔的意思是要我走晋州?”柳尘眉头越皱越紧,“绕了一大圈子,若是迟到了,龙门那边可能要挨上一顿挂落啊!”

    “正是这个理儿!”富贵再次左右张望,等到柳尘俯身贴耳过去,他又压低了声音颤抖道:“哥哥有所不知吧,上个月,边关打仗了,函谷关都差点被破了,北蛮大王在关前损失了两万多部族,最终安然归去。”

    “什么!”柳尘惊呼一声,却再也矜持不住,一个翻身跃下马来,反手拉住了神情惶惶的富贵,来到一边的角落,压住了嗓子低声道:“渭国公文韬武略,乃四神将之一,玄甲重骑更是百战百胜,名震天下,怎生可能让外域蛮夷打到了函谷关下?”

    “哥哥你就少问几句吧,上面的事情,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如何得知啊。”富贵有些心急,额头布满了细汗劝道:“老爷子要我劝你,借道晋州,能走多慢,走多慢,边关告急,可不能儿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去龙门,明摆得要上战场啊!拖一拖吧,等函谷关的事情稳定了,你再过去不迟!”

    “唉!”柳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富贵有些发白的脸色,心下笑不出来,只得好言宽慰道:“阿贵啊,你也莫要慌神,打不到樊城来的,别忘了三千道门,再说,刀宗和国教毗邻函谷关,他们可不是吃素的!”

    “但愿吧!”富贵摇头苦笑道:“国教那些老神棍能起什么作用,一天到晚就知道争权夺利,刀宗久不出世,虽然声名赫赫,但在我看来,也不如剑阁,想当年,老剑主柳白西出函谷,西域诸族无不闻风丧胆,再后来,宣威将军携风雷铁骑与冠军侯的琅琊卫分兵两路出关,最终会师金帐王庭,打得那西域漠北七十二族一点脾气都没有,现在啊,人心变咯!”

    柳尘目光闪闪,却也没有去接富贵这一口犯忌讳的话,见他沉默不语,富贵眼珠子一转,有些好奇的问道:“对了,尘哥儿姓柳,莫不是沧州人士?闹不准还是剑主大人的亲族呢!”

    “哪里话。”柳尘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沧州到处都是姓柳的,就像渭州到处都是姓吴的,也没见谁是谁的亲族,我是云州人,祖祖辈辈都是云州人,剑主太过遥远,咱们怎么可能高攀得上。”

    辞别了富贵,柳尘打马告辞,踢踏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樊城,慢慢的隐没在了夕阳的余晖之中,柳尘没有回头,即便樊城算得上是他的故乡,养育他成人的第二故乡。这里有太多的美好,有太多的记忆,但记忆终归会变作记忆,那些人,那些事,终究还是化作了遥不可及的过去。

    此去龙门,前途未卜,或许很快,九州的铁骑便能平息边关,柳尘也只能做一边关小卒,就此终老,也有可能,战火不息,自己葬身战场,一切烟消云散。

    天色慢慢的暗淡下来,马背上的柳尘心思复杂,有些沉重,想都不想,他便听从了富贵的意见,一路向北,直奔晋州而去,他只是一个小人物,终究还是不敢硬碰这乱世将起的浪潮。

    月上树梢的时候,柳尘没有注意,他背后的黑色长剑开始有了异动,借着银月的光华,那老旧皮鞘开始变得透明,古朴而又玄奥的黑色剑身上,突然浮现出四个金色的大字——“剑曰秋水”!

    相传自圣祖沧澜问道以来,天下九州共出现过十一把神兵,神兵有灵,也有强弱之分,排在第一的当属圣祖手中的封芒神剑,只是这把封芒剑在圣祖归墟之后就不知所踪了,自封芒之后,有秋水剑,伊人剑,世人谓之:“剑曰秋水,白发伊人!”乃是一对情剑。然后霸王戟,神罚枪,斩虹刀,断魂针,菩提杖,药王鼎,九星盘,天罗地网。

    除封芒以外,其余十把神兵皆是由第一代剑阁剑主取天外神铁锻制而成,每一把神兵对应着每一个圣地的功法,彼此相得益彰。

    形色匆匆的柳尘万万没有想到,一直陪伴自己长大的这把黑剑,竟有如此来头,然而没过多久,等到柳尘自己感觉到背后有些异样的时候,秋水剑早已是隐没了光华,直叫马背上的少年,皱眉深思不已。

第五章:木字营

    晋州,雷城。

    相传当年第七祖佛圣路经此处,顿时风雷交加,七祖透过天雷,堪破了滚滚红尘,从而修行更进一步,高祖皇帝得江山后,将晋州赐封给了七祖,七祖重新冠名晋州的每一个城池,这个地方,也就变成了雷城。

    雷城往东,数千里之后便是大名鼎鼎的千佛山,乃是七祖的道场,九圣地之一的大悲寺,就在那里。

    等到柳尘踏马来到雷城的时候,距离出发,已过一月有余。

    一到晋州地界,战争的氛围便开始浓郁起来,特别是到了雷城,往西不过百里便是渭州了,此刻城里到处都是征兵的布告,身着晋州卫军服的兵士们,正充斥着雷城的大街小巷。

    “你,下马!”才逛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和尚便拦住了柳尘的去路,那和尚一身军装,逞亮的大光头映着初升的朝阳,显得那般神圣却又诡异。

    柳尘强忍着笑容,一脸正色的下马拱手问道:“不知道佛爷有何指教?”

    “想笑你就笑吧!”大和尚没好气的横了柳尘一眼,铜铃似的双眸正一丝不苟的打量着他道:“俺是武僧,佛国皆是信徒,今边关告急,鞑子叩边,百姓蒙难。吾等奉佛主圣谕,准备前往函谷关御敌,你是何人,从哪里来,去往哪里?”

    柳尘收起了轻视,规规矩矩的从怀里掏出了琅琊卫开示的路引道:“某自云州来,正要前去龙门镇戍边,盖因渭州那边发生山洪,道路受阻,故取道贵地,还望大师行个方便,某这便出城!”

    大和尚一边打量着柳尘,一边翻看着柳尘的路引,听得柳尘的话,他眼中精光一闪,旋即问道:“小哥儿是何修为?”

    “呃,回大师的话,某不才,堪堪识武九品!”

    大和尚一手抚上下巴,目光闪烁的看了柳尘很久,这才开口笑道:“反正你要去戍边,若不然这样,看你这人还算机灵,俺这边正好差几个人,就拿你来充数了!”

    “使不得,大师,某可是接了军令的,编制都在龙门,若是误了边关的战事,咱们可都担待不起啊!”柳尘慌忙摆手,眼前这个大和尚神经兮兮的,万一是晋州的先锋部队,那自己岂不是要陪着他去送死?

    “你这小哥儿,还真是聒噪,就这么定了,晋州的琅琊卫都督此刻正在雷城,你这个编制,俺给你解决了,你给佛爷我安静点儿,俺给你一校官做做。”

    “嗨!”不等柳尘再次争辩,那大和尚抓小鸡似的提拧着柳尘,二人翻身上了柳尘的坐骑,快步打马朝着城外的大营奔去。

    将柳尘随意仍在了大营中央,大和尚便快步朝着中军营帐跑去,没过半个时辰,他便回到了柳尘的身边,一脸贼笑的看着愁眉苦脸的柳尘道:“柳尘是吧,从今儿起,你便是俺麾下的前军小校了,别不知好歹的啊,就你这小身板儿,去到龙门,顶多就是一个火头军,还是最低级的那种,现在跟着佛爷我,好歹也是一个校官了,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柳尘瞥了一眼大和尚递到自己怀里的校官衣架和腰牌,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奶奶个熊,还真没看出来,这又憨又笨的大和尚,还是个人物呢,这校官,说来就来了。

    没办法,柳尘站直了身子,拱手唱诺,惹得大和尚眉开眼笑,一脸自豪的拍了拍柳尘的肩膀道:“记住了,俺们是先锋军木字营的,俺是营官,在山上的时候,俺叫苦行,以后,你就叫俺将军,现在跟着俺,俺带你去见见兄弟们!”

    我去!还真是先锋军,柳尘顿时有了一阵想死的冲动,还真应了那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都绕了一个大圈了,结果呢,战争越打越激烈,自己还是成了先锋军,这贼老天,真是要命啊。

    跟着苦行在大营里绕了很久,才来到一座不大的军帐前面,诡异的是,整个军帐四周,就只有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和尚,穿着一身极不合体的军装,正坐在草堆边上念诵经文。

    “将军,这便是咱们木字营?”柳尘嘴角抽了抽,心中泛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正是!”苦行走到小和尚面前,双手合十高唱了一声佛号,这才低下头来在小和尚耳边叽哩咕噜说了半天,小和尚睁开了眼睛,略显羞涩的看了柳尘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哥,你是我哥,咱们的兵呢?”柳尘有些抓狂了,沿途走来,每个大营都是热火朝天,人声鼎沸,偏偏这木字营,除了一大一小两个和尚,也就只剩下自己了,这不是要命吗。

    “尘哥儿自己看到了啊,木字营就咱仨,俺是营官,你和俺师弟苦难是校官,没有兵,俺又不会兵法,要兵作甚?”苦行拍了拍屁股,一把坐到了草堆上面,有些悻悻的东张西望道:“你也别磨叽了,赶紧的,休息一下,得吃午饭了。”

    “这个样子你还吃的下去?”柳尘有些抓狂了,“大师啊,您是我祖宗呢,您去找别人好不好,我还是去龙门吧,我们素不相识,仔细想了想,我也没得罪过你,不是说出家人都讲究慈悲为怀吗,为何你要害我!”

    “你以为俺想抓你不成,上面早先说了,三人成军,俺和师弟就两个人,为了再搞一个人来,俺已经在城门口蹲守了大半个月了,人家都是有编制了,整个雷城上下三万多大军都被各大营瓜分了,好不容易逮到你了,方才你又不说,现在你的编制在俺这里,你若是想跑,那便是逃兵,哼哼!”

    “贼秃驴,不得好死!”柳尘大吼一声,抬脚踢开了脚下的石头,狠狠发泄之后,发现周围几个大营都安静了下来,细细一看,数百个光头和尚都斜眉瞪眼,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

    缩了缩脖子,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佛国,整个晋州大营可都是和尚,一句贼秃驴把所有人都给骂进去了,见那些个和尚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合围而来,柳尘后退几步,斜了一眼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和尚,这一眼看去,差点没把他肺给气炸了,身边还哪里有和尚,那一大一小两个贼秃早就躲到了斜后方的粮车边上,正好奇宝宝似的朝着自己周围张望,那大和尚苦行更是掏出了怀中的瓜子,分了一些给小和尚苦难,二人眉开眼笑,正待好戏开场。

第六章:战局恶化

    “住手!”眼看柳尘就要被几百个和尚给围的严严实实,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喝,众和尚闻声退却,丝毫不敢有任何停留。

    一身冷汗的柳尘死死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抬眼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两个人影,两人所到之处,人群自主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二人皆是中年模样,领头的那个人是一个和尚,但也没身着僧袍,而是一身黑色的八爪金龙锦袍,虽是光头,却生得一副器宇轩昂之资,龙行虎步之间,自有一股摄人的风范。跟在那和尚身侧的男子一身黑色的软甲,浓眉大眼,仪表堂堂,那久居上位者的气质,相比那锦袍男子也不落下风。

    见到二人,柳尘收了长剑,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不敢吭声,而先前躲远的苦行苦难两兄弟却快步来到了柳尘身边,恭恭敬敬的随着周围众人一起拱手招呼道:“见过公爷,见过大都督。”

    柳尘心中大汗,敢情这帅的不像话的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晋国公衍明和尚啊,他身后那个浓眉大汉竟然是晋州的琅琊卫大都督薛正,紧张之下,柳尘也立马躬身行礼,如此大人物,柳尘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本公陪同大都督巡视各营,尔等聚众在此,意欲何为?莫不是认为僧军的军法是逗着你们玩儿的?”

    晋国公的话里听不出喜怒,却惊得周围的大和尚们眉眼发苦,不一会儿,一个衣着营官军甲的干瘦和尚越众而出,一手指着柳尘怒道:“大公,这厮骂我们贼秃驴!这得连您也一块儿骂了!”

    “噗哧!”晋国公身边的浓眉大汉忍不住笑出声来,引得晋国公侧目而望,见衍明脸色不好看,那浓眉大汉值得强忍着笑意,拱手而言道:“衍明兄勿怪,某刚才想到了一些陈年往事,因而发笑,您继续,继续。”

    “哼!少给贫僧煽风点火!”国公爷满面黑线,嘴角一扯便冷哼了一声,转而望向柳尘,面色有些不愉,“他说的,是也不是?”

    这晋国公的修为深不可测,一言一行之间,那股气势直接压向了柳尘,使得他苦不堪言,良久,柳尘一咬牙,抬头换上一副十分狗腿的神情献媚道:“公爷哪里的话,某正是仰慕佛国的风采,这才自云州赶赴此处,苦行兄可以作证,在得知晋州也要征兵之后,某更是苦苦哀求苦行兄,让某加入了佛国的队伍,像某这般虔诚的人,怎么可能口出狂言呢?”

    柳尘那不要脸的回答差点没把周围的和尚们给气乐了,连他身边的苦行苦难两兄弟也都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对于他的话,晋国公眉头一挑,似笑非笑,而那浓眉大眼的都督大人亦是一脸玩味的望着眼前这个脸皮堪比城墙的小子,要知道,大都督和国公爷,在柳尘骂出那句“贼秃驴”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而柳尘被那苦行抓壮丁加入晋州僧军的事情,他们也是知晓的,此番二人前来,就是要看看这个只有三人的木字营,到底要闹哪样。

    “苦行,他说的是也不是?”晋国公面色无波,转眼望向了苦行,开口发问。

    苦行看了看柳尘,在柳尘不断的挤眉弄眼之下只好拱手开口道:“禀师叔,柳尘的确与俺一见如故。”

    “师叔!”柳尘心中一咯噔,还真是没看出来,这苦行苦难两兄弟,还有这般大的来头,人家别的和尚都得规规矩矩的喊一声“大公”,这两个混的最惨的秃子竟然是晋国公爷的师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哦?”晋国公面无表情的看了苦行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柳尘身上,似笑非笑的开口吩咐道:“既然你如此仰慕佛国,不如让本公做个见证,苦行,拿剃刀来,为你这个‘一见如故’的小兄弟剃度,身在晋州大营,都是‘秃驴’,会比较好。”

    晋国公口中的“秃驴”二字咬的极紧,让他身边的都督大人脸色讪讪,二位大人物也没有多做停留,稍微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柳尘已然变成了一个光头,苦行和苦难正一脸贼笑的望着他,惹得他心中邪火直冒。

    “尘哥儿还真是够无耻的,当着俺师叔的面竟然也能颠倒黑白!”苦行猛灌了一口茶水,拍了拍鼓胀胀的小腹,竖起拇指笑道:“现在,你也是秃驴了,怎样,哈哈。”

    “尘哥儿不必忧心,师叔要你剃度也是为了你好。”一旁的苦难有些害羞,见柳尘神情苦闷,只好小声劝慰道:“等上了战场,僧军队伍里就你一个人有头发,那目标不就太过于明显了吗,鹤立鸡群终究不是好事。”

    “唉。”柳尘平复了心中的抑郁,又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们既然是大公的师侄,为何不要他给你们调拨一些人马,难不成你们是后娘养的?木字营就咱们仨,这不是送死吗?”

    “尘哥儿莫要忧心,师兄武力超凡,能护我们安全的。”大小两和尚听到那句‘后娘养的’,好歹没被噎死,小和尚苦难脸色一红,有些无语的翻着白眼道:“再说了,木字营属于师叔的亲卫军,整个晋州大军的先锋就是师叔的亲军本部人马,师叔既是统帅,又是先锋,虽说现在木字营只有咱们三个,等到了龙门,自会有琅琊卫与本部的兵马来填充!”

    见苦行也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柳尘这才放下心来,感情自己运气也不算差,晋国公爷的亲军,应该不是那么容易丢掉性命吧,再者,上了战场,不管前军后军,能不能活着都得听天由命,自己武艺不差,自保还是没问题的,想通了此节,他脸色好看了不少。

    “对了,小和尚,今儿我才进城,也没得到什么消息,龙门那边,战事怎样了?”

    听得柳尘的问话,大小和尚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沉默了片刻,依旧是小和尚高唱一声佛号道:“忘归湖失守了!”

    “怎么可能!”柳尘一把惊得站起身来,满脸难以置信道:“那可是我人族的圣地,当年六祖于忘归湖得悟‘斩虹七刀’,从而超凡入圣,玄甲军是干什么吃的,老祖宗的圣地都给丢了?”

    “二十多天前,漠北大军再次猛攻函谷关,渭国公一边发出求援信号,一边收缩兵力苦苦支撑,等到玄甲军收缩防线的时候,西域七十二部兵马避过了充州裁决卫的防御,偷偷越过了斜谷,趁夜奇袭忘归湖,忘归湖大营力战一日,最终守军数千人全部殉国。”

    “阿弥陀佛!”两个和尚垂首高唱佛号,只留下柳尘怔怔的站在那里,直愣愣的望着墙上那面九州地图。

    “国教没有去支援吗?”柳尘呢喃一声,神色有些复杂。

    “国教声称嘉陵关不容有失,函谷关方面,只能靠渭州兵马来守,接到渭国公的求援,我晋州上下,愿出兵三万,云州那边也动用了三万兵马,走充州过境,向龙门进发了。”

第七章:沙场秋点兵

    “传大公口谕,申时埋锅造饭,酉时沙场点兵,戌时前军开拔!三日之内,务必赶到龙门,违令者斩!懈怠者斩!逃逸者斩!通敌者斩!”

    在雷城大营待了数日,终于,中军擂鼓声响,一队队传令官高喊着大公的谕令,踏马奔向了四面八方,继而全军各营开始擂鼓,鼓声震天作响。

    “师兄,尘哥儿!”小和尚苦难听到传令官的喊声,顿时苦着脸道:“此去龙门,上千里路,吾等如何能在三日之内赶到呢?若是前军轻装上阵,那么咱们的粮草辎重可就要落后很远了啊,两军脱节,此乃兵家大忌啊!”

    “你个小秃驴,还兵家大忌呢!”再次厮混了数日,柳尘早就和这一对大小和尚混熟了,自然也就百无禁忌,瞧那小和尚哭丧着脸,柳尘心中好笑,忍不住一拍他的后脑勺道:“我看龙门肯定出了状况了,你们没瞧见,这几日,琅琊卫的军士不停的出城进城,想必是战况有变,要我说,若是连‘帝国四神将’之一的渭国公爷都无法守住函谷关,咱们这样跑去,也是送死。”

    “难道那西域漠北,就真是如此悍勇不成?”苦行和尚眉头紧锁,目光炯炯的望着远去的传令官。

    “悍不悍勇咱不知道,咱只知道,渭州天天都在吃败仗,再这样下去,不仅渭州危矣,九州大地,难免再受兵戈之苦。”

    “若是宣威将军还活着,那西域七十二族,还不是如同猪狗,安敢犯我大夏天威,哼!”小和尚眼神愤愤,涨红了脸低吼道:“当年宣威将军与冠军侯,可是率兵打到了金帐王庭,若说宣威将军通敌叛国,我苦难第一个不信!”

    “师弟慎言!”苦行和尚一把捂住了小和尚的嘴巴,左右张望了一阵,见没人注意,这才放开了小和尚,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个什么也不懂的小瓜皮子,你想死别拉着你师兄我,鬼晓得这么大个军营有没有裁判所的探子,若是被裁判所抓住了把柄,咱们木字营兄弟三个,可都只有死路一条!”

    “娘希匹的,七十二族借道斜谷,弄不好就是国教的狗腿子支使的!”

    “你丫闭嘴!”瞧得这边动静大了,周围的营房之内许多人朝此处看来,柳尘顿时吓了一跳,顾不得睚眦欲裂的苦行,自顾自的拧起了继续满嘴乱喷的小和尚,快步朝着帐内跑去。

    “瞧不出你丫还是一愤青。”回到帐内,柳尘一把将小和尚扔到榻上,没好气的斥道:“还是出家人呢,什么话都乱说,你知不知道当年宣威将军一案牵连了多少人?嫌人没死够吗?”

    苦行快步进来,愤愤的踢了小和尚一脚,开口接过柳尘的话道:“当年的风雷铁骑,受到株连的足有三万多人,加上这些犯事的家属部从,足足超过了十万人被杀,十万啊,就是杀猪也要杀到什么时候!听说那一年,长安六月飘雪,百花凋榭,就连沧澜江水都给染红了,最后剑阁剑主不服,组织了充州劫案,想要保住自己的侄子,沧澜郡王柳弋,可结果呢,柳弋命陨沧澜江,三千道门损失惨重,充州城,都变成了人间炼狱!天玑榜乾榜的天罡三十六高手,都出现在了当年的充州城,最后还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各个负伤,剑主柳惊风更是到现在都还在闭关养伤,乾榜的高手啊,小子,那可是代表着九州大地最高实力的陆地神仙,这样的人物都能身死受伤,你就不能知道‘宣威将军’几个字代表着什么吗?那是禁忌,整个大夏的禁忌!以后,你休要再提!”

    “衍悲师伯就是死在那里吗?”小和尚双目通红,冷冷的看着苦行和柳尘厉声喝道:“你们怕死,我可不怕,国教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今皇室积弱,皇帝昏庸,教宗意欲取而代之,这是天下人都明白的事情,函谷关告急,充州为何一兵不发,这还不是摆明的事情吗?那些个忠臣义士,都在流血,那些个门阀宗派,都在被削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等到教宗登基九五的那刻,我佛国必遭劫难!到那个时候,师兄与尘哥儿,是要去为国教牵马执蹬,奴颜屈膝乎?”

    三人在军帐里面大眼瞪小眼的愣了很久,听见中军帅帐前面再次响起了军鼓,苦行侧耳听了一会儿,这才整了整略显邋遢的军装冲着柳尘说道:“赶紧吧,饭都没得吃了,随便收拾一下,咱们得集合了,看着点这小子!”

    “哼!”柳尘气呼呼的抹了一把逞亮的脑门,随手一掏,将那一脸悲苦的苦难小和尚扛在肩上,就这样跟着苦行的身影,快步朝着中军帅帐的方向赶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雷城大营三万多大军全部集结在了中军帐前,盖因木字营隶属大公亲军,柳尘三人便站在了高台最近的地方。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整个大营都被火把给点亮了,夜本无风,却因为一些似有似无的不太好的消息,惹得全军上下一片肃杀。

    高台之上站了三个人,正中间的便是一身银色软甲的晋国公衍明,琅琊卫晋州大都督薛正便站在了衍明的左后方,站在衍明右侧的是一个一身金甲的魁梧大汉,那大汉手扶腰间宝剑,居高临下审视着集合完毕的晋州大军,只是他那时不时扯出冷笑的嘴角,让台下众人心中不住惴惴,皆是闹不清此人身份。

    沉默了很久,衍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与身边的薛正交换了一个眼色,便郎朗开口道:“建宁关失守了,建宁卫全军十三万人马全部归降了蛮族,如今,函谷关已经不再是我九州的屏障,建奴反戈便发兵龙门镇,直插函谷关的后方,函谷关,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什么!”

    “这不可能,建奴安敢反我大夏?”

    “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建奴狗贼,简直丧心病狂!”

    见到下面一阵混乱,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要知道,龙门并非天险,等到蛮族铁骑跨过龙门的时候,整个大夏,便再也没有雄关险阻去遏制西域七十二族的野心了。

    衍明抬手示意,所有人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是此刻,不管是高台上的大公和大都督,还是高抬下的晋州全军,一个个都是皱起了眉头,心中一片惶然。

    “本公接到上谕,将携带数万晋州儿郎赶赴龙门战场,三日之后,于黑水原与云州大军会师,在那一望无际的黑水原上,我们,与建奴决战!”

第八章:愤怒的武僧

    “大公!”离高台最近的一个大将突然开口,打断了衍明的话道:“大公,都督,末将有一事不明,方才大公所传的上谕,可是佛主和您的旨意?”

    原本随着衍明宣布上谕而再次变得嘈杂不堪的晋州大军顿时安静下来,都是目露期待的望着高台上的衍明,良久,衍明神情一苦,微微摇了摇头。

    “末将不才,却也知道,佛主和大公不会颁下如此口谕,这简直就是要我们晋州子弟前去送死!”又是一个将军越众而出,满脸愤恨的望着衍明身边的那个金甲男子,扬声喝道:“吾等三万儿郎,哪怕与那云州军会师也不过六万多人,长途奔袭之下,后军辎重脱节,已然成疲兵之势,再者,黑水原地势复杂,沼泽遍地,乃是那建奴的主场,毫无准备的我们如何能与那如狼似虎又以逸待劳的十三万建奴‘立即开战’?况且,既然建奴已反,此刻必定已经归附了忘归湖的蛮族,正直蛮族大军士气高涨之时,若是没有很好的对策,我们如何去打?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佛国放肆,公然陷我等佛国子弟于绝境!我们僧军不是怕死,但死,也得死的明明白白!我们要堂堂正正的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之上,而不是稀里糊涂的死在那些肮脏龌龊的勾心斗角之下!”

    “哦?”那金甲大汉站在高台,一脸不屑的盯着台下出声的那个大汉道:“这是教宗与陛下的上谕,你敢不服?”

    金甲大汉的话顿时让所有人脸色大变,先前出声的那个将军一咬牙,又恨恨道:“这是晋州,我等佛国子弟只尊佛主与大公的谕令!”

    “大胆!”那金甲男子怒喝一声,上前一步俯身盯着那人怒道:“你们这是要造反!”

    望着那金甲男子狰狞无比的面容,台下诸人也是心中惴惴,一阵不安,造反的帽子给扣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沉默了很久,那金甲男子冷哼一声,再次问道:“对于这份口谕,你们,服不服?”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柳尘低了低头,伸手拍了拍苦行那气的不断发抖的手臂,又用力把几乎要冲出人群的苦难小和尚拉到了自己身后,他能感觉到人群的愤怒,就连高台上的晋国公衍明,此刻的脸上,早就是一片铁青。

    “不服!”那据理力争的将军突然笑了,笑的很开心,笑的很凄厉,良久,那人悲呼一声,继而凄声怒道:“国教的狗杂碎,佛爷我就是不服怎么了?今天老子总算知道了,当年宣威将军所受的那些冤屈!你们莫不是想要隆庆三十一年的往事重演?为了你们的野心,我晋州儿郎又要为之陪葬乎?闹不准这次七十二族犯边就与你们有关,十多年前,你们就是这般害死了宣威将军和他的风雷铁骑,今天,你们又害的渭国公和他的玄甲军被困孤城,还要我们一起陪葬,你们,不得好死!”

    “放肆!”

    第一句放肆,便是那金甲大汉冲着那大和尚说的,那阴狠的声音一落,金甲大汉身边的黑袍人便出手了,一阵阴风拂来,在台下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那大和尚便被人活活劈成了两半,所有人都没看到那黑袍人是怎样出手的,只是黑袍人手中时不时泛起的微光,让人心中胆寒,那可是传说中的大修行者才会有的手段。

    第二句放肆,那是大和尚倒在了血泊之中以后,晋国公衍明跃步上前,指着那金甲大汉怒喝出声:“你敢杀我的人?”

    “大公!”那金甲大汉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一样,见得衍明发怒,他只是稍稍拱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刚才大公的手下口出狂言,差点为大公惹祸了,某不才,只知道祸从口出,不愿大公惹祸上身罢了。”

    “那本公还要好好感谢你不成?”衍明气急而笑,神色越显凛冽。

    “大公,感谢的话放在心里就可以了,现在,带上您的人,上路吧,教宗冕下和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大公还是安然执行得好,莫要惊扰了佛主,那便不美了!”

    “你威胁我?”衍明那俊美硬朗的脸庞,早已是一阵青白,握在长袖之内的双拳,也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瞧着对方那肆无忌惮的模样,衍明差点没气的吐血,“论辈分,闻人炬那老狗见了本公也要客客气气的唤一声师兄,就算他本人亲至,也不敢拿我如何,你他娘的算哪根葱,也敢骑在本公头上拉屎撒尿,本公当年叱咤天下的时候,你那野爹还在玩泥巴!左右何在,给老子砍死他!国教的杂碎若敢反抗,统统砍死!”

    衍行的所作所为顿时就惊呆了众人,听着他那粗鄙不堪的话语,柳尘想笑,瞧着身边各个光头的脸色,却硬是不敢发出声音,也难怪,在大夏九州,能成为一州主宰的国公爷,又岂是那般好糊弄的,若是没有一些脾气与手段,哪能轻轻松松的当上一州诸侯,敢情公爷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愤怒的武僧啊。

    随着衍明的一身令下,高台左右的武僧们顿时就将国教众人团团为主,那金甲大汉也瞬间变色,心中叫苦不迭,先前来的时候,他还以为只需要立威就行,谅这一群出家人也不敢做些什么出格的事,谁曾想,这晋国公好歹也是一天下闻名的高僧,怎会这般说翻脸就翻脸,不是说出家人都是慈悲为怀吗,怎么这个晋国公跟个土匪似的,骂了教宗又骂自己,跟那街口的妇人,有何区别。

    “薛正!”衍明正要下令出手,不料右手被一旁的琅琊卫都督给拽住了,他心中恼火,转脸怒视薛正,那眼神生的吓人,仿佛他不给自己一个交代,自己连他也得杀了,“你琅琊卫也要插手?若是这般,别怪本公不念旧情!”

    “大公,军情紧急,莫要和狗一般见识,等到赶往龙门之后,不用大公动手,某也会要了这条死狗的贱命!”薛正神色淡漠,不断的朝那衍明挤着眼睛。

    “薛都督,你骂谁是狗?莫不要以为我裁判所会怕了你琅琊卫不成?”那金甲大汉害怕衍明,却丝毫不把薛正放在眼里,听得薛正的话,顿时让他火冒三丈,也顾不得眼下自身难保,亦扬声喝道:“听说薛都督明年会调往长安出任琅琊卫指挥同知,现在口出狂言,难道不怕到了长安你会死无葬死之地?”

    “某是不是死无葬死之地不劳你费心,到了长安,在侯爷眼皮子底下,你们又能奈我何?”薛正见得衍明点头,挥手让自己的人将那些国教人马全部扣下,那些黑袍人还想反抗,却不料琅琊卫与国公府的护卫们如狼似虎,半盏茶的功夫,就将他们全部拿下了。

    “冠军侯自身难保,能护得了你一世吗?”敢情那金甲大汉已经疯了,什么狂话都敢说,这不,此话一出,衍明和薛正脸色大变,不仅仅是他们,台下众人也是咬牙切齿,不等二人开口,都督府和国公府的护卫们早已是忍无可忍,蜂拥而上冲着他一顿暴打,没过多久,那威风堂堂的金甲大汉就倒在了地上,浑身不住的抽搐,如同死鱼一般。

第九章:会师

    全军已经开拔了,在晋国公和大都督的率领下,雷城大营的将士们轻装上马,赶赴龙门集结,那要他们去黑水原决战的命令,早就被众人抛诸脑后。

    原本国教的人若是没那么嚣张,搞不好晋州军也就从了,现在,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囚禁了传令天官,晋国公与大都督一商量,还是先赶去龙门,到了龙门再说。如今世道,天子昏聩,教宗弄权,这要人命的谕令,能不听还是不要听了,有佛主安坐千佛山,谅他皇室与教宗也不敢拿这空口白条的谕令做文章。

    不仅仅是晋州军这般做想,等到了渭州地界,距离黑水原不足百里的时候,连续奔袭三日的晋州大军竟然与云州来的大军会师了。

    当两位国公与两位都督碰头一聚,顿时相识一笑,那国教派来的监军,都被各自给拿下了,只是云州的手段更为强硬,裁判所的传令官早就在出发之前就被斩首祭旗了,晋州毕竟身处佛国,下手还是稍稍有些仁慈。几位大人物聚首一会之后,晋州扣押的裁判所诸人,也早两军阵前被斩首示众了。

    “怎么样?”两军在黑水原入口的地方扎下了大营,安顿下来的苦行在柳尘的怂恿下连忙赶去了中军帅帐,要兵去了。柳尘与苦难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在看到远处眉开眼笑的苦行打马而来。“公爷怎么说?给咱兵了吗?”

    “俺去的时候,云国公与两位都督也在,待俺说明了情况,师叔已然点头答应了!”苦行猛灌了几碗茶水,随意坐在了矮墩之上,喜笑颜开道:“从晋州琅琊卫调拨了一百五十骑,再从云州大营调拨了一百五十骑,一共三百骑归属咱们兄弟指挥!”

    “去!”柳尘神情一恹,如同霜打的茄子,瞧着那没心没肺的师兄弟二人,没好气的吐槽道:“丫人家一营足有数千人,咱们木字营好歹是正规编制,就三百人,你这营官做得,还不如人家一百夫长呢!”

    “你懂个锤子!”苦行听得柳尘的数落,顿时脸色一黑,气呼呼的回道:“俺第一次下山,根本不会带兵,你瞧苦难这鸟样,上青楼都不让进的,肯定也不会带兵,人多了你能带吗?你丫不是一小混混吗?小混混打架,百十号人顶了天了好不,给你三百人还不知足,偷着乐吧你!”

    “大和尚,屎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小爷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云州游侠儿,咋就成了小混混,游侠儿你知道不,那可是熟读兵书,文韬武略!三百人,怎么够我发挥?对了,一直没问,你们两个什么来头,咋公爷都成了你们的师叔,难不成,你们来自千佛山?”

    “你管俺们从哪里来,还文韬武略呢,你丫大字都不认识几个,骗谁呢,要真是你说的那么厉害,当初咋会被抓去坐牢呢,俺可说好了,就三百人,俺可是在几位大人面前立了军令状的,明儿起,你带着我们和调拨来的弟兄们,一起进入黑水原,去探查敌情!”

    “斥候?”柳尘顿时跳将起来,神情愤怒的看着被自己惊得不敢言语的大和尚,“不是说绕开黑水原直奔龙门镇吗?还探查敌情,毛的敌情,等咱们几个小鱼小虾深入黑水原,那十三万建奴还不得把我们吃的渣都不剩!吾命休矣!大和尚你害惨了我们!”

    “绕开黑水原?”大和尚神情一怔,抬手拍了拍逞亮的光头,左顾右盼之下,压低了声音在柳尘与苦难身边轻道:“不用绕开了,几位大人和龙门镇的守军联系上了,你们知道现在驻扎在龙门镇的是哪一路人马吗?”

    见柳尘二人疑惑,大和尚面露得色,神秘兮兮的开口笑道:“风雷铁骑!”

    “什么!”柳尘二人早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又听见大和尚继续轻道:“沧国公轻率五万风雷铁骑,于前日夜里已经和建奴交上手了,此刻,他们已经安全进入了龙门镇,建奴此番大受打击,沧国公的意思很简单,欲与晋州云州两军合击,在这黑水原上,一鼓作气,拿下建奴!三军会师黑水原,而后携大胜之师,兵临函谷关,解玄甲军之围!”

    “当代沧国公乃是何人?”听完大和尚的话,柳尘神色复杂的开口发问。

    “是柳家九爷柳植!”大和尚好奇的看了一眼柳尘,见他发愣,只好继续解释道:“原本是宣威将军继承老公爷的爵位,你也知道,十年前那个事情,宣威将军蒙难之后,九爷就接了他二哥的班,承爵之后,由他继续统帅风雷铁骑。好在九爷少年时代就跟着宣威将军南征北战,确实骁勇得很,加上老公爷是他的生父,这些个父亲与堂兄留下的班底,倒也没人不服。”

    良久,柳尘站起身来,沉默的走出了帷帐,沧州,柳家,这些个字眼让他十分陌生,可是听到耳边,却又感到浑身不适,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就这般伴随了他很多年,他很想找回自己去往樊城之前的记忆,可每次来不及多想,就开始有些头疼欲裂,那些个不断出现在梦里的场景,让他无时无刻都在遍体生寒,一闭上眼睛,那都是尸山血海,无数的残肢断臂散落在自己的眼前,就连那沧澜江水,都是血红一片。

    话说这沧州的风雷铁骑不愧是天下最顶尖的军队,同样是国教下达的口谕,目的都是为了消耗各诸侯的兵力,其他诸侯都是宁愿违抗军令也要谨慎行事,可是这沧州的军队就是那般直接与十三万建奴干上了,也不管你阴谋阳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存在,这些,国教还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不仅仅没有削弱风雷铁骑的实力,反倒是打响了沧国公的威名,真是可笑。

    此战过后,天下人皆知沧国公之勇武,哪怕是宣威将军一案使得风雷铁骑大伤元气,却也不是任何人都惹得起的,所有置身于九州风云际会的中心的人们的心底,都有了心的考量。

    又是一夜无话,柳尘独自盘膝坐在夜幕之下,远处一望无际的黑水原如同洪荒猛兽,带来了阴冷的北风,天地相交的地方,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如同永夜般的黑幕,让人看不到明天,在那最黑暗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了蠢蠢欲动。

第十章:围城

    所谓黑水原,便是大夏的边关要塞龙门镇与渭州之间的地方,黑水原很大,生生将龙门镇给包围在了它的中心,若是走另外一边南北贯穿过去的话,骑在马上没有个把月都看不到尽头。

    这里气候恶劣,常年莫名刮起一阵阵黑风,那原上的野草不断的随风摇摆,亦越发坚韧,不同于别处,黑水原是个神秘的地方,在这离离草原之下,不知道掩盖着一些什么往事,让这里大大小小的水池,看上去都是漆黑一片,让人毛骨悚然。大名鼎鼎的忘归湖,也在黑水原的西北方。

    “头儿,前面是一片沼泽,四周没有看到任何脚印,马蹄印都没有!”柳尘一身黑色软甲,正和苦行苦难两个和尚躲在半人多高的野草从里,没多久,不远处跑来一个军士,正是木字营新来的三百人之一。

    野草丛里人群攒动,几个领头的校官慢慢的围在了柳尘三人身边,神色皆是有些凝重。

    “尘哥儿,你说建奴都会在哪里?”良久,大和尚苦行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咱们已经深入二百多里了,再往西,咱都快到了龙门镇了!”

    “到不了龙门镇!”柳尘紧锁着眉头,眼睛死死的盯着一直盘旋在他们头顶的几只苍鹰,一阵不好的预感,慢慢的在他心里开始发芽,“你们说,玄甲军被困函谷关,风雷铁骑被困龙门镇,而我们的大军却在黑水原入口,龙门镇在黑水原的中间,也就是说,三支军队活生生的被黑水原给隔开了!”

    “而十三万建奴和破了忘归湖大营的七十二族先锋军就游走在黑水原之中!”小和尚苦难脸色有些苍白的补充了一句,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先回营,请大公定夺!”大和尚苦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与一旁闷不作声的柳尘交换了一个眼色,便下令大伙儿回营了。

    一回到大营里面,苦行便示意柳尘随他前往中军大帐,剩下的人也都自顾自的回到了木字营驻扎的地方,开始埋锅早饭。

    “你们的意思是。”大帐里边儿摆放着一方大型的沙盘,行军地图也被挂在墙上,听了苦行的汇报,晋国公衍明站起身来,走到了苦行和柳尘的身边,面色凝重的开口问道:“他们想要围点打援?围住玄甲军来消耗风雷铁骑,围住风雷铁骑来消耗咱们?”

    柳尘一直低着头,等到衍明开口发问,他才稍稍抬起头来,一边打量着不远处端端坐着的另外三人,薛正他是见过的,另外薛正身边安坐的一个瘦弱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云州琅琊卫都督了宋忠,看到他,柳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当年在樊城大牢的时候,这位大都督,可算是保了他一条小命。上首处,衍明的座位旁边,一个面容刚毅,姿容俊朗的青年,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云国公王烳了。

    云国公王烳,乃是九大公里面最年轻的诸侯了,瞧那模样,最多不过三十岁,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小觑于他,九圣地的规矩摆在那里,每一个诸侯领地,最出色的两个弟子,一个出任国公,一个接班圣主,云州乃是武神峰的领地,论武力,武神峰当为天下第一,这天下第一的门阀所出来的国公,谁能小看?谁敢小看?

    见柳尘和苦行皆不言语,首座上的云国公站起身来,走到了晋国公身边,目光炯炯的盯着二人,沉吟了片刻,只听他神情淡然的开口反问道:“九叔来信让我们前去龙门,若你们是那建奴贼首,当如何应付?”

    “公明,他们两个只是初上战场的菜鸟,你问他们还不是白问吗?”衍明斜了一眼王烳,眯了眯眼有些纳闷的笑道:“若是有话,你尽管只说,老叔我不通文墨,既然来了,就给你打前锋好了,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吩咐吧!”

    “老叔言重了,能见势不对当即撤离的斥候,可不是什么菜鸟,若是我所料不错,他们再走迟一步,那小三百人估计也要全军覆没了!”不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王烳自顾自的走到了沙盘旁边,抄起短尺指点江山道:“忘归湖,乃黑水原地势最高的地方,是斜谷与函谷关之间的要塞,七十二族拿下了忘归湖,那便直接切断了咱们自幽州,充州,越州而来的援军,南方三州之地的军马,想要驰援函谷关,便只能自晋州绕行,这一绕,少说也得三五个月去了,而忘归湖失守,那么嘉陵关此刻也是孤城,南方来的援军基本是没机会来函谷关了,因为他们不得不死守嘉陵关,嘉陵关不能破,不然大夏西线失守,便再也无力回天,解决了南方的问题,那七十二族与建宁关成犄角之势,两军一合,至少三十万人,居高临下,虎视函谷,龙门,黑水原很大,七十二族的联军更大,与其说是我们被黑水原给包围了,不如说,我们被七十二族给包围了!”

    “还是那句话,如果我们兵发龙门,你若是七十二族的主帅,又当如何?”王烳微微一笑,再次走到了柳尘的身边,不动声色的发问。

    “末将若是七十二族主帅,等到二位大公发兵之时,便着忘归湖守军猛攻龙门镇北门,风雷铁骑一旦犹豫,那十三万建奴便顺势出击攻打龙门镇的南门,届时,沧州军前后难顾,我们晋州和云州的军马势必不是建奴的对手,稍作拖延,便可能全军覆没!届时,建奴再攻伐龙门南面,两军夹击之下,风雷铁骑危矣。”

    “呵呵,柳尘是吧!”王烳微微一笑,等到柳尘不卑不亢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便满眼赞赏的笑道:“早就听说樊城尘哥儿乃是豪杰,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难怪宋大都督都为你撑腰,可没把本公给愁死,呵呵。”

    听得王烳的话,柳尘拱手忙道不敢,而后朝着端坐远处的那个清瘦书生鞠躬谢道:“当年之事,末将本该问斩,多谢大都督垂怜,使尘得以苟且偷生,此恩情,尘没齿难忘!”

    “咳咳。”薛正身边的宋忠闻言虚扶了柳尘一把,换上了一副欣赏的面容道:“羊四那小子当年要保你,本督不好直接拂他面子,事发之后,本督查明了当年之事的所有卷宗,那萧家确实是罪大恶极,柳少侠是忠义之人,本督也是尽到自己的本分罢了,谢不敢当,此国家危难之际,你我当协力共勉,不负圣上与侯爷所托。”

    “遵大都督教诲!也多谢公爷当年手下留情。”柳尘再次拱手,便不再多言,只是他方才的言论使得衍明与薛正皆是为之侧目,特别是薛正,眼中精光闪闪,若有所思。

第十一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怎么?柳尘不是苦行的好友吗?”衍明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抬眼望向苦行,却见那苦行也是愣在那里,不住的抓耳挠腮,好不滑稽。

    “回禀大公,尘乃云州人士,当年是在云州犯下罪状,蒙大都督与公爷垂怜,又得圣上大赦天下,这才被发配充军的,行到晋州,与苦行一见如故,自然而然的加入了晋州军,这些,大公都是知晓的。”

    听得柳尘的话,衍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王烳,良久,王烳眉头一挑,计上心来,嘴角泛起一丝狡黠的弧度。

    “柳尘,苦行听令!”

    “末将在!”

    “三日之后,有一批粮草辎重发往龙门,你二人率领木字营尾随保护,注意隐蔽!”

    见二人满脸疑惑,王烳又道:“既然他们要躲,咱们先引蛇出洞,本公就不信了,运往龙门镇的‘粮草’,七十二族会丝毫不打主意!”

    柳尘二人领命退下,等到他们消失在了主帐外面,一直端坐无声的薛正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公爷,木字营就三百人,万一七十二族来人劫掠我军辎重,那三百人可真是有去无回啊!”

    “九叔昨夜来信你们都是知道的,龙门镇的粮草就要耗费一空了,到时候,不等七十二族来攻,风雷铁骑自然土崩瓦解了,这几日,我们发出了十三路斥候,出去了就失去了任何消息,他们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被蛮族大军给剿灭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可见,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三日后,运粮是假,除了木字营的三百号弟兄,我会亲率一万骑兵从后方压阵,还请二位都督率后军左右策应。衍明师叔辛苦一下,咱们的后勤部队就交给您了,前方一交战,后勤部队立即开拔跟上,木字营押运的粮草只是烟雾弹,引得建奴的斥候部队现身之后,我们速战速决,一鼓作气奔袭龙门,先到了龙门再说!”

    回到了木字营的营区,苦行唤来几位校官,简述了上面的命令,众人也没有多的言语,只是齐齐把目光望向了柳尘。这些日子以来,柳尘的能力逐渐被大家接受,这黑水原一行,十几路斥候,除了自己一行人,其他的竟然一个也没回来。木字营须发无损的归营,更是带来了重要的情报,这几乎都是柳尘的功劳,所以,此刻的木字营,明面上苦行是营将,但做决策的,还是柳尘。

    “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诸位哥哥心里要有个准备才好!”沉默了一会儿,柳尘一边吃着手里的馍馍,一边苦笑道:“估计大公想要引蛇出洞,这饵嘛,便是辎重营和咱们。”

    “那可不就是去送死?咱们才三百人,人家光建奴就得有十多万人吧!”小和尚苦难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显得有些不快。

    “不会!”柳尘一边灌着茶水一边轻笑道:“咱们押送的辎重不算太多,左右不了战局,即便敌军来袭,顶天了也就千把号人,硬要撑,咱也撑得过去,三百号识武境界的武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袭杀掉的,更何况,咱们的营将估摸着也得是炼气高手吧!”

    “炼气五品!”苦行不动神色,双手合十轻念了一声佛号,那郑重其事的模样,也让周围的校官们心中一定,炼气高手,呵呵,算是脱离了凡人武者的范畴了。

    自圣祖天玑携天书九卷布道天下,人族的武技等级有了明确的划分,武者先识武,找到与自己契合的兵器与道路,熟识各类武技,此阶段分为九品,实力逐步递增。到了识武九品阶段,也就是现在柳尘的阶段,那么就得需要一本合适的炼气功法,开始修炼内气,通过吐纳入定,吸收天地日月之灵气,不断循环,使得丹田衍生出属于自己的气海,这是习武之人的第一道坎,要知道,炼气成功之后,与以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打个比方,苦行是炼气五品高手,柳尘,苦难还有其他几位校官皆是识武境高手,像柳尘这样的水平,苦行能一个打上二三十个还毫不费力,可以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了,也难怪,人们把炼气境界又唤作“去凡”,褪去凡人的范畴。

    一些好的炼气功法都掌握在宗门圣地手中,所以说,在大夏,三千道门凌驾于一切之上。炼气九品之后,又到了煅骨境界,锤炼全身骨骼筋脉,以丹田之气打通武者的第一个要脉,任脉,这一境界,无论力量,速度,都到了一个极致,煅骨九品之后,开始打通武者的第二个要脉,督脉。

    通督脉而凝神,如果说武者最重要的就是“精气神”,那么,炼气为“气”阶段,煅骨为“精”阶段,让身体条件达到极致,那么凝神,便是“神”阶段,重在养魂,开始为与天地沟通而做准备。

    任督二脉打通之后的凝神高手,便可以御气外放,如同雷城点将台边的裁判所黑袍执事,手中荧光一闪,便杀人于无形之中,这一阶段过后,便开始了武者的第二道坎,也是无数人终其一生也没办法跨过去的那一道坎。

    当年圣祖有云:“见自己而知天地,知天地方能明众生,众生疾苦吾辈疾苦,众生喜乐吾辈超凡入圣!”

    传说中,凝神高手能感悟天地之间的大道,悟性上佳者得道,能见自己,举手间斗转星移,见自己后知立足之地,地阶高手移山填海,最后知头顶之天,天阶高手弹指间呼风唤雨,能凌空飞翔,超脱于天地之间。对于这样的高手,天玑榜乾榜只留三十六席位,数千年来,那三十六席位极少满员。

    至于那超凡,便是九圣人所达到的高度,已然近乎于传说,让人不敢妄想。最后入圣,自古至今,唯独两人,不过天玑与吞骸。

    武道艰难,如同披荆斩棘,如同怒海行舟,当人踏上这个道路开始,便注定了自己的孤独,要么命陨半路,化作历史的尘埃,要么脱颖而出,笑傲天下,路漫漫其修远兮,引一代又一代的天之骄子们,前仆后继,上下求索!

    对于苦行那炼气五品的修为,柳尘心中说不出的羡慕,他只是樊城一游侠,一介布衣散修,根本就没有什么炼气功法,若是没有其他什么奇遇,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一识武境界的寻常武者罢了。

    此番七十二族与九州之间的大战,或许便是一丝契机,柳尘心中明白,若是此战自己能苟活下去,攒足军功的自己,便有了那么一丝可能得到上位者的垂青,从此踏下修行的道路,即便山雨欲来,大丈夫何惧火中取粟,轰轰烈烈,不枉来人世走上一遭!

第十二章:敌袭

    “尘哥儿停留识武巅峰应该有些时间了吧!”三日之后,柳尘一大早就开始在木字营的空地上舞剑,每日晨练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一套剑式下来,他早已是浑身出汗,说不出的清爽,也在此刻,打坐完毕的苦行走出了帷帐,来到了柳尘的身边,抬眼看着那沐浴在晨曦的微光中的俊朗少年。

    “两年了,某十五岁的时候,练到了识武巅峰!”柳尘微微一笑,接过苦难递来的茶水。

    “可惜了!”苦行笑着摇了摇头,“我佛国的修行法门过于刚直,不适于剑修,若不然,我也能做主传授你炼气法门。”

    “大和尚好大的面子,炼气法门也能私相授之。”柳尘莞尔一笑,也不做他想,佛宗的炼气功法确实不适于自己,再说了,他可没想过去出家当和尚。

    “此战若胜,陛下和教宗应该会有封赏谕令,到时候,我去求求师叔,让他老人家给你一个名额,让你陪我和苦难去紫荆山书院学习。”苦行一边啃着馍馍,一边无所谓道:“当然前提是咱们都活着!”

    “此话当真?”柳尘眼睛一亮,暗自压下了心中的激动,等了这么多天,大和尚总算说了句人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那般无耻。”苦行一脸鄙视的白了柳尘一眼,便不再理他,惹得一旁的小和尚苦难憋红了脸,咯咯直笑。

    敢情在雷城大营的事情,这大和尚心中一直还记得,呵呵,柳尘摇头一笑,心中舒畅不已,也不管大和尚脸色好不好看,自己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边,三人一起吃起早餐来。

    晌午的时候,木字营的三百军士全部集合了起来,柳尘一身黑色鳞甲,手持虎牙长枪,端端坐在马上,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就连远处不断观望的薛正宋忠二位都督,都忍不住啧啧称叹:“好一个俊俏英武小将军!”

    三百个甲士,就是三百个骑兵,木字营是骑兵建制,虽说人数不多,但一集合在那里倒也颇有气质,云州大营调拨来的甲士皆是用枪,云州军长枪营可是出了名的犀利,而剩下的那些晋州琅琊卫都督府的甲士却是人人持棍,九尺长棍乃是晋州僧军的常备武器。

    琅琊卫九个都督府,每个都督府的军士都是就地招募,而后子承父业,代代相传,晋州乃是佛国,自然而然的,僧军便成了正统,这些个军士,都是还了俗的俗家弟子,各个都是心中虔诚的信徒,即便琅琊卫乃是天子亲军,可是到了个诸侯领地,圣主与大公的谕令,在某种情况下,可比圣旨管用多了。

    柳尘打马盘桓在全军阵前,眼下不断打量着身前的三百号人马,他的心情颇为激动,也许就是今天,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带兵打仗,也是他奋发向上的第一步,以前做游侠儿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一声令下,三百号骑士为他出生入死,这种感觉,确实让人心头火热,男儿在世,理当如此。

    看着两百多辆押运粮草的车驾从身边缓缓走过,然后出营,踏上了黑水原的土地,柳尘深呼了一口浊气,让心绪稍稍平复,而后扬起长枪,大手一挥道:“木字营,前进!”

    “尘哥儿!”苦行打马走在柳尘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万一等下遭遇建奴,还望尘哥儿保护好我师弟,我自会在你二人身边周璇。”

    柳尘闻言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小和尚,见他一脸苍白,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感受到了柳尘的目光,小和尚脸色一红,有些羞涩的吞了吞嗓子,冲着柳尘干笑了一阵。

    粮车在那一望无际的黑水原上,留下了一道道不深不浅的车辙印子,已是夏末,空气中正弥漫着如同火烧一样的味道,伴随着黑水原上的清风,吹的人胸口一阵闷得慌。

    万里晴空白云翻滚,烈日当阳的时候,却压得整个黑水原躁动不堪,马儿不断打着响鼻,口鼻之中不断喷涌出一团团热气。良久,烈日隐没,远处突然飘来了一团乌云。

    柳尘整了整几乎要遮蔽住眼帘的头盔,目光闪烁,远远的望去,天地的尽头,传来了一阵阵响雷,仿佛随时,大雨就要降临在这黑水原之中。

    “阿弥陀佛,这是要下雨了吗?这雷声,怎么会如此经久不衰?”小和尚睁大了双眼,呐呐的望着远方,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不知不觉,前方的粮队已经和木字营稍稍拉开了距离。

    那闷雷滚滚,延绵不绝,使得大地,都开始了震颤,难道草原上的雷雨,就有这般威势?这简直就是要地龙翻身的节奏啊。

    感受着大地的轰鸣,柳尘稍稍愣了片刻,忽然,他脸色一变,顿时声嘶力竭的一声怒喝道:“敌袭!敌袭!后勤军,前军变后军,撤!撤!”

    运粮的后勤军来不及反应,远处的草丛尽头,铺天盖地的骑兵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骑兵奔跑卷起的灰尘遮蔽了天空,如同洪荒猛兽,伴随着让人胆寒的轰鸣,直接朝着后勤军与木字营急袭而来。

    敌人的先锋部队转瞬即到,直接湮没了行走在最前方的后勤军,那黑色的蛮族大旗遮天蔽日,惊得所有人肝胆欲裂。

    “救命!”

    “啊!”

    痛苦的哀嚎声响彻了原本平静如水的黑水原,眼看最前方的一部分运粮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敌人的马蹄已然近在眼前,柳尘一咬牙,压下了心中的恐惧,抬头与那苦行对视一眼,而后一举手中的长枪,纵马朝前奔去:“木字营,前进!”

    这一刻,木字营三百人都已经知晓,除了突围,他们再无任何出路,奇袭粮草补给的哪里是蛮族的小股部队,这分明是他们的主力,一眼望去,简直是人山人海,绝对不下于数万铁骑。

    三百人,加上千人不到的辎重营,想要从数万大军中突围,希望很渺茫,但是也没有人放弃,现在放弃,只有死路一条,当柳尘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放下了任何杂念,皆是咆哮着,冲向了敌阵,来不及多想,为何区区两百辆粮车怎么会引来建奴的主力,即便是木字营修为最高的苦行,此时此刻,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到援军的到来。

第十三章:狂饮建奴项上血

    “去死!”柳尘一马当下,不断舞动着手中的长枪,不过片刻功夫,就有十来骑建奴死在了他的枪下。

    木字营一面朝前疾奔,一面收拢着幸存下来的后勤军,好在远处的建奴大军只是掠阵观望,前来参战的不过是建奴的先锋部队,摸约三五千骑兵,可也就是这三五千骑兵,使得木字营将士们的心情,沉入了谷底。

    “怎么办,怎么办!”苦行一棍子扫开了一片建奴,策马赶到了柳尘的身边,面色凝重的问道:“坚持不了多久了,要不要撤?”

    “撤?”柳尘身上脸上早已被鲜血染红,充满腥臭的碎肉残肢就那般随意的挂在了他的衣甲上,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狰狞,“一旦后撤,咱们就得被建奴的骑兵咬住尾巴,只有死路一条,杀过去,向西北方杀过去!但愿龙门的接应部队能赶过来。”

    冲杀了几个来回,那苦难小和尚的坐骑早已被砍成了几截,惊慌失措的小和尚在生死关头被柳尘救下,而后坐到了柳尘的背后。

    “尘哥儿,我不想死,不想死啊!”小和尚死死的抱住了柳尘的腰身,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已然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也不知道是谁的血,只见他哆嗦着嘴唇,双目无神的喃喃念叨:“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说者得大智慧,知我心者即身成佛!”

    “别念了,抱紧我!战场上,佛祖可救不了你,要活命,靠自己!”柳尘怒喝一声,抬枪直刺前方那冲杀过来的骑士,“木字营的兄弟们,朝着西北突围!越过前面那座山坡,风雷铁骑在那边等着我们!”

    木字营与后勤军的残部逐渐的朝着柳尘汇拢,众人一听有风雷铁骑来援,顿时气势一震,向死而生的人们咬紧了牙关,咆哮着,怒吼着,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数百号人汇聚成了一把尖刀,以柳尘与苦行为刀尖,直刺那建奴先锋军的心脏。

    仿佛是感受到了黑水原上那炼狱般的场景,原本即将倾盆而至的大雨竟硬生生的缩回了云层里面,只是那黑云压城的气势,更是让整个战场染上了一层悲壮,不管是人族也好,蛮族也罢,他们艰苦奋战不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那仅有的一丝,活命的希望。

    “看那黑甲小将,当真勇不可挡!”远处观战的建奴军阵之中,一个身材略显削瘦的青年高坐在骏马之上,只是他那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怪异,让人听着实在是不太舒服。

    他的身材与周遭成千上万的体格健硕的蛮族骑兵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见手持方天画戟,身着锁子明光甲,脚踏追风玄铁靴,头戴紫金貔貅冠,端端的气势非凡,尊贵无比。玄色的铠甲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那打造成厉鬼模样的面甲遮住了他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即便如此,仅凭他那不动如山的气势,就叫身边的人的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丝臣服与敬畏。

    “论勇武,匹夫行径,论智谋,那人族小子怎么比得过殿下之万一!”那青年身边有一壮汉,手持双锤,面若恶鬼,听得那青年的话,也是抬眼看了一下远处越战越勇的柳尘,嗤笑一声道:“我蛮族儿郎在身体天赋上就要比人族更甚一筹,当年他们若不是出了一个圣人,早就被那神国给灭族了!”

    “长生天教育他的子民要谦卑,兀力叔叔可不要小觑人族,毕竟,他们出过圣人,东陆四族,人族毕竟是最强大的!”那青年声色淡漠,面甲下泛起精光的双眸正直直的望着远方,“当年九圣人在世的时候,神族也好,蛮族也罢,还有那躲在极南之地终日不出的妖族在内,东陆大地,谁敢与人族争锋?即便他们现在衰落了,但人族有一句话讲得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还是不要大意!”

    那高坡上的玄甲青年正在注视了柳尘,柳尘也在注视着他,不注意也不行了,那一身行头,说不出的风骚,明晃晃的胸甲直晃得柳尘眼仁儿生疼,只是瞧那青年打马的模样,那身形,矫健得很,柳尘心里明白,两军交战,擒贼先擒王,可是瞧那青年的气势,柳尘瞧不出深浅,还别说,如果就这样冲过去,自己心里还真没底。

    想要突围,必须得过去这道高坡,柳尘心中惴惴,强自抛开杂念,手中长枪越舞越快,好不容易冲出了包围圈,距离敌军主阵不过百米的时候,只见他长枪一指,便高呼一声道:“蛮夷,敢于某一战生死乎!”

    “小贼尔敢!”那青年身边的壮汉听得柳尘的挑衅,顿时被气的七窍生烟,当下就要策马上阵,不料他身边的青年抬手拉住了他,轻笑一声道:“兀立叔叔,他在叫我,就由我来斩杀此人吧!长生天在上,蛮神的子孙岂能龟缩着不敢应战!”

    “殿下,切不可大意啊!”那兀立眉头一皱,柳尘的勇猛他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口头上有些不屑,但是就凭他在大军中几进几出的那势头,却也绝非等闲之辈。

    青年挥了挥手,示意兀立不要多言,自己双腿一夹马腹,便越众而出道:“金帐王庭,金忘川!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柳尘喘着粗气,咬牙瞪着那金忘川,这人声音也太难听了吧,他左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腰间的黑色长剑,感受到黑色长剑上传来的那股所有若无的情绪,也不知怎地,在身后小和尚苦难的目瞪口呆之中,柳尘一举手中长枪,仰天长啸道:“藏兵谷,柳尘!”

    此刻的柳尘,浑身鲜血,面色狰狞,如同来自于九幽炼狱的修罗,胯下的马儿仿佛是感受到了主人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嘶鸣一声便疾驰前奔,速度越来越快,柳尘半伏着上身,长枪直刺,那人,那马,如风,如雷,在地平线上,留下一道残影。让所有人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虽万千人,吾往矣!”

    转瞬之间,迎面而来的两骑猛然撞到了一起,虎牙长枪与那方天画戟一碰,便划出到一道道绚丽的星火,二人交战,如同天雷勾地火,一时之间竟也难分高下。

    一百多个回合之后,体力不济的柳尘渐渐落入了下风,胯下的马儿也开始行动迟缓起来,加上身后还有一个小和尚,正死死的抱紧了自己的腰身,使得柳尘开始慢慢脱力,一时间,被那金忘川的攻势给逼得手忙脚乱起来。

    柳尘心底暗暗叫苦,那金忘川难不成是铁打的不成,这么瘦的身板,怎么会越战越勇,仿佛那力量就没有止境一般,蛮族的身体素质,还真是让人自卑得紧,柳尘抽空扫了一眼远处的那些强壮得让人蛋疼的蛮族大汉,顿时心中叫苦不迭,好在他们修行之路无比艰辛,若不然,身体孱弱的人族,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呼”方天画戟被那金忘川猛地挥起,而后重重的砸向了柳尘,那撕裂空气的声音震得柳尘耳内发疼,情急之下,柳尘收回了刺向金忘川腰间的长枪,抬手便是一挡。

    “嘭!”柳尘连人带马竟被那金忘川给砸趴在了地上,长枪从中而断,惊得柳尘睚眦欲裂,双手发麻,一阵刺痛从肩膀上传来,那金忘川的大力一击却是把柳尘的左手锁骨,给砸成了粉碎。

    望着头顶上再次铺面而来的那一重击,柳尘来不及多想,双脚一蹬,便踢开了摔懵在地上的小和尚苦难,他自己借着这股力道反身从金忘川的马腹之下滑出,躲过了一击,而后右手摸到腰间,“秋水”出鞘,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眼前黑光一闪,便将那金忘川胯下的骏马给削成了两半。

    腥热的鲜血喷了二人一身一脸,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柳尘再次挥剑一削,生生把那格挡在金忘川身前的方天画戟给削成了两截,方天画戟一断,引得那金忘川微微一愣神,就这一瞬间,柳尘抓住机会,一削一挑之下,长剑直刺那金忘川的面门。

第十四章:笑啖蛮夷颈上肉

    “小贼尔敢!”长剑刺到了金忘川的脸上,那狰狞可怖的面甲轰然碎裂,接着,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那张俏的有些邪异的脸上,带着一丝震撼,一丝迷惘,长剑破甲之后,竟生生在那精美绝伦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可怖的血痕。

    金忘川的头盔已然被掀开,一头栗色的长发正随风乱舞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正死死的盯着柳尘,盯着柳尘手中那势疾如风的长剑,黑色的剑尖弥漫着一阵摄人的幽光,让人感到无比的绝望。

    “嘭!”长剑没有刺到金忘川脸上,怒发冲冠的兀立早就赶到了近前,手中双锤一舞,竟冒出了一丝荧光,那百多斤重的铜锤一把格开了柳尘的长剑,又猛地砸向了柳尘的面门,这含怒一锤,若是砸上了,柳尘非得被他砸的脑袋搬家不可。

    生死关头,不远处一直掠阵观战的苦行飞身而来,长棍一挥,手中也是荧光一闪,御气而出,便挡开了兀立的重锤,苦行与兀立只是交手了半个回合,却惊得周身众人惊艳不已,炼气境界的高手,那恐怖如斯的爆发力果然是非同凡响。

    二人也不恋战,相互提防着保住了该保住的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慢慢退出中心地带。

    回到木字营阵中,柳尘一手扶着断掉的左臂,一手持剑跃上了另外的马儿,小和尚早已是忘记了啼哭,正呆呆的坐在柳尘身后,双手合十不断的念叨着什么。

    越过人群,柳尘远远的望着回到自家军阵的金忘川,那金忘川也在望着柳尘,二人皆是有些恍惚,却早就没了片刻之前那你死我活的境地。

    “援军!”苦行身边一个浑身浴血的光头大汉一棍扫翻了身边的敌军,抬眼看向了远处,夕阳的余晖之下,数万个逞亮的光头正挥舞着各种长棍,嘶吼着策马朝着此处疾奔而来,无论是柳尘也好,还是那些云州军士也罢,哪怕是仅剩不多的后勤军将们,心中第一次感受到,光头原来是如此的亲切可爱。

    “是僧军!”回到阵中的兀立脸色有些凝重,这一战,他们太过于托大了,硬生生的被千把号人族给拖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连自家主帅,都差点被人斩于阵前,此时此刻,蛮族数万大军的士气,已经是丢的七七八八了。

    “撤!”金忘川在人群中狠狠的看了柳尘一眼,仿佛要把这个几乎要取走自己性命的男人牢牢的记在心里一般,良久,她一整颜色,皱眉喝道:“全军后撤,撤到忘归湖!”那沙哑生涩的声音早就不在了,听到了众人的耳中,如同那黄莺轻啼,婉转动听。

    “不好!后面,后面还有人!”兀立的身后,一个银甲偏将惊恐的望着后方,一面面金色的云字大旗正遮蔽了如同火烧的夕阳,“是云州军!我们被包围了!”

    “殿下,风雷铁骑出现在了东面!”金忘川抬眼望去,那慢慢出现在天际线之外的柳字大旗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此间所有的蛮族,心中只剩下了绝望。

    “降吧!”金忘川满脸苦涩,瘫坐在马上竟突然没了任何力气。

    “降谁?”兀立苦笑一声,那恶鬼似的脸庞侧面着金忘川,眼中写满了担忧,“殿下,臣恨自己无能,让您陷入了险地啊!”

    “兀立叔叔,不要多说了,只能怪我自己,以为拿下了忘归湖就能打败人族,上次面对风雷铁骑的时候,我就应该清醒的,久闻大夏云国公智计超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现在我算知道了,这辎重部队也只是一个诱饵,咱们的斥候一直没有声息,估摸着已经被人全部剪除了,也许忘归湖,也重新回到了人族手中吧。现在,人族已然十面埋伏,儿郎们气势已衰,就不要再作挣扎,枉然送命了吧。”

    说完,金忘川再次打马越众而出,朝着柳尘走近了几步,深深的打量了他一眼,便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柳尘马前,双手捧起腰间的短刀涩声开口道:“金帐王庭金忘川,亲率三万部族,向柳将军请降,还望贵军,手下留情!”

    柳尘回头望向了苦行,见他微笑颔首,这才翻身下马,神情肃穆的走到了金忘川的身前,伸出颤抖的右手,接过了金忘川递来的宝刀,强忍着激动道:“木字营百夫长校官柳尘,接受贵军的请降,现在,请贵军将士放下兵器,下马受降!”

    兀立苦叹一声,率先翻身下马,而后三万人,齐齐下马,单膝跪在了柳尘的身前,等到晋州,云州与沧州的大军合围,十数万大军皆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夕阳下的这一幕,三万蛮族,恭恭敬敬的跪倒在了仅有七十多人站着的木字营将士身前,领头的那个少年,浑身是血,此时此刻,那略显单薄的身形在夕阳的映衬之下,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柳尘站在人群中心,目光越过了身前的三万蛮族,远远的落在了迎面而来的柳字大旗之上,他在看着大旗之下的那个银甲中年,那个中年也在仔细打量着柳尘,一丝莫名的情绪突然弥漫在了二人的心底,“这小子真猛!”“这人必定是沧国公柳植!”二人心中同时泛起了各种念头,最终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那黑袍小将,当世虎将也!”还是银甲中年率先开口了,只见他打马上前,独自一人越过了数万匍匐的蛮族,来到了柳尘的身前笑道:“可愿意来我军中,给你一千夫长!”

    “末将柳尘,见过沧国公爷!”柳尘微微一笑,单手抚胸婉拒道:“今早出营前,晋国公爷许了末将,此战若胜,让小子当偏将!”

    “我去!老衲什么时候说过让这小泼皮当偏将?”晋国公衍明眉头一挑,额头蔓起了几条黑线,转头看了看满脸憋得通红的大都督薛正,见众人目光都望向自己,衍明气呼呼的白了柳尘一眼,咬牙切齿的回道:“对,你的要求,本公准了,偏将就偏将,即日起,木字营满编,苦行为主将,你为偏将,木字营全营,皆由你调度!”

    “多谢大公!”柳尘心中惊喜,顾不得左臂疼痛,转身便鞠躬道:“往后但凡大公出战,木字营请为先锋,敢不效死!”

第十五章:龙门镇

    柳尘一身短打劲装,那光秃秃的脑袋上已然长出了一小截茸毛,看上去确实是精神了不少。

    来到龙门镇已经一个多月了,黑水原一战过后,柳尘才知道晋州云州和沧州的大军在他们浴血奋战的那天做了什么样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日,见金忘川亲率主力部队来袭,云国公当即下令奇袭忘归湖大营,而先前得到云国公知会的沧州军团,早已经埋伏在了忘归湖周边,只等晋州云州的大军一到,三军会师,一鼓作气开始攻打忘归湖大营,忘归湖大营的蛮族守军本来就是群龙无首,怎生敌得过那如狼似虎的三州联军,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建宁卫再次投降了。

    等到三州大军赶来驰援木字营,原本大家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没想到,仅凭千人不到的木字营竟硬生生的扛到了援军的到来,当金忘川献出金刀向柳尘投降的时候,所有人心底只有无以言表的震撼,勇冠三军的柳尘,也第一次走进了几位主帅的心里。

    “这云国公还真是用兵如神啊!”柳尘左臂已经恢复,正在慢慢的开始适应着活动,见得一队队蛮族的俘虏被押送到前营,他满是赞叹的冲着身边的苦行苦难两兄弟道:“不过他让咱们做诱饵还差点挂掉,这件事情,我不太舒服。”

    “你不舒服又能怎样,人家是主帅!”苦行抱着水囊,懒懒的靠在矮墙边上,轻笑一声道:“谁叫咱们木字营各个都是悍勇无比呢?三百个识武高手啊,人家三千蛮族铁骑也奈何不了我们!”

    “主要是那金忘川太过于轻敌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当时她如果使三万大军扑杀,咱们早就被杀得干干净净了,至于后边的战局,或许也是另外一番光景,女人终归是不大气,以为拿下了忘归湖就如何如何厉害了,若不是充州那边消极殆战,她又怎么打得进来!”

    “对了,大和尚,你可知道他们这九万多俘虏该如何处置?大公有没有说法?”柳尘一屁股坐在苦行的对面,眼睛望向了远处,心中若有所思。

    “师叔说,等越州和幽州的援军到了再说。”苦行眯了眯眼睛,缩着脖子躲避着那刺眼的阳光道:“这下,玄甲军没有后顾之忧了,平定了函谷关的后方,这场战争,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了!”

    “柳将军,大公宣你帐中议事!”远处跑来一个和尚,立在柳尘与苦行身边拱了拱手,等到柳尘点头,他又快速的离开了。

    龙门镇不大,与其说是一个镇子,不如说是一个军事要塞来的明确,那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来自于大夏各地的士兵与带着铁链,身材高大的蛮族降卒。柳尘整了整衣冠,便打马走上了镇中的主道,道路的尽头便是几位大公都督所办公的官邸。

    沿途的士兵们见了柳尘,无不驻足行礼,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尚武的世界,柳尘在黑水原的勇猛,在这龙门大营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要知道,送往帝都的战报上面,这三万蛮族军队的投降,柳尘可是首功,当初在战场上,他可是接受了金忘川献上的金刀,有刀为证,柳尘一战成名天下知。

    龙门镇的主帅官邸虽然简朴,却也是十分的宽敞,在一个守门僧军的引领下,柳尘来到了位于后宅的议事大厅,这一进门,就看到了晋国公衍明,云国公王烳,还有沧国公柳植三人分散站在沙盘周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几位大都督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见到柳尘进来,几人的目光从沙盘上收回,皆是心思各异的打量着大伤初愈的柳尘。

    “末将见过几位公爷!”拱手问好之后,柳尘便站在远处,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言语,等待着上官的训示。

    “战报已经发往了长安,陛下的封赏过几天也要下来了,你那木字营的编制,刚才老衲与二位大公商量过了,晋州方面给你调拨僧军四千,云州方面给你调拨三千人,沧州的军马,给你两个千人队,加上原先属你管辖的辎重营,总共一万人马。后日,你便带上这一万人马做先锋,前去函谷关,与玄甲军会师,之后,你便在渭国公麾下听令,这样,你看如何?”脑门逞亮的晋国公缓缓踱步来到柳尘的身前,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道:“决战之日近在眼前,到时候你木字营与玄甲军前锋营同为左右先锋,可不要堕了我三州的气势!”

    “末将定不辱命!”柳尘再次躬身,心中却是暗喜,各路消息他也听了很多,等到幽越二州的兵马赶到的时候,九州大军集结,打败蛮族只是迟早的事情,这时候让他领先锋军参战,明摆的就是去捞功劳的,当然,富贵险中求,先锋也是最危险的,只是这些事情,柳尘都没有放在心上,他的修为已经到了识武巅峰,武者的第一个瓶颈了,想要得到一种与自己合适的炼气法门,就只有在战场上攒足足够的军功,而后进入紫荆山书院,这也是平民武者的唯一出路了。

    “慢着!”柳尘正要领命离去,不料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沧国公柳植突然开口了,从柳尘进门开始,他的目光便一直盯在柳尘的身上,那日在战场上,柳尘浑身浴血,倒也看不清楚,今日再见这勇冠三军的少年将军,沧国公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他在盯着柳尘,听得他问话的柳尘也在盯着他,二人就这样隔着沙盘大眼瞪着小眼,各种目光复杂。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良久,柳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自压下胸腔之中的躁动,嘴唇颤抖着开口问道:“可是沧州人士?”

    “回大公的话,末将自懂事起便生活在云州,从未见过家父,也不知道家父的名讳!”柳尘微微垂首,语气依旧是十分恭敬。

    半晌,沧国公没有再多言语,柳尘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多言,见几位大公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意思,他便稍稍退后几步,站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了,只是柳植的目光一直死盯在自己身上,让他实在摸不清头脑,沧国公的偌大名头,确实让他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还别说,柳尘的模样倒是与九爷有着几分相像!”云国公王烳一直在注意着柳值的一举一动,他是一个十分聪慧的人物,见到柳尘以后,柳植的一些反常举动让他同样心思急转,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就一直在柳尘和柳植的身上来回盘桓着。

    也不怪他有自己的算盘,如今九州诸侯乱象已生,左右都是乱世将起的兆头,身为云国公,他理所当然的要为自己领地子民来做考虑,有些事情,有些人,能利用的,就得去利用,想在乱世之中自保,谁会嫌手中底牌过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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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山中雪,雪覆画楼东。 东阁镜中人,人在风雪中!问水九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水九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水九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