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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道三痴     上品寒士txt下载     上品寒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五、洒脱行路似游春

    升平三年二月初六辰时,刘尚值来陈家坞邀陈操之一道赴吴郡,刘尚值在去年的齐云山雅集上被全常侍擢为第九品,也要参加吴郡三月的扬州大中正定品,而且刘尚值已经二十岁,一旦领到九品免状就可以求官,刘尚值想在6纳的太守署衙里谋个属官掾吏,过几年有点资历后再谋郡下诸县做个县长、县令,为此他勤练书法,刘尚值拿手的是汉隶《礼器碑》,自去年九月以来他又开始临摹6机的章草《平复贴》,要投6纳所好嘛。

    跟随刘尚值前去的是去年的原班人马,车夫老鲍、侍婢阿娇、健仆阿林,陈操之这边依旧是冉盛和来德,小婵这回没那么急切想跟操之小郎君去,只是牵着润儿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

    族长陈咸与来福、荆奴一直送到枫林渡口,殷殷叮嘱,看着陈操之、刘尚值一行过了江才返身回去。

    陈操之、刘尚值来到丁氏别墅,丁春秋早两日就已治好行装,款待陈、刘主仆七人饱餐一顿,陈操之又去见嫂子丁幼微,问知嫂子胃疾已好了许多,很是欣慰,匆匆数语,便即道别。

    陈操之一行十一人依旧走去年腊月回来时的那条路线,由余杭、嘉兴径趋吴郡。

    早春天气,接连晴了几日,道旁的柳树已抽新条,鹅黄色芽尖非常鲜嫩,看着那嫩芽让人眼睛都舒服,桃花也零零星星地开了,一路行来,那桃花一天一个样,渐次盛开,又有粉白的梨花,与粉红的桃花争芳斗艳,让人目不暇接。

    刘尚值喜道:“待我们赶到桃林小筑,那碧溪两岸定然是桃花满枝了吧。”

    陈操之笑道:“我们此行倒象是游春。”

    丁春秋春风得意道:“正该如此澹然洒脱。”

    二月十一日午后在嘉兴过西塘渡口时,陈操之望着斜阳春水,忽然意有所动,说道:“子重、春秋,下次我们还是绕道华亭,看群鹤飞起、听鹤鸣凌空,也是快事,无非多费一日时间而已。”

    刘尚值笑道:“华亭鹤唳,岂可日日得闻乎!去年我们是恰逢6机诞辰,6氏族人驱鹤飞鸣,我们才得以大饱眼福和耳福。”

    丁春秋道:“不然,那鹤平时也要又飞又鸣的。”

    刘尚值道:“说起华亭鹤唳我倒想起要求子重一事,我近来不是练习章草吗,主要是学6机的《平复贴》,但我临的《平复贴》是辗转的摹本,想必相当失真,若能一览6平原真迹那就太好了,这回到吴郡就烦子重向6太守借《平复贴》与我一览。”

    陈操之道:“6太守收藏的碑贴极多,6机、6云的手迹都有,但我却未看到有《平复贴》,也许放置于别处,下次拜见6使君之时我帮你问问。”

    一路无话,二月十四日午前陈操之一行十一人到达吴郡,在城中小作停留,买了一些酒食,便直接前往西门外狮子山下的徐氏草堂,经过真庆道院时,陈操之请刘、丁二人稍待,他去问候院主黎道人。

    黎道人见到陈操之,很是欢喜,寒暄之后,黎道人说道:“多谢陈郎君赠画,那画被6氏娘子以十万钱买下,小道这几日便要招募工匠修建后山石阶,‘大紫袍’、‘瑞雪’那几株名贵山茶要以石栏围起,松木亭也要整修一下——”

    “十万钱!”陈操之倒没想到他的画这么值钱,卫师、张墨也不如吧,也只有6葳蕤这个冤大头肯买,微笑道:“黎院主,我的画是不值钱的,这是6使君的仁德,真庆道院的茶花也是吴郡名胜了,游玩之人颇多,6使君是借此机会假黎院主之手做些惠民之事,我何敢居功!”

    黎道人笑道:“陈郎君太谦了,无论如何,小道都是感激陈郎君的,待山道、松亭修好后,小道还要请6使君来此一游,让6使君看看,小道得了钱是做了事的,哈哈,陈郎君到时也一定要来。”

    陈操之问:“那6氏娘子近日可曾来此游玩?”

    黎道人道:“6氏娘子除了年节那几日没来之外,几乎是天天来,不过最近这三日却没有来,想必是府中有事或者是外出游春了。”

    陈操之点点头,告别黎道人,与刘尚值、丁春秋来到小镜湖畔徐氏草堂,但见草堂寂寂、冷冷清清,只有一个老仆在看守门户,徐博士父子还未从京口回来。

    刘尚值喜道:“徐博士晚几日来最好,我们且先悠闲着,四处游玩一番。”

    众人来到桃林小筑,恰是正午时分,春光明媚,溪水潺潺,夹岸数百步的桃花大都开了,远远望去,一片粉红如烟似雾地轻轻笼罩,粉红香雾中还有缕缕绿意,清新怡人,那是桃树新的叶芽。

    陈操之、刘尚值、丁春秋让仆人们驱车先去桃林小筑,他们在桃树下漫步,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又到溪边掬水洗脸,溪水冷冽清澈,让人神气为之一清。

    顾氏庄园的佃客老芒头赶来向三位郎君恭贺新禧,说草堂三日一清扫,随时可入住,陈操之、刘尚值、丁春秋各赏他两百钱,老芒头欢天喜地,顾家痴郎君临去时可是告诫过他不许收陈郎君等人的房租的,但赏钱是可以收的吧。

    顾恺之、卫协离去后,桃林小筑比较宽绰,丁春秋便与陈操之、刘尚值一起住在这里,丁春秋道:“家严三月初会来郡上,到时我可能要住到城里去。”

    丁异对儿子定品极为重视,也想借机拜会吴郡名流,提高钱唐丁氏的声望,钱唐八姓,丁氏排名在褚氏之前,但自丁异退居林下、褚俭荣升吴郡丞郎之后,又因为丁幼微下嫁寒门这一沉重打击,丁氏在钱唐士族中的声望差不多就是垫底了,只怕下次谱牒司重新排序,褚氏就要排在丁氏前面了,这是丁异无法忍受的,且喜褚氏后辈不争气,褚文谦斗书法输给寒门陈操之沦为笑柄、褚文彬在吴郡又风评不佳,而丁氏后辈虽不能说非常优秀,但压褚氏一头是绰绰有余的,丁异之侄、丁幼微的长兄丁立诚是益州犍为郡武阳县县令,丁异的长子丁夏商是五品官人,准备今年谋取一个清闲官职——

    丁春秋这人虽然有士族子弟的傲气,但还是比较坦率的,他现在已视陈操之为友,所以这些话他都对陈操之说了出来,并无太多顾忌。

    刘尚值问:“不知今年的扬州大中正是哪位?三年前是王述王刺史兼任的。”

    丁春秋道:“这个我也不知,咱们钱唐消息太闭塞了,郡上应该是早就知道了,明日去打听一下。”

    当夜三人在桃树下漫步,一轮寒月泠泠浸人,溪水清光跳跃,两岸桃花洗尽铅华,与梨花同白,仿佛冰雪之姿。

    陈操之道:“顾长康是个热闹人,没有他,这春夜还真是寂寞。”

    刘尚值道:“是啊,真怀念长康的吟诗咏叹啊。”

    忽听得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有人喝道:“让一让,让一让——”

    陈操之回头一看,清冷月色下,七八条人影急行来,小跑一般,当即与刘尚值、丁春秋退到桃树下,那七人带起一阵香风,从陈操之身畔掠过,前面一人只着一件白绢单襦,大袖飘飘,扭头看了陈操之三人一眼,轻蔑一笑,大步而去。

    陈操之认得此人,是徐氏学堂同学,会稽贺氏公子贺铸,喜敷粉薰香,与褚文彬交好,不知这夜里急匆匆神行太保似的要去哪?

    却听丁春秋用羡慕的口气说道:“贺铸他们是在行散。”

    陈操之一时没明白,问:“什么行散?”

    丁春秋道:“服了五石散后就要快步行走来散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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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代笔相思

    “五石散”是东汉名医、被后人尊称为医圣的张仲景明的中药散剂,主要成分是石钟乳、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故名“五石散”,药性燥热,是用来治疗伤寒的,却不知何人先现了“五石散”另外的一种作用——“服五石散,非惟治病,亦觉神明开朗。”又经著名美男子、玄学大师何晏的推崇,服“五石散”就成了魏晋高门流行的时尚,据说服食之后身体忽冷忽热、有一种短暂奇妙的痛苦,随后精神便会进入一种纯粹忘我、飘飘欲仙、类似《庄子》逍遥游的那种凡脱俗的玄幻状态——

    “妙不可言啊,妙不可言!”

    丁春秋回到桃林小筑后,还对贺铸潇洒行散之事津津乐道,还问陈操之、刘尚值要不要一起尝试服散?

    刘尚值道:“五石散很昂贵,一剂据说要五千钱——”

    “这不是昂贵不昂贵的事。”陈操之打断道:“服散等于是服毒,稚川先生的《玉函方》里提到过服散的害处,散不当导致痈疮齐、溃烂而死的不胜枚举,魏晋年间的大名士皇甫谧,本身就是高明的医士,著有《针灸甲乙经》,为稚川先生所景仰,但就是这个皇甫谧,因为服五石散,身体浮肿、四肢酸痛,痛苦得大声号叫、寻死觅活,为了行散解除身体的燥热,他隆冬季节裸身卧于冰上,以至于后来得了严重的风痹之症——”

    丁春秋争辩道:“大司马桓温、豫州刺史谢万、右将军王羲之,还有很多名士高贤,这些人都服散,也未见什么害处。”

    陈操之摇头无语,桓温、王羲之先且不论,那个谢万,是谢安的弟弟,谢安出山从政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谢万暴病而亡,为了家族的利益,谢安不能继续隐居在会稽东山携妓优游了,陈郡谢氏在朝中没有出色的人物,声望地位就会下降,谢安必须出山,东山再起的谢安好象是四十出头吧,也就是说谢万四十岁左右就死了,魏晋名士夭寿的极多,恐怕与服食“五石散”不无关系?

    但谢安现在还没出山,谢万还没死,陈操之不能对丁春秋多说什么,淡淡道:“服五石散很有讲究,你可以去向贺铸请教服散之法。”

    丁春秋脸一红,贺铸眼高于顶,哪会理他,说道:“算了,不说这五石散了,贺铸与那褚文彬一样,脸上粉厚厚一层,薰得比女子还香,我也看不惯。”

    刘尚值道:“来德不是说曾看到小镜湖那边木楼上有人穿着女裙走来走去吗,应该就是这个贺铸,很可笑的一个家伙,还自以为风流俊赏呢,学何晏你也要有何晏的才学啊,只会学何晏服散、扮女人啊!”

    陈操之、刘尚值这么一说,丁春秋也暂时打消了模仿贺铸服“五石散”的念头了,各自去读书、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陈操之带着来德和冉盛跑到徐氏草堂,绕小镜湖跑一周,然后又登上狮子山头,刘尚值、丁春秋随后也上得山来,听陈操之吹箫。

    今日是二月十五,是吴郡官员的休沐日,陈操之不必等到午后,巳时初就去太守府拜见6纳,贺新年之喜,送还去年借的张芝《笔心论》。

    6纳见到俊爽清朗的陈操之,很是欢喜,新年还未与人论书法,便想考考陈操之两个多月来书法有无进境,即命陈操之用张芝“一笔书”书写一其先伯父6机的《为顾彦先赠妇诗》,其诗云:

    辞家远行游,悠悠三千里。

    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

    修身悼忧苦,感念同怀子。

    隆思乱心曲,沉欢滞不起。

    欢沉难克兴,心乱谁为理。

    愿假归鸿翼,翻飞浙江汜——

    陈操之一边磨墨一边赏鉴这在当时很有名的诗,问:“6使君,顾彦先是谁?”

    6纳稍一踌躇,便笑道:“操之不知吗,顾彦先就是顾恺之的从伯祖,与我先伯父士衡公、士龙公并称江东三俊。”

    陈操之道:“哦,原来如此,看来当初6、顾两家关系也是甚好的。”

    “是啊。”6纳悠然回想道:“先伯父士衡公、士龙公与顾彦先本是同乡知交,吴亡之后,他三人于太康初年一道应召入洛阳为官,那些北方士族把我吴人当作未开化的南蛮,我两位伯父拜见刘道真时,那刘道真竟说久闻东吴有长柄葫芦,问我两位伯父会不会种?真是岂有此理!还有那个司空卢毓之孙、卫尉卿卢珽之子卢志,自恃北方高门,竟在大庭广众中问我伯父士衡公‘6逊、6抗是君何人?’真是欺人太甚啊,我先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我伯父岂甘示弱,当即针锋相对道‘正如卿与卢毓、卢珽尔’——”

    陈操之心道:“南北士族的矛盾由来已久啊。”

    6纳谈兴上来了,又道:“那顾彦先定然也有我两位伯父一般的无奈之感,落寞失意、仕途险恶,更有一样的故国之思,所以三人常常聚在一起,饮酒赋诗,交情甚深,顾彦先是临去洛阳之前才完婚的,在京洛思念新妇,常写诗寄回去,我两位伯父都曾代笔为顾彦先写相思诗,很是有趣。”说罢,一声长叹。

    陈操之微笑着倾听,想象6、顾三人的亲密友情,可惜现在6、顾两家的后人几乎成了世仇。

    陈操之凝了凝神,笔走龙蛇,全诗六十字,一气呵成,字迹偶断,但笔意相连——

    6纳赞道:“操之临摹、领悟能力都极强,短短两个月,一笔书能写到如此境地,实在是罕见了。”

    陈操之谢过6使君夸奖,道:“操之还有一请,久闻使君尊伯父6平原《平复贴》精妙绝伦,操之看过摹本无数,却从未得见真迹,敢请使君赐览。”

    6纳道:“《平复贴》却不在我这里,由我兄收藏,不知会不会在6禽那里,6禽还在建康,待他回来我问他。”

    陈操之在6纳书房盘桓了很久,却不见6葳蕤出来,乃从容问:“使君,葳蕤小娘子去年感风寒之后,近来身体可好?”

    6纳道:“蕤儿体质是很好的,四日前去华亭庄园赏梅花和兰花了,只有我儿长生的身体实在堪忧——对了操之,你既精医道,何妨也替长生诊治诊治?”

    陈操之有点头大,问:“以前谁为长生郎君诊治过?”

    6纳道:“便是稚川先生。”

    “啊!”陈操之赶紧敬谢不敏,说自己只是初学,不敢妄用药,心道:“葛师都治不好的病,我哪敢治,不小心治个一命呜呼,那就悲哉了。”

    6纳只是随口问问,没抱什么希望,叹道:“都是服寒石散弄出来的祸害,遍访名医,也根治不了啊。”

    陈操之心道:“又是一个五石散的受害者啊。”告辞出太守府时,想着未见到6葳蕤,心中惆怅,经过真庆道院时,便去后山看那茶花,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6葳蕤是知道我二月初要来吴郡的,也知道我去年来时经过了华亭,那么她四日前去华亭,是不是为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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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荷瓣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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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操之在小镜湖畔缓缓地走,春日的阳光直射在明净的湖面上,波光荡漾,溶溶耀金,习习春风吹过来,拂面轻寒,带来远山草木的清香,让人不自禁地想深深地呼吸——

    南岸那一丛樱草花都开了,粉白、朱红、紫色、绿色,在阳光下异常鲜艳,去年6葳蕤看到这丛樱草就说开春要来看,说野外生长的花卉总有庭院栽种所没有的浓烈韵味。

    陈操之想起那夜嫂子丁幼微对他说的话,他要想与6葳蕤在一起就得非常的努力,还必须是6葳蕤与他一起努力,面对世俗的强大压力,稍一退缩,就是天涯永隔——

    又想起6葳蕤极有可能是为了等他才去的华亭,不禁微微叹息,6葳蕤纯真执著,她会为一株花的枯萎而哭泣、为了看花她不惜每年两趟往返千里,她是从不需要为衣食烦忧的高贵门阀的娇女,她痴情善感从未受过委屈……6葳蕤能有嫂子丁幼微对兄长陈庆之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坚贞之心吗?

    在心底,陈操之也这样问自己,他觉得自己有太多的牵挂,家族、亲人,这都是他一心要维护的,山野繁花似锦,脚下却步步荆棘,谁的爱情能毫无牵绊地纯粹?而且他现在与6葳蕤只是依稀好感、朦胧情愫而已,若是自作多情、以为人家非你不嫁了,那将是相当可悲的——

    “走着瞧!”

    陈操之拾一块薄石,大喝一声,奋力掷出,薄薄的石片在湖面上接连打了五六个水漂,才沉入湖底。

    跟在陈操之后面的冉盛忙问:“小郎君怎么了,什么走着瞧?”

    陈操之微笑道:“行路难啊,所以说走着瞧。”

    冉盛道:“没什么难的,硬闯便是——小郎君看我漂石。”寻了一块平薄的石片,抡臂一掷,那块石片一直打了十几个水漂,在水面上滑出十余丈。

    6府管事就是这时候赶上来的,带来的消息是,华亭庄园的一盆名叫“荷瓣”的春兰凋萎欲死,请陈郎君前去救治,葳蕤小娘子致意陈郎君,万勿推托。

    陈操之笑意淡淡,心道:“上次菊花玉版是真萎,春兰“荷瓣”是不是真萎就不得而知了,看来这华亭是绕不开的,非得去一趟。”

    6府派了一辆豪华的双辕马车来接陈操之去华亭,车上备有漆盒,内有面饼、肉脯,实在是考虑得很周全。

    陈操之便让来德驾车回桃林小筑,告诉刘尚值、丁春秋一声,他带着冉盛随6府管事还有两位执役即刻启程去华亭。

    这时候的马车很稀有,陈操之是第一次乘坐马车,马车车轮比牛车的略大,行驶起来比牛车快不少,冉盛与6府管事一左一右坐在车夫身边,另两个6府执役则跟在马车后快步而行。

    一个下午赶了四十里路,在青浦6氏别墅歇了一夜,次日一早继续赶路,显然,6府管事颇为着急,护花也如救人一般,葳蕤小娘子的花事他哪敢怠慢!

    午未之交,马车驶入规模宏大的6氏华亭墅舍,华亭墅舍地跨松江两岸,水6地三百二十顷,周回三十余里,含带二山,有果园十余处,水田种水稻、旱地种麻、麦、粟、豆之类,河湖种植蒲、菰、菱、莲,华亭墅舍有三百专事纺织的女仆,出产的华亭锦和华亭精葛行销吴郡诸县,还有酿酒、烧陶、冶炼、造纸、种药这些工匠和手艺,可以说是百业俱兴,应有尽有,丁氏别墅与这6氏华亭墅舍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华亭墅舍经6氏几代经营,庄园管理井井有条,陈操之乘马车自进入墅舍大门,还行驶了一刻钟才到墅舍大屋,这一路行来,但见数百佃户开始大规模春耕,有的在穿渠引水、有的在烧棘起田,真是一派繁忙景象。

    管事问了一句:“陈郎君是先用午餐还是先去见葳蕤小娘子?”

    陈操之道:“护花要紧。”

    管事便领着陈操之和冉盛前往梅岭小惜园,6葳蕤便住在那里。

    6葳蕤正在绣阁内小轩窗下作画,画的便是那盆春兰“荷瓣”,画得不如意,就提笔在上面写字,望着窗外春光,低头写道:“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小娘子,陈操之郎君到了。”

    听到摘花来报,正在出神的6葳蕤受惊似地猛地站了起来,将案上一碟藤黄画色撞翻在地,侍婢赶紧收拾。

    6葳蕤迎出小阁,见陈操之步履轻快地行来,身后泥地上留下浅浅的屐痕,午后阳光迎照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嘴唇也抿着,脸上的线条绷紧,既俊美又清劲,而且,身量似乎更挺拔了一些。

    陈操之看到了阁前的6葳蕤,斜斜堕马髻、娇俏粉红衫,双眉如远山轻黛,明眸似春波盈盈,神态恬淡,清丽难言,陈操之隔着两丈远便一躬到地:“新年初见,葳蕤娘子安好。”

    6葳蕤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陈操之,甜甜笑道:“陈郎君新年安好,陈郎君用饭了没有?”

    陈操之身后的6府管事道:“陈郎君急着来为娘子护花,尚未用饭。”

    6葳蕤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忍笑的样子,命管事:“赶紧让陈郎君用饭去,哪能如此待远客!”

    陈操之道:“护花也许举手之劳,何妨先看看春兰荷瓣呢?”

    6葳蕤瞟了陈操之一眼,说道:“那好吧,陈郎君请随我来。”

    小婢短锄与陈操之是很熟络了,笑嘻嘻来见礼。

    “荷瓣”春兰这个品种,陈操之是见过的,就是后世号称春兰之皇后的“绿云”,是春兰中第一娇贵难养的,陈操之见识过,却从没有养过,眼前这盆春兰绿云,细叶扶挺,根健花香,那花外轮开四片花瓣、捧瓣三片、蕊柱两个,香韵天然、娇美至极,实在看不出哪里有养育不到之处?

    6葳蕤伸一个尖尖小指,虚点着春兰“荷瓣”的一片叶子道:“陈郎君,你看,这里有两点黄斑。”

    陈操之细看,觉得这不象是虫蛀黄斑,但指尖轻轻一触,微有点粘,再看指尖,已经染上一点藤黄颜色,虽未正眼去瞧,也知道6葳蕤脸红了,便蹙眉道:“果然麻烦,这荷瓣春兰非常稀有,若萎了就太可惜了。”

    6葳蕤附和道:“嗯嗯,是啊,是啊,陈郎君可有什么救花良方?”

    陈操之道:“我今夜要在墅舍歇息了,就把这盆荷瓣春兰搬到我房里,待我细细救治,还请葳蕤娘子为我备一副笔墨,此兰难得,我欲画之。”

    陈操之跟着管事离开梅岭小惜园时,路遇一美妇在一群婢女的随侍下向小惜园而去,管事道:“那是我6家主母张氏。”

    陈操之心想:“6葳蕤不是说她母亲早逝了吗,嗯,应该是6使君的续弦。”

卷一 玄心 七十八、雄辩祝英台

    岭的清晨,树影横斜,暗香浮动。

    这是松江北岸的一座小山岭,山势平缓,最高处也不足三十丈,之所以叫梅岭是因为满山都是梅树,绿梅、白梅、红梅……现在已是二月中下旬天气,大多数梅花都凋落了,只有三叶梅还在盛开着,落花满地,细碎一层。

    陈操之最喜登山,尤其是花木茂盛的山岭,看到了总想穿花越树、凌其绝顶,所以这日一早他与冉盛二人在6府管事安排的一个执投陪同下,登上了梅岭高处,四望平畴旷野、农事正兴,那江边沼泽地的苇子中不时有鹤鹳冲天而起,出高亢的鸣叫。

    陈操之不禁悠然道:“华亭鹤唳,也可日日得闻啊。”

    身后的6府执役说道:“陈郎君你看,葳蕤小娘子也上山来了。”

    陈操之站在高处往下一看,半山处梅树扶疏间,髻巍巍、浅蓝衫子的6葳蕤正拾级而上,偶一抬头,正与陈操之目光相接,嫣然一笑,遥作施礼状,足不停步,转眼又隐没在花树下。

    6葳蕤带着小婢短锄和簪花上到岭头,陈操之施礼道:“葳蕤娘子,荷瓣春兰一早让人送到小惜园了,娘子见着没有?”

    6s微微垂下眼睫:“见到了,多谢陈郎君。”

    陈操之道:“以后往返吴郡,我必从华亭过,即便无花可救,听听鹤唳也很好。”

    6葳蕤绯红着脸,指使簪花和短锄去寻山顶附近有无盛开的三叶梅?又见冉盛和那仆役也离着十几步远,便低声道:“陈郎君是在取笑我吗?”

    陈操之眼望一鹤排云直上。说道:“怎么会。心里很欢喜。”

    6葳蕤脸又红了一些。轻声道:“我以为陈郎君要从华亭过地。就先到这里来了。那荷瓣春兰已是病了好几日黄斑了——”说到这里。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瞟了陈操之一眼。又道:“因为早已扬言出去。仆役也每日在渡口守候。等到十四日未见你来。我就知你未走这条路了。但荷瓣春兰也不能不治呀。所以就派人去郡上请你来此——”

    冉盛和那墅舍仆役走过来了。陈操之、6葳蕤便都不说话。看着朝阳照过来。梅岭映彩叠翠。春风拂过来。但觉心旷神怡。两个人虽然默立不言。心底情愫却如春草般勃勃滋长——

    不远处地短锄锐声道:“娘子。娘子。这里一株三叶梅开得极好。”

    6葳蕤移了一下脚步。忽然觉得很胆怯。不敢看陈操之地眼睛。说道:“陈郎君。去看梅花吗?”

    陈操之应了一声。跟在6葳蕤身后。见她两手提着裙裾。粉袜青履。腰肢款扭。双足起落。走得甚是轻盈。陈操之很喜欢看6葳蕤走路地样子。活泼、美丽。宛若翩飞地彩蝶一般。

    在那株开满紫色花朵的三叶梅树下,6葳蕤说道:“陈郎君,这梅岭原没有这么多梅树,是我先伯祖士衡公遇难之后,伯祖母戴氏为寄托哀思在此岭手植四十三株梅,因为士衡公遇难时是四十三岁,次年便植四十四株,以后逐年增加,至今年要植九十九株了。”

    陈操之道:“世人只知6平原爱鹤,不知6平原也如此爱梅,梅具四德,初生为元、开花如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6平原才高品洁,正如这清雅俊逸的梅花,为世人所景仰啊。”

    “梅具四德,说得真好!”

    一个妇人的声音突然从陈操之身后响起,陈操之虽然吃惊,但表面上声色不动,从容转身,见是昨日远远看到过的6葳蕤的继母张氏,当即深深一揖:“小子陈操之,拜见6夫人。”施礼毕,风神潇散,静立一边。

    6葳蕤近前施礼道:“葳蕤见过张姨——张姨,这位陈郎君就是安道老师向你说起过地那个陈操之,是特来救治荷瓣春兰地。”

    张氏打量着陈操之,微笑道:“是画墨兰的陈郎君吗?”

    陈操之躬身道:“是。”

    张氏道:“张安道是我从兄,他很欣赏你。”

    陈操之道:“蒙安道先生夸奖,愧不敢当。”

    6葳蕤对陈操之道:“陈郎君,我张姨亦极擅花鸟画,你若遇绘画疑难,可来向张姨请教。”

    张氏笑道:“岂敢,陈郎君是卫协先生的弟子,我兄张墨也不敢做他师父。”

    陈操之道:“我从卫师学画才两个月,卫师现已回寿阳,学画初起步,疑难处处,正苦无人教导,若6夫人不弃,小子定要时时来请教。”

    6葳蕤道:“张姨,昔日卫夫人传授王羲之书法,师徒二人俱为世所重,堪称佳话,张姨收陈郎君为徒又有何不可?”

    张氏摇头笑道:“不行,

    收得徒弟,我兄若得知也要笑话我。”

    6s道:“安道先生知道我学了卫协先生的笔法,也未责怪我啊,还夸我呢。”

    张氏只是不允。

    陈操之道:“6夫人,在下昨夜画了一幅荷瓣春兰,想请夫人指点。”

    张氏这下子倒未拒绝,说道:“指点不敢,看看无妨。”

    当即一起下山,陈操之去住处取了那幅春兰画稿到小惜园向6夫人苏文纨请教,6夫人苏文纨对陈操之的奇异画风甚感惊奇,观赏久之——

    6夫人出于名门张氏,家学渊源,能书善画,谈起书画来,总是有许多话说地,而且陈操之人物俊秀、言词清雅,虽是寒门子弟,但6夫人对陈操之的观感怎么都不会差地,当陈操之告辞时,6夫人还邀他有暇便来华亭作画,6氏墅舍风景秀丽,小惜园花卉甚多,尽可入画。

    陈操之谢过6夫人,乘6氏马车离开华亭,在路上,想着6葳蕤那明丽含情的眼神,真是让他无比爱惜,心道:“6葳蕤有她的痴,可也有她的心机——6葳蕤是在和我一起努力吗?”

    ……

    陈操之回到吴郡已经是二月十七日上午巳时,走到小镜湖畔就看到对岸的徐氏草堂前有人影往来,便对身边的冉盛道:“徐博士和仙民他们到了。”

    还未走到草堂前,就见刘尚值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高声道:“子重,你终于回来了,赶快赶快,仙民这回危哉了!”

    随后又看到丁春秋,也叫道:“子重来了,子重来了,快来快来,仙民招架不住了。”

    陈操之吃了一惊,一撩袍裾,大步赶去,问:“仙民怎么了,犯了何病?”

    刘尚值却又笑了起来,拉着陈操之地手往左边那间草堂走去,一边低声道:“仙民不是犯病,是问难反被别人问倒了,新来的两个学子,说是同胞兄弟,兄长祝英台,弟弟祝英亭,兄弟二人都不过是十六、七岁,却是儒玄双通、很是渊博,那个叫祝英台地,尤为厉害,谈锋之利,我真是闻所未闻,仙民已经是左支右绌、疲于应对了,我和春秋在门外旁听,那祝英台辨难玄妙非常,我二人根本不敢进去,进去也只有被他三言两语驳得哑口无言,只有子重你或许可以敌他,不然的话我徐氏学堂颜面尽失了。”

    听到“祝英台”三个字,陈操之大奇,真有祝英台?女扮男装出外求学地祝英台?与梁山伯生死相恋双双化蝶的祝英台?好象记得梁祝传说最早是出自东晋,难道这段凄美爱情故事将要在徐氏草堂生?不过祝英台怎么又有一个弟弟祝英亭?这与传说不符啊——

    又想:“或许是同名吧,祝英台名字也不生僻,只要是姓祝地偶然取到这名不稀奇,就看这个祝英台是不是男扮女装了?若果真是男扮女装的,那就要等梁山伯出现了,徐氏学堂目前还有姓梁的……”

    刘尚值见陈操之蹙眉思索,便推了推陈操之:“怎么,子重你也怕那个祝英台?”

    陈操之一笑,问:“徐博士不在吗?”

    刘尚值道:“徐博士是昨日到吴郡的,今日一早就去拜会6太守了,随后就来了这兄弟二人,仙民照例出题问难,这兄弟二人认为徐博士不出面而由仙民出面问难是渺视他们,于是提出相互辩难,仙民一时气盛,就答应了,哪曾想到那祝英台思辩如此厉害——子重,这回就看你的了。”

    但听得左那间草堂传出一个清泠泠的声音,如山间晓风、似冰棱相击,词意又如大河奔流,雄辩滔滔:

    “——然道隐而无迹,朴而无名,不可得而法也;无已,仍法天地,然天地又寥廓苍茫,不知何所法也;无已,法天地习见常闻之物,八章之‘上善若水’、一十五章之‘旷兮其若谷’、三十二章之‘犹川谷之于江海’、四十一章之‘上德若谷’,皆此之谓也,不然,何以谓之‘功成身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徐邈勉强支撑了一刻钟,这时已经完全跟不上祝氏兄弟尤其是祝英台的思路,脸涨得通红,但少年人的自尊又让他不甘心就此认输,苦苦思索生平所学,然而往往话一出口,就被那个祝英台以更利捷的言锋摧挫得无言以对,就好比是溺水者,拼命挣扎出水面要喘口气,但刚一探头,却遭竹竿当头痛击——

    这个祝英台辩驳起来真是毫不留情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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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棋逢对手

    上品寒士卷一玄心七十九、棋逢对手

    |操之踏上台阶。脱履着袜。缓步进入草堂。和煦一笑徐作:“仙民昨日到的?”又向并而坐的祝氏兄弟拱手致意。

    徐看到陈操之。大喜。起身道:“子重。你好。这两位祝兄谈锋实在厉害。弟远不及。惭愧。惭愧。”

    方才陈操之没来。徐感到重任在肩。虽然理屈词穷。但一时还不肯认输。这时见陈操之到了。顿感如释重负。爽快地承认辩不过祝氏兄弟。现在就看陈操之的了。平日他与陈操之顾*之刘尚值丁春秋在桃林小筑辨析义理陈操之娓而谈玄言妙不断。徐自认是不及的。

    陈操之在徐身边从容坐下。双扶膝。挺腰危先是嗅到一品沉香的味道。是五步外祝氏兄弟的香。一品沉香很昂贵。香味也很好闻。但陈操之对男子薰香总有点反感。更何况眼前这祝氏兄弟非但香。而且敷粉。粉-很厚。比那个会稽贺铸有过之无不及——

    祝氏兄弟与陈操之身高相仿。都在七尺开外。兄弟二人坐姿挺拔。看上去容貌酷似。坐在上的应该是兄长祝英台。广额修眉。唇红齿白。虽有柔媚之态。但魏晋之际。男女相并不稀奇。又且这个祝英台粉又敷的厚。一般女也没有这么高的身量。所以单从外表来说。实在不能认为这个祝英就是女扮男装的。若就气质而论。这个祝英台于脂粉气中又流露飒爽英气着实让陈操之迷惑难辨——

    陈操之打台。英台也气定神闲地注视着陈操之。手持一柄玉如意摩把玩。唇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然高傲。朝陈操之略略拱手。说道:“上虞祝英台。”

    坐在下地祝英亭也跟着手道:“上虞祝英亭。”

    操之心道:“传说中的祝英台也是上虞人氏。”还礼道:“在下钱唐陈操之。”眼睛忽然一眯。这个英亭有点面熟两眉斜飞。目若朗星与其兄祝英台一样。英气与脂粉气奇妙地交融。气质独特——

    陈操之起来了这个祝英亭就去年腊月他启回钱唐的那日在河七里桥吹箫地少年公子。不说是桓伊的朋友。特意从建康赶来听他吹竖笛地吗怎么又是上人了?

    祝英亭见陈操之的神。知道操之认出了他便点了点头。却未说什么。

    陈操之见祝英亭淡的样子他然也不会去理会。泾河七里桥头的箫声早已消散。又有什么好追问地?

    陈操道:方才在草堂外听了一两位祝兄的玄论。精妙高明。让人钦佩。不过贤兄弟真地是来求学的吗?”

    祝英亭道:当然来求学的。只因这位徐兄渺视我兄弟二人。是以出题辩难。并非刻意矜耀。”

    徐道:我父不此间一向由我代为出题。来轻视之说。”

    祝英台言词比其弟英亭更为尖利。说道:“徐博士不在。我兄弟二人可以等徐博士回来再答题入学。虽是徐博士之子。但代父问难。也要有那个学识才行。否则反被学者问倒岂不是有损徐氏学堂地名声?”

    徐面红耳赤。羞的说不出话来。

    陈操之不疾不徐地道:“入徐氏堂先要答题问难。无非是个形式过场而已。若徐博士真要问难诸学子。那学堂里又有几个人进的来呢?当然。如贤兄弟这般高明的。应该是来去自如的。”

    祝英台道:“这位陈兄何必如此讥讽。学堂辨难本是相互促进地好事。怎能说是形式过场?而且即便我兄弟二人把徐博士辩倒了。难道作为江左大儒的徐博士就要恼羞成怒?弟子就不能胜过老师吗?徐氏学堂地人都是这等气度?”

    这个祝英台真是牙嘴利。不能说她所言没有道理。只是言词稍嫌刻薄。

    祝英亭道:“方才辩难之际。这位徐兄盼陈操之陈兄如救星。想必陈兄更为高明。现在陈兄既到了。就继续辩难如何?”

    陈操之道:“英台兄说的有理。互相辩难相互促进。不要计较谁胜谁负——”

    祝英台道:“胜负还是要计较的双方辩难。有理者胜。词穷者负。若只是说着玩玩。无胜无负。一团和气。那又辩什么难?”

    陈操之微笑起来。这个祝英台心思敏锐。和他说话真要字斟句酌小心谨慎才行。不他揪住一点点小破绽就给你撕成个大口子。说道:“那好。在下就不揣浅陋。与贤兄弟辩难一番。”

    祝英亭道:“就我一人与你辩吧。等下莫要说我兄弟二人联手难你。”

    陈操之笑道:“相互切磋而已。又非意气之争。

    |难也如弈棋。并是人多力量就大地。”

    祝英台眉毛。问:“陈兄会弈棋否?”

    陈操之道:“略窥门径。”

    祝英台便道:“我亦好此道。有暇向陈兄请教一局。”侧头对其弟道:“英亭。让我与|兄一辩。”

    祝英亭很敬畏这个长。当即往后移膝半尺。突出兄长祝英台在前。

    与|之并坐也退后半步。静看陈操之与祝英台辩难。

    在草堂外的刘尚值和丁春这时也脱了走了进坐在徐身边。隐然有为陈操之助威之势。

    操之道:“在下方才听了一段英台兄的高论。主要是以王的《老子注》为依据明述的。我们此番辩难就围绕《老子》第一十七章的“功成身遂。百姓皆谓我自然”来辩难吧?”

    祝英台:“既然重兄听到刚才阐述的。那就请子重兄辩析——”

    陈操之微一点头。侃侃道:“治人生。有所知见。驱使宇宙间事物之足相明者。资为缘饰。以为津。所为法天地然者。不过假天地自然立喻耳。岂果师承为“教父”哉?观水而的水之性。推而可以通焉塞焉;观谷而的谷之势。推而可以酌焉注焉;格则知知物理之宜。素位本分也。若夫因水而悟人之宜弱其志。因谷而悟人之宜虚其心。因物态而悟人事。此出之异想。旁通之歧径。于词章为寓言。于名学为比论。可以晓喻。不证实。勿足供思辨之依据也——英台以为如何?”

    祝英台眼泛异彩。凝|陈操之。略一思忖。说道:“我自然而曰百姓谓者。大人自知非己之本然。而养性养知使然。不顺而逆。即法与学。大人或愚百姓而|不自欺也。自然而然。即莫之命而常。盖未尝别有所法。或舍己而学。亦不自觉为“教父”而供人之法与学也。”

    陈操道:“大人我自然”。则习成自然。妙造自然。出人入天。人地天道四者叠垒而取法乎上。足见自然之不可几及。”

    祝英台右手握玉如意。轻叩左手虎口。说道:譬如水。孔子见其昼夜不舍。孟子见其东西无分。皆非老子所思存也。而独法其柔弱。然则天地自然固有不堪取法者。道德非无乎不在也。”

    陈操之暗暗点头。这个祝英台真可谓是妙学深思。此论何晏王弼亦不曾论述过。说道:“凡昌言师法自然者-以借譬为即真。初非止老子。其的失利钝。亦初不由于果否师法自然。故自然一也。人推为“教父”而法之。同也。而立说则纷然为天下裂矣。”

    祝英台见陈操之从容不迫神采内蕴思辩清晰人深省。也是暗暗佩服。正待开口再辩。却见一个草堂仆役跑过来:“徐博士回来了。”

    徐便起身出了草堂。陈操之含笑道:“英台兄辨析入理。道前人所未见。在下甚是感佩。今日且先暂止。改日再辩。”

    祝英台最喜辩今日逢了陈操之。甚感棋逢对手的兴奋应道:“甚好今日就算平手。”

    祝英亭见徐出去迎接徐博士了。道:“那位徐兄不会在其父面前说我兄弟二人坏话吧。徐博士若不收我二人那可如何是好?”

    陈操之微道:“至于此。仙,好学上进端谨知礼。嫉贤妒能非其所知。英亭兄此言倒有点让人小瞧了。”

    祝英亭一张脸霎时涨的通红。厚厚的粉都遮掩不住。他长这么大从未被人这么当面哂笑过——

    祝英台瞪了弟弟一眼。起身道:“舍弟年幼。唐突莫怪。”

    陈操之正想以祝英恃才好辩不留情面的性子。哪肯就这么简单道歉。果然。祝英台话锋一转。说道:“也不能全怪舍弟猜疑他。这位徐兄先前的表现殊失风仪。被我驳的说不出话来了还肯认输。”说罢。故作爽朗一笑:“一起去拜见徐博士吧。”迈步先行。

    祝英亭恼怒地瞪了|操之一眼。一拂。一室皆香。跟着他兄长出了草堂。

    刘尚值这才跳起身来。笑道:“还好还好。我们徐氏学堂的面子没被扫尽。这个祝英台太害了。且喜有子重降服他。”

    陈操之摇头道:“何谈降服。我也是勉强应对而已。此人谈锋之利。我略有不及。”心里想的却是:“这个祝英台还真有可能是女子啊。方才我见他的布双足踏席而过。比他弟弟祝英亭的双足小很多。若真是女子。那可真奇难道过几日还会有一个叫梁山伯的来此求学?”

卷一 玄心 八十、晋人尺牍

    日晚饭后,徐邈来到桃林小筑与陈操之、刘尚值、丁谈,说起祝英台、祝英亭兄弟,徐邈道:“祝氏兄弟租赁的农舍离此不远,对了,就是去年春秋租住的那家农舍。”

    丁春秋不忿道:“上虞祝氏也只是寻常士族,但看祝英台、祝英亭兄弟高傲盛气的样子比6禽、贺铸还神气活现,真是岂有此理!”

    徐邈道:“祝氏兄弟非6禽、贺铸能比,的确是有才华的,属于恃才放旷、康、阮籍之流,狂傲一点也情有可原。”

    刘尚值笑道:“仙民真是雅量,不过把祝氏兄弟也夸得太过,中散、阮步兵是他们能比的吗?”

    徐邈道:“祝氏兄弟年龄与我和子重差不多,日后岂可限量,子重,你以为呢?”

    陈操之道:“他二人以后就与我们同学了,会有很多交往,拭目以待吧。”

    因说起扬州大中正之事,徐邈道:“我爹爹说新近除授扬州大中正的是扬州内史希,希便是司空冰之子,名门之后,早年与豫州刺史谢万并称‘双秀’,据说脾气暴躁怪异,因与大司马桓温不睦,一直不得重用,又传与吴郡中正全礼全常侍也有怨隙,只怕对全常侍擢拔上来的吴郡入品士子会比较挑剔。”

    丁春秋道:“颖川氏原是与琊王氏并称的大门阀,现在是每下愈况了,若再以大中正之职迁怒泄愤,那氏的声望可要一落千丈了。”

    陈操之道:“不用想那么多,我们照样每日勤学不辍,大中正考核也是有一定规矩的,考的是《诗》、《论》和《礼》、《传》,只要我们通此四经,又何惧哉。”

    魏晋儒经大都袭用马融、郑玄的注本,对于《毛诗笺》、《春秋左氏传》、《论语集解》,陈操之可以说是精通了,《诗》、《论》是倒背如流,《春秋左氏传》,因为卷轶浩繁,尚不能通篇背诵,但只要提及传中某人某事,陈操之就能滔滔不绝地把那一段相关文章背诵下来,这一点只有自幼苦读的徐邈能比

    相对来说。陈操之比较弱地是《礼记》。魏晋流行地是郑玄注解地《小戴礼记》。这是陈操之目前最用心学习地一部书。常常向徐邈请教。徐邈也是倾心教授。遇到他也不解之处。就和陈操之一道去向他父亲徐藻求教。

    徐氏学堂定于二月十九开始新年第一讲。所以二月十八这日陈操之比较悠闲。一早起来登上狮子山

    这几日春光格外明媚。不仅是桃花。粉白微红地杏花也开了。还有迎春花、红杜鹃。自吴郡西门直至北边地泾河两岸。一团团、一簇簇。好似大地上编织地锦绣。

    陈操之朝桃林小筑方向遥望。碧溪两岸地桃花开得正盛。宛若锦霞蒸蔚、红雾氤氲。潺潺小溪在桃林间时隐时现。桃林小筑地草堂茅舍掩映其间。而桃林外则是大片大片地农田

    陈操之答应过顾恺之要画这二月桃花等顾恺之以后来看。前日6葳说要来这里画桃花。6s还在华亭陪她后母苏文纨。要过两天再回吴郡。

    陈操之准备画两幅桃花图。一幅就叫《碧溪桃花图》。这幅是全景构图。要把狮子山以东至桃林小筑这一片都画入图中。另一幅暂定名《窗外桃花三两枝》。这个是他比较擅长地。不用太费心神构思。

    陈操之在狮子山头眺望半晌,徐邈、刘尚值、丁春秋也上来了,指点树影花色,笑逐颜开。

    每日惯例,从狮子山下来后,陈操之主仆便绕湖奔跑。

    明日徐博士便要开讲,在此求学的吴郡、会稽的士族子弟也都到齐了,入住小镜湖畔木楼,这些士族子弟三个月未见陈操之主仆绕湖奔跑,这日又见到了,又是一阵笑谈,尤以那个贺铸笑得最放肆,特意站到湖边等着陈操之三人过来,大笑道:“徐氏学堂三大怪事,陈操之主仆绕湖竟逐排第一,哈哈。”

    冉盛本欲怒,却又奇怪地问:“那另两怪事又是什么?”说话时,足下不停,已经从贺铸身畔奔过,还扭着头等贺铸回答。

    陈操之道:“小盛,莫要分心,咱们是在行散,行散不当会落下一身的病痛。”

    贺铸一愣,看着陈操之主仆三人迅远去地背影,跌足大笑:“哈哈,寒门穷士也敢说行散,真是笑死人!”笑了一阵,又觉得不大对劲,心道:“这个陈操之说什么行散不当会致病,莫不是在讥嘲我?”冷笑一声,回木楼敷粉薰香去了。

    冉盛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小郎君,我们是在行散啊

    ,徐氏学堂三大怪事,绕湖竟逐排第一,那第二怪事事又是什么?”

    路边杨树下有人答道:“绕湖竟逐排第一、双手书写排第二、早起登山排第三。”

    陈操之侧目一看,杨树下笑吟吟的是祝英台、祝英亭兄弟,还有两个健仆跟着,说话的正是祝英台。

    冉盛瞪起眼珠道:“敢情都在说我们小郎君啊,这算什么怪事!”

    陈操之微微一笑,向祝氏兄弟一点头,大步奔过。

    这日上午,陈操之温习了一遍《小戴礼记》,又练了小半个时辰的书法,自去年四月以来,他每日习字时间都在两个时辰以上,依旧保持每日抄书的习惯,至今已抄书近百卷,宗之和润儿是不愁无书可读了,但就书法而论,长进不明显,笔法固然是纯熟了,可是意韵尚不生动,尤其是右手的《张翰贴》式行楷,因为只凭记忆临摹,日复一日,反倒越来越觉得学得不象,失了欧阳询地笔意,又觉得白马作坊的有芯紫毫笔较硬,提、按、转折之际不够灵活自如,想着哪日做一支羊毫笔试试。

    午后,陈操之在桃林间漫步,寻找作画地灵感契机,在溪畔又遇祝英台,祝英台带着一个小僮,手里把玩着玉如意,点头微笑,错身而过,并未交言。

    陈操之虽不是有心要探这祝英台秘密,但毕竟心里横亘着那么个久远的传说,好奇心难免,有意无意朝祝英台脖颈和胸前扫了两眼,祝英台脖颈柔细,喉结不甚明显,但很多男子喉结也不甚突出,以此来判断男女不足为凭,至于胸脯,非礼勿视,陈操之只是掠眼而过,也未见丰满突出,而且春寒犹在,衣裳重重,既便有曲线也模糊了

    想到这里,陈操之哑然失笑,心道:“祝英台是男是女关我何事!若是女地就等那梁山伯来吧,真不知梁山伯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这个恃才傲物、牙尖嘴利地祝英台倾心?”

    陈操之回到桃林小筑,开始铺陈作画,学卫师先用细笔勾勒,陈操之前世学的西洋风景画,比较注重写实,而魏晋时的画风注重神韵,对写实不甚看重,为了风神气韵,景物是可以用意更改的,所以陈操之尝试着将狮子山移至桃林小筑后面,小溪也更曲折多姿了,而两岸数千株桃树,俱用写意笔法氤氲渲染

    画得入神,晚餐也顾不上吃,直到五尺绢本上底稿全部画好,陈操之才搁下笔,在来德捧上的木盆里洗手,一边还扭着头看画稿,心道:“惜哉,卫师、顾恺之不在此,不然一边请教一边作画会获益很多,只有改日向6葳蕤请教了,至于那位6夫人,只有等画好后再请她品评。”

    晚饭后已经是戌时,陈操之正在洗浴,听得有外人来到草堂,向丁春秋说着什么,待他浴罢出来,却已不见有人,丁春秋和刘尚值在看一张小贴,便问:“何人找我?”

    丁春秋怒形于色道:“祝氏兄弟遣仆邀你去弈棋,我见你在洗浴,又知你不会弈棋,便说我愿代你前往,可恼那贱仆竟掉头便走了。”

    丁春秋从未见陈操之下过围棋,想当然以为陈操之不会下棋,他倒是会一点,想着大家士族对士族,交往一下也好,现在顾恺之已经不在这里了,等下月初他父亲丁异来一看,好嘛,就和几个寒门学子混在一起,岂不是丢士族子弟的脸!

    其实按丁春秋现在的想法,他对陈操之、徐邈已经不敢有半分轻视之心,陈、徐二人的学识远在他之上,其勤奋刻苦和品行也让他敬佩,但世事如此,他丁春秋不能惹父亲生气啊,所以想结识祝氏兄弟,万万没想到这祝氏仆人也如其主人一般傲慢无礼,放下贴子便走了!

    刘尚值笑道:“子重你来看,这个祝英台嘴巴上不饶人,字也写得极妙啊,真是有才,不服不行啊。”

    陈操之接过刘尚值递过来的的一张小纸笺,只见疏疏三行字,学的是书品第一的谢安行书,字迹随意洒脱、圆劲古雅,虽是信笔之作,但结体匀整安稳,显示书写者气优雅的情态

    小笺三行三十三字,写的是:

    “英台白:推窗望月,清辉满室,忆君略窥门径之语,思欲手谈一局,扫室以待。英台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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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十二点左右还有一更。

卷一 玄心 八十一、且听月夜敲棋声

    年冬月,陈操之从6纳那里借得谢安的真迹《赠王胡每日临摹五遍,接连临摹了半个月,自以为颇得谢书之神韵,但今日看祝英台的这寥寥三十三字,那种优雅天然的气韵实非他所及,书如其人,这是陈操之第一次在年轻的士族子弟身上现那种源于骨子里、血脉中、又经后天浸习薰染出来的高贵气质,这种气质6禽没有、贺铸没有、丁春秋也没有,至于顾恺之,并非不高贵,只是一派不谙世事的痴气和天真

    又想起6葳蕤,纯美的6葳蕤似乎不能用这些来衡量她,6葳蕤有造化灵之秀,就好比花卉之美不能和建筑之美放在一起比较一样,只能说很美。

    陈操之步出草堂,抬头看,二月十八的月亮升起在东边桃林树梢头,清辉洒落,桃花静美,小溪流水无声无息地流淌,只在狭隙处、石磊处、曲折回旋处,方将汨汨水声送到草堂前。

    这真是让人不忍就寝的好月亮的晚上啊!

    陈操之道:“尚值、春秋,月色正好,我三人一起去访祝氏兄弟如何?”

    丁春秋道:“我是不去,这上虞人太无礼!”又问:“子重,你会围棋?”

    陈操之道:“会一点,不过有春秋同去,自然更胆壮,尚值会弈棋吗?哦,不会,那春秋与我正好敌他祝氏兄弟。”

    丁春秋便允了,心里憋着气呢,正好在棋上挫折那祝氏兄弟。

    月色如水,将林间小道清洗得特别洁净,道边花树光影明暗,有着白日所没有地幽美,在这样的林间月下漫步,会知道读破万卷书不一定管用、富有天下不一定幸福,人生的享受和感悟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片刻。

    祝氏兄弟租住的是去年丁春秋住过地农舍,离桃林小筑不过两里地,陈操之三人傍溪闲闲地走着,不需一刻钟就到了。

    祝氏小僮在柴扉望见。急忙去报讯。很快。祝英台、祝英亭兄弟二人迎到柴扉前。祝英台见来了三位。便问:“三位都会弈棋吗?”

    刘尚值道:“两个会下。一个会看。”

    祝英台嘴角一勾。微哂道:“会看什么。看热闹吗?”

    刘尚值一窘。

    陈操之道:“正是看热闹。何处无月。何处无看热闹地闲人?”

    祝英台嘴角勾着地笑伸展开来。笑得颇为魅惑。随即面容一肃。退后一步。优雅道:“请。”

    丁春秋进入左边那间茅舍,左看右看,心里大为诧异,这几间房子他三个月前住过,屋顶倒是不会漏,但泥墙斑驳,屋内器具也极平常,当时他只想着是暂住,也将就了,但今夜一看,这草房子简直是焕然一新,椒泥墙,青缡幔,几案一律是鸡翅木的,雕镂精美,足下的苇席洁白如雪,苇席边上有暗色的花纹

    丁春秋都怀起自己的眼睛来,这是他曾经住过的农舍吗?从北窗望出去,那株半枯的老柏树在月下虬枝夭矫,没错,就是他曾经住过的农舍,可是怎么就变得如此清雅秀致了?徐邈说祝氏兄弟是昨日才搬到这里来地,涂椒壁也没这么快吧?

    陈操之只是打量了这房间两眼,注意力便全被窗前鸡翅木小几上的那局棋吸引住了,厚重的香木棋,黑白棋子莹润如玉、光泽内敛,不会因日光或灯光照映而耀人眼睛,这是上等的好棋子

    棋上疏疏落落布着三十余枚棋子,想必是祝英台得到送信地仆人回报后才与弟弟祝英亭开始对弈的,陈操之迈步近前,正待细看棋局,看看对局双方有何棋力,自己这个后世地业余三段能不能对付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在棋上一抹,乱了棋子,祝英台笑道:“想要窥探敌情、知己知彼吗?”

    陈操之淡淡一笑,心道:“这个祝英台固然多才优雅,但气量总是稍逊,这种爱计较的性子倒真是有点象女子啊。”说道:“棋具只有一副,下棋有两对,谁先谁后?”

    祝英亭拱手道:“陈兄,我与你先弈一局。”

    丁春秋很看不惯祝英台,这人太狂妄了,便道:“子重先下,等下我与英台兄对弈。”

    祝英台看也不看丁春秋,说道:“我的棋艺比舍弟略高一筹,要与我下,先胜舍弟方可。”见丁春秋恼怒要说气话的样子,手里的玉如意轻轻往下一落,说道:“稍安勿躁,说气话何益,等下连胜我二人岂不是更解气?”

    丁春秋作不得,只好道:“很好很好,有理有理。”

    陈操之道:“那就让春秋与英亭兄先下一局吧,我且

    局,熟悉一下棋路,我已有一年时间没下过棋了。”

    祝英台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道:“英亭,我今夜不想下,你可莫要输了。”

    祝英亭傲然道:“好地,请阿兄看着就是了。”

    丁春秋与祝英亭纹对坐,陈操之坐在丁春秋左,祝英台坐在弟弟祝英亭右,刘尚值打横而坐,两盏凫鱼灯明明地照着,夜风拂来,窗外老柏瑟瑟轻响,室内的青缡帐幔微微飘动,东南一角还有一个青铜香炉,燃着地正是一品沉香。

    嗅着那悠悠香味,陈操之心想:“在这室内呆久了,我们也成了香人了。”

    祝英亭先将棋上的三十余枚黑白棋子收归棋奁,然后双手扶膝,坐姿真英挺也,说道:“请先行。”

    丁春秋也不客气,拈起一枚白子“啪”地一声脆响落在棋盘正中天元位置。

    陈操之一愣,他记得魏晋时围棋规则也与唐、宋、明、清一样是要摆座子地,怎么丁春秋却直接下在天元上?

    祝英亭显然也对丁春秋占据天元的一手比较诧异,皱眉道:“这是怎么下棋地!”

    丁春秋一红,他的棋艺其实相当低劣,没和强手对弈过,都是与丁氏别墅的管事、典计胡乱下,但总是胜多负少,就以为自己棋力很强横,当下道:“这就是我钱唐人的棋路,钱唐人下棋就是这样下的。”

    祝英亭含讥讽,问陈操之:“子重兄也是这样下棋的吗?”

    陈操之道:“有座子约束,如何下得出诡谲多变、波澜壮阔的好棋,座子是阻碍棋艺展的绊脚石。”心:“不需要座子最好,这样我知道的一些小目、高目、目外的复杂定式可以派上用场了,不信祝氏兄弟在这方面能强过我。”

    祝英亭道:“让子棋倒是不要座子,可是哪有第一手下天元的,到底会不会下棋啊!”

    陈操之道:“第一手棋又能看得出什么,棋盘之大,哪里下不得,非得拘泥于套路来下吗?”

    丁春秋道:“对,棋盘之大,任我纵横,哪里不可以下!”

    祝英亭正待反唇相讥,坐在他上的祝英台用手里的玉如意在香榧棋上轻叩一响,说道:“手谈,手谈。”

    祝英亭便不多说什么,专心下起棋来,心想在棋盘上把这个丁春秋狠狠打败再说。

    看热闹的刘尚值虽不懂棋,但看着月色入户、青幔飘拂,那对弈纹对坐,棋上棋子黑白两色犬牙交错,棋子拍在棋上声音清脆悦耳,让人觉得就这样一点不懂棋单单看着也很美。

    说起来还是不懂棋的好,懂棋的陈操之就觉得此时不怎么美,几手棋下来,陈操之就知道丁春秋根本就是个初学水平啊,完全不知道围棋还有布局,就知道纠缠扭杀,往往祝英亭的黑棋在哪里下了一手,丁春秋的白棋就跟着下到哪里,一副气势汹汹要全歼黑棋的架势。

    祝英亭起先是愕然,皱着眉头跟着应了几手,但丁春秋的招数实在太劣,没几下中间一块棋就被围住,又做不了两个眼,眼见是死了,但丁春秋还在左冲右突

    “不下了。”祝英亭把手里的一枚棋子往棋一丢,摇着头对他兄长祝英台道:“阿兄,你看这棋还有法子下吗!”

    祝英台也摇着头,说道:“这样的棋艺也敢出来对弈啊,你不觉得羞耻我兄弟二人倒替你脸面挂不住。”

    丁春秋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陈操之觉得祝英台说话太过分了,对丁春秋道:“春秋,这局就认输了吧,让我来与英亭兄下一局。”

    丁春秋怏怏挪膝,那祝英亭却道:“今夜我也无了兴致,不下了。”

    陈操之很少动气,这回也有点恼火了,淡淡道:“这局棋才三十来手,棋盘还大,变数难测,我接替春秋来下这一局,也并非不能争胜。”

    祝氏兄弟眉毛同时一扬,神态很相似,非常惊诧的样子。

    祝英亭问:“这已经死了一块,还下?”

    陈操之道:“棋未死净,就可利用,四角皆空,如何不能下?”

    祝英亭冷笑道:“好,看你手谈是不是也如口才这般厉害。”拈起一枚黑棋落在棋上,挡住了白棋的出逃之路,然后挑衅地看着陈操之,眼里的意思是:“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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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玄心 八十二、真性情

    棋在东汉之前,一直被儒术所排斥,孔子说:“饱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乎?为之犹贤乎已。”也就是说,下围棋也就比无所事事、饱暖思淫欲好那么一点。《淮南鸿烈》有“行一棋,不足以见智;弹一弦,不足以见悲。”认为下棋是浪费时间,显示对围棋、甚至音乐的不重视。

    到了魏晋之际,围棋才逐渐雅化,与“博”分离,摆脱了赌具的卑微地位,与书法、音乐一样被士族高门认为是修身养性的艺术,又把围棋附会阴阳五行、天地感应,使得围棋神秘而崇高起来,葛洪《西京杂记》记载西汉杜陵夫子“善弈棋,为天下第一,人或讥其费日,夫子曰:精其理,足以大俾圣教。”认为围棋也可以和诗书一样教化大众了。

    在北方士族南迁之前,江东棋风不盛,最近四十年,因为王、谢高门对围棋的重视,王导、谢安都是弈道高手,所以江东士族子弟也普遍学习围棋,不会下棋也和不会“洛生咏”一样是件丢脸的事。

    祝英亭下完一手棋,就抱臂端坐,冷眼看着纹对坐的陈操之。

    陈操之审时度势,这局棋已经下了三十多手,中腹的一块白棋已无活路,好在四角都还空虚,未必没有一争的机会,而且他旁观祝英亭与丁春秋下的这三十多手,现祝英亭固然棋艺远胜丁春秋,但不少招法在陈操之看来还是不妥,所以陈操之认为祝英亭地水平应该是稍逊于他,祝英亭性子比较矜傲,见他接丁春秋续下这一局,定然心中恼怒,又自恃棋局优势巨大,下起棋来必然有失冷静,最重要的是,他有后世职业棋手千锤百炼总结出来的几十个定式作后盾,相信自己能挽回丁春秋的劣势。

    陈操之当然不会再去走中腹那块几乎死定的棋,他在左上角小目占角,祝英亭一间高挂,双方很快形成一个类似“小雪崩”地定式,当然,祝英亭行棋秩序错误很多,陈操之的白棋已经占了不少便宜,角地也取了,中腹也能出头,当然,这点收益不足以弥补中腹死棋的巨大损失,陈操之思索片刻,毅然脱先再占右下角。

    祝英亭剑眉一扬,心道:“陈操之,你也太贪心了吧,左上角那块棋还漂浮无根呢,就又抢占右下角,不怕受攻吗?”他现在已看出陈操之的棋艺远在丁春秋之上,对弈起来也有点兴味了,于是开始进攻左上白棋,陈操之跟着应了几手,竟再次脱先把仅剩的右上角给占据了。

    祝英亭怒了,陈操之棋力是不低,但一块孤棋竟敢两次脱先,这绝对是渺视他,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杀死这块棋,给陈操之一个沉重教训——

    人一怒,目光就短浅,祝英亭现在就专盯着左上白棋要歼之而后快了,陈操之也知道厉害,没有再脱先,再脱先就必死无,陈操之此时施展了一个手筋,将这块白棋巧妙地做成了劫活,论劫材,白棋有中腹那块濒死之棋作劫材,黑棋打不过,此时祝英亭理智的应对就该补一手将中腹吃净,那样依然是黑棋优势,但祝英亭却盯着左上那块白棋,非杀这块棋不可,心里隐隐有这么个念头,左上这些棋是陈操之下的,中腹是丁春秋的,杀丁春秋的棋没什么意思,就要杀陈操之的,于是,祝英亭在他兄长祝英台地惊呼声中愤而消劫,一举净杀左上二十三颗白子,付出的代价是,陈操之中腹被困的十五颗白棋挺头突围而出—

    表面看起来。祝英亭杀大弃小地选择是正确地。但祝英亭杀这块棋是在陈操之脱先两手后才造成劫杀地。本身损失已经很大。更何况中腹白棋活出。原本包围它地那些黑棋成了纸糊地灯笼。一捅就破。损失之大。难以计量。

    祝英台微微叹息。右手玉如意不停地叩击左手虎口。两眼盯着陈操之。见陈操之气定神闲。思考时危然端坐。落子时轻快果决。对弈时从不左顾右盼。姿态很是优雅。

    祝英亭毕竟棋力不低。很快现自己因一时意气上了陈操之地当。盘上局面已从黑棋大优变成了略显颓势了。不禁又气又急又懊丧。心浮气躁。不知该如何挽回这颓势?

    祝英台缓缓道:“英亭。推认输吧。黑棋现在虽然落后并不多。但你地心态已然浮躁。用智、小巧都谈不上。更不用说入神、坐照了。继续对弈下去只会越输越多。”

    祝英亭虽然狂傲。但不会象6禽那样刚愎自用、嫉贤

    而且他又很听兄长地话。又看了一下棋局。虽然很还是说道:“是我输了。那么大地劣势被白棋扭转过来。我已经输了。子重兄地确下得很机智。但也怪我自己一叶障目。没有下好。明日再向子重兄讨教。相信不会再犯这样地大错。”

    陈操之暗暗佩服祝英台地决断,抬头看了祝英台一眼,有欣赏之意,祝英台也正含笑望着他,说道:“子重兄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棋,心计、棋艺俱妙,我想向子重兄讨教一局,如何?”

    陈操之看了看窗外老柏树地月影,说道:“改日吧,现在已是亥时末了,明日徐氏学堂正式开讲,晏起迟到就不美了。”

    祝英台点点头,与祝英亭一道送陈操之三人出来,在柴扉道别时,祝英台道:“子重兄要来弈棋,我兄弟二人随时恭候,但看月的闲人就不要来了。”

    祝英台说话就是这么不给人留面子,对于不如他地人他从来都是瞧不起的,决不虚与委蛇说什么客套话,这让刘尚值和丁春秋都很尴尬。

    陈操之淡淡道:“那我也不会来,告辞。”略施一礼,踏着月色而去。

    回桃林小筑的路上,丁春秋道:“祝氏兄弟太无礼了,比6禽、贺铸还无礼,就该子重教训他们。”

    刘尚值道:“那个祝英台只看重子重一人,别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现在子重为了我二人把祝氏兄弟给得罪了,不知祝氏兄弟会不会气得明日一早就回上虞去?哈哈。”

    丁春秋道:“走了最好,这两兄弟太让人看不顺眼了,言语尖刻,目中无人。”

    陈操之微笑道:“祝氏兄弟应该是来学洛阳正音的,岂会因这点小事就走。”

    一夜无话,次日上午徐博士开讲吕静的《韵集》和洛生咏,祝英台、祝英亭兄弟早早到座,虽然也是和其他士族子弟一起坐在坐南朝北的草堂里,但兄弟二人独据一隅,并不与其他人交谈。

    那贺铸见祝氏兄弟薰香敷面很有品味,在徐博士讲完洛生咏后,便上前搭话,祝氏兄弟也是理也不理,贺铸恼道:“上虞祝氏,区区下等士族尔,竟敢渺视我会稽贺氏乎!”

    祝英台看也不看他,说道:“我且问你,《焦氏易林》之‘白龙赤虎,战斗俱怒’何解?答得出才配与我兄弟交往。”

    贺铸气极反笑,大声道:“大好笑事,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提问——”

    祝英亭冷冷道:“既答不出来,那就请你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坐着,莫要来讨厌。”

    贺铸简直狂怒,他是服散的,脾气格外暴躁一些,冲上来就要掀祝氏兄弟身前的小书案——

    祝英亭一手按住书案,一手将那贺铸推开,真看不出来,这个祝英亭力气还不小,把贺铸推得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待还要冲上来,就被其他学子劝住。

    贺铸叫道:“上虞姓祝的,快向我道歉,否则—”

    祝英亭冷笑道:“否则又能怎么样,是不是不让我二人入品啊?”

    祝英台起身道:“英亭,不要多说了,我们走吧。”兄弟二人扬长而去,有两个祝氏僮仆来收拾笔墨纸砚。

    丁春秋在一边看到了,颇为痛快,心道:“这祝氏兄弟是真狂傲,不止对我和尚值,对贺铸也敢这么狂傲,若是我,还真不敢如此顶撞贺铸,贺铸的祖父是号称当世儒宗的贺循,官至大司空,虽然早已身故,但就江东士族而言,贺氏在朝廷中的势力仅次于6氏和顾氏,实在得罪不起啊,祝氏兄弟只怕有后患。”

    徐邈看到了南草堂贺铸与祝英亭之争,便去向父亲徐藻禀报,午后续讲《小戴礼记》时,徐藻便告诫贺铸和祝氏兄弟,若再起争执,三人都不要再来学堂听讲了,三人唯唯。

    此后两日,相安无事,祝氏兄弟也没来邀陈操之去下棋,陈操之自顾读书、习字、作画,等着6葳蕤从华亭回来。

    二月二十二是休学日,这日午后,丁春秋邀刘尚值进城游玩去了,陈操之独自在桃林小筑画《碧溪桃花图》,再有两日,这幅画就画成了,自感要比上回的《山居雪景图》有进步,正画着,听得桃林小路脚步声细碎而近,心中一动,搁下笔,走到草堂前,就见6葳蕤带着短锄和簪花两个小婢轻盈盈从桃树下走来。

卷一 玄心 八十三、羽衣道冠少年郎

    葳蕤午前才回到吴郡府中,午饭后便报知父亲6纳画桃花,往年6葳蕤要数百里去寻花访木,现在年已及,6纳不许她远行,但本郡近郊哪还有不让她游玩的,便命府中管事多带婢仆跟随侍候,日落前必要回府。

    来到狮子山桃林外,6s下了牛车,命管事和其他婢仆在林外等候,她自带着短锄和簪花步入桃林,短锄还捧着一个布囊,布囊里是笔墨纸砚和画色。

    去年初冬,6葳蕤为了向陈操之报知菊花玉版已然救活,曾到过这里一次,但未走入桃林,那时桃叶落尽、草叶枯黄,看过去只是一带寒林疏水,6葳喜那萧瑟单调的景色,她喜欢五颜六色、花团锦簇,而现在,眼前这片桃林就让她欣喜

    春光明媚,桃花烂漫,走在桃树下,6s深呼吸,对二婢说道:“这里的风都是粉红色的,走一程人都要醉了。”

    小婢短锄眼尖,说道:“小娘子,陈郎君在那边看着咱们哪。”

    6葳蕤正伸展着双臂,做出鸟儿御风飞翔、悠然陶醉的姿态,闻言赶紧放下手,腮染桃花、美眸含羞,看着立在茅檐下的陈操之朝她微笑,便遥遥招手致意。

    陈操之含笑迎上去,略施一礼:“葳蕤小娘子来赏桃花吗,今日正是好时候。”

    6葳蕤还礼,应了一声。

    小婢短锄打量着四周,说道:“陈郎君住在这里啊,真是好地方,我家小娘子可喜欢这里了。”

    6葳蕤道:“陈郎君,我是来此作画的,你开始画桃花没有呢?”

    陈操之道:“正画呢。颇多不顺。想着向s小娘子请教。且喜你就来了。”

    6葳蕤脸露喜色:“看看画了多少了。”便与陈操之进入草堂。快步走到画案上一看。《碧溪桃花图》线条勾勒已经完成。说道:“啊。狮子山。怎么移到这边来了?”

    陈操之笑道:“为了构图好看嘛。遂遣夸娥氏之子负山搬移至此。”

    6s抿着嘴笑。又道:“你有什么不顺呢。我看画得很好。”

    陈操之试着说了几处作画时地遇到地难。6s竟能解答。她毕竟跟随张墨学画好几年了。而且后母张文纨也经常作画。府中藏画又多。自然比陈操之懂得多。

    陈操之甚喜。便欲提笔修改。却听6s道:“陈郎君。我想再看看桃林。选一景作画。你可否帮我参谋一下?”

    陈操之又放下笔,说道:“好,我陪葳蕤小娘子在溪畔走走,看哪一处适宜入画?”

    陈操之在前、6葳蕤在后,两个人离着五尺远,在溪边小道慢慢地走,小婢短锄把那个装笔墨画色地布囊搁在草房子里,与簪花缀在6葳身后,冉盛又跟在二婢后面,来德则站在茅檐下朝这边张望。

    陈操之上次去华亭6氏墅舍,因为6夫人张文纨在,他没能和6葳上什么话,这次见了,没什么拘束,便说了陈家堡过年的一些事,6s最爱听润儿的趣事,一边听一边笑个不停。

    两个人一边说着,不知不觉走出了桃林,再过去便是祝氏兄弟租住地农舍了,陈操之驻足道:“在这边看看,你那幅画该如何布局?”

    6葳蕤道:“全景图已被你画了,我便不画了,我只画一幅小景桃花,却一时不知如何入手。”

    陈操之道:“我有一构思,就不知合不合你的意?”

    6葳蕤喜道:“肯定合意,我师张安道,还有张姨,都夸你的画构思独特,陈郎君快告诉我吧。”

    这时陈操之看到那边农舍柴扉敞开,祝氏兄弟从里面出来,径直向这边走来,陈操之不想这时候与祝氏兄弟见面,便道:“葳蕤小娘子,我们先回桃林小筑,我把适宜入画处指给你看。”

    6葳应了一声:“好。”便转身跟着陈操之往回走。

    祝英台、祝英亭兄弟踏着高齿木屐,潇洒而来,后面跟着两个健仆。

    祝英亭看着陈操之与一个粉裙女郎返身回桃林,皱眉道:“这个陈操之携妓游春?”

    祝英台眯缝着细长秀气地眼睛,抿着薄薄的嘴唇,加快脚步,说道:“过去看看。”

    陈操之听到祝氏兄弟赶上来,避让不过,便回身拱手道:“两位祝兄急急的要赶去哪里?”

    祝氏兄弟都不说话,眼睛都看着6葳蕤,这样华贵却不张扬地衣裙饰、这样纯美的容色和优雅气度,哪里可能是女妓啊!

    6葳蕤见有别的男子来到,而且目光炯炯,颇为无礼,便轻声道:“陈郎君,那我先回了。”

    陈操之道:“稍等,我把入画取景告诉你再回不迟。”不想搭理祝氏兄弟,拱

    走。

    祝氏兄弟却又跟上来,祝英台道:“子重兄还会作画吗?可肯让我赏鉴赏鉴?”没等陈操之回答,祝英台又问6葳蕤道:“这位小娘子贵姓?”

    6葳蕤很是厌烦这个修长身材、敷粉薰香的祝氏公子,不过她脾气好,连对下人仆婢也从不训斥,当下淡淡道:“姓6,来此画桃花。”

    祝英台细长凤目先是瞪大随即眯起,问:“莫非便是花痴6葳”

    6葳蕤应了一声:“是了。”快步朝桃林小筑而去。

    陈操之道:“两位祝兄,请便吧。”

    祝英台道:“我要看你作画,怎么,不行吗?”眼睛盯着陈操之看,好象陈操之变了另外一个人似地。

    陈操之道:“那就请吧。”

    回到桃林小筑,陈操之指着草堂正厅画案上的那幅尚未画成的《碧溪桃花图》道:“两位祝兄,画稿在那边,请先看着,我与6氏娘子谈一会作画取景。”也不避祝氏兄弟,走到草堂窗前,对6葳蕤道:“s子请近前看这窗外”

    6s略带疑惑走近,只见窗外数枝横斜,却是一株桃树枝干伸到窗前,上面几串粉红的桃花,在午后斜阳映下,分外娇艳。

    陈操之道:“何妨画一个小窗,小窗外桃花三两枝”

    6s眸子一亮,喜道:“如此取景,可谓新奇。”

    陈操之道:“此法取巧,用一两次也就罢了。”

    6葳蕤笑道:“那我抢先画了,你不许用。”

    陈操之道:“学业重,无暇作画,我自画那一幅就够了。”

    6葳蕤美眸一转,斜了祝氏兄弟一眼,心里有点暗恼,不能在这里多呆了,便告辞道:“陈郎君,那我先回了,待我画成后再让你看。”

    陈操之送她出去,却道:“请稍等,我年前在陈家坞画了一幅《山居雪景图》,你带去看看,第一次画全景,乖谬颇多,聊博一笑。”

    6葳蕤喜道:“太好了,很想看看陈郎君经常攀登的九曜山是什么样子呢。”接画轴在手,很想立即展开看看,却见祝氏兄弟还是那么目光炯炯,便将画轴交与侍婢簪花,向陈操之微微一笑,出桃林而去。

    祝英台话了:“子重兄音律是极妙、玄理也清通、双手书法亦有可观之处,围棋等与我对弈后再评论,只是这画作实在不敢恭维。”

    陈操之知道这个祝英台言谈苛刻不留情面,淡淡道:“学画也才半年,岂敢听人恭维!”

    “啊,半年!”祝氏兄弟都吃了一惊,学画半年的哪敢画全景,都只画些单个地物事,这陈操之还真是个怪才。

    祝英台道:“才学半年就收起女弟子来了,佩服佩服。”

    陈操之微笑道:“我是画得不好,却也没有向两位自夸炫耀啊,何必这样讥讽我?”

    祝英台道:“是真心佩服,做6花痴的老师那可不是那么容易地啊,我记得张墨张安道教过6花痴习画。”

    这个祝英台今天有点烦人,陈操之也懒得辩解,说道:“好了,佩服也佩服过了,我要继续作画。”

    祝英台道:“请便,我兄弟二人就在边上看你作画,不会打扰你。”

    陈操之道:“不知道这是犯忌的事吗?”

    祝英台不答,却命一个健仆:“取我方才画好地那幅画来,去回。”

    那健仆知道主人的脾气,出门撒腿狂奔而去,不到半刻钟,扯风箱一般地喘气声传到草堂前,祝英亭出去接了一卷画轴进来。

    祝英台道:“让陈郎君看看,我是不是那种需要偷师学画的人?”

    祝英亭便展开画卷,摊开在画案上,让陈操之欣赏。

    这是一幅《松下对弈图》,奇石为、松果为子,两个羽衣道冠的少年据石对弈,左边少年的容貌宛然便是陈操之,右边那个便是祝英台,奇松虬曲,山石磊磊,对弈亦沉静如石,整幅画有一种高古清奇之气。

    陈操之赞道:“英台兄手笔吗,果然妙绝,格调高雅,我远远不如。”

    祝英台殊无矜傲之色,说道:“只是想看看你作画而已,却要我的仆人跑得气喘如牛。”

    陈操之一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的画虽陋,但未尝没有英台兄难及之处。”

    祝英亭眉毛一挑,正想出言讥讽

    祝英台摆摆手,说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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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春夜细雨尺八箫

    上品寒士卷一玄心八十四、春夜细雨尺八箫

    操之坐到画案前。祝英台与祝英亭兄弟二人一左一于画案两端。一品沉香袭人。陈操之提起笔又放下。摇头笑道:“贤昆仲这样盯着。我真是无从落。”

    祝英台微道:“-马迎面大风摧树。犹自神变。此之谓名士风度。我兄弟只是上看你作画。你就心神不宁无从下笔。这等修心养性功夫还欠磨砺吧。”

    陈操之笑问:“设某日你行于路上。不慎被那驾车的鲁西牛一头撞到溪里去。你从溪里挣扎爬起。泥水淋漓。那时还有名士风度吗?”

    祝英台细长清亮的眼睛凝视着陈操之。徐徐问:“子重兄要驱牛撞我?”

    陈操之微笑道:“岂敢。假设尔。”

    祝英台道:“若以设论事。则俗不可耐矣。尝闻会稽谢氏安石公与孙绰孙兴公等泛海。风起浪涌。诸人并惧。唯安石公吟啸自若。舟子见安石公未令归舟。不敢返航。船去不止。风浪转急。安石公乃徐徐“如此将何归邪?舟子承言即。众人皆服安石公雅量——若依子重兄假设。风摧舟沉。命既不存。又何谈雅量!子重兄平素都是这样论事的吗?”

    这个祝英台锋太犀利。要辩起来又没完没了。陈操之淡淡道:“流传开来的是雅量。未流传开来的是遇难。如此而。”

    祝英台眉毛一挑。还再辩。陈之道:“要辩清谈。改日”提起笔来。祝英台便不再作声。

    祝英亭不想看陈操之画。气恼的起身出了草堂。见陈操之的两个仆人一个坐在檐下做木匠活。另一个举着根六尺齐眉棍在不远处“霍的舞弄。舞的性起突然一棒打在溪边一株桃树干上。“嚓”的一声齐眉棍断折。还好株桃树年深日久。枝干粗壮。没被拦腰打断。但那一树盛开的桃。一时间全落尽了。一半落在岸上一半零落到溪中顺水漂去——

    舞棒的少年吐了吐头。将折了齐眉棍也丢进溪里。走回来了。

    祝英亭心道:“这少年好大的力气。”檐下站一会。又进去看陈操之作画。

    陈这时已经静下心。旁若无人。专心作画。他先画那片桃林。用的是这个时代没有的小写意点染法落笔成形。不能更改。通过墨彩的干湿浓变化笔法的刚柔轻重挫。表现桃花的形态和质感。这种点染法对作画者的画技修养要求很高不是胸有成竹者难以落笔。要求意在笔先。气势连贯。前世陈操之学吴冠中那种蕴含中国古典审美的西洋景画时运用这种点染法。这几日早起登山观览桃林全景。闭上眼睛。就是粉红一片所以现在画来真谓是落笔如飞如有神助——

    祝英台瞧的有点呆这种画法他真是闻所未闻。用这种画法来画远景的桃花林似乎颇为适合只半个多时辰。一片缘溪生长的桃林艳色灼灼出现在画卷上。用色大胆奔放。似有桃色的雾从画卷上升起。

    陈操之将笔搁在他来德削制的小笔架上。搓了手。侧头看了祝英台一眼。说道:“今日就画到这里了。有贤昆仲在边上盯着。我是一丝不敢懈怠。感觉好苦。”

    祝氏兄弟都不说话。盯着这幅尚未画成只有桃花灼灼的《碧溪桃花图》。半晌。祝英台道:“我见过卫协顾*之的画。似乎没有这种技法啊。”

    陈操之含笑不语。

    祝英台道:“子重兄画的这片桃林。果然有我之处。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原来世间还有这等画法!”

    陈操之道:“尝试而已。”

    桃林小筑外喧闹起来。刘尚值春秋从城里回来了。

    祝氏兄弟起身告辞。英台道:“今夜想与子重兄手谈一局。可肯赏光?”

    陈操之道:“怕独自行夜路。”

    祝英台笑道:“子重兄是这样无雅量的人吗?”走到刘尚值丁春秋二人身前。郑重邀请二人去弈棋。然后才与弟弟祝英台一道离去。

    陈操之见那幅《松下对弈图》还留在案上。命冉盛追上送还。

    冉盛很快回来了。画卷依旧在手。说道:“那位祝郎君说这画本就是画了送给小郎君的。不用还。”

    方才祝英台彬彬有礼的邀刘尚值和丁春秋夜间去弈棋。弄的刘尚值和丁春秋二人面面相觑。到现在才回神来。丁春秋奇道:“这个祝英台如何转性变的有礼了?”

    刘尚值道:“定是子重把他给折服了。傲气全无了。”

    陈操之笑道:“哪折服的了他。你们来看这祝台的画。远在我之*。”

    刘尚值丁春秋看了《松下对弈图》。赞叹不已。这个祝英台真是让人又妒忌又佩服啊。

    丁道:“玄谈。法绘画。这个祝英台都称的上是上品。现在只有

    围棋占了祝氏兄弟的上风。祝英台今夜邀我三人再自然是想赢回来。然后尽情嘲笑我等。依我之见。子重此后再不与他二人对。如此。祝氏兄弟赢不回来。必耿耿于怀遗憾终。哈哈。”

    刘尚值大笑:“那祝英台心高气傲。不让回去。他真是寝食不安的。不过最好是子重击败他一回。然后不与他下。死祝氏兄弟。”

    陈操之笑道:“若败给祝英台。祝英台再不与我复仇的机会。那我岂不也要急死。”

    丁春秋道:“所以说今夜就不去。等下派人去通知祝氏兄弟一声便不算失礼。”

    陈操之道:“这样岂不是显的我畏惧他?一起去吧。祝氏兄弟与6禽铸大不一样。还是可以交往的。”

    正说话时。春雷震。乌云四合。仿佛暮色提前来临。天色昏。电闪雷鸣。大雨随即泼洒而下。

    陈操之刘尚丁春秋三人立在茅檐下看雨刘尚值道:“晴了这么多日了。也该下雨了我们这次来吴郡一路都未下雨。实在是顺利。”

    丁春秋道:“这雨一下是停不了啦。夜里不去下棋了吧。”

    晚饭后。陈操之练习了半个时辰书法。左右手都练。刘尚值丁春秋操之影响。每日夜间也会练习书法。

    看看戌时初刻了操之起身:“一起赴约吧。”

    丁春秋道:“这雨还要去让来或者小盛通报一声便了。”

    陈操之听着淅沥的声。道:“我有过这样的体会。有约不来。心下怏。”

    刘尚值起身道:“子重。我陪你。”

    之带着冉盛尚值带着阿林。四个人戴上雨笠。阿林挑了一灯笼正要出门。就见春雨迷蒙的桃小道上两红灯笼冉冉而来。晕红的灯笼光被雨淋湿了。不能照远。好似用点染法画上去的两朵带雨桃花——

    陈操之扬声道:“是英台兄吗?”

    祝英台应道:“是。子重兄才要出门吗等等你来。我就送上门来了。”祝英台说话的声音在这春寒料峭的雨夜听起来有一种横笛的韵味。

    祝氏兄弟带着两仆两婢来到草堂檐下。脱去木。将湿袜除去。换上洁净的布袜。走上席。那木棋枰玉石棋子也一并带来了。

    祝英台道:“子重兄此番由我向你请教一局。”

    陈操之道:“我想问一下英台兄棋艺算第几品?”

    八年前散骑常侍汪著《棋品》。既述棋理又罗列天下精于-道的名手。分别定品。受九品官人法影响。南朝人最爱分等级。对于琴棋书画这些艺术门类都要品评。《棋品》《画品》《诗品》《乐品》——范倒是老实不客气的把他自己列为棋品第一。

    祝英台道:“我未与范常侍对弈过。族中一位长辈却是常与范常侍对。范常侍略占上风。台自忖棋力不弱。应该有四品通幽以上的棋力吧。”

    陈操之心道:“若按后世段位制。这四品通幽就相当于六段了。算高段了。很强大的。不过东晋的六段不见的就下的过我这个业余强三段吧。”问道:“要摆座子?”

    祝英台道:“子重兄精于让子棋的角部变化。想是不愿摆座子的。那就不依座子规矩吧。前汉围棋也是没有座子的。我们且复古一回。”

    猜先。陈操之执黑后行。双方各占四个角。祝英台的白棋来挂黑左上小目时。陈操之走出了一个复杂的“村正妖刀”的变化。祝英台应对有误。损失了两颗棋筋。时盘上才仅仅下了四十一手。

    祝英台凝视棋局。久久不落子桃林小筑外的风雨声紧一阵慢一阵。

    良久。祝英台将手里棋子搁在棋盘一角。轻叹一声:“这局我输了。”

    陈操之道:“棋盘尚大。何以早早认输?”

    祝英台道:“开局就受此重挫。这棋再下下去也无趣。我不喜劣势下逆境行棋。那样是胡搅蛮缠。”

    陈操之心道:“输了棋还不忘讥讽我一句。你是士族子弟。没尝过寒门的艰辛吧。”说道:“-道之旨在于争。不争如获胜?”

    祝英台道:“不争亦可赢棋。可惜我不到那境界。今日兴尽。改日再。”起身告辞。在檐下穿上木。戴上精致竹笠。回道:“敢请子重兄以竖笛一曲相。”

    陈操之便取柯亭笛来。立于檐下吹之。望着两盏灯笼在春夜雨中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箫声消逝。雨声淅。

    ————————————

    新书月真是激烈。恳请书友们继续支持小道。莫让寒士掉下去。

八十五、芳心穿透

    上品寒士卷一玄心八十五、芳心穿透[vip]

    绵春雨一直下到二月末。这期间陈操之见过6次是6来桃林小筑。把她的《窗外桃花三两枝》草图拿来给陈操之看。听听陈操之的意见。张墨作画讲究风气韵。但骨力逊。6也一样。不过女子作画骨力太劲反而不协调。刚劲有刚劲之美。柔媚有柔媚之美。陈操之自然是要夸赞6的。

    还有一次是真庆道院。两个人一起去看山茶。那些紫嫣红的茶红即将谢。

    那日午后。小雨不。6打着一把油纸伞。伸手轻轻碰触山茶“瑞雪”。纤细手指花瓣同白。说道:“陈郎君。这些山茶。我们从花开看到了花落。不知道下次花开时。我们还能不能一起来看?”

    陈操之对着莹白如的茶花道:“若有心就能看到。”

    6面色微红。沉默了一会。声道:“陈郎君。我年十六了。若嫁作他人妇。那就不能陪你看茶花了。”

    6鼓足勇说这句话。已经是羞的抬不起头来了。抚在“瑞雪”花瓣上的手缩回来。白皙的手背上沾着雨滴。好似珍珠落玉盘。

    陈操之伸手轻轻在湿的手背上一抹。然后握住6这只手。6吃惊地挣扎了一下。想抽回手。随即醒悟。俏脸通红。轻轻反握住陈操之的手。微微颤抖着。

    个人地手都是湿湿的凉凉的雨水被紧握的双手的温热。两颗跃动的心似乎转移到了手掌上。紧紧贴在一起。“怦怦怦怦”地对撞——

    小婢短走了过来。大声叹气道:“这接连几天雨。茶花就提前凋零了。只明日就没看。”

    陈操之放开6的-低声:“不要嫁。等我娶你。”

    6脸红到耳后根脖也全了。纯人的容颜霎时间着难以言表神采。鼻音如管。低低地“嗯”了一声又觉声音太轻承的不够分量。就劲点了一以致于髻上的金步摇滑出。“叮地一声掉在山石上。

    陈操之俯身拾起那精美的金步摇。见金步摇坠子上沾着泥水——

    小婢短锄赶紧取出一方绢帕道:“我来擦拭。”过金步摇脖颈夹着伞柄。腾出手小心翼翼地用绢帕将金步摇流苏擦拭干净。然后道:“小娘子把头低来一些。我给你插到髻上去。”

    陈操之伸手道:“你个子小让我。”

    锄哦”了见小娘子没反对便将金步摇交到陈之手上。

    6头向前倾。低眉垂睫。脸上红晕不散。并无知觉的丝这时也似乎有了灵敏的感觉。那支金步摇透髻而入。6浑身一颤。一颗芳心似乎也同时被穿透。有一种痛有一种浸入骨髓地甜蜜。待抬起头。已经两眼是泪。回身悄悄拭去。不让短锄看到。

    ……

    三月初一是休学日。丁春秋因为他父亲丁异月初会来吴郡。早两日便搬到城里的姑苏客栈去了等着了。州大中正庾希将于本月十八日之前到达吴郡。主持吴郡二县地九品官人考核。

    这日午后。陈操之携《碧溪桃花》冒雨去太守先向6纳借汉隶《西岳华山庙碑》拓本。陈操之觉的自己这半年来书法进境不大。或许是因为自己汉隶底子不扎实的缘故。那日在华亭小惜园看了6写的《华山碑》体隶书。是喜爱。便也想临《华山碑》以磨砺自己地笔力。

    6纳道:“《华山碑》拓本在那里。我即派人去取——”便吩咐小去了。又道:“上次你欲借《平复贴》。我问了6禽他带回建康去了。”说着取出一贴。秃笔写麻纸。笔法质朴老。正是《平复贴》。

    6纳道:“这是我近年临《平贴》最满意的一贴。可的八分神似。你带回去看吧。不用归还了。”

    陈操之谢过6太守。着呈上《碧溪桃花图》。请6使君指教。

    6纳展卷一看。喜上眉梢说道:“画的妙这狮子山吧。移到草堂后面了。哈哈。甚妙。巧夺天工。这片桃花尤其画的好。气韵生动。”又细细赏鉴说道:只是这溪水绕稍欠遮掩之美。山石的皱褶亦有所欠缺。笔法细看还颇粗疏。操之地画。乍一看去。绝妙。细看则疵颇多。与卫协的《桓伊赠笛图》顾*之地《月夜捣衣图》相比不是很耐看啊。”

    陈操之恭恭敬敬道:“君批评的是。小子还须下大苦功才行。”

    6纳道:“你学画才半年。就已经达到了此等境界。真是可惊可怖了。细枝末节假以时日自然会

    高。难能可贵的是你地画境。已隐然大画师气象。侍候的女去请来此赏画。又道:“把夫人也请来。夫人见了此画。也必欢喜。”

    女急急去了。6纳笑道:“操之上次去华亭救治荷瓣春兰还向内子教绘画技法是吧。内子是张安道从妹。长于花卉画。不过我以为即便她来画这桃花。只怕也不如你。你这桃花的确画的妙。这几日也在画桃花。我还没看到画成了没有”

    小婢在半路上便遇到了夫人张文纨和娘子。6夫人张文纨正在惜园百花阁看6画的那幅《窗桃花三两枝》。对6借窗取景甚新奇。6也不说这是陈操之教她的。倒不是掠美。而是心里的秘密。听到小来取华山碑》拓。问知是陈操之来了。便与后母张文一起往前院而来。婢簪花捧那卷桃花画轴着。

    6纳见到张文。道:“夫人来的好快。你来看。陈操之这桃花画如何?”

    张文纨与6纳看画6命小婢短锄把《华山碑》拓本递给陈操之。向陈操之嫣然一笑。两个人未交一言。心里都极欢喜。

    6知道避不敢与陈操之眉来眼去。走到后母张文纨身边一起赏画。

    张文纨对那幅《碧溪桃花图》视久之。问:陈郎君。这种画桃花之法是卫协先生传授你的吗?”

    协的《卫氏六法》并没有这种点染法。陈操之道:“卫师指点过我如何花卉着色。我就自己试着这样点染。也不知好还是不好?”

    张文:“很好。很好。上回在梅岭小惜园陈君说要向我学画。唉。我如何教的了你!”

    陈操之道:“6夫人太谦了。小子技粗陋的很。真心希望夫人不赐教。”

    张文纨便将6的那画一并指点陈操之笔法上不够精细之处。

    管事。钱唐丁舍求见。

    “丁舍人?”6纳一没想起丁-是谁。

    陈操之道:“使君。舍人便是操之孀嫂的叔父钱唐丁异。”

    6纳一拍脑门。道:“原来是他。”命管事请丁舍人到客厅暂候。他即便出见。

    6纳正了正衣冠。正待出书房。转头操之道:“操之。你与我一起去见丁舍人。他也是你姻”

    陈操之便向人和6告辞。随6纳来到客厅。丁异和丁春秋父子正坐在那里。

    丁春秋一见陈操之。惊喜地叫了一声:“子重——”

    丁异清咳一声。提醒儿子注意礼仪。心道:“陈操之还真是6府的常客啊。”向6纳施礼道:“丁异拜见6使君忆昔建康一别。忽忽数载。丁某老矣。而使君风采更胜昔日。”

    6纳含笑与丁异寒暄数语。丁异又命丁春秋给6行礼。6纳问知丁春秋也在徐氏学堂求学。便对丁道:“钱唐可才俊辈出啊。舍6禽与令郎。还有操之都是同学。以后要多往才好——操之。怎么不来见过丁舍人?”

    陈操之这时才上前丁异见礼。异见6纳待陈之如子侄般亲切。暗暗称奇。还礼就座。

    丁异与6纳谈些旧事。又说起即将进行的九品官人考核。6纳道:“令郎暂定第五品吗。定能通过考核的。《诗》《论》和《礼》《传》。亦不甚难。只要品行未出现大的过错。都能正式定品。州中正定品可比郡中正访察人之入品轻松的多。”

    丁异与6纳交情平不便久谈又闲话了一会。即告辞。

    丁异走后。陈操之也向6纳告辞。6纳让小领操之去书房取字贴和画卷。陈操之来到书房一看。6夫人张文纨已经回内院去了。碧溪桃花图》也被她带走。6还在书房里临贴。自然是在等他。

    两个人淡淡的说了句花和画。眼里的情意却是浓的化不开。临别时。6用手悄悄触了触陈操之的手背。迅即分开。儿绯红。眼神清亮一点小小接就觉的心里异常的快乐。

    陈操之回到桃林小筑。却见丁春秋也在。正待问他怎么不陪其父在城中姑苏客栈住?却听丁春秋抢先道:“子重。家父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家父来吴郡途中在嘉兴县遇到了陈流。陈流似乎也是来吴郡的。瞥见家父便躲开了——子重。这个陈流只怕会对你不利。你可小心些。”

八十六、大道如青天

    上品寒士卷一玄心八十六、大道如青天

    春秋是专门来提醒陈操之这件事的。说完后便冒雨驱,。

    防人之心不可无。操之定品在即。被逐出陈家坞的陈流选在这个时候来到吴郡。只能以大的恶意来揣测他。

    来德怒道:“那个七。亏小郎君年前还答应族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竟还想着害小郎君。这人的心真是黑透了。”

    刘尚值皱眉问:“子重。你猜那陈流能干些什么?”

    陈操之道:“无他。就是想坏我名声。”

    刘尚值道:“子重在钱唐吴。风评都是极佳。陈流是什么样的人县上的人都清楚。清者自清。浊者更浊。6太守徐博士都知你的品行。陈流想坏你名。只会把自己搞的更臭。”

    徐早早用了晚餐。时过与陈操之谈论声韵之学。听了这事。笑道:“君子之道三: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怕他怎的。那种不容于宗族的类。敢来郡上造谣言。倒霉的是他自己。”

    陈操之倒没有象刘尚值那么看轻陈流。陈流在钱唐县做刀笔吏。心计是有的。更虑的是陈流后后主使的是鲁主簿和氏家族。现在看来氏家族他陈操之是鱼死网破没有回旋的余的了。只有完全击垮氏家族。否则的话他陈操之陈家坞族人在钱唐就不的安宁。总要伺机寻衅的但以陈操之现在的身份。显然还不能撼动氏在钱唐的的位。所以陈操之还的非常谨慎。

    原本脾气火爆的冉盛听了众人议论。出奇的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着把小刀学来德削木头。

    时初。祝氏兄不请自到。这日子有时陈操之去祝英台住处。大多时候是祝英台来桃林小筑。或品清谈或纹枰对弈。祝英台依然是直言快语。初识时是觉的此人狂傲有些可厌。但交往久了高华气质流露让人不觉他狂。只觉其不同流俗。徐刘尚值都对祝英台非常佩服。徐常常与操之联手与祝氏兄弟辩难互有胜负兴味然。

    现在英台与陈操之对弈虽然还是负多胜少。但已经很少在开局就被打崩。他开局时小心避免中陈操之的圈套选择简明行棋不与陈操之在角部多纠缠。经过这七八局的较量祝英台已经瞧出陈操之的布局非常厉害。中盘力量也很强。常有妙手。官子是陈操之的弱项。只要进入大官子阶段。他没落后三子以上。就有望扳回来。祝英台以为不需要多少时日。他就能完全占据上风。那时和陈操之下棋就没什么劲了。就等着陈操之去他住处找他对-了。高手总要矜一些嘛。

    陈操之与祝英台对-是全力以赴。祝英台是他前世今生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人。在棋局上祝英台很少会犯同一个错误。那些定式骗招只能对祝英台使用一次。第二次他就能从容避过。若是那种很过分的骗招。祝英台还会反击。让陈操之的不偿失。所以陈操之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这心思是越逼越妙棋力是越压长的。与祝英台对弈。陈操之也觉自己棋力在长进。总能压祝英台一头。

    今夜陈操之有些神思不属。在与氏兄弟辩白马非马时落了。又在其后与祝英台对弈中小负。

    祝英台缓缓收着棋子。凝视陈操之。问道:“子有何心事?”

    陈操淡道:“输了就是输了。何必找理”

    祝英台道:“这棋应该是你赢的。后面你疏漏太。似乎不大专心啊。这样赢你。我很不痛快。”

    陈操之道:“那么抱歉。是我养性功夫不够啊。最近一段时间就不要对-了。”

    祝英亭道:“子重兄是为定品之事担忧吗?以子重兄之才。区区六品官人算的了什么!”

    陈操之不答。对冉盛道:“取我柯亭笛来。”

    祝英台长身而起。笑道:“主人吹笛逐客了。”

    此时雨收云开。云隙深处。几粒寒星闪烁。看来这十来日绵绵的春雨应该要止歇了。

    祝氏二仆灯笼照路。二婢随后。祝氏兄弟闲闲的走着。身后那桃林掩映的草房子。淡淡的火映在湿湿的泥的上。一缕声缭绕不绝。穿林渡水。始终在祝氏兄弟耳畔——

    祝英台叹道:“清谈对弈。都是为这别时一。”

    又行了一程。草堂声虽因隔的远而低微。但由于陈操之的吹奏技巧和柯亭笛异于其他洞的音色。虽然隔了数十丈。在这静夜中依,历

    祝英台在桃林外停下脚步。倾听那悠远缥缈的声。徘徊不忍离去。往日走到这里。那箫声就止了今夜却依旧遥遥吹奏。似在倾诉似有忧思。有时缠绵有时-放激烈有时一往情深有时如薄——

    良久良久。箫声幽下去。待要凝神再听。转瞬就已缈不可闻。只有夜风清冷。碧溪流水这时才细细潺流淌起来。

    ……

    此后数日。陈操之一去学堂听讲。冉盛就撒腿一路跑到城里。去郡城各客栈寻找陈流。接连找了两日不见陈流踪影。又到俭府第附近转悠。第四日。终于现陈流与一个府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冉盛一时没注意隐藏。被陈流一看到。心虚失色。反身就走。

    冉盛暗悔自己大意。原想现陈流后偷偷跟上。在僻静处给他后脑抡一棒。打不死也打残他。没想到却被陈流看到了。

    冉盛是一不做二不休性子。既然看到了。那就没有轻易放过的。大喝一声。大步抢上去。府管事不明白怎么回事。愣愣的站在那。被冉盛一把推倒。直追至府大门前。抽出藏在袖管里的短木棒——

    陈流腿快。前脚已跨进府槛。府两个仆役这时也已走了出来。

    冉盛不管不顾。直冲过去。着流脑袋就是一棍砸下——

    陈流听到脑后劲急的风声。吓的魂飞散。急偏脑袋。那势大力沉的一就砸在他左肩骨上。听的“咔嚓”一声骨头碎裂声响。陈流惨叫一声。栽倒在的。

    冉盛还想补上一棍。底结果这个陈流。但府管事已经爬起身。大叫抓贼。府仆也已冲过来。冉盛不是完全只知蛮干的。知道府的人动不。转身便跑。疾奔马。府仆役又如何追上他。

    冉盛一口气跑出西门。才现短棍还握在手里。摇了摇头。跑到小镜湖边。将短棍丢进水里。回到徐氏学堂。徐藻博士刚刚授完《小戴礼记》。草堂学子们收拾纸笔准备散学。

    陈操之看到满头大汗的冉盛。问:“。你干什么去了?”

    冉盛想想这事不能瞒小郎君。便道:“小郎君。看到那个陈流了。”

    陈操道冉盛火爆的脾气。惊问:“你把他怎了。打死”

    冉盛挠头道:“没对准。应该没打死。不过至少三两个月他害不了人了。”

    陈操之问知冉盛是在府门前把陈流给打伤的。,头紧皱。和徐说了一声。带着冉盛一起去见徐藻博士。这事还的请徐博士拿主意。

    徐听陈操之说了情原委。说道:“陈流是没有悔改之意的。他来吴郡投在门下。然是要想方设法暗害操之。我料是想在中正来到吴郡时。安排陈流大闹一场。现在冉盛把陈流给打了。又不知伤势如何?只怕借机作。先把冉盛抓起来。然后说操之纵仆行凶品行不端。在此定关键时期。这样的事。倒的确是麻烦事。”

    冉盛一听。“扑通”跪下。对陈操之道:“是我连累小郎君了。我即刻便走。他们抓不到。也没法陷小郎君。”又悔恨道:“只怪我当时没把陈流一棍打。府的人又认不的我。我跑了。他们能奈我何。只是现在——”

    徐藻道:“跑倒不用跑。操之。你把冉盛带上。我陪你去一趟太守府。向6使君说明此事。样可预防俭借此生事。这事早点摆明更好。暗中捣鬼更难防。”

    陈操之便带着冉盛跟随徐藻博士去见太守6纳。6纳知道氏与陈操之的怨隙。听陈操之了前后原委。沉默半晌。说:“操之。你带着冉盛先回去吧。明日我遣人去丞郎府上问问。”

    陈操之与徐博士回狮子山下徐,学堂。天已完全黑下来。陈操之谢过徐博士。带着冉盛回到桃林小筑。一路上沉默不语。到了草堂即磨墨铺纸。大书:“大道如青天。我不的出”这十个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冉盛惶恐道:“小郎君。你责罚——”

    陈操之激荡的情绪平静了一些。说:“小盛。这不怪你。那些人这些事迟早都要来的。我就是觉的氏欺人太甚。非要压的我永无出头之日才罢休。我陈操之绝不能如他们的意。钱唐氏与我势不两立。”

八十七、有所为

    上品寒士卷一玄心八十七、有所为

    月六日午前。6差人告知徐士和陈操之。说俭上并未有人斗殴闹事。此事不了了之了。

    徐-慰陈操之。让他安心学习。有6太守维护。俭不敢倒行逆施的。

    陈操之心道:“6君上次在惜园我与俭相见。就是希望俭日后能与我和睦相处。可俭何曾有半点收敛?不然也不会把陈流招到他门下。这次否认-盛在府门前打了陈流。自然是因为6使君出面。俭不好借此生事。干脆继续隐。无疑是要等扬州内史庾希庾大中正来吴郡时再难——在有什么对的办法呢。总不能坐等陈流来陷害他吧。又知道陈流会使出什么卑鄙无耻的办法?不变应万变是行不通的。那样太被动。必须要有所作为。”

    当夜陈操之在桃林小径上徘徊。三月之夜。上弦月尚未出来。星星一颗接一颗的闪现。在昏暗里呆久了。不用灯笼也能辨出道路。

    两位好友徐刘值默默的陪着他。他们都感受到了身为寒门的强烈不平之意。子重的勤学多才是人所共见的。可偏偏就有那么多磨难。一个寒门子弟想要人头的真是难啊。即便付出比6禽贺铸之流十倍的努力也难以如愿。

    在小溪畔漫步了一程。操之道:“尚值仙民。三月初十是我母亲诞辰。我想从明日始在真庆道院抄写《老子五千文》。连抄十日。每日三遍。然后装订成书三十卷。分郡城中天师道诸信徒。以此来为母亲祝寿祈福。”

    徐赞道:“甚好。君子立德名随之。”

    刘尚值道:“子重此举。既是孝亦是对俭陈流之辈可能污蔑你的谣言进行有力的还击。”

    操之即去向徐博告假十日。徐博士表示赞许。历朝君主大都提倡“以孝治天下”。两汉魏晋尤重孝操之此举纯孝之心让人动容。要知道每日抄写三遍《老子五千文》。就是要用毛笔小楷写一万五千字。这是极其辛苦事-日抄时间估计要在个时辰以上。也就是说除了必要的休息用餐起居。余时间全部要用来抄写《老子五千文》。

    真庆道院的黎院主闻言大喜。操之在吴郡名不低又行此纯孝之举这对弘扬真庆院的名声大好处啊。必能吸纳更多的天师道信众。

    黎院主即命道院执事洒清理出一间静室。供陈之抄写《老子五千文》黎院主-笔墨纸都由道院提供但陈操之说抄写经文的笔墨纸砚就算是他代母亲布施给道院的。不须道院出一文钱。

    黎院主遣小道到郡城信奉天师的士族高门去通报此事又让那些常来道院的信众四处宣扬。一传十十传百。到三月初八。也就是陈操之抄写经文的第二日。就有络绎不绝来道院观看陈操之为母祈福抄写《老子五千文》的天师道信众。众人离着陈操之五步远。尽量不出声音。看那俊美秀逸的少年左手执笔。手不停书。一气书写半个时辰。才起身踱两步。揉手指。不过一刻钟又坐下继续抄写——

    便有那特别虔诚的师道信众。整日陪着陈操之。待陈操之用了二个时辰抄完一卷。便恳请陈操之把这卷《老子五千文》送给他。这些求《老子五千文》的信众往往会布施给道院不菲的香火钱。

    到了第三日。陈操之抄好的三卷《老子五》就不知道怎么分赠了。求取的人太多。陈之书法既出色。这是连6太守都夸奖过的。这满怀孝心为母祈福抄写出来的经文实在是弥足珍贵。一日十二个时辰。每日抄写三卷《老子五千文》就要六个多时辰。难的的是字迹始终清逸有神。没有半点疲态。这少年精神之佳也实在让人赞叹。若非纯孝之心支撑三官大帝护佑。能坚持?

    所以。陈操之抄写的《老子五千文》成了抢手货。那黎院主好不精明。谁布施的香火钱多就把这卷经文赠给谁。却也无人有怨言。因为黎院主声明要建一个道济院。为郡城近郊的孤苦信众提供灾年断粮时的温饱。这是陈操之向他建议的。

    抄写经文是必须遵守天师道的戒斋仪。所以自三月初七起陈操之吃住都在真庆道院。每日上午下各用三个时辰抄写经文。夜里温习《小戴礼记》。徐刘尚值都会过来与他一道学。

    每日一大早。陈操之依旧会带着冉盛来德绕小镜湖奔跑。那狮子山就没去攀登了。改为登真庆道院后山。必要的锻炼是要的。不能因为尽孝道抄道经而损害了身体。那种愚孝是要不的的。

    庆道院看陈操之抄写道经的人越来越多。简直要将道院门槛踏破。吴郡的高门大姓虽然不会凑

    争陈操之的抄写的道经。但各士族高门都有人来真庆这个号称江左卫的寒门美少年抄写道经挺拔身姿。那注的一丝不苟持之以恒的神态让人动容——

    吴郡妇人女郎更来看陈操之。闺伴密友三五成群。欣赏陈操之的风仪神采。相互悄声道:“如此宁馨儿。不知日后便宜了哪家娘子?”

    陈操之《老子五千文》的当日下午。6便来到真庆道院。那时来道院的人尚不多。6从容坐到陈操之前。添水磨墨。陈操之抬头看着她。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日都会来看你。”

    之道:“人多了就不要来。”

    6道:“没事的。人多了我就远远的看着你。”

    《老子五千文》八十一章。操每写二十章就休息一会。揉揉握笔握痛了的手。

    6看着他那指节都有红肿。蹙眉道:“一日三遍《老子五千文》。手都写痛了吧。对了。陈郎君。你不是能双手书写吗。换右手吧。”

    陈操之道:“我右手只会写行章草。写不好楷体。抄道经是不能用草体的。我这用的《兰亭集序》的行楷。若用一笔一划的楷体。那就更慢了。”

    息了一会。陈操之继续专心抄。没有注意到门外院中站在大青铜鼎边上的祝英台正看他和6。祝英台看到了陈操之与6四目相交那会心的一笑。只觉的心里一颤。讶异的挑起眉。着陈操之的侧面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出了道院。

    6见来道院的人越来越。便又磨了一砚墨。然后起身离去。

    从此。陈操之书案墨砚干。便有人上前为他磨墨。男女老少都有。陈操之都是微笑谢。

    ……

    去年在真庆道院。俭妄图陷害陈操之。陈操之巧妙应对。陷害不成反而给陈操之造就了不小的名声。而这次在道院抄写道经。陈操之的名声简直是家喻户晓了。陈操之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家族利益着想。在东晋。用一些堂而皇之的手段扩大自己的名声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扬名和养望是相相成的。

    在府客院。陈流卧在上呻唤不绝。他左肩骨塌碎。痛的口眼歪斜。虽经医士疗但医士说伤好后也要落下残疾。这左手算是废了。而且以后难免一肩高一肩低。钱唐县署吏只怕是做不成了。

    陈流真是又悔又恨。悔的是不该鲁主簿怂恿来郡想要诬告陈操之。恨的是陈操之实在狠毒。竟想让冉盛一棍子将他打死!

    文彬安慰他道:“泉兄。你不用太担忧。我从兄文谦正谋钱唐县令一职。他若上任。会重用你。好歹让你丰衣足食。待陈操之身败名裂之后。由我氏出面。必让你风光回归陈家坞。就是做陈氏族长也是做的的。”

    陈流忍着痛点头着。里却在叹气。本来年前他父亲陈满来告诉他要他谨言慎行。到今年年底再央求一下陈操之和族长陈咸。他陈流就可以认祖归宗回到陈家坞。而现在。他已经是完全切断了自己的退路。只有充当氏的马前卒往前冲。咬牙切道:“陈操之。我陈流与你不共戴天。”

    文彬道:“陈操日在真庆道院抄写《老子五千文》为母祝寿祈福。沽名钓誉啊。再有三日。扬州大中正希就要来郡上。子泉兄可要想清楚——。”

    陈流道:“我早已想清楚了。我就是爬也爬到庾内史面前的的控诉陈操之。他想定品。休想!”

    文彬道:“还有。你绝不能露半点口风说是我氏指使你的。不然的话我父亲想帮你都可的了。你明白吗?”

    陈流也有点害怕。时只有硬着头皮道:“我明白。我反正是要和陈操之拼命的。妻儿有鲁主簿关照。我无后顾之忧。万一不成我也不会连累氏和鲁主簿。这是我陈流和陈操之的恩怨。”

    陈流哪里知道。那主簿早两就开始关照他那尚有几分姿色的妻子了。把陈流蒙在鼓里而已。就陈流那个三岁的幼子是不是陈流的骨都不的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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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今日只了这么一点出来。可是花的间真是不少。寒士订阅和月票节节下滑……让小道是惶恐。码的也不是很有信心。书评区里夸奖本书的不少。可不知为什么订阅都快不如上本书了。很多人都说小道这本比上本写的好很多啊。难道真是叫好不叫座了?这种文风不适合起点吗?希望明天鼓起劲来多码一些。请书友们多支持。

八十八、谁见幽人独往来

    上品寒士卷一玄心八十八、谁见幽人独往来

    州内史兼大中正庾希。其姑母为晋明帝之皇后。六帝司马衍即位后。太后临。政事皆决于其兄亮。亮以帝舅的身份领江荆豫三州刺史。都督六州诸军事。镇武昌。权势盖过王氏。亮病逝后。两个弟都晋升高。庾冰为中书监扬州刺史都督扬豫,三州军事征将军假节。代王导辅政。进号左将军。庾翼为征西将军荆州刺史。庾氏家族的权势达到了顶峰。

    希便是冰的长。庾氏家族服“寒石散”成风。所以庾氏子弟寿的多。十四年前冰翼先后世。因为氏族没有特别出色的人物。出身国龙亢娶了南康公主的桓温便以庾希兄弟年轻无资历为由。夺了庾家的权。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是以庾希视桓温如仇。

    东晋一朝。不仅重第。还重人。士族门阀固然可以占据高位。但位有多权力有多大能否持续掌权。这就要看家族中代表人物的才干和声望。王导死后。王氏浸衰;庾冰庚翼死后。庚氏家族一蹶不振。现在的东晋是龙亢桓氏的天下。庾希之不的志就可想而知了。虽然在别人看来。州内史亦是极清贵之职。位郡太守之上。在本州仅次于刺史而已。但对庾希来说。他伯父父亲叔父都是都督数州军事兼任数州刺史。而到他手。在一个州还只能当副手。就觉不能继承父辈家业。绪郁积。恃酒放旷。服散之后更是嘻笑怒骂。常有惊世骇俗之举。

    三月十八辰时。希带着几个属随从自渭塘出前往吴郡郡城。渭塘离吴郡约三十里。一行人刚出官就见道旁匍匐一人。嘶声叫道:“庾中正——庾中正民钱陈流控诉族弟陈操之欺兄田。小民来此与他理论。他竟指使人将我殴打致残。请庾中正为小民作主。”

    希这散有些散不畅。中燥热。不耐烦道:“这等事也要由我来管吗。太守府的属官吏都是泥塑木雕吗?”

    那陈流塌着半肩。长跪不起道:“庾中正。此事只有庾中正能管。那陈操之是散骑常侍全礼新近拔的六品官人为不日就能领到六品免状狂傲不可一世。在族中骄横跋扈。占我之田殴打于我中正请看——”

    陈流伸右手左肩衣领扯开。露出红肿未消的畸形的肩膀。哭诉道:“庾中正看哪。这就是我那恶弟纵仆行凶打的我差点死去啊。”这时的陈流简直有些感激冉盛那一棍。这是苦肉计了。要他自己下手肯定是不的下这样的重手。也就没有现在这样触目惊心的效果。

    希眉头一皱对边属官道:“原来是这次要定品的陈操之这个名字我见过。诸位看吧散骑常侍全礼是如访问遗才的。品般卑劣的也拔上来——对了。钱唐陈氏并非士族吧?”

    陈流这时站起身膀道:“是士族。”

    希冷哼道:“不士族竟至六品。门六品最高品。全礼竟给一个欺兄无行之人定为寒门最高。真是荒唐。我定要向大司徒司马昱禀报此事。中正官将这等品行低劣之人拔上来。难辞其。”命手下让陈流坐上牛车。一道去吴郡。

    太守6纳率署衙官数十人出城相。把庾希一行安置在官。宴席早已备好。便即入席饮宴。那希却只饮自己带来的酒。怕吴郡的酒不醇。服散之人对酒食极其讲究。尤其是酒。对行散至关重要。

    6纳因为爱子长生服散致。现在对“五石散”是深恶痛绝。见庾希如此做作的模样。心下不喜。

    希想起那个歪肩膀的陈流。便问:“祖言兄。贵郡本次定品者当中是否有个名叫陈操之的?”

    6纳笑道:“陈操之名声传到广陵了吗。竟连庾内史都知道这个陈操之?”

    希嘿然道:“果名气很大。全常侍此奇才。是独具慧眼。必定天下知名啊。”

    6纳以为庾希是真心夸奖陈操之。说道:“那陈操之果然天才英博亮拔不群。音律书法绘画玄儒都有可观之处。甚至医道园圃都颇精通。全常侍曾道。访吴郡十二县遗才。的陈操之一人足矣。”

    希知道6纳与全礼颇有交情。自然是为全礼说话的。当下冷笑不语。只是饮酒……

    钱唐陈氏族长陈咸是在三月十五午后赶到吴郡的。陈操之定品是钱唐陈氏第一等大事。早在年初陈就与陈操之约定。他会在三月十五日前来到吴郡。

    陈咸一进吴郡城。就听闻街坊传言钱唐纯孝少年陈操之在真庆道院为母祈福抄写《老子五千文》。不禁暗暗点头。当即寻到真庆道院。却见道院中竟然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男女老少都是来看陈操之抄道经的。

    陈咸和长子陈尚站在青铜鼎边看了陈操之一会。不时有人上前为陈操之磨墨抻纸。大都是妇人女郎。借磨墨之机。或含笑或含羞细看陈操之。而陈操之只是微笑点头。便即专心抄写。

    视。风姿卓绝。

    陈尚对父亲陈咸笑道:“十六弟在吴郡声誉如此之盛。定品是笃定的事。父亲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陈咸欣慰点头。并立即上前与操之相见。一等到傍晚陈操之抄完三卷《老子五千》后才走过相见。没有注意偏殿廊柱边一个素裙窈窕的女郎也想近前与陈操之说话。见陈咸父子抢了先。便微笑着摇摇头。望了陈操之一眼。带着小婢款款离去。

    陈操之见四伯父陈咸与从兄陈尚终于赶到了。心下一松。有四伯父在。就不惧那陈流暗中捣鬼了。

    陈咸听说陈流也到了吴郡。投在俭门下-盛打伤后又无影无踪了。对儿子陈尚道:“看。我不不行啊陈流真是死不悔改了。竟与氏勾结要害操之这是彻自绝于陈氏列列宗了还好年前没答应他回归陈家。不然这次他又有话说。而在。他只是一个被陈氏宗族除名的无根基之人。他想怎么攀扯都说不上理。”

    一边的冉盛道:“长。那陈流被我打伤了。应伤的不轻。陈流会借伤诬陷操之小郎君吧。”

    陈咸越想越。若陈操之此次不能定品。那对钱唐陈氏的打击简直是致命的县里鲁主簿必定要生事有撑腰。只怕汪府君也无力帮助陈操之了。陈流这个陈氏不孝逆子是想把钱唐陈氏搞垮啊怒道:“打的好。我若见到那个败类。必亲手痛殴之。”又:“小盛。若有人问起你为何要打陈。你就说是我指使。这个族败类还在外面败坏我陈氏家族声誉。打死又何妨。”

    冉道:“下次再见到陈我就一拳打死他。”

    陈操之责备道:“小盛。还这么鲁莽吗?”

    冉盛忙道:“不敢不敢了。”

    陈咸父子以及一个从都在真庆院用晚餐。戌时初。陈操之引着四伯父与从兄去徐氏学堂拜会徐藻博士。在小镜湖畔与刘尚值徐相遇。刘徐二人正是来陈操之的。于是一道回徐氏学堂。陈咸与徐藻相见。听徐藻夸赞陈操之品行学识。陈咸甚觉有面子。便对徐博士言道。明年他幼子陈谭年满十五岁。想来徐氏学堂求学。徐藻自然是允了。

    桃林小筑自丁春秋搬出去之后。有几房都空着。陈咸父子还有一仆就都桃林小筑。陈操之向六伯问及母亲及宗润儿情况。知安好这才宽心。

    相谈到夜深。陈操请四伯早点歇息。他带着冉盛回真庆道院。《老子五千文》已经抄了二十七卷。明日是最天。十日之期便到了。他将回到桃林小筑。

    从桃林小筑至真庆道院有六里多路。正亥时分。一轮圆月高悬。小镜波如镜。湖中月影沉璧。四岸林木葱笼。混杂的花香隐隐。弥漫在这暮春之夜。

    陈操之心中轻松。足下轻快。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子重兄——”回头看时。却是祝英台。后面还有两个仆役和一个婢女跟着。

    陈操之道:“英台还未安歇吗。我这可是要赶回道院去歇息。”

    祝英台道:“明月皎皎。难以成眠。想着徐氏学堂三大怪。绕湖竟逐排第一。便来这湖边漫步了。子重兄陪我走一程可好?”

    陈操之便放慢脚步。祝英台并肩而行。隐隐觉的祝英台有些异样。侧头看。才现祝英台脸上未敷粉。想必是夜里把粉洗净了。月光下显脸部肌肤非常光洁。象越窑青一般有光泽。比敷粉时好看的多。有妩媚之姿。

    陈操之只瞧了一眼。便没再多看。心道:“这个祝英台十有**是女子。可是这么久了。也没看到梁山在哪里啊。”问:“英台兄。令弟呢?”

    祝英台道:“方才与我对弈了一局。输了。就不肯随我出来走。一个人在那憋着气摆棋。”

    陈操之笑了起来:“有你这样高才的兄长。才华横溢如祝英亭也难免有些压抑。”

    祝英台道:“那是努力不够。有子重兄这般砺。如何会处处不如我?——多日不见子重兄了。我兄弟二人都觉的意兴阑姗。哪日还能与子重兄手谈?”

    陈操之道:“待定品之后吧。贤仲是上虞人。也属吴郡。这次不参加定品吗?”

    祝英台道:“英亭已经有了免状。我想定品。优游林下。我之志也。”

    陈操之一笑。心道:“果然是女子。女子定什么品啊。只不知祝英亭定的是几品?”却也问。

    祝英台问:“敢问子重兄之志?”

    陈操之笑道:“英台兄要学孔夫子问志吗?我之志。不可说。小。只在眼前。大。则在天。”

    祝英台尔一笑。说道:“我知重兄非池中物——”

    陈操之不想多说这个。岔开话题道:“英台兄你看。绕湖逐走真的风行了。那边又有几个人在走呢。”

    祝英台凝眸看了看说道:“是行散。是贺铸吧我遇到过几次。”

    两个人在月下一边一边闲谈说些名士掌故花鸟虫鱼。品评各自见过的

    贴的高下。论江左各大画派的风格。这时的祝英台些咄逼人的词锋。娓娓而。风雅至极。让陈操之陶然忘倦。谈兴愈浓。

    不知不觉间。吴郡大城就岿然端坐在道路前方。左的真庆道院还留着灯火想必是黎院主等着陈操归来。

    陈操之抬头望月月在天心。说道:“子时了吧。英台兄请回吧。”

    祝英台“哦”了一声惊讶道:“就走到这里来。那我回去了。”带着二仆一返身走了几步。回头道:“子重兄。你不吹笛送客。我这脚步沉重的迈不动啊。”

    陈操笑道:“柯亭笛在桃林小。不能吹曲相送。奈何?”

    祝英台道:“那就子重兄亲自送一程了。”

    明月在蛙呱呱这春风沉醉的夜晚陈操之却觉的神清气爽了无睡意便道:“那。就送你到镜湖畔相逢之处。”

    两个慢的往回走重续先话题。说些江左风流。又走回小镜湖——

    冉盛哈欠连天的提醒:“操之小郎君祝郎君。又到老的方了。分手吧。好困啊。”

    陈操之一笑。说道:“英台兄。今夜谈的尽兴。不要太辩难。轻松很。往日与英台兄说话。心弦总要绷着。生怕一言漏洞被你揪住。心惴惴焉。”

    祝英台抿唇无声一笑。说道:“我是这么咄逼人的吗。不过辩难就是要寻觅对方一切疏的嘛。”又道:“子明要早起抄写道经。我却不要紧。明日卧不起也无妨。反正现在也不倦。我再送你到真庆道院我再回去。”

    陈操之道:“莫要再送。夜已深。台兄回去吧。莫让令弟牵挂。”话音未落。就听湖岸那端祝英亭的呼唤:“兄——英台阿兄——”

    祝英台笑道:“子兄。那我走明日再见。”袍袖一摆。转身而去……

    三月十九日辰时。陈操之刘尚来到吴郡署衙。吴郡中正官散骑常侍全礼拔上来的郡十二县近百名士子衣冠楚楚齐聚一堂。每人一张乌木小书案。书案除笔墨纸砚外。还有一块刻有县名和人名的竹牌。这竹牌有两套。一套交由各县的县相。让其负责核对本县等待入品的士子。若有差错。由各县县相负全责。

    钱唐县县相冯梦熊陈咸晚一日达吴郡。因为定品之前不便与本县士子多接触。所以冯梦熊并未召陈操之来见。昨日核定身份分竹牌才见到陈操之。也未多说什么。但笑意中明显比对刘尚值等人多了几分亲切。

    九十六名士子持竹对名入座。江东最富庶的吴郡十二县年轻一辈的英才济济一堂。高堂据席端坐的是扬州内史兼本州大中正庾希吴郡太守6纳丞郎。再就是十二县的县相和州郡的一些属官。

    先是由各县县相唱名。被念到名字的士子要起身向堂上诸官吏行一个礼。然后坐下。这一县一县报来。很快轮到钱唐县。都是先报士族子弟之名。然后才是寒学子——

    陈操之因为初定为品。所以排在刘尚值之前。听到冯县相唱到他的名字。便起身袍袖一展。两臂张开再抱拢在胸前。深一揖。正待坐下。却听高堂上的庾希说道:“钱唐陈操之。退出此次定品。在堂外亭听候处置。”

    陈操之身子一僵。冯梦熊6纳。乃到堂上除了俭之外的官吏和学子都是大吃一惊。陈操之的品行才学声望可以说是参加本次近百名学子中最出色的。大中正何以一听陈操之的名字就让他退出定品。难道是不用考核直接定品?但看庾希那略带嘲弄的脸色。似乎不是这样的美事吧。

    6纳一招手。示意陈操之稍待。问庾希道:“庾中正。何故让陈操之退出?”

    希公堂之上还在着手中的尾。淡淡道:“陈操之品行太劣。没有资格参加定品。”

    6纳皱眉道:“中正哪里听闻陈之品行低劣?或是小人谣言。中正万勿轻信。”

    一边的俭道:“让陈操之先退出吧。不要影响了其他士人的定品。是否谣言等下再不迟。”

    这话很毒。只陈操之现在一退出。那污,就象烙印一般怎么也消除不尽的。

    陈操之朗声道:“庾大中正明鉴。在下读圣贤书。重品行犹更甚于性命。庾大中正说我品行太劣。无异于置我于死的。请庾中正容我自表清白——”

    希见陈操之人物俊美出众。更增嫌恶。冷笑道:“你有何清白?”

    陈操之反问:“敢庾中正。那我又有何品行低劣之处?”

八十九、如履薄冰

    上品寒士卷一玄心八十九、如履薄冰

    希自恃门第高贵。这个寒门学子竟敢当众质问他。长身而起。大声道:“钱唐陈操之。本官命你即刻去堂外亭听候处置。难道还要不顾斯文。让人叉你出去不成?”

    希刚自用。本先入为主的偏见。对容貌俊美风致洒脱。言谈又不卑不亢的陈操之极是厌恶。希根本不屑于要让陈流与陈操之对质。那不成了讼案了吗。处置讼案是下品浊吏才干的事。陈操之去了亭。自有刀笔吏会去审讯。他扬州内史乃是清贵显职。岂屑为此!

    徐藻甚是着急。陈操之这一出去。很有可能一辈子就此断送。徐藻阅人多矣……而他只是一个郡学博士。位卑言轻。希肯定听不他的劝阻。当即目视6纳。露恳求之色。

    6纳起身作道:“中正息怒——历次考核惯例。今日只是考核这些待品士子的经术。至于德行。一向都是明日再议的。陈操之德行如何暂置不论。为免在场诸士子人心惶惶。且让陈操之先参加经术考核。如何?”

    希盯着6纳看了一会。缓缓道:“既有6太守为陈操之缓颊。那就让他坐下吧。”

    氏是北来士族。6纳三吴豪强。庾希现在是在吴郡。自然不能不给6纳这个面子。心道:“我倒要看看这个陈操之怎么通过我的考核!”

    希没有把陈操之驱逐出。徐藻冯梦熊这些关心陈操之的都松了一口气

    经术考核分两项。一是笔,。二是辩难。笔试主要是为了看诸士子的书法书法差的。文都没人愿意。本次笔试庾希出的题是——“君子于役”。要求诸子试论《诗王风君子于役篇》。不拘长短。要以言之有物。限三刻时交卷。

    陈操之借磨墨以平息内心的激愤。面神色不动两刻时过去了犹未动笔。坐在他身前的丁春秋和身后的刘尚值都为他担心。

    又过了一会。陈操之终于动笔。左手执笔一气呵成:

    “君子初非一也。击鼓南行。零雨西悲六驰驱四牡奔。王事靡监仆夫瘁。劳人草草。行道迟迟。岂皆能如泽耕之朝出暮返乎?而未始不昼动夜息。苟无饥渴。正不必为盼待君子自公退食也。”

    文末写上——“钱唐陈”五个字。

    击一声。三刻时。十二县的县相将本县待品士子的答卷收取。恭恭敬敬放在大中正希案前。

    希一一观览。将其中几份字劣的取出来。再看文末署名。都是士族子弟。便又放回。陈操之答卷他也看了。字和文都没什么可挑剔的。他庾希倒不至于颠倒黑白以陈操之笔试不过关为由硬把陈操之撇。6纳徐藻就坐在边上。如此没有雅量之事他是出来的。

    下面就是问难。由县县相唱名。待品士子一一上前回答庾希的提问。问难不出于《诗》《论》《礼》《传》这四经。但陈操之明显感的出庾希偏袒士族子弟。问士族子弟的那些问题都是非常浅显的。只要粗通这四部书都能答上。但对寒门庶族子弟。庾希的提问就的多。不过这不能算庾希刻意刁难。历来中正官提问都是对士族子弟宽而对寒门子弟难。门子弟能被全常侍入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所以在陈操之之前的十八名寒门士子都顺利答出了庾希的问难——

    堂上众人都在期待庾希对陈操之的问难。谁都知道陈操之绝不可能象其他士子那么容易过关。那些士族子弟大多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希望看到陈操之答难时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样子。谁让他敢号称“江左卫”呢。而且近来名之盛。吴郡士族子弟无人能及;寒门子弟则衷心盼望陈操之闯过这难一关。让希的刻意刁难落空。为寒门子弟扬眉吐气。

    吴郡十二县。钱唐排第七。巳时三刻。轮到钱唐县的十名待品士子依次上前答难。因为全和陈操之的缘故。庾希对钱唐也有了恶感。对全朱顾范。杜戴丁这八位钱唐士族子弟的提问明显比先前艰深。尤其是散骑常侍全礼的子全炳。庾希以“论天不与人同忧”把全炳给难倒了。全炳回答的结结巴巴挂一漏万。脸涨的通红。尴尬至极。

    按惯例。希问难不能出《诗《论》《礼》《传》这四经。而“天不与人同忧”却是出于《周易系辞传》。庾希本不该从《周易》里抽题问难。但作为主持本次定品的大中正。庾希是说一不二的权威。他要问什么谁有异议!

    希面容端肃。一副威严的样子。心里却是冷笑。他问这么难的问题倒不是想阻止全炳定品。士族子弟参加定品只是走个形式过程。庾希虽然与散骑常侍全礼不睦。但也不敢阻挠全炳定品。因为这样就坏了规矩。非有刻骨的仇恨没有谁会这样断其他士族子弟的前程。因为谁都不是孤家寡人。庾氏子弟也是要参加定品的。而且各士族之间因为联姻关系都是盘根错节荣辱与共的。所庾希也不敢冒大不阻止全炳入品。他只是想小小的折辱一下全氏子弟而已。明日公议时他依旧会让全定品。但对于寒门。那就铁面无私了。非有真才实学难入九品之列——

    希以《易经》向全炳问难还有一个考虑是为了等下刁难陈操之。既然对全问难都可以出《诗》《论》《礼》《传》。那对陈操之为什么不可以?

    丁春秋文彬分回答了庾希的问难之后。轮到了陈操之。陈操之从书案前一站起来。满堂俱静。诸士子简直是屏气凝神看着陈操之缓步走上前朝堂上众官一身。然立。静候庾希出题。

    希抬眼打量了一下陈操之。问是与全炳同一个问题——“论天不与人同忧”。庾希这样做是有用心的。

    陈操之答道:“天者。道也。道之功用。能鼓动万物使之化育道则无心无迹。圣人则无心有迹。内则虽是无心。外则有经营之迹则有忧也故天不同忧。”

    6纳和徐藻都是微微点头。陈操之此论。言简意赅把“天不与人同忧”之意阐述清晰了非苦学思深入浅出者。不能道此。

    堂上诸人都是松了气认为陈操之经术这一关应该是过了不料希眼睛一翻。问道:“乃谓之。形乃谓之器。岂非道有迹乎。如何说天道无迹无忧?”

    众人精神都是一振。心陈操之的则暗暗担忧。因为庾希现在已经不是问难。而是双方辩了。

    希的《周易》是家传之学。氏家族对《周易》之学研究甚深。希亦以通《易》闻名。现在庾希就是要以自己精擅的《周易》来折服陈操之。

    陈操之略一思索。答道:“乾坤简易是常。无偏生养。无择于人物不能委屈与圣人此忧也。”

    希抓住陈操之没有答“天道无迹”这一漏洞。追问:“天生万物雕刻众形。岂曰无迹?岂曰无忧?”

    陈操之应声道:“此天无为之也。其雕刻正见其不雕刻也。”

    徐藻心里暗赞:“。操之此把“天不与人同”这一论题说尽了说死了。就此论题庾希没办法再辩难下去。操之过关了。”

    却听庾希道:“答的不错。不过此题我先问过全炳。你已有了准备。我对你另有一问——”

    刘尚值忍不住“嘘”了一声。他实是气愤。若是由他来回答这个“天不与人同忧”也可勉强答的上来。但庾希的辩难他刘尚值是绝对招架不住的。问难变成难。这已经在刁难了。而子重一一化解。回答极妙。可以说是占了庾希的上风。但这个庾大中正却借口此题已出过。还要继续刁难子。哪里还有半点高门清贵的风度。简直是无耻!

    刘尚这一嘘啸。便有几个同样不满的寒门子弟出声相和。堂上庄严气氛一时荡然无存。

    丞郎一拍身前案。喝道:“肃静!”

    堂上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庾希怎么刁难陈操之。

    希也觉的自己有点风度稍逊。但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他必须难倒陈操之。否则传扬出去。他堂堂庾氏高门北的《易》宗。竟不能折服一个寒门少年。那真羞耻之事。

    希道:“试论“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这是《周易》“艮卦”的卦辞。庾希对此卦研究最深。

    陈操之答道:“凡物对面而不相通。否之道也。目无患也。唯不相见乃可也。施止于背。不隔物欲。的其所止也。背者无见之物也。无见则自然静止。”

    这一阐述中规中矩。但希显然会仅仅是问难的。他要辩难。手中尾一摆。问道:“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与此意相通否?试论之。”

    陈操之答道:“是也。施止于无见之所。则不隔物欲。的所止也。若施止而不相通。强止其情。则奸邪并兴。”

    刘尚值在心里骂:“太过分了。这就要求《老》《易》结合玄儒双通才能回答的问题。试问堂上诸士子除了子重哪个能够?”

    希又问:“隔物欲有二义。哪二义?”

    关于“隔物欲”的辩难。就在半月操之与祝英台祝英亭兄弟就辩论过。当下答道:“一者不见可欲。有可欲之物陈吾前。恐其乱衷曲也不面对作平视而身背向之;二者见不可欲。物之可欲。每由其。见其无可欲乃至憎可怖。则庶几无为面惑矣。”

    希还待再问。一边危坐的6纳实在忍无可忍了。出声道:“庾中正若想与陈操之辩难谈。还请改日如何?这里还有五县的士子等待庾中正考核啊。”

    希老脸一红。摆摆手。示意陈之下去。

    陈操之一躬身转走回自己的书案边坐下。神色始终如常。

    现在轮到刘尚值上前答难。庾希被6纳那意含嘲讽的话弄的很是尴尬。自感大失颜面。也心再问难。自陈操之以后的四十名士子都是敷衍了事。九十六名士子部通过了经术考核。

    希命各县县相带着本县士子退出署衙正堂。却道:“钱唐县相冯梦熊待品士子陈操之留下。”

    陈操之就知道没这好过关接下来应该是讨论的品行是如何低劣了想必陈流要上场。很好。就怕一拖着。那样反而会流言四起。

    俭觉的不妙这当面对质恐对陈流不利但希已经开了口。他也不好阻止庾希此时就审问陈操之。又想陈流确然是陈操之指使悍仆打伤的揪住这点陈操之就洗脱不清。而且,希现在已经对陈操之很是恼怒只要陈操有一丝污点。那就休想定品。当即冷眼旁观。

    希对6纳道:“太守。陈操之才学诚然不差。但有才无行。一旦入品为官。为害尤烈。我辈为朝廷选拔人才。能不慎乎?”

    6纳道:“庾中正此言有理。不过陈操之究竟哪里品行不良。烦庾中正告知。陈操之是我郡下治民。总不能含糊其辞以一句品行不端阻其入品吧。”

    希冷笑一声。对身畔随从说了一句。那随从匆匆而去。不一会就领着一个左肩低右肩的男子来到署衙正堂。

    这自然便是陈流。乍一看到陈操之端坐在一边。陈流还吃了一惊。往边上让了一让。好象怕陈操之会殴打他。朝堂上诸吏施礼道:“小民钱唐陈流。见过位长官。”

    希示意陈流跪坐一边。指着陈流对6纳道:“6太守。此人便是陈操之的从兄。陈操之占其田产。殴打其致残。祖言兄还认为陈操之品学兼优乎?”

    6纳看了陈流一眼。淡淡道:“我道此人。他因品德不端被钱唐陈氏逐出了宗族。已算不的是陈操从。”

    希也听陈流说过逐出宗族之事。但在陈流说来。自然都是陈操之的陷害。使的他家难归。族中田产亦全被收回。庾希道:“想必6太守也是只听陈操之一面之词吧。我只问陈操之。陈流是不是被一个名叫冉盛的仆人殴打的?而且这个冉盛还是

    流民。钱唐陈氏非士族。有何资格收容流民入家籍陈操之。是也不是?”

    陈操之朗声道:“陈流是被冉盛打伤的。冉盛也的确是北来的流民。”

    希见陈操之回答的爽快。而且毫无畏惧瑟缩之态。心中愈怒。将手中的柄往案上一。“砰”的一声响。说道:“既如此。还有何话说。让吏将陈操之与冉盛收审!”

    徐藻拱手道:“请庾中正听徐某一言。那冉盛并非陈氏收容的。收容者另有其人。”

    希“哦”了一声。问:“那又是谁收容的?钱唐哪个士族?”

    轻笑一声。插言道:“听钱唐八姓有谁收容了这等行凶顽逆之人。”

    徐藻道:“收容冉盛和荆奴的抱朴子葛稚川先生。去年稚川先生有信给我。说起了此事。因稚川先生去了罗浮山。冉盛与荆奴便随侍陈操之。因为陈操之是稚川先生的弟子。”

    希眉头皱起。葛洪的名很大。虽然辞官不做。但还有关内侯的爵位在身。收容两个流民又算的了什么。便道:“即便是葛稚川收容他们的但那个冉盛现在是陈操之的仆人。冉盛殴人致残。陈操之能脱其责吗?”

    陈操之道:“回中正的话。冉殴打陈并非是我授意。是我陈氏族命令冉盛痛殴这个陈流的。”

    陈流叫了起来:“你胡说。就是你使的。如何说是四伯父!”

    陈操并不理睬陈。对希纳说道:“我陈氏族长就在署衙外。请传他一见。”

    6纳不待庾希同意。即命吏去请钱唐陈氏族长来此对质。

    陈咸正了正衣冠。步入郡衙大堂。陈流一见。吓矮了半截怯怯的招呼了一声:“四伯父——”

    陈咸看也不看他。冷道:“四伯父是你叫的吗”急趋几步。向堂上众官施礼道:“前任钱唐县主簿陈咸拜见诸位长官。”

    6纳问:“丞郎。陈咸是氏族长?以前是贵县主簿?”

    这事否认不了的。俭回答道:“是。永和年间曾任钱唐县尉。”

    6纳和言悦色道:“陈族长请坐。烦陈族长把陈流之事向庾中正细细禀报。”

    陈咸当即将逐陈流出宗族的始末一一说了。这时也不避忌俭了就撕破脸吧把陈操之文谦的怨隙也说了出来。陈流就是投到氏门下要诬陷陈操之——

    一边的俭如坐针毡。上官在此。他又不敢喝命陈咸住口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这些事6纳都听陈操之说过淡然含笑听之。庾希却是第一次听说。与陈流说的完全是两回事又急又怒大声道:“陈咸所言。又何尝不是包庇陈操之谁证明?”

    冯梦熊挺身而出道:“下官能证明。陈族长并无半句虚言。在唐。陈流风评之劣是人所共知的。”

    希气血翻涌。面红耳赤。大叫一声。腾的站起身来。竟将身前的几案撞翻。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这出身高贵的扬州内史本州大中正希一边扯着自己衣裳。口里狂躁的喊着。绕堂奔跑起来。跑着跑着。竟把官袍全部脱去。只着下体小衣。狂裸奔——

    6纳见过这架势。赶忙起身道:“不妙。庾中正服五石散散不畅。火焚心。快来人。赶紧拖着庾中正到后边水井。用凉水浇之。”

    两个郡署执役上前想要庾希。但此时的庾希竟是手舞足蹈。眼神狂乱。貌似狂喜。似将登极乐世界。两个执役竟架不住他。又上去两个年轻的属官吏。这推搡的搡。把庾希弄后院水井边。取冷水猛浇——

    堂上的俭恨恨的瞪着陈咸和陈操之。袍袖一拂。也入官署后院探望希去了。徐藻也跟了。

    再看那陈流。竟趁乱悄悄溜了。

    陈操之与四伯父陈。还有冯梦都在堂上等候。过了小个半时辰。才见6纳出来。摇头苦笑道:“陈族长操之。们且退吧。庾中正行散不当致病。要请名医来诊治。还要即刻遣人通知庾府家人。只盼中正莫要——”

    6纳没再说下去。对陈操之道:“操之。你也不用担心。定品绝无问题。”说罢又回后堂去了。

    陈咸陈操之告别冯梦熊。出了署衙。见刘尚值徐丁春秋。还有来德和冉盛都在外等着。见陈操之出来。急忙询问情况如何?

    陈咸道:“清者自浊者自浊。氏想借一个被逐出宗室的败类来陷操之。这下子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陈操之道:“这就回桃林小筑吧。春秋兄。一起去吗。今日小酌两杯?”

    丁春秋道:“好。一起去。”命身边随从去告诉其父丁异一声。

    祝英台祝英亭兄弟这时走了过来。向陈操之拱手道:“子重兄顺利定品了吗。恭喜。”

    刘尚值摇着头道:“重此番真是一波三折险而又险啊。”当即一边步行出城。一边向祝氏兄弟说庾希故意刁难陈操之的经过。

    祝英台听了陈操之庾希的辩难经过。微叹道:“果然艰难。换一个人就必被黜落。”

    陈操之微笑道:“这次侥幸过关。还要谢谢英台贤昆仲。你二人来此一月余。与我反复辩难。让我长进很多。不然这次真要被问倒。”

    祝氏兄弟听陈操之如此说。心下甚喜。

    徐刘尚值丁秋亦深感陈操之所言有理。他们也觉的有长进。这种辩难谈玄的学气氛。让人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对经义就有了更深的理解。

    冉盛忽然道:“小郎君。6家小娘子在看着。”

    陈操之一看。却原来已经出了西门了。真庆道院门前的柏树下。那鹅黄裙裳的女郎就象清新初芽的柳枝。说不出的鲜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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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干净的文字,写优雅的时代和艺术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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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王羲之在呼朋唤友畅游山水、优雅地写他的《兰亭集序》;谢安还隐居在会稽东山,每日携妓优游林下,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江东崇尚风度和仪表的名士们宽袍大袖,服五石散、挥着麈尾清谈、驾着牛车游玩、谈音乐、论书法、琴棋书画、寄情山水、有各种潇洒放诞、不拘礼法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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