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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沅昊     问水九剑txt下载     问水九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搬山诀

    “蛮族武者力量的最好体现,便是一本名曰‘搬山诀’的炼体功法!”李夫子拿起讲台上的茶壶,轻轻的抿了一口道:“搬山诀,顾名思义,力大如牛,势可搬山!”

    “此炼体功法乃是经过了蛮族无数代武者的努力,才得以建立起来,书院所收录的搬山诀译文讲述了这样一个理论:凡人的身体,便可以作为武器,手,足,膝,肘,肩等等,这些部位,在特定的情况下,都可以重创敌人,而这些个部位的运用,在于两个点,四肢,腰腹!”

    “人族武者也会练到这些地方,只不过,传统的识武基础,都是讲究于身体的协调,和快速的腾挪,在不停的变换空间位置的时候,以奇巧制敌!”李夫子的讲述,十分的简洁明了,让柳尘这样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学子听着,也是非常的轻松,“就是在四肢和腰腹的运用上,搬山诀和咱们的武经出现了分歧!”

    “武经有言,速度带动力量,练到极致,出奇而制胜,要求武者时时把握对手的弱点,以轻盈迅捷的身法创造机会,一击必杀!而极致的速度,需要身体各个部位的完美协调与配合!搬山诀有言,力量,是速度的基础,力量越强大,速度也就越快,当你的四肢与腰腹的力量达到了极致,那么对战之中,便可以以不变应万变,只要出手,对手便浑身漏洞!这更侧重于身体素质的锤炼。”

    “夫子,依你这样说,圣祖的武经都不如蛮子的搬山诀咯?”教室内瞬间变得吵闹起来,大家伙儿一时半刻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理论,也难怪,这样颠覆传统的理论,也只能是书院的夫子敢说出来,换做别处,有谁敢这么点评圣祖的武经,那都得上火刑架了!

    “非也,非也!”李夫子轻笑一声,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诸君忘了武经的开篇么?当年圣祖传道,武神发问曰:‘何为武道正途,何为修行明路?’圣祖笑曰:‘武者,一人一器,人御人者,继而御器,曰: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擒是死的,拿是活的,擒拿有成,方进兵器,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阴,外阳,内外贯为一气,一形不顺,难练它形!’遂武神大喜,满载而归!”

    “圣祖与武神的这段对话,便是对于武者起步基础的最好明示!上面所述的身体各部位的协调关系,和那蛮族的搬山诀,乃是异曲同工之妙!圣祖首先讲的便是身体素质,搬山诀也是主要强调身体素质!”李夫子说到兴起,不自觉的卷起了衣袖,所有人都忘记了窗外的风雨,大家一起沉浸在这广阔无边的武学世界之中。

    “武经又有言,昔年九圣人论道,争辩武学基础招式,剑尊与刀祖合力战武神于北邙山,一日一夜之后,刀祖与剑尊相继力竭,而武神却后继有力,精神依旧,刀剑二祖下场之后,佛尊与高祖皇帝又合力再战武神,千招之后,武神堪堪败北,高祖心中疑惑,故有问:‘吾弟不知疲倦乎?’武神笑曰:‘吾身形过于壮硕,故速度不及刀剑二人,与两位师妹更是相距甚远,所以,平日修行,吾自修身炼体,使厚积薄发,气息悠远,对战之时,凭超人之体魄,随机应变,死守不攻,拖至两位师弟力竭,届时,二人无力再战,漏洞百出,吾一击即可!’”

    “善!”听得李夫子的叙述,所有少年们情不自禁的击掌称赞,武神的对敌思路与修行方法,确实是十分的巧妙,面对同阶的剑尊刀祖二人合击,武神依旧得以取胜,哪怕不用内气,这样的战果也是开天辟地的,要知道,刀剑二尊可是九圣人啊!那是什么样的存在,对于天下武学,他们几乎都已经融会贯通,冠绝天下了。

    “大家发现没有,武神大人的思路,和蛮族的搬山诀理论上是一样的,只是因为身体条件的不同,搬山诀更倾向于把力量发挥到蛮人的极致!而我们这些个圣祖后裔,在追求速度极致的情况下,往往就忽略了身体力量的锤炼,这样,有违武经的初衷!”

    “对此,这搬山诀,咱们也可以借鉴,强健的体魄,和超人的力量,总归对于自己的武道之路,有益无害!”李夫子再道:“现在,你们学不学?”

    “学!”众人异口同声,兴奋不已,等到平静下来,李夫子拿起戒尺,轻轻的敲打着讲桌道:“许多年前,书院的先贤们便对搬山诀做了一些改进,现在,改进完毕的搬山诀,更适合人族的体质,简单,而又明了!”

    “下学之后,诸君前往远山集,人手采购一对玄武岩的石锁,十五岁以上的采购一百五十斤一个的,十五岁以下的采购八十斤一个的,石锁带回宿舍以后,每日早晚,热身演武之后,马步下蹲,左右手各抓举石锁五十至一百次,直至力竭,周而复始,逐渐增加!”

    “等到双手各三百斤力量之时,进入下个阶段,到时候为师再统一教授你们!圣祖曾言:天赋有限,潜力无限!为师与诸君共勉!”李夫子站直了身子,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腹又道:“记住,石锁去买‘李记雕刻’的,那是我侄子的店铺,他在甲级艺部进学,是你们的学长,大家伙儿多多照顾生意!”

    中午下学的钟声陡然响起,在众人一阵哄笑的吵闹之中,面带笑容的李夫子拱了拱手,离开了教室,收获良多的少年们相互交头接耳,边聊边叫的朝着教室大门走去。

    这样生动精彩的一课,着实让柳尘受益匪浅,自识武之日开始,人族武者,无不以武经为准,简单来说,武经是人族武者的入门武学,旨在发挥人族身体的天赋,做到快,狠,准。而那搬山诀便是蛮族武者的入门武学,旨在发挥蛮人身体的潜能,做到不动如山,势疾如风!两部理论各有所长,却又相得益彰,先贤们的智慧,当真是让人敬仰不已。

    “这个李夫子还真是一个妙人,那最后一句话简直让他在本少爷心中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了!”吴桐快步来到了柳尘的身边,挤到了柳尘那本就不大的纸伞之内,小和尚被他撞了个趔趄,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脑门之上,气得他一扯柳尘的衣角,脸上恨恨不已。

第十三章:石匠李二

    “今儿一起吃午饭?”见柳尘闷不作声,吴桐抬肩轻轻撞了他一下道:“最新鲜的沧澜江河鲜,昨儿夜里托陈师兄帮忙捎过来的,我家丫头估摸着已经做好了,叫上豆豆一起,咱们大吃一顿!”

    “还得去买石锁!”柳尘有些犹豫,豆豆昨日才道,从越州赶来也太过于舟车劳顿,这个点儿去饭堂,估计也没什么好吃的,既然吴桐愿意已经备好了饭食,却也落得大伙儿都轻松一场。

    “这么大雨,等下午雨停了再去吧!”不等柳尘再言,吴桐拉了拉他的手臂,笑嘻嘻的岔开了话题。

    下午没有课,可是等着雨停的过程,却显得太过于我聊,就在小萝莉豆豆睡了一个午觉起来,这大雨,才堪堪停下,外面的大风小了很多,天气渐冷,让不停打着寒颤的小萝莉自顾在屋内升起了一个火炉。

    “少爷披上大麾吧!”见柳尘正要出门,小萝莉放下了手中的火钳,小脸儿红扑扑的从里屋抱出一件黑色的披风,递到了柳尘的手里。

    “年初的时候,极星海的使臣送给大公的,越州气候比较温暖,比不得中州这样忽冷忽热,来的时候大公要我带给你,怕你没有冬衣!”见柳尘眼神发亮的抚摸着披风上黑亮丝滑的皮毛,小萝莉笑嘻嘻的挽住了他的手臂解释道:“上古战熊的皮毛,除了极星海,整个大陆都找不着,这种成色的毛料,就连皇帝陛下,也不一定有呢!”

    “少爷早点回来吃饭,晚上婢子亲自下厨,中午隔壁家的王八汤可把人家恶心坏了!”在小萝莉的伺候下,柳尘系好了披风,这才微笑着推门而出,招呼上小和尚和吴桐,一起朝着远山集的方向走去。

    上次和陈晟见面,只是路过一下远山集,对于这个闻名帝都的集市,今儿正好,柳尘可以放开手脚好好的逛一逛。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好奇,外面卖的,这里全有,外面没有的,这里也有,只是那些简陋的门店之中,随便一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价格,便让柳尘心中一阵牙疼。

    那扇出热风的小铁扇子,挂价白银一百两,可以凝水成冰的铜壶,又得白银三百两,更稀奇的是,这个天,万物凋敝的时候,远山集竟然还卖绿菜!新鲜水嫩的叶子菜,一斤就要一两银子,放在春夏时节,足够买上一麻袋了!

    一路惊叹的逛了小半个时辰,三人便看到了集市北角有一个小作坊,一面洗得发白的帆布小旗斜插在作坊的外面,上面斗大的字写着:“李记雕刻!”

    “就是这里!”吴桐一击掌,开心的扯了柳尘一把,便快步跑到了作坊前面。

    也许是天气原因,不大不小的作坊显得有些冷清,一个身材矮壮,形容模样像极了李夫子的青年正斜靠在竹椅之上打盹,竹椅的前方凌乱的摆满了各种器具,还有一些各式各样的石刻雕版,微微烧的发红的炭炉正不断的传出声响,通红的火苗儿印得那青年的双颊,通红一片。

    “嘿!生意来了!”原本双目微阖的青年听得身前的动静,猛然坐直了身子,掀开了身上的毯子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一丝献媚道:“几位客官,哦不,同学,想买些啥?”

    “石锁,玄武岩的!”青年的模样有些邋遢,令那生性好洁的吴桐忍不住皱眉退后了几步,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一百五十斤的两对,八十斤的一对!”

    “三位是今年才进学的学弟吧!”矮壮青年毫不在意吴桐的行为,依旧是一脸乐呵的笑道:“来俺这里算是找对了地方了,做石雕,整个远山集,俺李二自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那玄武岩,也只有咱们这一家供应,别人都没有,嘿嘿!”

    “有没有这么玄乎?”小和尚见那李二口若悬河,脸上挂满了疑惑道:“不会是王婆卖瓜吧!”

    “小秃驴,你懂个锤子!”小和尚的话让那李二顿时变色,看着柳尘和吴桐都有一些不相信的样子,直气得这矮壮青年跳脚不已。

    “你!”小和尚脸色一黑,听着耳边柳尘和吴桐再也绷不住的笑声,他差点没气晕了过去,这矮子,还真敢指着和尚骂秃驴啊。

    “你什么你!”李二得势不饶人,上前几步站在了小和尚身前,双手叉腰,一脸傲娇道:“你去打听打听,整个书院,谁不晓得我李二,你家二爷我豆腐上面能雕花,钢板上面能打洞,你若敢让老子整一整,几刀下去,我给你凸的变凹的,凹的变凸的,哪里该大,哪里该小,刀锋所至,鬼斧神工,保证你娘都认你不出来!”

    “噗哧!”柳尘和吴桐却是再也忍不住,身子一曲,便轰然捧腹大笑起来,只留下小和尚一人,颤抖着抬起手来,一脸憋屈的指着李二,半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咯,我信你,李夫子推荐的,肯定不会有错!”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柳尘轻咳一声,满脸红润的开口问道:“三对,多少钱?”

    “还是这位学弟识货,俺叔推荐的,当然不会有错,主要还是俺手艺好啊,要知道,前几年陛下重修大明宫,俺可是被工部高薪聘用过去干了几个月,这手艺,杠杠的!”李二十分满意柳尘的态度,这边放过了被他的口水喷的满脸都是的小和尚,笑眼微眯,搓了搓手道:“送货上门,总过七十二两银子!”

    “七十二两!”柳尘猛然一惊,提高了音量满是不可思议的叫到:“几块破石头七十二两银子,你丫怎么不去抢?”

    “学弟,你这话说得不对!”李二也是眉头一皱,笑脸一收,急忙反驳道:“俺若要抢,为何还给你们石头?对付你们几个识武境的二愣子,俺一棒槌过去,就得放倒两个,再说了,这玄武岩产自极北雪国神山,寻常想要得到,必须得齐州专门的采药采石工匠亲自翻山越岭去找,可得跨过两族边境啊!一年到头,能有几分产量?俺收购来的价格本来就是很高了,再说,这玩意儿硬的像什么一样,雕弄起来,又废力又废刀,这可都是成本啊,你们若是嫌贵,爱买不买!”

第十四章:雪夜长安血

    第一场雪姗姗来迟,一夜呼啸之后,整个长安城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天启十一年冬,距离新年上元,只剩下半月不到。

    朱雀大街的积雪,已然湮没了路人的皮靴,吱吱作响的雪地里,一队黑衣玄甲的冷面大汉,正策马扬鞭,迎着风霜,朝着帝都东市的九圣宫奔去。

    九圣宫是国教在中州的道场,就在昨天夜里,常驻帝都的国教黑衣祭司闻人冰遇刺,整个九圣宫竟无人察觉,第一个发现出事的便是闻人冰的贴身侍婢,等到模样秀丽的侍婢一早敲开了祭司大人的房门的时候,呵呵,帝都的天,终于变了。

    “房间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死者被一击致死,凶器是一片结了冰棱的树叶,根据现场勘察,死者满脸惊惧,一直到断气,他的眼中,全是不敢相信,由此推断,这个凶手,死者必定认识,案发之后,卑下搜查了整个九圣宫,却找不到任何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圣宫财物并无损失,凶手不是为财,死者坐镇帝都三十多年,终日深居简出,并没有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么,凶手也不会为了仇!”

    “等等!”案发现场,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正听着身前的黑衣军士的汇报,那男人时不时的打量着死者的房间,目光闪烁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属下汇报完毕,中年人脸色微沉,眉头竖成了一个川字:“不是为财,没有仇怨,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一击必杀,呵呵,人阶高手啊,整个帝都有几个人阶高手,对于这样的高手都可以一击必杀,看来这个月,咱们倒是太过于低估了这个帝都的不速之客了!”

    众人没有说话,仵作们倒是旁若无人的忙活着,可是从每个人脸上那严肃苦恼的神情来看,这次凶杀案,依旧是没有任何头绪。

    “什么人擅闯圣宫?”突然,风雪之中走来了一行银甲男子,正是这九圣宫的国教裁决卫军士,对于祭司身死,他们只不过是向帝都的五城兵马司备报一下,并没有请人前来查看,这突如其来的一队黑衣人,让他们心中充满了警惕。

    “北镇抚司,薛正!”原来,那领头的黑衣人便是曾经的晋州大都督,西北战事结束之后,他被调回了帝都,出任琅琊卫的都指挥同知,瞧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定是颇受冠军侯的赏识。

    裁决卫的将士们见到那面黑色的身份铭牌,顿时神色各异,当下,也不及多想,只得由先前开口的银甲将军又道:“我们是向五城兵马司报案,琅琊卫什么时候这么大的威风,五城兵马司的案子现在也归你们管?”

    “你是在质问我么?”薛正嗤笑一声,抬步走下了台阶,来到了那银甲将军身前,面色漠然道:“九州大地,何处不受我琅琊卫节制?你们的都督大人,没教你们见到上官,应当如何么?圣祖以礼传道,你的道呢?”

    薛正的声音不大,听到那些裁决卫将士的耳里,却如同这漫天飞舞的狂风,让人如坠冰窖,众人脸色变幻良久,这才俯首鞠躬,恭恭敬敬的唤道:“末将见过同知大人,请同知大人安!”

    “对于大祭司的罹难,琅琊卫上下深感遗憾,这件事情,我们的手的确伸得有些长了,但是我希望你们明白一件事情,就这个月,祭司大人是第十三个遇害的帝国贵族,详细的情况,我家侯爷已经修书发往充州,不日,教宗大人自会知晓此案前因后果,在此之前,希望贵军配合,直至上元佳节,圣宫的防卫,由琅琊卫接管!”

    “这。”

    “怎么?”薛正扭头冷笑一声道:“你有异议?”

    “不敢!”银甲将军犹豫了很久,实在是抵不过薛正那鹰隼似的目光,如今圣宫祭司身死,整个圣宫都是群龙无首,就算是有异议,在这如狼似虎的琅琊卫面前,失去最大倚靠的他们,又怎敢抵抗,一切,都只有等到上元佳节之日,教宗来京之时,再作计较了。

    神色淡漠的薛正微微一笑,便接过了身边属下递来的披风,抬脚越过那队银甲军,自顾向宫外走去。

    “玉爻。”走到了九圣宫外,薛正面色稍霁,转身看着身后那道娇小的身影问道:“关于此案,你有什么看法,此处无人,你大可畅所欲言!”

    “是,叔父!”那一直闷头侍立在薛正左右的,竟是一芳龄少女,琅琊卫的制式衣甲穿在她的身上,倒显得朝气蓬勃,兀自平添了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风情。

    “能一击击杀大祭司的人,在帝都也没有几个,人阶高手本来就是不可知的存在,根据琅琊卫的资料,大祭司的实力距离地阶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了,若是地阶高手想要杀他,按照我们的认知,不可能做到毫无打斗的痕迹,那么能杀他杀得这么干净利落的,又不留任何蛛丝马迹的。”少女朱唇微点,侃侃而谈,只是说到了此处,她稍稍思忖了几息,倒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你是说这个杀手,最起码半步天阶,而且很可能是天阶高手!”薛正脸色渐沉,抬手轻捻着下巴上的胡茬,缓缓而道:“帝都的天阶高手,武成王爷算一个,你父亲算一个,相国寺大国师算一个,呵呵。”

    “王爷深居简出,多少年都没有与人来往,更没有听说他和谁有什么仇怨,你父亲堂堂冠军侯,没有理由去暗杀一个对人毫无威胁的国教祭司,大国师更不可能,闻人冰虽然是国教的祭司,但是这些年来,他在帝都算得上是规矩得很,皇室与国教的关系需要这种老好人来平衡,他死了,对皇室没有任何好处,若是换上一个不好相与的人,咱们的陛下,日子可就难受了,不符合皇室利益的事情,国师不会做!”

    “叔父漏掉了一些事情!”玉爻微微一笑,仰头望着薛正,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道:“偌大一个帝都,可不是只有王爷,家父和国师三个天阶高手!”

    “大侄女,你倒真敢想,现在,叔父都得好好想想,你爹这个年该怎么过,才能睡得安稳了?”

    “那叔父是同意我的想法?”听得薛正的打趣,玉爻脸上顿时焕发了一阵别样的神采,少女的心性,确实让她难以压抑自己心中的兴奋。

    “你还小,这个锅,叔父来给你背!”薛正摇头笑笑,便接过了属下递来的缰绳,翻身一跃,坐到了马上道:“传令,除开留守圣宫的儿郎们,剩下的,全部给老子集合!”

    “大人,去哪里?”一旁的属下早就被这叔侄二人的哑谜弄得一头雾水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口,却看见自家大小姐笑靥如花,几乎化开了这长安城的初雪,等了好久,才听到自家大人从远处传来的声音。

    打马而去的薛正面色淡然,却是叫他身后的所有琅琊卫军士,全部脸色大变,风雪中,只有那一句中气十足的男音,有些霸气,也有些无奈。

    “紫荆山,书院!”

第十五章:书院被包围了

    “尘哥儿!”红红火火的小和尚突然冲进了柳尘的厢房,吓得柳尘手中的书卷差点掉在了火盆里面,抬眼一看小和尚那异常夸张的表情,柳尘额头不禁冒起了几条黑线。

    “什么事!没看哥在学习吗?过几天讲经义,夫子还要提问呢!”

    “还提个鬼的问啊,出大事了!”小和尚张牙舞爪的,一把拉过了柳尘的披风仍在他的身上,转而就去拉他的手。

    “你丫天天出大事了,咋跟吴桐一个德行,年轻人,稳住!”

    “稳个屁啊,书院被包围了!”小和尚急的跳脚,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什么!”柳尘猛然站起身来,慌忙的捡起披风,脸色大变道:“咋不早说,谁这么急着投胎呢,包围咱们作甚!”

    “快去看看就知道了!”不由分说,小和尚拉着柳尘,转身就钻进了漫天风雪之中,身后,只留下小侍女豆豆一人,恨恨的扔掉了手中的女红,满脸幽怨的望着远去的背影,小嘴不住的念叨些什么。

    当初报名测试天赋的山坡平地之上,薛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马上,冷眼看着手下的琅琊卫军士和书院的侍卫们对峙着,周围闻讯赶过来的书院学子越来越多,场面逐渐有些失控了,可就算闹这么大,书院的教习们,却没有一个人出面,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柳尘和小和尚刚刚赶到这里,便看见如此劲爆的一幕,包围书院,还是全副武装,这可是书院建校数千年来的第一次啊,不用说,明儿一早,这如同地震一般的新闻,便会传入帝都的每一个人的耳中,然后中州,而后天下。

    “柳尘,过来!”就在人群嘈杂不堪的时候,薛正突然看见了人群之中的柳尘,想也没想,便扬声开口,这一开口,所有人瞬间安静,神色各异的目光,全部看向了一脸茫然的柳尘。

    “请大都督安!”没办法,柳尘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薛正面前,隔着依旧在僵持的两方侍卫,拱手行礼道:“不知都督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柳尘的履历提到了书院,可是他的军籍依旧留在了晋州僧军,面对曾经的顶头上司,自称末将,也未尝不可,一来拉近二人关系,军中就吃这套,袍泽,从属,自古就是军中的阵营分配,二来呢,和所有人一样,虽然是进到了书院,但是,柳尘的第一个身份还是僧军木字营偏将,第二个身份才是书院学生,如同吴桐一样,先刀宗少主,再书院学生,这也是书院这么几千年来留下的传统,紫荆山,只为进修,只为合纵,只为教育。这也是书院的超脱之处,虽然只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场所,可是影响力却丝毫不下于九大圣地。

    “近来可好?”薛正旁若无人的和柳尘打着招呼,见柳尘又要拱手,他一抬手,示意不必多礼道:“本督和你前后脚来到帝都,你小子倒好,到了帝都几个月也不上门看看我这个老上司,关于这一点,本督现在向你提出严正的批评,你可接受?”

    “都督批评的是,是末将失礼了!”

    “知道失礼了就好!”薛正再次打断了柳尘的话,又抬手轻轻掸去肩上的积雪,缓缓开口道:“最近帝都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末将偶尔听到同学们提及。”

    “当年高祖皇帝在圣祖的授意之下立琅琊卫,数千年来,琅琊卫贯彻高祖的法旨,‘上诛昏君,下斩奸佞!’你们都是圣祖门生,当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现在,帝都的命案涉及到了书院,依圣祖言:凡有疑者,诸事可查,诸君可查,众生,皆可查!”

    “不可能!”柳尘猛一抬头,有些难以接受道:“书院乃是圣祖道统,万世师表,岂会是藏污纳垢之所,帝都的连环杀人案,怎么可能和书院有关?还请都督明察!”

    “圣祖言:格物致知!心中有疑惑,自然应该解开疑惑,不能因为这个对象是书院,就可以不闻不问吧?”薛正眉头一皱,抬眼扫视了周遭,他和柳尘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书院的管事们知道自己的来意,这算是间接的表明诚意,‘我琅琊卫并无亵渎的意思。’可是等了这么久,书院的大人们依旧是毫无动静,面对柳尘的情绪变化,他一时有些进退维谷,“你是军人,本督也是军人,军人的第一守则便是严谨,治军严谨,打仗严谨,做人做事,更应该严谨!现在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质疑本督的话,若非事关重大,本督怎敢带兵来到书院?在圣祖法相之前,本督又怎敢口出狂言?”

    “可是。”

    “没有可是!”薛正瞬间提高音量,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道:“本督现在以晋州僧军大都督的身份施令,木字营偏将柳尘听令!”

    “末将在!”柳尘眉头一皱,不得不抱拳拱手。

    “本督令你速去请来书院管事,不得有误,在此本督承诺,书院圣地,琅琊卫不敢亵渎,但若主事不来,琅琊卫也绝不撤走,去吧!”

    “诺!”

    “不必了!”柳尘还未转身,身后便传来了林夫子的声音,略显肥胖的林夫子裹着皮裘,撑着纸伞,面带微笑的走到了柳尘的身边,抬头望着端坐马上的薛正屈身而言道:“院判大人着林某来请薛大人入院一叙!”

    薛正微微一笑,翻身下马,将腰间的长剑递到了属下手中,这才独自一人上前,躬身回道:“多谢林夫子引路!”

    “薛大人,请吧,守义先生在等你呢!”

    在薛正的示意下,琅琊卫的军士们速度退开,安静的回到了角落边上,书院的侍卫们看了看林夫子的神色,便也快步退开,和琅琊卫保持着一段相对安逸的距离,薛正自己也整了整衣袍,抬脚跟上了林夫子的脚步。

    质量上好的鹿皮长靴踩得雪地里吱吱作响,留下了一道道深远而又悠长的脚印,薛正路过柳尘身边的时候,稍稍一顿,犹豫了片刻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跑,没事儿就待在屋里,别再瞎凑热闹,帝都不太平,你当好自为之!”

    柳尘连忙躬身道谢,等到薛正走出去很远,他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那些个大人物们该操心的了,初雪来临,江山如画,算算日子,上元节也快到了,到时候,诸侯进京参加御宴,母亲大人,也该来了吧,估摸着这个时候,都已经在路上了。

    想到了姬婉竹,想到了那张慈爱温暖的脸,柳尘的嘴角,微微的扬起一个弧度,风雪依旧,染湿了他那一头别致的板寸,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真是早知道就不让豆豆在这么冷的天给自己剪头发了,自打上次晋国公衍明和尚给自己剃头之后,柳尘便习惯了这样一头精简的短发,不用天天花时间打理,倒也乐得清闲,只是碰上这个天寒地冻的天气,他就得比别人受更多的罪,无他,冷啊!

    心态变化之间,又想起薛正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柳尘的心中,渐渐开始漫上了一层愁云,“今儿肯定是死了大人物了,若不然,都督怎会冒天下之大不讳亲自带兵包围书院呢,但愿凶手快些绳之以法,若不然,这等恐慌的情绪,就再也压抑不住了!”

第十六章:冠军侯

    天色渐黑的时候,帝都的雪,终于稍稍停歇,这时候的长安,才出现了一丝生气,有人,才会有烟火,有烟火,人才会有血肉。

    风尘仆仆的薛正快马扬鞭赶回了北镇抚司,随手把缰绳扔给了某个军士,他便板着脸,快步朝着签房走去。

    签房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香味忍不住让面带风霜的薛大都督肚子咕咕作响,这让人尴尬的声音使得签房内的正大快朵颐的中年男子不住莞尔。

    那人生的儒雅万分,体态势若卧虎,如此矛盾的气质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倒显得有些让人难以看穿,却又不敢冒犯,只是那鬓间的点点银丝,让他那贵气逼人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疲惫。

    “老薛来了,快来,刚炖好的羊肉锅子,配上渭州特产的烧刀子酒,人生快意,不过如此!”那人不是别人,能在北镇抚司这般称呼薛正的,也只能是他的顶头上司,帝国四神将之一,琅琊卫都指挥使,帝国世袭冠军侯徐琨。

    “侯爷何时来的?”薛正晒然一笑,自顾卸下了衣甲披风,一边舒展着紧绷了一天的筋骨,一边缓缓踱步,很是随意的坐在了徐琨的对面,一口老酒下肚,薛大都督舒服得快要呻吟出声。

    “你带兵上了紫荆山的时候,我就来了!”徐琨微微一笑,抬手给薛正夹上了一大块羊肉道:“玉爻那丫头在拿你当枪使呢,你啊,太宠着她了!”

    “您这做爹的,话就不该这样说!”薛正吃的嘴上冒油,抽了个间隙抬起头来摇头苦笑道:“当局者迷啊,玉爻的天赋智计本就是万里挑一的,不能因为她是您女儿,您就把她从头到尾都给否定,圣祖都说举贤不避亲,您啊。”

    “老伙计啊!”徐琨轻抿着烧酒,双眼有些迷离,“你心里清楚得很,聪明有什么用?在这个世上,平安才是最大的福分,锋芒毕露终归不是好事,咱们这些人,迟早都会老去,若是哪天说走就走了,这锅,又该谁来给她们去背呢?”

    “您说的是,回来的路上我便想过了,明儿一早,让玉爻去南镇抚司,这件案子,不能让她插手了!”

    “守义先生那边,有什么说法?”

    “老人家说,这段时间,书院无人外出!”

    “今儿晌午,陛下召我进宫了。”徐琨放下了酒杯,坐直了身子面对着薛正,神色严肃道:“早朝的时候,御史台弹劾我俩的奏章,足足有一百多本,陛下限我在上元之前破案,关于此案,各诸侯都已然知晓,陛下压力甚大,拖了这么久,琅琊卫已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薛正拿起桌上的毛巾,轻轻的擦拭了嘴角的油渍,听得徐琨的话,他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刑部,大理寺,还有五军都督府怎么说?”

    “几位大人表示,这样的案子,他们无能为力,只能从旁配合我琅琊卫!”

    “侯爷连夜来到北镇抚司,还请末将吃上了大餐,定然心中已有计较了?”

    “知我者,薛正尔!”徐琨微笑着给薛正满上美酒,继而缓缓开口道:“你送来的卷宗,我都仔细的勘察过了,现在心中有几个想法,说与你听,咱们兄弟二人好好合计一下。”

    “侯爷请讲!”

    “对于一些常人未知的领域,武经上都有记载,你把嫌疑人的实力定到天阶,这点,我同意,又不同意,不同于人阶,地阶的高手,天阶高手一旦出手,那动静,绝对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依我为例,那凭借一片树叶斩杀那闻人冰,举手之劳而已,但是我若出手,这气息的波动,瞒得过寻常武者,却瞒不过与我同阶的武成王殿下和大国师等人。”

    “根据仵作的验尸报告,闻人冰死于寅时三刻,但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感受到天地间的任何气息波动,不仅如此,这一个月,我都毫无察觉,来北镇抚司之前,我去了武成王府,与王爷有过深谈,这段时间,不仅没有任何天阶高手出手,整个帝都,都没有这样的高手往来!”

    “难道?”薛正脸色大变,有些难以置信道:“那传说中的存在,真的存在么?可即使存在,也不嫌杀闻人冰脏了自己的手么?”

    “这只是其中一种假设,这种假设,几乎不能成立!”徐琨给自己夹上一筷子香喷喷的羊肉,侃侃而谈道:“我们往前面说,这一个多月,遇害的十多位贵族,囊括了包括众诸侯在内的所有阵营,凶手没有特别照顾谁家,越是如此,我们可以把它看作凶手是想掩盖什么,雨露均沾的手法太过于老套,本身就是漏洞百出,而且,要做到悄无声息的击杀这些个人,不论实力高低,都是一击致命,除了那传说中的存在,还有一类人,可以做到这点!”

    “听雪楼!”

    “闻人冰之前的遇害贵族可以这样扯,但是闻人冰的死,又推翻了这一假设!”徐琨轻轻的嚼着口中鲜美的羊肉,心思沉重之下却是怎样也品尝不出个中滋味,“闻人冰认识这个凶手,他一直到死之前都感到十分震惊,他在震惊什么?听雪楼的刺客,不可能对这个区区帝都的大祭司感兴趣,也不可能会和闻人冰是老相识,要知道,越州历来都和国教保持距离,双方没有任何纠缠不清的地方!”

    “有!”薛正一抬眉,忍不住打断了徐琨的话道:“宣威将军!”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弥漫在了北镇抚司的签房之内,做工精美的铜火锅上,正不断冒起丝丝热气,不断在浓汤之中翻滚的羊肉,此刻也显得尤为狰狞,摇曳的烛火印着这两个九州最大特务机构的头头的脸庞,竟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开始显得有些窒息。

    “极乐圣女是柳二的生母,但是她已经失踪多年,越国公是柳二的正妻,却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犯这个糊涂,毕竟,这个时候,长乐圣女可就待在越州府,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师妹做这样的蠢事,若真要刺杀,姬婉竹的目标也应该是充州的那几位。”

    “有一件事情,末将还没来得及向侯爷禀报!”

    徐琨沉默不语,目光炯炯有神的望着对面的薛正,铜火锅翻腾的热气,此刻正如同迷雾,让场面更显得有些诡异飘渺。

第十七章:林中惊变

    “闻人冰之前的死者,卫中兄弟仔细搜查过现场,还有他们的府邸,并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今天,就在末将离开书院的时候,驻守在九圣宫的儿郎们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线索。”

    薛正顿了顿,拿起酒杯润了润嗓子,徐琨也没催他,只是安静的坐在对面,面色淡然的等他开口。

    “九圣宫的存卷阁内,圣祖的画像,近期被人动过!”薛正眯了眯眼,冷笑一声道:“闻人冰的贴身侍妾毒咒发誓,又接受了我琅琊卫的秘法询问,这些日子,包括闻人冰在内,整个九圣宫,没有任何人出入存卷阁,这个时候,圣祖的画像被动,除了圣祖显灵,也只有一个说法!”

    “查!”徐琨一手拍在矮桌之上,那久居上位的气势顿时就迸发出来,那形态,再也不是卧虎,而是一头真正的下山猛虎,让人敬畏,不敢摄其锋芒,“疑点就在那画像之上,就在那存卷阁之中,前面那些个贵族都是引子,那是凶手散布的烟幕弹,他的真正目的,便是九圣宫,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揭开存卷阁的谜团,凶手自然走到台前,不管他是何方神圣,琅琊卫也要把他查个水落石出!”

    “如您所愿!”薛正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让柳尘有些失眠了,子时已过,他却躲在被子里面辗转反侧,屋外已经听不到太多的风雪之声,房间里,只有那火炉,时不时发出几许声响。

    “呼!”突然,黑暗中的柳尘猛然坐直了身子,双目微眯,仰起头来细细的盯着房梁,不对劲,有人!

    虽然那一丝破风的声响几乎让所有人都无法察觉,但是常年混迹江湖市井的柳尘,有着比寻常人更为敏锐的感觉,以前跑镖的时候,若是稍稍大意,等待着自己的只能是横尸当场,万劫不复。

    随意裹好衣袍的柳尘走到门边,犹豫了一阵,便放下了手中的木剑,转而拿出秋水剑,轻轻的推开房门,身影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顺着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柳尘来到了书院后山的小树林中,此时的小树林,安静得有些可怕,漫山遍野的积雪,更是让人心中不住发毛。

    追到了小树林,那阵隐逸的气息顿时消失了,柳尘不敢大意,浑身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左顾右盼着慢慢朝着树林深处挪去。

    大半个时辰之后,柳尘走出了树林,来到一出小殿之前,这是他进入书院以来,从来就没光顾过的地方,此刻,他的正前方,一个略显模糊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从背影看,完全看不出此人是男是女,但是柳尘心中肯定,就是这个人,刚才路过了他的屋前。

    找了个大树躲避身形,柳尘侧过眼来,面带思索的注视这那个背影。

    突然,那个人转过身来,一动不动的面对着柳尘,顿时,天地间的风雪瞬间宁静,一阵让人窒息的压抑惊得柳尘面色大变,情不自禁的,背后已然湿了一片。

    他感觉那个人很远,却又近在咫尺,他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却又能感受到那人的注视,那人的目光落在柳尘的身上,如同那洪荒猛兽,俯视着他的猎物,让人惊若寒蝉。

    柳尘想要逃跑,心中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追了出来,那道压得他喘不过起来的目光,让他想起了自己所遇到过的实力最为强大的高手,渭国公吴锋,作为天玑榜乾榜的高手,吴锋在气势上,比之此人,更是相去甚远,如果说吴锋是一把没有出鞘的刀,那么此人,便是一个梦魇,摸不清,看不透,却又无处不在,单凭此节,柳尘心中料定,此人的实力,要远胜于吴锋。

    远胜于吴锋的高手,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何会如此鬼鬼祟祟的待在书院里面,他在寻找什么,为什么来到这里,柳尘心中暗暗叫苦,下午薛正临走的话又回荡在他耳边,说好的不要乱跑,这不,闯祸了,“吾命休矣!”

    突然,在柳尘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他的身体,被某种奇怪的力量拉扯住了,猛地一下,便直挺挺的朝着那人奔去,只见那人抬起了右手,如同召唤,柳尘便被这样的召唤,生生的从暗处拉扯了出来,拖在雪地里,一路挣扎的滑了过去,只看见他的身后,留下来一道深刻的雪痕,恐惧,逐渐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武技?”柳尘趴在地上不断挣扎,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滑向前方,他很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伸出手来,却什么也抓不住,冷汗,就这样层层冒出,将他的脸庞,憋得通红一片。

    “唔!”片刻功夫,柳尘的脖子便落到了那人的手中,他的身体也被提到了半空,两腿不断挣扎,双手不敢闲着,正死死的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想要挣脱开来。

    奈何,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大手如同铁钳,死死的镶住了柳尘的脖颈,大手逐渐用力,柳尘脸上的青筋都狰狞的显露了出来。

    “放,放手!”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柳尘睁大了眼睛,想要在临死前看清那人的面容,却不料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人的脸前,如同披上了一丝迷雾,即便近在咫尺,也让他浑然看不清楚,就是这样,也使得柳尘心中的恐惧,无限的放大开来。

    “他为何杀我?我是书院学生,圣祖门徒,谁敢在书院杀我?他不是书院的人,是谁?”柳尘心思急转,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猛地想到了什么,他便握住了秋水剑,想要尽最后一丝努力,“凶手,帝都杀人案的凶手!”

    秋水剑无力的撞着那人的手腕,忽然,柳尘感受到了手中传来的力度在缓缓减弱,那人的身子,在看到秋水剑的时候,猛地颤抖了一下,没错,绝对是,柳尘稍微回复了一丝力气,挣扎的力度更加大了,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是他能感觉,此人的情绪,开始波动了,是秋水剑,这人认识秋水剑!

    虽然那人在犹豫,却依旧是没有放过柳尘,心思急转之下,柳尘豁出了性命,也不管这人和秋水剑是敌是友,只听见满脸憋红的柳尘,万份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剑曰秋水,白发伊人!”

    “啪!”一个耳光扇落在了脸上,来不及做任何想法,柳尘脑袋一偏,便倒在了雪地之中。

第十八章:徐玉爻

    “少爷,你醒了啊!”当柳尘再次醒了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十八号院的厢房里面,就连衣服什么的都脱得跟夜里出去的时候一样。

    目光好不容易聚焦,便看见小萝莉豆豆正坐在床边双手撑着下巴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柳尘心中一阵大骇,慌忙坐起身来道:“豆豆,我怎么在这里?”

    “你不一直在这里么?”小萝莉脑袋一偏,眨巴着眼睛有些疑惑的望着柳尘道:“少爷昨儿夜里睡得老早哩,这是自己家啊,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柳尘有些心乱如麻,慌慌张张的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明明记得那人一耳光把自己给扇晕过去了,虽然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但现在自己睡在屋里,脸上的掌印应该还是存在的,当时那力道,可把自己疼得不要不要的。

    脸上没有掌印,秋水剑也依然枕在了枕头下面,迎着小萝莉那看怪物一样的目光,柳尘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便满腹心事的起身下床了。

    一上午的经义课,柳尘就这般浑浑噩噩的混了过来,入学第一年,书院只开两课,基础武学和圣人经义,故此,柳尘他们倒算得上是清闲,加上外面的雪更是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个帝都都给埋掉一样,学生们下课之后,都三三两两的去赏雪游玩去了。

    “尘哥儿,你没事吧,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小和尚十分关切的凑到了柳尘的身边,帮着他收好了经义书卷,又满脸堆笑道:“吴桐邀请咱们去华清池钓鱼,去不去啊!”

    等了老半天,柳尘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什么天,去钓鱼,他脑子有问题吧!”

    “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和陈师兄见一面!”思忖了很久,柳尘缓缓走到了教室外面的屋檐之下,静静的望着落雪道:“别让任何人知晓!”

    “去画船吧,早上来的时候听吴桐说了,云州的贵人们这几天就该到帝都了,陈师兄这几日应该都待在画船!”

    柳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便掀起了披风上的帽子盖在头上,头也不回的朝着雪中行去。

    “尘哥儿你不带着我么?”

    “这段时间你老实的待着,别到处乱跑!”望着柳尘消失的背影,小和尚小嘴一撇,气呼呼的跺了跺脚。

    再次来到了青龙画船,那模样娇俏的女管事芊芊又让柳尘的心神一阵恍惚,少年的窘态惹得芊芊姑娘莞尔一笑,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柳将军,先生已经在等你了!”

    “陈师兄知道我要来?”柳尘眉头一皱,满是疑惑的望着身前的芊芊,迎着芊芊的笑脸,他的心中不住的赞叹,还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啊。

    美目含笑的芊芊并没有回答柳尘的话,只是轻轻颔首之后,便踏着莲步,缓缓的上了楼去。

    陈晟还是那般洒脱的模样,屋内的火炉烧得正旺,柳尘一进门,便看到了陈晟端坐在矮塌之上正与人对弈,坐在陈晟对面的却是位二八少女,少女做男装打扮,略显婴儿肥的小脸上挂满了狡黠,那双灵动的眸子,正好奇的打量着迎面走来的柳尘。

    “师弟来了!”陈晟呵呵一笑,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懒懒的站起身来为他介绍道:“这位,便是冠军侯府的千金,北镇抚司千户,徐玉爻,明年开春,玉爻师妹就要进入书院学习,算得上是你师妹,以后,你们多多交流!”

    “玉爻啊,这位便是僧军木字营偏将柳尘,你不是正好奇得紧么,呵呵,怎么,能入得了你的法眼么?”

    “柳将军少年天才,黑水原之战,让玉爻佩服得紧,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徐玉爻端端站起身来,并没有向常人女子一样福身,而是端正的朝着柳尘行了个军礼。

    柳尘只是稍微愣神,便拱手而言道:“徐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柳某仰慕已久!”

    “你们啊,就别仰慕来仰慕去的了,再这样,为兄站的地方都没了!”陈晟光着脚丫踏在地板之上,扯过了柳尘的臂膀道:“来来,刚好一起吃个午饭,这鬼天气,若是不来画楼,你们怎么吃得到最新鲜的河鱼,既然来了,就让为兄以尽地主之谊,酒菜稍后便到!”

    围坐在火炉边上,柳尘有些坐立不安,这徐大小姐的目光跟针尖儿似的就这样直挺挺的巡视在自己身上,那时不时从眸子里冒出的精光让柳尘身上不自觉立起了一阵汗毛。

    微不可查的稍稍挪开了座位,柳尘正要开口询问陈晟为何知道自己今日要来,这才拱起手来,便听见了楼下的厢房之内,响起了一阵打砸的声响。

    见陈晟面色不愉,徐玉爻收回了落在柳尘身上的目光,转而拱手问道:“要不要小妹下去看看?”

    “不用!”陈晟耸了耸肩,依次给二人添上茶水道:“让他们去闹吧!”

    见二人疑惑,陈晟轻抿了一口清茶,目光也飘到了窗外,良久,才听他轻声叹道:“今天圣子带着帝姬在楼下宴客!”

    这无头无脑的话让柳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却听见身边的徐玉爻捂嘴轻笑出声,少女的声线,如同黄莺轻啼道:“铁定是吴桐那个棒槌来了,真不知道,末末怎么会看上他,整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愣子!”

    “你啊!”陈晟无奈苦笑,摇着手指点了点徐玉爻,又转头朝着柳尘解释道:“过完年,吴桐的未婚妻也要进入书院学习,她是药王谷的大小姐,他们算是娃娃亲,只是这末末性子实在温婉得很,那吴桐确实有些暴躁,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处的。”

    “那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柳尘心中有些担心,虽然和吴桐嘴上不对付,但毕竟是出生入死过的袍泽,若是他吃了亏,自己也不好袖手旁观。

    “看什么啊!”陈晟微笑着没有说话,那徐玉爻仰头喝完了杯中的清茶,小嘴儿理了理口中的茶叶道:“那棒槌虽然有些冲动,但还算是挺能打的,就闻人昊那群草包,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这,伤了别人也不太好!”

    “得了吧!”徐玉爻咯咯一笑,挪着凳子坐到了柳尘的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兴奋,那好看的眸子正带着一抹炙热,看得那柳尘心中发毛,“柳将军,你定了亲事了么,你看我怎样,本小姐从小就喜欢你这种精壮能打的男人,若不然,你做我相公好不好?”

第十九章:冲突起

    “咳咳,咳咳!”柳尘好不容易缓住了呼吸,一口清茶呛到了嗓子眼,让他差点窒息而死,看着徐玉爻那越凑越近的小脸儿,他忍不住向后靠了靠,屏住了呼吸,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行了,玉爻,别闹了!”陈晟心中好笑,见得柳尘的窘态,他忍不住开口解围。

    “闹什么闹,师兄有没有眼力劲儿,看自己男人不应该看仔细一点儿么?”徐玉爻头也不回,眼睛就没离开过柳尘,婉转开口之间,她那琼鼻还凑到了柳尘的身边,轻轻的缩了几下,惊得那柳尘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这第一次见到他呢,别把人给吓坏了,开玩笑有个度啊!”

    “一见钟情你懂么?”徐玉爻这才有些恋恋不舍的坐直了身子,扭着头白了陈晟一眼道:“本小姐与柳将军神交已久,早已心有灵犀了!”

    “陈师兄,徐小姐,我先去方便一下!”好不容易徐玉爻坐了回去,柳尘腾的站起身来,满头黑线的一拱手,逃也似的冲出了雅阁,那狼狈的模样引得身后的徐大小姐咯咯直笑,好不欢快。

    “这人有病!”柳尘心中不住的吐槽着有些疯癫的徐玉爻,自个儿快步下了楼去,想要离开此处,看样子,要找陈晟解惑,还得等下次了。

    “啊!”才走到二楼,柳尘正要绕过这吵吵闹闹的地方,突然,他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惨叫,小和尚捂着脑袋冲了出来,一见到柳尘,他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写满了委屈道:“尘哥儿,有人打我!”

    “谁打你!”柳尘见小和尚的脑门儿都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顿时心无杂念,怒火中烧道:“是谁!”

    “就是他!”本来小和尚一声惨叫,大厅里面早就安静了下来,又见到柳尘站在门口,所有人都是脑子没转过弯来,随着小和尚手指的方向,在楼上被整的心里憋屈的柳尘二话不说,就冲进了大厅,一个耳光就扇在了那人脸上。

    “你,你竟敢打我!”那人捂着瞬间肿起了的半边脸颊,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柳尘道:“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打我?”

    “管你是谁!”脑袋发懵的柳尘不做多想,又是一拳砸在了那人的脸上道:“老子打的就是你!”

    在场的所有女人都是尖叫连连,这突然冲进来的少年实在是太过于暴力了,还没过半盏茶的功夫,那人便已经被打趴在地上,生生晕死了过去。

    “柳尘,你在作甚!”等到那人躺下,柳尘的心中开始有些清明,抬眼扫视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今儿估计是闯了大祸了。

    圣子闻人昊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的指着柳尘道:“你是要做吴桐的帮凶,与我为敌么!”

    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柳尘方才升起的一丝后悔顿时烟消云散,抬头冷冷的瞥了一眼圣子,柳尘冷笑一声,“与你为敌又能怎样?”

    “作为帝国的军人,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帝姬便在这里,你敢以下犯上?”闻人昊几乎被柳尘的模样给气乐了,又见吴桐抱着肩膀站在柳尘身边,满是嘲弄的眼神,此刻的他,杀了柳尘的心思都有了。

    “你算什么东西?帝姬又是什么鬼?”来自于骨子里的傲慢让柳尘口中所吐的言语更加狂妄,“老子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一刀一枪的在死人堆里打拼过来的,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有什么资格训斥我?”

    “姓柳的都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么?以为自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连宣威将军都可以说死就死,你一小小偏将,卑微的杂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闻人昊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几乎是指着柳尘的鼻子破口大骂。

    瞧着他那狰狞的面容,柳尘的脸色,越来越冷,就连靠在他身边的吴桐,都是心中一惊,猛然感受到了柳尘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杀意。

    “嘭!”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圣子闻人昊一脸难以置信的倒飞了出去,身体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之上,一口鲜血随之从嘴中喷涌而出,好久才平复下来,那阴翳的目光,正死死的望着柳尘,平日里,吴桐处处为难自己,但也不曾下如此重手,还尼玛是偷袭,这姓柳的,简直是太不要脸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柳尘快步掠到了帝姬身边,在少女满是惊惧的目光之中,一把抢过了她头上的发簪,而后欺身上前,死死的钳住了圣子的脖颈,将那锋利逼人的发簪狠狠的顶在了他的喉头上。

    “有种,再说一遍!”柳尘的脸色冷的有些可怕,那冰冷的发簪终于让闻人昊感受到了一丝恐惧,他能感觉自己的脖颈正在被割破,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发簪的尖锐,慢慢的流淌开来,即便屋内火炉正旺,却也掩盖不住他那发自心底的寒意。

    “住手!”柳尘的大手越掐越紧,闻人昊脸色发红,额头上的青筋都全部鼓了起来,这时,身后传来了一身轻喝。

    柳尘掐着闻人昊站起身来,转头望向了迎面走来的陈晟与徐玉爻,他没有依言住手,只是那般神色淡漠的望着陈晟。

    “柳师弟,住手!”陈晟的话语很轻,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一切都是那般风轻云淡,如话家常。

    “若有下次,我定杀他!”柳尘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松开了手,带血的发簪,也被他一把扔到了地上,左右环顾了四周,见众人脸色各异,他抬脚朝着陈晟走近了几步,这才顿住了身形,缓缓开口道:“你们有谁不服,尽可来找我麻烦,明的暗的,我都接了,但丑话先说好了,老子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们敢来,就得做好要死的觉悟,我不管这里是不是书院,只要我想杀的人,就从来没有逃得了的,你们家大业大,最好一次性就弄死我,不然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们也只能数着时间等待家破人亡了,当年永安镇萧家六十七口人,上到九旬老妪,下到不足月的婴孩,老子一个也没放过!”

    “什么圣子帝姬可吓不到我,老子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有种就来!”

第二十章:上元前夜

    .

    站在雕栏之前,徐玉爻美眸之中带着一缕精光,正一眨不眨的望着那远处的扁舟,头也不回道:“看到没,陈师兄,我徐玉爻看上的男人,就是这样霸气,‘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可是帝都,敢说这话的,也只有他了,不行了不行了,本小姐得快点儿入院,这个男人,我要定了!”

    陈晟一脸微笑的站在她的身边,静静的听着,远远的看着,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尘哥儿,对不起!”回到岸上,小和尚独自撑起了纸伞,满脸愧疚的仰头望着身边的柳尘道:“我应该听你的话,不要到处乱跑的!”

    “想什么呢!”柳尘脑袋朝帽子里面缩了缩,伸手揉了揉小和尚的脑袋,随手整理了他的毡帽道:“我答应过大和尚,要好好照顾你的!”

    “都怪桐哥儿,我都拿来了钓竿竹篓,他却说钓鱼没意思,要去画船上喝酒,喝酒也就罢了,他跑进去把人家的桌子都掀了,先打了人一耳光!”

    “咳咳!”吴桐轻轻的抬手捂嘴,稍稍掩饰着尴尬,见柳尘望来,他只好讪讪的笑道:“我这不,忍不住么,只是万万没想到,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本少爷今儿算是服了你了,接下来的麻烦,我与你共担!”

    “算你还有良心!”柳尘轻笑一声,紧了紧衣袍,加快了脚步朝着十八号小院走去。

    接下来的时日,柳尘每日上课,下课,闲时与吴桐一起光着膀子站在雪地中央玩着那玄武岩的石锁,李夫子说的并没有错,这力量的锻炼,确实让柳尘感觉到实力稍稍有些增长,身体素质也变得更好了。

    “后天就是上元节了,大公的车驾明日应该就能进城,这些衣服,是少爷明儿要穿的,书院休沐七天,咱们得搬到帝都的越国公府去住!”小萝莉站在床边,嘴里唧唧喳喳的念叨着,手下也不停,不断的从衣柜里拿出崭新的衣袍,慢慢的叠好放在一边的小竹箱子里面,越国公的到来让她很是开心,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离开越州,而且还过了这么久,小萝莉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明儿看到家乡的姐妹,定要好好聚在一起说些体己话儿,以慰久别相思之苦。

    “小和尚怎么办?”柳尘头也不抬,懒懒的靠在火炉边上取暖。

    “少爷你傻啊,晋国公爷也得进城啊,小和尚去晋国公府啊,难不成你带他回家过年?”小萝莉转过身来,双手插在腰间,娇俏的白了柳尘一眼,那雪花绒的坎肩围在她的脖颈之上,显得尤为可人,“再说了,少爷的军籍还在晋州,过年的时候,少不得去上门拜访晋国公爷,到时候就可以去看小和尚了!”

    “姬欢来不来?”

    “咯咯,少爷可要记住了,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欢少爷!”

    吃过晚饭,柳尘实在闲着无聊,便披着外套走出了房间,临近过年,往常热闹非凡的书院,也开始显得有些冷清,独自站在老槐树下,柳尘正愣愣的望着远处走神,时不时空中飘来的雪花,压上了他的肩膀,最后在他身上融化,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应该挺不错的吧,也不知道富贵和他爹在樊城过得好不好,自己来书院的消息,他们知道了么。

    自记事起,他第一次在樊城之外的地方过年,心中有些孤单,又有一些憧憬,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会想起樊城的一切,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温暖的乡音,犹记得当年带着富贵喝酒,微醺之时,曾指着樊城最大的酒楼放言,等自己以后挣钱了,一定要把酒楼老板的小女儿娶回家,那动不动就会脸红的小姑娘,曾经填满了柳尘少年时代的所有野望。

    “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柳尘微微一笑,轻声呢喃。

    “谁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袭黑袍的吴桐提溜着两小壶酒,走到了柳尘的身边,嘴角带着一丝揶揄,轻轻的笑道:“想姑娘了吧!”

    “呵呵。”柳尘不置可否,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曾经在樊城的时候,我喜欢一个姑娘,当时,我放下狠话,将来赚了大钱,一定娶她回家!”

    “后来呢?”

    “后来我杀了人,被关进了刑部的大牢,判我秋后问斩。”

    “她美么?”

    “那时候,她是我一切的梦想!”柳尘接过了吴桐递来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西北特产的烧酒让他喉头一阵生疼,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柳尘晒然一笑,快意道:“好酒!”

    “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去看一看大雪山外面的世界,每每有机会去沧州,都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吴桐眯了眯眼睛,目光有些迷离道:“八百里秦淮岸,千百帆楼船雪。那时候我就在想啊,为什么沧州这么好,我以为那就是天堂,那也的确是我的天堂。在那里,我不用每天天都不亮就起床上山,不用日复一日的举刀练着同一个动作,那里有我童年最好的朋友,他曾经答应送我一艘整个沧州最大的画船,到时候,咱们一起坐在船上,大船扬帆,走过秦淮河,走到沧澜江,走进大海,在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我们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去看比房子还大的鱼!”

    “呵呵,请刀,却请不回你来雪山吃我母亲做的一顿晚饭,斩虹,却斩不断那些日复一日出现在心中的梦魇!”吴桐有些梗咽,站在雪中慢慢的红了眼眶,黑色的毡帽深深的埋住了他的脸庞,却是让柳尘心中一痛,缓缓的闭上了眼,“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嫉妒他,我们同一天出生,为何陛下给我的封地只是渭州的一个小城,而他一生下来,天下人就送给他一条万里沧澜,我们经常为了这件事情打架,我打不过他,却又不敢告诉大人,我怕他不再带我一起玩了,我怕他反悔之后,不送我那条大船!”

    “那天以后,我开始痛恨沧州的一切,我开始痛恨渭州以外的任何地方,任何人,任何事,我永远也得不到那艘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大船了,我都还没看到它的模样,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载得下我花了一年时间才搭建起来那个小木屋,那是我给大鱼准备的房子,都被你们毁了,你们所有人,把它给毁了!”

    “当我满怀期待的看着那无所不能的父亲浑身鲜血的回到了渭州,他两手空空,他向我摇头,我忘不了那一天的歇斯底里,我忘不了那一天的渭州城,我忘不了那一天,风雨飘摇的全世界,生生撕裂了我最初的梦想!”

    .

第二十一章:请母亲大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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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柳弋么?”

    “我。”

    “你不要说话,我不想听到任何回答,答应我,如果我将来死了,请把我装在船上,放到沧澜江,让我沿江而下,去看看海,去听大鱼唱歌!”

    柳尘无声的点了点头,二人酒壶轻轻一碰,流年,便融化在了这风雪交加的傍晚。

    天启十一年的最后一天,整个长安都开始热闹起来,与两市的喧嚣不同,一大清早,一列列九州诸侯贵族的豪华车队,依次穿过了数道城门,进入了这座人族最宏伟的城市。

    柳尘站在位于乌衣巷的越国公府门之前,静静的望着远处悠悠驶来的车驾,镶金绣龙的巨大车厢说不出的华贵尊荣,点缀着琉璃珠宝的华盖随着清风,慢慢的晃悠着,时不时的有些小的珠串儿碰到了一起,奏出一阵美妙的华章,鎏金的车辙缓缓的碾压在堪堪清扫干净的青石板路上,积雪在融化,整齐笔直的车痕,一直通向那看不到尽头的天边。

    一袭白色宫装的美妇,裹着极南才会特产的雪白貂尾,那精美绝伦的脸上,略施淡妆,耀眼精致的珠冠轻轻的镶在了她的发髻之上,莲步轻移之间,如同女皇,直叫那漫天飞雪,黯然失色。

    美妇远远的望着柳尘,脸色瞬间解冻,微微一笑见,春回大地,仿佛是要驱散这帝都的酷寒,她加快了脚步,想要离柳尘,更近一些。

    “柳尘给大公请安!”临近身前,柳尘拱手鞠躬,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却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过去。

    “嗯?”姬婉竹美目微眯,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尘,仿佛是对他这个称呼,不甚满意。

    “请母亲大人安!”

    柳尘再次拱手,姬婉竹却头也不回的绕过了他,自顾朝着大公府里走去,跟在她身边的兰若兰大都督此刻也褪下了戎装,朴素而不失华贵的宫裙穿在她的身上,更是平添了几分婉约的风采,只见她满是笑意的拍了拍柳尘的肩膀,又冲姬婉竹的背影努了努嘴,示意少年跟着自己,快步追了上去。

    进到了寝殿,姬婉竹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柳尘一人独自安坐在矮墩之上,今儿大公回府,下人们早就把这寝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通红的火炉,让人感受不到冬日的酷寒,整个房间都如同越州那般,四季如春。

    姬婉竹微阖着双目,懒懒的斜靠在罗汉床上,从宽大的袖口露出了一截光滑如雪的小臂,轻轻的枕在绣枕之上,良久,见柳尘依旧安坐如山,她心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率先开口,打破此间的宁静道:“在书院还习惯吧!”

    “回母亲的话,一切都很习惯!”反正都开口叫母亲了,柳尘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姬婉竹喜怒无常,没什么原则上的大事,还是少惹她生气为妙。

    “夫子们都教了你什么?”

    “经义夫子给我们讲圣人言,武学夫子教我们搬山诀!”

    “搬山诀?”姬婉竹微微撑起身子,黛眉一皱便睁开了眼睛,仔细打量了柳尘很久,这才轻叹一声开口道:“你爹以前也学过,书院的改良版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对你现在打好基础还是非常不错的!”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柳尘心中的那一丝尴尬也悄然消失无踪,看着姬婉竹脸上挂满的柔和,少年的心,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柳尘开始把这段时间书院的见闻都说与姬婉竹听,平日里主宰着越州亿万苍生的女王,此刻也只是一个安静倾听着孩子说话的母亲,柳尘笑的时候,她也笑,柳尘生气的时候,她立马变成一个护犊的母狮,一脸寒霜的陪着柳尘生气。

    “年后啊,娘给你说了一门亲事!”让侍女送来两杯清茶,姬婉竹轻抿一口,便微笑着开口道:“妖族的公主,到时候她也要来书院学习,你们好好相处一下!”

    “亲事?妖族?”柳尘脸色一垮,有些讪讪道:“书院还能收外族的学生?还有,异族通婚,没犯忌讳?”

    “傻孩子!”姬婉竹咯咯直笑,那绝美的脸上,兀自挂上了两坨红晕,忍不住白了柳尘一眼,这才开口解释道:“天玑阁在年初的时候就公布了新的政策,从明年开始,面向东陆各族招生,使各族优秀的子弟能有机会聆听圣祖教诲,圣祖曾言:有教无类。便是这个说法,再说了,就算让异族学点本事又能怎样,人族若是自甘堕落,不用别人来打,自己就腐朽了,他们能学的,也只是皮毛,影响不了什么的。”

    “至于通婚嘛,只要不和雪族通婚,其他二族,咱们这里并没有太多干涉,若不是雪族与人族之间的仇恨太大了,以我儿的条件,还不得让那神王亲自下嫁过来,呵呵!”

    “神王?神王不是男的么?”

    “咯咯,当代神王可是女的,还是天姿国色的佳人呢,极星海妖皇曾经与之见过一面,回来之后,只是赞叹‘北国有佳人,傲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殊不知倾国与倾城,美人难再得!’这等美色,可谓是天底下独一份,就是按照人类的年纪,她比为娘还大二十多岁呢!”

    “母亲!”柳尘听到前面,有些心神向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于美好的事物,少年人心中总是填满了憧憬,可是姬婉竹最后那句话差点没让他咬到舌头,忍不住黑着脸望着那笑的花枝乱颤的姬婉竹埋怨道:“敢情不是亲生的,都能让一老太太给你当媳妇!”

    “瞎说什么呢!”姬婉竹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裸着玉足踱步来到柳尘的身边,抬手轻戳着他的额头笑骂道:“人雪族生来就长寿,懂事得慢,按他们的年龄,神王今年才刚刚成年呢,怎么就成了老太太了,这不是亲生的,还夹枪带棒的骂着为娘这个老太婆呢!”

    柳尘悄悄的抬起头来,见姬婉竹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道:“母亲怎么会是老太婆,豆豆看上去都比您大呢!”

    这简直是恬不知耻的言论却是让姬婉竹很是受用,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发灿烂,她很满意柳尘的表现,曾在心底,她是十分害怕柳尘不与自己相认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柳尘这孩子,心地善良,比较知道感恩,自己对他好,他是能记在心底的,不像他的父亲,一想到柳擎,姬婉竹的心中又是一阵哀怨,柳擎的死,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对了,母亲,前几天我遇到一件怪事!”突然,柳尘脑海之中闪过了那道雪夜之中的身影,顿时二话不说便把那天的事情向姬婉竹娓娓道来,听着听着,姬婉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那一抹熟悉的冰冷,再次挂在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

    “你认为那是帝都杀人案的凶手?”

    “对!”柳尘点了点头,一边回忆道:“那人修为奇高,仅凭气势,就远胜于渭国公,而且他的行迹十分可疑,见到我这个识武境的武者,他都要痛下杀手,按理说,那种高人是不屑于朝我们动手的,可我就是奇怪,那人见到秋水剑的时候,明显的有情绪波动,从这些看来,母亲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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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水本无心,白发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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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姬婉竹心中陡然一惊,想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脑海里一片清明,这些时日,搅动整个九州的帝都杀人案的始末,在她心底,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轮廓,想及此处,她不由得抿嘴轻笑,美眸之中也焕发出一阵别样的神采。

    “大公!”柳尘没有等来姬婉竹为自己解惑,却看见了远处行来了姬婉竹身边的一个侍婢,那少女来到寝殿门口,微微福身道:“无心仙子前来拜访!”

    “她来做什么?”姬婉竹柳眉一竖,犹豫了片刻,便挥了挥手道:“请她进来!”

    听得那个名字,柳尘心中惴惴,略显紧张的拱了拱手道:“母亲,孩儿要不要回避一下?”

    “自己姑姑,回避什么?”姬婉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脸闷闷不乐的转身回到了罗汉床边,再次懒洋洋的靠了下来。

    柳尘无奈一笑,便安然就坐,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早就出卖了他那紧张惶恐的内心,时不时的抬手握住腰间的剑柄,余光,正死死的盯着门口,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二嫂!”没过片刻,一袭素衣的柳无心便出现在了门口,那一头如雪般的银丝,刺得柳尘眼仁儿有些生疼,只见她面无表情,神情颇为淡漠的看了姬婉竹一眼,轻唤一声之后,便抬步走了进来。

    论姿色,柳无心与姬婉竹不相上下,皆是上上之姿,论气质,柳无心就如同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在她的脸上,都留不下任何情绪,如果说姬婉竹时时刻刻在冰山与火焰之中转换,那么柳无心,便是永远那般,如同秋水,波澜不惊。

    “怎么你一个人?”姬婉竹轻轻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他们都没来么?”

    “大哥未曾出关,三哥与我一同进京,只是三哥进城之后有言,‘叔嫂大妨!’所以,托小妹向二嫂问安!”

    柳无心缓缓的坐到了柳尘的对面,看向柳尘的一刹那,她的瞳孔明显的一缩,先前只以为这个少年是越州的某个公子,没想到,柳尘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竟让她心底有些发麻,顿时,她想起了柳植回到沧州之后,自己与之见面的场景,“九哥所言的柳尘,莫非是他!”她目光一直犹疑着落在柳尘的身上,脸色变幻不已,这十多年,能让她如此失态的,也只有眼前的柳尘了。

    “二哥?”柳无心的声音很小,但是其余二人,皆是习武之辈,耳力自然超绝,那一声低低的呢喃,差点没把柳尘给吓尿裤子,求救似的把目光望向一旁的姬婉竹,却见的自己这个嫡母依旧双目微眯,如同假寐,那脸上,还有意无意的泛起了一丝冷笑。

    “大公,末将已经汇报完毕,这便告退了!”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见得姬婉竹并不解围,那柳无心的目光已然让自己坐立不安,顿时,一不做二不休,柳尘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强自镇定的冲着姬婉竹一个拱手,便想要转身离开此处。

    只是柳尘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起身,简直是弄巧成拙,腰间的秋水剑从披风之下露出一个剑柄,那一瞬间,柳无心腰间的长剑开始了轻微的颤抖,那声音很轻,却惊得姬婉竹连忙睁开了眼睛。

    “哼!”

    “哼!”

    两声带着冰冷的轻哼传入了柳尘的耳际,姬婉竹是冲着柳无心,柳无心是冲着柳尘,二人神色越来越冷,大殿之内炉火正旺,柳尘却浑身是汗。

    “当年剑尊取神铁铸神兵,给其余八大圣地各铸一把利器之后,神铁所剩无几,当时二祖柳藏兵正值新婚,剑尊便用神铁铸就一对情剑,谓之‘剑曰秋水,白发伊人!’旨在祝福新人白头到老,后来几经辗转,这对神兵都未曾离开过剑阁,数十年前,大哥柳惊风悟道之后将秋水剑赠与二哥柳擎,当时本宫尚在年幼,见猎心喜,便央求诸位兄长求情,使大哥将伊人剑赠与了我,寻常情况下,二哥离本宫相近的时候,伊人剑便会有反应,然而他已仙逝多年,今日,是他遇害之后第一次,伊人剑,又有了反应!”

    这话像是说给姬婉竹听,也想是说个柳尘来听,只是二人都能感觉,这柳无心估计是很久没有与人说过这么多话,短短的叙述,竟让她停顿了几次,语气说不出的生涩。

    “柳尘,你到底是谁!”柳无心忽然站起身来,眼神越发锐利的盯着柳尘,那刺人的目光,仿佛要把眼前这个少年给看透。

    这一下,可真把柳尘给吓到了,柳无心是谁,天玑榜上的高手,还是排在靠前的位置,那盛怒之下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当然是十分吓人的,引得柳尘脑袋一懵,想都不想的掉头就跑,这是作为一个在底层摸爬打滚多年的游侠儿,见势不妙的生存本能。

    “想跑!”柳尘才跑到寝殿外的小院子里,柳无心出手了,只见她纤纤玉手一抬,一道剑光顺着她青葱般的手指疾射而出,直刺柳尘的后心。

    “柳无心,你敢!”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姬婉竹心中大骇,脸色猛地一沉便飞身一掌,狠狠的拍向了柳无心的肩膀,然而为时已晚,那剑光转瞬即至,距离半空之中的柳尘,已经不到三寸的距离。

    “嘭!”柳尘已经感受到了身后所传来的寒意,那刺骨的锋芒几乎就要灼伤他的肌肤,披风已破,后心一片通红。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完蛋了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那黑衣人抬手一握,便碾碎了那道剑光。

    狠狠摔在地上的柳尘回过头来,望着那悬在半空的身影,此刻的他,早就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能飞的,天阶高手??”

    黑衣人层层包裹在一片黑色之下,让人看不清面貌,他一出现,让寝殿之内的两个女人情不自禁的愣了愣,就连姬婉竹拍在柳无心肩膀的那一掌,也失去了大半力道,一头银发的无心仙子一个趔趄,就站稳了身形,满眼警惕的望着半空之中的那个黑衣人。

    “是你!”柳尘看着那人眼熟,那身材,那气质,还有那黑衣,他忍不住踉踉跄跄的在地上缩了几步,一脸惊骇的颤声大喊道:“母亲,救我,是那个人!”

    黑衣人转过头来,一个眨眼就落到了柳尘的身边,如同那夜,他一把拧住柳尘的脖子,又是一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只是这次,柳尘没晕,却听见黑衣人用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开口轻哼道:“就知道喊娘,没出息!”

    “哥,我错了,饶命,哎哟,别打脸!”在柳尘惊骇欲绝的求饶之中,黑衣人腾空而起,朝着远处疾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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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我厉不厉害

    “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二嫂!”那声二嫂咬牙切齿的从柳无心嘴里吐出,望着一脸担忧之色的姬婉竹,她顿时也有些心软,生怕自己的语气太重,只好轻咳一声又道:“事不宜迟,我这便去找三哥,此人武力超绝,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

    随着柳无心腾空跃出此地,姬婉竹脸上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有的,只是那微微扬起的的唇角,绽放出一丝了然于心的微笑,望着柳尘被抓走的方向,她开始越来越期待今年的上元佳节了。

    被那黑衣人抓住脖子在天上左腾右跳了好久,眼见都出了长安城,来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小树林中,那人这才落地,柳尘强忍着眼前的眩晕,一把被他扔在地上,身子忍不住向后缩了缩,二人大眼瞪着小眼,气氛,诡异无比。

    “哥,我错了,我什么也没看见!”柳尘脑门汗如雨下,反正此间没人,丢脸也就丢脸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不丢人,这便是游侠儿的生存之道。

    “柳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生下你这么个怂包玩意儿!”对于柳尘的求饶,黑衣人仿佛十分气恼,那双大脚狠狠的踹了他几脚怒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气死老子了!”

    “哥,您这么厉害,我能不怂么!”柳尘强忍着痛,哭丧着脸献媚道:“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子当一个屁,给放了吧!”

    “混账东西,你还有理了!”黑衣人抡起拳头,便狠狠砸在柳尘的脸上,身上,没过一会儿,少年英俊的柳尘,就被揍成了个猪头。

    “娘的,老不死的,有种杀了我!”这黑衣人拳拳到肉,次次打脸让柳尘再也忍不住了,士可杀不可辱的心思再次从心底冒了出来,逮着空隙,他便一脚蹬到黑衣人的小腿之上,瞪着眼睛大吼道:“来,杀了我,要不弄死我你小子跟老子姓!”

    “谁跟谁姓,短阳寿的,你是谁老子!”

    “我是你老子!”

    ……

    小个半时辰之后,黑衣人也打累了,抬手撑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柳尘却是蜷缩在大树底下,浑身不断抽搐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实在是太疼了,长这么大,还真没被这样揍过,这是招谁惹谁了,一时间,在他心底,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厉害不?”良久,黑衣人恢复了状态,便蹲在了柳尘的身边拨弄着他的脑袋问道:“厉不厉害,说话!”

    “厉,厉害!”柳尘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心中一片惨然。

    “你想不想死?”

    柳尘茫然的望着那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见黑衣人冷哼一声,他连忙摇头道:“不想死!”

    “帮我做一件事,我不仅不杀你,还教你武功!”黑衣人放低了声音,柳尘却能感觉到他面罩之下的冷笑,那双鹰隼似的眸子,正带着一捋精光,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那声音不大,却如同响彻山林,层层回荡,心神有些恍惚的柳尘,在那如梦如幻的魔音之中,再次点了点头。

    “你是书院新生,今年上元御宴,皇帝会召你们进宫同饮,到时候,你帮我去皇宫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皇帝的御书房内,可能会有暗格,你给我仔细找找,找到那暗格,把里面的东西给我带回来!”

    “御书房?”柳尘浑身一抖,再次恢复了清明,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他感觉嘴唇有些发苦道:“哥,您还是杀了我吧!”

    “怕什么?”黑衣人并没有如同想象之中发怒,而是伸手拍了拍柳尘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御花园大宴,你抽个空子悄悄溜走,谁也不会在意你这弱鸡一般的存在,给我把东西带回来,就在上次见面的地方咱们碰头,事情办好了,我教你练武,你不想学更厉害的武技么?你不想给你爹娘报仇么!像这么庸碌无为下去,柳擎的冤屈,你一辈子都洗刷不了!”

    “你到底是谁?”警惕,疑惑,再次回到了柳尘的脸上,他死死的看着那黑衣人略显模糊的脸,好几回,都强压住了掀起他面罩的冲动。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能让你变强,你所想要的一切,只有我能给你,毫无保留的给你!”

    “那我要学斩虹七刀,要学菩提身,要学降龙掌,你会么?”

    “哼哼,别说是这些,九大圣地,三千道门的所有武技绝学,全部装在这里!”黑衣人冷笑一声,抬手轻点着自己的脑袋。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你能让我变得像我祖父一样强大么!”柳尘眼中闪过一丝希翼,一丝疑惑,各种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儿挂在了脸上,等待着黑衣人的开口。

    黑衣人沉默着看了柳尘很久,那锐利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柔和,良久,他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能,只要你帮我把事情办好,我让你,悟尽柳白的毕生所学!”

    “试一试?”柳尘挑了挑眉,试探着,憧憬着。

    “试一试!”黑衣人挑了挑眉,微笑着,肯定着。

    一阵柔和的暖意顺着黑衣人的手掌过度到了柳尘的体内,那些个皮外伤都开始慢慢的愈合,脸上身上的红肿淤青,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开始恢复如初,等到柳尘再次站起身来,黑衣人冲他眨了眨眼睛,便飞身而起,消失在了天际。

    一脸羡慕的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柳尘有些纳闷,这人真奇怪,就不怕自己一回城就去北镇抚司告密?就不要自己接了任务直接丢到一边?他又为何要找自己?难不成他是打听到了自己杀过人,坐过牢,做坏事有前科?

    “唉,实力,才是人活着想要为非作歹的最大底气啊!”柳尘摇头苦笑,自己怎会有那些幼稚的想法,刚才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姑姑,身为天玑榜前十,也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这得多强啊,就是不知道传说中那半步超凡的青阳先生与自己大伯,会不会是此人对手,看来这天玑榜,也有覆盖不到的地方啊!

    “让我悟尽祖父的一生所学?真的假的?有这么厉害?”

    “你怎么在这里?”满腹心事的柳尘晃晃悠悠的走回了长安,才进城门,就被一身甲胄横刀立马的姬欢拦住了身形,稍一回神,正要打声招呼,却看见姬欢左顾右盼之下打马来到自己身边屈身低道:“上我的马,先回府再说!”

    “表哥咋知道我要进城?”

    “姑姑让我派人把守各个城门,一接到你就火速带回府去,我也是刚才赶到这个城门,没想到一下就遇到你了!”

    “母亲咋知道我会回来?她就不担心我给人宰了?”

    “姑姑说,你身板儿瓷实,经得起摔打,死不了!”

    “这什么人嘛,就知道不是亲生的,差别咋这么大!”

    “嘘!”姬欢一边挥舞着马鞭,勒动缰绳避过那并不拥挤的人群,头也不回道:“回府了可别这么说,到时候又得牵累到我,你说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我容易么我!”

第二十四章:上元狂欢夜

    一回到越国公府,姬欢便逃也似的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柳尘愣了好久,这才耷拉着肩膀来到了后宅的花园,一脸微笑的姬婉竹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没事吧!”

    “死不了!”

    “哟,这又是谁招惹你了,说说看,娘去给你报仇!”姬婉竹拉着柳尘的手臂引着他进到寝殿,安排他坐下之后又给他满上一杯清茶,见柳尘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不由得心中有些好笑,柳尘懂得埋怨,那便是与她没有多少隔阂,这是好现象,让姬婉竹打心眼里开心。

    “我怎么感觉母亲认识那个黑衣人啊?他谁啊?”柳尘咕噜噜灌了一口茶水,满眼疑惑的望着笑靥如花的姬婉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哪能啊,娘怎么可能瞒你,那人武力奇高,一般那种高人,怎会轻易出手来伤害你个楞头小子,再说了,娘是谁啊,越国公啊,听雪楼主可就是你大姨,谁敢无缘无故的就伤害你啊,听雪楼追杀的滋味儿,那可是爽透了,修为再高又能怎样,还没有打盹儿的时候?不要多想了,娘是在安慰你,若是我也作出一副大悲大苦的模样,你就不嫌太作了么?”

    “唉,人都说嫡母还不如后娘呢,今儿我算是长了见识了,哎哟!”

    姬婉竹一脸嗔怪的翻了个白眼,抬手就拧住了柳尘的耳朵道:“怎么和娘说话呢,以前公孙盈那丑八怪活着的时候,一天到晚吃斋念佛的,孤僻得跟什么一样,还不是为娘一泡屎一泡尿的把你带大,咋了,现在翅膀硬了,都开始嫌娘的不是了?死没良心的,跟你爹一样,杀千刀的!”

    见姬婉竹并不是真的生气,柳尘的心底,也是很开心的,和正常人相处,这压力还真是小了许多。

    “记住,以后少和你那姑姑见面!”柳尘那张牙舞爪的模样让姬婉竹不禁莞尔,松开了拧住他耳朵的手,转而给他揉了几下道:“她脑子有问题,从小就不太正常,可别又发疯打伤了你,那就不好了!”

    柳尘十分狗腿的腆着脸不停点头,心中却是忍不住吐槽道:“我瞧你也正常不到哪里去,当初在龙门大营的时候,可是比那柳无心要残暴多了!”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柳尘才从越国公府出来,又托姬欢给自己准备了一些礼物,依次拜访了当初在西北打仗的时候的几位国公都督,应酬完毕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渐晚,自己又不想回姬婉竹的那里,只好想了想,今儿去晋国公府过一夜,也好见见小和尚。

    风雪初停的时候,柳尘再次来到了晋国公府,前去通报的小沙弥才进去没多久,柳尘便看见一身黑色毛绒大衣的小和尚喜滋滋的朝着自己奔来。

    今儿的小和尚穿的格外暖和,那逞亮的小脑门上,也严严实实的盖上了一顶黑色的毛绒帽子,瞧上去分外滑稽,又不失可爱。

    “尘哥儿,你来了啊!”小和尚一路小跑过来,气息微微有些急促,来到柳尘身边,他咧嘴一笑,十分开心道:“今儿就住在这里吧,我都叫人给你把客房收拾好了!”

    柳尘笑着点了点头,却看见小和尚一把拉住自己,直接朝着府外走去,“咱们去看灯,帝都的花灯我在晋州的时候就向往得很哩!”

    漫步在热闹非凡的长安西市,此刻虽然积雪犹在,但在这新年的最后一天,帝都百姓们的激情,早就把这片地方变成了一片灯火灿烂的海洋,人们拥挤着,笑着,闹着,小贩们的吆喝,鼓楼上艺伎们优雅动人的丝弦,公子佳人们的赏灯调笑,都绘成了一幅天启十一年最美的风景。

    堪堪没走出多远,小和尚的手中,早就拿满了各种吃食,不管是糖葫芦也好,小糖人也罢,柳尘静静的看着他微笑,在这里,没有了生与死的战场厮杀,在这里,没有了书院里的条条框框,有的,只是一个稍大的少年,带着一个稍小的少年,携手漫步雪中,着眼天上人间。

    “苦难,去过皇宫么?”随便找了一家小店坐下,点上了两份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儿,那诱人的香味乐的小和尚一阵雀跃,连嘴角的糖渍都来不及清理干净,便抱起碗来大口吸溜起来。

    “皇宫?”小和尚有些愕然,一脸疑惑的抬头看了柳尘一眼,才拿袖口抹了一把嘴角道:“以前没去过啊,不过刚才师叔说了,明儿陛下要请咱们吃饭,就在御花园呢!”

    “皇宫大么?”

    “听说比书院还大哩!”小和尚身子前倾,微微压低了声音轻笑道:“晋州的说书人讲了,皇帝老爷有三千个婆姨,那就得三千个屋子,三千个屋子多大?那还用说么。”

    柳尘闻言一皱眉,心中开始苦恼起来,那黑衣人要他去御书房偷东西,这御书房在哪里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皇宫那么大,自己从何开始找起,且不说找不找得到,那皇宫的防卫肯定是天底下最强的,高手更是层出不穷,一个小小的识武境少年,还真是连送菜的资格都没有啊。

    “小哥儿,这下这么大的雪,你带伞没有啊!”就在柳尘和小和尚大眼瞪着小眼的时候,一个小贩模样的矮瘦中年佝偻着腰身走到了柳尘的身边,皱着满脸褶子的老脸,嘿嘿直笑。

    “没下雪啊?”柳尘顿时摸不着头脑,但是心中却是警惕了起来,近日来发生的一切,让他不得不时时警惕,谁晓得这长安城又会出什么乱子,小心无大事。

    “怎么没下雪?”那小贩稍稍凑近了柳尘的身边,伸手按在了柳尘的桌上,刚好被碗挡住,让小和尚看不清他手掌之下藏着什么,“记得下雪别带伞,带刀!”

    原本柳尘几乎都要暴起反抗了,没想到那小贩一脸憨笑的说完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转而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尘哥儿,那谁啊,有毛病吧!”小和尚伸着脑袋望着那人的背影,脸上全是懵的。

    柳尘没有回他的话,那一低头间,他看见了小贩留在了桌上的那张字条,字条不大,躲在盛满了豆腐脑的陶碗下边儿,上面写着:“开宴一个时辰,提前离场,有人接引,带刀之后,见东南火起,行动!”

第二十五章:遥看青山又遮云

    天启十二年的第一天。

    万里晴空,春雪初融。

    一清早,朱雀门外,便走来一个青衣男人,那人长得很高,很壮,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如同星海,干净而又深远,他两鬓微白,满面沧桑,一头灰白的发丝被挽成了一个道髻,简素的一个黄杨木制发簪镶在上面,整洁而又无华。

    那男人穿得比路人都少,单薄的青衣正随着微风,飘摆着衣角,他背后背着一个剑鞘,一个破旧不堪的剑鞘,斜插在肩膀之上,那鞘中利剑,却不知道去往了何方。

    站在城楼之下,男人稍稍抬头,深邃的眼眸望向城门的最高处,他的脸上没有情绪,却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从他身上所散布出来的那一抹悲凉。

    城门最上面的石墙之上有一把剑,剑身完全嵌入了石墙里面,只留下一截古朴的剑柄,经过了无数个岁月的洗礼,那剑柄,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模样,变得有些面目全非。

    青衣男人依稀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就站在他现在所在的位置,一样的扬起头来,泪流满面的望着城墙上那双空洞的眸子。

    他记得那一天,所有人都是那般的冷漠,那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冷漠,至今想起,都是心有余悸,让他的心脏,抽搐不已。

    就在那一天,他飞身取下了城墙上的那颗面目全非的头颅,就在那一天,父亲送给自己的宝剑,被自己含怒之下死死的钉在了城墙上面。

    十多年了,无数个夜晚,那双空洞迷茫的双眼,让他彻夜难眠,他很想对着那双眼睛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无语凝咽。

    “我叫柳遮云,我来,只是为了带走我兄长的尸体!我不恨谁,也不埋怨谁,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想要躲起来,好好的想一想,人心到底为了什么而存在。”

    一晃十多年,当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变成了华发已生的不惑流年,作为藏兵谷铸剑峰的峰主,作为天下第一神匠,作为新晋天玑榜天下第三,他柳遮云,回来了。

    帝都长安,春风依旧,斯人已逝,魂断江湖风雨路。

    “三爷,陛下已经在甘露殿等您了!”柳遮云身边的内侍见他呆立良久,忍不住轻咳一声,把腰弯得老低老低道:“请吧!”

    “嗯。”柳遮云微微一笑,从那剑柄上收回了目光,这便轻轻点头,跟着内侍的脚步,朝着皇宫里面走去。

    九曲十八弯,走过了一条有一条或是宽阔,或是狭窄的青石板路,穿过了古色古香却又大气磅礴的御园走廊,柳遮云却并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欣赏这座人族最宏伟的宫城,他的步伐很稳很慢,如同走在自家小院的蜿蜒山道之上,面对着来来往往的宫人秀女们一批接着一批的行礼,迎着他们那炙热敬畏的目光,柳遮云眯起了眼睛,朝阳的火辣,让他有些不太舒服,仅此而已。

    小半个时辰之后,甘露殿的全貌出现在了柳遮云的眼前,三十六级玉阶之上,一个身着九爪金龙袍的中年男子正一脸微笑的站在那里,那个男人很瘦,本来有些俊逸的脸庞,此时却是挂满了老态,清风吹鼓着他的龙袍,凌乱了他的发髻,可是他依旧在笑,笑得有些胆怯,笑得有些悲伤。

    “遮云,一别十多年,咱们都老了!”二人相距不足三尺的时候,领路的内侍头也不敢抬,只是放轻了脚步,佝偻着腰,一步一步,退到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柳遮云依旧在笑,那目光,如同曾经,清澈,淡漠,波澜不惊。

    “你还在怨朕?”

    柳遮云摇头,微笑不语。

    “蔷薇,快来,见过你三叔,你小的时候淘气,就喜欢三叔抱你呢,每次三叔去钓鱼你都要跟着,不让跟还哭鼻子,呵呵。”皇帝尴尬的笑了几声,脸色变幻了好久,这才转过头,唤来侍立在远处的少女。

    “见过三叔!”少女走到柳遮云身前,怯怯的望了他一眼,这便轻轻提起了宫裙,微微蹲身,将行晚辈大礼。

    “帝姬不必多礼,某姓柳,不姓闻人!”柳遮云轻轻一抬手,一阵若有若无的气息止住了少女的双膝,让她无法跪下,那话一出口,少女脸色煞白,顿时抬头求助似的望向了一旁神态苦涩的皇帝。

    “她是你柳家未过门的儿媳,你们应该护着她,如同护着婉竹妹子一般,不是么?”

    “这个某做不了主,家中采纳嫁娶的事情,全是小妹在打理着,况且我柳家下一代直系,也只有九弟柳植的独子成年,不过他去年已经完婚,柳家无未婚之少年,何来未娶之儿媳?”

    “咳咳!”皇帝的脸上挂满了一丝酡红,那不健康的颜色配上那不断起伏的胸腔,让人看了,着实悲戚不已,少女早已顾不得其他,见自己父亲难受,她连连伸出手来不断的抚摸着父亲的脊背,满眼关切的希望他能好受一点。

    “十多年了,朕一直在让人追查当年充州的事情,琅琊卫更是几乎翻遍了整条沧澜江,我们有理由相信,柳弋没死!朕早就说过,他是天玑阁钦封的沧澜郡王,集天地之宠爱于一身,怎么可能会幼年早夭!”

    “然后呢?”

    “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会回来拿走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一切!”皇帝脸色有些狰狞,伸出那双异常枯槁的大手,死死的抓住了柳遮云的双臂,不断的摇晃,那形容,如同恶鬼,那声音,如同刀锋穿过骨缝,让人毛骨悚然:“相信朕,他会回来的,朕能感觉到,他已经来了,来到了长安,来到了我们的身边,他就躲在暗处,蛰伏着,隐忍着,他已经闻到了那些腥臭不堪的鲜血,他已经露出了他那锋利的爪牙!”

    “呵呵,属于他的一切?”柳遮云低下头来,凑到了皇帝的身边,瞥了一眼满脸哀怨的少女一眼,而后一字一句道:“您是指她?她便是他的一切么?”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是么?就像柳二和婉竹一样。”

    “柳二与您也是总角之交,当年众皇子夺嫡,是谁在尸山血海之中将您捧上了太子之位?又是谁,在您刚刚入主东宫的时候,为您扫清一切障碍,使得先帝百年之后,皇权平稳过度?然而,说这些有用么?”

    “柳遮云!”皇帝突然双目圆睁,一脸惨然的抬手指着柳遮云,踉跄的退后了几步,在少女的搀扶之下好不容易站稳了,他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朕是大夏的皇帝,乃圣祖亲传的真龙天子,九州共主,你们,你们现在是要背弃自己的承诺么!当年你们的祖先,是怎么向高祖皇帝承诺的?难道这些,你们都忘了?”

    “那您的承诺呢?陛下!”柳遮云掸了掸衣袖,双手背于身后,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三,求你了!”听得柳遮云的反问,皇帝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在少女不断的低啜之中瘫坐在地上,抬起头来满眼祈求的望着巍然不动的柳遮云,良久,他才颤抖着嘴唇道:“我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我知道,我对不起柳二,等到他日黄泉相见,我自当,自当,呵呵,他不会原谅我,永远都不会了,我所求不多,救救这个孩子,她也是受害者啊,错都在我,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承受,只是希望你能,救救我的女儿,看在一个父亲的份上,好么?”

第二十六章:雪夜带刀不带伞

    傍晚的时候,所有宾客依次进入了皇宫,经过宫人们几天的精心布置,此刻的御花园,早就布置成了一个巨型宴会场所,看得初入皇宫的人们不住开口称赞。

    几经周折,当皇帝与九圣地的代表们依次入席之后,贵族们坐了下来,柳尘他们才听见了宫人们的召唤,皇帝让书院学子入席。

    今日的柳尘,穿了一身崭新的黑色长衫,全身上下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昂首阔步间,少年如闲庭信步,姿容非凡,那一头刺眼的短发并没有让他的气质折扣多少,那些个贵妇小姐们无不眼前一亮,目含秋波的赞叹:“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吴桐没来?”来到角落的位置坐下,柳尘转头朝着满眼兴奋的小和尚问道:“不应该啊!”

    “人家是世子,当然坐到最前面去了!”小和尚嘴一撇,抬手指了指离皇帝最近的那片区域,柳尘抬眼一看,那吴桐正坐在渭国公身边,不知道在说笑些什么。

    “陛下有旨:上元宴开始!各位贵宾同饮!”没过多久,一个年纪稍长的内侍从皇帝所在的高台之上现出身来,扬声宣旨,那尖锐的声音听到耳里,有些让人不太自在,台下众人倒也不敢表露出什么。

    起身敬酒之后,柳尘懒懒的坐了下来,只是今日的他,显得有些不太安分,目光不断的扫视着周围的场景,时不时的打量观察着什么,脸上,也没有得幸参加上元宴的喜悦。

    场地中央的歌舞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小和尚,都是微眯着眼睛,双手情不自禁的随着琴音打着节拍,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然而柳尘并没有心思发笑,等到半个时辰之后,宴会进入**,柳尘便强压着心中的紧张,缓缓站起身来,放轻了脚步,悄悄的向着外面挪去。

    鬼鬼祟祟的跑出了御花园,那些个喧嚣嘈杂早就被抛在了身后,靠着半月拱门,柳尘微阖着双目,不断的喘着粗气,想要让自己的心绪得以平复。

    “先生!”

    “谁!”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召唤,吓得柳尘急急睁开了眼睛,满是警惕的望着来人,那隐藏在衣袍之下的右手,早就握紧了秋水剑的剑柄,使得此间气氛,压抑到了顶点。

    “先生莫慌!”那是一个金吾卫的军士,负责巡防宫禁,乃是皇帝的御前侍卫,只见他拱起双手,一脸微笑的望着柳尘,那做工精美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正簌簌作响。

    “今夜可能有雪,先生没带伞么?”

    柳尘长舒了一口气,可心中的震惊已然没办法去用语言形容,这什么情况,和自己接头的竟然是皇帝的御前侍卫!!那黑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想这个御前侍卫和那个游街小贩,又是什么身份?

    “没带伞,带了刀!”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柳尘微微一笑,朝着那人拱手,二人相识一笑,错开身子的一刹那,一张羊皮卷轴落到了柳尘的袖子里面。

    那是一张地图,一张详细的皇宫防御地图,地图上还标明了这次需要柳尘带出来的东西,拿到这张地图就是死罪了,柳尘苦笑一声,脚下不停离开此处,按照地图的指引,慢慢前进,一步一步接近那御书房。

    没过多久,柳尘便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了一座大殿面前,安然躲在了角落里面,他掏出地图,自己看了几眼,“没错,这就是御书房,如果说长安是九州的心脏,那么御书房,便是长安的心脏,每一天,无数的机密政策,全部从这里发出,就连太子,没有允许都不许踏足此处半步!”现在的柳尘,已经没有退路了,从他与那金吾卫接头开始,他便已经犯下了诛九族的死罪。

    如果就此退却,以那黑衣人的势力和手段,自己也是必死无疑,不退,若是东窗事发,自己还是死罪,横竖一个死,都到了这里了,不如进去看看。

    潜意识里,作为一个夏人,惧怕黑衣人竟然胜过皇帝,柳尘自己都没有发觉,人们更不会发觉眼下大夏的一个现状,风吹雨打数千年的庞大帝国,此时,已然千疮百孔了。

    等了很久,见御书房没有动静,柳尘的心底,越来越紧张,他的眼睛一直望着皇宫东南角的方向,按照小贩所说的话,此时应该有人配合自己啊。

    “走水了!”忽然,一阵尖锐的声音传入了柳尘的耳朵,一队队形色急促的内侍宫女们不断敲打着鼓锣,慌乱的朝着远处跑去,东南方的角楼上,已然升起了一阵浓烟。

    从御书房内,也跑出了几个宫女,各个形容慌乱,丝毫没有留意到一直潜伏在暗处的柳尘。

    “嘿嘿!这群人简直太坏了,不过我喜欢!”柳尘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满是兴奋的笑了笑,便把那地图收到了怀中,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他站起身来,拿面巾遮住了面容,伸手轻轻的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只是他没有发现,在他进入了大殿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先前藏匿的地方。

    此刻的皇宫,已然吵翻了天,皇帝上元宴客,竟然有人在皇宫纵火,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都是在狠狠的打皇帝的脸,琅琊卫和金吾卫已然全部出动,一时间,到处都是人心惶惶。

    “谁!”就在柳尘在大殿内翻箱倒柜好不容易从立柱后面的隔层内找到一个锦囊的时候,一阵轻微的颤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一下,柳尘脑子一片空白,不自觉的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慌忙将锦囊收到怀里,这才缓缓起身,满是挣扎的转过身来。

    躲在暗处的那个高大身体正立于大殿最上方的横梁之上,静静的看着下面对峙着的那对少男少女。

    原本,柳尘以为是一个小宫女,正准备转身击杀,没想到他一转身,便看到了帝姬公孙幽那一脸惊惧的模样。帝姬有些害怕,身子忍不住开始颤抖,那张俏丽的小脸儿上面,早已布满了冷汗。

    “是柳将军么?”柳尘虽然蒙面,但这一头短发实在是太过于扎眼,见他巍然不动,帝姬稍稍退后几步,忍不住轻声开口问道:“柳将军来这里做什么?”显然,她并不知道这御书房内还有隔层,也没看到柳尘拿走了锦囊揣进了怀里,柳尘的出现让她脑子一时间有些短路。

    “对不起了!”柳尘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浊气,拧着眉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满眼复杂的望着身前的少女道:“我不想杀你,但我也不想死!”

    看着持剑一步步逼近的少年,帝姬的心中,尽是恐惧,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被台阶一拌,便瘫坐在了地上,剑锋,已然近在咫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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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水九剑介绍:
昨夜山中雪,雪覆画楼东。 东阁镜中人,人在风雪中!问水九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水九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水九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