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看一看那风景
夜色中的剑寒城已经没了曾经的模样。
邪神所爆发出的强大能量将这座城池摧毁得断壁残垣。
哭喊声与哀嚎声依然不绝于耳。
如今本就乱世。
好端端一处可以躲避灾祸的安身之所就这么一夕之间被人摧毁,对前途的迷茫,失去家人朋友的痛苦,让这些遭逢大祸的百姓无不心头悲切。
苏长安沉默的看着古羡君。
她依然抱着那具尸体嚎嚎大哭。
他心疼得紧,却又不知道当如何安慰。
“唉。”他叹了一口气,在嘴边凝成了白霜。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战火亦越烧越旺,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死在这个冬天。
“唉。”
又是一声长叹。
却不是出自苏长安之口。
那是无比悠长的一声叹息。
像是经历无数岁月,穿过了绵长的光阴抵达此处。
“谁!”苏长安的眉头一皱,夏侯血猛然出鞘,他举目四望,试图找到那声音的主人。
但漆黑的夜色中,除了依然纷然而下的白雪再无他物。
古羡君也在那时察觉到了某些异样,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仰头看向四周,眸子中亦浮出一抹警惕之色。
“凡人啊,真是可悲的生物。”那声音在那时又一次响了起来。
而古羡君身前那一抹夜色开始翻滚。
一道身影缓缓的自那夜色中浮现。
他身材极为高大,周身滚动着淡淡的黑色灵力。
他的身子轻轻落下,黑暗中看不清容貌,但那双眸子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帝王般的威严。
苏长安心头一寒,他从这来者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几乎下意识的他的身子一动,来到了古羡君与黑影之间,将古羡君的身子牢牢的护在自己的身后。
“你是谁?”他这般问道,周身的灵力开始涌动,背后三魂浮现,头顶七星闪耀。
“唔,仙?你就是竖亥那叛徒这么多年种下的种子吗?可惜还未发芽...嗯?还有烛阴的神性...什么时候这两个老家伙也搞到一起去了。”那人影瞟了苏长安一眼,只是一眼便看清了苏长安的底细,他随口说道,似乎烛阴、竖亥两位真神在他的眼里也不过寻常之物一般。
苏长安的眉头一皱,他感受到了那声音身上传来的灵力波动,加之对于真神的这般不屑态度,那这来者的身份显然便已是呼之欲出。
“你是据比!黑神据比!”他不禁大声的惊呼道。
黑神不是被囚禁在自己的行宫吗?
不是需要自己血裔的鲜血方才能解开他的封印吗?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古羡君屡屡遭到那些黑神的捕杀的原因,可是古羡君明明还站在这里,那据比又是如何逃出那牢笼的呢?
“吾在世上的后裔可不止她一个。”那人影似乎看出了苏长安的困惑,他居高临下的瞟了一眼被苏长安挡在身后的古羡君,这般说道。
苏长安一愣,不止一个...
那除了古羡君还有谁?
若真有那么多,黑神们又何须紧咬着古羡君不放?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眸子中的瞳孔忽然睁大。
回眸看了一眼那一具安静的躺在古方天怀里的尸体,所有的疑惑在那一刻豁然开朗。
他终于知道彦铃体内的神性究竟去到了何处,终于明白为何在寻到古方天时她为何会那般虚弱。
她代替了古羡君,做了黑神的祭品。免除了自己女儿被终年追杀的命运。原来自己一直都误解了她,苏长安这般想着,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愧疚。
“不明白对吧?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女儿会为了一个凡人与凡人的后代牺牲自己。真是可悲可叹啊。”黑影感叹道,言语间对于彦铃的死显然还是有那么几分介怀。
可谁知苏长安却摇了摇头。
“是你不明白。”
“是吗?”那黑影瞟了苏长安一眼,却没有与之争论的兴致。
在他的高度看来,苏长安不过蝼蚁,既是蝼蚁与之争论对错无异于对牛弹琴,徒费口舌罢了。
但苏长安的心中仍有某些疑惑,他问道:“那劫的种子是被你种在他的身上的吗?”
“看样子你知道得挺多的吗?”黑影的眼中终于在那时闪过一道惊异之色。
“为什么这么做?”苏长安又问道,眉宇间在那时浮出一抹浓重的煞气。他曾听已经失去的隐元星殒说过,上古之时,竖亥就是怀疑黑神据比引来天外邪神,因此暗中帮助生灵将黑神在内的诸神尽数封印打下了神坛。
如今若古方天体内的邪神真是据比所为,那么当年竖亥的猜测便不会有错。
“可惜不是我。”据比却摇了摇头,“我虽为黑神,掌管天地灵魂,但却与邪神的毁灭之道不同,我又怎会与之勾结?”
“那凡人,是他自己体内的**招来了邪神。与人无关。”
苏长安自然难以去判断据比所言的真实性。
他脸色一正,又问道:“那你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苏长安可不相信据比忽然降临只是为了感叹一番这世态炎凉。
“放心,我虽然不太喜欢凡人,但这丫头毕竟是我的后裔,我无疑为难与她。至于你...”黑影说道这里顿了顿。又说道:“你既然是竖亥种下的种子,我倒也不介意看一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只是酆都终究太远,有些东西看不真切。”
“今日,最后一位真神终于要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六神重聚,这样的风景可不多见,我自然得看得清楚一些。”
据比言罢,他转过头望向远方的某一处,目光亦在那时变得深邃的了起来。
苏长安一愣,他的亦随着据比的目光望向远方。
以他的修为即使拥有帝江的精魄依然看不到据比所说的那些景象。
但他却知道,那个方向是西方。
而西方,有一座巨大的坟墓,唤作神冢。
在那里,沉睡着上古的诸神。
他的那位开阳师叔祖现在便应该身处那里。
那这么说来,他终于还是要打开那座坟墓了吗?
想着这些,苏长安的心又一次沉了下来。
第九十八章 莫听雨的刀
极西之地,神冢。
天上的雷霆还在肆虐,神冢之中的冰棺依旧在颤抖。
一位老者、一位刀客还有一位少女,此刻正围在一位男子的身前。
那男子四十岁上下,脸上有些褶皱,两鬓的长发亦有些白雪。
此刻,他面容沉浸,躺在那里,就像是陷入了某种熟睡一般。
“他已经睡了一天了,没事吧?”老者问道,眉头微微皱起。
在男子昏迷这一天的光景中,女孩与刀客已然将这事情的始末一一告知了老者。
老者本就犹豫的念头,在得知了关于未来的种种变化之后愈发动摇,于是他选择静观其变,两不相帮。
那刀客闻言亦是有些担心,将询问的目光递向了一旁的女孩。
“不会。”女孩摇了摇头,但目光却有些迟疑。“这是...是她教给我的秘法,应当不会有错。”
在提及那个她时,女孩的语气明显有些停顿,似乎有些不愿提及这个人的名讳。
而也就在那时,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眼皮忽的动了动,似乎有了些许转醒的迹象。
诸人脸上的神情一滞,瞬息变得戒备起来。
男子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不出数息的光景,他的眸子豁然睁开。
诸人一震,那刀客与女孩蓦然向后退去一步,看向那男子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男子睁眼之后,目光扫视了诸人一眼,那是极为淡漠的眼神,无悲无喜。随即他站起了身子,嘴唇微微张开,问道:“那便是我们的未来吗?”
那声音还是一如他的目光一般听不出悲喜,亦感觉不到欢怒。
但女孩与那刀客却从这声音中听出了某些与之前不同的东西。
他们互望一眼,脸色一喜。
“嗯。那就是我们的未来。”女孩上前一步,这般说道,看向男子的目光中带着某种期许。她在方才使用了某种极为深奥的秘法,将未来的景象传递给了这男子,她觉得再看过那样的未来之后,这男子没有理由再继续他即将进行的某些事情。
“是吗?那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男子这般说道,脑袋也低沉了下来,似乎对于那番景象也颇为不喜。
“但是没关系,开阳祖爷爷,我们还有机会,我们还可以改变那个未来!”女孩赶紧说道,她的眸子中在那时闪动起明亮的光芒,她穿越那般漫长的时光抵达此处,而这些努力在这时终于是有了些回报。
“可惜...”
可女孩的期许却并没有得到那男子的回应。
他的头再一次抬起,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很快便被冷漠所替代。
他极为缓慢但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可惜,我回不去了。”
他这般说道,周身的灵力再次翻涌了起来。而他的身子也在那时开始缓缓的上升。
轰!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男子心底的决意,又或是男子将做之事触怒到了这方天地,冥冥之中的某些意志。
穹顶之上的雷霆开始怒吼,他们翻涌着从天际落下,犹如天罚一般想要阻止这男子的行动。
可男子的身后却在那时浮出一头巨大的苍龙,他迎上漫天的雷霆,以自己的身子硬生生的抗下了漫天的劫雷。
“吼!”
而后,那苍龙仰天发出一声巨大的长啸。
声振寰宇,盖过了漫天雷霆,就像是在向那些冥冥之中的意志宣泄自己的怒火。
“为什么!!!”
女孩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仰头看着渐渐飞出半空中的男子,大声的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你明明知道那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去做!?”她不理解,亦不明白,这不是她从旁人耳中听说过的开阳。
男子,或者说开阳他低着头看着女孩。
脸上的神色依旧冷如寒霜。
他沉默了许久。
许久到他的身子已然升入了半空。
“我已经不是开阳了。”
“这世上早无开阳。”
“我是太上。忘情而无情的太上,我要的未来,只是没有天人,没有陆离尘的未来。”
“而显然,你给我看到的未来,便是我要的未来。”
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在说完这些之后,他扬起了头,看向天际。
但不知为何,两行清泪却在那时顺着他亦有些褶皱的脸颊潸然而下。
他亦不知道他为何会流泪。
在成为太上那一刻起,他的心早已冰冷如寒冰,坚硬如顽石。
这世上应当亦没有任何东西足以让他生出半分的动摇。
正如他自己所言。
他不是开阳。
他只是开阳留下的一只恶鬼。
一只满腔怒火,背负着无尽怨念,只为了复仇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这样的他,怎会流泪?
这般想着,他脸上的泪痕尽数风干。
那时,他宽大的衣衫开始鼓动,一袭夹杂着些许白雪的长发开始胡乱的扬起。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滔天的灵力自他体内涌出。
似乎就连那冥冥之中的意志也在感受到开阳周身磅礴的灵力时,沉默了下来。
天雷在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之后,终于隐没在云海。
“原来你们也会怕?”男子低声轻吟道,声线之中所包裹的东西说不出是嘲弄还是失望。
“不行!不能让他打开神冢,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苏曌焦急的看向一旁的莫听雨,这般说道。
“唔。”莫听雨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的九难刀又一次被他握在了手中。
随后他的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飞射而出,朝着那半空之中的男子杀去。
“找死。”男子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莫听雨,冷笑道。他心头的念头一动,身后的苍龙变发出一声长啸,直直的迎上了莫听雨,与之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龙啸刀鸣不绝于耳。
二者杀得是难分难解。
数十息过后,莫听雨一刀挡下了那苍龙撞来的身子,虽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身子还是暴退回了苏曌的身旁。
“不行,我的力量不多了,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变回来吗?”
莫听雨握着刀的手有些打颤,他不得不双手握刀,这样才能减缓自己手上的颤抖。
苏曌闻言看了莫听雨一眼,这时她才发现,莫听雨的身子不知在何时已然变得又模糊了几分。
她心头一寒,知道依靠星辰令召回的英魂定然不能长久行走于人世,在那牢笼未曾破解之前,英魂终究只是天人们的囚徒。
她有些不舍,但很快变压下了心底这样忽起的情绪。
她知道,这并不是伤春悲秋的好时候,若是不阻止开阳的所作所为,那么一切幸福都是没有意义的泡影。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的记起了那个她并不愿意记起的女人。
她心头一动,说道:“有办法,即使是太上也有办法变回来!”
“什么办法?”莫听雨沉着眉头问道。
苏曌仔细的回忆着关于从娘亲那里得知他与她的点点滴滴。
随即说道:“太上忘情,是将自己的情感割舍,从而强行了断自己与这方天的因果,但那些情感却不能随意的丢弃,否则会或作业果,成为魔障时刻威胁着太上,所以成就太上者一般会将自己的情感连同他们的因果藏在某个地方,或者某个事物之上。而为了安全起见,这些东西他们通常会随身携带。”
“只要找出那东西,我就有办法让他便会从前的模样!”
“嗯?”莫听雨闻言眉头一皱,他在数息之后便记起了之前开阳张开他的世界时所出现的那位与自己的天璇师叔一模一样的女子,而看那女子的神情显然是带有某种灵性。
几乎再同一时间,他与苏曌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得到相同的答案。
开阳的情,便在他世界的那位女子身上。
“我想办法让他张开他的世界,你找机会施展你的秘法。”莫听雨这般说道,周身的灵力再次奔涌而出,凌冽的刀意亦在那时自九难刀上呼啸而出。
他在那时沉眸望向天际。
“对不住了,开阳师叔。”
他这般说完,身子便又一次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朝着那只苍龙杀了过去。
这一斩,他调集了周身所有的灵压,磅礴的刀意犹如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自他体内涌出,一浪接着一浪,仿佛永无尽头一般。
“死来!”
莫听雨发出一声暴喝,声若惊雷,压住了那苍老的呼啸,亦压住了漫天的雷鸣。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苍龙的哀鸣骤然响起。
莫听雨的刀就这样极为突兀的将那只苍龙斩成了两半。
苍龙的虚影在半空中一阵翻腾,最后还是极为不敢的化作流光散去。
莫听雨的脸色一正,并没有因为苍龙死而生出哪怕半分的得色。
他的身子几乎就在苍龙被斩杀的一瞬间继续向前,直直的杀向半空中的开阳。
开阳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但却并无多少惊慌之色。
他眉宇一挑,一道浩瀚如海的灵压豁然荡开。
一位与天璇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便在那时出现在了开阳的身后。
莫听雨的脸色一喜,他大喝道:“曌儿!”
周身仅余不多的灵力在那时不惜损耗的涌出,只要拖住开阳,只要苏曌能够成功将开阳寄托在那女子身上的因果与感情召回开阳的身子,那么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这是他们最后也是唯一的希望。
苏曌自然亦是看清这里的情形,她的脸色在那时一沉。
只见他双手合十于胸前,数道印记不断结出。每一下都伴随着一道青色的敕令闪现。
一只巨大的青色凤凰虚影自她背后浮现。
她的嘴唇在那时微微张开。
一道道晦暗难明的音节自她嘴中吐出。
那是古语。
上古诸神所使用的语言,蕴含着这天地威能,同时亦可以驱动器这方天地的规则之力。
开阳身子忽的怔住了。
他本已伸出的剑连同他身后那女子所召出的剑都在那时开始颤抖,天地之间似乎有某种力量开始翻涌,青色的敕令在那时呼啸而来,一道又一道的打在他与她的身上。
开阳感觉到他与自己的世界之间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那吸力相互拉扯,似乎要将他与她再次融为一体。
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开阳便醒悟了过来,有人要破他的忘情之境,要让他从台上之境跌落。
他下意识的便要散去自己的世界,可在那时莫听雨的刀呼啸而至。
他哪敢轻视,不得不抽身应对。
可他的世界被那秘法所禁锢,甚至影响到了他自己。他不得不与莫听雨交手的同时亦抵御着那股可怕的吸力,一心二用之下,在莫听雨凌冽的攻势之下连连受挫。而与那世界之间的吸力也随之增强。
如此这般下去,败亡便是时间问题了。
开阳想要寻找破敌之法,可莫听雨的刀却如同起潮的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一刀接着一刀,快如闪电一般根本不给他任何的喘息之机。他自然知道莫听雨如此不惜损耗修为也要拖住他是为了给那女孩施展这秘法拖延时间,可却又毫无办法,只能不断的仓皇应招。
“曌儿!快!”可莫听雨的情形也不容乐观,他的身影愈来愈模糊,似乎下一秒便会消失,使用星辰令而降临于此地的力量就快耗尽,他离回归星海的时间已然不久了。
苏曌眉头皱起,她自然也很焦急,可是这秘法,因为是那人所教,所以她对此极为抵触,几乎从未施展过,此刻临阵磨刀,加之心中焦急,使出来难免有些生涩。
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额头上更是布满了汗迹。
手中结印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口中吐出的古语也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这样约莫过去了数十息的光景,忽的,她的身子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噗!”
一道血剑在那时自她口中忽的喷出。
那鲜血之中竟然带着一抹璀璨的金色。
那一刻,开阳感觉到束缚着他身体的力量在那时尽数散去。
磅礴的力量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体,他并没有去深究这样的变化究竟有何而起。
他只是面色一沉,他背后的女子手中的长剑冲天而起,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最后凝成一条剑龙,汹涌着袭杀向莫听雨。
为了拖住开阳本就已经到了极限的莫听雨哪曾料到还有这般变化。
随他他即使抽刀回防,但那剑龙的威力已经远超出此刻他的力量,只听一声脆响,他手中的九难刀便被那巨大的力量狠狠的掀飞,在空中划出一道浮现,然后落在了苏曌的跟前。
而莫听雨的身子亦在那时被那条剑龙所洞穿。
他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来回翻腾,最后砰的一声,砸在了苏曌身旁。
按理说,从那般高度落下,应当是极为势大力沉,就算不砸出一个深坑,但至少也会扬起漫天的尘埃。
可莫听雨的身子落在了地上,却只是那样轻飘飘的落下,就像是一根羽毛掉落,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响动。
苏曌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鲜血,她看向莫听雨,这才发现此刻莫听雨的身子忽暗忽明,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听雨...爷爷...”她这般呼喊道,声音有些颤抖。
而她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莫听雨像是睡着了一般,双眸紧闭,安静的躺在那里。
“听雨爷爷!!!”她的声音大了几分,带着某种哭腔。
她想要上前扶起那位刀客,可身子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她招到了反噬。
她本可以施展那秘法,将开阳的神智唤回,那么所有事情都不会再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可是她很任性,她打心眼里不愿意去修行任何与她有关的秘法,直到方才临阵磨刀,却出了纰漏,害了自己,亦害了莫听雨。
半空中的开阳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或者在他的眼里,苏曌与莫听雨此刻不过蝼蚁,再也不可能对他造成半分的威胁。
而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为了这一刻,他已等待了太久,亦付出了太多,因此,他不免有些急不可耐。
他张开的双手,闭上了双眸,神情沉寂,就像是要拥抱整个世界一般。
那时,他身后那种坟墓之中的冰棺们似乎是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某个时刻,他们开始愈发疯狂的颤动,隐隐约约间有那么一声声咆哮自里面传出。
泪水开始从苏曌的眼眶滑落。
她觉得是自己的任性造成了如今的惨剧。
她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曾说过的话。
“日与月都是星星,是这世上最明亮的星星,日月当空,是为曌。你爹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像日月一般照亮世人。”
“爹。”苏曌呢喃着这个名字,一阵无边的疲惫感忽的涌上了心头。
她有些后悔,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却没有好好的与他说过一句话。
这般想着,她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她终于抵挡不住那疲惫之感就要闭上自己的双眼。
“曌儿!!!”
“曌儿!!!”
一道声音忽的传来,苏曌一个激灵,从睡梦中睁开了双眼。
“爹。”她下意识的唤道那个名字。
但引入眼帘的却是莫听雨那忽暗忽明的身影。
“不要睡!不要放弃!!!”莫听雨抖动着苏曌的肩膀试图将她从死亡中拉回来,而磅礴的灵力也在那时自他的身上不断的涌向苏曌的身子。
苏曌的脑袋渐渐清明起来,她知道是莫听雨救了她。
可是听雨爷爷不是已经耗尽了力量,就要再次回归星海了吗?为什么他会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这样的疑问再同一时间浮现在了苏曌的脑海。
而她也终于在那时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莫听雨身上闪着光芒。
不!
应当说是天际的一个星辰朝着莫听雨洒下了一道星光。
她的脑袋在那时终于完全情形,她仰头看去,便见一颗娇艳如火的星辰在夜空闪烁,它那般明亮,明亮得几乎刺眼,就像是要燃尽自己所有的光芒一般。
她的瞳孔在那时骤然放大。
“不行!听雨爷爷!!!”她大声的说道,泪水再一次自她的眼眶中决堤而出。
回过人间的英魂是不能召唤出自己的星星的!!!
是绝对不可以的!!!
但莫听雨却对于她的呼喊像是闻所未闻一般,在确定苏曌已经清醒过来之后,他朝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如同三月的艳阳,温暖的春风拂过她的心。
莫听雨站起了他的身子,走到了那柄斜插在地上的九难刀之前,在微微沉默之后,他拔出了那把刀。
他将之横于胸前,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刀身。
九难刀在那时似有所感,发出一阵清鸣。
像是在进行一场道别...
或者说,诀别。
“听雨爷爷...”苏曌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了身子,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中的哭腔却让她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来。
“不要放弃。”莫听雨回眸看了苏曌一眼,这般说道。
他嘴角含笑,笑得那般真切。
那时,他头顶的星光愈发明亮,明亮得将整个世界照耀得都恍如白昼一般。
“五年前,我在雪地遇见了你的爹,那时候她和你一般年纪。我收了他做徒儿,我想这应当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五年后,我在星海遇见了你。”
“我相信你,穿越漫长的光阴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遗憾与失败。无论怎样,我们都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丝希望,哪怕只是一点。”
莫听雨这般说着,他手中的刀鸣忽的高亢了起来。
他扬起了头,漫天的刀意破体而出。
他额前的发丝被胡乱的扬起,凌乱的衣衫被夜风所吹皱。
“我叫莫听雨。”
“五年前,我杀得了星殒。”
“五年后,我亦斩得了太上!”
这般说完,他的身子猛地跃起。
他的刀被他举过了头顶,映着耀眼星光,闪动着灼热的锋芒。
他双眸如血,周身灵力奔涌,漫天刀意呼啸。
他划破夜色而来,犹如神王临世。
那时,云涌忽止,雷鸣喑哑。
那时,万籁俱寂,百兽蛰伏。
那时天地间,只余下这一人,一刀。
他决然而去。
一如五年前那个雪夜。
第九十九章 青鸟
苏曌并没有见过莫听雨。
至少在她的未来,并没有莫听雨。
但她听过许多关于他的故事。
他并不强大,相对于后世那些恐怖的存在,莫听雨只是一个刀客。
一个纯粹的刀客。
一个像是从书中走出来的刀客。
他有着自己的优柔寡断,爱恨挣扎。
但一旦他的刀出了鞘,那这世上任何的风景都会在他的刀光下黯然失色。
苏曌看着那迎着开阳一步又一步远去的背影。
她站起了身子,目光却不曾有半分的偏移。
她看着他。
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看着他。
她想要把这一幕记在心里,因为,大概这是那个刀客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抹风景。
然后,苏曌伸出了手,有些孩子气的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
她的脸色在那时沉了下来。
她的双手合十于胸前,周身的灵力开始翻涌。
她要再试一次。
准确的说是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
这是莫听雨用命给她换来的机会,她不能失败,否则莫听雨死岂不是毫无意义。
她不允许这样的结果。
她觉得这样的刀客,就算是死也得轰轰烈烈,也得让后世口口相传。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
生涩的古语忽的又从她的口中吐出,她眉心一道红色印记豁然浮现,背后巨大的青鸟虚影展翅怒鸣。
她手上的印记变化,一道道青色的敕令行云流水般自她的手中飞出,以一种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飞射向半空之中的开阳。
莫听雨的刀来到开阳的身前。
开阳的眉头一皱,他感受到了莫听雨这一刀中所包含的强大威能,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他即将要进行的事情。
一把剑那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将之横于胸前。
铛!
一声脆响荡开,在嘈杂的天地间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开阳接下了这一刀,然后他极不耐烦的想要运起周身的灵力将莫听雨击飞。
因为他要做的事情马上就要成功,越是到这个时候,他越是急切异常。
可是当周身的灵力顺着他的剑身传到莫听雨的身子时。
按理说此刻的莫听雨定然无法接下这一道磅礴的灵力,他的身子应当会如同一只失了提线的木偶一般在空中翻滚,然后狠狠的坠地。
可偏偏。
莫听雨的刀就像是黏在了开阳的剑上一般。
任凭他灵力如何磅礴的涌向莫听雨,莫听雨的刀依然狠狠的抵在他的剑上让他无法抽身。
“你!”开阳的脸上浮出一抹怒色,他仰头看向莫听雨,但很快脸上的怒色便被一抹浓重的震惊所替代。
此刻的莫听雨浑身浴着星光,双目中燃着汹汹的火焰,那火焰犹如他头顶的星辰那般炙热。
燃尽仇寇,亦焚烧自己。
他脸上的神情极为狰狞,就像是忍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体内的灵力不断的涌出,而身子周围一开始不断的散发出一阵阵光点,向着四周飞散而去。
而随着这些光点的离散,他的身影一刻模糊过一刻。
“你召出了你的命星?”开阳问道,声线带着疑惑。
是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了阻拦他,眼前这位刀客甘于做到如此地步。
回归人间的英魂是没有肉身的。
而命星所蕴含的力量需要肉身作为载体。
肉身即使载体,亦是一把尺子。
他将命星之上传来的力量维持在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点,强大,但又不至于给星殒带来伤害。可没有了肉身,星辰之上的力量便会无止境的涌来,一但英魂动用了裹藏在命星之上的星辰之力,那么脆弱的灵魂定然无法承受那磅礴的力量而彻底崩溃。
所以,开阳不明白。
为什么莫听雨为了阻止他,会情愿连仅余的魂魄也可以割舍。
如此做了,那莫听雨,便彻底死了。
没有任何人,任何办法可以将之复活。
他在这个世上,便什么都不会剩下。
“曌儿!快!”就在开阳愣神的这一瞬间,莫听雨张开了嘴,大声的吼道。
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声音发出的瞬间大口大口的鲜血自他嘴中喷涌而出。
而那些鲜血在溢出的瞬间便风化成光点随风散去。
这一切苏曌自然看在眼里。
她知道时间并不多了。
无论是对于她还是莫听雨来说都是这样。
她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滴,驱动起周身的灵力,将秘法施展开来。
青色的敕令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入了开阳的身子。
愣神中的开阳瞬息回过了神来,方才那股链接着他与他世界之间的吸力再次萦绕他的周身。
他知道他们又一次故技重施,想要将他的忘情之境破除。
他一声冷哼,周身灵力奔涌,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不会在束手就擒,这般想着,他便要施展力量破除这敕令。
可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莫听雨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
他大喝一声,头顶的星光愈发明亮的了起来。
他身子涣散的速度愈发迅速了起来,可是刀上传来力道也在那时亦变得愈发磅礴起来。
开阳的身子一怔为了应付莫听雨的攻击,他周身运转的灵力忽的一滞。
这微微停歇,给了苏曌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眉宇一寒,青色的敕令如暴雨梨花一般倾斜在开阳的身上。
每一下都让开阳的身子颤抖不已,而这样的颤抖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明显。
他再也没有余力去顾及莫听雨,他与自己世界之间磅礴的吸力已经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天道合一!印结!”苏曌的眉宇一正,周身的灵力呼啸。
她的双眸中精光一闪,一股犹如神祇一般的威严蔓延开来。
她身后一只巨大的青鸟虚影在那时愈发凝视,那哪是什么青鸟,分明便是一只青色的凤凰。
天地间的法则被她的灵力所牵引,铺天盖地的涌向开阳。
开阳的脸色一变,但身子却不由自主与那女人的虚影渐渐的合二为一。
莫听雨的气力在那时终于耗尽。
他的手再也握不住他的刀。
哐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而当一个刀客握不住他的刀时。
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第一百章 陆遥凡尘远
开阳的双眸再次睁开。
他眸子中闪过一道迷茫之色。
随即他看见他眼前有一张模糊的脸,那张脸笑着看着他,身子却慢慢化作观点渐渐朝着远方散去。
“听雨...”他说道。声线低沉又带着某种颤音。
“师叔...你终于醒了...”莫听雨这般说道,他腰身以下的身子已经尽数散去,而上半身也在逐渐的变得模糊。
但他却笑了起来,笑得格外真切。
好似二月的春水,好似三月的艳阳。
他就要死了。
真真正正的死了。
就连魂魄也散去,在这世上不会留下任何的东西。
开阳的身子一怔,关于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终于在那时涌上他的心头,他记起所有的过往,也明白了眼前的惨剧皆是由他一人酿造。
“开阳师叔,听雨就要死了...”
“我那笨徒儿以后就麻烦你了...”莫听雨这般说着,胸膛以下的身子已然化为了虚无,似乎不出数息光景他便会尽数消散,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可及时是这样,他看着开阳的眼神中依然带着笑意。
似乎自己的死能够换来自己师叔的迷途知返是一件极为值得的事情。
莫听雨总是这样。
他可以原谅任何人,哪怕这些人错误需要由他来背负,他依然愿意原谅。
或者说,摇光一脉的人都是如此。
比如开阳的那位师兄何尝不是,对他疼爱有加,为了帮助他复仇,为了不让开阳走上太上的歧途,甚至不惜算计自己的徒儿。
“不!你不能死!”
想着这些开阳的身子一怔。
这些年,天岚的师兄为了自己肩上的责任一个接着一个的坦然赴死。
而作为最小的师弟,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却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中,无视他们的牺牲。
到了现在还需要一个晚辈用自己的性命将之唤醒。
这何其可笑,这让他有朝一日如何有颜面去到星海见那些师兄师尊们?
可这世上之事并不能因为开阳的一句话而改变。
莫听雨的身子还在消散,他颈项以下的身子早已不知所踪,双模亦缓缓闭上,似乎已经失了神智。
开阳仰头看了看天际,那颗荧惑星已经彻底熄灭,消失在了星海中。英魂与命星息息相关,或者说共为一体,命星熄灭,英魂便湮灭。
开阳的眉头一蹙。
他知道荧惑星是熄灭了,而非回归星海。失去了命星的英魂,必死无疑。
一切似乎都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境地。
但开阳的脸上却在那时闪过一道决意。
他像是做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眸子中精光一闪,身后一条苍龙虚影浮现。
“去!”
他暴喝一声,声如雷霆万钧。
背后苍龙,手中利剑便在那时化作流光,飞快朝着天际射去。
那剑与那条苍龙不断的远去,不出数息的光阴便已然穿过了翻涌的云层。
他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这样的疑惑几乎同时浮现在老者与苏曌的心头。
“开阳!”那时开阳的嘴里又是一声暴喝。
夜空之中一颗星辰忽的亮起。
那时开阳的命星。那命星因为褪去太上的光环而再无之前那般耀眼,但相比于其他星辰依然算得上明亮。
自那命星出现在之时,开阳的衣衫开始鼓动,磅礴的灵力山呼海啸般奔涌而出。
而亦在那时,一条细线慢慢的浮现在开阳与那颗星辰之间。
那是他的命线,他召唤出了他与开阳星辰之间的命线。
“破!”他又是一声暴喝。
那柄飞入天际的长剑与呼啸着的苍龙便在那时速度陡然加快,然后义无反顾的朝着那命线撞了上去。
他要斩了自己的命线,他要舍弃自己的命星!!!
只是一瞬间,苏曌与那神冢守墓的白标星君便明白了开阳的意图。
他们的心头一怔,显然都未有料到开阳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自己斩断自己的命线,这样事情,他们几乎闻所未闻。
噗!
一声轻响,那命线便这样被开阳亲手斩断。
他的脸色在那时顿时变得煞白,身子更是往后退去了数步方才稳住了身形。
“你是我天岚的传人,当得起星君之位,这开阳星便送于你了!”他这般说道,而后周身的灵力愈发汹涌的开始翻滚,将已经失去神智的莫听雨虚影包裹。
一道细线便在这样的包裹中自莫听雨的身上伸出,它在开阳的牵引之下以一种飞快的速度不断的朝着天际那条连接着开阳星辰的细想飞射而出。
“合!”开阳咬着牙,从嘴里挤出这样一声敕令。
想要链接命线,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所需要并非简单的灵力便可以做到。
他还需要驱动者对于因果命运之力有着极深的理解。
而开阳,做过太上,斩过因果,这一点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巨大的灵力为基础,作为驱动。
但此刻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更是布满了汗迹。
方才还汹涌异常的灵力在这时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散。
他斩断了自己的命线,便不再是星殒,而身为星殒所拥有的灵力便在那时开始散去,他所想的便是赶在这灵力散去之前将莫听雨的英魂与开阳命星所链接。
这样再次拥有命星的莫听雨便可以回归星海,在星海之中利用磅礴的星辰之力修复自己受损的魂魄。
但是,他的算计固然是没有问题,可他却低估自己灵力散去的速度。
眼看着莫听雨与开阳命星的命线就要相接,可他的灵力却俨然已有些入不敷出。
一旁的苏曌自然看出了这一点,她同样不愿意看着莫听雨就这般死去。
当下也就顾不得其他,周身灵力亦疯狂的涌出,想要帮助开阳将莫听雨的残魂与那开阳命星链接上。
但是方才为了让开阳破除忘情之境,她已经消耗了几乎全部的灵力,此刻所使出的力量相对于链接命星所需要的力量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现在这神冢之中能拥有这样力量的人,只有一个。
西斗守墓人——白标星君。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苏曌与开阳皆把目光转向了一旁那位老者,希望他可以在这时出手,帮助他们。
但此刻这位老者却低怂着脑袋,对于二人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这样的异样让苏曌与开阳的心头一沉。
他们自然是感受到了这白标星君此刻的不同。但是莫听雨的英魂已经奄奄一息,他们根本无暇顾及此事,只能拼命的压榨着自己体内所余不多的灵力,试图将命线链接。
可毕竟二人早已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命线的链接渐渐放缓,甚至停滞不前,而莫听雨的英魂亦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要,不要!”苏曌的脸上再次爬满了泪痕,她这样呢喃道,身子开始不住的颤抖。
开阳亦是心生绝望。
他仰头看向天际,那漆黑夜空中,除了他的命星再无他物。
“师兄,助我!!!”
他发出一声怒吼似的悲鸣。
但数息过去,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星海太远,并不是每一次住在星海之中的英魂都能给予地上行走之人回应。
泪水终于涌上了开阳的脸框,莫听雨的英魂已经只剩下一张闭着眸子的脸,而这张脸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模糊。
开阳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太多的错,而这些错,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让他有机会弥补。
泪水终于涌出了眼眶,它轻轻的划过开阳已经有些老态的脸颊。
最后,落在了地上。
嘀!
那是一声轻响。
是泪水打在地面所发出的轻响。
那声音极为轻微,轻微到犹如蚊啼。
但很奇怪的是,那轻微的声响又极为清晰在这空间荡开,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里,亦传到遥远得不知有几万万里的星海之中。
那时,夜空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一颗接着一颗。
然后无数的光辉洒下,将昏暗的神冢照耀得宛如白昼。
是师兄们!
开阳的心头一动,一股说不出的激动涌遍他的身躯,他扬起了头看向夜空,只见那里六颗耀眼的星辰正在闪耀。
“天枢、天权、天璇、天玑、玉衡、摇光。”
他如同梦呓一般轻轻的叨念着这些名讳,身子愈发颤抖起来。
力量顺着星光涌入了他的身子,他感觉到了那些自星海而来的磅礴之力。
他的眉宇一沉,收起了心底翻涌的情感。
巨大的力量开始被他催动,方才已经停下的命线又一次开始纠缠。
他们相互缠绕,相互拥抱。
直到数息之后,那命线的交接处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又转瞬即逝。
待到光芒散去,莫听雨与开阳命星之间的命线俨然已经融为一体。
“幸不辱命。”开阳在那时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他仰头看向天空中那六颗星辰,这般说道。
那些星辰在那时亦开始闪烁,似乎是在回应开阳。
开阳命星之上的星辰之力顺着命线开始涌向莫听雨的残魂。
磅礴的星辰之力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将他残破不堪的英魂修补。
不过数息的光景,莫听雨又变回了莫听雨。
他紧闭的眸子忽的睁开,看向开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放心吧,你且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吧。”开阳却抢先一步的对着莫听雨回应道。
莫听雨闻言,点了点头,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曌。
那女孩的脸颊还带着泪痕,嘴角却偏偏含着笑意,在莫听雨看向她之时,她似乎也意识到这般模样并不好看。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朝着莫听雨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谢谢你,听雨爷爷。”她这般说道。
莫听雨闻言点了点头,他忽的像是记起了什么,他的手朝着虚空之中一握,那把安静的躺在地上的九难刀就在那时飞了过来。
他将之握在手中,轻轻的抚摸一番,随即手中一荡,那把刀便应声飞入了苏曌的手中。
“你父亲的刀,你亲手还给他吧。”他这般说道。
苏曌愣了愣,她并不想去见苏长安,或者说她心底莫名的有些害怕见到他。所以她有些迟疑。
但当她对上莫听雨那满是笑意的眼神时,记起了方才在以为一切都已经失败时,心头对于苏长安的思念,心底的迟疑尽数散去。
她朝着莫听雨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她极为认真,亦极为用力的说道。
似乎所有的担忧都得到了接触,莫听雨在那时终于转过身,面朝天际,身子豁然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飞向那颗名为开阳的星辰。
那时,天空之中星光大盛。
没有了送葬者的指引,星辰便用自己的星光照亮英魂归去星海的路。
开阳亦在那时仰头看着那天上的星辰,目光闪烁,久久不语。
直到数十息之后,莫听雨的英魂终于抵达了星海。
那颗已经离开六星许久的开阳星在天际一阵游走,最后终于回归了六星的怀抱。
那时,北斗七星再次齐聚,作勺状,在天际放出一阵灿烂的光辉,似乎是在庆祝这等待许久的又一次相聚。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星辰都能如这般明亮,比如这灿烂的七星之中便有一颗星辰相比于其他六星光芒要黯淡许多。
那颗星星唤作天玑。
开阳的眉头一挑,他朝着天空中的星星们说道:“尚还有人走在迷途,无碍,待我去将他为你们寻回。”
星星们似乎是听到了开阳之言,他们又是一阵闪烁,最后终于完全消失在夜空之中,再次回到了星海。
“开阳祖爷爷,我们下面要去哪里?”苏曌在那时侧着脑袋看向身旁的男子,这般问道。
虽然之前的开阳做事极为不妥,甚至险些酿下大祸,但现在的开阳已经不再是太上,也用自己的力量就下了莫听雨,苏曌对其的芥蒂已然消散,此刻的对话也轻松了许多。
“我已不是开阳。”开阳却摇了摇头,“我叫陆离凡。”
苏曌一愣,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陆离凡、陆离尘...
她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一个猜测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去中原吧,那里还有只迷途的羔羊等着我们。”
陆离凡这般说完,就要带着苏曌离去。
而也就在那时,那位一直在他们身旁低沉着脑袋的守墓人却忽然动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娲皇
无比阴冷的灵力在那时自那老者的体内涌出。
那灵力里所包裹的绝望愤恨之力无比磅礴,已经极尽这世间的凶与恶。
陆离凡在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这般的异样,他心头一寒,伸手便将身旁的苏曌推开,而自己也接着这股反冲力退向一侧。
而也就在这时,那神冢守墓的白标星君化作利爪的手便贴着陆离凡的面门而过。
“白标!”站定身子后的陆离凡看着周身萦绕着漆黑灵力的白标星君眉宇顿时沉了下来,他又惊又怒的暴喝道。
“怎么了?我的太上开阳大人?”白标星君并没有急着追击,他低怂着脑袋阴测测的问道。而身后漆黑的邪力犹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的涌出,俨然已有了遮天蔽日之势。
陆离凡的瞳孔豁然睁大,他在老者手臂处忽的发现了一道漆黑的印记。
“你被邪神蛊惑了!!!”他不由发出这样一声惊呼,这些日子他与这老者一直相处在一起,却从未察觉他已经被邪神附身。
“蛊惑?邪神如何蛊惑得了我?我只是在利用他罢了。”老者在那时缓缓抬起了头,那褶皱纵横的脸上竟然生得的是一双奇黑无比,没有半分眼白的眸子。
“你想要干什么?”开阳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已经不是太上,身子因为斩断了自己的命线,此刻的他星殒都不是,又如何会是一位星君的对手?
若是这白标星君真的想要对他们做些什么,他想来定是凶多吉少。
陆离凡想着这些,身子便下意识往后退去数步,同时朝着一旁的苏曌使出了眼色,示意她快些逃跑,而自己则留下来拖住这老者。
“想做什么?做你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情啊。”白标这般说道,脸上浮出一抹狂热之色。
“......”陆离凡的脸色变了变,说道:“那时的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方才会有这样的念头。我已经见过那样的未来,神冢不能开,一旦开了便会引来无穷的祸端,那祸端远超出你想象。”
“怎么?你自己幡然醒悟,便可以开始对我说教了?”白标对于陆离凡的规劝嗤之以鼻,他自顾自的说道:“你有着滔天的愤怒,我何尝没有蚀骨的仇怨?”
白标的声线忽的高亢了起来,他身后的邪力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这星君此刻心头的愤恨,翻滚得愈发汹涌。
“我西斗一脉,寥寥数人,受天人之命,世代枯坐于这神冢之前,为天下苍生镇守神冢!而那些天人呢?却想尽办法蛊惑我西斗传人,想要盗取神冢之中的神血,噬其精魄,以为己用。致使我西斗一脉如今只余我一人孤寡存世!”
“他们不是想要神冢之中的神血吗?好!那我便尽数给他们!!!”
言罢,白标星君的大手一张,陆离凡便感到一阵巨大的吸力涌来。他方才想运起自己的灵压抵御,可也就在那时,一道青铜铸就的令牌便忽的自他的怀中飞出。
那是......
陆离凡心头一震,这才知道这白标星君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番出手其实想要的便是自己从星辰阁夺回的那一枚令牌。
可是此刻醒悟已是为时已晚。
那枚令牌在已然落到了白标星君的手中。
老者握住了令牌,他便再也没有兴致去看苏曌与陆离凡一眼,他转过了自己的身子,朝着那座神冢之中走去。
“你们走吧,同属星斗,我不愿妄动杀戮,我的仇人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
“......”苏曌与陆离凡互望一眼,脸色皆极为难看。
本以为今日之事已然有了一个算是完美的结局,却不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生生的将诸人之前的努力尽数作废。
尤其是苏曌,她千辛万苦来到这个世界,所为的便是阻止此事,眼看着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怎甘心又付之一炬。
她这般想着眉宇间煞气涌动,双手合十,一道秘法就要祭出。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出来,将她张开的嘴生生捂住。
苏曌心头一寒,回眸看去,却见那只手的主人正是陆离凡无疑。
苏曌有些疑惑,但陆离凡面对苏曌的疑问却只是冷漠的摇了摇头。
苏曌一愣,便大抵明白了陆离凡的意思——他们根本不是白标星君的对手,与其在这里白白送死,倒不如退去再想破敌之策。
苏曌心中固然愤愤不平,但也在此刻冷静了下来,她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位正逐渐走入神冢的老者,最后还是随着陆离凡的步伐,朝着神冢之外遁去。
白标星君终于走到了神冢跟前,他望着这数以千计的冰棺,脸上的神色愈发狂热的了起来。
似乎也是感觉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那些冰棺开始疯狂的颤抖,就像是在催促老者快些将他们释放。
“高元、皇灵、巨威。”
老者叨念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声线低沉,又包含缅怀之意。
“你们的仇,为兄一定会替你们报的。”
“我白标立誓,天人不死,天下永无宁日!”
他这般说罢,手中的令牌在那时被他高高举起。
磅礴的邪力在那时自他的体内涌出,灌入那枚令牌之中。
那令牌一阵颤抖,随即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而那光芒很快便将整个神冢覆盖,这覆盖之处的那些冰棺竟然就这样开始缓缓的打开。
冰棺之中的神血纷纷遁出,在半空中一阵飞舞,最后又皆化为一道道气息极为恐怖的人形。
他们的模样都极为怪异与狰狞,有些身高数十丈,有些周身燃着火焰,有些背后伸着骨翼,更有甚者生有三头六臂,皆是凶神鬼煞之貌。
他们似乎是因为在这神冢之中被囚禁得太久,在出现后的第一时间便纷纷发出一阵阵暴喝。
那声音汇集在一起,宛如万雷齐鸣。
但这样的咆哮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道恐怖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忽的自神冢深处荡开。
方才还气势腾腾的诸神,在那一刻安静下来,他们犹如绵羊一般乖乖的蛰伏地上,似乎是在等待在某位帝王的将领。
而离神冢千里之遥的远方,两道身影互望了一眼。
“娲皇,醒来了。”其中一位男子说道,他的身影极为模糊,虽然立在那里,却根本看不清容貌。
“唔,天吴与据比看了这么久,想来也到了出手的时候了。”另一位男子点了点头,黑暗中同样看不清这男子的模样,但他的双眸却极为特别,一只漆黑如夜,一只雪亮如昼。
“走吧,这么多年未见,我们也该叙叙旧了。”
第一百零二章 毕方
沙。
沙沙。
忽的静谧下来的神冢之中,一道轻微的声响打破了这中沉默。
那声音就像是有某种事物在地上拖动所发出的声响。
沙。
沙沙。
那声音愈来愈近,也愈发的响亮。
那些立在场上的神族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发出这样声响的主人是何等高贵的身份,他们如潮水一般退开,在人群中很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
而这时,白标顺着那条道路望向远方。
他终于看清了那来者的容貌。
那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她生得极为漂亮,漂亮到这世间任何形容美貌的辞藻,在她的面前都黯然失色。
她除了胸前尚有两物说不出清是何材质的事物包裹着浑圆的胸部,周身便不着一缕。而最怪异的是,她的下生,并非人足,而是一条巨大的蛇尾,方才那沙沙的响动便是由她的蛇尾所发出的。
“娲...娲皇...”感受到自那人身蛇尾的女子身上所散发出的磅礴气息,白标的身子开始颤抖,随即他不由自主的缓缓跪下,嘴里更是发出这样的高呼。
那是生灵对于神祇发自内心的本能的崇拜。
那时,娲皇终于走到了诸人的跟前。
那些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诸神们在那时皆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朝着娲皇发出虔诚的叩拜。
娲皇并没理会这些信徒们的膜拜,她只是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个老者,这个将她们从漫长的封印中释放出来的老者,双眸里闪动着骇人的寒芒。
“是你将我们放出来的吗?”她的嘴唇微微张开,这般问道。
声线中不乏女子的轻柔,但却同样带着一股帝王一般的威严。
白标心头一喜,暗以为自己此举定然给这位传说中的神祇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之后在请求他帮助自己报仇雪恨想来应该也会顺利得多,毕竟在他与大多数人看来,诸神们定然回向那些天人发动进攻,以报当年的篡位之仇。
“正是小的。”他这般说道,或许是已然看到了大仇得报的希望,声线也莫名的大了几分。
“哦?”娲皇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小的虽为守墓人,但一直...”白标赶忙说道,就要将自己与那些天人的仇怨报出,以此站队神族。
但是他的话方才说道一半,那娲皇的眸子中一道寒光闪过,她的手忽的伸出,而后五指张开,罩向那佝偻着的老者。
老者的话便在那时生生停了下来。
一道道白色的带着磅礴生机的力量便在那时顺着老者的身子不断的涌向娲皇的五指。
“娲皇...你!你!!”他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位神祇,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不断的被抽离。
那是一种本能的几乎无法反抗的力量,就好像自己体内的生机本来就是属于眼前这女子,而她此举也只是收回自己的东西。
这与力量无关,这是一种高于任何力量的规则。
她的东西,她要收回,任你纵横天下,力悍山河都无济于事。
白标本就枯瘦的身子在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来,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像是求饶,又像是不解的询问,但到了嘴边所发出的只有呜呜的声响,并听不清具体的意思——他的生机飞快的散去,喉咙处的血肉亦荡然无存,只余下骨头与皮层,自然也就难以再发出任何的声音。
“哼。你知道你自己放出了些什么东西吗?”娲皇看着死到临头依然满脸疑惑白标星君,眸子中既是满满的怒意,亦不乏悲戚。
她没有在与这白标星君说话的兴致,五指猛地一闭,那磅礴的生机便尽数被她吸纳入了体内。
而白标的身子亦在那时如破败的雕塑一般坍塌下来。
“贪婪、**、仇恨。”娲皇叨念着这几个字眼,眸子中的厌恶一闪而逝。“真是可悲的生物。”
“生灵再过不堪,可不也是你娲皇亲手所造,既然这般厌恶又何须将他们造出?”一道声音忽的从远方传来。那声音极为嘹亮,同时也带着一股让人难以直视的威严,娲皇四周那些匍匐的神祇在那时身子颤抖得愈发明显,头颅更是低沉了几分。
娲皇抬起头,一双美目看向远方的某一处。
而也就在那时,一道身着宽大龙袍的少年便以一种快得几乎捕捉不到痕迹的速度来到了娲皇的跟前。
他确实只是一个少年,或者说只是一个男孩更为贴切,但脸上的神色却是与之极不匹配的沉稳。
他的眉心尚有一道蓝色的印记,此刻正嘴角含着笑意,望着眼前这尊神祇。
“天吴,你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被困在一个生灵的体内,竟然还有脸来见我。”娲皇的眉头一挑,冷言说道。
但对于娲皇的嘲弄,那被称作天吴的男孩却并不见恼怒。
“他毕竟是人间帝王,受天道之命,如今我们又被天道所弃,我自然不敢妄夺其躯壳。”天吴低声说道。
这话显然戳中了娲皇的痛处,她亦在那时沉默了下来,也失了与之调侃的兴致。
“我觉得天吴说得不错,你若是觉得生灵丑陋,不若将他们的生机尽数夺取,那样我的酆都可就热闹起来啦。”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一道高大得浑身裹着黑袍的身影忽的在二人的身侧浮现。
娲皇的眉目皱了皱,似乎对于这来者周身的气息极为不喜。
“想不到你据比也逃了出来,这么说来,六神应当聚齐了吧?”娲皇这般说道,目光却看向另一个方向。
“恐怕不能?”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目光,黑夜之中又是两道身影浮现,一位身子模糊不定,即使相隔不过一丈,却依旧让人看不清容貌,而另一位虽然生得器宇轩昂,但一双眸子却一黑一白,看上去极为诡异。
“毕方的转生被星辰阁看得死死的,我估摸着短时间里难以脱身。”其中那身子模糊的人影接过话茬说道。
“是啊。”双眸黑白分明之人,接着说道,忽的他话锋一转,像是记起了某些极为有趣的事情,又言道:“说起来,我们的毕方大人好像还和竖亥的那颗种子爱得死去活来,当真有趣得紧。”
第一百零三章 诸神对话,天下乱世
此言一出,那位身材高大周身裹着黑袍的据比脸色忽的变了变,他像是想起了自己那位与凡人纠缠不休的女儿,以及现在还和苏长安缠在一起的孙女。莫名有些不郁,他阴测测的说道:“你们这些神祇啊,莫不是在这些数月里活坏了脑子,总是跟着凡人纠缠不清,可笑,可笑。”
娲皇看了一眼据比,但却没有出言接他的话茬。
她脸上的神色忽的一正,目光在这四位曾经掌控过这个世界的神祇身上一一扫过,问道:“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
“如何?”据比的眉头一挑,“自然是杀了叛徒,再去找那些蛆虫们血债血偿!”
言罢他的身子忽的动了起来,直直的杀向那身子模糊的竖亥。
真神出手,自然不比凡人。
那时,漫天的死气凝聚于他的手中,没有风云搅动的天地异象,亦没有雷霆万钧的浩大声势。但他手中的那一抹死气却极为浓重,凡人,哪怕只是触及边缘便会被尽数腐蚀得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据比的出手极为突然,突然到竖亥似乎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他的死气已然及身,竖亥依然还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半分抵抗或者还手的意思。
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竖亥身旁的烛阴忽的伸出了手,他大手一凝,据比手中磅礴的死气便赫然被他握在了手中,而后他漆黑的左眼光芒一闪,那死气便尽数被他吸纳入了体内。
烛阴是掌握生死轮回之神,无论是死气还是生机都难以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当然这也并非绝对。
在生机与死气达到某种极致时,超出了烛阴所能掌控的极限,同样也能对他造成伤害,但是相对于他真神的修为,这世上现有人或者其他任何生灵能做到这一点。
“烛阴!”据比的脸色一变,愤怒之色便浮上双眸。“你什么意思?”
“你杀得死真神吗?”烛阴对于据比的质问犹若未闻,他冷言看了据比一眼,随即说道。
“.....”据比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真神是杀不死的,即使是真神也没有半分杀死另一位真神。
“当年我暗中帮助生灵们将我们自己封印,其中的原因我想已不必我多说了吧?”竖亥并没有与据比争吵的意思,他的目光在诸人身上来回游动,冷言说道。
“那又怎样,你就这么确定哪些劫就是我引来的?”据比显然并没有放过竖亥的意思,他接过话茬这般说道。这些年被封印在酆都之中,这位真神颇有怨气。
“我不确定,直到现在我也不确定,我们之中究竟是谁被邪神所蛊惑,甚至有可能那个被蛊惑的人就是我自己也说不定。”竖亥这般说道,声线渐渐低沉了下来。“所以,我将包括我在内的诸位一同都封印了起来。”
“既然封印,那又为何将我们放出?”天吴冷言问道。
“不是竖亥放你们出来,他同样被困在天道阁中,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将我们释放出来。不然你以为我如何逃出的神冢?”烛阴看了一眼天吴,说道。
“谁?为什么?”据比问道。
“强如我等都会被邪神所蛊惑,为他们开了天门。你觉得那些天人们,他们能抵御邪神诱惑吗?”娲皇接过了话茬。“但是天人毕竟不是真神,他们没有办法打开这个世界的门户,甚至他们想要降临这个世界都极为困难,因此,他们暗中操作着他们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棋子毁坏天道,搅动风云,试图削弱天道之力,以此洞开天门,让邪神入侵这个世界。”
“而将我们放出,他们便已然料到我们会与他们争夺天道,到时候天道衰弱,天门必然洞开,邪神也必然随之而至。”
“真是一手好棋,这明谋简直无懈可击。”一旁的天吴若有所悟的说道。“我的转生便是在成为帝王之后收到了一些他根本不应该收到的信息,这才有了败坏自己帝国气运的举动,这般想来,我亦只是那些蛆虫手中的棋子。”
“是啊,那些生灵如今已经成长到了我们也无法轻视的地步。”娲皇感叹道。
“说这么多,那我们究竟该如何做?”据比有些不耐烦的问道,看得出在停了诸人的一番话后,这位唯一的黑神心情并不太好。
那些曾经被他引以为奴仆的天人们给他们设下了一个难以拒绝的圈套。
在漫长的封印中,天人们已经渐渐得到了天道的认可,而此消彼长,他们与天道的联系自然便得薄弱,这样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天人的对手。
想要击败天人,便得争夺天道的认可,而这样的争夺加之人间在天人的主导下的乱象,必定会让天道变得衰弱。这一点又恰恰正中天人们的下怀,也给了那些邪神们入侵这个世界提供了良好的机会。
这种进退维谷,被人算计的感觉,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几乎不曾发生。
“我们只是这些算计中的一环,天人们想要洞开天门不仅需要我们的与之争夺天道,还需要人间生灵涂炭,这样他们才能拥有足够的力量破开天门,只要我们能及时的恢复一部分力量,再阻止人间的大战,那样的话我们应当还有机会在邪神入侵之前击垮天人,重新掌握这个世界。”烛阴沉着眉头说道。
“没那么简单。”但娲皇的美目却在那时皱了起来。
“神冢被打开,我得以脱身,那些被封印在神冢之中的邪神定然也随之逃脱,而且...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在西边已然有那么一群邪神聚集在了一起。”
“我们现在还太过虚弱,不易暴露在那些邪神与天人的耳目之下,竖亥不是还留下了一枚种子吗?乱世就教给他了吧,我们好生蛰伏,恢复神力,安静的等待与那些叛徒们的大战吧。”天吴沉着声音说道。
“而且我的转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孱弱,他已经隐隐约约发现了我的存在,我得再次陷入沉睡了。”
“唔。也好,如今只能这样了。”娲皇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天吴之言。
而后无人有相互说了些什么,身子便纷纷化作流光,带着自己的麾下的诸神,消失在这方世界。
而诺大的神冢亦在那时静谧了下来。
谁也不曾发现,在穹顶之上,云海之中似乎有那么一双巨大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这里的一切,直到五位真神散去,那眼睛方才带着一股笑意,缓缓闭上。
第一章 几命来赔
江东,建业城。
楚家的府邸中人潮涌动。
三千刀客尽数战死西凉,楚家失了中流砥柱,空留一干妇孺。
幸得西凉残军归来,镇守楚家,否则这江东之主的地位能否抱住还是两说。
如今西凉残部与楚家抱作一团,又有星殒郭雀坐镇,虽然江东诸部对于这外来势力颇有微词,但碍于星殒之威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但是,前段时间,郭雀因有要事离开了江东,归来时已是神智不清,这些日子虽然被楚家与西凉残部好生调养,没有性命之忧,但也迟迟不见好转的迹象。
这让本就对于江东主家地位垂涎若渴江东诸部,就像是嗅到了腥味的恶狼,一个个蠢蠢欲动。
江东之地,虽名义上是大魏的领土,但出于对当年楚萧寒的敬重,朝廷向来是放任江东行事的,虽然也有派出官吏管理,但却在这豪族林立的江东也只能是做个摆设,江东的大权实际上是被握在与楚家为首的各个氏族手中。而只需每年缴纳供奉,朝廷对于此事也是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虽然家主楚惜风与其中流砥柱的三千刀客尽数战死,但朝廷忙于与蜀地叛军以及蛮子的大战,根本无暇顾及江东。
因此,此刻的江东虽然看似平静,但平静之下实则是暗流涌动。
这天,楚家的府邸之前便聚集了大批大批的人流。
他们中有楚家的青年弟子,未有赴往西凉其修为年纪应当都是不大之人,稚嫩的脸上此刻不满了焦急之色,踮着脚尖看着人群之中的那演武台上的两道身影。
而更多的是来自江东诸郡的豪门贵族,他们与这些楚家的少年不同,看向台上的神色倒是颇有几分得意与嘲弄之色。
而台上此刻有一名少女与一位中年男子正在比斗。
中年男子生得极为高大,衣衫根本难以包裹住他的身形,手中一把巨斧更是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
那女子容貌俏丽,眉目如画,倒是颇有几分温婉之色,不像是舞刀弄枪之辈,因此在那中年男子的攻势下可谓是节节败退。
男子倒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他手中的巨斧又是一荡,直直的杀向女子的面门。
女子心头一寒,虽然堪堪的避开了这一斧,但却被那巨斧所挂起的罡风所伤,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小娘子,行不行啊?不行就早些束手就擒吧。”
男子见状,嘴角裂开一抹笑意。
这男子唤作罗鹏展,是江东豪强之一罗家的一位族人,修为天听,善使一柄巨斧,生来力大无穷。
前些日子郭雀重伤不治的消息便在江东诸部之中传开,各家族一番密谋,便打着天下乱世,需得选出一人带领江东的幌子召开了所谓的比武大会,为的便是打击楚家的气焰,瓜分江东之地。
楚家固然势弱,但却也还有西凉残部中的好手坐镇,譬如罗玉儿、花非昨、红玉之流,在问道境内却也是不可多见的强者。可依然架不住对方的人多势众,在轮番车轮战下,纷纷败下阵来,不得不退回养伤。
到了最后已然无可用之人的楚家不得不让才修行没几个月的司马长雪出战。
这场比斗说是比武大会,其实到了现在早已演变成了江东诸部对战楚家一家的车**战。
司马长雪的修为其实很强,这才数月光景她的修为便突飞猛进,到了地灵境,而且她剑道天赋极佳,任何剑法都可说得伤势信手拈来,加之手上的十方神剑,按理说这寻常天听境的修士也应有一战之力。
可是司马长雪却空有一身修为,对战经验薄弱到几乎等于无。
因此这空有一身修为与神剑傍身,却被一个寻常的地灵境修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罗鹏展的调笑声方才音落,台下那些外族之人,便极为配合的发出一阵哄笑,这让那些楚家的子弟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司马长雪听闻那些笑声,本已没了气力的她看了看手中那把张开九道子剑剑影的十方神剑,想起了那位双唇如血般猩红的男子,心里莫名的又生了几分气力。
她咬了咬牙,又一次站起了自己的身子。
“莲花绽!”她周身剑意涌动,身子便在那时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杀了过去。
中年男子的脸色一变,他从司马长雪这一剑之中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他收起了方才的大意之色,身子微微往后退去了数步,摆开了架势,准备沉着的应对司马长雪这剑意奔涌的一式。
而司马长雪的剑亦在那时如期而至。
她体内的灵力剑意奔涌而出,手中十方神剑一阵剑鸣,一朵莲花眼看着便要自她手中浮现。
罗鹏展手中的巨斧在触及到那莲花的剑影之时,他的巨斧便不受控制的脱手而出,在空中来回翻滚,最后落在了演武场外的人群之中,惊起了一阵惊呼。
失了巨斧的罗鹏展犹如没了利爪的恶犬,顿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仓皇之中就要后退,但司马长雪的剑影却如影随形,眼看着就要及身,将他的身子搅成粉碎。
罗鹏展大惊失色,他也来不及细想,身子便赶忙跪了下来,口中的求饶之言更是连连喊出,哪还有半点之前的嚣张跋扈之色。
司马长雪将这般情景看在眼里,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生性善良,终究不愿意伤人性命。
这般的念头一起,她便不再犹豫,强行便要守住自己的攻势。
但杀招已出,她又未给自己留下退路,这般强行收招自然免不了给自己造成一些伤害。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但杀招终究还是被她收住了。
她看向罗鹏展就要说些什么,可哪知罗鹏展在见司马长雪强行收招,受了不小冲击,正是防御薄弱之时,便知此刻正是良机。
只见他的身子再一次动了起来。
大手猛地拍向司马长雪的腹部,措不及防的司马长雪脸色一白,身子便倒飞出去数十丈,最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你!”回过神来的司马长雪不禁怒上心头,她想要再起身与之再战,可却已然受了重伤,难以提起气劲。
罗鹏展这般无耻的行径自然引来了台下众多楚家青年的喝骂,就是那些外族之人也在这时低下了脑袋,显然也暗觉不耻。
可是罗鹏展对于这些却犹若未闻。
只见他满脸得意的走向司马长雪,狞笑道:“小娘子,兵不厌诈,你这般心性可做不得杀人的勾当,不如让我娶你回家,做我的填房小妾,何如啊?”
说着,他的脸上顿时堆起了一阵淫笑。
这样的举动,自然愈发激起了台下那些楚家弟子的恶感,他们脸露不忿之色,更有甚者就要冲上台去。
“江东大比,一方尚未认输,便不可终止,怎么,你们楚家之人就这般德性?”这时,一位老者站了起来,冷言说道。
这老者亦是江东豪强之一,孟家长老,孟如海。
“方才罗鹏展已经求饶,长雪姑娘方才收招,按理说罗鹏展已经输了。”那些楚家青年也暗觉不妥,但也不愿意看着司马长雪受辱,当下便有人大声质问道。
“求饶可不是认输!有道是兵不厌诈,这点道理都不懂,如何带领江东?”又是一位男子站了起来,此人亦是江东豪强之一,沈家家主,沈林正。
这话固然有强词夺理之嫌,那些楚家的弟子又大多正直热血方刚之年,怎能依他,便要强行上台救下司马长雪。
可是就在那时,那位沈家家主周身的灵力猛地一荡,磅礴的气息顿时破体而出,将那些楚家的弟子尽数拦下。
“你们楚家好歹也是我江东名义上的主家,如此不识大体,不知进退,看样子我沈林正今天得好生帮楚萧寒老爷子教一教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什么叫做规矩了!”沈林正这般说道,眼睛忽的眯了起来,里面顿时寒光闪烁。
那些楚家弟子的脸色一变,倒不是他们欺软怕硬。只是以他们的年纪与修为想要对抗在问道境侵淫多年的沈林正,除了自讨苦吃并没有半点好处,更何况如今的楚家正处于风口浪尖,这般做了,不但救不了司马长雪,反而还会落人口实。
因此他们只能焦急的看向太上的司马长雪,希望她能快些投降免除无谓的折辱。
可是司马长雪真的就能认输吗?
罗玉儿、花非昨、红玉等人已然受了重伤没有了再战之力,楚家三千刀客远赴西凉尽数战死,留下的楚家青白不接,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力。
若是现在认输,那江东豪强刮风楚家的阴谋便已然得逞,他们又如何对得起那些赴死的江东刀客?
司马长雪对于这些争权夺利之事并没有多大兴趣。
但西凉的守将是北通玄,北通玄是她的夫君。
夫君欠下的债,做妻子的哪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这样想着,司马长雪杵着十方神剑再一次站起了身子。
她有些虚弱的想要朝着罗鹏展再次出招,可是此刻她身子已经极为虚弱,出剑也再也没有了之前凌冽的声势,那般轻飘飘的一剑被罗鹏展极为随意的挡开,司马长雪的身子再次摇摇晃晃的退出数步。
“小娘子,不要反抗了,让大爷我将你抱回家中好生快活一番吧。”说着,满脸淫笑的罗鹏展便欺身而上,作势就要将司马长雪抱入怀中。
而就在这危机关头,司马长雪手中的十方长剑忽的发出一阵剑鸣,司马长雪还未回过神来,那手中的十方长剑便自己牵引着司马长雪的身子动了起来。
它以极快的速度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司马长雪知道,是玉衡留下剑法的《春风渡》的第五式晓风残。
罗鹏展心头一寒,不明白已经如此虚弱的司马长雪为何还能发出这样凌冽的攻势。
但这一剑速度极快,他虽然即使躲避,但脸上却还是不免被划出一道血痕。
“龙犼神将,天岚弟子的夫人你也敢碰?”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一位背负刀剑的少年便已然立在了他的跟前。
这少年出现得太过突兀,突兀得不仅是罗鹏展,就是在场诸人也未有回过神来。
但那少年的脸色却在那时阴冷了下来,他望着罗鹏展,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机蔓延开来。
“告诉我,你有几条命来赔!”
第二章 可曾问过夏侯血
演武场在一阵诡异的静谧之后,便再次嘈杂起来,一群人交头接耳,开始询问周围的人,这个忽然出现的少年究竟是谁。
但无论是楚家之人还是外族的弟子都对于这来者极为陌生。
一时间纷纷疑惑不已。
罗鹏展也是一愣,加之方才那一剑看似寻常,实则凌冽的攻势让他有些发怔,一时间并不知当如何回应这少年的问题。
当然,他不能回应不代表台下那些各大豪强会坐看那少年坏了他们打击楚家的好事。
沈林正作为江东氏族豪强之一,沈家的家主,自然第一个便站了起来。
他张嘴便呵斥道:“你是哪来的宵小,这江东比武大会岂容你个毛头小子撒野,还不快快退下!”
他暴喝之中夹杂着自己的灵力,就是寻常地灵境修士也难以抵御。在他看来这少年年纪不过十**岁,修为想来也并不会太高,方才的出手也并非少年所为,而是司马长雪的垂死挣扎。因此这少年必然会在他这一声暴喝之后,抱头哭嚎。
此举落在旁人眼里,既可显得他沈林正一声正气,一声暴喝便可以让鼠辈抱头逃窜,亦可以打击这楚家的气焰,实乃一举两得之事。
但这世上之事,却又并非事事都能顺其心意。
他很确定他这一声暴喝之中所夹杂的灵力都是朝着那少年笼罩而去,若不是拥有与他同等的修为旁人根本难以察觉,但是这暴喝传出,那立于演武台上的少年对此却犹若未闻一般。
他甚至连看也未曾去看那沈林正一眼,似乎沈林正自以为正气凛然的暴喝,落在少年耳中就如同犬吠一般,不堪入耳。
少年在那时转过了头,看向用剑杵地,勉强站直了身子的司马长雪。
司马长雪亦在那时看着这忽然出现的少年,身子微微颤抖,有激动亦有兴奋。
但少年却并没有回应司马长雪这样情感的意思,他冷着脸说道。
“十方剑,不是这么用的。”
言罢,也不管尚还在愣神中的司马长雪。
只见少年的手微微一张,那十方神剑便应声飞入了他的手中。
一道高亢的剑鸣在那时如旱地拔牛,冲天而起。
十方神剑入手,这把玉衡的佩剑在少年手中九道剑影张开,就像是见到了久未的亲人一般,剑身之上剑光大作。
“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莲花绽。”
少年回眸看了一眼那还未回过神来的司马长雪,这般说道。
他身子便在那时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飞了出去。
一旁的罗鹏展一愣,那十方神剑便已然在少年的手中化作了一朵艳丽无比的莲花。
世界在那时似乎再没有其他的风景,只余下一朵莲花在他的瞳孔中绽放。
耳畔似乎想起了一声声惊呼声,就像是有人在叫他小心。
但罗鹏展对于这些呼喊犹若未闻,他只是愣愣的看着那朵莲花,就像是看着这世上最绝美的风景。
嘶啦!
一道声响在楚家的演武场上荡开。
像是某种破败的皮革被搅碎时,所发出的声音。
惊呼声渐渐变成了恐惧的呼喊。
只是一瞬间,或是一眨眼的功夫。
方才还活生生站在诸人面前的罗鹏展已然消失不见,但漫天的血肉夹杂着碎骨却在那时纷然而下。
罗鹏展死了。
死得极为突兀,也极为干脆。
干脆到除了漫天的血肉便什么都不曾剩下。
静。
死一般的静。
谁也未曾想到这个忽然出现的少年出手竟然是如此狠辣,动辄杀人。
“你!你!”沈林正的双目豁然充血,他想要喝骂些什么,但却在那时对上了少年那一双冷得近乎无情的双眸,自以为星殒之下鲜有敌手的沈林正心头莫名一寒,竟然就这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少年依然不曾去看沈林正一眼,他转过了身子,脸上不曾有半分的情绪波动,就好似方才死在他手上的不过是一只蝼蚁,一条野犬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他剑身一抖,十方神剑之上的鲜血尽数掉落,再次露出其洁白无瑕的剑身。
他将之轻轻一抛,十方神剑便落入了司马长雪的手中。
“下去吧,这里有我。”
这般说完,他的嘴角忽的绽开了一抹笑意。
那笑意那般真切,真切得就好似三月的春水,沁人心脾。
与方才那冷冽的杀神恍若两人。
司马长雪愣了愣,虽然对于方才这少年的举动颇为惊讶,但这一刻,当少年对着她露出笑容这一刻,她知道,苏长安还是那个苏长安。
她莫名觉得心安了许多,她朝着他点了点头,终于是转身走下了演武台。
而那些在早已对她忧心忡忡的楚家弟子也在那时赶忙围了上来,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将她送到了修养的厢房。
在离开这演武台之时,她朝着那些对于自己家族未来忧心忡忡的楚家弟子说道。
“不用担心,江东之主回来了。”
待到确定司马长雪被安全的送走,少年立于演武台上,他的目光在台下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幽寒了起来。
“小子,我不管你是谁,先有捣乱我江东比武大会之举,后更是当着我江东豪杰之面斩杀我族人之罪。你若此刻离去,我们大可既往不咎,如若在这般胡搅蛮缠,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了!”孟家的长老孟如海在那时终于回过了神来,他站起了身子,暴喝道。
这话说得自然是声色内敛,但却不乏示弱之意。
这少年方才那一剑说展现出来的气势,不可小嘘,如今他们想着瓜分楚家在江东的势力,自然不愿意节外生枝。
可那少年对于老者威胁却犹若未闻,他一把抽出了背上的长刀,握于手中,声线冷冽,犹如恶神下凡,修罗临世。
“吾乃楚惜风传人,江东之主苏长安。”
“诸位想要瓜分我江东之地。”
“可曾有问过我这一把夏侯血。”
那时,他手中的刀光亮起,耀眼得恍如天上的艳阳,明晃晃的让人直睁不开眼。
第三章 点到为止(跨年快乐!!!)
苏长安与古羡君诸人乘船度过漓江之时,便已然从落脚处的小镇听闻了许多关于此事的风声。
大抵便是江东七雄集结于楚家大殿逼楚家让位。
而所谓的江东七雄便是以楚家为首的江东七大家族。
分别是楚、沈、罗、孟、毕、奉、顾七姓。
楚家先是因为百年前那一场大战损失了当时名动一时的江东猛虎楚萧寒,这百年来秣兵历马,为报建业二十余万百姓的血仇,断送了楚惜风这位刀道天才。
而后更是三千刀客赴西凉,尽数战死。
连番重创之下,早已不复当年雄霸江东之姿。
时值乱世,其麾下的其余六家自然不会甘心屈居人下,因此这六家逼宫楚家之事,也是必然之事。
可且不说楚家刀客战死西凉之事,光是当年楚惜风临死事将江东托付与他,苏长安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他让古羡君带着诸人赶往建业,自己便孤身一人赶往了楚家。
一路上关于此事的情况一波接一波的传到他的耳中。
先是花非昨一人独战包括罗、毕、奉三家家主在内的十三名问道境大能,虽然险胜,但却自己也免不了身受重伤,无力再战。
之后又有红玉、罗玉儿、甚至穆归云分别对战数位问道境高手,虽然也都略胜一筹,但架不住这六家人多势众,光是问道境的大能便有百人之众,自然其下场也就可想而知,纷纷战败。
这些消息自然是让苏长安心头焦急不已。
楚家若是江东之主的位子不保也就罢了,要是六家心狠手辣,对那些楚家的妇孺下手,苏长安可就这不知当如何与那些楚家的亡魂们交代了。
因此他不惜损耗灵力,一路全力施展,终于赶在司马长雪受辱之前,来到楚家的演武场。
楚惜风为报江东血仇身死长安,三千刀客为了天下苍生战死西凉。
此皆大义之举。
可这江东六族,却为蝇头小利,欺辱楚家妇孺。
一想到此事,苏长安便忍不住怒上心头。
因此出手也是毫不留情,一剑便把那罗鹏展搅成了肉泥。
“可曾有问过我这一把夏侯血。”
苏长安冷冽的声线在那演武场上不住的回荡。
或许是因为江东之主的名号太过骇人,又或许是因为那一把夏侯血名声太大,以至于这演武场上很快便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但很快,那些楚家的弟子,便脸露激动之色。
苏长安的名号他们自然听过,也从那些去过长安的先辈口中知晓苏长安是楚惜风钦点的家主。
只是他们却没有见过苏长安的模样,一时自然是认不出来。
但是,那把楚家世代相传的宝刀——夏侯血,但凡楚家之人都决计不会认错。
其实,在这些年轻人的心中,对于楚惜风将家主之位传给一个外人心头多少会有些不忿,但此刻,楚家危机关头,苏长安却犹如救世主一般的出现,这无疑让这些年轻人打消了心头那一丝丝不满,看向苏长安的眼神也莫名的狂热了起来。
沈林正与孟如海对视一眼,心头都有些异样。
苏长安!
这应当算得上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了。
天岚传人,妖族奸细,西凉守将。
他的事迹或好或坏,不一而足,但却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
今日一见却不想只是一个这般年纪的少年。
加之之前他如此狠辣的出手,这让这二人都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绝非易于之辈。
可是六家联盟,费尽心思,方走到了如此地步。
罗、毕、奉三家家主还因为之前与那天岚弟子花非昨对战身负重伤,如今还昏迷不醒,更不提那十余位问道境的好手。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他们又怎能如此善罢甘休。
因此二人心头一沉,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意。
“去请顾家家主!”他低头朝着身旁的家奴吩咐道。
那家奴意会到他的意思,排开众人,便朝着楚家的某一处厢房跑去。而孟如海与沈林正也在那时身子一跃,落在了演武场上。
“哦?你们就是靠着这样以多欺少的伎俩将我的花师叔打伤的吗?”
苏长安眉头一挑,这般问道,嘴角勾勒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他将手中的夏侯血翻转,在空中舞出一道刀芒,身子犹若闲庭信步一般游走在演武场上,似乎这二位侵淫问道境多年的大能,在他眼中不过尔尔。
这般的态度,落在沈林正二人眼中他们难免有些愤怒。
但有了之前那花非昨一人独战十余位问道境大能的前车之鉴,他们却不敢生出半分的大意之色。
二人转身看向人群之中,人群之中便瞬息有十余道身影跃出。
这身影算上沈林正二人整整十八之数。
且每一个都气息凝练,即使只是站在那里,狂暴的灵力便已然遮掩不住,汇集在一起,已成滔天之势。
这十八人每一个都是问道境的大能,放到天下都是可以称霸一方的大能。
他们在那时纷纷张开了自己的领域,一时间,赤炎、寒冰、恶兽、猛禽各种虚影异象层出不穷,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台下的楚家弟子顿时纷纷脸露担忧之色。
之前在他们眼中强横无比的花非昨便是在十三位问道境大能的围攻之下身负重伤,如今这沈孟二家故技重施,想要以此法将他们的家主再次击败。
可是他们的修为又远远达不到这个层次,上去除了枉送性命,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因此只能在台下一脸愤恨与担忧的看着台上的形势。
“世道艰难,外面的蛮子可不会跟苏家主讲这公平决斗的道理。”
似乎是因为上场之人的气势极为强悍,沈林正心头的不安也平复了许多,他眯着眼睛看向苏长安,这般说道,就像是在为自己这般以多欺少找一个足以让自己心安的理由。
“唔。有道理。”但出乎诸人意料的,苏长安却一脸认真点了点头,认同了沈林正的话。
这样的反应让诸人一愣,但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来。
苏长安的身子忽的弓了起来,他的眸子中开始闪现出狼一样的凶光。
“那我想,那些蛮子也应当不会与诸位讲这点到为止的道理吧?”
第四章 雷劫三式
话音一落,苏长安的身子动了起来,他连同着他的刀以一种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冲了过来。
那些问道境的大能们脸色微微一变,且不提这一刀所包含的威能如何,光是这速度已经超出他们之中大多数所能达到的速度。
他们的脸色变了变。
当下也不得不唤出周身的灵力,全力施展出各自最强的杀招。
一时间演武台上灵力涌动,刀光剑影纵横。
有人唤出猛兽数只,咆哮而上。
亦有人唤出蛟龙恶蟒,呼啸而下。
更有甚者,不知修炼了何种功法,干脆便直接化身为了一位身高数丈的巨人,双手握拳去向苏长安的面门。
“哼!”面对这五花八门气势汹汹的杀招,苏长安却发出一声冷哼。
随即手中长刀斩落,那首当其冲的巨人双拳便在那时被自苏长安手中所爆出的凌冽刀光给自腕部齐根切断。
那巨人吃痛,看着自己已经没了手掌的双臂发出一阵哀嚎。但苏长安却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机会的意思。
他的身子穿过了那巨人巨大的手臂,瞬息便来到了他的脚踝处,又是一道凌冽的刀光亮起,那巨人的双脚便在那时与他的脚踝分崩离析。
他庞大的身躯在那时应声倒地。
在这倒地的过程中他的身子不断的缩小,待到他落地之时,便已然化作了寻常人的模样,只是双手双脚却已然断裂,此刻便在地上不住的翻滚,鲜血直淌,哀嚎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巨人如此下场,让诸人对于苏长安的身手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他们心头一寒,当下更是不敢再有半分留手,周身灵力不断的涌出,各个的最强杀招在那时纷纷杀向一斩方落的苏长安。
在他们看来,这应当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苏长安一刀斩落,虽然一个照面便将一位问道境的大能斩得四肢俱损,失了战力。
但同样的是,能在短时间里爆发这般强大的力量,此刻的苏长安一式方落,正是旧力耗尽,新力未生之时。
此刻十七道由十七位问道境大能所激发的杀招纷涌而至,必定会让苏长安尝到苦头。
可是,苏长安将这些看在眼中,脸上却不曾有过半分的惊慌之色。
他的眸子中在那时闪过一道紫芒。
“雷鸣!”
一道清脆的声响忽的荡开。
穹顶之上似有所感应。
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在这一刻忽的不知自何处翻滚出了无数黑云,他们汇集在一起,很快便遮掩住了天上的艳阳。
黑压压的一片不断的向下的涌动,似乎已然压到了诸人的头顶一般。
轰!
一声巨大的雷鸣之音忽的炸开,伴随着一道耀眼得几乎让人难以直视的雷光。
诸人的心头一震,在那雷鸣之音与雷光的照耀之下,体内涌动的灵力忽的一滞,就连思维在那一刻似乎也停滞了那么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的光景,苏长安那阴冷得宛如恶鬼低吟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雷动。”
他这般说道。
回过神来的诸人循声望去,下意识便要驱动自己的杀招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涌去。
可是待他们看向那个方向,却发现这那里早已没有了苏长安的身影。
而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拖着长长尾翼,带着紫电雷光的身影开始以一种快得难以形容的速度在他们之中来回穿梭。
那身影速度极快,快到即使是这些问道境的大能一直能面前捕捉到一抹残影,根本难以看清他的虚实。
那身影的速度还在加快,他不断的在人群中穿梭,那些问道境的大能能清晰的感觉到苏长安的身子几乎就是贴着他们的面门而过,只要他愿意,随时便可以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而他们却决计没有办法反应过来。可是不知为何,苏长安却丝毫没有出手肚饿意思,他只是不断的从哪些问道境大能的面门跃过,除了一开始被他斩断四肢的那位巨人,便不曾再出手过一次。
这种完全被别人玩转于鼓掌之中的感觉并不太好。
尤其是对于这些几乎是接近力量巅峰的问道境大能们来说。
苏长安的速度还在加快,他开始不再在人群中穿梭,而是开始以这十七位问道境大能为中心,疯狂的旋转,因为害怕苏长安忽然出手,所以但凡处于这人群边缘之人在苏长安的身影刮过时都本能的选择后退。而苏长安也趁着这个机会不断的缩小他所选择的范围。将这群高高在上的问道境大能们逼到一个几乎可以用狭小来形容的境地内。
这样的羞辱终于让其中一些修士们感到难以遏制的愤怒,他们终于选择的出手,一道道杀招开始在他们的驱动下撞向苏长安。
但是苏长安的身子着实太快,他们除了残影根本什么也捕捉不到。
因此这些其实滔滔的杀招几乎都在最后落了空,除了将这演武台上的石板撕碎掀飞或是直接绞成粉碎,却并未有哪怕一人成功的触及到苏长安的衣角。
这样的结果让诸人的脸色变得格外的难看。
沈林正与孟如海更是在对视一眼后,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颤。
这苏长安才这般年纪,一人对抗如此数量的问道境大能,竟然随意到了近乎闲庭信步的地步,直到现在他们还未曾见过苏长安真正的出手,但却已然失了胜算——毕竟光是这速度便超出了他们在场的所有人。
看样子只能将他交给顾家家主来对付了。
这样的念头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二人的脑海中。
“苏家主少年英雄,我等心服口服,此战是苏家主胜了。”
沈林正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之辈,他在确定自己一方毫无胜算之时,几乎想也不想便朝着那还在围着他们奔跑的紫色虚影朗声说道。
那些问道境大能虽然有些不甘被一个小辈击败,但也知沈林正所言无错,他们的确不是这苏长安的对手。因此一个接着一个的收起了自己的灵力,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败局。
沈林正的认输来得有些突兀,尤其是在台下那些修为较浅的少年们看来似乎双方还未有真正的进行一场比试,这沈林正便已然认了输,这样的表现多少还是有些奇怪。
可是,这样的疑惑一闪而逝,兴奋之色很快便爬上了台下那些楚家弟子的眉梢。
可欢呼声方才到了喉咙,还未发出,苏长安阴冷的声线却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沈家主好像忘了苏某说的话了。”
“拓跋元武,可不会跟你们讲这点到为止的规矩。”
此言一落,沈林正的脸色豁然一般。
而也就在那时,天际的乌云之中忽的响起一道炸响,而一道数丈粗的电蟒便在那时自云海之中呼啸而下。
“雷劫!”
苏长安的身子在那时终于浮现,他出现众人的头顶,手中的夏侯血被他高高的举起。
那自天上落下的电蟒亦在这时准确的落在了苏长安的刀身上。
那把夏侯血便裹狭着漫天的雷光,带着磅礴的刀意,直直的朝着诸人的面门斩落。
第五章 苍生大义,尔怎配谈
这雷劫三式,乃是当年江东猛虎楚萧寒的成名刀法。
三式雷鸣、雷动、雷劫一体。
引动天地雷电之力,贯穿刀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刀,在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斩落。
楚家依靠着这刀法称雄江东。
只是如今壮年尽去,这刀法楚家已无人能这般使出。
但见苏长安用出这刀法,惶惶天威,犹如楚萧寒在世,那些楚家少年的们皆在那时脸露神往之色。
而沈孟两家的门客却在那时脸色大变,不禁因为苏长安的杀心竟然重到这种地步,更因为这一刀所包含的威势已有了当年楚萧寒的几分轮廓。
他们瓜分江东的美梦或许就在这一刀之下尽数湮灭,而更可怖的是,身在这漫天雷霆之中,他们的性命能否保住亦是未知之数。
“诸位,这少年尚还不是星殒,我等还有机会,快些施展,切莫留手。”沈林正毕竟是一家之主,在这般危机的关头却还是未失分寸。
他大声吼道,让那些本已乱了方寸的问道境修士们如梦初醒,当下也不敢再有任何迟疑,各自的体内的灵力毫不吝惜的祭出,迎上苏长安这带着漫天雷霆的一刀。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那时荡开。
伴随着磅礴的气浪直把周围那些看客们一一掀飞。
苏长安的刀便在那时与这剩余的十七位问道境大能们的灵力撞在了一起,二者僵持不下,一时谁也不能拿谁如何。
苏长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将这十七位问道境的修士尽数斩落其实并非难事。
但得需祭出自己的浮屠三千。
三千莲花绽一出,莫说这些问道境的修士,就是星殒也得避其锋芒。
可苏长安不愿,他是楚惜风的传人,有人欺负楚家的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他觉得应当用楚惜风的刀法将这些豺狼们斩杀方才对得起楚惜风的一番教导。
“苏家主,此事是由顾家发起,我等只是从罪,还请苏家主大人有大量,放过我等。”
沈林正见即使是他们十七位联手一时间也难以对苏长安造成任何实际性的伤害,甚至他们还隐隐有被压制之势,不由得隔着双方磅礴的灵力交手处,大声的说道。试图让苏长安收手,放过他们。
这话已经是求饶之言,但落在苏长安的耳中,他却犹若未闻一般,周身的灵力涌动愈发骇人,十七位问道境大能所架起的灵力屏障在他的刀芒下已然开始了颤抖。
这让沈林正诸人心头愈发惶恐。
“苏家主,此时正值乱世,你杀了我们,江东便少了一柱,届时外族来袭,苏家主难道指望楚家的妇孺为你镇守江东?”
“只要苏家主高抬贵手,放过我等,我沈孟二家愿效犬马之劳,帮助苏家主镇守江东!”
此言一出,苏长安顿时一顿。
沈林正此言倒是戳中了苏长安的要害。
如今他仅有残部便是西凉余下的那几万兵马,而天下也确如沈林正所言是乱世,天大的乱世。
朝廷虽然名存实亡,但还是由司马诩把持着,蜀地又有左玉城做着复国的美梦,西凉更是蛮军横行,北地亦有假死脱身的夏侯昊玉称帝。
这江东是这天下最后一道净土,也是苏长安之后想要行事的关键之地。
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守住江东。
杀了沈孟二家,这让本就积弱的江东会在以后的大战之中少了许多战力。
问道虽然在那些苏长安的敌人面前,并不值一提,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个问道境的强者都有成为星殒的可能。
哪怕只有一丁点,但也相比他人要多出太多太多。
苏长安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犹豫被沈林正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他脸色一喜,赶忙说道。
“苏家主,请切以江东大局为重,以江东黎明苍生为重!”
这话一出口,沈林正暗以为此事便可了却,毕竟他所言之物也非凭空捏造,他相信以天岚院素来的行事风格,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有违苍生大义之举。
可有道是世事难料。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苏长安不知为何在听闻沈林正这番话后,双眸之中忽的有一道浓重的戾气闪过。
浩瀚的灵力在那时自他的体内奔涌而出。
那些沈孟二家所撑起的灵力屏障,在苏长安这浩瀚的灵压之下愈发剧烈的颤抖,甚至一些地方已经渐渐的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小的裂纹。
“苏家主...这是何意!!?”这样的变化让本以为已经保得性命的沈林正一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楚家三世,楚萧寒、楚断岳、楚惜风,为报建业二十万黎民血仇,接连身死,此为苍生大义。”
“刀客三千,赴西凉国难,战死西凉,此亦乃苍生大义。”
苏长安冷着眸子这般说道,他的声线却越来越高昂,周身的灵力也虽这他的声线不断加强,那灵力屏障之上的裂纹也在这时开始不断的蔓延。
“而你们,欺辱这些侠客义士们的遗孤,现在却又为乞一条贱命,与我讲什么苍生大义。”
“你们知道什么叫苍生大义吗?你们配讲苍生大义吗?!!”
苏长安的声线在那时陡然变得响亮,犹如平地忽起的炸雷,带着无上威严,直击这些修士的内心。
砰。
一声脆响乍起。
那些问道境大能们引以为救命稻草的灵力屏障在那一刻终于再也无法抵御苏长安那磅礴的灵力,发出一声脆响,随即便如琉璃一般尽数碎裂。
苏长安的刀,拖着漫天的紫电雷光,直直的斩了下去。
少年冷峻的刀光成了这些问道境修士们生命最有一道光景。
哀嚎声响了起来,但又忽的戛然而止。
只是与苏长安的刀触碰的一瞬间,这些修士们的身体便尽数化作了横飞的血肉。
那时,漫天血如雨下。
少年手持一把雪白的长刀立于尸山血海之中,神情冷冽。
众人仰头望之,只觉他浑身浴血的身子在那一刻。
好似疯魔,喋血而归。
又似真神,踏云下凡。
第六章 顾明义
苏长安冷眸立在场上。
那些血雨纷然而下,却在即将要触及到他衣衫之时,被某种看不见灵力所牵引朝着一旁飘落,苏长安就这样立于血雨之中,却不曾沾染半点血腥。
台下是死一般的寂静。
整整十八位问道境的大能,除了一开始被苏长安斩断手足的那一位幸运儿,其余尽数毙命。
而且皆都是尸骨无存。
谁又能想到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少年竟然强悍到了这种地步,也狠辣到了这种地步。
“啪啪啪!”
就在这时,一道拍掌声响了起来。
伴随着一阵刀剑脆响,忽的一群腰挎大剑之人涌入了演武场,他们面色冰冷,周身气息凝练,一看便是身经百战的好手。
而待他们排众而入,生生的人群之中分开一道宽约一丈的通道。
顺着那通道,一个身着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便在那时,缓缓走入。
他面带和煦如春风般的笑意,拍着手,似乎是在为方才苏长安的一袭举动而赞赏一般。
诸人的目光皆在那时落在了这中年男子之上,从他们的神情的崇拜与畏惧中苏长安不难猜出,这男子应当一个极为地位之人。
终于,男子来到苏长安的身前,在演武台下站定了身子。
他仰头看向苏长安,温润儒雅的声线在那时响起。
“顾明义久闻苏公子大名,如今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在下佩服,佩服。”
说着那人朝着苏长安微微拱手。
无论是言辞还是神态都叫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像极了那长安城中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
但苏长安的眼睛却在那时眯了起来。
“顾明义?”他叨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开始上下打量起这个男子。
在来的路上他已然听说过这个名号。
顾明义,乃是江东七雄,顾家的家主,也是除了楚家江东最大的家族。嗯,如今的楚家风雨摇曳,几乎寻不到半个可用之人,因此,这顾家说是江东的第一豪强其实也不为过。
而这所谓比武大会,便是顾家主导,其余五家附和下的产物。
说起来这顾明义在江东还是颇有些威望。
这是好事,但有时候也是坏事。
比如在来的路上苏长安便从那些酒客路人的口中将这位顾的家主的过往了解的七七八八。
顾明义修为问道,准确的说应当是半步星殒,甚至有传言他已是星殒,只是一直引而不发,如今他敢号令六雄逼宫楚家,恐怕便是因为星殒大成,才有了这底气。
“正是在下。”顾明义对于苏长安似乎知道自己倒也不曾有过半分的诧异,毕竟以他的名声,别地不说,但江东境内想来应算得上是无人不晓了。
“唔。”苏长安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极为寻常。
“你走吧,今日我不想再杀人了,三日之内,交上你们六族的信物,臣服楚家,今日之事我便不会再提。”
苏长安这般说道,他脸上的神色极为认真与严肃。
眸子中更是带着一种怜悯之色,似乎这样的决定是对于包括顾明义在内的诸人最大的仁慈一般。
顾明义闻言,脸上的神情一滞,他很是认真的将目光放在苏长安的脸上打量了许久。直到确定这少年此言并非戏言之后,他怒极反笑。
他是打心眼里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这少年为何会有这般自信。
“苏家主恐怕还未弄明白如今你的处境吧?”他这般说道,脸上极力保持着从容之色。
“什么处境?”苏长安反问道,手中的夏侯血却在那时被他放回了刀鞘。
“我顾明义并非不知恩义之人,楚家护佑我江东百年,三代家主为报建业血仇励精图治。这是大恩,我顾明义作为江东之人,自然时刻铭记于心,不曾敢有过忘怀。”
“苏公子是天岚院传人,为天下苍生,在西凉舍生忘死,无论外面如何谈论,但顾某心头确实敬佩万分。”
顾明义这般说道,一袭白衫却在那时鼓动了起来。
磅礴的灵力犹如潮水一般自他的体内涌出,他望向苏长安的眼睛亦在这时眯了起来。
“但如今时值乱世,江东是净土,但却只是一时,终有一日外面的豺狼会垂涎我江东富饶的土地,引兵来犯。楚家曾镇守江东百载不假,我江东黎明因此也修养百载亦不假。但如今的不比往日,江东百姓要的是一个可以保护他们的江东之主,而非空有一身威名,却早已外强中干的楚家!!!”
顾明义这话说得自然是有条有理。
古人言,师出有名,方能堂而皇之。
很显然,顾明义做到了这一点。
“哦?”苏长安在那时眉头一挑,他向前一步,走到了演武台的边缘了,居高临下看着顾明义。
“那顾家主觉得苏某可有本事带领楚家做起这江东之主?”那时苏长安周身的灵力亦开始奔涌而出,他背后匣中剑鸣,三千灵剑破匣而出,悬于他的头顶,犹如引而不发的利箭,对着顾明义亮起了灼眼的剑芒。
这气势相比于之前苏长安屠戮那十八位问道境的大能时,还要强出数倍不止。
这变化让在场的诸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之前苏长安一人独战十八位问道境修士,并将之尽数斩杀,这本已算得上是骇人听闻。
可到了现在他们才知晓,原来那只是苏长安全部实力的冰山一角。
他才多大年纪?
修行又能有几载岁月?
便有了如此修为,若是假以时日,待他修成星殒,那这天下又有几人会是他对手?
这样的念头几乎在同一时间浮现在了在场诸人的脑海中。
而他们看向苏长安的眼神也在那时变得愈发警惕了起来。
顾明义亦在那时仰头看向这位比他小了近一半年岁的少年,他终于是知晓了这少年为何会说出方才那一番在他看来极为大言不惭的话。
不过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苏长安确有这样的资本。
“有没有资格,我想得试过之后,方能知晓。”
顾明义沉着脸色这般说道。
那时他周身的灵力翻涌,额前的发丝被胡乱的扬起。
天际之中忽的有一颗星辰亮起,想着他的身子洒下一道灿烂的星光。
第七章 大江东去
那是命星。
星殒的命星。
没有任何的意外,顾明义真的已经成就了星殒。
就算在这之前已有许多关于此事的留言,但当顾明义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召唤自己的命星之时,诸人还是感到一阵诧异。
星殒,是这世上公认的最巅峰的战力,即使是在百年前,那个群雄汇集的时代,星殒也不过百人。更何况如今这民生凋敝的乱世,大魏的星殒早已是屈指可数。
顾明义成就了星殒,那他这做江东之主的步伐想来已是无人可挡。
这样想着在场那些方才还在为苏长安的强大而震惊的外族之人纷纷脸露得色,心道这一次,苏长安恐怕是踢到铁板,凶多吉少了。
而那些楚家的弟子则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苏长安。
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得到了这些楚家的年轻人的认同,而同时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亦让已经青白不接的楚家弟子们看到了楚家振兴的希望。
可是如今苏长安却遭遇了一位星殒。
星殒是什么?
在楚家弟子,或者说在这世上大多数人看来。
星殒就是神祇。
是星殒之下的修士绝无可能战胜的存在。
因此,他们几乎都在心底认定了苏长安决计不会是顾明义的对手,这让这些楚家的年轻人们心中愈发焦急。
而有这样念头不仅是这些旁观之人,顾明义同样也有这样的想法。
顾明义已经四十有八,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亦是算得上当时名震一时的天才妖孽。
在他二十八岁那年便已然成就了问道境。
本以为自此之后便是一条坦途直抵星殒,带领他的族人走上这世界的舞台,可是,他二十八岁问道,却又在这问道境足足被困了二十年。
直到四十八岁方才破了问道成就星殒。
但不管怎样,他依然成就了星殒,抵达了那万万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
而星殒这东西既然是人间神祇,那又岂有屈居人下的道理,所以,顾明义用或威逼,或利诱等各种手段纠集起了其余五家,向着楚家发难。
一切都很顺利。
至少在苏长安出现之前是这样的。
虽然花非昨等人的战力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也对他造成了一些麻烦,但却都在他的计算之内,所付出的代价也可以承受。
可是这苏长安分明就是一个问道境的修士,可却展现出了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战力。
而更让顾明义心头震怒的是,苏长安这少年,年纪轻轻,心肠却狠毒无比,一出手便斩杀了包括沈孟二家家主在内的十八位问道境的修士。
这些可都是他以后治理江东所需的人才,却死在了苏长安的刀下。
这让他如何不怒?
他倒不是未有想过将苏长安纳入麾下,可是以苏长安今日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就是苏长安愿意归降,他也决计不敢留这么一个妖孽在身边。
所以,此时此刻,顾明义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苏长安!
二者目光对视,几乎同时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浓烈的杀机。
而大战在那时一触即发。
磅礴的灵力开始在空中对撼,所激起的罡风,让周围围观的众人明悟到这场大战已然超出了他们所能参与的地步,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须得退出千丈之远。
于是,人群在那时如潮水般退去。
诺大的演武场很快便只余下苏长安与顾明义二人对望。
“你很不错,死了着实可惜。”顾明义率先打破了而者之间的沉默,他不无遗憾的说道。
这话倒并非胡诌的妄言,他确实是打心眼里欣赏苏长安的天赋,若是他的族中能出一位与苏长安一般的后辈,趁着如今乱世,他立下基业,待到那后辈长成,问鼎天下也是尤未可知。
只是可惜,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所以,今日,苏长安必须死!
而苏长安对于这位星殒大人的夸赞亦没有半分回应的意思,他依旧冷着眸子注视着顾明义,似乎是在寻找某个合适的战机。
这样的情形落在顾明义的眼中,这让他对这个少年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面对比自己强悍数百倍,甚至可以说毫无胜算的对手,依然如此镇定,此子心性,何等了得。
这般想着,顾明义终于收起与之对话的兴致。
他的双眸一寒,头顶那颗星辰愈发明亮,一道星光洒下,他周身沐浴着星光,身子亦在那时缓缓的上升。
“吾之星辰谓之参水!”
他忽的张嘴说道,低沉的声线中豁然带着一股君王一般的威严。
在那时他的灵力忽的荡开,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哗啦啦!
江水激流的声音忽的响起,苏长安只觉眼前一花,待到视线恢复,却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于一条磅礴如海,奔流激涌的大江之上。
那江面宽约近千丈,比及浩瀚的漓江也不遑多让,江面上更是破涛汹涌,击打在岸边的浪潮也有百丈之高。
苏长安知道,这应当便是顾明义所张开的世界。
这个由星殒所幻化出来的世界,与领域不同。
领域之中的事物解释由修行者的灵力所化,虽然拥有强悍的杀伤力,但终归没有实体。
可是星殒的世界却不一样,只要星殒愿意,他完全可以将这世界之中的事物召唤到现实中来,但是这样的行为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若无必要,星殒更愿意将敌人笼罩入自己的世界,与之对战,正如眼前的顾明义一般。
而也真是因为身处的世界不同,苏长安连自身灵力的运转也受到了某种制约,并不如之前那般顺畅。
这应当是他第一次单独对抗一位人族星殒,这般的变化之前并未体会,此刻察觉,才知道星殒的可怕远不止强大的力量这般简单。
他的眉头也在这时微微皱起。
这样的神情落在顾明义的眼中,这让他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得色。
“这便是我的世界,谓之名曰,大江东去!”
他这般说道,身后的江水忽的翻滚起来,一道近两百丈高的巨浪猛然自江面上涌起,带着磅礴的声势直直的朝着苏长安的面门扑杀过来。
第八章 蛟龙出海
那浪潮百丈之高,呼啸而来。
所裹挟着的力道,足以开山拓地,湮石平川。
而这浪潮却又不简单的是浪潮这般简单。
这浪起之时,苏长安便已察觉到浪潮之中所包裹着的灵力是何其庞大。
他不敢大意,当下便沉着眸子,心中念头一动,三千灵剑便应声化作流光,开始围绕着他的身子疯狂的旋转。
顾明义的嘴角亦在那时勾勒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这一招,他自然没用用尽全力,可这其中所包裹着的力量也足以让任何星殒之下的修士饮恨当场。
就算苏长安与众不同,就算他强得匪夷所思,但他毕竟不是星殒。
在这一招之下,就算侥幸生还,恐怕也是只剩一口气尚在罢了。
在这一点上,至少顾明义是这般认为的。
轰!
而就在这时,那巨浪终于涌到苏长安的身前。
滔滔的江水带着磅礴的灵压涌向苏长安的身子,每次拍打都像是有万钧重的山岳压下。
哪怕只是纯粹的力道这江水也足以让大多数问道境的修士饮恨。
可显然,苏长安是属于那小部分。
他的双眸中一道灵光闪过,背后顿时浮现出一只巨大的帝江虚影。
那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的神鸟自浮现之时便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声如炸雷,直抵寰宇。
它的四翼张开,随即将苏长安的身子环抱于内,而围绕着他甚至的那三千灵剑,在那时也愈发狂暴的开始旋转。
江水上的力道被那些灵剑选择所带起的力道卸去大半。
剩余的一小部分,虽然执着的突破了剑围,但却在神鸟帝江所张开的翅膀前饮恨,除了让那虚影微微颤抖之外,便在无法对苏长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顾明义脸上的神情在那时一滞,他很快便看出了苏长安的强大远超出他的预料。
心头微微沉吟之后,便长袖一挥,收了那漫天的江浪。
而苏长安的身子亦在那时缓缓的从帝江虚影的包裹中浮现。
他嘴角含笑看着顾明义,拱手说道:“顾家主好身手,一式惊涛拍岸,苏某佩服。”
这话明捧实贬,顾明义自然是听得真切。
他脸色一寒,不愿与苏长安做那无谓的口舌之争。
他眸子中在那时杀机涌现,衣衫开始愈发狂乱的鼓动。
那时,他身后的江水之中开始翻涌,数息之后,一条身宽十余丈的水龙猛地自江水之中涌出,它朝着苏长安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如有实质的威严在那一刻笼罩下来。
“那就劳烦苏公子再尝一尝顾某这一式蛟龙出海吧。”
顾明义寒着声音说道,言罢,他背后的水龙便拖着遮天蔽日的浪潮直直的杀向苏长安。
随着水龙的涌出,它所过之处的江水纷纷化作水柱涌入那水龙的身子,待到它来到苏长安身前不过十丈处时,那水龙的身子便已经扩张到了二十丈有余的宽度,至于长度,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有半身潜于江面下,让人根本无法估量他的大小。
此刻,水龙虽未及身前,但苏长安的衣衫已然被那水龙扬起的江风所吹皱,而漫天的浪潮也如水龙的排头卒一般涌来,若不是他周身灵剑缠绕,恐怕衣衫便早已被那些凌冽的江水所割破。
面对这只无论是气势还是身形都无比庞大的水龙,苏长安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惧怕之意,他的嘴角忽的勾勒出一抹笑容。
“龙吗?我也有。”他这般说着,便伸出手在自己的怀里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一条细蛇。
“这是?”顾明义双眸一凝,他倒是未有看出这细蛇的根底,只是这般大战关头,苏长安掏出这样一条细蛇,在他看来应当绝非凡物,想来应当是什么可怖的杀招,他不敢大意,心中念头一动,那庞大的水龙便猛地扬起了头,它的血盆大口张开,周围的江水愈发汹涌的灌入他的嘴中。
一道包裹着灵压的巨大水炮便在那时在那水龙嘴中浮现,眼看着就要朝着苏长安射去。
“喂,醒一醒。”苏长安依然不换不忙的拍了拍自己手中那条细蛇的身子似乎想要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唔。”那细蛇亦在这时蠕动了一番他的小小的身躯,他的脑袋抬起,发出一声梦呓一般的呻吟,而后他的蛇尾伸到了他的脸前,在他半眯着的眼睛中一阵摩擦,似乎是在清理某些长久睡眠之后,眸子中积攒的污垢。
“怎么臭小子,你蛇爷爷我...”他不满的嘀咕道,但话未说完忽的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阵颤抖,嘴里的抱怨随之戛然而止。
他有些木讷的转过头,便看见一只庞大的水龙正朝着它张开了大嘴,里面一道巨大的水炮蓄势待发。
“我...”苏长安正要说些什么。
但这时,螣蛇却发出一声惊呼。
“我的亲娘,这么大,吓死老子了。不行,蛇爷爷我得再睡个回笼觉压压惊。”
说着螣蛇细小的身子便在那时化作一道流光,猛地窜入了苏长安的怀中。
“小子,蛇爷爷重伤未愈,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唔,万一不敌身死,死之前记得把蛇爷爷我拋得远远的,蛇爷爷我正值壮年,不知道有多少母蛇等着我去临幸,可死不得。”
言罢,便失了声息,任凭苏长安如何呼喊都不再给予他半分回应。
苏长安闻言一愣,随即气结。
这螣蛇在与苏泰喝得酩酊大醉时,什么星殒屠之如屠狗之内的牛可没有少吹,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
而这时,那水龙嘴里的水炮终于凝结完毕,只听一道刺耳的破空之音传来,巨大的水炮便裹狭着磅礴的灵力呼啸而来。
苏长安一惊,当下也顾不得去谴责螣蛇的临阵脱逃,他周身灵力翻涌,背后凤凰虚影猛地浮现。
那巨大火红羽翼就犹如身在苏长安的身上一般,只见那双翼一振,漫天水汽荡开,苏长安的身子便在那时猛地朝着远方遁去。
而与此同时,水龙所祭出的水炮亦呼啸而至。
砰!
一道巨大的轰鸣之音炸开。
那水炮轰入江面,记起无数浪潮。
漫天的水雾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江面,几近不能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