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章:世事难料,成败难定【合两更】
月深云厚,夜寒不近流苏。
靠中土之地的苍林中,一行人闲庭信步而前。
当先者,一袭胜雪白衣加身,即便寒夜黯色,也遮掩不了他那一头璀白的长发。
男子不作他人,正是天翊。
这一次游玩出来,时已过多,眼下也是时候归返中土皇城了。
此时,千钰等人靠天翊左右而行。
沉寂之余,千钰问道:“叔叔,彪叔跟行者爷爷离开了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
说着,千钰回首看了看来路,向晚萧瑟,来得丝毫不加掩饰。
听得千钰这般相询,虎子与千叶也作顿足。
两人看了看天翊,神情中绻着担忧。
天翊微微一笑,道:“放心吧钰儿,他们不会有事的。”
千钰点了点头,对于天翊所言,毫无质疑。
虎子道:“白叔,行老跟彪叔到底去哪里吹风了?”
言落,虎子晃了晃头,他想不明白,风本就是不定之物,哪有专程去捕捉等待的?
天翊顿了顿,道:“虎子,你可能告诉白叔,什么是风?”
“什么是风?”
虎子愣住,一时竟被天翊这唐突之言问得有些不知所措。
千钰与千叶互相看了看对方,皆可见的彼此眼中的莫名。
见状,天翊淡淡笑了笑,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话至此处,天翊顿了顿,转而看向千钰三人,再道:“这便是风。”
言罢,天翊再不作停,人已掩入苍林厚土之中。
虎子一脸憨态,不解地看向千钰,道:“钰儿妹妹,白叔说的,你听懂了吗?”
千钰怔了怔,摇头道:“我不懂。”
说着,千钰看向身旁的千叶。
此时的千叶,满面惆染,她的眼中,似是缱着许多过往时光。
滞愣半响,千叶轻声一叹:“他跟他,很像!”
听得千叶这般感慨,千钰与虎子皆是一诧。
千钰道:“叶儿姐姐,你是说叔叔跟谁很像吗?”
千叶淡笑着,却没有去回应千钰。
虎子呆愣在一旁,一脸痴傻之气,他听不懂天翊所言,连带着千叶所说,他也不懂。
迟定片许,千钰三人连连朝着天翊追去,按照他们的脚力,再有几日,便能回到中土皇城。
翌日,天朗气清,天翊一行人抵至一处高峰环流之地。
这里,有险峰入云,有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
置身于这等壮美山川中,人渺小地只若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天翊信步在前,他的步伐,不定不止,不惊不乱,且给人一种漫随之意。
千钰几人紧跟在天翊身后,对于山川环绕之美,哪里做得到无视?
虎子道:“若能抛却尘扰,于此地定居下来,享山一程,乐水一程,也道快活。”
说着,虎子长长一叹,似想将心中郁结一吐而尽。
他本不善言辞,但随在天翊身边这么久,也耳融目染了许多。
听得虎子这般感叹,天翊的步子突地一顿,连带着千钰与千叶也驻足了下来。
千钰笑望着虎子,道:“虎子哥哥,什么时候你也这般多感慨了?”
虎子尴尬笑了笑,若有些不好意思。
千叶道:“钰儿,不是虎子感慨良多,或许他只是不想那么快的归返罢了。”
千钰一愣,两眼直直落定在虎子身上,道:“虎子哥哥,你为什么不想回去呢?中土皇城可是你的家。”
虎子张了张口,偏又落得无言以对。
千叶顿了顿,道:“钰儿,你难道忘了,此次回去后,虎子便要成家立室了。”
经由千叶这般一说,千钰顿时记忆了起来,可她还是满脸不解。
在她想来,成家立室是好事,可给她的感觉,虎子似是不想成家立室。
千钰道:“虎子哥哥,你难道不喜欢李家姐姐?”
早先时候,虎子的父母便为他说好了一门亲事。
老李家位于东街,家里开了个杂货铺,老李家的小姐名为李瑶,虽谈不上秀外慧中,倒也出落大方。
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虎子与李瑶也早早见了面,李瑶极为赏识虎子的憨厚老实,觉得这样的男人,乃是居家过日的必选之辈。
可虎子的心里,却始终住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对于他而言,高远而又缥缈的人。
听得千钰这般相问,虎子淡淡笑了笑,笑的有些苦涩,道:“钰儿妹妹,瑶儿她人很好。”
千钰道:“这不就对了,虎子哥哥人也很好呢,你跟瑶儿姐姐,那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虎子笑而不应,心中的苦郁愁闷却若滔浪一般卷席不休。
千叶没再开口,只静静地聆听着,以她眼力,又岂会看不出虎子对千钰的爱慕之情?
天翊默伫在一旁,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心结,他的爱恋,远比虎子要深隐地多,那里,许已无人可及。
好些时候,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
继而见得,两道身影由远而近走来,正是此前离去的行者与阿彪。
行者面带微笑,步履从容,一袭标配的蓑衣,给人以悠远。
阿彪提悬着一谈花酒,开步以阔,哪里还有半分登云时的清冷与肃穆?
见行者与阿彪归来,众人都从莫名的出神中醒转过来。
“行者爷爷!”
“彪叔!”
千钰笑望着两人,亲切地唤道。
行者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而来到天翊身旁,倒是阿彪,饶有深意地在众人身上打量个不停。
阿彪先是看向虎子,道:“虎子,为何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沮丧?”
虎子一愣,继而有些惊慌失措,道:“彪叔,我有吗?”
阿彪点了点头,道:“有,你的沮丧不止在眼里,还在这里。”
说着,阿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虎子低了低头,转而撇开眼去,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心绪的人。
见状,阿彪没再多问,接着看向千钰,道:“钰儿,在你的眼里,这一方山水,可做绚丽?”
千钰想了想,点头道:“彪叔,这里很美,山美,水也美。”
阿彪笑了笑,道:“可在这里,却能望极春愁。”
“春愁?”
千钰蹙了蹙眉,有些不明阿彪之意。
阿彪面带深意,他没有理应千钰,反是看向天翊,道:“白大师,你说呢?”
天翊淡淡笑着,只应了声:“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言罢,天翊提步离去,只留给千钰等人一道萧远的背影。
千钰道:“彪叔,你都说的什么呢?钰儿怎么听不懂?”
阿彪笑了笑,道:“现在听不懂,不代表将来你也听不懂。”
说着,阿彪迈步朝着天翊追去。
“现在?将来?”
千钰沉着眉,有些风情来得总是那般莫名,莫名地让人无可捉摸。
滞停片刻,众人启步而去。
他们行径在前往中土皇城的路途里,一路上,过天山一色,观风烟俱净。
......
两日后,中土皇城。
天翊一行人游远归来,元府一切如常,一幅幅刻画着岁月风烟的画卷,依如从前般摇摆于风中。
此刻的虎子家,已做张灯结彩,盛喜之气,莫不如是。
早在半月前,铁牛与李家之人便谈及好了两家的婚嫁之事,只待虎子归来,行以珠联璧合。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这一天,是虎子的大婚之日。
宝烛烟光吐,琼筵香气和,乘龙欣喜溢,种玉福禄多,明月窥帘幕,娇花散薛萝。
枕帏看未足,著意画双蛾,姻缘一线牵,鼓乐响堂前。
这一天,虎子喝了很多酒,他在人前笑的很开心。
天翊等人也参加了虎子的婚事,对于虎子的作态,有人明白,也有人糊涂。
阿彪感叹:“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天翊道:“阿彪,你说我所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阿彪道:“哪有那么多对错?”
天翊道:“可对错,不一向都是判定行事的标准吗?”
阿彪顿了顿,道:“你的对错,无人可以判定。”
天翊道:“我自己也不可以吗?”
阿彪道:“那白大师觉得自己所行之事,到底是对还是错?”
天翊笑了笑,摇头道:“我不知道。”
阿彪道:“你都不知道,谁又知道呢?”
天翊陷入沉思,举坛饮了几口,便从席间退离了去。
这一日,千钰与千叶很晚才回到元府,千钰似也喝了些酒,颊面有微醉泛涌。
两女靠坐在元府的院落中,天幕有皎月穿行,微云轻掠。
千叶道:“钰儿妹妹,你应该知道,虎子是喜欢你的吧?”
沉寂之余,千叶突然发问道。
千钰怔了怔,她的脸上,难得地出现的了一抹清愁。
好些时候,千钰方才开口道:“虎子哥哥是个好人。”
千叶道:“钰儿妹妹,我知道你对虎子没有爱慕之情,可你觉得你与你所爱慕的对象,能够善得其终吗?”
闻言,千钰的脸色倏地骤变,道:“叶儿姐姐,你可别乱说,我对叔叔可没半点他想。”
千叶笑了笑,道:“我又没说你所爱慕的人是谁,是你自己承认的。”
千钰低眼垂眉,脸颊羞红,她自认为将一些情愫隐藏的很好,可却没想到,这般轻易便被千叶识破。
千叶道:“钰儿,之前我不是说过,他跟他很像吗?”
千钰一愣,道:“叶儿姐姐,你口中的他,一个指的是叔叔,另外一个呢?”
千叶道:“你想知道?”
千钰点了点头。
千叶道:“他叫不忘...”
还不待千叶将话说完,庭院中突有一道光影闪现,顺带而来的还有一道寒刺般的目光。
千叶愣住,结舌不言。
千钰怔怔地看着来人,轻唤了声:“叔叔...”
天翊点了点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屋歇息吧!”
天翊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些隐怒,他不是一个容易显怒的人,至少这些年来,他不是。
闻言,千钰颔了颔首,千叶则若有些惊慌失措。
初来中土皇城时,千叶曾答应过天翊,不会与千钰道说过往。
可今日,也不知为何,千叶突有感慨,她想要同千钰倾诉,倾诉那一段埋没在岁月风烟中的曾经。
迟定片许,千钰与千叶各自折返房中。
天翊站在院里,四周很静,静地有些可怕。
不知何时,行者来到了天翊的身旁。
行者道:“公子,你可是在追忆过往?”
天翊道:“叹岁月流年,留不住知己红颜,恨昔时年少,守不住旦旦誓言。”
行者道:“可蓦然回首时,有些人,有些事,总归会与我们相守,不离左右。”
天翊笑了笑,笑地意蕴深藏。
下一刻,他折步而去,只余下掩门声,轻荡在冷冷的夜风中。
行者一动不动地停伫着,他随在天翊身边已有些年月,可他从未问及过天翊的过往,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可言说的曾经,那里,或许荒草丛生,又或许风烟弥漫。
......
西门之地,西门阁,一处气势恢宏的大殿内。
此时,殿内的主位之上,坐着一名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正是剑神一笑。
大殿内落置着许多坐席,但却空无一人。
剑神一笑的身旁,站着一名男子。
男子面容冷峻,长身直立,白衣胜雪,腰旁的剑却是黑的。
这剑,漆黑,狭长,古老。
沉寂片刻,剑神一笑道:“千飞,看来此次的任务应该是失败了。”
西门千飞道:“阁主,我们没有等到要等的人,但却等来了他的行徒使者。”
“行徒使者?”
剑神一笑皱了皱眉,这样的结果并非他所期料。
西门千飞道:“他们一个不愿透露姓名,另外一个,名叫行者。”
“行者?”
听得这两字,剑神一笑的脸色倏起变幻。
他凝沉着眉头,缓缓站起身来。
西门千飞道:“阁主,你认识他?”
剑神一笑点了点头,道:“行者无疆,一片赤诚,没想到这般多年过去,还能听到他的消息。”
西门千飞道:“阁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否依着行者这条线索,继续去找寻他?”
剑神一笑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行径在无疆中的人,哪里那般好找?”
话至此处,剑神一笑顿了顿,再道:“遑论北冥阁那边恐也不会再多给我们时间。”
闻言,西门千飞的脸色突地一沉,道:“我们还未找他们动手,他们反倒是按耐不住了?”
剑神一笑道:“他们不过是想占取一丝先机罢了。”
西门千飞点了点头,心知不久后的风澜,恐将再起波澜。
沉寂之余,剑神一笑道:“此去登云,可曾见到馨儿?”
西门千飞颔首,道:“见到了,她为了守护狂客,不惜以身祭剑。”
剑神一笑陷入思量,他了解自己的这个孙女,若不然,也不会事先安排好一切。
西门千飞道:“阁主,风波再起,是否将剑馨接回阁内?”
剑神一笑摆了摆手,淡淡道:“不必了,随着她去吧。”
言落,剑神一笑的身影渐趋虚幻,不消多时,其人已消失无踪。
......
南宫之地,南宫阁,云楼上。
南宫离与南宫夏停驻在窗台边,不多时,厅内有一人影显现出来。
这人,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若身处于阴影之中。
南宫离道:“影,你回来了!”
阴影中传出一道“恩”声。
南宫离道:“看来此次行动是失败了。”
闻言,那阴影突地俯跪在地,道:“请阁主责罚!”
南宫离道:“起来吧,世事难料,成败难定。”
笼罩在阴影中的人缓缓站起身来,道:“阁主,不知你可认识一个叫行者的人?”
“行者?”
听得这两字,南宫离与南宫夏皆做动容。
南宫离道:“行者行者,一个行径在无疆之域中的修者。若是他现身的话,你们这次事败,倒也有据可依了。”
南宫夏道:“这事怎么会与行者前辈牵扯到一起?”
说着,南宫夏连连看向那阴影。
阴影中的人影道:“当日我们围攻登云,狂客穷极手段也不得法,之后来了两人,一个叫行者,另外一个...”
阴影简略地将当日之事诉说了一遍,南宫离与南宫夏听闻后,皆有所思。
南宫离道:“这般说来,行者成了他的行徒使者了。”
阴影道:“具体如何,属下无从知晓,不过想来应该无差。”
南宫离道:“这般多年过去,他的高远,已无可及。”
南宫夏道:“父亲,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北冥那边,似乎将有大动作。”
南宫离道:“此事暂且告一段落吧。”
说着,南宫离看向那阴影,道:“盈盈在登云可还好?”
阴影顿了顿,转而轻一挥手,迎面有两件器物抛飞而出,正是朱雀鼎与焚天印。
阴影道:“阁主,小姐为了护得狂客周全,不惜激发朱雀鼎与焚天印,属下只能暂将其法器收走。”
南宫离叹了叹气,早在之前他便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影,你先退下吧!”
南宫离挥了挥手,那阴影顿敛无形。
南宫夏道:“父亲,与其让北冥争得先机,我们何不先行下手?”
南宫离道:“仅凭我们南宫阁,如何去争取那先机?”
南宫夏道:“父亲的意思是?”
南宫离道:“等等吧,想来要不了多久,一笑与忠道他们便会来访。”
南宫夏点了点头,转而与南宫离一道眺远而望。
不知何时,天幕有层云激卷,黑压压的阴郁中,带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寒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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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章:岁月风烟,不忘故事【合两更】
北冥之地,山水交相环绕。
时值夜辉灿漫,一处上矗星斗的山巅,一行人迎风而立。
当先有两人,一名老者,一名老妪。
老者落得白发苍苍,双眼如潭,老妪身躯佝偻,满脸褶皱。
这两人不作他别,老者名为天玄子,执掌北冥阁,老妪名为冥尊,乃是冥海天池的掌首。
风过,送一阵清寒,缱远了星云悠悠。
天玄子道:“冥尊,你可想好了?”
冥尊佝了佝身,笑道:“你可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天玄子道:“可是灭西门道统?”
冥尊颔首,却未多说他言。
天玄子道:“让我好奇的是,冥尊与西门阁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冥尊觑眼看了看天玄子,道:“最是情深伤人,伤人难忘。”
天玄子道:“如此说来,剑神一笑年轻时,也犯下了许多情孽。”
冥尊顿了顿,转而将目光投递到身旁的一名女子身上。
这女子,着一袭淡蓝色裙摆,气质出尘,宛若出水芙蓉,落得非凡无比。
女子名为若蓝,乃是冥尊的关门弟子,亦是冥海天池下一任的掌首继承者。
冥尊道:“蓝儿,北冥阁内有一历练之所,名唤幽冥涧,你可愿前去历练一番?”
若蓝点了点头,并无所拒。
天玄子道:“冥尊,幽冥涧内虽有些机遇,却也危机重重,你怎么放心让你的亲传弟子前去历练?遑论这事理应由我开口,你这般做,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冥尊道:“怎么?你难道不愿意开启幽冥涧?”
天玄子笑了笑,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冥尊道:“不久后,我冥海天池将全力助你北冥阁平覆风澜,为我弟子开启幽冥涧,不过是条件之一罢了。”
天玄子依旧笑着,笑的不卑不亢,道:“冥尊,身入幽冥,生死无量,你这弟子若是在幽冥涧内有所闪失,可与我无关。”
冥尊道:“你放心,即便蓝儿死在幽冥涧里,我也绝无怨言。”
天玄子点了点头,身为北冥阁掌座,他又岂会不知幽冥涧中的凶险?
晓以他实力通玄,也从未抵达过幽冥涧的最深处。
据传,在幽冥涧中,藏着堪破天地的秘密,那等造化,只为有缘人所留。
而若蓝是不是那所谓的有缘人,无人可知。
沉寂片刻,冥尊道:“天玄子,此次行事,你可是笼络了域外之人?”
天玄子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冥尊道:“域外之人,个个狼子野心,我风澜之事,本该由我风澜所定。”
天玄子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冥尊道:“我只希望,到头来,你不要引火烧身。”
天玄子淡淡一笑,眸色中缭着深长的意味。
冥尊道:“最近这些年来,西门阁、南宫阁以及东方阁都在极为探寻一人的下落。”
天玄子道:“他们在找澜圣。”
冥尊道:“有时候,封王成圣,只需一个契机罢了。”
天玄子道:“他不一样。”
冥尊一愣,道:“有何不一样?”
天玄子道:“若是真让他们找到澜圣,我们将行之事,恐成溃势。”
冥尊道:“他真有那么大能耐?”
天玄子道:“他的能耐,或许已超出你我所想。”
说着,天玄子饶有深意地看了看若蓝,再道:“冥尊,你这弟子与澜圣之间,也曾有过相期之遇。”
闻言,若蓝的神色稍有波动,她自然知晓天玄子口中的澜圣所指何人。
冥尊道:“蓝儿遇见他时,他还未曾封圣。”
天玄子道:“可她与澜圣之间,终归是有些渊源不是?”
冥尊道:“蓝儿心无凡垢,又何来渊源?”
天玄子顿了顿,道:“冥尊,有些事,也不尽你所说,我说的对吗,蓝儿?”
见得天玄子投递来的目光,若蓝两眉一垂,似有些无措。
这般多年过去,她依旧忘不掉那一道悠远的身影。
给她的感觉,早在她与天翊相识之前,两人便好似落定了一份熟悉。
冥尊见得若蓝出神,脸色刷地一沉,身为若蓝的老师,她又岂会不知自己这个徒儿的脾性?
天玄子道:“冥尊,你觉得蓝儿可能找到澜圣所在?”
这话一出口,冥尊的神情再添阴郁,道:“天玄子,你可别忘了,适才你还答应过我,会为蓝儿开启幽冥涧。”
天玄子笑道:“冥尊,幽冥涧随时都可为蓝儿开启,但此事相较我们的大事而言,难道不能压后些时日吗?”
冥尊陷入沉默,转而朝着若蓝望去。
若蓝回望了望冥尊,以她眼力,自也看出了冥尊的询问之意。
饶以思量,若蓝开口道:“老师,大哥哥的身上,笼罩着太多迷蒙,我寻之不到。”
冥尊眯了眯眼,看向天玄子,道:“你也听见了,蓝儿说找不到他。”
天玄子笑了笑,笑的意味深长。
笑着笑着,他的身影渐变虚幻,直至最后,彻底消失无踪。
天玄子离去后,冥尊点手虚空,神秘法纹流转不歇,直在四周构建出一封印区域来。
做完这一切后,冥尊转目看向若蓝,道:“蓝儿,你老实告诉我,你能否找到澜圣的下落?”
若蓝想了想,继而轻点了点头。
见状,冥尊的脸上顿有异色飞舞,沉思片刻,冥尊说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寻他而去。”
若蓝闻言,神情中有疑惑缭绕,道:“老师,弟子不明的是,你让我找大哥哥究是为了什么?”
冥尊顿了顿,道:“他很高远,想来会喜欢天音宝盒所衍出的曲音。”
听得冥尊这话,若蓝的脸色顿陷阴沉。
身为天音宝盒的掌使者,若蓝又岂会不知天音宝盒的曲音之妙?
天音宝盒,乃是冥海天池的镇池至宝,修习天音宝盒者,不仅可以窥探人心,还能操纵宝盒内的弥成之音,蛊惑人的心神。
受到天音宝盒的曲音所袭之人,轻者迷乱,丧失自我,重者致死,神灭道消。
冥尊让若蓝带着天音宝盒去找天翊,其意已经很明确。
见若蓝如有出神,冥尊倏一皱眉,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若蓝噙着一眼迷蒙,淡淡道:“老师,弟子愿意。”
闻言,冥尊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去吧,事成后归来,你便去幽冥涧历练,至于随后的战事,你不参加也罢。”
冥尊对着若蓝挥了挥手,她对若蓝极为放心,因为若蓝只要一天不抛弃天音宝盒,她便能将其牢牢掌控。
若蓝愣了愣,道:“老师,我要带一人随行。”
冥尊道:“你说的那人,可是裨恶?”
若蓝点了点头。
冥尊道:“你先行启程,裨恶随后便会与你汇合。”
若蓝不再多言,转而脱离了封印之域,接着展身飞离了北冥阁。
看着若蓝逝远的身影,冥尊的神情顿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她那满脸的褶皱下,似是隐藏着锋锐的尖钩,摄人心魄。
......
中土皇城,元府。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大早,虎子便带着李瑶来到了元府,除却自己的父母外,虎子别无亲人,在他的心里,早已将天翊等人当做自己的亲人。
李瑶这女子,虽无花容月貌,但却落得大方得体,与虎子的身躯凛凛、憨厚老实,倒还有着几分般配。
婚事承办后,虎子似也做了些改变,只是不知,他的那些改变,是否夹杂着些无可奈何。
在虎子的介绍下,李瑶对天翊等人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虎子称呼天翊白叔,李瑶自也随着虎子一并称呼天翊为白叔。
一一认识后,虎子带着李瑶去往李家,走得倒也洒脱。
看着虎子与李瑶远去的背影,千钰若有些怅然,她怅然的是,或许以前那个身前身后的虎子哥哥,这一去,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千叶道:“钰儿妹妹,这本就是他的生活,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可改变。”
千钰笑了笑,却没有回应千叶什么。
行者如若往常一般,持拿着扫帚,清扫着落尘杂垢,于他而言,有些事,有些人,早已遣散在了岁月风烟中。
天翊落得很自若,他的自若,来地毫无做作,这似乎早已成了他的常态。
一棵树,一张桌椅,一卷画轴,一套丹青,便足以道尽红尘种种。
此刻的他,端坐在桌前,点笔之下,顿有一道倩影跃然纸上。
画中的女子,着一袭淡蓝裙摆,她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她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好似在舞蹈。
女子有着一头直垂的长发,人在画中,青丝却好似随风舞动,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
这落映在画上的女子,不是他人,正是若蓝。
天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时勾勒出若蓝的画影来。
“叔叔,这画上的女子,好漂亮呢!”
正在这时,天翊的身旁突有赞叹之声传开,只见千钰正美眸低垂地看着桌上的画卷。
千叶待在千钰身旁,神情中,颇多惊异。
她认识若蓝,自能瞧得出天翊画卷上那惟妙惟肖的人是谁。
天翊笑了笑,道:“钰儿,她叫若蓝,对叔叔而言,她或许称得上是一个陌生的故人。”
“陌生的故人?”
千钰蹙了蹙眉,她不明白的是,既然是故人,何以来得陌生呢?
千叶笑了笑,她心里很清楚,天翊这话,或许更多的是在与她解释。
早在百花城相逢天翊时,千叶便有过怀疑,那时的她,甚至一度认为,天翊便是不忘,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后来天翊的一席话,却让千叶释然了许多。
天翊告诉千叶,不忘已经死去,临死之前,不忘留给他许多嘱托。
这些嘱托中,有人,有事,有过往,也有将来。
千叶最终选择了相信,因为在她的心里,也需要尘埃落定,也需要往事若风。
千钰道:“叔叔,对于你而言,那些画卷上的人或物,是不是都是陌生而熟悉的?”
说着,千钰侧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廊道。
那里,悬挂着无数画卷,每一幅画卷上,都勾勒着缥影翩跹。
天翊笑着点了点头,道:“钰儿,没有陌生,哪里来得熟悉呢?”
言罢,天翊慢慢卷起桌上的画卷,接着提步朝着府外走去。
千钰见状,连忙喝道:“叔叔,你要去哪里?”
天翊道:“我要外出一趟,过两日便会归来。”
留下这话后,天翊的步子再不做停,不消多时,其人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看着天翊远去的背影,千钰嘟着嘴,似有些不满,喃喃个不停。
千叶道:“钰儿妹妹,你想知道他要去哪里吗?”
千钰一愣,看向千叶道:“怎么?叶儿姐姐难道有办法?”
千叶笑了笑,道:“我们跟着他不就知道了?”
还不待千钰作何回应,行者已持拿着扫帚靠拢过来。
他笑望着千钰与千叶,道:“钰儿小姐,叶儿小姐,公子吩咐了,让你们别跟着他。”
闻言,千叶的脸色倏地一沉,连带着千钰的神情也作失落不已。
行者道:“公子要去的地方很远,绝非你们所能相期。”
说着,行者轻声一叹,再不理顾其他。
千钰道:“虎子哥哥走了,叔叔也走了,现在只剩下叶儿姐姐你还陪在我身边了。”
千叶怔了怔,道:“钰儿妹妹,我会陪你一生一世的。”
“一生一世?”
千钰愣住,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千叶,在她想来,这些话,不该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
千叶笑了笑,道:“钰儿,我这里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想听吗?”
听得千叶这般一说,千钰顿时想起了什么,道:“叶儿姐姐,你那故事中,可有一个叫不忘的人?”
千叶点了点头,她本该信守对天翊的承诺,不对千钰谈及曾经过往,可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地想要给千钰讲一个故事,讲一个又长又远,已经消逝于时光长河中的故事。
许是因为好奇,千钰顿敛了失落,悄悄地领着千叶入了屋内。
她很想听那个关于不忘的故事,或许,那真的是一个让人不忘的故事。
......
南宫之地,幻烟城。
隐于地宫中的密室内,置放着一副万年寒冰打造的棺椁。
棺椁中,躺卧着一名女子,一名绝美的女子。
她很安详,安详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宫中,渡过了数十载。
女子不是他人,正是幻茵。
此刻,密室中站着一名男子,这男子,一袭白衣,一头白发,处处都透着沧桑。
男子静静地看着躺卧在棺椁中的幻茵,有那么一刻,他的神情突起动容。
他动容的是,经由这般多年过去,幻茵似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
正当男子出神之际,密室外响起了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名两鬓斑白地的老者走了进来。
这老者看上去很憔悴,他的憔悴,趟过了时光荏苒。
老者名为幻长风,当年的他,意气风发,只如今,他已经老了,憔悴的老了。
对于男子的神出鬼没,幻长风似是一点也不关心,更多的是一种习以为常。
他看了看男子,随意道了句:“你来了。”
男子点了点头,道:“每次我来后不久,都会遇见你。”
幻长风凄然笑了笑,道:“我现在一个人,没事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看一看茵儿。”
男子道:“所以说,你我相遇,并非偶然。”
幻长风道:“你与茵儿相遇,也非偶然。”
男子陷入沉默,晓以他言辞犀利,此时也不知该如何以对。
幻长风道:“这些年来,茵儿似是有所好转,你看她的脸色,都红润了好多。”
男子没有回应什么,只抬眼朝着棺椁中的幻茵看去。
幻长风道:“每年你都会来看茵儿,茵儿若是知晓,也不枉她对你的一往情深。”
男子道:“幻前辈,茵儿是为了我,才会受此一劫,我只要还活着,便不会舍弃她。”
幻长风道:“你所说的不会舍弃,指的是她的人,还是你对她的心?”
男子再次陷入缄默,每每来这里,他总归会被问得无言以对。
幻长风苦涩笑了笑,道:“沐辰的事,我还得谢谢你。”
男子道:“他能入得狂客学院,与我并无关系。”
幻长风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但在我心里,总该是要领你的情。”
男子顿了顿,转身欲离。
幻长风道:“来都来了,不上去喝两杯?”
男子道:“少喝酒,伤身。”
言落,男子的身影顿敛无踪,幻长风余留在密室中,凄苦悲涩地笑着。
沉寂半响,幻长风重重一叹,转而朝着棺椁内的幻茵看去。
“茵儿,他很不错,只是可惜,你与他之间,终归不在一个世界!”
说着,幻长风也离开了密室,没人发现,那躺卧在棺椁中的幻茵,其眉下的睫毛,竟好似风颤般地抖动了两下。
.......
昨天匆忙上传,导致传了重复了章节,今晚传的时候才发现,现已更正,抱歉!
三八章:画卷铺陈,如往如故【合两更】
夜微寒,意阑珊,转眼两日即过。
中土皇城,元府。
小雨,淅淅沥沥,轻轻浅浅地勾起人心底的忆思。
此时,元府外,有一女子伫停雨中。
她袭一身淡蓝色长裙,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
女子一动也不动,好似独自彷徨在这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尽头。
有那么一刻,女子轻眸回转,她那深邃澄澈的瞳孔中,一不小心就将凡间的精灵跌落,素颜若水,也掩不住她那素心如兰的优雅气质。
值此之际,元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袭蓑衣加身的行者迈步以出。
行者看了看女子,淡淡道了句:“你来了。”
闻言,女子眉头微蹙,道:“你知道我会来?”
行者笑了笑,道:“我不知你会来,但公子应该知道。”
“公子?”
女子稍愣,转瞬便已明了过来。
正于此时,元府内又有两道身影渡出,正是千钰与千叶。
见得女子后,两女的神色皆有动容。
“若蓝?”
两女异口同声讶然道。
千叶认识若蓝,原由曾经相伴,可千钰不一样,她能认出若蓝,乃是因为天翊两日前曾以笔墨点缀其形。
若蓝看了看千叶与千钰,萦于颊面的清愁已消失不复,取而代之的则是相逢的喜悦。
“叶儿姐姐!钰儿姐姐!”
若蓝轻唤了声,人已靠身上前,持手的油纸伞也顺势衍作一抹流光消散不在。
千叶淡淡笑了笑,对于若蓝,她了解不多,只知道若蓝与天翊之间,关系不浅。
千钰蹙了蹙眉,在她的印象中,并无若蓝的身影,可从若蓝适才的表现来看,她们应该是认识的。
行者静默在一旁,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悠然的微笑。
沉寂之余,千叶道:“蓝儿,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若蓝笑了笑,没有回应,她能找到这里,自是有着不可告人之秘。
千钰仔细打量着若蓝,问道:“若蓝,我们以前认识?”
闻言,若蓝神色一变,回量间,她好似看出了些什么,只微笑着与千钰示意。
这时,一旁的行者道:“夜深,微雨,天凉,诸位小姐还是入府在叙旧吧!”
接下来,几人入得元府。
这一夜,微风伴着细雨,千叶、千钰以及若蓝相谈了很久很久。
千钰没想到的是,那个关于不忘的故事中,不止有不忘,还有很多人很多事,这些,都让人难以忘怀。
直至深夜,三女方才各自离去。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千叶离开后,竟又去而复返到若蓝的房中。
此时,若蓝停靠在窗边。
窗外,细雨霏霏,滴落了世事喧嚣。
千叶道:“能告诉我,你回来的目的吗?”
若蓝笑了笑,道:“我想大哥哥了。”
千叶道:“这应该算不上目的。”
若蓝道:“如此说来,叶儿姐姐是在怀疑我另有他图了?”
千叶道:“不是吗?”
若蓝道:“不是。”
千叶顿住,寒眸直直迎上若蓝回眸下的素雅清然。
沉寂了好些时候,千叶一敛眼中肃寒,叹道:“若蓝,我若告诉你,你所想念的人,早已辞世别远,你当如何?”
闻言,若蓝的脸色突地一沉,道:“大哥哥不会有事的,他的命,是天命。”
千叶苦涩笑了笑,道:“他离开人世已有数十载时光了。”
若蓝摇着头,满脸不敢置信,道:“他若死去,我不会找到这里。”
千叶道:“那你可能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这是她第二次向若蓝发出这样的疑问,她知道若蓝不简单,也知道这不简单的背后,牵连甚广。
若蓝愣了愣,道:“碍于一些原因,恕我不能如实相告。”
千叶道:“该说的,我都已告诉你,至于信与不信,选择在你。”
言罢,千叶转身离去,刚走没两步,她突地顿住,再道:“你若选择留下,不要在钰儿面前提及过往,白叔会不高兴。”
说完这话,千叶再不作停,莲步三两,人已出了房屋。
“白叔?”
若蓝紧皱着眉头,内心的悸动跌宕不休。
她有天音宝盒指引,这才一路寻至中土皇城,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千叶竟说她的大哥哥早已辞世。
这样的消息,无疑如一块巨石,沉沉地落袭在若蓝平静的内心中。
“大哥哥...”
若蓝喃喃唤道,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了一般。
惊愣之余,若蓝朝着窗外惆望而去。
那里,夜雨成秋,恰上心头,一些缱绻,似在哀怨中缠绵。
......
翌日,风停,雨歇。
中土皇城,万物明净,纤尘不染。
此时,元府外,一袭白衣加身的天翊折道归来。
街对面,阿彪与铁牛正抡着精铁大锤,锤炼铁器。
见得天翊后,两人皆以笑示。
天翊回以示意,转而朝着府内走去,临近府门的一刹,天翊的身子突地一怔。
紧接着,天翊笑了笑,笑地随意而风轻。
还不待天翊推开门扉,行者已开门迎了出来。
“公子,你回来了。”
行者对着天翊躬了躬身。
天翊点了点头,展目下,可见府内的院落中落映着三道倩影。
“叔叔?”
千钰先是一惊,转而朝着天翊喜奔而来。
千叶若如平常,对于天翊的缥缈与神秘,她早已习惯。
若蓝停伫着,明眸直直落定在天翊身上。
无人发觉,此时若蓝的眼神中,携带着一股隐晦莫测的力量。
那力量,如风如雾,无可捉摸,即便如行者这样的强者,也未有丝毫察觉。
打量片刻,若蓝的脸色倏变得凝沉起来。
适才她极力地想要去看清天翊,可到头来,她却什么也没有看出。
这一幕,给了若蓝以熟悉,因为她也曾看不透自己的大哥哥。
被若蓝这般凝视着,天翊显得自若如常,他淡淡笑着,继而信步到若蓝身前。
天翊看着若蓝,道:“蓝儿,你来了。”
闻言,若蓝突地一颤,不知为何,只此简单一句话语,竟是惹得她心神不宁。
稍以平复,若蓝道:“你到底是谁?”
天翊道:“我是你大哥哥的故人。”
若蓝愣住,几度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天翊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与你之间,别无生疏。”
若蓝点了点头,道:“在你的身上,我看到大哥哥的影子。”
天翊笑道:“这很正常,我与不忘之间,本就有着不小渊源。或许说,他的死,给了我生。”
闻言,若蓝整个人如有失神,颤巍巍道:“大哥哥真的已经死去?”
天翊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生死本如常。”
若蓝陷入迷离,眼中的泪花,晶莹密布。
她不停地摇着头,任凭她如何平复,也降息不了心中的悲切。
天翊笑了笑,转而看了看廊道中悬挂的一幅幅画卷。
“铺陈记忆的画卷,会将一些灵魂深处的东西洇染成彩,裱糊成画,无论是好是坏,那毕竟都是一些灵魂走过的痕迹。”
说着,天翊饶有深意地看了看若蓝。
听得天翊这般一说,若蓝稍敛了悲伤,含泪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大哥哥?”
天翊道:“我姓白,你的大哥哥,想来应该不是这个姓。”
若蓝点了点头,整个人显得失落不已。
迟定片许,她提步朝着府外走去。
她要离开这里,因为这里,已没有值得她留下来的理由。
天翊没有去挽留若蓝,倒是千钰与千叶,连忙上前劝语。
千叶道:“蓝儿,既然来了,何不住些时日再走?”
千钰道:“叶儿姐姐说的不错,蓝儿妹妹又何必这般着急呢?”
若蓝带着泪,摇着头,道:“不了,大哥哥都不在了,我留下来便也失去了意义。”
说着,若蓝回首看向天翊,道:“大哥哥是死于何人之手的?”
天翊摇了摇头,道:“不忘死前有过嘱托,不让我泄露。”
若蓝道:“当年正魔大战,大哥哥以一己之力,解救风澜于水火之中,他可是在正魔大战中受伤过重?”
天翊默不作声,只静静望着若蓝。
若蓝道:“若是魔为,我会为了大哥哥,踏平魔道!”
留下这话后,若蓝再不作停,不消多时,其人已别远了元府。
若蓝走后,天翊如若平常般地坐到了桌前。
他摊开了画卷,点醒了丹青。
落笔,风起,画卷上,有雪花纷飞,有梅香阵阵,还有风吹不散的愁云。
千钰与千叶靠停在天翊身旁,她们都没开口,只静静地凝望着,凝望着在那画卷上缓缓展开的岁月风烟。
行者淡淡笑着,他看不透天翊,也不愿去看透。
他知道,天翊的高远与缥缈,亦或是深隐与潜藏,都非他所能及。
......
与此同时,中土皇城的郊外,若蓝失魂落魄地前行着。
她的眼里,噙着满满的泪水,颊面结着不安的愁怨。
“大哥哥...”
若蓝轻声呼唤着,那本被框点在眼中的泪水,似再难承受心痛的重量,随风絮落。
这时,若蓝手腕上的乾坤镯突起一阵璀璨蓝芒。
下一刻,笼罩于黑袍下的裨恶显影而出。
他愣愣地看着若蓝,有心想要去劝慰些什么,偏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裨恶发现,此时的自己,除了陪着若蓝一起伤心难过外,竟再无他用。
行径了好些时候,若蓝停顿了下来。
她的颊面上,还残余着未曾风干的眼泪。
若蓝看着远方,神情中带着失落,失落里缱着迷离。
她知道远方很远,可却从未发现,那所谓的远,竟已远的遥不可及。
裨恶顿了顿,道:“若蓝大人,你还好吧?”
若蓝道:“裨恶,把你所知的关于魔修的一切信息都告诉我。”
裨恶皱了皱眉,道:“若蓝大人,你不会真的要...”
还不待裨恶将话说完,若蓝的冷眼寒眉已投射开来,道:“我说过,为了大哥哥,我会踏平魔道!”
裨恶道:“可是不忘的死,终究是谜,那人也未承认不忘便是因正魔大战而死。”
若蓝道:“他未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裨恶愣住,无奈之余,只能将自己所知晓的关于魔修信息告知给了若蓝。
听得裨恶对魔修的一番概述后,若蓝并未因事之难易有所畏惧,相反她很坚定,坚定地可怕。
裨恶道:“若蓝大人,你可能看透他?”
若蓝摇了摇头。
裨恶道:“他不简单。”
若蓝道:“我知道,大哥哥是我第一个看不透的人,他是第二个。”
裨恶道:“那大人可曾想过,这第一与第二之间,可有重复的可能?”
若蓝蹙了蹙眉,道:“他说过,他姓白,他不是大哥哥。”
裨恶道:“大人也说了,这是他自己所说,至于是真是假,谁又能辨别呢?”
说着,裨恶饶有意味地看了看若蓝。
闻言,若蓝的脸色顿趋凝沉,喃喃道:“我为什么会对他那般信任?”
裨恶道:“自从我与大人相识开始,我只见过大人如此信任过一个人。”
若蓝道:“你说的是大哥哥。”
裨恶点了点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就是大人的大哥哥。”
若蓝陷入思量,好些时候,她回首看了看来路。
裨恶道:“大人,我们可是要沿路返回?”
若蓝道:“天音宝盒既是指引我到此,想来定有其原因,即便大哥哥真的已经身死,我也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裨恶道:“大人,你可别忘了,冥尊的吩咐。”
若蓝觑了觑眼,道:“裨恶,你这是在提醒我吗?”
裨恶道:“大人,裨恶对你,从无异心,无论大人与谁敌对,我始终都会站在大人这边。”
话至此处,裨恶顿了顿,再道:“即便那敌对的人是冥尊。”
听得裨恶这一番话,若蓝怔了怔,她其实是知道裨恶心意的,只是有时话太快,而意太慢。
裨恶道:“若蓝大人,若有可能,我希望你不要太过依赖天音宝盒。”
若蓝道:“裨恶,你可是想说,老师能通过天音宝盒把控我?”
闻言,裨恶的神色倏地一变。
若蓝笑了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在老师的眼里,我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执棋者,谁会希望棋子不受其控呢?”
言罢,若蓝提步而去。
步所取向,乃是中土皇城所在。
裨恶稍顿片刻,连连朝着若蓝追去。
打从与若蓝相遇的那一刻开始,裨恶便已知晓,他这一生,都将追随在若蓝身旁,至死不渝。
......
若蓝与裨恶的速度很快,不消多时,两人便已抵达皇城外。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时城外的一座闲亭内,有一负手而立的男子。
男子一袭白衣,一头白发,似作等候。
见得这男子,若蓝与裨恶的神色皆起动容。
因为男子不是他人,正是天翊。
若蓝与裨恶互视了一眼,接着一道而入闲亭。
若蓝顿了顿,道:“你知道我们会回来?”
天翊没有转身,只望眼着身前的一片风烟俱净,道:“我只知道,你走的心不甘。”
裨恶道:“你不好奇我的身份?”
天翊笑道:“你叫裨恶。”
裨恶皱了皱眉,道:“你是不忘,也只有不忘,才会这般不忘过往。”
天翊转过身来,笑望着若蓝与裨恶,道:“不忘是不忘,不忘不是不忘,不忘还是不忘。这是不忘兄弟,当年相赠于我的话。”
若蓝道:“你说我心有不甘,可有化解之法?”
天翊道:“许多往事终成云烟,淡泪随风,静听沧桑低吟浅唱,生也罢,死也罢,点点滴滴,都于白驹过隙中浅淡成回眸一笑。”
若蓝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笑着去回忆大哥哥?”
天翊道:“你不愿意吗?”
若蓝道:“我愿意,但那应该是在我为大哥哥复仇之后的事。”
天翊道:“他的仇,不需要你去报。”
若蓝道:“你觉得你能左右我的决定吗?”
天翊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左右不了。”
若蓝道:“既是如此,你还劝我?”
天翊道:“我只是将不忘的一些意愿传达给你,至于如何选择,在你自己。”
若蓝道:“我不需要选择,也从未想过要去选择。”
天翊笑而不语,只静默地凝望着若蓝。
这时,裨恶道:“当年正魔大战后,不忘被封为澜圣,你可知道?”
天翊颔首,道:“不忘的事,我都知道,就如他的故事中,有若蓝,有裨恶。”
裨恶道:“不久后,风澜将再起壮阔波澜,不忘可曾嘱托你,让你心怀天下苍生?”
天翊摇了摇头,道:“我不过一介平人,救济苍生的事,于我很远。”
裨恶道:“可在我看来,它离你很近。”
天翊道:“何以见得?”
裨恶冷冷一哼,道:“你说你只是一介平人,可你的仆从,却是个实力冠绝风澜的人,你说苍生离你很远,可事实是,苍生应该在你的覆手之下。”
天翊笑了笑,道:“我只是一个描弄丹青的人,我也没有仆从,你口里所说的仆从,名为行者,我从未问及过他的过往,我与他相识,仅仅是缘于对作画的同好罢了。”
听得天翊这话,裨恶的脸色顿趋阴沉,若不是碍于若蓝在侧,他恐已向天翊出手试探。
就在这时,若蓝轻手一挥,自其掌中渐有一虚幻迷离的小塔显露出来。
若蓝道:“此物名为天音宝盒,也叫天音宝塔,盒开塔启,自成一曲天音,你可想听听?”
.......
三八章:画卷铺陈,如往如故【合两更】
夜微寒,意阑珊,转眼两日即过。
中土皇城,元府。
小雨,淅淅沥沥,轻轻浅浅地勾起人心底的忆思。
此时,元府外,有一女子伫停雨中。
她袭一身淡蓝色长裙,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
女子一动也不动,好似独自彷徨在这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尽头。
有那么一刻,女子轻眸回转,她那深邃澄澈的瞳孔中,一不小心就将凡间的精灵跌落,素颜若水,也掩不住她那素心如兰的优雅气质。
值此之际,元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袭蓑衣加身的行者迈步以出。
行者看了看女子,淡淡道了句:“你来了。”
闻言,女子眉头微蹙,道:“你知道我会来?”
行者笑了笑,道:“我不知你会来,但公子应该知道。”
“公子?”
女子稍愣,转瞬便已明了过来。
正于此时,元府内又有两道身影渡出,正是千钰与千叶。
见得女子后,两女的神色皆有动容。
“若蓝?”
两女异口同声讶然道。
千叶认识若蓝,原由曾经相伴,可千钰不一样,她能认出若蓝,乃是因为天翊两日前曾以笔墨点缀其形。
若蓝看了看千叶与千钰,萦于颊面的清愁已消失不复,取而代之的则是相逢的喜悦。
“叶儿姐姐!钰儿姐姐!”
若蓝轻唤了声,人已靠身上前,持手的油纸伞也顺势衍作一抹流光消散不在。
千叶淡淡笑了笑,对于若蓝,她了解不多,只知道若蓝与天翊之间,关系不浅。
千钰蹙了蹙眉,在她的印象中,并无若蓝的身影,可从若蓝适才的表现来看,她们应该是认识的。
行者静默在一旁,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悠然的微笑。
沉寂之余,千叶道:“蓝儿,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若蓝笑了笑,没有回应,她能找到这里,自是有着不可告人之秘。
千钰仔细打量着若蓝,问道:“若蓝,我们以前认识?”
闻言,若蓝神色一变,回量间,她好似看出了些什么,只微笑着与千钰示意。
这时,一旁的行者道:“夜深,微雨,天凉,诸位小姐还是入府在叙旧吧!”
接下来,几人入得元府。
这一夜,微风伴着细雨,千叶、千钰以及若蓝相谈了很久很久。
千钰没想到的是,那个关于不忘的故事中,不止有不忘,还有很多人很多事,这些,都让人难以忘怀。
直至深夜,三女方才各自离去。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千叶离开后,竟又去而复返到若蓝的房中。
此时,若蓝停靠在窗边。
窗外,细雨霏霏,滴落了世事喧嚣。
千叶道:“能告诉我,你回来的目的吗?”
若蓝笑了笑,道:“我想大哥哥了。”
千叶道:“这应该算不上目的。”
若蓝道:“如此说来,叶儿姐姐是在怀疑我另有他图了?”
千叶道:“不是吗?”
若蓝道:“不是。”
千叶顿住,寒眸直直迎上若蓝回眸下的素雅清然。
沉寂了好些时候,千叶一敛眼中肃寒,叹道:“若蓝,我若告诉你,你所想念的人,早已辞世别远,你当如何?”
闻言,若蓝的脸色突地一沉,道:“大哥哥不会有事的,他的命,是天命。”
千叶苦涩笑了笑,道:“他离开人世已有数十载时光了。”
若蓝摇着头,满脸不敢置信,道:“他若死去,我不会找到这里。”
千叶道:“那你可能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这是她第二次向若蓝发出这样的疑问,她知道若蓝不简单,也知道这不简单的背后,牵连甚广。
若蓝愣了愣,道:“碍于一些原因,恕我不能如实相告。”
千叶道:“该说的,我都已告诉你,至于信与不信,选择在你。”
言罢,千叶转身离去,刚走没两步,她突地顿住,再道:“你若选择留下,不要在钰儿面前提及过往,白叔会不高兴。”
说完这话,千叶再不作停,莲步三两,人已出了房屋。
“白叔?”
若蓝紧皱着眉头,内心的悸动跌宕不休。
她有天音宝盒指引,这才一路寻至中土皇城,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千叶竟说她的大哥哥早已辞世。
这样的消息,无疑如一块巨石,沉沉地落袭在若蓝平静的内心中。
“大哥哥...”
若蓝喃喃唤道,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了一般。
惊愣之余,若蓝朝着窗外惆望而去。
那里,夜雨成秋,恰上心头,一些缱绻,似在哀怨中缠绵。
......
翌日,风停,雨歇。
中土皇城,万物明净,纤尘不染。
此时,元府外,一袭白衣加身的天翊折道归来。
街对面,阿彪与铁牛正抡着精铁大锤,锤炼铁器。
见得天翊后,两人皆以笑示。
天翊回以示意,转而朝着府内走去,临近府门的一刹,天翊的身子突地一怔。
紧接着,天翊笑了笑,笑地随意而风轻。
还不待天翊推开门扉,行者已开门迎了出来。
“公子,你回来了。”
行者对着天翊躬了躬身。
天翊点了点头,展目下,可见府内的院落中落映着三道倩影。
“叔叔?”
千钰先是一惊,转而朝着天翊喜奔而来。
千叶若如平常,对于天翊的缥缈与神秘,她早已习惯。
若蓝停伫着,明眸直直落定在天翊身上。
无人发觉,此时若蓝的眼神中,携带着一股隐晦莫测的力量。
那力量,如风如雾,无可捉摸,即便如行者这样的强者,也未有丝毫察觉。
打量片刻,若蓝的脸色倏变得凝沉起来。
适才她极力地想要去看清天翊,可到头来,她却什么也没有看出。
这一幕,给了若蓝以熟悉,因为她也曾看不透自己的大哥哥。
被若蓝这般凝视着,天翊显得自若如常,他淡淡笑着,继而信步到若蓝身前。
天翊看着若蓝,道:“蓝儿,你来了。”
闻言,若蓝突地一颤,不知为何,只此简单一句话语,竟是惹得她心神不宁。
稍以平复,若蓝道:“你到底是谁?”
天翊道:“我是你大哥哥的故人。”
若蓝愣住,几度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天翊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与你之间,别无生疏。”
若蓝点了点头,道:“在你的身上,我看到大哥哥的影子。”
天翊笑道:“这很正常,我与不忘之间,本就有着不小渊源。或许说,他的死,给了我生。”
闻言,若蓝整个人如有失神,颤巍巍道:“大哥哥真的已经死去?”
天翊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生死本如常。”
若蓝陷入迷离,眼中的泪花,晶莹密布。
她不停地摇着头,任凭她如何平复,也降息不了心中的悲切。
天翊笑了笑,转而看了看廊道中悬挂的一幅幅画卷。
“铺陈记忆的画卷,会将一些灵魂深处的东西洇染成彩,裱糊成画,无论是好是坏,那毕竟都是一些灵魂走过的痕迹。”
说着,天翊饶有深意地看了看若蓝。
听得天翊这般一说,若蓝稍敛了悲伤,含泪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大哥哥?”
天翊道:“我姓白,你的大哥哥,想来应该不是这个姓。”
若蓝点了点头,整个人显得失落不已。
迟定片许,她提步朝着府外走去。
她要离开这里,因为这里,已没有值得她留下来的理由。
天翊没有去挽留若蓝,倒是千钰与千叶,连忙上前劝语。
千叶道:“蓝儿,既然来了,何不住些时日再走?”
千钰道:“叶儿姐姐说的不错,蓝儿妹妹又何必这般着急呢?”
若蓝带着泪,摇着头,道:“不了,大哥哥都不在了,我留下来便也失去了意义。”
说着,若蓝回首看向天翊,道:“大哥哥是死于何人之手的?”
天翊摇了摇头,道:“不忘死前有过嘱托,不让我泄露。”
若蓝道:“当年正魔大战,大哥哥以一己之力,解救风澜于水火之中,他可是在正魔大战中受伤过重?”
天翊默不作声,只静静望着若蓝。
若蓝道:“若是魔为,我会为了大哥哥,踏平魔道!”
留下这话后,若蓝再不作停,不消多时,其人已别远了元府。
若蓝走后,天翊如若平常般地坐到了桌前。
他摊开了画卷,点醒了丹青。
落笔,风起,画卷上,有雪花纷飞,有梅香阵阵,还有风吹不散的愁云。
千钰与千叶靠停在天翊身旁,她们都没开口,只静静地凝望着,凝望着在那画卷上缓缓展开的岁月风烟。
行者淡淡笑着,他看不透天翊,也不愿去看透。
他知道,天翊的高远与缥缈,亦或是深隐与潜藏,都非他所能及。
......
与此同时,中土皇城的郊外,若蓝失魂落魄地前行着。
她的眼里,噙着满满的泪水,颊面结着不安的愁怨。
“大哥哥...”
若蓝轻声呼唤着,那本被框点在眼中的泪水,似再难承受心痛的重量,随风絮落。
这时,若蓝手腕上的乾坤镯突起一阵璀璨蓝芒。
下一刻,笼罩于黑袍下的裨恶显影而出。
他愣愣地看着若蓝,有心想要去劝慰些什么,偏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裨恶发现,此时的自己,除了陪着若蓝一起伤心难过外,竟再无他用。
行径了好些时候,若蓝停顿了下来。
她的颊面上,还残余着未曾风干的眼泪。
若蓝看着远方,神情中带着失落,失落里缱着迷离。
她知道远方很远,可却从未发现,那所谓的远,竟已远的遥不可及。
裨恶顿了顿,道:“若蓝大人,你还好吧?”
若蓝道:“裨恶,把你所知的关于魔修的一切信息都告诉我。”
裨恶皱了皱眉,道:“若蓝大人,你不会真的要...”
还不待裨恶将话说完,若蓝的冷眼寒眉已投射开来,道:“我说过,为了大哥哥,我会踏平魔道!”
裨恶道:“可是不忘的死,终究是谜,那人也未承认不忘便是因正魔大战而死。”
若蓝道:“他未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裨恶愣住,无奈之余,只能将自己所知晓的关于魔修信息告知给了若蓝。
听得裨恶对魔修的一番概述后,若蓝并未因事之难易有所畏惧,相反她很坚定,坚定地可怕。
裨恶道:“若蓝大人,你可能看透他?”
若蓝摇了摇头。
裨恶道:“他不简单。”
若蓝道:“我知道,大哥哥是我第一个看不透的人,他是第二个。”
裨恶道:“那大人可曾想过,这第一与第二之间,可有重复的可能?”
若蓝蹙了蹙眉,道:“他说过,他姓白,他不是大哥哥。”
裨恶道:“大人也说了,这是他自己所说,至于是真是假,谁又能辨别呢?”
说着,裨恶饶有意味地看了看若蓝。
闻言,若蓝的脸色顿趋凝沉,喃喃道:“我为什么会对他那般信任?”
裨恶道:“自从我与大人相识开始,我只见过大人如此信任过一个人。”
若蓝道:“你说的是大哥哥。”
裨恶点了点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就是大人的大哥哥。”
若蓝陷入思量,好些时候,她回首看了看来路。
裨恶道:“大人,我们可是要沿路返回?”
若蓝道:“天音宝盒既是指引我到此,想来定有其原因,即便大哥哥真的已经身死,我也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裨恶道:“大人,你可别忘了,冥尊的吩咐。”
若蓝觑了觑眼,道:“裨恶,你这是在提醒我吗?”
裨恶道:“大人,裨恶对你,从无异心,无论大人与谁敌对,我始终都会站在大人这边。”
话至此处,裨恶顿了顿,再道:“即便那敌对的人是冥尊。”
听得裨恶这一番话,若蓝怔了怔,她其实是知道裨恶心意的,只是有时话太快,而意太慢。
裨恶道:“若蓝大人,若有可能,我希望你不要太过依赖天音宝盒。”
若蓝道:“裨恶,你可是想说,老师能通过天音宝盒把控我?”
闻言,裨恶的神色倏地一变。
若蓝笑了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在老师的眼里,我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执棋者,谁会希望棋子不受其控呢?”
言罢,若蓝提步而去。
步所取向,乃是中土皇城所在。
裨恶稍顿片刻,连连朝着若蓝追去。
打从与若蓝相遇的那一刻开始,裨恶便已知晓,他这一生,都将追随在若蓝身旁,至死不渝。
......
若蓝与裨恶的速度很快,不消多时,两人便已抵达皇城外。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时城外的一座闲亭内,有一负手而立的男子。
男子一袭白衣,一头白发,似作等候。
见得这男子,若蓝与裨恶的神色皆起动容。
因为男子不是他人,正是天翊。
若蓝与裨恶互视了一眼,接着一道而入闲亭。
若蓝顿了顿,道:“你知道我们会回来?”
天翊没有转身,只望眼着身前的一片风烟俱净,道:“我只知道,你走的心不甘。”
裨恶道:“你不好奇我的身份?”
天翊笑道:“你叫裨恶。”
裨恶皱了皱眉,道:“你是不忘,也只有不忘,才会这般不忘过往。”
天翊转过身来,笑望着若蓝与裨恶,道:“不忘是不忘,不忘不是不忘,不忘还是不忘。这是不忘兄弟,当年相赠于我的话。”
若蓝道:“你说我心有不甘,可有化解之法?”
天翊道:“许多往事终成云烟,淡泪随风,静听沧桑低吟浅唱,生也罢,死也罢,点点滴滴,都于白驹过隙中浅淡成回眸一笑。”
若蓝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笑着去回忆大哥哥?”
天翊道:“你不愿意吗?”
若蓝道:“我愿意,但那应该是在我为大哥哥复仇之后的事。”
天翊道:“他的仇,不需要你去报。”
若蓝道:“你觉得你能左右我的决定吗?”
天翊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左右不了。”
若蓝道:“既是如此,你还劝我?”
天翊道:“我只是将不忘的一些意愿传达给你,至于如何选择,在你自己。”
若蓝道:“我不需要选择,也从未想过要去选择。”
天翊笑而不语,只静默地凝望着若蓝。
这时,裨恶道:“当年正魔大战后,不忘被封为澜圣,你可知道?”
天翊颔首,道:“不忘的事,我都知道,就如他的故事中,有若蓝,有裨恶。”
裨恶道:“不久后,风澜将再起壮阔波澜,不忘可曾嘱托你,让你心怀天下苍生?”
天翊摇了摇头,道:“我不过一介平人,救济苍生的事,于我很远。”
裨恶道:“可在我看来,它离你很近。”
天翊道:“何以见得?”
裨恶冷冷一哼,道:“你说你只是一介平人,可你的仆从,却是个实力冠绝风澜的人,你说苍生离你很远,可事实是,苍生应该在你的覆手之下。”
天翊笑了笑,道:“我只是一个描弄丹青的人,我也没有仆从,你口里所说的仆从,名为行者,我从未问及过他的过往,我与他相识,仅仅是缘于对作画的同好罢了。”
听得天翊这话,裨恶的脸色顿趋阴沉,若不是碍于若蓝在侧,他恐已向天翊出手试探。
就在这时,若蓝轻手一挥,自其掌中渐有一虚幻迷离的小塔显露出来。
若蓝道:“此物名为天音宝盒,也叫天音宝塔,盒开塔启,自成一曲天音,你可想听听?”
.......
三九章:高山流水,平凡非凡【合两更】
伴随着若蓝话落,那被其持拿在手的迷离小塔竟是缓缓轮转起来。
只见得,那塔身立于八音盒内,给人一种亦真亦幻的错觉。
再一细看,那八音盒上,竟是飘动着一行行楷文。
“幻律十二,五调非乐,极乐无韵,天音万千。”
天翊静静地凝视着,不知何时,若蓝与裨恶的身影已消失其眼目。
这一刻,他所能看见的,唯有天音宝盒。
宝盒内的楼阁似是按照某种特定的组合开启,且内部有齿轮转动,楼阁有五层,每一层都好似对应着什么。
“天音宝盒可以演奏出无数首乐曲,这些乐曲亦幻亦真,千变万化,而且还有一股可怕凶险的力量,白公子可要小心了。”
正当天翊出神之际,其耳畔响起了若蓝的传语声。
闻言,天翊笑了笑,笑得云淡风轻。
他没有去理顾什么,反是任由宝盒的小塔轮换转动。
渐渐的,天翊的耳旁再无杂音,唯余一道道旋律在宽广音域内不断跳跃和变换。
这些旋律,时隐时现,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
不多时,旋律换作清澈的泛音,活泼的音节,犹如幽间之寒流,淙淙铮铮,又如松根之细流,清清冷冷。
这之后,如歌的旋律,其韵变得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
紧随着,旋律变得跌岩起伏,开始大幅度的上下滑音。
连续的“猛滚、慢拂”,似作流水声,且在其上方又奏出一个递升递降的音调,两者巧妙的结合,宛如“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
息心静听,宛然坐危舟以过险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让人只觉此身已在群山奔赴,随万壑争流而过。
再后来,旋律变得时轻时重,连珠式的泛音群,先降后升,音势大减,恰如轻舟已过,势就倘佯,时而余波激石,时而旋洑微沤。
天翊沉浸于音色中,他的神情很享受,至于若蓝所提及的可怕凶险力量,他更是丝毫没有感应到。
等到了尾声,旋律化作清越的泛音,渐趋低靡,直至消匿不复。
不消片刻,一切重归如常。
此时,中土皇城外的闲亭中,天翊轻眯着眼,他的身侧,各站有一人。
若蓝惊愕地望着天翊,满脸不敢置信。
裨恶紧皱着眉头,凝视天翊的眼中,饱多思绪。
对于天音宝盒的力量,两人心知肚明,纵使冠绝风澜的强者,只怕也不敢轻易去聆听宝盒内的一曲天音。
让两人骇然的是,天翊做到了,且显得无比随意,随意地好似在聆听一曲再简单不过的旋律一样。
“怎么会这样?”
若蓝若有些不可思议道。
裨恶摇了摇头,他看不透天翊。
等候稍许,天翊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他淡然地笑了笑,望向若蓝道:“蓝儿,适才天音宝盒所奏的曲子,可是叫流水?”
闻言,若蓝的脸色更趋凝沉,道:“你知道流水?”
天翊笑道:“我不仅知道流水,我还知道,流水之上,有高山。”
这话一出口,若蓝的神情已作阴疑至极。
身为天音宝盒的掌控者,她又岂会不知其内蕴藏着什么音曲?
迟定半响,若蓝轻点了点头。
适才天音宝盒所衍出的曲子,的确如天翊所说,名为“流水”。
裨恶愣在一旁,也不言说什么,他那看向天翊眼神,显得凌锐而又森寒。
对此,天翊无所动容。
他饶有深意地看了看若蓝,道:“蓝儿,你说是先有高山,还是先有流水?”
若蓝蹙着眉,回望天翊的眸光中,泛着奇疑。
以她现如今的实力,利用天音宝盒衍出“流水”一曲已达极致。
若蓝知道,这并非便是天音宝盒的最强之力,因为在“流水”之上,还有一曲“高山”。
对于这些,若蓝曾深信不疑。
可此时,伴随着天翊一句“先有高山还是先有流水”,顿使得若蓝的心神动摇起来。
沉寂了好片刻,若蓝方才应了声:“我不知道。”
天翊道:“初志在乎高山,取意仁者,后志在乎流水,取意智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哪里又来得先后呢?”
说着,天翊微微一笑,笑得如沐春风。
他的随意与悠远,就如此刻天幕的闲云,舒卷轻漫。
若蓝怔愣着,连带着一旁的裨恶也作惊愕出神。
好些时候,两人方才惊转过来。
裨恶道:“白公子,事到如今,你还说你只是一介平人吗?”
天翊笑了笑,道:“不是我说,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平人。”
裨恶道:“你若是平人,为何在聆听天音宝盒的一曲流水后,还如若平常?”
天翊道:“因为我带着一颗平凡的心,心不动,则万物不侵,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曲动人的旋律罢了。”
言落,天翊看向若蓝,再道:“你说呢,蓝儿?”
若蓝一愣,晓以她平时颇多善言,这一刻竟也不知如何言对。
天翊道:“时候也不早了,两位是随我一道回府,还是别远他处?”
裨恶顿了顿,转而看向若蓝,他并非没有主见,他只是习惯听从若蓝的吩咐。
若蓝道:“我要跟你一起。”
说这话的时候,若蓝的神情中带着磐坚,她直勾勾地盯着天翊,似是想要在天翊的眼里捕捉些什么。
让若蓝没有想到的是,天翊在听到她的回应后,竟显得自若无比。
那模样,好像早已洞悉了一切,世间万事,都无法再使其动摇。
接下来,天翊带着若蓝与裨恶回到了元府。
对于若蓝的归来,千钰与千叶自是欢喜,至于裨恶,也很容易地便被接纳,因为若蓝说,裨恶是她的随从。
就这样,若蓝与裨恶在元府落住了下来。
时光流逝,一转眼,半月已过。
这半月下来,若蓝与裨恶体会到了平凡,也结识了虎子一家人。
虎子因为已经婚娶,到元府的次数变得没有往常多了,但每日,他都会准时给天翊送来一坛花酒。
这一天,时至夕落,淡薄的金辉平铺在天幕边缘,缕缕如絮。
元府外,行者正清扫着落尘杂埃,街对面的铁器铺里,铁牛与阿彪正挥汗如雨地锤炼着铁器。
铁牛瞄了瞄元府,道:“阿彪,你认识白兄弟家里新来的那两人吗?”
阿彪道:“铁牛大哥,这些日子以来,你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
铁牛憨憨一笑,道:“岁月不饶人,饶人亦岁月,随着年龄增长,可以关心的事,似乎也变得少了。”
阿彪道:“所以铁牛大哥你就不厌其烦地问我相同的问题?”
铁牛道:“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阿彪道:“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到头来,还不都会消逝于岁月风烟中。”
铁牛怔了怔,连带着手上的精铁大锤也滞停了片许。
紧随着,铁牛摇了摇头,道:“阿彪,我听不懂。”
阿彪笑了笑,道:“铁牛大哥,不需要你听懂,你也不需要听懂,迷迷蒙蒙,不就是这个世界的色彩吗?”
听得阿彪这话,铁牛索性放下了精铁大锤,他被绕得有些迷糊,迷糊地有些不知所措。
铁牛道:“阿彪,这些年来,我从没问过你,你是不是为了白兄弟才到俺家的?”
铁牛这话说的很认真,目光也很认真地落定在阿彪身上。
阿彪道:“铁牛大哥,你该关心的是,虎子与瑶儿什么时候能生个大胖小子。”
闻言,铁牛突地一敛疑态,转而大笑了起来。
笑声传荡开来,散布于层层余辉中。
听得这笑声,行者停罢了下来,他转目朝着铁器铺看了看,嘴角处,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正在这时,元府内有一人影渡出身来,正是裨恶。
裨恶看了看行者,又看了看铁器铺中的阿彪,至于铁牛,则被他完全忽视。
行者笑了笑,继而又微微摇了摇头,接着继续清扫了起来。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裨恶的眼目,他缓步到行者身旁,道:“阁下真的甘于一生平凡吗?”
行者道:“哪里来得甘与不甘,我行者,本就是一个平凡的人。”
裨恶皱了皱眉,斩钉截铁道:“你不是,白公子也不是,还有那打铁的阿彪也不是。”
行者微顿,道:“你又是如何评定我们不是的呢?”
裨恶缄默,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行者道:“难道那所谓的实力,便是平凡与不平凡的一道天堑不成?”
裨恶道:“我只是想不通。”
行者道:“想不通便不要想,何苦给自己平添烦恼呢?”
裨恶道:“如果有一天,你所置身的平凡会被打破,哪你又该当如何?”
行者笑着摇了摇头,道:“平凡就是平凡,哪会轻易被打破?它来得很简单,去得也很简单。”
裨恶道:“可风澜大陆,从来都不是一个平凡之地。”
行者道:“但这些日子以来,你的所经所历,却又全都是平凡。”
闻言,裨恶愣了愣。
稍以思量,裨恶不再就平凡而论,反是这般问道:“不久后,风澜大陆将起剧烈波涛,届时,你会如何选择?”
行者道:“浮华喧杂,亦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安宁,而那一份安宁的背后,便是平凡。”
裨恶道:“你似是在刻意回避我的问题。”
行者笑了笑,道:“不是刻意,是有意。”
裨恶眉宇一沉,轻哼一声后,向远而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见多了平淡,但他却难以去习惯。
见得裨恶远去,行者微微一笑,继而挥动扫帚,开始继续打扫尘埃。
与此同时,中土皇城以东。
这里衔有一条长江,每每冬日,江面便会被厚冰覆盖,形成一方冰湖。
当年,天翊便是在这里相遇行者的。
而今并非冬季,江水无寒,悠悠而去。
此时,江边有一行人正嬉笑玩乐着。
天翊负手而立在江边,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千钰等人。
这些日子下来,若蓝并没有去探寻关于不忘的事。
她与千钰、千叶相处的很好,且极为享受那难得的平淡。
这一次出游,虎子与李瑶也一道随行,众人玩得很开心,似已忘乎了他们的成年。
不多时,一袭黑袍加身的裨恶也来到了江边。
裨恶先是看了看若蓝,当见得若蓝正纯真无邪地与众人嬉玩在一起后,他突敛了神情中的沉郁。
不知为何,此时裨恶的心中竟无端生出了一种感觉。
那种感觉,来得莫名而又唐突,似乎只静静地看着若蓝一切安好,裨恶便道足矣。
这时,天翊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从未如现在这般宁静过。”
闻言,裨恶倏地一怔,他低了低头,想要去掩饰什么。
可给裨恶的感觉,就是自己这一低头,恰恰表露他的心声。
天翊道:“你喜欢蓝儿。”
裨恶连连摇头,道:“我只是若蓝大人的随从。”
天翊笑了笑,道:“你一向都不是一个喜欢回避的人,况且你也不擅长去回避。”
裨恶愣了愣,目光再次落定到了不远处。
那里,若蓝与千钰等人正嬉笑追逐着,她们的裙摆随风舞动,几人就好似一个个灵动的精灵,徜徉在余辉烂漫中。
当然,虎子除外,因为他很憨实,憨实得有些笨拙。
看着看着,裨恶的心突然变得宁静了下来,连带着脸上的不安与彷徨也一道消失不复。
他出神般地凝望着,喃喃道:“或许在若蓝大人的心底深处,一直都隐藏着这样的一片乐土吧?”
天翊道:“她若是想拥有,这一切何须隐藏。”
闻言,裨恶顿从出神中醒转,他看了看天翊,道:“你这话何意?”
天翊道:“我的意思很简单,简单到这一片乐土,离蓝儿很近,近到可以置身其中。”
话至此处,天翊顿了顿,接着再道:“可有时,咫尺也作天涯,一步之遥,往往都作不可及。”
裨恶皱了皱眉,以他心性,何尝又听不出天翊的言外之意呢?
“若蓝大人并非如你所想,她是一个纯真的人,也是一个无邪的人。”
迟定片刻,裨恶这般说道。
天翊笑了笑,没再去回应什么。
裨恶道:“白公子,来这里之前,我曾相问过行者。”
天翊道:“你问过他什么?”
裨恶道:“我问他,难道真的甘于一生平凡吗?”
天翊道:“所以说,这也是你此时想问我的话?”
裨恶点了点头。
天翊道:“我的回答跟行老一样。”
裨恶一愣,道:“你知道行者是如何回应我的?”
天翊道:“我不需要知道,我只是很了解行老。”
裨恶陷入沉默,好半响后,叹道:“看来你们果真都是一样的人。”
天翊摇了摇头,道:“我与行老不一样。”
裨恶皱眉,道:“可至少在我眼里,你们是一样的。”
天翊笑道:“你与蓝儿到这里,想必不是为了追求这一份静谧吧?”
裨恶颔首,道:“不忘既是将一切都告知给了你,想来你应该是知道冥尊的吧?”
天翊点了点头,道:“冥尊,冥海天池的掌首。我知道她,但却从未见过她。”
裨恶道:“之前你听过天音宝盒的一曲流水之音,那一首曲子,本是冥尊让若蓝大人给不忘听的。”
天翊道:“可最终听那一曲的人,是我,而不是不忘。”
裨恶道:“冥尊的想法很简单,她想让若蓝大人除掉不忘。”
天翊笑了笑,道:“若是不忘还活着,想来冥尊也不会如愿。”
裨恶点头,道:“不忘是若蓝大人的大哥哥,在大人的心里,不忘的地位远超他人,大人又岂会真的去伤害他?”
天翊道:“裨恶,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天音宝盒的那一首曲子叫流水吗?”
裨恶沉了沉眉,稍以思量,他的神色顿变得惊愕起来,道:“难道,是不忘告诉你的?”
天翊颔首承认,道:“不忘在音律上的造诣深不可测。”
裨恶道:“你的意思是,即便若蓝大人想以天音宝盒去伤害他,也不得获?”
天翊没作回应,目光一沉,转而朝着千钰等人所在的方向看去。
此时,千钰等人所沿向的江边,正有一大群人缓缓逼近。
这一群人,穿着统一制式的服饰,个个都做年轻气盛。
当首的男子,二十来岁,模样俊俏,身处于簇拥之中。
千钰等人本玩得不亦乐乎,突见迎面有人逼来,喜乐的气氛顿做凝滞。
“中土皇家学院的人?”
虎子皱了皱眉,对于中土皇家学院,他自不会陌生,曾几何时,他可是日思夜想着入得其内,行以仙修之事。
李瑶蹙頞,对于中土皇家学院的弟子,她从无多少好感。
在她的印象中,那些弟子,非富即贵,个个趾高气昂。
相较于虎子与李瑶,千叶、若蓝以及千钰就要自若得多了。
千钰道:“叶儿姐姐,蓝儿,他们好像也是来游玩的呢?”
千叶道:“可我怎么感觉,他们似是来者不善?”
若蓝没有开口,只冷冷地瞥了一眼中土皇家学院的弟子。
不消多时,中土皇家学院的大群弟子已来到了千钰等人的跟前。
他们的目光,不停地在千钰等人身上打量着,期间,不乏议论纷纷。
“南哥,这几个女子,长得可真水灵。”
“何止是水灵,那是美若天仙。”
“这样的女子,也只有南哥这样的才俊能配得上。”
“非也非也,应该是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南哥。”
“......”
一时间,众多中土皇家学院的弟子相簇在那男子身旁,喋喋个不休。
听得众人所言,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连忙凑到了被称为南哥的男子身边。
“南哥,我认识他们,他们是薛老特意提及过的,不可招惹的人。”
闻言,那被称为南哥的男子,别无所动,眼中的轻蔑更是来得丝毫不加掩饰。
......
四十章:登高望远,似曾相识【合两更】
男子名为青南,家世显赫,其本身也是中土皇家学院小辈第一人。
青南年纪轻轻,实力已至婴成后期,距离出窍也只一步之遥。
自从入得中土皇家学院,青南便作同辈中的佼佼者,这也使得他为人孤高傲然,向来不将他人放在眼中。
此时在听得那矮小男子的提醒后,青南傲睨自若,他的目光在千钰几女的身上游离不定。
好半响,青南掀嘴一笑,他看了看在侧江流,叹道:“长河冷落,残照当江。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江水,无语东流。”
言罢,青南将目光转定归来,再道:“几位姑娘,在下青南,不知可愿结伴登高望远,触及春愁?”
听得青南这话,千钰浅笑嫣然着,倒是在旁的千叶与若蓝皆一副冷面寒眉模样。
虎子冷眸相对着,李瑶满眼不待见。
有些话,不同的人说,便会给人不同的感觉。
迟定片刻,千叶开口道:“念你年少,赶紧给我离开这里!”
青南愣了愣,笑道:“这位姑娘应该是个修者吧?”
千叶道:“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青南道:“姑娘,我好意邀你们踏春巡游,你们怎么忍心拒绝我呢?”
千叶冷冷一笑,道:“可我怎么觉得,你的好意之中,歹念丛生?”
青南道:“姑娘怕是误会我了,不过游游山,玩玩水,何来歹念?”
千叶刚欲驳言,一旁的若蓝突地站出身来,道:“叶儿姐姐,何必与这种登徒子浪费口舌?”
说着,若蓝眸定到青南身上。
这一看,青南心神一颤,只一眼,青南便若被万千寒芒穿透。
若蓝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走,还是不走?”
青南凝沉着面,脸色难看至极。
初见时,他认为千钰等人只是平凡之辈,可细一端详,方才发觉,这些人似是个个都不简单。
还不待青南回话,那随行其一道而来的中土皇家学院弟子们,纷纷“抱不平”了起来。
“哼!真不识好歹,南哥邀你们出游,那是看得起你们!”
“没错,别给脸不要脸。”
“南哥,要不直接给绑了吧?”
“......”
霎时间,一众中土皇家学院弟子相激而语,言辞颇多盛凌。
那矮小男子见状,满面焦愁,刚欲出言劝说,青南突地挥了挥手,道:“我们走!”
言落,青南人已拂袖而去。
见此一幕,诸多中土皇家学院弟子无不莫名失措。
在他们的认知中,青南可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主儿,可碍于青南发话,他们也不好再作纠缠,连连朝着青南追去,临走前,还不乏对千叶等人抛以恶狠目光。
不远处,天翊与裨恶静默而立,适才一幕,两人都已耳闻眼见。
此时,见得青南一行人携愤而去,裨恶道:“这事,你管不管?”
天翊笑了笑,道:“你要我怎么管?”
裨恶道:“这么说,你是不管了?”
天翊道:“年少轻狂,你我,都曾有过。”
裨恶道:“可我们也都曾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代价。”
天翊道:“你说的没错。”
裨恶顿了顿,接着便欲转身离去。
天翊道:“他们有错在先,但错不致死。”
裨恶微微一滞,也未回应天翊什么。
下一刻,他的身影倏地消失原地。
值此之际,千钰等人也折返到了天翊身旁。
千钰道:“叔叔,我们回去吧。”
天翊道:“怎么,钰儿累了?”
千钰道:“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没有心情游玩了,况且,天色也不早了。”
天翊笑着点了点头,率先提步而去。
一路上,天翊只言不发,他走得不紧不慢,自若无比。
千钰等人随在天翊身旁,个个都一副怀揣着心事的模样。
沉寂之余,若蓝道:“白公子,你可知道中土皇家学院?”
天翊道:“知道,但不熟悉,我虽在中土皇城中落居了数十载,但对这里的一切,依旧谈不上熟悉。”
若蓝道:“之前的事,你也看见了,我很想知道,如何以平凡去捍卫平凡?”
闻言,天翊突地顿下了脚步。
这一顿,天幕突起一声轰雷。
“轰!”
紧随着,密雨倾落,轰鸣阵阵。
刹时间,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
见得这一幕,虎子与李瑶皆是一怔。
虎子道:“好端端的天气,为何会突然倾盆雨下?”
李瑶道:“天气本就阴晴无常。”
说着,两人已抬起衣袖,来时,天光潋滟,可无人会料想会有雨下。
若蓝顿了顿,探手一挥,迎面顿有一虚幻伞体破空而起。
眨眼间,众人便已落置在了如虚如幻的伞体中。
见状,虎子与李瑶已作瞠目结舌。
两人都作平凡之躯,哪曾见过这般奇异之事?
李瑶愣愣地望着若蓝,她的目光中,缱着沉杂的意味,又惊又讶。
虎子要好上一些,他知道仙修之士,也知道仙修之能,只是真当这一切亲临时,他还是没能做好准备。
千叶如若平常,身为修者,简单的凝气化灵,自不会让她动容。
相较众人,千钰则一副如痴如醉模样。
她抬望着眼,看着密集如丝的雨水飘落伞檐,继而化作缕缕晶莹流荡而去。
天翊置身伞下,神色无喜无悲。
沉寂片刻,天翊看向若蓝,开口道:“蓝儿,适才你可是问我如何以平凡去捍卫平凡?”
若蓝点了点头。
天翊笑了笑,道:“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言落,天翊提步迈出。
转瞬间,他人已迈出了伞罩的范围,落雨丝丝,浸湿了他的发身。
若蓝怔怔地看着天翊,眉宇间,跳动着难言之色。
千叶蹙了蹙眉,她听不懂天翊之言,更不明天翊之意,她只觉得,天翊的话语中,似落定着一种无奈。
虎子与李瑶还未从惊愕中醒转过来,两人本作平凡,可他们的平凡之中,却充斥了着不平凡。
千钰眨巴着双眼,此时她那如痴如醉的目光已沿展到了一道渐远的背影上。
迟定了些时候,众人朝着天翊追去。
走着走着,雷声停了,细雨也消歇了下来。
与此同时,夜幕也作降临。
......
中土皇城以西,落置着一处宽阔院地。
这里,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正是中土皇家学院所在。
此时,院门之外,缓行着一群人,当首者正是青南。
“南哥,那几个女子真是不识好歹,竟然敢拒绝南哥。”
“南哥,要不我们去把她们给绑回来,让你发泄发泄?”
“你知道她们住哪里吗?还绑回来?”
“......”
听得众人所言,青南倏地皱眉,喝斥道:“都给我闭嘴!”
闻言,众人连忙收口。
青南怔了怔,回首看了看回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夜的夜,来得较往常要黑得多得多。
一念及此,青南打了个冷颤,接着快步朝着一座云楼走去。
见状,随行之人无不满脸莫名,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副失措无定。
时不过多,青南人已入得那云楼中。
此刻,云楼最高的一层厅室中,围坐着三人。
这三人,都是鬓发皆白之辈,他们正闭目养神,运气育身。
不消片刻,厅室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继而见得,青南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
闻声,三名老者先后睁开了双眼。
“南儿,何事这般惊慌?”
其中一名老者问道。
青南道:“老师,弟子今日出游,惹麻烦了。”
老者笑了笑,道:“惹了什么麻烦,让你这般心神慌乱?”
青南微顿,看了看老者身旁的另一名老者。
若是虎子等人见得这老者,定能认出其身份来,不正是薛老吗?
还不待青南回话,薛老的眉头已紧皱了起来,道:“青南,你可是去招惹了他们?”
青南也不作应,只缓缓低下了头。
青南的老师道:“薛老,你说的他们可是指的...”
薛老点了点头,道:“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闻言,青南老师的脸色刷地惨白起来,哪里还见适才的从容安定?
他带怒般地盯着青南,喝道:“不是给你们说过了吗?城东元府的那一家人,谁也不可前去招惹,你怎么放着禁令不听?”
青南愣愣地站着,道:“老师,弟子只是好意地想要邀他们前去登高望远。”
“登高望远?”
闻言,青南的老师愤然而起,道:“你能登多高?你能望多远?你可知道,有些人,绝对是不可以招惹的?”
青南缄默,早在若蓝的一眼之力下,他便识得其不简单。
之后他服软离去,匆匆赶回学院,一路上,他的心神总觉不宁。
青南知道,自己怕是被人盯上了,这才连忙来到云楼,以求庇护。
只是让青南没想到的是,他的老师在知晓此事后,竟表现地如此不安。
沉寂半响,那一直未曾开口的老者道:“皇甫兄,事情都已发生了,眼下我们该做的,是想办法平息此事。”
青南的老师名为皇甫轩,也是中土皇家学院的院长,与青南的父亲青阳子乃是莫逆之交。
皇甫轩沉了沉眉,状作思量,道:“封玄兄,以你所见,我们该如何去平息?”
封玄顿了顿,转而看向薛老,道:“薛老,我们中就你与他们有所交集,此事恐怕还得你出面。”
薛老苦涩一笑,道:“我与他们已经很久未曾谋面了,况且当年之事,你们也做知晓,我哪里还有颜面去面见他们?”
闻言,皇甫轩与封玄都是一愣,当年虎子贩售画卷所引起的风波,两人也做心知肚明。
那一役后,画门之人再没踏足过中土皇城。
听得三人言谈,青南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且还带着浓浓的焦愁。
隐隐间,青南也有所察觉,自己这一次,怕是真的招惹了大麻烦了。
“扑!”
想着想着,青南突地跪拜在地。
“老师,弟子年少无知,不该那般轻狂!还请老师念于旧情,救救弟子!”
青南颤巍巍地说道,跪走着来到了皇甫轩的跟前。
皇甫轩紧皱着眉头,神情极度阴沉,道:“南儿,你可知道,此事一个不当,不止是你们青家,恐怕我们中土皇家学院,也难逃大劫!”
听得这话,青南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跪愣着,好一副失魂落魄之态。
就在这时,厅室外突起阵阵大风。
风过,送来一阵阴寒。
见状,皇甫轩几人无不失措。
放眼而视,只见厅室内,不知何时竟是渡出一道黑影。
这黑影背对着皇甫轩几人,衣襟还作飘扬。
见得来人,皇甫轩几人互相看了看,皆可见彼此眼中的惊骇与愕然。
青南愣愣地看着那黑影,虽未正见,但他却清晰地记得,这人他见过。
惊愣之余,皇甫轩对着那黑影躬了躬身,道:“前辈临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黑影道:“我要做的事很简单。”
皇甫轩道:“前辈可是为了青南日间的冒犯而来?”
黑影道:“是。”
皇甫轩道:“南儿年少无知,轻狂自傲,还请前辈念其孱幼,网开一面。”
黑影道:“我的网,即便开了一面,只怕他也无所可出。”
闻言,皇甫轩的脸色倏变得寒沉下来。
青南骇愣着,连道:“前辈,晚辈无意冒犯,还请前辈饶我一命!!”
黑影道:“若是换作以往,你今日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便已毙命。你即便求我,也只能求得一死。”
说到这里,黑影顿了顿,再道:“可有人开口让我留你一命,我却不得不遵从。”
言落,黑影缓缓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连带有一阵狂风掀起。
只一个照面,皇甫轩几人顿作倾倒。
青南一个没稳住,身躯直直倒悬翻滚,期间还夹杂着鲜血喷吐。
待得一切如常下来,厅室内已狼藉遍地。
皇甫轩三人倒在一旁,面色凄苦,一看便是受了重伤。
青南此时已不省人事,瘫软在地上。
黑影道:“从今以后,此人不可在踏入中土皇城半步,若不然,中土皇家学院便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话落,黑影的身躯顿变得虚幻起来,不消片刻,其人已彻底消失无踪。
皇甫轩三人骇然地瘫坐在地,神情阴郁而又惊恐。
封玄道:“好强!”
皇甫轩道:“岂止是强?以他实力,想要取我们性命,只若探囊取物般轻易。”
封玄道:“青南还活着。”
皇甫轩重重一叹,道:“南儿啊南儿,这一次老师也无能为力了。”
薛老愣在一旁,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
皇甫轩道:“薛老,你在想些什么?”
薛老道:“我在想,此前我应该从未见过他。”
皇甫轩愣住,心里越发觉得可惧。
封玄道:“那人到底什么来头?他这般隐匿于我中土皇城中,到底为了什么?”
薛老道:“你想知道?”
封玄点了点头。
薛老道:“你若真想知道,为何不上门去问问?”
封玄愣住,满脸错愕,即便再给他一个胆子,他只怕也不敢去。
......
翌日,仍处于昏沉不醒的青南在皇甫轩的陪同下,离开了中土皇城。
从那以后,青家之人再没有来过中土皇城,即便有事,也只会托付他人来办。
一大早,元府外便来了两人。
这两人,神色显得有些憔悴,正是薛老与皇甫轩。
此刻,行者正如往常般清扫着落尘杂埃。
见得薛老与封玄在府外张望,行者靠了上去,道:“公子有过吩咐,今日不见客,两位请回吧!”
闻言,薛老与封玄皆是一愣。
薛老道:“行前辈,烦请转告你家公子,他所交代的事,我中土皇家学院已经尽数照办!”
行者笑了笑,也未应承什么。
薛老一脸尴尬,转而与封玄一道折归中土皇家学院。
一路上,薛老与封玄都显得心事重重。
封玄道:“薛兄,他可是不想见我们?”
薛老道:“他不是不想见我们,他只是不想见不想见到的人。”
封玄皱了皱眉。
薛老道:“封兄,早时让你跟我一起来登门道歉,你还不乐意,为何后来又改变主意了?”
封玄无奈笑了笑,道:“我不过是想瞻仰一下他的神秘罢了。”
薛老道:“既是神秘,哪是那般容易便能被瞻仰?”
说着,薛老苦涩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元府内,天翊正坐于桌前,描弄丹青。
他每日都会作一副画卷,今日画的,是一个小男孩,一个邋里邋遢且还极为消瘦的小男孩。
画中,小男孩状作奔跑,他穿着一件麻衣粗袍,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馒头。
千钰等人停伫在天翊的身旁,见得画卷上的小男孩后,几人的神情都变得疑沉起来。
千叶道:“为何这个小男孩我从未见过?”
若蓝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没见过。”
裨恶无所言出,只静默在一旁。
千钰凝视着画卷,看着看着,若有出神。
她蹙了蹙眉,有些不定道:“叔叔,为何这个小男孩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
四一章:风澜波澜,风波之澜【合两更】
听得千钰所言,天翊停罢了手中画笔。
他回了回首,唇齿微启,却又落得无所言对。
沉默片刻,天翊叹道:“轻回首,流年深处,总有一些潜入心底的纪念。尘烟过,韶华胜极,还有多少烟岚风雨的惆怅?”
言罢,天翊缓缓站起身来,本平铺于桌面的那一卷画轴也随着天翊的起身,飘然而动。
它径直落到了千钰的手中,折叠成卷,好似从未被打开。
天翊道:“钰儿,这一副画卷送给你。”
说着,天翊起身朝着府外走去。
千钰愣了愣,低眼看了看手中画轴,接着喝道:“叔叔,你要去哪里?”
天翊轻摆了摆手,道:“我出去转转,晚间便会归来。”
话语方歇,天翊人已消失于迷离虚幻中。
......
风澜学院,虚空战场。
此时,一处莫名的湖畔边,正有两名青年停驻以憩。
湖中,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湖上,天容水色,云物俱鲜,长桥卧波,飞虹横济。
只道是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这两名青年,皆作狼狈模样,两人的颊面上还残留着半湿半干的血迹。
幻沐辰道:“文胜,没想到学院天才战竟这般残酷血腥。”
南宫文胜道:“沐辰大哥,我以为你早就见惯了杀戮与鲜血。”
幻沐辰沉了沉面,道:“其实,我不喜欢杀戮。”
南宫文胜道:“可这个世道,处处都充满了杀戮。”
幻沐辰陷入思量,平复方许,道:“之前的战斗,狂客的人都被冲散掉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南宫文胜想了想,道:“沐辰大哥,我们直接前往无字战碑所在地吧!若是他们还活着,想来都会去往那终极之地。”
幻沐辰轻点了点头,他虽年长于南宫文胜,但这一路走来,南宫文胜所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已非当年初见时那般稚嫩。
这些年来,南宫文胜成长了不少,也血性了不少。
幻沐辰虽与之一道修行于狂客学院,但有很多事却非他所明了。
武忘等人在对南宫文胜的栽培上,着实是下了一番狠功夫。
这狠,是以血腥历练而来,是从险象环生中脱出。
休憩片刻,南宫文胜与幻沐辰双双起身,准备启程前往无字战碑。
可前身刚起,两人的目光便作凝定。
放眼而视,只见得,云天下,长桥上,有一男子静默而立。
男子身着一袭胜雪白衣,肃清傲冷,流盼以远,似沉浸于如雾的回忆中。
他的回忆,淡薄如素,不过一盈袖暗香,不过一清欢浊酒。
男子站在那里,就如站在画中,画中桥,桥中人,人如画。
见得这男子,南宫文胜与幻沐辰皆作愕然。
“是他?”
惊诧之余,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南宫文胜道:“沐辰大哥,你认识他?”
幻沐辰点了点头,对于这白衣白发男子,他又岂会陌生?
当初他还在幻烟城时,便见过这男子。
一想到这些,幻沐辰道:“文胜,你可还记得之前我动用的紫雷印?”
南宫文胜点了点头,之前受各方堵截,幸得幻沐辰祭出一方紫印,若不然,两人也不可能成功逃脱风澜学院各大分院的包堵。
南宫文胜道:“沐辰大哥,他不会是在等我们吧?”
幻沐辰笑了笑,道:“我们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着,幻沐辰与南宫文胜连连朝着不远处的卧波长桥走去。
行渐远,身渐近,不消多时,两人已与那男子近身而处。
男子面无杂色,只静静地凝望着桥外的一方山水。
他有着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顾盼生辉,两眉如漆,般般入画,摄人心魂。
幻沐辰与南宫文胜顿了顿,接着纷纷对着男子躬了躬身。
南宫文胜道:“怪叔叔。”
幻沐辰道:“白前辈!”
男子笑了笑,转而看向两人,道:“你们来了。”
南宫文胜道:“怪叔叔,你知道我们会来?”
男子点了点头。
幻沐辰道:“这么说,白前辈是专程在这里等我们了?”
男子又点了点头。
南宫文胜道:“怪叔叔,你等我们干什么?我们现在正在历练。”
男子道:“你们此次的历练,到此便结束了。”
闻言,南宫文胜与幻沐辰不由皱起了眉头。
幻沐辰道:“可我们还未抵达无字战碑所在地。”
男子道:“那里,你们也不必去了。”
南宫文胜道:“怪叔叔,很早前我便觉得你奇怪,现在我更加觉得你古怪了。”
男子笑道:“很早前,你应该觉得我很坏才是。”
南宫文胜一脸尴尬,他挠了挠头,若有些不好意思。
幻沐辰道:“白前辈,能给我们一个理由吗?”
男子道:“你们还小,不需要知道理由。”
话语方歇,男子随手一挥。
霎时间,时空顿起一阵动荡。
继而见得,南宫文胜与幻沐辰的身影在时空动荡中变得扭曲。
不消多时,两人的身影已从桥上消失。
送走南宫文胜与幻沐辰后,男子转过身去,适才的动荡此刻已经平息了下来,只余身前的那一方湖水,还泛着微微涟漪。
男子一动不动地停伫着,喃喃道:“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言罢,男子的身影渐趋虚幻,直至最后,彻底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中土之地,十万大山,登云峰。
那一处宽阔的广场上空,突起一阵剧烈波动。
紧随着,一道又一道身影凭空落显。
这些人,全都是狂客学院的人。
不久前,他们在南宫文胜与幻沐辰的带领下,前往风澜学院,参加二十年一次的学院天才战。
他们本都散落于虚空战场各处,可就在刚刚,他们的身子突然遭受了一股奇异之力的把控。
待得他们醒转过来,人已回到了登云峰。
“怎么回事?”
“怎么回来了?”
“难道我们失败了?”
“文胜跟沐辰大哥呢?”
“......”
一众学院弟子惊相而语,他们满脸错愕,不停地东张西望着。
这一望,众人顿时发现,登云峰上处处残破,似刚刚经历了战火的洗礼。
“这?”
“怎么会这样?”
“在我们离开这段时间,难道有人进犯我登云?”
“给我的感觉,登云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
“......”
正当众人惊愕之际,人群走出一行人来。
这几人,不作他别,正是烈阳、青霖等狂客学院的老师。
此次学院天才战,他们作为领队老师一道而行。
之前他们还身处于风澜城中,静待着狂客学院的弟子抵达风澜城外的无字战碑。
可就如其他弟子所经历的一样,他们也遭受到了一股奇异之力的把持,接着便被渡引了回来。
青霖眉宇紧皱,道:“狂龙,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突然被遣送了回来?”
烈阳摇了摇头。
破军道:“在我们离开后,有人侵犯过我们狂客。”
碧灵道:“能在无声无息间,将我狂客所有人渡引出风澜学院,这人的实力,可怕至极。”
熊昊道:“好在他对我们并无敌意。”
说话间,南宫文胜与幻沐辰也显现在了广场了。
当见得一众狂客都在场后,两人的神情更趋错愕。
幻沐辰道:“文胜,看来不止你我被白前辈遣送了回来。”
南宫文胜点了点头,连忙朝着烈阳等人跑去。
与此同时,登云峰上,一道道光影划破虚空,继而纷纷落定于广场上,正是武忘等人。
不消片刻,众人便已相汇在了一起。
武忘看了看南宫文胜,接着转目到烈阳身上,道:“老师,你们怎么回来了?”
烈阳凝沉着一张脸,道:“我们被人遣送了回来。”
“遣送了回来?”
武忘皱眉,道:“难道是风澜学院的人干的?”
还不待烈阳开口,南宫文胜已应道:“父亲,不是他们。”
南宫文胜这话一出口,顿惹得众人瞩目。
武忘道:“胜儿,你知道是谁?”
南宫文胜点了点头,瞄了瞄身旁的幻沐辰。
幻沐辰笑了笑,示意让南宫文胜来阐述。
南宫文胜道:“父亲,我们狂客学院的人,之所以会被渡引出风澜学院,想来都是怪叔叔一手所为。”
“怪叔叔?”
闻言,众人的神情皆作错愕。
烈阳道:“胜儿,他没有姓名吗?”
南宫文胜摇了摇头,道:“狂龙爷爷,我只知道他是怪叔叔。”
青霖道:“胜儿,那他长什么模样,你可还记得?”
南宫文胜道:“记得。”
说着,南宫文胜随手一探,自其手中顿有缕缕火元之力盛出。
看其模样,似是要以火灵之力幻化出那“怪叔叔”的相貌来。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南宫文胜在祭出火元之力后,竟迟迟不见下一步动作,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古怪起来。
沉寂半响,南宫文胜收了火元之力,一脸惊愕道:“父亲,狂龙爷爷,我忘记了。”
武忘焦急道:“你忘记了什么?”
南宫文胜道:“我忘了怪叔叔的模样了。”
说到这里,南宫文胜摇了摇头,接着又改口道:“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我能记得怪叔叔的模样,可真要将其描画出来,却又做之不到。”
无忆道:“胜儿,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见过那怪叔叔?”
南宫文胜看了看幻沐辰。
幻沐辰道:“院长,我跟文胜都曾见过他。”
无忆道:“沐辰,那你可能将他模样幻变出来?”
幻沐辰顿了顿,转而调出体内雷元之力,可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让那些雷元之力幻变出他脑海中所记忆的身影模样来。
正在这时,武忘等人的身旁突有一虚幻身影显现出来。
见得这身影后,一众狂客无不肃然起敬,他们都知道,在登云峰内,除却烈阳等老一辈狂客外,还有几名更为尊长的狂客。
而这一道虚幻投影,便是那几名狂客中最为高深莫测的梦三千。
“三千爷爷!”
“梦前辈!”
“尊者!”
“......”
梦三千摆了摆手,目光在南宫文胜与幻沐辰的身上游离了片刻,道:“胜儿,沐辰,你们不用在试了,这人的实力,只怕已超脱物外。他若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即便你们费尽气力,也难有所获。”
烈阳道:“梦前辈,我狂客的人都被他摄出了风澜学院。”
梦三千笑了笑,道:“他这样做,或许是有他的理由吧!”
“理由?”
众人无不皱眉,任凭他们如何猜料,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梦三千看了看南宫文胜,道:“胜儿,你那怪叔叔除了将你跟沐辰送出风澜学院外,可还说过其他?”
南宫文胜想了想,道:“三千爷爷,怪叔叔只说了,我跟沐辰大哥的历练到此结束,也不必再去无字战碑所在地。”
梦三千点了点头,道:“看来风澜大陆或将再起波澜了。”
听得这话,武忘等人皆做错愕。
无忆凝皱着眉头,道:“这般说来,那波澜的始发之地,应该便是风澜学院了?”
梦三千道:“或许吧。”
武忘道:“那人将我狂客之人尽数遣离风澜学院,是为让我们远离波澜?”
绝尘道:“我只想知道,他与我狂客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冰晴道:“不久前我狂客遭受敌袭,后有强者降临化解了那一场危机,此事与他是否也有关联?”
听得冰晴这话,武忘等人皆陷入思量中。
南宫文胜扫视了一下周遭,接着看向武忘道:“父亲,娘亲她回南宫阁了吗?我们离开这一段时间,真有人进犯我狂客?”
武忘笑了笑,道:“胜儿,你娘亲身子有些不适,在后山静养。”
话语方落,南宫文胜人已朝着后山奔去。
以他心性,只稍一思量便已反应了过来。
南宫盈盈身为修者,且实力不弱,哪里那般容易不适?
加之不久前登云恰逢有来敌进犯,将这些联系在一起,南宫文胜顿时判定了出来,他的母亲应该是受了伤,且应该受伤颇重,若不然,她不会舍离自己父亲左右。
这之后,狂客学院的弟子各自散离了去。
烈阳等人则是相聚于大殿中,谈论着风澜时局如果发生动荡,狂客学院将如何应变。
......
与此同时,天翊行径在一处虚无之地中。
走着走着,他的身前出现了一片光幕。
光幕呈淡蓝色彩,给人以虚幻迷离。
天翊顿了顿,颊面落显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迟定半响,天翊提步走入了光幕。
穿过光幕后,迷雾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清明。
这一片清明,承落在一片蔚蓝的大海上。
此时,天翊站在一座岛屿下,身前不远处,有一道道的路阶向远而去。
稍顿片刻,天翊起身而去,他的步伐,不紧不慢。
一路上,有柔美白云缭绕,入目五色斑斓,波光岚影,群峰环抱,蔚为壮观。
行径了好些时候,天翊来到了一处湖泊前。
这湖泊,位于群山之巅,湖水清澈碧透,一平如镜。
湖泊周围,有奇异峻峭的山峰临池耸立,倒映湖中,波光峦影,蔚为壮观。
上空,流云急雾,变幻莫测,时而云雾飘逸,细雨蒙蒙,“一片汪洋都不见”,时而云收雾敛,天朗气清,绘出了“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绝妙天池景观。
这里不作他别,正是冥海天池所在。
此时,天池内高手潜隐,但却无一人发现天翊的行踪,且他还是那般地“大摇大摆”。
天翊走过路阶,来到了一处高塔下。
这塔,给以他熟悉,他若没记错,这塔的形状与若蓝天音宝盒内的天音宝塔一模一样。
天翊看着身前的塔楼,喃喃道:“天音宝塔,五音十二律,塔高五层,每一层分别与宫、商、角、徵、羽五音对应。每一层有十二个飞檐,每个飞檐下有一扇窗户,每个窗户上都标有音律的名称,对应十二律。”
言落,天翊人已消失原地。
与此同时,塔楼的第五层中,正有一女子撑着下颚,状作思量。
“大哥哥,你到底在哪里?”
说着,女子站起身来,神情中的忧思消失不复,取而代之有勃怒大起。
“丑八怪!快放我出去!!”
言落,女子猛地挥舞起了拳头。
拳出,罡风凛冽,周遭时空在她的拳下都若有被撕裂的趋势。
可还不待女子的拳力彻底荡漾开来,塔身内突起一阵迷幻波荡。
紧随着,女子所打出的拳力便尽数覆灭不存。
见得这一幕,女子的神情更显愤然。
她被困在塔里已有些时候了,任凭其如何发力,竟也无法堪破这里的禁锢之力。
“哼!等我出去了,一定让无名爹爹来毁了这里。”
女子气鼓鼓地哼了一句,转而瘫坐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女子的身前突有一道光影映现出来。
见状,女子一个撑动,人已翻飞而起,连带而动还有一记猛拳。
“轰!”
眨眼间,女子便已攻袭到了那光影身前。
让女子诧异的是,她的拳头并没有落实下去,反是停留在光影身前的三分处,再难寸进。
“虎妞,你就这是这样对待搭救你的人吗?”
光影落定后,一白衣白发的男子笑望着虎妞,淡淡说道。
.......
四二章:梨下对弈,棋内棋外【合两更】
虎妞怔怔地看着男子,眉宇间透着疑沉。
“你是谁?”
沉寂片刻,虎妞问道。
她不认识这男子,但总觉男子的身上,给人一种晦涩的熟悉。
男子笑了笑,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是来搭救你的人。”
闻言,虎妞显得惊疑不定。
她的目光牢牢地凝定在男子身上,道:“可你若不认识我,为何会前来搭救?”
还不待男子作何回应,虎妞突地一诧,再道:“难道是无名爹爹派你来的?”
男子依旧笑着,对于虎妞所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见状,虎妞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料,认为男子应该是她的无名爹爹遣派而来。
“你来这里,可被看守之人察觉?”
虎妞小心翼翼问道,早在被困于这塔中之际,她便有所感应,每一层塔楼之中,都有强者把守。
听得虎妞所问,男子摇了摇头,也不言语。
虎妞道:“没察觉就好。”
说着,虎妞收回了拳头,转而朝着四周看去。
本作空旷的塔室,依旧如故,可虎妞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时,男子开口道:“虎妞,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们这便启程离开吧。”
言落,男子轻一挥手,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时空动荡。
见此一幕,虎妞连忙喝道:“慢着!”
男子愣了愣,若有些不解地看着虎妞。
虎妞道:“那丑八怪将我困于此塔之中,以你之力,可能摧毁这塔?”
男子摇了摇头。
虎妞道:“你能悄无声息而来,实力定作非凡,难道连这封禁之塔也毁之不掉?”
男子道:“不是毁之不掉,而是我不能那样做。”
虎妞皱了皱眉,道:“为什么?”
男子道:“塔若毁了,人便也没了。”
闻言,虎妞的眉头凝皱地更为深沉。
她觑眼看着男子,道:“这么说,你认识那丑八怪了?”
男子笑了笑,道:“她不是丑八怪,她叫若蓝。”
虎妞冷哼一声,道:“可在我眼里,她就是丑八怪,尽管她长得很漂亮。”
男子一脸无奈,索性不再应语。
虎妞见状,顿陷气郁,她嘟着嘴,满是愤慨道:“你若不毁了这里,今日我便不离开了。”
言罢,虎妞双手环抱,若有些淘气脾性。
男子顿了顿,道:“你真不走?”
虎妞道:“这得看你。”
男子道:“既然你选择留下,那便好自为之吧。”
说着,男子的身影渐趋虚幻。
眼见这一幕,虎妞顿时急了,连忙喝道:“慢着!!”
男子道:“想好了?”
虎妞道:“你难道不担心我回去在无名爹爹面前说你的不是?”
男子笑了笑,笑地自若而从容。
虎妞瞪了男子一眼,小嘴不由撅得更高了一些。
男子也无动容,随手一挥,顿有一道奇异之力把持在了虎妞身上。
霎时间,时光衍动,斗换星移。
值此之际,空旷的塔室内,突有一名老者渡出身影来。
“恩?”
老者四顾而视,满脸惊疑。
“怎么会这样?”
“人呢?”
说着,老者连忙退去,他本一直把守在此,适才有所警觉,可现身之时,虎妞人已消失不在。
与此同时,西门之地的一处莫名山涧内,落置着一方小院。
小院很小,入门有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里间房内又设有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
后院墙下开有一隙,清泉一派,开沟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此刻,后院的梨花树下,有一男子正端坐于木桌前。
桌上,置放着棋盘,纵横当道,却无棋落。
男子着一身白袍,显得素净而又高远。
他好像在等人,等人与他对弈一局。
不知何时,有微风袭掠。
风过,送来花落翩翩,飘扬了一片雪白。
男子抬了抬眼,但见空无一人的院落中,突有两道身影凭空显现。
“无名爹爹!”
刚一落定,虎妞便欣喜地朝着男子跑去。
与虎妞一道而来的男子,同样穿着一身白衣,那种白,是胜雪的白,是梨花的白。
但他与无名又有些不一样,因为他还有着一头璀白的长发。
此时,男子笑望着无名,无名也回笑以望着。
虎妞站在无名身旁,对于无名于她的无所动容似有些委屈。
“无名爹爹...”
虎妞轻唤了声,似是想引起无名的注意。
无名没有理顾虎妞,视线仍未从男子的身上偏移。
好些时候,无名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男子淡淡一笑,转而朝着无名走去。
渐行之余,男子自也入目了无名身前那木桌上的棋具。
男子道:“可你还是准备好了一切,不是吗?”
无名笑道:“我已记忆不起,有多少年没与你对弈了。”
男子道:“天地日月,恒静无言,青山长河,世代绵延。在我心中,你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
无名道:“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情话?”
男子道:“不是像,它本来就是情话。”
说话间,男子人已来到了桌前,他落座了下去,毫无拘束。
虎妞愣在一旁,心中百疑交错。
她本以为,男子是自己的无名爹爹派遣而来,可事实却不是。
此时,无名与男子相对而坐,两人只望着,别无话出。
虎妞迟定片刻,转而启步离去,其前身刚动,院落外突有一道流光一闪而至。
流光掩定,显现出一只吊睛白虎来。
它目光炯炯,身躯凛凛,正亲昵地望着虎妞。
“大白!”
虎妞一喜,连忙凑了上去。
“大白,无名爹爹他不理我了,我们出去玩好吗?”
大白愣了愣,转目瞅了瞅梨花树下的无名。
下一刻,大白轻点了点头,继而载着虎妞别离了院落。
与此同时,无名与男子依旧静坐而望着。
风以微醺,梨花飘扬,冷艳欺雪,余香入衣。
沉寂之余,无名道:“什么时候回来?”
男子道:“云满衣裳月满身,轻盈归步过流尘。等过了云月,我便回来。”
无名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桌上的棋具,道:“万物之数,从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一者,生数之主,据其极而运四方。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数。分而为四,以象四时。”
说到这里,无名顿了顿,再道:“你应该知道,一也作翊。”
男子笑道:“隅各九十路,以象其日,外周七十二路,以象其候。枯棋三百六十,白黑相半,以法阴阳。局之线道,谓之枰。线道之间,谓之罫。局方而静,棋圆而动。今日,我们只谈棋,不谈一,如何?”
无名颔首,道:“老规矩?”
男子道:“老规矩。”
说着,无名执黑子而落,同时道:“棋者,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
男子行白子随后,应道:“这般说来,你已定计在心了?”
无名一边落棋,一边说道:“定计于内而势成于外,战而未合则算胜者。”
男子道:“那依你看,风澜的这一场棋局,谁胜算更多?”
无名顿了顿,道:“这得看,我们是棋外人,还是棋内人。”
男子缄默,顺着无名的棋势落下一子。
无名笑了笑,也不作声。
落子方许,男子道:“可如果我们既不是棋外人,也不是棋内人呢?”
无名道:“人生而静,其情难见,感物而动,然后可辨。推之于棋,胜败可得而先验。持重而廉者多得,轻易而贪者多丧。不争而自保者多胜,务杀而不顾者多败。”
闻言,男子笑了,笑地颇多释怀,道:“所以说,败而思者,其势进,战而骄者,其势退。”
无名痴愣愣地看着男子,连带着悬于手中的棋子也一并滞停。
滞愣半响,无名道:“我原本以为,有些事你已忘记,至少这一世,你不会再记起。”
男子笑道:“不忘是不忘,不忘不是不忘,不忘还是不忘。”
无名道:“那你现在处于哪个阶段?”
男子道:“我姓白。”
说着,男子看了看手中的白色棋子,再道:“就如这白子一样的白。”
无名笑了笑,滞停的黑子终是落定了下来。
男子顺势执子,他没再开口,似乎该说的,早已说完。
就这般,无名与男子对弈风中。
不知不觉,日色渐晚,棋盘上,也作黑白密布。
这时,男子抬眼望了望天空。
下一刻,他缓缓站起身来。
见状,无名道:“这一局棋还没下完,你便要走了吗?”
男子点了点头,道:“我答应过她,晚间的时候便会归去。”
无名道:“你要走,我也不留你,我也留不住你。”
话至此处,无名稍顿了顿,继而再道:“可你也不要忘了,你也答应过我,等走过了云月,踏过了流尘,我所熟悉的那个他,便会回来。”
闻言,男子笑了笑,其身影则在风吹花落下,渐趋虚幻。
男子走后,无名仍旧端坐着。
他静静地看着棋局上的落子,若有些出神。
正在这时,大白载着虎妞游玩归来。
当见得那一树梨花下,只余无名一人时,虎妞的神情显得有些疑惑。
她来到无名跟前,道:“无名爹爹,他人呢?”
无名道:“他走了。”
虎妞道:“无名爹爹,他到底是谁?难道不是爹爹派他来搭救我的吗?”
无名道:“他是爹爹的一个故人,他会去搭救你,并非我所指派。”
“故人?”
虎妞蹙了蹙眉,喃喃道:“可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他?”
无名顿住,接着感慨一叹,道:“你并非不是没有见过他,你只是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追逐罢了。”
话语方落,无名的身影已作迷幻不存。
虎妞愣在原地,眉宇间的疑惑来得波涛汹涌。
“我见过他?”
“忘记了自己的追逐?”
虎妞喃喃自语着,百般思绪交织内心。
想着想着,虎妞转而看了看身旁的大白,道:“大白,你的记性最好了,你可认得那人?”
大白虎眼一沉,若有些憨痴模样。
虎妞撇了撇嘴,一时也难以参透无名的言外之意,索性便准备将此事搁置下来。
紧接着,虎妞来到桌前坐下,她撑着下颚,神有迷离。
“大哥哥,我寻着你的足迹,也未能找到你呢!”
一念及此,虎妞整个人突地一怔。
下一刻,她猛地站起身来,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无名适才的言语。
“你并非不是没有见过他!”
“你只是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追逐罢了!”
想到这里,虎妞人已彻底陷入痴愣中。
她满脸失措,口中则是呢喃个不停:“我的追逐...大哥哥...”
......
与此同时,北冥之地,玄武城,北冥阁。
那上矗星斗的山巅,此刻正有两人并肩远望。
老者是北冥阁的天玄子,老妪则是冥海天池的冥尊。
冥尊道:“人被劫走了。”
天玄子道:“什么人?”
冥尊道:“一个本可以找到澜圣的人。”
天玄子道:“你说可是那个一拳碎空,强行闯入风澜学院的女子?”
冥尊点了点头,道:“搭救她的人,实力很强。”
天玄子道:“有多强?”
冥尊道:“你我恐不相及。”
天玄子觑了觑眼,神情也变得阴郁了许多,道:“所以说,这个人,有能力成为一个左右风澜局势的人。”
冥尊道:“此次举事,我总觉有不安。”
天玄子道:“你不安什么?”
冥尊道:“我不安的是,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参杂其中,且它们皆非你我所能掌控。”
天玄子道:“任何事都有风险,不是吗?”
冥尊道:“可有些风险所带来的后果,都不是你我所愿承受。”
天玄子道:“怎么?难道你冥海天池想要退出?”
冥尊笑了笑,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吗?”
天玄子道:“你不是。”
冥尊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旦战事开启,我们便无退路,即便最终倒下的,是我们。”
天玄子道:“放心吧,这一战,我们不会败!”
冥尊淡然一笑,道:“可你适才还说,任何事都有风险。”
天玄子顿了顿,道:“如果我告诉你,你所担忧的那些事,我都有所防备,你可还会不安?”
冥尊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天玄子道:“我不是智者。”
冥尊道:“既是如此,那我便等着瞧上一瞧,看看你所谓的防备,是否万无一失。”
说着,冥尊便欲起身离去。
见状,天玄子连道:“冥尊,你那弟子,可曾找到澜圣下落?”
闻言,冥尊的身子突地一滞,她转首看了看天玄子,若有些冷厉道:“你监视我?”
天玄子笑了笑,道:“这难道不能证明些什么吗?”
冥尊道:“看来你的防备,不止是对敌,也还对己。”
天玄子道:“冥尊,你恐怕误会我了。此次会面,我们尚且还有要事相商,你怎能这般匆忙就作离去呢?”
冥尊道:“什么要事?”
天玄子道:“战事开启的要事。”
话至此处,天玄子稍顿,继而再道:“以冥尊的眼见,想必应该能够看出些什么来吧?”
冥尊觑了觑眼,道:“你说的可是战事开启之地?”
天玄子点了点头,道:“冥尊觉得风澜学院如何?”
冥尊沉了沉眉,状作思量。
好些时候,她开口道:“残云收翠岭,夕雾结长空。风澜三千里,冠盖远相通。风澜学院,确实再适合不过这一次的战事开启之地了。”
天玄子道:“这一战,是开启之战,也是抢占先机之战。”
冥尊颔首,道:“谁能夺得风澜学院的掌控权,便能行以兵贵神速之事。”
天玄子道:“没错。”
冥尊道:“什么时候开始?”
天玄子道:“半月后。”
冥尊道:“好!届时我冥海天池,会全力以赴。”
天玄子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其语方落,冥尊人已消远而去。
看着冥尊离去的身影,映落于天玄子颊面的笑容,突变得狡黠起来。
......
南宫之地,朱雀城,南宫阁。
云楼中,此时正有四人围坐在一起。
东方忠道言道:“离老儿,此次召集我们到此,可是战事将启?”
南宫离点了点头,道:“想来天玄子应该觉得自己准备地差不多了。”
剑神一笑冷冷一哼,道:“我西门阁还未杀上北冥阁去,天玄子这老贼倒是按耐不住了。”
东方忠道笑了笑,道:“一笑老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杀意凛凛的?”
剑神一笑瞪了东方忠道一眼,道:“忠道老儿,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东方忠道还欲相驳,一旁的南宫离已作声道:“两位,你们都吵了大半辈子了,眼下形急势迫,你们还不能消停消停吗?”
闻言,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皆做缄默。
沉寂半响,南宫离道:“北冥阁那边,笼络了不少势力,除开九幽、玄冥外,还有域外之人。”
说着,南宫离看了看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
两人在听得这话后,显得很镇静,想来是早就知晓这些事情。
南宫离道:“此次战启,整个风澜都将陷入战火中,而我要说的是,这首火的燃烧之地。”
话至此处,南宫离的神色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互相看了看,接着异口同声道:“风澜学院!”
......
四六章:埋剑十方,画己赠情【合两更】
值此之际,大荒芜城内的街道上,千钰一行人正四顾张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千叶默默无语,悲惆满面。
离开荒殿之际,她已取了秦万里的骸骨,之后会将其安葬在元府的后院。
千叶与若蓝伴在千叶身旁,两女也无言出,只颊面的哀愁来得丝毫不加掩饰,裨恶早在半路便与千叶等人汇合在了一起。
阿彪提悬着一坛花酒,走在人群最后。
他的脸颊微微泛红,若有些醉意。
看着漫行在前的千叶等人,阿彪感叹道:“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言罢,阿彪轻摇了摇头,提携在手的酒坛顺势而起。
行不多时,迎面的街道上有一人影施施而来。
来人不作他别,正是天翊。
天翊走得不紧不慢,神情依如平常般自若。
他的悠远,他的隐避,来得总是那般的深刻。
看着天翊渐近的身影,千钰唤了声:“叔叔...”
若蓝凝眉望着天翊,恍然间,她竟是将那一道缥缈的白影与她大哥哥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裨恶无所言出,只看向天翊眼神里,饱多疑思。
阿彪自顾地饮着酒,他似已醉了,可酒坛中的花酒却还盛多。
不多时,天翊与众人相汇。
他先是看了看千钰,后将目光转向千叶,道:“叶儿,哀莫大于心死,人死亦次之,我想万里若是还活着,也不希望见你这般哀愁下去。”
千叶顿了顿,道:“我的心,还活着。”
天翊淡淡一笑,道:“若是无事,我们这便启程回返中土皇城吧!”
说着,天翊转身而去。
他走得很从容,似这一程山水,皆作宠辱不惊。
阿彪醉醺醺地望着天翊,笑叹道:“幽人空山,过雨采萍。薄言轻语,悠悠天韵。”
这之后,众人离开了大荒芜城,向北而行,取道中土。
经由数日脚程,一行人回返到了中土皇城。
千叶按照事先所期,将秦万里的骸骨重埋在了元府的后院中。
这一日,余辉落日,天幕边缘镶着条条金边。
元府后院,铺洒着缕缕悠漫的光芒。
光影迷幻中,天翊静默而立。
他站在秦万里的墓冢前,额前有白丝随风飘扬。
“秦前辈,当年一别,你说山高路远,恐再无相期。”
天翊感叹道,回首看了看天幕潇扬而过的彩云。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
说着,天翊掩手一挥,自其手中,顿有缕缕光彩幻动。
那些光彩,绚丽中透着凌锐,只道刺目不已。
“前辈生前,影似孤独,但心却不孤独。你所等待的,不是泪色漻漻,亦不是**逐恨。”
话至此处,天翊陷入了沉默。
他缓缓闭上了眼,心神已游离到了往日的岁月风烟中。
好半响后,天翊睁开眼来,他看着掌心中闪摇的光彩,如有出神。
“他们,也曾一路相伴于我,后却埋骨山野。”
言落,天翊轻一挑手,本萦动于掌中的光彩顿时抛飞而出。
“今日,我让他们与前辈为伴,前辈或许不孤单,但他们,却很孤单!”
话语方歇,那一道道光彩已飞落到了秦万里的墓冢左右。
继而见得,光彩涣散下,一柄柄锋锐长剑显影而出。
长剑共有十数,正是当年十方剑士所用之剑。
当空剑影,寒光熠烁,分列有序。
当首之剑,名青冥,只见其金芒烁动,天地无光,寒气冥冥。
侧旁之剑,名承影,只见其剑身修颀,晶银夺目,飘然仙风。
紧随之剑,名飞景,只见其辉辉雷芒,灿灿锋芒,耀射星斗。
其后之剑,名韶光,只见其寒光逼人,刃如霜雪,惊覆天地。
......
霎时间,十柄长剑,各有精光冲霄,势出凌锐,如破长天,如裂寰宇。
此般动静,本该让人惊绝。
只是让人骇然的是,自元府外看出,一切都若如常。
天翊静静地看着悬空的十柄长剑,它们的剑身,各有流华加持。
“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看着看着,天翊喃喃作声道。
声起,青冥长剑的剑身上更显凛冽剑芒。
只因天翊这话,说的是它的主人,那个穿着蓑衣躺卧月下的卧月剑士。
“青冥,卧月先生离世前,曾将你托付于我,而今,你便先于此处相伴秦前辈吧!”
话落,青冥长剑突起清脆剑吟。
“嘤嘤...”
紧随着,在一阵寒光地照耀下,青冥长剑飞落而动,转眼便已没入三尺黄土之中。
下一刻,天翊的目光落定到了韶光长剑上。
“晨钟暮鼓,日走云迁,听雨暗梦,皱了眼角,瘦了闲情。”
“烟波浩渺的雨水,平平仄仄的轮回,拓染了谁的鬓霜残颜?浮生若酒,梦若雨花,听雨是无题,无题也是听雨。”
言罢,韶光剑身上突有耀眼的霜白划过长空。
光芒敛散后,韶光长剑也如青冥长剑般钻入土层之中。
“听雨前辈,将来若有机会,我会为韶光觅得一合适的持剑之人。”
说完这话,天翊眸光一转,视线已凝定在了承影长剑上。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天翊惆怅叹道,眼眸中晶莹泛烁。
“吟风吟风,解得了秋叶,开得了繁花,唯独少了听雨一阙!”
话尽,承影长剑的剑身兀地颤动起来,它好似也被天翊之言所触及。
迟定片许,承影长剑轮转而动,接着直直扎入土层中。
......
余辉消散,夜幕降临,点点星光游慢于苍穹中。
元府后院,天翊静静地站在秦万里的墓冢前。
十方剑士的佩剑,已全数埋于地下。
天翊没再言说什么,该说出口的,他全已说出,不该说出口的,他留在心间。
值此之际,一道倩影渡了过来。
“叔叔,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千钰来到天翊身边,脸上堆着嫣笑。
当见得秦万里的墓冢后,千钰敛了笑容,似是有所感伤。
天翊顿了顿,看向千钰道:“钰儿,叶儿怎么没跟你一起?”
千钰道:“叶儿姐姐跟蓝儿妹妹出去游玩了,想来应该也是时候归来了。”
天翊道:“钰儿为何不与她们一道?”
千钰愣了愣,道:“叔叔,钰儿在学习作画。”
“恩?”
天翊微诧,道:“你不是一向不喜作画吗?”
千钰笑道:“叔叔,我只是以前不喜,但现在我却有些喜欢了。”
天翊道:“为何?”
千钰道:“因为那一幅幅画卷之上,能够承载不少东西。”
闻言,天翊怔住,道:“钰儿,将一些东西承载在心上,不更好吗?”
千钰道:“可是藏于心间的东西,并非种种都能与人分享。”
天翊道:“所以说,钰儿是有心事,却又无人可诉?”
千钰一愣,哪曾想到天翊竟是这般轻易便看出了她的心思。
天翊道:“钰儿,难道你还有什么事,连叶儿都不能知晓吗?”
在天翊想来,千叶与千钰本就是姐妹,以两人的关系,至少可以无话不说。
千钰缄默了片刻,道:“叔叔,这件事不能与叶儿姐姐讲。”
天翊道:“还有这样的事?”
千钰点了点头,道:“因为这事,本就是叶儿姐姐告诉我的。”
闻言,天翊的脸色倏地一沉。
千钰见状,连道:“叔叔,你可千万不要责怪叶儿姐姐,是钰儿缠着叶儿姐姐硬要她说的,你若是要责罚,那就责罚钰儿好了。”
说着,千钰低了低头。
有些事,她本不想告诉天翊,可不说,她的心里又觉得苦郁烦闷不已。
平复片刻,天翊的脸色回转如常。
他笑望着千钰,道:“钰儿,叔叔又怎么忍心责罚你呢?”
千钰一喜,转而又作沉郁,道:“叔叔,你难道还要责罚叶儿姐姐?”
天翊摇了摇头,道:“我也同样不忍心责罚叶儿。”
闻言,千钰这才定安下来。
天翊道:“钰儿,这么说,你已经听过那个故事了。”
千钰颔首,道:“之前叔叔外出,叶儿姐姐已经详尽地给告诉我了。”
天翊道:“可你也说了,那只是个故事。”
千钰道:“所以我才想问叔叔,那个关于不忘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天翊笑了笑,道:“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又何必太过执着于真假呢?”
千钰道:“可钰儿还是想知道。”
说着,千钰低了低头,垂了垂眼,若有些悲屈模样。
天翊道:“钰儿,那你告诉叔叔,你希望那个故事是真是假?”
千钰想了想,抬起头来,道:“真。”
天翊淡然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叔叔便告诉你,叶儿告知于你的那个故事,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故事。”
闻言,千钰的脸色倏起动容。
她惊愣愣地望着天翊,道:“叔叔,这么说,我是真的失忆了?”
天翊道:“钰儿,有时记得,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开心的事。”
千钰道:“可在我看来,生活本就该有愁苦,若是一直无忧无虑,便也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天翊笑了笑,不再作言。
千钰道:“叔叔,你能告诉我,不忘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天翊一颤,道:“钰儿,你很关心不忘?”
千钰点头,道:“叔叔既然也说那故事为真,想来也知不忘为了我,付出了许多,我又岂会不关心他呢?”
天翊凄苦笑了笑,道:“钰儿,你为了不忘,不一样也付出了许多?你为了她,甚至连记忆都被无情地剥夺了去。”
千钰微微一笑,笑地云淡风轻,好似极不在意天翊所言。
“叔叔,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接着,千钰追问道。
天翊想了想,道:“钰儿,当年正魔之间的那一场大战,不忘虽能挽回败势,但自己却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千钰沉了沉眉,道:“叔叔,不忘他是在什么地方死去的?”
天翊道:“钰儿,不是叔叔不告诉你,只是不忘死前有过嘱托,不让我将他的离世之地告诉他人。”
千钰道:“我也是他人吗?”
天翊顿住,好半响后,方才轻点了点头。
千钰缄默下来,并未再继续追问下去,反是说道:“叔叔,钰儿有个不情之请。”
天翊笑了笑,道:“哪里来的不情?你于不忘,处处都是情。”
千钰一愣,继而低眉,若有娇羞,道:“叔叔,钰儿想让你画一幅不忘的画像。”
“不忘的画像?”
天翊怔了怔,恍惚间,他都有些记忆不起来,自己当初到底作何模样来。
见天翊如有出神,千钰的眼中有失落一闪而过。
“叔叔既是不愿,钰儿自也不会强求。”
说着,千钰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落寞中还带着一点孤独。
那种孤独,是与世长辞再无可遇的孤独。
看着千钰离去的身影,天翊失神愣住。
他的孤独,与千钰不一样。
因为,那是以咫尺天涯的距离,所丈量出来的孤独。
好些时候,天翊方才启步离开。
这一夜,很静。
天翊并未如往常般早早入睡,他一人独坐在院落中,身前的桌案上,摆置有笔墨丹青。
看着白净地画卷,天翊迟迟不见提笔,他好似在追忆着什么。
那里,或许有着一道年少的身影,在流年经语中,意气风发。
那里,或许还有着一道翩跹的倩影,在时光轮转下,俏笑嫣然。
......
翌日,阳光明媚。
行者一早便已起床,开始忙碌着日常的清扫之事。
院落里,空空旷旷,余了些残枝落叶,随风轻摆。
天翊作画的桌案上,平摊着一卷画轴。
画轴上,染有笔墨,勾勒着一道少年的身影。
少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他的身旁,停憩着一只雪白小兽,状如貂样。
看着桌案上的画轴,行者停罢了下来。
他愣愣地看着,如有出神。
好些时候,行者无奈叹了叹气,转而朝着府外走去。
不多时,千钰等人相继出现。
当见得桌案上的那一副画轴时,几女无不失措。
“不忘!”
“大哥哥!”
千叶与若蓝讶然喝道。
千钰不言不语,只静静地凝望着那一副画轴。
有那么一刻,千钰的嘴角微微掀开,继而有一抹痴醉的笑容迷漾开来。
她缓缓走到桌前,接着将画轴卷好。
若蓝见状,道:“钰儿姐姐,不知可否将这一幅画卷给我?”
千钰愣了愣,若有些无措。
正在这时,天翊的房门缓缓开启,继而见得,一袭白衣的天翊提步以出。
“蓝儿,改天我会专程给你作一幅画卷。”
天翊淡淡说道。
若蓝道:“大哥哥的?”
天翊点了点头,笑道:“其他人的你会要吗?”
若蓝回之一笑,道:“若是白大师你的,我也许会要。”
天翊道:“我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的画像,有何可要的?”
若蓝道:“那白大师还是给我画一幅大哥哥的吧,大哥哥年轻有为,可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天翊笑而不应,提步朝着府外走去。
千钰等人紧随在天翊身后,似也要随其一道,去感受那漫若的闲悠。
刚一出府门,便有抡锤击打之声从街对面的铁器铺中传来。
此时,阿彪与铁牛已是挥汗如雨。
这些年来,两人常年合作,在冶炼上已算得极为默契。
只见两人一边朝着天翊等人投来微笑,一边还抡动着精铁大锤。
“白大师!”
“白兄弟!”
天翊笑望了望两人,一番示意后,天翊提步朝着街市走去。
见此一幕,千钰突地一诧。
她若没记错,自从落住在这里后,天翊从未去逛过中土皇城的街市。
可今日,天翊却好似兴致勃然,要去街上逛上一逛。
千钰道:“叔叔,你是要去逛街吗?”
天翊点了点头,道:“钰儿,你可有什么东西想买的?”
千钰想了想,一时却又没想起有何所需。
这时,千叶道:“钰儿,昨日我跟蓝儿妹妹去了一地,那里许会有你想要。”
千钰一惊,道:“叶儿姐姐,哪里是什么地方?”
千叶笑了笑,道:“琼楼。”
说着,千叶看了看天翊,眼神里透着询意。
天翊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去琼楼看看吧!”
接下来,天翊一行人去往中土皇城所在的琼楼。
......
值此之际,风澜学院,这一处缥缈之地。
此地,本是四方阁培养新人之地,而今却做人迹寥寥。
不知何时,风澜城中,已是人去城空,只余缕缕幽烟孤独的飘着。
前几日,四方阁同时下达了命令,撤走了风澜学院的所有弟子。
虚空战场,平原广野,突来风尘,散漫的光辉,随着风尘的衍动,也变得疏荡起来。
此时,一道身影行径在寒烟萋萋之中,幕似穹庐,笼盖四野,茫然浩荡。
不知觉间,天幕突有霏雨飘落,宛如一片朦胧的烟雾,遮掩了绵延千里的苍翠葱茏。
“大哥哥,我又寻着来路往回找你了!”
虎妞四下看了看,眉宇间透着疑惑。
她疑惑的是,怎么会突然下起雨来,还疑惑的是,往日生气勃勃之地,现如今为何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
四七章:征衣风尘,世事纷云【合两更】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彤云如絮,染红垂天云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整个中土皇城所在,都被笼罩在如血的残照中。
日间,天翊随千钰等人去往琼楼,购置了些配饰。
此时,元府后院,天翊停伫在一闲亭中。
他负手眺望,一袭白衣随风招展,连带着额前的白丝也随着飘扬。
不远处,有秦万里的墓冢,还有十方剑士的剑冢。
不知何时,有影渡来。
“公子,越来越近了。”
行者缓缓走到天翊身旁,淡淡说道,目光顺势延展,但见天边的一窥残阳,红的如血。
“什么越来越近了?”
天翊也不转身,望眼着赤红长天。
“波澜越来越近了。”
行者随意应了声,神色无所动容。
“行老,你倒是看得透彻。”
天翊轻语说道。
行者笑了笑,道:“公子,比起你,我还差了些。”
天翊道:“行老,你既然知晓波澜将起,那你可曾预期,中土皇城是否将陷波涛之中?”
行者摇了摇头,道:“公子以为呢?”
天翊道:“木落雁南度,北风江上寒。迷津欲有问,山海夕漫漫。”
行者皱了皱眉,若有不解。
沉寂半响,行者道:“公子,若是波涛卷席到了中土皇城,我们该当如何?”
天翊缄默不语,转目朝着不远处看了看。
那里,是秦万里的墓冢。
迟定片刻,天翊道:“行老,我与叶儿说过,元府后院,是一不喧哗、不繁闹之地。”
行者笑着点了点头,以他慧悟,自也听出了天翊字里行间之意。
正在这时,裨恶也来到了元府后院。
他径直走到了闲亭中,望眼长天,道:“白大师,以你之能,苍天只作溃溃,赤手可拯元元,为何到头来,只愿护得这一府一院?”
天翊面色如常,笑道:“征衣风尘,早已化作云烟,剑痴刀狂,都不抵世事纷云。”
裨恶道:“那你可知,这一场波澜中,很多人将丧命。”
说着,裨恶顿了顿,再道:“这些人中,或许还会有不忘的兄弟好友。”
天翊道:“我与不忘情谊匪浅,但他的兄弟好友,与我却无多大关系。”
裨恶嗤道:“是吗?”
天翊点点头,道:“是。”
裨恶道:“这么说,你是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天翊道:“人各有命。”
裨恶道:“可生死在天。”
说着,裨恶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天翊。
他不仅知道不忘,他还知道不忘原本名叫天翊。
天翊淡淡一笑,没再回应裨恶什么。
他的宠辱不惊,只好似漫随着天外的云卷云舒,无可捉摸。
静默了好些时候,天翊开口道:“裨恶先生,你们不打算离开吗?”
裨恶笑了笑,道:“若蓝大人没开口,我哪里也不去。”
天翊道:“你与蓝儿身为冥海天池之人,以北冥与天池的关系,这一场波澜,你们不该错过。”
裨恶道:“可我觉得,元府是一处不错的避隐之地。至少待在这里,可以不必去理会外面的打打杀杀。”
天翊道:“但无可否认的是,裨恶不是一个喜欢恬静的人。”
裨恶微微一笑,道:“我不喜欢,可若蓝大人喜欢。”
天翊道:“可若是天池的冥尊有令呢?”
裨恶皱了皱眉,沉思片刻,道:“若蓝大人如果受令,我自不会有推辞。”
天翊道:“这么说,你一切都看蓝儿的了?”
裨恶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行者静默在一旁,眉眼中透着淡然。
以他身份与实力,又岂会不知冥海天池?甚至于冥尊,他也与之有过几面之缘。
可这些,对于现如今的行者来说,都已不重要。
他很享受这些日子以来的平淡,一把扫帚,两袖清风,便已让他觉得远超于往昔的充实。
就这般,三人静默而立在闲亭中,直至残阳消隐,夜幕降临。
......
南宫之地,朱雀城,南宫阁。
那一处高耸入云的楼阁之上,此时正围坐着四人。
楼外,皎月徐徐,穿梭在缕缕薄幕纱云中。
南宫离顿了顿,道:“事情进展地如何?”
说着,南宫离扫视了一下众人。
东方忠道神有沉郁,道:“画门的人,还是那般固执,似乎死也不愿意参合。”
剑神一笑道:“重楼那边,态度有些摆摇不定。池半云那老家伙,当真是有些老糊涂了。”
言罢,剑神一笑重重一叹。
经由前些日子的商讨,他们决定拉拢风澜大陆的一些隐秘势力,以聚力量联合抗衡北冥阁等势力。
其中,西门阁负责拉拢重楼,东方阁则是负责联合画门。
因地理位置的关系,南宫阁负责的要多一些,联络荒殿与百花。
只如今看来,西门阁与东方阁师出不利,无论是画门还是重楼,都没有表现出有要结盟的迹象。
南宫离沉了沉眉,转而看向南宫夏。
此次联络之事,因事关重大,一般人无以胜任,南宫阁也是由南宫夏这个现任阁主亲自出马。
南宫夏适才不久才折返南宫,关于联络之事的定论,甚至都还未曾与南宫离提及。
见得南宫离投来目光,南宫夏笑了笑,道:“父亲,荒殿与百花那边表示,若是战事烧至南宫之地,他们会全力以助。”
闻言,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的脸色倏地一沉。
重楼、画门、荒殿、百花这几大隐秘势力中,论实力,荒殿与百花无疑更胜。
东方忠道紧皱着眉头,道:“荒殿与百花这是何意?难道战火降临我东方之地与西门之地,他们便要袖手旁观不成?”
南宫夏一脸尴尬,此次联络之事,若不是他拿出了大荒芜令与百花令,所得结果,只怕还会令人失望一筹。
剑神一笑觑着眼,一脸凝重道:“荒殿与百花,可曾答应风澜学院一战?”
南宫夏摇了摇头。
剑神一笑怅地一叹,道:“这般说来,不久后的一战,便只有我三方阁了?”
听得这话,几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阴沉起来。
风澜学院一战,乃是先机之战。
若是让北冥阁掌握了风澜学院,三方阁这边无疑将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沉寂半响,东方忠道说:“离老儿,要不咱们放弃风澜学院吧!”
还不待南宫离开口,剑神一笑已喝道:“不可!”
东方忠道冷地瞄了一眼剑神一笑,道:“一笑老儿,数十年前的正魔大战,我东方阁损失惨重,即便历经这些年的发展,也未恢复元气。风澜学院一战,若是败北,你让我东方阁拿什么去守卫东方之地?”
话至此处,东方忠道顿了顿,继而再道:“我东方阁不如你西门阁与南宫阁,西门阁内还有忘剑之域,南宫阁有荒殿、百花,你们都有援助之力,可我东方阁却做寡众。”
听得东方忠道这话,南宫离道:“忠道兄,你莫不是忘了,现如今我们可是在一条船上。”
剑神一笑道:“忠道老儿,风澜学院若失,你东方阁无疑将更为被动,若是我们能拿下其掌控权,对于东方阁的支援,难道还会慢吗?”
东方忠道张了张口,似想要辩驳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便又被其收了回去。
他不得不承认,剑神一笑说的极有道理。
一时间,几人都作缄默。
好半响后,南宫夏道:“忠道前辈,你看这样如何,风澜学院一战,我南宫阁与西门阁主攻,东方阁侧面接应。”
说着,南宫夏转眼看了看剑神一笑与南宫离。
剑神一笑眉眼一沉,想了想后,看向东方忠道说:“忠道老儿,对于夏侄儿的提议你可有异议?”
东方忠道思忖片刻,道:“有异议又如何?难道眼下还有更好的办法不成?”
南宫离道:“既是如此,那便各自回去准备吧!三日后,一道而入风澜学院。”
剑神一笑与东方忠道点了点头,接着起身离去。
两人离去后,南宫离提步走到了云楼外。
凭栏而望,但见寒穹月天。
南宫夏随后而至,静默在南宫离身旁。
南宫离道:“夏儿,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荒殿与百花,护我南宫的?”
南宫夏怔了怔,道:“父亲,在你心里,是否早有预料,荒殿与百花会拒绝?”
南宫离淡然一笑,道:“荒殿与百花之人,皆作不羁,即便要战,他们恐也不会与我们为伍。”
南宫夏道:“起初时,他们的确很决绝地便拒绝了我。”
南宫离道:“那后来他们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南宫夏道:“父亲,你可记得大荒芜令与百花令?”
闻言,南宫离兀地皱眉,以他心智,稍稍一想,便也明白了南宫夏的言意。
南宫离道:“你见到他了?”
南宫夏摇了摇头,道:“大荒芜城内,我遇到了一个姓白的男子。大荒芜令与百花令便是他所相赠。”
“姓白?”
南宫离眉宇一沉,任凭他如何追思,也在记忆中找不到一个姓白的人。
南宫夏道:“父亲,他的实力很强,即便是孩儿我,恐也相差甚远。”
这话一出口,南宫离的脸色再趋凝重,道:“这么强?”
南宫夏点了点头,道:“他能无声无息窥探我与剑王的传音,且还一言道出我与剑王的身份。”
南宫离陷入思量,好些时候方才开口道:“如此说来,他应该是澜圣指派而来的了。”
南宫夏道:“父亲,不忘他真的还活着吗?”
南宫离笑了笑,道:“你说呢?”
南宫夏摇了摇头。
南宫离道:“他若是死了,大荒芜令与百花令又岂会落到你手?也只有不忘,有此见识。”
南宫夏轻声一叹,道:“父亲,是否将盈盈与胜儿接回南宫?”
南宫离道:“不必,他们待在狂客学院,比在我们南宫阁要安全得多。”
南宫夏道:“那我们是否前去支会狂客一声?让他们也有所准备?”
南宫离道:“他们所得的信息,不比我们少。”
南宫夏道:“父亲,那我们是否可以与狂客一同行动?”
南宫离笑了笑,也未回应什么。
见此一幕,南宫夏的眉头倏地凝皱起来。
他突然发觉,自己竟是有些会意不到自己父亲的意思。
......
西门之地,忘川河畔。
这一片山水,交相环绕,水以缥碧,色冷晴湾,水底显无数峰峦。
峰峦之上,小涧无数,随山万转,乱石中起渡声喧。
山水相融,漾漾泛楼影,澄澄映苍霞,楼在湖畔旁,霞从天边来。
此时,云天下,长桥上,有一老妪静默而立。
她拄着拐杖,干枯的手指曲合有度,瘦颈微缩,姿成佝偻,正眯眼微笑打量着眼前的一方山水。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老妪喃喃作声,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不多时,老妪的身旁有一男子显现出来。
男子刚一现身,忘川河的水,突变得血黄泛涌起来。
一时间,腥风扑猎,煞人心神。
放眼以望,只见山水四地,皆被血红的花朵覆盖。
那是一种绽放出妖异浓艳近于红黑色的花朵,整片花海看上去便如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
见状,老妪淡然笑了笑,看向男子,问道:“你回来了。”
男子道:“回来了。”
老妪道:“这些年来,你可曾将风澜游尽?”
男子道:“该去的地方,我都去了。”
老妪道:“这么说,还有些地方你没去?”
男子道:“孟婆,你也知道,以我实力,并非处处去得。”
老妪不是他人,正是栖居在忘川河内的孟婆。
男子名为曼珠沙华,当年随天翊一道而往登云,正魔大战后,他并未回到西门之地,反是游览风澜。
迟定片刻,孟婆道:“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曼珠沙华道:“此话怎讲?”
孟婆笑了笑,道:“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将有得忙碌了。”
曼珠沙华道:“我也听了些风声,四方阁之间,似乎有大战将要爆发。”
孟婆点了点头,道:“这风声倒也来得真切。”
曼珠沙华道:“孟婆,听你的意思,此次我们似乎也闲不下来?”
孟婆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曼珠沙华,没有言应。
曼珠沙华道:“可是西门阁的人找上门来,寻求我们帮助?”
孟婆摇了摇头,道:“收拾收拾,我们准备启程中土。”
“中土?”
曼珠沙华愣了愣,道:“去中土干嘛??”
孟婆笑道:“如有可能,我们或许会见一见故人。”
曼珠沙华紧皱着眉头,许是因为孟婆的话语来得有些唐突,他竟然忘却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好半响后,曼珠沙华猛地一惊,望着孟婆道:“你老要离开忘川河?”
孟婆笑着点了点头,道:“怎么?很意外?”
曼珠沙华道:“打我有记忆开始,我便从未见过你老离开这里。”
孟婆笑了笑,转而杵着拐杖趋步而去。
“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
远远的,还能听到孟婆口中传出的吟诵之声。
曼珠沙华愣在原地,内心久久无法平息。
......
翌日,夜雨初霁,西门之地,流金城。
流金城城主府,碧波湖畔,绿绕群峰,红摇千柄,微雨初收。
绰约岸,堤柳近,波万顷,碧琉璃,镜样平。
优雅亭榭中,城主流金静默而立,他身材魁梧,样貌粗犷,与这景象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流金身旁,站着一男子,男子朗眉星眸,俊秀非凡。
沉寂半响,流金道:“苏远先生,你真的要走吗?”
苏远点了点头。
流金道:“先生,眼下战事在即,你却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说着,流金怅然一叹。
流金城受西门阁管辖,身为城主的流金,自也收到了诏令,知晓不久后将有战事来临。
苏远道:“城主,你看这初晴的天,是否洁净无比?”
流金尴尬笑了笑,眼下他可没有心情与苏远谈论这些。
见流金这般神态,苏远笑道:“城主,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言落,苏远人已别远而去。
看着苏远渐远的身影,流金几度想要开口挽留,终究无所话出。
值此之际,流金城外,一憨头憨脑的青年正四顾盼望。
青年穿着朴素,腰间斜挂着一支牧笛。
等候了些时候,青年目光一凝。
只见,自流金城内有一儒雅男子缓步走来。
“苏远先生!”
青年连忙靠拢上去。
苏远笑了笑,道:“小笛,吩咐你的事都办完了?”
青年名叫小笛,曾相伴于卧月左右。
卧月随天翊离去后,将其托付到苏远手中。
小笛道:“苏远先生,都办妥了。卧月先生的住所交由给了张婶儿料理,那头大黄牛赠给了李爷爷......”
听得小笛一番讲述,苏远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笛道:“苏远先生,我们这是要出远门吗?”
苏远点了点头,道:“是要出远门。”
小笛一脸兴奋,道:“有多远?”
苏远笑道:“中土之地。”
“中土之地?”
小笛陷入出神中,自言自语道:“长这么大,我还从未离开过西门之地呢!”
.......
四八章:三千之图,无字战碑【合两更】
暮雨潇潇,霜风凄紧,山河冷落,残照当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中土之地,十万大山。
登云峰主峰上,落置有一处僻静的别院。
别院依山傍崖,翠岚望尽。
此时,有一老者负手而立在崖边的林花下。
极目远眺,有万丈泉落,有迢迢紫氛。
只道是,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日照虹霓似,天清风雨闻。
老者不作他人,正是梦三千。
此时,看着灵山秀色,空水氤氲,梦三千若有出神。
不知觉间,有影渡来。
“老师,你在想些什么?”
晓梦看了看梦三千问道,闫帅于一旁无所言出。
迟定片许,梦三千道:“我在想,不久后将起的波澜,我狂客何以为阻?”
晓梦道:“老师,四方阁之间的战事,于我狂客有何关联?”
梦三千笑了笑,道:“这一场波澜,并不仅仅局限于四方阁。”
晓梦一愣,道:“老师,你的意思是?”
梦三千道:“我的意思是,这难得的宁静恐不复存在。”
晓梦陷入思量,正魔大战后,众人落居登云,过着平淡而恬静的生活。
因为经历了太多,以往看似并不起眼的简单,也变得难得起来。
沉寂之余,闫帅道:“梦老,那我们该如何应对不久后的动荡?”
梦三千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闫帅道:“小帅,你可还记得我狂客存世的信条?”
闫帅点了点头,道:“奉天行道,善德仁勇,守德仗义,礼智忠信。”
闻言,晓梦兀地皱了皱眉。
曾几何时,她也对狂客的信条坚守不移,可最终的结果,却让其徒伤。
她的爱人,那个名叫冷轩的男子,今已与她相隔天远,再不复见。
想着想着,晓梦的心里突有感伤涌来。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
晓梦凄苦地笑了笑,不由自主的作声道。
伴随着晓梦话落,风也变得静了下来,静地无声。
闫帅愣在一旁,几度欲言又止。
梦三千淡淡笑着,他的笑,来得如梦如幻。
两人都很清楚晓梦的言外之意,所以两人并未去应答什么。
尽管那句话,已深深印在他们的心底——“义胆包天,忠肝盖地。”
好些时候,梦三千开口道:“梦儿,你可知道,不久后的那一场波澜始发何地?”
晓梦摇了摇头,道:“老师,我不想知道。”
她这话,若有些无奈,无奈中偏又涵盖了一种漠然。
梦三千道:“如果老师告诉你,它将启始于风澜学院的无字战碑,你还会这般漠不关心吗?”
“无字战碑?”
晓梦倏地一颤,整个人都变得失措起来。
当年天翊在雨木之域核心之地拆下龙葵果后,晓梦得以脱困。
在得知冷轩被禁锢于无字战碑中后,晓梦一刻也不曾停留的便离开了。
她去了风澜学院,进入了虚空战场,见到了无字战碑。
但最终却没能入得碑内,与冷轩相聚。
那时的冷轩,早已化作了无字战碑的碑灵。
可即便如此,晓梦也不相信冷轩已死去,在她的心底深处,始终都常驻着一道身影。
这一道身影,儒雅中带着狂霸。
他儒雅时,俊秀随风,倜傥不羁,他狂霸时,夺山岳之雄,取天地之阔。
愣神片刻,晓梦道:“老师,我不相信轩哥他已身死。”
梦三千淡淡一笑,道:“他还活着。”
谁也未曾发觉,说这话的时候,梦三千的眼里有一抹悲光一闪而逝。
梦三千没有将话说完,只在心底,续言道:“他还活在你的心里。”
晓梦道:“老师,四方阁之争,为何会牵连到无字战碑上?”
梦三千道:“风澜学院,本就是一奇异之地。谁能将之掌握,便可行以兵贵神速之事。”
话至此处,梦三千顿了顿,再道:“而无字战碑,便是控制风澜学院的关键所在。”
闻言,晓梦蹙了蹙眉,她不想知道无字战碑究是如何控制风澜学院的,更不想去理会四方阁之间的争斗。
她所关心的是,无字战碑中的冷轩。
沉定半响,晓梦的神色突变得绝厉起来。
“即便拼着一死,我也不会让无字战碑落入四方阁的手中!”
听得晓梦这般决绝之言,闫帅一脸凝重,道:“晓梦,四方阁的实力,强大无比...”
还不待闫帅话尽,晓梦已对其投递来了一抹冷眼。
她转首看了看梦三千,颔首示意之后,转身离去。
闫帅愣了愣,看向梦三千道:“梦老,你为何要告诉她这些?”
梦三千道:“我只是告诉梦儿事实罢了。”
闫帅道:“可这事实未免太过残酷了一些,别说是晓梦一人,就算我狂客倾全力出动,也不见能夺得无字战碑。”
梦三千道:“世事无常,谁又说得清楚呢?”
闫帅一诧,惊道:“梦老,你不会真想着要去争夺无字战碑吧?”
梦三千笑了笑,笑地意味深藏。
闫帅道:“风澜学院一战,必将是一场惨烈之战。我们若是选择在那时动手,只恐会将狂客拉入一场不休的血斗中。”
梦三千顿了顿,道:“若是无字战碑落入四方阁之手,整个风澜都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闫帅皱了皱眉,道:“可即便我们掌握了无字战碑,整个风澜一样会陷入滔天战火中,唯一的差别,只时间的长短罢了。”
梦三千道:“我们所要争取的,正是那时间的长短。”
闫帅愣住,隐隐间,他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梦三千道:“风澜大陆,凡修共存,若是让战火那般快地延绵开来,凡将不存。眼下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为他们的逃离多争取一些时间罢了。”
闫帅明悟地点了点头,可转瞬间,他的眉宇中又有疑沉。
“梦老,我想不通的是,此般波澜下,风澜大陆上可还有栖静之地?”
梦三千笑了笑,道:“该有的,总会有。”
闫帅道:“梦老可知那一庇护之地在哪里?”
梦三千摇了摇头。
闫帅若有些无奈,他理解梦三千的想法,但总觉得此事中透着迷蒙,让他看不透的迷蒙。
沉寂片许,闫帅道:“梦老,想来你的心中,应该有所计划了吧?”
梦三千道:“什么计划?”
闫帅道:“争夺无字战碑的计划。”
梦三千道:“没有。”
闫帅一怔,道:“真没有?”
梦三千道:“真没有。”
闫帅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梦三千缄默下来,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半响后,梦三千道:“小帅,武忘的手中,拥有完整的五行狂客令,你知道为何他开启不了吗?”
闫帅道:“他的身上,没有真正的狂道之血。”
梦三千摇了摇头,道:“每一个狂客的身上,都留着真正的狂道之血。”
闫帅诧道:“那是为何?”
梦三千一脸深意地笑了笑,并未去回应闫帅。
闫帅道:“梦老,难道只有他能开启五行狂客令?”
梦三千道:“至少到目前为止,只有他。”
闫帅陷入思忖,有那么一刻,他好似触及到了什么,道:“梦老,可是因为他体质的原因?”
闻言,梦三千笑了,笑的让人大彻大悟。
梦三千道:“不忘乃是五行兼修之体,而真正的狂客令,也是五行相融,若是这世上有谁能真正激发狂客令,唯不忘一人。”
闫帅点了点头,这般多年下来,他总算是解开了心中的一大谜团。
接着,两人展目朝着远天看去。
但见,森壁争霞,俊峰限日,幽岫含云,深溪蓄翠。
静默之余,闫帅道:“梦老,你说这些年来,他去了何地?”
“他?”
梦三千顿了顿,道:“你说的他,应该不是指的不忘吧?”
闫帅点了点头,道:“不忘行踪成谜,如雾如幕,已让人捉摸不到。我所说的,是辰老。”
正魔大战后,辰南子在登云静养过一段时日,之后辞别而去。
这一去,便再也没了音信。
梦三千道:“他或许去找寻他去了。”
闫帅一愣,道:“梦老的口中的他,是不忘?”
梦三千点了点头。
闫帅长长叹息了一声,暗道:“不忘兄弟,你到底身在何方?”
......
中土皇城,元府。
天翊如常般地端坐在桌案前,此时的他,正行云流水般地挥毫以墨。
不多时,平摊于桌案上的画卷中,已渡上了一道画像。
画中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不忘。
他答应过若蓝,也会为其描画一副不忘的画像。
此时,千钰等人停靠在天翊左右,眼中饱含讶色与赞许。
只见画卷上落映着一道年轻男子的身影,男子穿着麻衣粗袍,却不失俊雅。
笔蘸墨饱后,天翊落笔而顿。
他看了看若蓝,道:“蓝儿,这一幅画卷相赠于你。”
闻言,若蓝惊喜地应了一声,接着如获至宝般地将桌上画卷持拿了起来。
看着画卷上的男子,若蓝如有出神,她的出神中,有痴醉,也有浅伤。
“大哥哥,你真的已经辞世长远了吗?”
若蓝暗暗叹道,心有悲伤卷涌。
千钰道:“叔叔,为何你给蓝儿妹妹的画像上,没有画那一只雪白小兽呢?”
天翊笑了笑,道:“或许,蓝儿在那小兽与不忘认识前,便已结识不忘了。”
闻言,众人的神情皆起疑色。
他们疑惑的是,“或许”这样的字眼,很少从天翊的口中说出。
他们还疑惑的是,若蓝与不忘竟相识在那小兽之前。
若蓝颦眉蹙頞,满脸不解,道:“白大师,我与大哥哥认识时,小貂早已相伴在其左右了。”
天翊笑道:“是吗?”
若蓝点了点头。
天翊道:“你说的也对,要不我替你将那小貂儿画上?”
若蓝一愣,接着连将手中画轴曲卷起来。
见状,众人都笑了,哪曾想到,若蓝竟这般相护那一卷画轴。
这时,千叶开口道:“叔叔,你也有不确定的时候吗?”
天翊道:“我又不是圣人,自也不可能事事了悟。”
千叶蹙了蹙眉,她总觉得,天翊在给千钰与若蓝的画轴中,另有玄机。
若蓝道:“白大师,你能给我们讲讲大哥哥以前的事吗?”
“以前?”
天翊一愣。
若蓝颔首,道:“在我们与大哥哥结识之前。”
天翊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一个喜欢讲故事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讲不忘的故事的人。”
闻言,若蓝如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
正与此时,虎子急匆匆地冲入到了元府中。
“白叔,不好了,出大事了!”
虎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天翊身旁。
见状,众人神色一凝,连连看向虎子。
天翊道:“虎子,出什么事了?”
虎子憨憨一怔,挠了挠头道:“白叔,皇城里的人好多都迁移走了。”
千钰道:“虎子哥哥,这就是你所说的大事?”
虎子点了点头,道:“我听他们说,好像要起战戈了。”
听得这话,千钰与千叶皆是一颤,倒是在旁的若蓝、裨恶以及行者,显得无所动容。
天翊道:“战戈吗?”
虎子道:“白叔,那些人说,皇城目标太大,难逃战事。”
天翊笑了笑,道:“虎子,你害怕吗?”
虎子愣了愣,道:“我不害怕,我只是有些担心。”
天翊道:“那你可知,是哪里来的战戈?”
虎子怔住,他也是听地外面之人风言风语,哪里拿得出个确凿来?
天翊笑了笑,道:“虎子,你也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了,接下来,你会如何做?”
虎子沉思片刻,道:“白叔,若是真有战戈来临,我打算带着家人去深山避避。”
天翊道:“深山就一定安全吗?那里,猛禽异兽,多不胜数。”
虎子道:“可总好过战事的残酷。”
天翊道:“虎子,你相信白叔吗?”
虎子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
天翊道:“你若相信白叔,那便哪里也不要去。”
虎子道:“可若是真有战戈...”
还不待虎子将话说完,天翊已开口道:“虎子,你随我习画已有很长时间,你的心,为何还定安不下来?”
虎子低了低头,他们一家落居于中土皇城已有数十载时光,又岂会轻易舍弃家园别去呢?
行者笑了笑,道:“虎子,公子既是让你们留下,自有公子的道理。至于战戈什么的,与我们无关。”
闻言,虎子轻点了点头,与天翊等人示意后,带着失措而去。
看着虎子略显落寞的身影,千钰有些担心。
她看了看天翊,道:“叔叔,真的会有战戈吗?”
天翊道:“有利益的地方,便有冲突,而这些冲突,有的会演变成为战戈。”
千钰无奈笑了笑。
这时,裨恶道:“钰儿姑娘,你放心吧,中土皇城不会遭受战火的。”
千钰愣了愣,好奇地看着裨恶,道:“裨恶先生,你这么确定?”
裨恶道:“不是我确定,是你家叔叔确定。”
说着,裨恶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天翊。
对此,天翊无所动容。
与此同时,中土皇家学院。
那一处云楼之上,皇甫轩、封玄以及薛老三人正相坐在一起。
三人的脸色都显阴郁,似有烦心之事缠身。
封玄道:“皇甫兄,近日来,皇城颇为不平,也不知是谁,泄露了战戈将临之事,很多人都举家迁移,欲逃离不久后的那一场波澜。”
皇甫轩沉了沉眉,他不仅是中土皇家学院的院长,己身还是中土皇城的城主。
中土之地,不同于其他地域。
这里混乱,各方势力,交错盘桓。
沉定半响,皇甫轩道:“走就走吧,中土本就是一盘散沙。风来了,沙自会随之飘远。”
封玄轻声一叹,道:“此次四方阁之间的争斗,只怕会波及整个风澜,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可容之地?”
说着,封玄看向皇甫轩,道:“皇甫兄,若是战火烧至,我们该当如何?”
皇甫轩道:“若能相抗,那便相抗,若无力而为,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封玄一脸无奈,目光转向身旁的薛老,道:“薛兄,你有何见底?”
薛老顿了顿,道:“依我所见,即便外面战火滔天,也不见得便能波及到我中土皇城。”
“恩?”
闻言,皇甫轩与封玄皆是一怔。
好些时候,两人似是想起了什么。
皇甫轩一脸惊诧,道:“薛兄,你的意思是,他会出手护我中土皇城周全?”
薛老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说到这里,薛老顿了顿,再道:“可他落居在中土皇城已有些岁月,若是战事来临,想来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才是。”
闻言,皇甫轩与封玄皆点了点头,脸上的郁色也渐渐消敛了许多。
......
转眼间,两日即过。
这两日下来,中土皇城萧条了许多,很多楼阁,都作人去楼空。
皇甫轩并没有发什么特别的诏令,反是任由城民去留。
一来,他也不知道战事是否真的会波及到中土皇城,二来,他也无权去干涩那些平人的去留。
值此之际,中突皇城的郊外,可见有不少人负裹而行。
他们都是平人,这些日子以来,天天耳闻战事将临,实难坚守本心,纷纷撤远而去。
此时,郊外的闲亭中,停驻着两道身影。
这两人,一者做一佝偻的老妪,一者黑衣加身,笔挺如剑。
.......
四九章:故聚皇城,隔碑以对【合两更】
看着去往行人,老妪淡笑萦面,口中却感慨道:“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闻言,黑衣男子微微沉眉,道:“孟婆,我们为何来此?”
这两人,并不作他人,正是远西门之地而来的孟婆与曼珠沙华。
孟婆笑了笑,道:“白发今如此,红芳莫更催。点滴无时雨,荒凉满地苔。闲亭望春愁,惟待故人来。”
“故人?”
曼珠沙华愣了愣,道:“我的故人很少,少到寥寥可数。”
孟婆道:“既是如此,你心中可有所期?”
曼珠沙华点点头,道:“有。”
孟婆道:“可是那个陌上人如玉,少年世无双之人?”
曼珠沙华笑了笑,道:“他确实令人钦佩。”
孟婆顿了顿,转而杵着拐杖向远而去。
曼珠沙华默不作声,静静随在孟婆身后。
两人逆着大批行人,直至身入中土皇城中。
......
落日余辉,灿漫无边,向晚烟霞,悠悠飘扬。
此时,中土皇城外,有两道人影停伫而望。
小笛一脸讶色,似还沉浸于这两日的如梦如幻中。
任凭他如何猜想,也绝想不到,短短两日,他竟是跨越了万里之遥,自西门之地来到了中土皇城。
一念及此,小笛转目看了看身旁的苏远。
他的眼中,饱含敬佩,敬佩中还夹杂着向往与憧憬。
“苏远先生,我们是飞着来到这里的?”
小笛若有些不可思议道。
苏远笑了笑,没有回应什么,反是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一座闲亭。
看着看着,苏远的笑容,更显意韵深藏。
迟定片刻,苏远喃喃吟道:“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听得这话,小笛倏地皱了皱眉。
这一首谣词,他并不陌生,少时的他,经常将其吟唱嘴边。
小笛想不明白的是,为何他所敬重的苏远先生,会在此时此景吟这谣词。
思忖片刻,小笛突然想起了卧月。
“苏远先生,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问及,我家卧月先生,到底去了何方?”
说着,小笛如有些惆怅地看向苏远。
苏远道:“小笛,你可是想卧月先生了?”
小笛点了点头,道:“每当夜幕降临,晚风吹袭,我都会想起先生。”
说着,小笛顿了顿,再道:“只是不知,这些年来,卧月先生他到底去了哪里。”
苏远道:“欲知花乳清泠味,须是卧月眠云人。你家先生,一直都在夜色中,晚风里。”
言罢,苏远提步而去。
迎面晚风,吹得衣襟猎猎,撩得发丝飞舞。
苏远闲庭信步,任随风尘来掠。
小笛怔怔地看着苏远的背影,神色中的迷茫,来得丝毫不加掩饰。
他听不懂苏远之言,就如年长至今,他还未会得那一次谣词之意一般。
......
清风涤秽气,零露净嚣尘。
中土皇城的春夜,透着微凉。
往昔的万家灯火,今已不复,只余零散地几处光芒,映衬着三两点星天外。
值此之际,皇城的郊外,有影渡来。
来人作一老一少,面皆淳朴。
老者名叫拓跋宏,青年名为拓跋烈。
前不久,两人受令离开日月湖,继而风尘仆仆赶往中土皇城。
看着眼前城郭,拓跋烈一脸疑色,道:“宏老,前面便是中土皇城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老祖遣我二人到此之意了吗?”
拓跋宏笑了笑,道:“烈儿,你还是这般心急,我拓跋一氏,需要的是一个沉着冷静的族首。”
闻言,拓跋烈滞愣了下来。
他已被确认为下一任的拓跋族长,身上所肩负的责任,沉重而又神圣。
见拓跋烈不予言应,拓跋宏道:“烈儿,老祖的意思很简单。”
拓跋烈看了看拓跋宏,道:“有多简单?”
拓跋宏微微一笑,道:“你觉得眼前的这一方城池如何?”
拓跋烈愣了愣,道:“气势恢宏。”
说着,拓跋烈的脸色更显疑沉,他想不明白,拓跋宏为何会突发此问。
这时,拓跋宏道:“再气势恢宏的城池,也经受不住滔天战火的轰袭。”
听得这话,拓跋烈的神情突地一变,道:“宏老,你的意思是,这里将起战火?”
拓跋宏微微颔首,道:“所以,老祖派我们来此。”
拓跋烈道:“这么说,老祖是让我们守卫这一片城池?”
拓跋宏道:“没错。”
拓跋烈皱了皱眉,道:“我拓跋一氏,与中土皇城向无瓜葛,为何要来护守此地?”
拓跋宏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
拓跋烈道:“难道中土皇城与我拓跋氏还有着什么渊源不成?”
拓跋宏笑道:“烈儿,别枉费心力了,老祖之意,又岂是你我所能揣测?”
说着,拓跋宏迈步而去。
拓跋烈紧皱着眉宇,迟定半响,连连朝着拓跋宏追去。
......
与此同时,中土皇城以东,元府后院。
天翊负手而立在亭中,自从千叶将秦万里的骸骨埋于此地后,每临晚来之时,他都会在此。
行者静伫在天翊身旁,他的视线,在秦万里的墓冢与参天星斗间来回游离个不停。
沉寂了些时候,行者开口道:“公子,今天皇城中,来了不少陌路之人。”
“陌路之人?”
天翊笑了笑,道:“他们不是陌路之人。”
行者稍以思量,道:“这么说,他们是为公子而来?”
天翊摇了摇头,道:“他们是为不忘而来。”
说着,天翊饶有意味地看了看行者,再道:“对了行老,在你心里,我可是一个不忘的人?”
行者顿了顿,道:“公子想要我如何回答?”
天翊道:“如实回答。”
行者笑道:“在我心里,公子便是不忘,不忘便是公子。”
天翊道:“这么说,你与裨恶的看法倒是一致。”
行者道:“公子,你到底是不是不忘?”
天翊笑了笑,道:“行老想要我如何回答?”
行者道:“如实回答。”
天翊道:“我只是一个,在岁月风烟中,找寻不忘的人。”
闻言,行者面色一沉。
隐隐间,他觉得天翊好像什么都说了,可再一想,他又觉得天翊好似什么也没说。
沉寂半响,天翊道:“行老,起风了。”
行者一愣,入目一看,但见风起,花草撩动。
天翊道:“有时候,人生便如这风一般,它可以是晓风残月,也可以是风雨如晦。”
行者点了点头,道:“晓风残月时,明丽而清意。风雨如晦时,迷蒙而昏暗。”
天翊淡淡笑着,眸色中,透着深邃的沧桑。
行者道:“公子,可要我去会会他们?”
天翊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行者会意,与天翊示意一眼后,便退了下去。
不多时,千叶来到了后院中。
她先是到秦万里的墓冢前行以参拜,接着步入亭中,与天翊并肩而立。
天翊无所言出,依旧静默着。
他好似在聆听风,又好似在默望星。
好些时候,千叶道:“没什么要与我说说的吗?”
天翊笑道:“你想听些什么?”
千叶道:“我想听听你的过往。”
天翊道:“我是一个不念过往的人。”
听得这话,千叶嗤地一笑,道:“你不是。”
天翊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千叶道:“即便你是,那你也只是不念而已,在你的心里,终究不忘。”
天翊笑道:“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忘这个字眼便常常在我耳畔响起。”
千叶顿了顿,道:“那么,我是该继续叫你叔叔好,还是该叫你不忘好?”
天翊道:“你觉得呢?”
千叶道:“我不知道。”
天翊道:“不忘是不忘,不忘不是不忘,不忘还是不忘。”
千叶道:“所以你不是不忘?”
天翊道:“对,我不是不忘。”
言落,两人陷入沉默。
只是两人这话,越听越觉得迷蒙,就如天幕中那被薄雾笼罩的月一般迷蒙。
好些时候,天翊道:“叶儿,你举首看看。”
闻言,千叶抬起目光,望眼漫天星辰。
天翊道:“你看到了什么?”
千叶道:“星月。”
天翊道:“还有呢?”
千叶道:“朦胧。”
天翊笑了笑,道:“同样的问题,不忘也曾问过你父亲。”
说着,天翊转目看了看不远处秦万里的墓冢。
千叶蹙了蹙眉,道:“我父亲怎么回答不忘的?”
天翊道:“他说,他看到了希望。”
“希望?”
千叶一愣,神情略显茫然。
天翊道:“只有仰望星空,才能看见希望。”
言落,天翊趋步离去,只余千叶一人愣在亭中,久久无法平息。
天翊离去后不久,若蓝随之到来。
她径直来到千叶身旁,颊面带着一抹微笑。
千叶道:“蓝儿,你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若蓝道:“叶儿姐姐,蓝儿是来找你的。”
千叶道:“找我?”
若蓝点了点头。
千叶道:“你找我何事?”
若蓝抬了抬眼,看着满天星辰,神情顿显痴醉。
见状,千叶倏地皱眉。
若蓝道:“叶儿姐姐,你觉得他是大哥哥吗?”
千叶道:“这样的问题,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蓝道:“叶儿姐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否也喜欢大哥哥?”
听得这话,千叶顿变得无措起来。
她低了低头,垂了垂眉,若有些娇羞。
若蓝道:“叶儿姐姐,没什么好害羞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千叶道:“你找我,便是为了问我这无关风月的事?”
若蓝笑了笑,道:“谁说喜欢无关风月?”
说着,若蓝举目看向苍穹。
那里,有璀璨的月,有灿漫地星。
千叶没有回应若蓝,只若一木塑泥雕般站着。
若蓝状作痴迷,喃喃道:“叶儿姐姐,你可知道,在蓝儿的心底,始终都萦绕着一个问题。”
千叶道:“什么问题?”
若蓝道:“一个关于天心天容的问题。”
“天心天容?”
千叶愣了愣,给她的感觉,此时此刻的若蓝,有些奇怪。
正当千叶愣神之际,若蓝转目看来,道:“天心,天之心也。乃是一虚幻之说,借故寓意心之宽大。叶儿姐姐可知,心如何才能宽广?”
千叶默不作声,示意若蓝继续说下去。
若蓝道:“得失之间,乃是天道循环,一得一失,有得有失。君者,虚怀若谷,心若想宽广,一个字,容。”
千叶淡淡笑了笑,今夜的若蓝,给了她一种新的认识。
若蓝并未注意到千叶的神态,继续朗朗道:“大海因为有宽广的度量才容纳了成百上千的河流,高山因为没有勾心斗角的凡世杂欲才会那般的挺拔。大海与高山,它们都懂容为何物。”
说着,若蓝看了看千叶。
千叶笑道:“蓝儿,你是来开导我的吗?”
若蓝摇了摇头,道:“叶儿姐姐,如果我告诉你,这些话,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你可会觉得奇怪?”
千叶道:“是有些奇怪,兴许是你一时忘记了也不一定。”
若蓝道:“我的记忆一直很好。”
千叶道:“这么说,蓝儿是将心底的隐秘告诉我了?”
若蓝笑了笑,道:“所以叶儿姐姐也要与我坦诚才是。”
千叶一愣,决思了好些时候,方才叹道:“不忘很优秀,至少在我心里,他很优秀。”
闻言,若蓝脸上的笑意也做嫣然起来。
她没有再去相问什么,因为千叶已说的极为明白。
沉默半响,若蓝看了看漫天星辰,道:“叶儿姐姐,蓝儿的心里,装着漫天繁星,算不算大?”
看着若蓝那纯真模样,千叶笑着点了点头,道:“蓝儿的心里能装得下星河,当然算得上大了。”
闻言,若蓝突地一怔。
她直愣愣地看向千叶,心底深处,映现着一幕幕模糊的画面。
让若蓝无奈的是,任凭她如何去拆剥,竟也看不清那模糊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
翌日,风起。
狂尘漫舞,朦胧着整个中土皇城,幽暗的天际铁音争鸣。
千钰等人自休憩中醒来,望眼漫天风尘,黑云压城,不由心生抑郁。
行者道:“公子,中土皇城的天,说变就变,看这模样,似有暴风雨来袭之势!”
天翊笑了笑,道:“心定则风止。”
行者笑了笑,好一副莫名之态。
与此同时,风澜学院,一处悬于碧落的缥缈之地。
风澜城,地处风澜学院虚空战场的中心处。
城外有一巨碑挺指苍穹,巍然耸立,参天之姿,不可逼视。
自那石碑上,衍动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此消彼出,甚是灵动。
这一石碑,正是无字战碑。
此刻,无字战碑的四周,寒烟萋萋,幕似穹庐,笼盖四野,茫然浩荡。
不知觉间,天幕突有霏雨飘落,宛如一片朦胧的烟雾,遮掩了绵延千里的荒寂。
“轰轰轰...”
伴随着滚雷声落,红日光天气障霾,四斗五方人影扬。
不多时,黑骑滚滚而来,玄甲凛凛以显,征鼙倒海翻江振,纷纷戈戟两边排。
两方人马,以无字战碑为界,南北遥相以对。
恍一看,只道人山人海,无穷无尽。
靠北一方,当先有数十人。
为首者,是一老者,老者落得白发斑斑,却不失风采,目光如炬,正是北冥阁阁主天玄子。
天玄子的身旁,站着冥尊、九幽、玄冥等强者。
靠南一方,当先亦有数十人。
南宫离、南宫夏、剑神一笑、东方忠道等当世强者赫然在列。
此时,两方人马隔碑以望,气势汹呈。
天玄子笑望了望,开口道:“阔别多年,诸位还如当年,风采依旧。”
说着,天玄子的目光在南宫离等人的身上扫视了一遍。
南宫离淡淡笑着,没有回应什么,倒是东方忠道喝道:“天玄子,要战便战,哪里来得这么多废话?”
闻言,天玄子也不来气,只是其身后的万千修者,个个都作呲目欲裂,战意澎湃。
沉寂片许,天玄子道:“忠道老儿,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改不了你那个臭脾气。”
东方忠道冷地一哼,道:“天玄老狗,少给我摆弄故旧。当年你与魔修为伍,陷风澜于水深火热之中,今又挑起战端,你,是风澜的罪人!!”
天玄子依旧笑着,笑地随意至极,道:“我是罪人,但可惜的是,罪人现在还活着,活得比以往什么时候都好。”
东方忠道觑了觑眼,切齿道:“希望此一战后,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天玄子道:“放心吧,我会如你所愿的。”
东方忠道冷地一哼,但却没再言出。
这一战,东方阁只承担侧应之战,他也不愿太过衅然。
这时,天玄子身旁的冥尊突地迈前了一步。
她的目光,从一开始,便落定在剑神一笑的身上。
“一笑,时光匆匆,你可还认得我这老太婆?”
冥尊说地风轻云淡,可她的风轻云淡中,偏又涵盖了常人不能会意的愤怨与憎恨。
剑神一笑看了看冥尊,轻声一叹,道:“阿莲,我们都老了,又何必太过执着过往呢?”
冥尊冷地一笑,道:“过往?在你的心里,还有过往吗?你连过往都没有,哪里有资格去执着?”
剑神一笑怔住,张了张口,却又无所言出。
他与冥尊之间,有着一段爱恨情仇。
爱,是情爱的爱。
恨,是因爱生恨的恨。
.......
五十章:命从衍王,醉花绝影【合两更】
西门之地,忘剑之域,天剑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空无云,月上天,皎明一片,清风徐徐,烟波缥缈。
溶月下,枫林成片,簌簌成音,碧盈翠薇,浮花浪蕊,山河拱手。
此时,岩崖峭壁上,有一老者迎风而立,依此地眺望,天剑阁所处的临风空谷,尽收眼底。
不知何时,老者的身边有一老妪显现出来。
老妪显得很平静,平静的外表下,却缱着一抹惆怅。
老者名为西门万剑,老妪名为司音。
西门万剑与剑神一笑乃是同袍兄弟,司音则是天剑阁的阁主。
剑神一笑本名西门归一,冥尊本名莲影。
这四人间,曾交织过一段爱恨情仇。
莲影喜欢剑神一笑,而剑神一笑偏又喜欢司音,司音钟意的人却又是西门万剑。
西门万剑不忍让自己的兄弟剑神一笑失意,并未许司音一世白头,反是残忍地将之拒绝。
这之后,司音负气离去,从此隐居于忘剑之域内。
莲影也因剑神一笑的决绝而心灰意冷,之后去往冥海,创建天池一脉。
事之种种,不过一情字。
只如今,再回首,明月如霜,好风如水,凄景无限。
此时,西门万剑望着天幕的空月,淡淡道了句:“小音,你来了。”
司音神色如常,道:“西门万剑,你突然到访我天剑阁,不会只是为了与我叙旧吧?”
西门万剑道:“归一去了虚空战场,想来会有一场恶战。”
司音冷地一笑,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西门万剑顿了顿,叹道:“小音,你说的对,这跟你的确没有关系。”
说着,西门万剑陷入沉默,司音也未应言什么。
沉寂了好半响,西门万剑道:“小音,这次我来见你,是与你道别的。”
闻言,司音一脸的凄苦,道:“你与我之间,还用道别吗?早在当年,你便永远从我的世界离去了。”
西门万剑笑了笑,笑地颇多苦涩。
笑着笑着,西门万剑举步欲离。
见状,司音眉宇一沉,连喝道:“西门万剑,你要去哪里?”
西门万剑稍顿了顿,道:“虚空战场。”
司音道:“你要去那里找死不成?”
西门万剑道:“不管怎么说,归一也是我的兄弟,他有难,我又岂会袖手旁观?”
言落,西门万剑人已化作一抹流光向远而去。
司音怔怔地望着西门万剑离去的方向,神情显得极为复杂。
不多时,司音的身后有一道道人影相继显现。
来人皆负长剑,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凌锐之气。
当先的老者,名为逸风,他有一个孙子,名为逸世,与天翊等人有过结识之缘。
逸风的身后,跟着剑影、剑霜等强者。
“阁主,我们可要前往虚空战场?”
逸风看了看司音,询问道。
司音没有回应,视线依旧停留在西门万剑离去的方向上。
见状,逸风等人皆作疑惑之态。
关于风澜学院的战事,他们早已知晓,因为在此之前西门阁曾差人进入忘剑之域寻求援助。
沉寂半响,司音长长一叹,道:“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言罢,司音展空而起,直直朝着西门万剑离去的方向追去。
逸风见状,兀地一愣。
迟定片刻,逸风倏一挥手,喝道:“走!”
“咻!咻!咻!”
继而见得,天剑阁内,一道道流光冲天而起,数不胜数。
......
中土皇城,夜色昏沉,天不见月,阴云厚重。
此时,元府后院,天翊独坐在亭中喝着阿珍酿造的花酒。
千钰自从决定习画后,便常常待在前院,描弄丹青。
若蓝等人此刻也各有各闲,并未来后院叨扰天翊。
这一刻,天翊独自喝着酒,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却又不失忆惆。
不知何时,天翊的身后传来一阵悠笑。
继而见得,阿彪提悬着一坛花酒,边饮边笑道:“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酒云端。”
一袭风过,错落了满空酒气,涵酝了醉云飞霞。
天翊看了看阿彪,道:“别日帷幄,须依日月,只今剑履,快上星辰!”
阿彪笑了笑,来到桌前坐下。
他望了望漫天阴沉,道:“日月何在?剑履何在?星辰何在?”
天翊自若地饮着酒,并未就此回应什么。
阿彪道:“白大师,今夜的中土皇城,甚是静谧啊!”
天翊笑道:“可这静谧之外,却铁音争鸣。”
阿彪一脸迷醉,迷醉中带着疑惑,道:“铁牛大哥已经睡下,虎子与瑶儿去了老李家,铺子里的炉火也已奄熄了。”
听得阿彪这迷糊之言,天翊笑了笑,道:“阿彪,你知道我不是指的铁器铺的事。”
阿彪一愣,道:“不是铁器铺的事?”
天翊点了点头。
阿彪道:“那我就不关心了。”
说着,阿彪提起酒坛,豪饮起来。
见状,天翊缓缓起身,接着举目望向穹幕。
那里,阴云叠叠,沉郁浮掠。
阿彪顿了顿,提悬在手的酒坛突地一滞。
下一刻,他也站起身来,继而走到天翊的身旁。
原本缭于阿彪面上的醉意,此时已消散不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清明。
那清明,来得有些寒凉,有些冷酷。
沉寂之余,阿彪道:“需要我出手吗?”
天翊道:“可你说过,你不关心。”
阿彪道:“我虽然不关心,但你却很关心。”
天翊笑了笑,转目看了看阿彪。
此时的阿彪,身躯凛凛,眸色中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凛冽。
迟定片刻,天翊转身离去。
他没有回应阿彪,自也没有留下指示。
看着天翊渐远的背影,阿彪笑了笑。
笑着笑着,阿彪的身影渐趋虚幻,直至最后,彻底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中土皇城的一家客栈中,孟婆与曼珠沙华正相坐于桌前。
曼珠沙华道:“孟婆,我们难道不去拜访一下故人吗?”
孟婆摇了摇头。
曼珠沙华眉头一皱,又道:“难道我们就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孟婆点了点头。
曼珠沙华道:“他们怎么办?”
孟婆笑道:“你说的可是判官、阎君等人?”
曼珠沙华颔首,此次前来中土之地,并非只有他与孟婆两人。
忘川河内,还有许多不世出的强者,此次也一道随行而来。
孟婆道:“随他们吧,想来他们也不敢违背我令,贸然而入中土皇城。”
闻言,曼珠沙华的脸色更显凝沉。
他想不通的是,此次前来中土皇城,究竟是为了什么?甚至于忘川内的强者都倾数以出。
见得曼珠沙华一脸无措,孟婆正欲开口解释。
可就在这时,房内突起一阵时空动荡。
继而见得,一身躯凛凛的男子显现出来。
见得来人,曼珠沙华的神色倏地大变。
“何人胆敢来此放肆?”
喝斥间,曼珠沙华已出手。
“咻!”
血色长剑,绽出朵朵血花,直朝着不明男子飞刺而去。
还不待曼珠沙华的剑影落定,孟婆的喝声已传来:“住手!!”
曼珠沙华一愣,探手的长剑,也于此时收定。
他警惕地看了看来人,转而回首望向孟婆。
这一望,曼珠沙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一向无所动容的孟婆,此刻竟是惊骇地颤栗起来。
她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男子,唇齿瑟抖。
“孟婆拜见衍王!!”
下一刻,孟婆突地跪拜在地。
曼珠沙华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神色尽显茫然失措。
“曼珠,还不跪下!!”
正当曼珠沙华愣神之际,孟婆突地喝道。
闻言,曼珠沙华迟愣了片刻,接着也跪拜了下去。
“曼珠未曾见过衍王真尊,还请衍王恕罪!”
孟婆颤巍巍说道。
男子微顿,瞟眼看了看跪拜在地的孟婆与曼珠沙华。
“都起来吧。”
男子淡淡说道,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孟婆与曼珠沙华。
孟婆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期间不断与曼珠沙华使眼色,好似在示意其不要多言。
曼珠沙华会意,起身后,只静静地望着男子的背影。
不知为何,这男子给了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熟悉,有一种长远的意蕴。
孟婆小心翼翼地前移了两步,恭声道:“衍王大人,不知有何差遣?”
男子道:“你们来此,可是受他老人家吩咐?”
孟婆点了点头,道:“是。”
男子道:“而今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孟婆道:“万死不辞。”
男子道:“风澜学院,虚空战场,狂客学院。”
话语方歇,男子的身影也一道消失不见。
好半响后,孟婆方才从惊愕中醒转过来,在旁的曼珠沙华,则沉郁着眉头。
“孟婆,他是谁?”
沉寂片刻,曼珠沙华开口问道。
孟婆顿了顿,道:“他是衍王。”
“衍王?”
曼珠沙华一愣,道:“衍王又是谁?为何你老见到他,会那般毕恭毕敬?”
孟婆道:“曼珠,有些事,还不是你现在该知晓的。你只需记得,我们命从衍王便是。”
曼珠沙华怔了怔,道:“这么说,他的实力,较之你老也要强上不少了?”
闻言,孟婆笑了。
她的笑,是可笑的笑,道:“微露之光,何敢与皓月争辉?”
听得孟婆这话,曼珠沙华的神色顿变得凝重无比。
他看不透孟婆,在他的眼里,孟婆的实力,已然是高深莫测。
可如今,平白无故出来了一个名叫衍王的人。
这人能让孟婆谈之色变,只稍稍一想,便让曼珠沙华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孟婆道:“曼珠,别在想了,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晓一切的。”
说着,孟婆举步朝着屋外走去。
见状,曼珠沙华连道:“孟婆,我们是要前去风澜学院吗?”
孟婆点了点头。
......
风澜学院,虚空战场。
“轰隆隆...”
“砰!砰!砰...”
此时,这一方延绵数千里之地,正被战火袭扰。
明晃晃的刀枪入眼,寒冽冽的戈芒刺目。
那壁野人影飞扬,这壁野戈戟生辉。
四方平野,寒风飒飒,怪雾阴阴。
滚滚盔明烁阴云,层层甲亮砌岩崖,似压地的冰山,高远崩裂。
大捍刀,飞云掣电。楮白枪,度雾穿云。
方天戟,虎眼鞭,麻林闪摇。青铜剑,四明铲,密树排列。
弯弓硬弩雕翎箭,伏穹齐飞万点星,短棍蛇矛挟幽魄,何期骤雨降青霄。
“咻!咻!咻!”
“砰!砰砰!砰!”
受得刀剑之力,那厮杀在一起的修者,纷纷爆裂开来。
“啊!啊!啊...”
凄喊痛嚎声连绵而起,势有不休,以天地为壁,荡一曲亡魂挽歌。
“噗!”
“砰!”
“噗嗤!”
激涌的鲜血,化作赤雾升腾,继而融入周遭的煞雾之帘中。
本作阴暗沉郁的天幕四野,顿泛起暗红一片。
万千修者,皆作悍不畏死,汹涌奔杀,狰狞可怖之貌,映照于刀光剑影之下。
......
虚空战场的天外,亦有各路强者激战。
放眼而视,只见两道身影脚踏赤云,互对而视。
这两人,正是冥海天池的冥尊莲影,以及西门阁阁主剑神一笑。
剑神一笑道:“阿莲,天玄子心机深重,你切莫着了他的道。”
冥尊冷地笑了笑,道:“西门归一,你是在劝我吗?”
剑神一笑道:“我不是劝你,我只是不想与你刀戈相对。”
冥尊道:“这么说,你是不忍心了?”
剑神一笑满脸苦涩,道:“阿莲,你这又是何必呢?”
冥尊道:“何必?这得问你当初为何那般绝情!”
言落,冥尊点手一挥。
“咻!”
持手长杖,轮转而出,篮彩光芒涤洗烟尘,直化作一道洪流袭向剑神一笑。
见此一幕,剑神一笑无奈叹了叹。
下一刻,剑神一笑的衣襟,无风而动。
他轻一挥手,自其手间,顿有凛冽金元汇聚而出。
眨眼间,磅礴金元之力,已演作一柄金光长剑。
“破!”
剑神一笑轻一撩手,金光长剑顺势澎发,万千金芒,直直迎上那篮彩洪流。
“砰!砰!砰!”
霎时间,剧烈的轰鸣声连绵不绝,破空响彻,直震云霄。
好些时候,篮彩涣散,金芒消隐。
冥尊与剑神一笑,各立于天穹一方。
剑神一笑道:“阿莲,收手吧!”
冥尊蔑地笑了笑,道:“你让我收手?可你当初却放手。”
说着,冥尊眉宇倏沉,持手长杖,猛地便是一记横撩落下。
“轰隆隆...”
杖落,万千水元之力,倾天而泄。
晃一看,只若得天河决堤。
见得冥尊携愤杀来,剑神一笑重重一叹,提手长剑,点指而出。
“咻!”
剑出,光寒摇动,虚空震彻,天霄地宇尽皆颤栗。
眨眼间,两人的攻袭便已交击在了一起。
“砰砰砰....”
惊天动地的炸裂声,震耳欲聋。
待得平复,冥尊与剑神一笑依旧各处一方。
冥尊觑眼望着剑神一笑,道:“西门归一,这样下去,你我难分生死,可敢与我魂战?”
闻言,剑神一笑的脸色倏起动容。
他看了看冥尊,道:“阿莲,你我之间,何以会走到魂战这种地步?”
冥尊冷冷一笑,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剑神一笑怔住,哪曾想到当年的情殇,演变至今,已作生死之恨。
迟定半响,剑神一笑的眼中闪过一抹绝色,道:“既是如此,我答应你!”
说着,剑神一笑的身影渐变虚幻。
冥尊见状,长杖一敛,身影也随之变得虚幻起来。
......
另外一边,南宫夏与天玄子相对而视。
天玄子冷眼看了看南宫夏,道:“你不是我对手。”
南宫夏笑了笑,道:“不试一试,天玄前辈怎知我不敌呢?”
天玄子回之一笑,道:“本来是想你与父亲一战的,不过想来他此刻应该忙不过来。”
南宫夏道:“天玄前辈,我风澜之事,本该我风澜之人解决,你为何要援引域外之人?”
天玄子道:“当年若不是辰南子从中作梗,风澜大陆早已一统,你这小辈,也不会有机会在我面前数点我的不是。”
南宫夏道:“这么说,前辈是承认自己错了?”
闻言,天玄子突地放声大笑了起来,道:“错?我哪里有错?错的是你们,迂腐而又顽固!”
南宫夏皱了皱眉,挥手间,一把光彩熠烁的长剑显现而出。
此剑,剑长三尺有余,剑柄之上,雕刻着朵朵奇花。
“天玄前辈,此剑名为醉花,乃是晚辈闲来无事时所炼制,还请前辈一鉴!”
天玄子淡漠地笑了笑,自其身前,突有道道蓝芒窜飞而出,继而凝合成一柄清锐森寒的长枪。
“此枪名为绝影,闲来无事时,你可以问问你父亲,它的厉害!”
这一刻,云屏烟嶂锁苍穹,九霄云气接蓬莱,云染微霞,光连虚象,气以风寒。
南宫夏与天玄子皆不再做声,只彼此凝视着。
迟定片刻,两人同时以动。
南宫夏人若飞电而出,醉花长剑,凌锐傲啸,夺掠长空,直刺得空间崩裂,直迫得寰宇震颤。
剑出,有气吞山河之势,有万夫不挡之勇。
狂猛的火元自剑身上咆哮而出,直取天玄子而去——“咻!咻!”
天玄子见状,毫无动容。
速展之际,绝影长枪挑撩而动,一道蓝色匹练横贯星河,继而与南宫夏的剑芒撞击在了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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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章:风澜沧澜,火琴焦尾【合两更】
这厢边激战正酣,那厢里生死斗狠,正是东方忠道与一老妪放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老妪虽是苍颜皓首,出手却作狠厉决绝。
只见,其两手探击之下,无尽幽元磅礴而出。
左手掩落,幽元凝汇出千尺大蟒,右手盖定,幽元演化为万丈长蛇。
那大蟒,喷着愁雾,那长蛇,吐着怪风,一左一右,风驰电掣般地袭向东方忠道。
“九幽老妖婆,这般多年过去,你的手段还是不见长进啊!”
东方忠道冷地喝道,挥手间,一尊玺器迎空显现。
玺出,苍天四野突生变故,但见:
长林大泽兀显,山木萧萧,高丘巨壑频出,纵横交错。
磅礴浩荡的木元之力,汹涌澎湃,直将地划为牢,直让天掩成笼。
霎时间,天阴声啾,泠风寂寥,月浸云海,沧波万里。
“轰隆隆...”
“嗷嗷嗷...”
五条青龙踏沧海而动,吟啸声响彻寰宇。
它们个个碧眼汹睛,身卷苍云,携带而起的声威,直让万物颤抖。
这一刻,混沌如初判,洪荒若始分,天地宛若回归原始,原始地好似一方不可撼动的牢笼。
“桃木玺!”
九幽身处牢笼之下,眉宇突地一沉,可其探手的攻势却无丝毫滞缓。
“轰轰...”
眨眼间,幽元所化的大蟒长蛇便已飞袭到东方忠道的跟前。
值此之际,摆空的五条青龙倏地腾冲而动,直直迎上幽元所演的大蟒长蛇。
“砰砰砰...”
惊天动地的爆裂声直在天际荡漾开来,撑开了宛若混沌的迷蒙,破开了犹似洪荒的幽厉。
还不待老妪九幽出言什么,其身前突有一道莽荒之力破出。
“砰!”
猝不及防下,九幽倒飞了出去,声有闷哼起,色呈惨白列。
稳住身影后,九幽冷眼觑着东方忠道。
“忠道老鬼,你还不是仗着桃木玺的威能,方才挫我三分?”
九幽沉声说道,视线游离在悬空的桃木玺与东方忠道身上。
“九幽老妖婆,你先破得了我的桃木玺再说其他吧!”
言罢,东方忠道的两手速地掐诀。
“咻!咻!”
继而见得,一道道青光法决飞入桃木玺中。
下一刻,自桃木玺的玺身上突起刺目光芒。
那光芒,青中带冷,冷中带冽,足足有九道之多。
每一道光芒内,都蕴藏了无比强大的木元之力。
“轰隆隆...”
不多时,那九道光芒直曲幻变,最后竟是虚演成了九条吟啸的苍龙。
见此一幕,九幽的神情已然凝沉至极。
她的心里很清楚,仅凭她一人之力,怕是难抵有桃木玺相助的东方忠道。
“玄冥,你莫不是要等我葬身在桃木玺下后,才肯出手?”
九幽话语刚落,其身旁突起一阵时空涟漪。
“九幽,你急什么?以你之能,难道还承接不下桃木玺的九动苍龙吗?”
声落,一老者显影而出。
老者两鬓如雪,弱体伶仃,脸如枯叶,正是玄冥谷谷主玄冥。
见得玄冥现身,东方忠道脸色一沉,心里嘀咕道:“玄冥这老东西是如何进入苍龙之狱的?”
桃木玺乃是东方三宝之一,其本身实则是一禁封之玺,正所谓神威如狱,说的便是桃木玺。
桃木玺一旦激发,将构建出一方类似于虚实之域的地界。
届时,被困之人唯有破开守狱的苍龙,方得以出。
可玄冥的突然到来,打破了桃木玺的常规。
任凭东方忠道如何猜料,也想不出玄冥是以何法突破桃木玺的封禁。
许是看出了东方忠道所疑,玄冥笑了笑,道:“忠道兄,你可是想知道,我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东方忠道一脸郁沉,道:“你肯告诉我?”
玄冥道:“你若想知道,我自会如实相告。”
话至此处,玄冥嘴角一掀,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再道:“对于一个将死之人的遗愿,我又岂会忍心拒绝?”
闻言,东方忠道的脸色突地大变。
“玄冥老儿,你找死!!”
伴随着东方忠道的喝斥声落,迎空的九条苍龙,顿作盛怒之状。
“嗷嗷嗷...”
紧接着,九道青芒闪摇而动,声震寰宇,势裂琼霄。
见状,九幽与玄冥相继出手。
......
与此同时,一处虚无之地内,有两人相对而立。
这两人,一者作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者作花容月貌的女子。
老者不是他人,正是南宫阁的前任阁主,南宫离。
迎对着南宫离的女子,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
金莲窄窄,湘裙微露不胜情,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意。
女子星眼浑如点漆,酥胸真似截肪,韵度若风里海棠花,标格似雪中玉梅树。
此时,两人相互凝视着。
南宫离的笑,笑地含蓄,含蓄中带着沧桑。
女子的笑,笑地娇媚,娇媚中带着凛冽杀意。
沉寂了好半响,南宫离淡淡开口道:“你不是风澜的人。”
女子笑了笑,道:“离老先生,你何以这般笃定我不是风澜大陆的人?”
南宫离道:“你的身上,没有风澜的气息。”
女子一愣,道:“风澜的气息?”
南宫离点了点头,道:“风澜大陆上的一花一叶,一风一土,都有着独特的气息。只有常年生活在风澜大陆上的人,其身上才会有所沾染。”
女子顿了顿,道:“离老先生,要是我不染纤尘呢?”
南宫离淡淡一笑,道:“你若是真的不染纤尘,便也不会出现在此。”
女子愣住,两目直直凝定在南宫离的身上。
就如南宫离所料一般,她的确不是风澜之人。
沉寂半响,女子道:“离老先生,听说风澜大陆上出了一个澜圣?”
南宫离道:“怎么,你想见见他?”
女子颔首,道:“我沧澜大陆历经无数岁月,尚无人得以归心,成以封圣之名。风澜大陆上突然有人封以澜圣,小女子又岂会不好奇?”
“沧澜大陆?”
南宫离眉宇一皱,关于沧澜大陆他也有所耳闻,只活到如今,他也未曾亲临以见。
风澜大陆因毗邻风海与澜海,故称风澜,而沧澜大陆,则是毗邻沧海与澜海。
“你们是如何度过海域的?”
沉寂之余,南宫离如此问道。
身为风澜的巅峰强者,他自也知晓,那一片片海域,穷凶极恶,纵使实力如他这般的修者,也不见得能安然以度。
女子笑了笑,道:“离老先生,对于我的到来,你似乎很诧异?你之前不是已经笃定了我外域之人的身份吗?”
南宫离也不回应什么,只紧皱着眉头,女子有着渡劫期的实力,且是外域来人,他实不敢有丝毫大意与松懈。
见状,女子说道:“如果我告诉离老先生,数十年前,我便已来到了风澜,不知离老先生又当作何反应呢?”
女子牢牢凝定着南宫离,似真想看看南宫离在听得她这话后,会作何表情。
南宫离觑了觑眼,喃喃道了句:“北冥之变吗?”
身为南宫阁的掌权之人,南宫离自也知晓事发当年的北冥之变。
那时,辰南子因不满天玄子的所作所为,叛离北冥阁。
为此,北冥阁派出了大量强者,追杀辰南子。
最后,辰南子销声匿迹,生死未卜,北冥阁也没有再作追究此事。
南宫离知道北冥之变,但却并不知晓变之具细。
任凭他如何猜料,也未想到,天玄子竟是在数十年前便已开始谋划,谋划勾结域外之人,一统风澜。
一念及此,南宫离怅然叹了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辰南子的身影来。
这时,那女子开口道:“离老先生,该说的似乎都已说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听闻你老在火上的造诣颇高,恰巧小女子也修炼的是火元之力,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闻言,南宫离淡淡一笑,他笑地有些无奈,无奈中偏又涵盖了释怀。
“既是如此,我离老儿便与阁下相互印证一下火元好了!”
言罢,南宫离凭空便是一记掌力落出。
“轰轰...”
掌落,熊熊火元,无边无际。
霎时间,这一处虚无之地中,顿起烛天火光,熯天炽地下俨若成了一片火的海洋。
女子见状,面色如常。
紧接着,她缓缓落坐了下去,膝上渐有一长琴显现出来。
此琴,落置有九根琴弦,其造型玲珑精巧而华美,项腰作连续三个半月形弯入,犹如连珠。
下一刻,女子探指落到琴弦上。
“轰!”
只听得一声炽响,琴面突起滔滔火芒。
那火芒,牢牢包裹着琴身,琴弦,整个长琴,宛若由火所铸。
值此之际,那由南宫离的一记落掌所掀起的火元之力,已迎袭到了女子身前。
对此,女子无动于衷,有那么一刻,她抚在火琴上的双手突地动了。
十指纤纤,指落成音。
只见得女子妙指连动,扣、抹、弹、点之下,火光齐腾,一道道火色月弦,迸发而动,继而直直袭向迎面而来的磅礴火力。
“砰!砰!砰!”
刹那间,狂猛的炸裂声动彻天地。
那些迸发的火弦之力,在与浪卷而来的火力交击时,突地崩溃。
女子身处之地,也在磅礴火力的狂袭下,面貌全非,惊起尘雾沙石,火屑满苍。
南宫离微顿了顿,转而朝着长空望去。
那里,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道衣袂飘飘的身影,她抚琴于长空,眸中玄寒,好若能将万物冰封。
“离老先生,初次见面,你便忍心对小女子下此重手吗?”
说着,女子一敛满面玄寒,转而对着南宫夏媚笑起来。
南宫离皱了皱眉,接着展空而起,其人御风以冲霄,双掌探点,直取苍穹。
“轰轰...”
霎时间,自南宫离的身后,突然浩荡火芒。
继而见得,那茫茫火力,交相凝汇,竟是演变成一冲天灵鸟之貌。
南宫离迎飞在前,恰好处于那火灵之鸟的头部。
眼见南宫离冲杀而来,女子的嘴角微地一掀,十指前搭小许,纷纷落到火琴上。
指动,萦绕在女子周身的火元之力开始疯狂地涌入琴内。
霎时间,一音一弦,音动弦出。
“咻!咻!咻!”
一道接着一道的火色弦力破空激射,交织之下,竟是形成了一张无比磅礴的弦网,落取南宫离而去。
见状,南宫离奔飞的速度丝毫不作减缓。
“你这弦力火网,束缚得了凡灵,但却困不住仙灵!”
说着,南宫离的掌力已攻袭到了那弦力火网上。
刹那间,狂猛而又激荡的火元扶摇而动,劲破虚空,火色如浪,席卷长空。
这一刻,上有琴弦齐落,携着九天音阶入凡尘,困束成网,下有火掌横飞,化以翻卷洪涛破穹苍。
眨眼间,纷落的火力琴弦便与迎啸而来的掌力相击在了一起。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方虚无之地都作猛烈地摇晃起来。
紧随着,接二连三的炸裂声此起彼伏,无止无休——砰!砰!砰!
浩荡声威,瞬间便将天地湮没。
只见得,火元之力撩拨如云,纷扬于天际,空间都好似快被割裂开来,变得频临破碎。
南宫离悬定在火海中,目光朝着不远处团团火芒看去。
不多时,一道身影自那火芒中烁出。
女子抱着火琴,两目牢牢凝定着南宫离。
这一次,女子没再献以媚笑,她似乎平静了下来。
“离老先生,你很强,比我沧澜大陆的那些巅峰火修都要强!”
女子淡淡说道,身子却是再次悬空而坐了下去。
南宫离道:“小老儿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了什么?”
女子道:“离老先生未免太过谦虚了一些。”
说着,女子低首看了看落置于两膝上的火琴。
“离老先生,此琴名为焦尾,你可知道,它这名字是如何得来?”
闻言,南宫离稍地一怔,喃了声:“焦尾?”
女子点了点头,道:“当年我游历沧澜大陆时,曾遇到一场极为不凡的大火,我在火中寻到了一段未曾被烧毁的无名木。”
话至此处,女子顿了顿。
见得南宫离并无疑出后,女子继续道:“这无名木上,嵌有九枝,而后我花费巨大代价,将无名木制以琴身,取其九枝制成琴弦,因琴尾之上尚还留有焦痕,所以取名为焦尾。”
言落,女子看向南宫离。
南宫离笑了笑,道:“你与我说这些,恐怕并不是为了告诉我焦尾的来历吧?”
女子稍顿,道:“离老先生,有时候,毁灭便也意味着重生。”
南宫离皱眉,道:“可我风澜大陆,不需要这样的毁灭。”
女子笑道:“这么说,我适才的规劝倒是有些多余了?”
南宫离道:“不是多余,是根本不需要。你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将出来,且看小老儿这把老骨头,是否能招架得住?”
女子眉宇一沉,冷厉地看着南宫离,道:“既是如此,小女子便也不藏拙了!”
说着,女子抚琴的十指,再一次前搭而动。
妙指挑勾,音色成鸣,清辉沉暮,火云几重。
琴动,音出。
幻异中,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直从女子身前的火琴上荡漾开来。
......
与此同时,虚空战场上,无数修者正激战在一起。
“轰隆隆!”
“砰砰砰...”
这里,刀剑交击下,有炽烈与凛冽横飞,狂猛的动荡,颤人心魄。
无数修者,杀得天昏地暗,黑白不分。
他们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狰狞而又可怖,只道是触目惊心。
这一刻,整个虚空战场,都被暗蔼与血雾所笼罩。
那一幕幕,血肉何止横飞?鲜血何止淋漓?
整个无字战碑所在的这一片天地,已完完全全陷入到了疯狂的杀戮中。
空气中弥散着血腥,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抖,天崩地裂。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在了血泊中,他们那支离破碎的躯体宛若承受了千刀万剐之力,四处都是飞血碎肉之景。
无数修者杀红了眼,他们已经被血光吞噬。
血红的手、血红的衣、血红的兵刃......大千世界好似只剩下一片血色。
他们龇牙咧嘴,全身上下都透着锋利,好似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裂破碎一般。
那般模样,已经不再是狰狞,更无法言道疯狂。
......
中土之地,十万大山,登云峰。
此刻,登云峰所在的那一处宽阔广场上,成千上万的狂客相聚而立。
人群前沿,站着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烈阳、碧灵、青霖、熊昊、破军...武忘、南宫盈盈、无忆、西门剑馨、绝尘、冰晴、阿布......
不多时,自登云峰上传出阵阵破空声。
继而见得,数道人影停落到了广场高台上。
见得来人,万千狂客皆做声默。
他们目光崇热地看着高台,心底深处,无端而起沸腾。
来者不作他别,正是梦三千、闫帅、晓梦以及板角青牛,让人微诧的是,小笨与大青竟也赫然在列。
梦三千看了看万千狂客,转而凝定到无忆身上,道:“无忆,你上来。”
无忆顿了顿,接着走上高台。
他虽是狂客学院的院长,可在梦三千等人的面前,却也不会倨傲什么。
梦三千道:“无忆,你身为院长,接下来的事,还是由你宣布吧!”
.......
五二章:入我狂门,当有狂志【合两更】
无忆顿了顿,举目而视,但见广场上的万千狂客,姿意勃发,犹如一支虎狼之师,蓄势待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们个个都带着坚毅的眼神,目光凝定在无忆身上,似乎无忆只一声令下,纵刀山火海,他们也绝不退缩。
看着看着,无忆张了张口,可话到嘴边,却又落得无所言出。
这一刻,广场外的万丈悬崖下,有云海涛生涛灭,崖上渐起萧萧风声,吹落一树树的繁花。
迟定半响,无忆开口道:“诸位,而今的风澜大陆,局势动荡不休,内有四方阁争狠斗勇,外有他域之人觊觎。”
闻言,万千狂客皆作凝神,关于风澜大陆的波涛再起,他们或多或少有所耳闻。
无忆道:“眼下,战火已于风澜学院点燃,那里,如今或许已成为一处惨乱之地。诸位或许不知,在风澜学院的虚空战场中,屹立着一尊无字战碑。”
“虚空战场?”
“无字战碑?”
众多狂客,眉宇微沉,他们中,确有不少人不知虚空战场与无字战碑。
无忆道:“无字战碑乃是风澜学院的枢纽所在,谁能掌控无字战碑,便也能掌握风澜学院的无数虚空通道。”
说到这里,无忆停顿了下来,他并未将话彻底点明。
因为他相信,在场的狂客都不作呆傻,只稍稍一想,便能明白其言外之意。
沉寂片刻,无忆道:“我狂客本不该参与到这一场纷争中,但奈何的是,这天下不许。无字战碑无论最终落入谁手,受苦遭难的,都是风澜大陆的平人。”
说着,无忆轻声叹了叹,万千狂客也于此时陷入思衬。
无忆看了看一众狂客,紧随着,他脸上的哀怀悲愁消敛不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坚毅。
那坚毅,来的自然而洒脱。
下一刻,无忆突地挥手,自其手中,顿有一根节节分明的苍翠长棍映现出来,正是佛皇棍。
无忆横斜着佛皇棍,整个人的气势也于此时变得傲啸起来。
他站在高台上,一动不动,但却给人以不可动摇。
那不可动摇的,不止是无忆的人,还有他的信念,狂客的信念。
紧接着,无忆倏地一挥。
“咻!”
只听得一声风凛缭动长空,只见得一道青芒点指苍穹。
“我狂客立于世,自当胸怀天下,以天下苍生良循为己任。而今风澜遭变,若是任由无字战碑落入他手,这天下苍生,将陷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结局,你们可愿看到?”
言语虽尽,但如洪之声却在万千狂客的心中回荡不歇。
他们直直凝视着无忆,神情中渐起激昂。
见状,无忆再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若为天下苍生,我狂客纵死,又何妨?”
这一刻,整个登云都回荡着无忆的话语声,沸反盈天,响彻云霄。
万千狂客沉默着,可他们的沉默,来得颇不平静。
他们的血液,随着无忆的激言昂词开始变得滚烫,他们的精神,亦变得振奋无比,无形中,一股磅礴的正气在登云峰的广场上凝汇开来。
这时,梦三千突地踏前一步,落袖间,一道元力直冲九霄而去。
“轰隆隆...”
继而见得,自九天之上,铺展而下一条通道。
“入我狂门,当有狂志,我辈狂客,当有包天义胆,盖地忠肝,即便赴死,也慷慨!!”
随着梦三千声落,万千狂客皆作振奋,他们的眼中,透着清澈,清澈中,泛荡着视死如归。
无忆道:“自去风澜学院争夺无字战碑,不做勉强,因为你们有选择生死的权利!”
说着,无忆神色一敛,人已破空而起。
眨眼间,其人已落定在那通道上。
无忆没有回首,只横斜着佛皇棍,提步从容。
紧接着,烈阳、武忘等人随之而动。
此时,万千狂客停伫而望着,他们身躯凛凛,恣意昂让。
稍事片顷,人群中突有声起:
“生为狂客,死为狂魂!”
继而见得,一道道身影横空而动。
“生为狂客,死为狂魂!”
紧随着,更多狂客激声以附。
“咻!咻!咻!”
霎时间,无数身影迎空而起,直直朝着那通道涌去。
高台上,梦三千几人凝目以望。
闫帅道:“梦老,不久后的那一战,我狂客或许会有很多人陨落。”
梦三千顿了顿,道:“人死了,魂还在。”
说着,梦三千的身影渐趋虚幻,直至最后,彻底消失无踪。
板角青牛化身作一莽汉,他看着闫帅,笑道:“小毛贼,你放心吧,我会罩着你的!”
闫帅沉了沉眉,瞅了板角青牛一眼,道:“你若是真有闲心,还是多罩着点文胜与沐辰的好!”
言罢,闫帅展空而去。
晓梦无所话出,从始至终,她都沉默着。
她虽然也是狂客,但她此去虚空战场的目的,却与众人不一样。
“轩哥,我来接你了!”
暗暗呢喃了一声后,晓梦的身影直化作一抹流光,逝远长空。
看着众人相继离去,板角青牛淡淡笑着,他的左右,尚还伫着两道身影,正是小笨与大青。
沉寂之余,板角青牛一敛笑态,感慨道:“能用众力,则无敌于天下。能用众智,则无畏于圣人。”
话落,其人已飞远而去。
听得这话,小笨与大青皆作茫然失措,两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是迷蒙。
小笨挠了挠头,道:“大笨龙,你听懂了吗?”
大青冷地瞟了眼小笨,道:“你不是也说了,我是大笨龙。”
说着,大青身躯一展,身已乘风入霄。
小笨怔了怔,满脸无奈,继而连连朝着大青追去。
......
残云收翠岭,夕雾结长空。风澜三千里,冠盖远相通。
风澜学院,一处悬于碧落的缥缈之地。
它的位置并非一成不变,它就如一颗微小的星辰,环绕着风澜大陆。
这里,精健日月,星辰度理,阴阳五行,四时变迁,天地运行,周而复始。
只如今的风澜学院,已被血色笼罩,万物成寂。
此时,万千狂客经通道而入,但见朔风凛冽,气以萧瑟,草木摇落,凝露为霜。
众人停伫在一阔野上,耳有风声,飒飒轻抚。
不远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见此一幕,万千狂客的心神皆是一紧。
无忆等人靠于前沿,目无杂色,这一路走来,他们早已见惯了鲜血。
沉寂片刻,无忆道:“此一程,路绝危重,腥风降,血雨落,你们若是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言罢,无忆人已朝着前方走去。
烈阳等人淡然如常,继而连连随上无忆的步伐。
万千狂客迟定稍许,接着纷纷而动,他们中,无一人折返而归。
走着走着,众人突地停顿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的山石累砌上,有一道人影背向众人而立。
无忆沉了沉眉,刚欲开口,梦三千却于此时显影出来。
梦三千与无忆示意了一眼,转而望向那背影,道:“阁下在此,可是为了阻拦我等去路?”
那人影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来此,只为送一支曲子给你们。”
说着,人影席地而坐了下去。
他身正姿端,隐隐可见一拨弦之器的两端落置在其两膝之间。
见状,无忆等人皆是皱起了眉头,随后的万千狂客,则若茫然失措。
正当众人惊愣之余,那人影已开始了抚曲。
指动,弦拨,声起。
初音轻慢而舒缓,若如脚步之声,由近到远,踏上征途。
弦音渐变,由慢到快,律声紧张而又神秘,阵阵频催,萧杀气氛突地弥漫山野。
扫弦而动,音以宏亮,一处浩淼无垠的古战场赫显而出,那里凄肃,那里悲凉。
点指,重勾,声烈。
硝烟起,剑锋出,古战场上厮杀震天,号角齐鸣,热血悲壮,跌宕起伏。
......
指顿,弦停,声回。
暴风骤敛,剑锋寒凉,悲歌四面,有人站着,有人倒下。
站着的成王封圣,倒下的埋骨幽野。
一曲终了,悲壮豪迈,奔放激昂,颤动人心。
“青海长云暗风澜,登云遥望缥缈山。仰啸苍天挥利刃,不取战碑誓不还。”
人影缓缓站起身来,口中传出阵阵感叹。
下一刻,他的身影渐变虚无,不消多时,已再不见其踪迹。
此时,万千狂客皆作失神般地站着,他们似还沉浸在适才的琴声中。
梦三千紧皱着眉头,连带着其身旁的板角青牛、闫帅等人,也作满脸凝重。
闫帅道:“梦老,此人很强。”
梦三千点了点头,道:“我看不透他。”
板角青牛道:“不过看上去,他不像是敌人。”
晓梦缄默不语,神情中的坚毅,从未动摇半分。
另外一边,无忆等人也作惊诧,倒是武忘与南宫盈盈两人的神色,显得颇多疑沉。
适才那一首曲子,两人并不陌生。
南宫盈盈道:“武忘哥哥,刚刚的曲子,可是荒时前辈的遗作?”
听得南宫盈盈这话,梦三千等人的目光皆凝定了过来。
武忘也于此时点头道:“是。”
梦三千道:“武忘,盈盈,你们莫不是认得适才那人?”
两人摇了摇头。
武忘道:“梦老,只是曲子作故而已。”
口上这样说,武忘的心底却是泛起了疑惑。
荒时的琴艺,出色而卓绝,他所弹奏的曲子,谓之以绝响也不为过。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临摹出荒时的琴音,武忘只能想到一个人。
这个人,也曾与他们朝夕相处,他的嗜好,除了钱以外,便只剩下酒了。
正当武忘思衬之际,南宫盈盈突地问道:“武忘哥哥,那人会不会是大彪院长?”
听得“大彪”两字,无忆等人皆作动容。
对于史大彪,他们可不陌生,一想到这个随天翊的销声匿迹而一道失踪的人后,他们的神色无不起波澜。
武忘顿了顿,说道:“不像是大彪兄,可又给人以熟悉。”
这时,无忆道:“死胖子,别说了,赶紧动身吧!”
闻言,武忘点了点头,他也知晓,眼下并不是探索未知的时候。
接下来,众人朝着无字战碑所在快速驶去。
前行路上,随处可见修者的尸首,弥漫的硝烟,缕缕随风,整个风澜学院,都若一死寂之地。
不知不觉,夜幕将临,天空变得阴翳起来,暗色裹住层云,连同风雨一并落入虚空战场。
不多时,风变得猖獗起来,雨也变得震怒,无边黑暗落入恐惧之中。
“唰唰!”
“轰隆隆!”
这一刻,风飒飒,雨萧萧,泻雾倾烟,震雷满霄,降无边怒嚎,颤天动地。
倾盆大雨,不期而至,整个山野都被笼罩在飞雨落珠下。
万千狂客置身于大雨泥泞中,踏风而行。
梦三千道:“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万不可让他人掌控无字战碑。”
听得梦三千的叮嘱,无忆等人点了点头,脚程不由也快了起来。
前行不久,梦三千突一挥手,万千狂客随之驻足。
不多时,迎面有两道身影抵来,一男一女。
女子身着散花水雾幽绿百褶裙,身披淡蓝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她的目光,娇媚潺潺,似一弯清泉荡漾,一萧管弦悠扬。
风吹袭,雨飘落。
浸润了清美,蕴含了淡愁,描画了絮语,镌刻了记忆,卷写了一曲雨润深情的心音。
女子撑着一把伞,与其共伞的是一男子。
男子清秀俊雅,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那微笑,初看时让人痴迷沉醉,再看时却让人心起寒冽。
见得来人,梦三千眉宇一沉,道:“两位真是好雅兴,竟有心情共伞于血雨腥风中。”
女子笑了笑,道:“你应该问,我们是敌是友。”
闻言,梦三千目色一敛,笑道:“我想你们应该不是敌。”
女子道:“何以见得?”
梦三千道:“你们的身上,并无杀意。”
女子道:“眼下有一去处,望各位折道而行,不知可愿?”
闻言,无忆等人的脸色突地一变。
此次前来虚空战场,他们本是为了无字战碑,可这女子竟是让他们折道而行,实让人心生谨疑。
闫帅觑了觑眼,刚欲开口,却被梦三千制止了住。
接着,梦三千看向女子道:“烦请相引!”
女子颔首一笑,接着与男子一道转身离去。
闫帅道:“梦老,这两人来历不明,我们为何要随他们而去?”
梦三千淡淡笑了笑,也未回应什么,只提步朝着那女子与男子追去。
见状,闫帅的眉宇更为凝沉。
他看了看无忆等人,亦可见众人神色中的诧异。
武忘瞅了瞅无忆,道:“小白脸,你在想什么?”
无忆道:“我在想,此一去,是福是祸。”
武忘笑了笑,道:“怎么?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祸福来了?”
无忆微顿,转首看了看身后万千狂客,道:“若是只我一人,我倒也不担心。”
说着,无忆提步而去。
这之后,一众狂客纷纷以行。
前行了多时,雨渐渐消歇了下来,风也停罢了吹袭。
在那一男一女两人的引领下,众人抵至了一处山水交映之地。
他们的身后,作一片阔野,身前却是峭峰群聚,水绕山底。
此时,水畔之上,停悬着一道人影。
这人影穿着一身黑袍,面容冷峻。
“大人,人来了!”
女子收了伞,对着黑袍人影躬身一礼,男子也无言出,与女子一样对那人影俯身行礼。
人影眯了眯眼,转而看了看梦三千等人,道:“诸位,碍于身体不便,未能亲迎,还望恕罪!”
说着,人影笑了笑。
他的笑,笑地有些阴冷。
伴随着人影话落,一阵轻风吹拂而过。
只见,人影下半身的衣袍随风卷起,竟是空空如也。
见状,梦三千的脸色倏变得凝沉起来。
女子看了看梦三千,笑道:“敢问阁下,现在知道我们是敌是友了吗?”
梦三千冷地瞅了女子一眼,转而看向悬于水畔上的人影,道:“看来要走过这一片山水,需得费一番力气了。”
人影淡冷一笑,道:“我好奇的是,你为何一点也不动怒?”
梦三千道:“你希望我动怒?”
人影点了点头。
梦三千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人影轻声一叹,道:“你知道让我失望的后果是什么吗?”
梦三千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人影看了看无忆等万千狂客,道:“也不知他们的鲜血,是否足够将这一片山水染红?”
闻言,闫帅等人的神色倏变得凝沉起来。
事到如今,任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几人,是敌非友。
此时,梦三千的脸色已然难看至极,他看不透那人影的实力,甚至连在旁的那一对男女,也给了他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很清楚,眼前这三人恐是来者不善,且他们的不善中,还带着玩弄之意。
.......
别来无期,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只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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