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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血红     逍行纪txt下载     逍行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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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兄弟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复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初春的清晨还很有几分凛冽的寒气,薄雾飘荡在大元国西北边陲最大的府城‘归化城’的上空,乳白的雾气窈窕的在晨风中轻颤,若是仔细的观量,竟彷佛能从中听到丝丝绝世红颜出的呻吟。

    归化城宽敞的青石板道上积满了露水,光溜溜、水沥沥的街道看上去很洁净。几只鸡鸭摇摇摆摆的穿过街道。一条黑狗垂着耳朵、夹着尾巴,鬼鬼祟祟的跟在这几只鸡鸭的身后。猛不丁的,黑狗竖起了耳朵,身体微微打了个寒战,突然撒开腿就跑,有如一阵风的撕开了薄薄的雾气,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路边一扇小巧精致的清漆门户突然敞开,一个娇滴滴带着百分媚意的声音自门内传了出来:“林大公子,您下次可记得要来照看奴奴~~~”

    一个身高六尺多一点,面色苍白、头凌乱,身上胡乱穿了一件大红色洒银竹叶大氅的青年双腿哆嗦着走出了门来,他白中泛青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反身摆手道:“记得,记得,嘿嘿,小娇儿,下次一定记得将你那妹妹带来,公子我将她也梳拢了。”

    还算俊俏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淫亵笑容,青年一只手在送他出门的少女身上掏掏摸摸,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锭银子,朝那已经没入街道尽头雾气中的黑狗狠狠的砸了过去。他大声咒骂道:“该死的狗,又是你大清早的触公子的晦气!下次,下次定然生生打杀了你!”

    用力咳嗽了几声,青年在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上吐了一口粘稠的黄色痰液,又和身边的少女歪腻了一阵,这才笑吟吟的放开了少女,往街角的一辆清漆马车行去。一边走,他一边掏着耳朵,同时大声叫道:“老三,老三,醒了,醒了!送公子我回去。”

    恰这时,极远处有歌声传了过来。

    歌声娇媚入骨,内中自有无限的情意绵绵。听那此起彼伏的调门,似乎是有近百少女在同时放声歌唱。

    清漆马车里钻出了一个头蓬乱的大汉,他歪着脑袋朝青年看了几眼,打了个呵欠问道:“大少爷,现在就回么?不去集味吃些点心?”

    青年从腰带上拔出了一柄尺二长的折扇,用力的将折扇一拍掌心,怒声喝道:“闭嘴!听,什么声音?”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清脆而婉转的歌声益近了,隐约的丝竹声也随着晨风飘了过来。

    天空的雾气突然一散,东方的城墙梢头,猛的就托起了一轮红日,将那红彤彤的阳光很大方的洒得满天满地都是。

    和突兀起来充斥了天地的阳光一样,原本还空荡荡的归化城大街上,突然就塞满了人。人头簇拥,人挤人,人压人,人推人,城内南北向的主道上,就留下了正中一条窄窄的通道。一群群身穿红衣、胸前扎着红花的精悍家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持红彤彤的硬木棍棒,死命的将大道上的人向后推去,尽可能的将道路让开。

    青年大少爷差点被突兀起来的人流挤趴在地上。他吓得‘吱儿’一声尖叫,急忙跳上了马车,钻进了车厢里,过了好一阵才将头从车窗中探了出来。他东望望、西看看,仔细的瞥了几眼那些身穿红衣的精悍家丁,急忙用折扇朝车夫老三的脑袋上用力一敲,大声叫道:“老三,这是怎么回事?这归化城里还有什么热闹,是我林大少不知道的么?”

    蹲在车辕上傻乎乎的看着南方城门方向的老三摸了摸脑袋,傻乎乎的回头笑道:“大少爷,您这两天都窝在了‘粉云居’里,又怎么知道这昨天才传出来的消息?我们归化城王家,和东南向的归应城的张家,结亲了。”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歌声益近了,‘当、当、当’,沉闷的开道锣声也从南方城门处传了过来。

    林大少呆了好一阵子,折扇用力的杵了一下眉头,皱眉道:“王家?王老二娶媳妇么?他昨天还在粉云居里和我同房竞技来着,怎么今天就娶媳妇了?”他低声怒骂道:“好你个王老二,真***不够义气,娶媳妇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给兄弟们知会一声,活该你肾亏不举!不过怪了,这怎么大清早的送亲呢?我们这西北边不是讲究正午送亲么?”

    老三憨憨的看着林大少笑了笑,用力的摇了摇头。

    “憨货!”林大少怒骂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气,一脚将老三踢下了马车。

    老三哼都不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乖乖的蹲在了车辕下。拉车的青花马儿冷眼对老三扫了一眼,突然尾巴一抖,长尾扫过了老三的脑袋。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歌声更近了。隐约可见远处街道上人头涌动,更能听到一批闲人传来的大声喧哗。

    震天价的爆竹声中,一名浓眉大眼看上去气势不凡,两个眼窝却深深的凹下去,眼圈黑显然是精力消耗过度的年轻人,被一群红衣家丁簇拥着,骑着一匹白净的高头大马,顺着大街朝南门口冲去。这年轻人很茫然的左看看、右看看,随后,他突然看到了从路边马车里探出了大半个身子的林大少,他急忙叫道:“林遥,林大少,我,我,我怎么突然要娶亲了?”

    林大少张了张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滴下的一滴口水,呆呆的看着那年轻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簇拥着快跑开。

    “我怎么知道你要娶亲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我又不是你爹!”

    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林大少又吐了一口略微带着点血丝的浓痰在地上。他皱了皱眉头,右手探出三指在自己左手腕脉上摸了摸,脸颊突然剧烈的抽搐起来:“坏了,冬不藏精,阳气亏损太甚,这到春天了,却是要内痨。被那老家伙知道了,又是一场麻烦。”

    “渊冰厚三尺素雪复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歌声更近,就能看到十二名家丁用抬杠扛着一面六尺方圆的紫金大锣,一路‘当、当、当’的敲着锣,脸上满是喜气的走了过来。

    这十二名开道家丁的后面,跟着一队队手持宫灯、挑着香炉的侍女。宫灯中点着的是深海的鲛人油,香炉中烧着的是极品的龙涎香,隔开数百丈的距离,氤氲的香气就差点将林大少冲了个跟头。侍女们一边缓步行走,一边纵声欢歌,那萦绕妩媚的歌声,正是从她们的小嘴里传来。

    “乖乖,好大的气派!归化王家、归应张家,气派!”林大少用力的抖开了折扇朝脸上扇了几下,又急忙将扇子丢进了车厢里,手忙脚乱的叫老三做垫子,他踏着老三的身体爬到了车棚上站定,眼巴巴的看着南门方向。

    一对对的家丁、侍女缓步走过,一队队身穿锦衣腰佩长刀的护卫走过,送亲的队伍足足有近千人!随后,是三十几名红衣家丁满脸笑容的簇拥着面色呆滞、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的王家二少爷兴冲冲的跑过。再后面,就是一辆由三十二名彩衣少女抬起的红色大厢轿。

    厢轿长宽丈许,四根雕刻了百花飞鸟的柱子撑起了一副三层琉璃顶的大幢,无数颗拇指头大小的珍珠串成了帘儿,自大幢的四周垂下。透过珠光宝气的帘子,可以看到一名身穿粉色纱衣的少女正静静的坐在厢轿内,一副用芝麻粒大小的紫色珍珠穿成的面纱,将她的容貌牢牢的遮盖住,外人根本无法透过一层珠帘、一副面纱看清她的容貌。

    站在车棚顶上的林大少手舞足蹈的对着厢轿望了一阵,他突然打了一声呼哨,朝厢轿的方向大声叫唤道:“兀那小娘子,揭起你那帘儿来!”

    大元国西北方言,‘帘儿’却是另有含义,是指女人胸兜的意思。林大少要厢轿内的少女揭起‘帘儿’,就是要看人家胸乳!

    护卫在厢轿边的几名家丁怒气冲冲的看向了林大少,几个身穿金色长袍的家丁就要上来痛揍林大少一顿。但是另外几名红衣家丁急忙拉住了他们,在他们耳朵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这些金衣家丁愣了愣,很是诧异的瞪了林大少一眼,悻悻然的回到了厢轿边。

    看到厢轿中的少女根本纹丝不动,好似根本没听到他的叫喊,林大少不由得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好个冰山小娘子。无妨,我和王二是生死兄弟,他的娘子,和我的娘子有甚区别?自有见她容貌的份儿。”

    低着头琢磨了一阵,林大少拊掌叹道:“这事来得诡秘。大清早的送亲,王二自己都不知道他要成亲了。委实诡异得很。要不,去他家吃一顿婚宴?只是,家里的那个老厌物实在是可恨之际。两天没回家,怕是又要吃一顿数落。”

    叹息了一声,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林大少百无聊耐的盘膝坐在了车棚上,懒散的叫道:“老三,赶车回去。”

    憨厚的老三应了一声,急忙爬上了车辕,挥动马鞭轻轻的一抖,拉车的马儿就乖巧的挪动了步子,顺着大街朝北方行去。

    路上看热闹的人群渐渐的散了,无数人都在感慨,不愧是这西北地面上最富豪的两大家人联姻,这气派、这场面,谁见过?

    就这一次送亲的大场面,就足够归化城的百姓们满心欢喜的念叨大半年的了。

    大元国的西北诸郡,原本就不是什么太热闹的所在,百姓本来就闲散得很。加之如今正处乱世,百姓们各个都有朝不保夕的恐惧感,今天的喜气洋洋的大场面,足够冲淡他们心头的那一丝不安――大户人家还能这样招摇的大办亲事,也许,这太平的时日还能持续一段时间吧?

    清漆马车在大街上转了一阵,到了归化城西北角的一条大街上。

    这一条大街宽三丈,长有百丈许。西边的街面上是一溜儿店铺,各种行当都有。东边的街面,则被一家规模极大的药铺整个占据了。长百丈的街面,尽是这家名为回春堂的药铺的店面。隔着老远,就有一股子腾腾的药香气扑面而来,使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回春堂的正堂高有近六丈,左右宽有二十丈许,大堂内八根粗有三尺许的黑檀木柱子牢牢的撑起了这巨大的厅堂。正堂的门楣上,一面黑漆漆的丈八方匾上,是三个金漆都掉光的大字:回春堂。这样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大匾,还有那看起来昏暗的、大得有点离谱的正堂凑在一起,却就给人一股子安心凝神的劲儿。

    林大少跳下了马车,阴沉着脸蛋走上正堂前的台阶。他站在正堂的门口,朝厅堂内一名正在开方子的大夫招了招手。那大夫愣了愣,急忙笑吟吟的放下笔,恭敬的走到了林大少面前,低声问道:“大少爷,您,回来了?”

    这有着一缕山羊胡须的大夫笑得可亲,但是他的眸子深处,却隐藏着一丝极淡的无奈,以及一点点的轻视。

    林大少小心翼翼的往深邃的正堂里看了一阵,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胡主帖,老头子呢?”

    胡主帖胡须一翘,笑吟吟的说道:“王家的家主来了,正和老爷子在后面说话呢。”

    林大少呆了呆,诧然道:“王二他今天娶亲,送亲的队伍刚刚过去,王老爷子现在来我们铺子干什么?”

    折扇轻轻一抖,很潇洒的将折扇打开扇了几下,林大少轻声吩咐道:“老爷子有事就好。嗯,帮我去取几锭‘紫梅合阳丹’。”

    “紫梅合阳丹?”胡主帖愣了一下,本能的瞥了一眼林大少的下身,又看了一眼他苍白泛青的脸色,不由得苦笑道:“大少爷,紫梅合阳丹出库,是必须要老爷子他签筹的。我们回春堂一年,也不过能和出百八十丸紫梅合阳丹成品呢。”

    “叫你去你就去,哪里这么多罗里罗嗦的?”林大少突然勃然大怒道:“要老爷子出签筹?怎么某些人就能轻松从库房里提成药啊?啊?!”

    回春堂正堂左侧,是一排药房。此时正有两百多名学徒很认真的在药房内忙活,有照药方抓药的,有给人配成药的,也有人守在一排火炉前,帮人现场熬制某些珍贵的、需要很精准的控制火势火候的汤药。药房绕着墙的一圈长凳上,则坐满了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美丑不一、贵贱不等的人。这些人不管来历身份,都乖乖的坐在长凳上,漫无边际的和身边的人闲扯着。

    一名身高五尺不到,看似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扶着一名老态龙钟的老妇走出药房的门。他一边扶着老妇行走,一边笑吟吟的说道:“老太太放心,这三副汤药下去,您孙儿的病是定然无碍的了。”

    少年有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蛋。团团的一张娃娃脸还有点婴儿肥,细嫩白净的皮肤上,一对挺秀的眉毛很惬意的直飞鬓角。一对大眼睛就好似白水银里泡了两点黑宝石,说不出的灵气逼人。加上那挺翘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以及一身的清气和满身萦绕的药香,由不得人不欢喜。

    老妇颤巍巍的朝少年连连作揖,少年手忙脚乱的扶着老妇,连声逊谢。老妇轻轻的抹了一把少年的脸蛋,哽咽的说道:“逍公子,你们一家人都是好人哪!若不是你免了我家的药钱,我家那孙儿……呜呜,呜呜!好人长命哪,好人多福!逍公子,老天保佑,你以后一定是夫妻协和,多子多孙,富贵绵延的。”

    一番感激话使得少年龇牙咧嘴的笑着,面红耳赤的不知道说什么。他送走了老妇,站在台阶上朝那老妇的背影看了一阵,这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满脸欢喜的拍了拍手,就待走进正堂。然后,他就看到了满脸不快的站在正堂门边的林大少。

    “林逍,你挺能拿我们林家的钱给自己积德嘛!”林大少的脸抽搐着,一柄折扇挥得像是风车一样。

    少年林逍面色一变,本来满是欢喜的脸瞬间变得僵硬一片,他身体哆嗦了一下,急忙抱起双拳,朝林大少行礼道:“大哥。”

    “别介!”林大少一折扇敲在了林逍的头上,冷笑道:“我林遥,可不敢有你这么个‘能干’的、能‘继承我林家祖业’的……兄弟!”

    林遥凑到了面色难看的林逍耳边,低声骂道:“小杂种,你这个野女人生的杂种!就凭你,也想继承回春堂?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冷哼了一声,林遥直起身子,得意的看了一眼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林逍,施施然走进了大堂。

    刚进大堂没几步,志得意满的林遥就回头朝胡主帖喝道:“还不快去给我拿‘紫梅合阳丹’!”

    胡主帖无奈的看向了林逍。

    林逍的嘴角抽了抽,低下头盘算了一阵,他轻轻的在身后给胡主帖比划出了三根手指。

    胡主帖的心头一阵剧痛,三锭‘紫梅合阳帖’啊!大少爷实在是太糟践东西。

    低下头,胡主帖摇摇头,快步奔向了药房后面的药库。

    林逍望了一眼摇摇摆摆走进内堂的林遥,同样叹了一口气,有点意志消沉的走回了药房。

    盘膝坐在了一个乳钵面前,林逍操起一柄药杵,‘叮叮当当’的捣起了药。

    回春堂后院深处,正有朗朗读书声传来。那是回春堂收录的孩童学徒,正在背诵各种汤药歌谣。

    听着这些汤药歌谣,原本心头窒闷的林逍脸上又渐渐的露出了笑容。

第二章 父子

    林遥无比招摇的走过了回春堂正堂后面的天井。一路上见到他的人,无不毕恭毕敬的朝他行礼不迭,只是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有着一丝奇异的意味。所有人都很谨慎的将那一丝奇异的意味藏在眸子深处,但是林遥的脸色依然是越来越难看。

    又往前走了几步,堪堪到了天井尽头通往后院的黑漆大门前,林遥实在无法忍受一路上那些人对自己的诡秘目光,他很气恼的转过身体,手中折扇狠狠的合成了一束,用力的朝药房的方向指了指,就待开口叫骂些什么。

    就这时,回春堂这个占地巨大的天井南侧一溜儿待客的厢房门打开了一扇,一名身高九尺开外满脸大胡子,更穿了一套极其华贵的锦绣长袍的雄伟老人缓步而出,他一边侧过身体朝身边的那个枯瘦老头儿行礼,一边笑吟吟的说道:“林老先生这样说了,那,老夫却是放心了。”

    枯瘦老头林老先生,身高只及这雄壮老人的腋窝附近,只是面容清矍的他周身自然有一股自信、雍容的气度,看上去却不觉得他比那老人矮小,反而令人有一种两人是肩并肩而立的错觉。林老先生拈须微笑,轻声笑道:“老太君的病,总是没关系的。今年春天是无妨的,加之这一冲喜,老人心情一畅,病根子也冲去了些许,细加调养数月,说不定就去了根子了。”

    雄壮老人脸上的笑容更盛,他连声笑道:“蒙您吉言。蒙您吉言。哈哈哈!”

    老人用力的朝林老先生抱了抱拳,笑道:“今日小儿成亲,林老先生若有闲暇,还请去喝几杯水酒。”

    林老先生急忙摇头笑道:“王老家主客气了,客气了。小老儿这边,每日里总是分不开身的,故而,呵呵!”

    老人叹了一口气,很是恭敬的笑道:“老夫明白,明白!哈哈哈,老先生泽被乡梓,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两个老头儿相视而笑,林老先生笑得云淡风轻的,那雄壮老人却是笑得前俯后仰的,雄浑的真气震得天井的四壁‘嗡嗡’作响。只听得‘当啷’一声,天井北边一排六尺高的水缸当场爆裂了三个,大水瞬间将半个天井淹没。

    王老家主‘啪’的一声在自己的嘴上拍了一掌,他尴尬的朝林老先生抱了抱拳,干笑道:“哈哈哈,这个,也记在账上,记在账上。”说完,他转过身就要离开,却一眼看到了呆呆的在那里拿扇子指着药房的方向,张开嘴正待喝骂,一对眼睛却盯着自己和林老先生的林遥。

    王老家主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了左手掌心,朝林遥大笑道:“贤侄,你回来了?唔,今日你王二哥办好事,你可愿随老夫去喝一杯?”

    林老先生也看到了林遥,他一对眸子瞪得老大老大的,右手哆哆嗦嗦的举了起来,朝着林遥指了又指。正准备顺势跟随王老家主离开的林遥只觉后心一寒,乖乖的站住了已经往前挪动了的脚步。

    王老家主的眼珠在林老先生的脸上晃了晃,又瞅了瞅有如兔子一样站在原地哆嗦的林遥,急忙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拍拍**转身就走。

    林老先生看着王老家主的背影,阴恻恻的说道:“帐房~,帐房~,记下了,三口大水缸,三百两白银!王家有钱,不用给他们省钱!”

    有着一身浑厚真气,一套‘摧山掌’打得归化城周边五百里无人敢惹的王老家主在台阶上一脚踏空,差点没栽倒在地。他好容易扭过了身体,回头朝林老先生龇牙咧嘴的了狠,摇摇头,两手往背后一背,昂昂然的快步离开。一边走,他还一边嘀咕:“老夫我就是有钱!”

    “干什么去了?有两天不见了吧?”林老先生却已经站在了林遥的面前,恶狠狠的瞪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大儿子。

    “喝酒!”林遥的脖子缩了缩,小心的朝身后退了一步。

    “喝~~~酒!”林老先生阴恻恻的一笑,右手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怪声问道:“酒有很多种,谷子酿的,果子泡的,还有用花瓣染的。你喝的是谷酒啊、果子酒啊,还是花酒啊?嗯?”

    “这个。”林遥已经比林老先生还要低了半尺许,他皱着脸低声说道:“花~~~花~~~花酒。”

    话音刚落,林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嗽得前俯后仰的,突然张开口就喷出了一块带着血丝的痰块。

    林老先生死死的盯住了林遥吐出来的痰块,一口雪白的小牙齿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好啊,内痨!”

    右手如风一样探出,不等林遥闪避,林老先生就准确的用两根手指扣住了他的腕脉,替他诊起了脉息。

    长了一缕山羊胡须的胡主帖快步的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三枚拇指头大小的,用蜡封住的药丸。林老先生一边替林遥诊脉,一边回头望向了胡主帖,他皱眉喝道:“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嗯?是什么?紫梅合阳丹!紫梅合阳丹!谁让你去药库拿这个的?啊?!”

    最后一声怒喝,有如一声鹤鸣直刺长空,天井里的那一排大水缸,又‘噼里啪啦’的碎了四个。

    胡主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他低着头,哆哆嗦嗦的摊开了双掌,露出了手掌内捧着的三枚丹药。

    林老先生则是大叫起来:“帐房~,帐房~,记下了,王老家主震碎的水缸不是三口,是七口!月底到他家去结帐,可别忘了!”

    大袖一卷,林老先生已经将两丈外站着的胡主帖手中的三枚紫梅合阳丹吸入掌中。他冷冷的望了胡主帖一眼,冷声道:“给大公子开两个月份的‘汇阳合气汤’,两个月内,他敢踏出回春堂一步,就打折了他的腿!”

    “老不死的,你要打折谁的腿?”林老先生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后院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咒骂。

    ‘咣当’,通往后院的黑漆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一名遍体绫罗绸缎、满头珠光宝气、十指上戴了十二枚大宝石戒指的中年妇人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这妇人身形还算窈窕,容貌也很是秀丽,奈何她裹了一身的华贵材料,使得她的腰身看上去有如怀胎的母猪;她脸上更是擦了约有两厘厚的一层白粉,本来秀丽的脸蛋顿时被整个遮盖住,她大声喊叫的时候,就有‘簌簌’的白粉慢慢的自脸颊上滑落。

    妇人的身后,紧紧的跟着四名同样是周身富贵逼人的侍女,只是这些装饰华贵的侍女的容貌,却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其中最美丽的一个,也和给林遥赶车的马夫老三长得差不离儿。

    妇人冲到了林遥的身边,有如护崽子的母虎,一把将林遥搂在了怀里。她爱怜的抚摸着林遥的脸蛋,尖声叫道:“乖遥儿,放心,有娘亲在,谁也不能动你一根头!哼!你那狠心短命的爹爹想要打断了你的腿,是想要害死你!害死你了,就能让那个外面来的野种接手回春堂哩!”

    林老先生的脸一阵抽搐,他压低声音怒道:“梧娘!你~~~”

    妇人冷冷一笑,歪着眼看着林老先生冷笑道:“我,我怎么?林善,你别忘了,这回春堂,是我花梧娘祖传的产业!你不过是我爹的徒弟,你别想动回春堂的一星半点儿的主意!这回春堂,我是要留给遥儿的!”

    “我,没有!”林老先生林善大声喝道:“我哪里有那种心思?”他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双手在袖子里一阵哆嗦,一股股柔韧的真气自他拳上扩散开,将宽大的袍袖冲得‘猎猎’作响。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花梧娘冷笑着扭动了一下腰肢,恶狠狠的瞪着林老先生说道:“前面的那个野种,我忍了这么多年了!哼!林善,你别做得太过分了!我知道你有一身好功夫,我爹毕竟将全身绝学都传授给了你嘛!不过,老娘也不是好惹的!”

    用力在地上跺了一脚,花梧娘脚下尺许厚的麻石条石顿时成了粉碎。

    高傲的一昂头,花梧娘有如拎小鸡一样将林遥拎进了后院,她温和的笑道:“乖遥儿,别怕,有娘给你做主,归化城方圆五百里,谁敢动你一根头?”

    林遥一边咳嗽着,一边大声的恭维着花梧娘。

    林老先生呆呆的看着花梧娘娘儿俩的背影,有气无力的将手中三枚紫梅合阳丹丢给了胡主帖。

    闭上眼睛,热泪滚滚而下,林老先生低声咕哝道:“恩师,岳丈……梧娘如此,遥儿,却是废了。”

    回春堂从大清早一直忙碌到明月高挂,这才恢复了平静。

    在药房忙碌了一整天的林逍小心的熄灭了最后一个火炉中的炭火,将几个被回春堂的学徒随手丢在地上的乳钵盖和药杵拣起来擦拭干净后,熄灭了药房的***,最后一个走出了药房。

    正堂里,胡主帖正和几个主帖先生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说着什么。看到了林逍,他们无不朝林逍点头示意,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友善和欣赏,以及,一种说不出的无可奈何。

    林逍淡淡的笑着,恭谨的以弟子礼朝几位主帖先生行礼后,快步走向了后院。

    正堂角落里,一个黑布帘子猛的挑起,一个长了两根老鼠须、一对三角眼拼命眨巴着的帐房先生手捧一个小茶壶,慢条斯理的走出了帐房。帐房先生看到了林逍的背影,嘴角上老鼠须轻轻的抖了抖,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叹息声好似会传染一样,胡主帖等几个主帖先生全重重的叹了一声。

    帐房先生摇了摇头,挥挥手道:“好啦,诸位先生,喝酒去,喝酒去。唔,王老家主今儿个送了一坛贡酒给老爷子,正好我们享用了。”

    几个主帖先生对视几眼,再次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招呼了身边的几个学徒关上了正堂的大门,纷纷起身随着帐房先生进了后院。

    回春堂的后院是前后五进的大院子。前面四进,分属回春堂的诸位主帖先生、坐堂先生、制药先生、学徒、仆用等人,最后面一进,则居住了林善一家子。林善、花梧娘、林遥、林逍,以及一些和他们有着亲属关系的人等。

    身穿青色布袍的林逍静静的行走在有点阴森的花林小道之间,四下里***昏暗,只是远处后院正屋那边辉煌的***遥遥照射过来,才使得他面前的小道依稀可见。不过,昏暗的***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幼修习林善传授的内功‘长青诀’,十年苦功的成果就是,只要有些许的微光,对林逍而言就无异于大白天。

    昏暗的,是林逍的心情。

    远处正屋正传来热闹的喧哗声,那是花梧娘正在大宴宾客,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

    想来,林遥也正在其中左右逢源,接受无数宾客的吹捧。作为西北数郡最大的药馆、医馆的未来继承人,林遥自然有被人拍马的资格。

    而自己呢?无非是林善偷偷蓄养的一房小妾生下的野孩子。

    林逍站在一株大梅树下,双手揣在袖子里,静静的看着那处***辉煌的正屋以及附近的几间楼舍。

    他是不可能被允许靠近那边的。自己的娘亲莫明其妙的暴病身亡后,林逍被林善接回了回春堂,却被花梧娘安排在了后院的一间杂物屋内,他根本没资格靠近只有花家嫡系才能居住的正屋。就算是如今回春堂的堂主林善,也无力改变这一点。回春堂,毕竟是花家的产业。

    茫然的看了那边的***一阵,林逍摇了摇头,稚气的面孔上露出了几丝坚定。

    他低沉的说道:“我谁也不靠,我有一个脑袋,我有一双手。我要成为比爹爹还要厉害的神医,我一个人,可以活下去。”

    “娘亲,逍儿一定会活得好好的!您,一定不要担心。”林逍死死的咬着牙齿,满满的转过身体,朝他居住的杂物屋行去。

    他又想起了,八年前,自己的娘亲突然口吐黑血而死的狰狞场景。尤其是娘亲死前,声嘶力竭的向他叫嚷的:“逍儿,答应娘,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袖子里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当然,他一定要活下去。

    娘亲是怎么死的,这些年来他已经有了些头绪。能够让拥有神医之名的爹爹林善都查不出的病因,来源只可能是花梧娘。

    花家的《百病百草经》,据说其中有一章,是绝对不允许外人学习的。林善毫无疑问的是外人。

    林逍小小的却无比挺拔的身影慢慢的挪到了杂物屋前,他轻轻的推开了门,门内顿时***一闪,有人点亮了屋内方桌上的台灯。

    一身素白的林善正坐在桌边,静静的看着林逍。

    林逍诧异的望了林善一眼,随后急忙一头磕了下去:“逍儿见过爹爹。”

    林善右手轻轻一摆,一股极其柔和的气劲慢慢的将林逍托了起来。他淡淡的说道:“乖儿,不用多礼。坐下说话!”

    林逍坐在了方桌边,随手提起了桌上的茶壶,给林善沏了一杯茶,随后抱起茶壶,‘咕噜咕噜’的喝了一个痛快。

    水迹打湿了林逍胸前的衣襟,林善怜爱的看着林逍,很温和的说道:“王家老太君的病,上次你随我出诊应是知道的,本不该有反复。但是三日前老太君却突然病情加重,急得王老家主只能给王家二公子在三天内谈妥了婚事迎娶了归应张家的小姐。这是冲喜。”

    林逍放下茶壶,诧异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皱眉道:“老太君的病,不该反复。其中可有缘故?”

    轻轻的点了点头,林善淡然道:“三日前有噩耗传来,北方三百七十里外的归顺城被‘黑刀匪’破城,城内老少九万余口,无一幸存。”

    “嗤~~~”林逍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声道:“黑刀匪?半个月前,他们还在北方两千里外!”

    手指轻轻的弹了弹桌面,林善悠然道:“天下大乱,什么怪事不能有?这两件东西,你收好了。”

    林善面前桌面上放了一个青布包裹,他打开包裹,露出了里面的一本厚厚的家谱和一块巴掌大小的青木令牌。

    “家谱,是我们林家的家谱。这是不容有失的,祖宗在天的魂灵,是不能没有后人祭拜供养的。”林善轻轻的点了点家谱,冷声道:“你,记住了?我林家烟火,你是最后一支。”

    “大哥他~~~”林逍有点犹豫的看着林善。

    “哼,不要说他。”林善不客气的打断了林逍的话。他又随手拿起了那块青木令牌,郑重的放在了林逍的手掌中:“乖儿,这块‘丹令’,你拿着。若是日后有了什么变故,拿着这丹令,如果能碰到下丹令的人,你总能保全一份平安。”

    林逍的手都在哆嗦,丹令,他只是隐约听说过有这么一件东西。

    丹令,代表的就是回春堂主人的身份!

    但是,未来回春堂的主人,应该是林遥啊!

    林善眯着眼睛,看着林逍微微笑道:“不要紧,你拿着就是。这归化城啊~~~啧啧!”

    站起身,林善再也不说什么,他轻轻的叹了一声,飘然离开了。

第三章 大祸

    夜里,林逍躺在床上,左手搂着那本家谱,右手则紧紧的捏着丹令。

    偏处西北边陲,回春堂毕竟是大元国西北一境最大的药商,各种消息很是灵通。林逍自然知道,自五年前大元国老君主暴毙之后,七名王子分别兴兵争夺天下,五年的时间,这个天下已经糜烂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归化城这一带,因为远处边疆的关系,倒是享受了几年的太平日子。但是,随着黑刀匪的到来,这平静安逸的生活,显然就要被打破了。

    黑刀匪啊,传说中所过之处不留半个活人的悍匪。他们的领‘黑刀’,更是在大元国武林谱黑榜上排名第九的绝世高手。黑刀的凶残、狠戾,在被他祸乱过的地方,是足以用来吓阻小儿夜啼的。

    林逍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黑刀匪已经到了这么近的地方?

    “爹爹怎么不考虑一下,将回春堂迁往……”

    脑子里刚刚涌起这个念头,林逍就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成的,归化城毕竟是一座大城,城内还有三千府兵,更有王家两千家将,守卫不可谓不强。若是迁走,又能迁去哪里?”

    紧紧的捏着丹令,丹令内似乎有一丝丝极清凉的气息透出来,让林逍的心里一阵的清静。

    “乱世啊!”

    少年林逍低声感慨了一句,他将丹令塞进贴身的内袋,正要闭眼睡去,却突然听到了十几丈外‘淅淅梭梭’的声音。林逍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来了贼,但是归化城中哪个贼人敢这么大胆来回春堂捣乱?他随手操起窗边一根棍棒,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了房门前,偷偷的从门缝里窥视了出去。这一眼,顿时让林逍泄了气。

    他的大哥林遥,正在两名家丁的帮助下,无比狼狈的翻墙而出!同样自幼修习家传武学,但是一身修为全丢在了温柔乡中的林遥爬墙的姿势,就有如一头喝醉了后想要挣扎着走路的怀孕大母猪。眼看他拖泥带水的翻过了高高的墙头,林逍无声的叹息了一声,丢开了棍棒,躺回床上闭眼睡去了。

    接后来的几天,一直平安无事,市井上也不见流传黑刀匪在两百多里外屠城的消息,似乎林善给林逍说的那些话,只是一场梦。只是,胸前内袋中**的丹令却提醒林逍,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也许,屠城的消息被某些有心人压制了下来――比如说,王大家主就很会做这种事情。归化城的城主,想来也是不愿意让谣言扰乱了市井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逍的心也渐渐的放了下来。他一边在回春堂内忙活,一边自我安慰道:“也许,黑刀匪不会傻乎乎的来攻打归化城。”

    “逍少爷,这位老人家要熬一剂‘托胎养神膏’,你来办吧!”正堂内的胡主帖大声的叫了起来,同时指了指他面前坐着的一名老人。

    林逍微微一笑,朝胡主帖点了点头,转身就去药房内取‘托胎养神膏’的各种药材。

    ‘托胎养神膏’,是回春堂特有的一种保胎安神的灵药,专是为了那些先天体虚胎气不稳的女子所准备。其中耗费的药材却也不甚珍贵,但是药材种类繁多,每一份药材都要在恰到好处的火候时才能投入药剂中。而林逍,却是整个回春堂对熬药时的火候把握得最好的一人,就算是那些做了几十年制药师父的药剂师,在这一点上也比不过他。

    用林善的话来说:“这小子天生就是玩火的命!”说这话的时候,林善的脸上很有点骄傲,同时也有点遗憾。

    这话说得有点不着头脑,谁也不知道林善的话里是否有别的含义。

    选足了各种药材,取了一个干净的药罐,仔细的调整了一个火炉的火势,林逍看似懒散的将一部分药材和清水放入药罐,将药罐轻轻的放上了火炉,然后就呆呆的蹲在了火炉前,双眼无神的看着火炉中跳跃的炉火。

    每一点炉火都是这么的欢快、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林逍的脸上渐渐的荡漾起了满足的笑容,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随着火炉中的火焰在跳跃、在欢呼。修炼了十年的‘长青诀’真气自丹田中慢慢的鼓荡开来,随着火势的跳动而自主的调息。

    每一天给人熬药的时候,正是林逍修炼长青诀的最好时机,似乎对着火苗,对他的真气修为很有补益。这是一种很没来由的事情,但是的确很有效。自从三年前林逍第一次替人熬药时现了这个奇异的现象,他这三年来的内功进境,却比前七年的总和还要多了五成。他不过修炼了十年的内功,但是内力的浑厚度和老辣纯熟的程度,比之一般修炼了二十年的人也不失色。

    手指有如穿花蝴蝶一样自药包上闪过,林逍能清晰的察觉到药罐中的药液到了多高的温度,那些药材中的药力是否已经被完全的催了出来。每当药液达到了他需要的火候,他就很有韵味的朝药罐中投入一份新的药材。

    渐渐的,一股冷幽幽的沁人心脾的药香在药房内隐隐飘荡。药房内的药剂师和学徒们无不深深的抽了抽鼻子,很是羡慕的看了一眼林逍。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自然知道林逍在熬药的功夫上又进了一层,他今日熬出来的托胎养神膏的香气,比之以往就浓郁了三分、清澈了三分,显然是药力也就更加神妙了三分。

    不过是三分,看似很小。但是许多药剂师熬了一辈子的汤药,他们也不见得能将某种药剂的药力提高一分,何况是三分呢?

    “逍公子的天赋委实惊人,可惜,可惜。”药房内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摇了摇头,然后他们飞快的低下了头去,因为林遥走了进来。

    穿了一件淡银色锦袍,腰间系了条紫金带,头上用一圈珍珠链子将头紧紧束成一把朝天辫的林遥摇摇摆摆的走进了药房,径直走到了正在出神的林逍身后,很不客气的用折扇对着林逍的脑袋就是重重的一击。

    疼痛让林逍从那神奇的境界中清醒过来,他体内的真气有如潮水一样退入了丹田,因为是仓促收功,就算是长青诀这样柔和的功法,依旧是冲得林逍的经脉隐隐作痛。林逍愤然转过身去,看到是林遥,顿时脸上的怒火都化为了一片麻木,低沉着声音问道:“大哥,有什么事?”一边问话,他一边随手将最后一种‘攀附草’丢入了药罐。

    “开药库。”林遥冷冷的看着林逍,低沉的说道:“给我拿十份‘兔血散’,还有,还有……”

    有点惊惶的朝四下里看了看,林遥的声音变得益的低沉了:“还有一份‘天王护心丹’。”

    林逍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他压低了声音急声道:“‘月兔截血散’是治女人血崩不止,‘天王护心丹’是救人昏厥急死的,大哥,你!”

    林遥一把抓住了林逍的脖子,俊俏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狰狞的杀气:“开药库!取药,快!”

    “你做了什么?”林逍死死的盯着林遥,阴沉的说道:“天王护心丹是用来急救的,你现在拿过去,也救不了那人!有什么事,你赶快对爹爹说,只要那人还没死透,如果只是心脉痉挛而急死,也许爹爹还能施展妙手起死回生!”

    ‘咚’,林遥一**坐在了地上,他的脸蒙上了一层青气,他呆呆的看着林逍,带着哭音道:“我不敢说,张家的小姐,张家的小姐!”

    有如一道雷霆轰中了林逍的脑袋,林逍踉跄着退后了几步,一下子将身后的火炉撞翻在地。药罐在地上炸裂的声响使得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林逍却只是伸出手指,浑身哆嗦着指着林遥低声道:“大哥,你,你,你和王家二公子,你们~~~”

    林遥的面色惨败,他的身体也在剧烈的哆嗦着,他呆呆的看着林逍,带着哭音的嚎叫道:“二弟,大哥我以前对不起你~你这次一定要救大哥的性命~呜呜,快快开库房取丹药,否则,否则~~~”

    林逍早就知道林遥在外面的那些污秽事情,也知道他的一帮狐朋狗友都是什么德行的人。但是他从来没想到,林遥他们真的能作出那种乱了伦常纲纪的无耻行径。他大致已经猜出了其中的一些关键,但是正因为他猜出了其中的关键,林逍才有一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恐惧。

    回春堂是西北数郡最大的药商、最大的医馆,林善是方圆数百里内最有名的神医。回春堂活人无数,在民间有着极高的声望。但是,回春堂毕竟只是药商、只是医馆,只是给人治病的组织,林善、花梧娘等人都有一身不俗的修为,但是回春堂整个说来,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势力。

    而归化城王家、归应城张家,他们是什么?他们是这西北数郡的土霸王。各行各业、各种能赚钱的东西,有他们不沾一手的?

    王家明面上就有两千家将,张家也差不离儿;两家若是合起来,加上他们的家丁、仆用,轻轻松松就能拉起一支万人规模的军队!

    而现在呢,张家刚刚嫁入王家才数日的小姐,居然就要用兔血散和护心丹来救命!

    王家二公子是不可能有事的,王老家主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来顶缸。那么,谁最适合背这个黑锅呢?还不就是林遥这个浪荡公子么?

    王家也许看在自己家和回春堂数代的关系上不会说什么,但是张家呢?归应城的张家可和回春堂没太多的感情!自家小姐出事了,张家家主一怒之下作出什么事情,旁人都不会说什么!如果仅仅是宰了林遥也就罢了,怕就怕,整个回春堂都要填进去!

    乱世的药材生意啊,怕是早就有不少人眼红了!

    归化城王家,毕竟是殷实地主家的根底。而归应城的那张家么,是最近数十年才冒出来的一家大豪族,他们的身份来历,可就有点见不得人的龌龊传闻。林遥作出了这般行径,就是引了一条饿狼来到了回春堂这块大肥肉的面前!

    林逍的脸色一阵急变,他狠狠的瞪了林遥一眼,也不管那已经泼洒在地上的托胎养神膏,撒开两条腿,快如一阵清风的冲向了后院。

    天井南边的一间厢房里,林善正忧心忡忡的和老鼠须帐房先生望着一份帐簿呆。

    过了许久,林善突然苦笑道:“魏先生,也就是说,这三日来,我们运药材回城的车队,全部损失了?”

    帐房先生魏先生捻了捻老鼠须,一张脸整个皱成了一团。他苦笑道:“东家,看来黑刀匪他们就在城外了。乱世啊,对他们那些亡命之徒而言,还有比药材更珍贵的东西么?有了足够的药材,他们在战阵上保命的底气可就充足了。”

    “无妨!”手指轻轻一弹颌下长须,林善眯着眼睛长声道:“归化城城高壕深,金城主也是一有勇有谋的俊杰,又有三千精锐府兵坐镇,就算黑刀匪有万人规模,却也是攻打不进来的。再,还有王家两千家将和私下里积蓄的三千私军,三五万大军也攻不下城子。”

    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林善摇头道:“只是可惜这批药材,没能拿去救治百姓,却便宜了那些无君无父的贼子。”

    魏先生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一般的药材也就罢了,可是其中的那些~”

    林善的面色一沉,低声说道:“这也无妨,日后自然有他们去找黑刀匪讨要。那些药材,黑刀匪他们却也不见得认得出,量他们不会随意糟践。”轻轻的点了点头,林善淡然道:“车队里的那些伙计,想来是保不住命了。就算他们暂时从贼得生,回春堂却也是容不得他们了。就按照他们全部阵亡了,厚厚的抚恤吧。”

    魏先生轻轻的一点头,轻声笑道:“东家仁善。”

    双手轻轻的抱了抱拳,魏先生小心的收拾起桌面上的账本,就待离开。

    林善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眸子深处,却依旧有着一丝浓浓的担忧。他的心情,并不如他安慰魏先生时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林善耷拉着眼皮,在心里暗忖道:“到底,要不要提前将逍儿送走?却又能送去哪里?城外,可不止黑刀匪啊!”

    ‘咚’,厢房的房门被林逍一把推开,门扇差点没轰在了正往外走的魏先生脸上。

    魏先生‘嗷’的叫了一声,抱着账本一步跳到了三丈开外,反手就从腋下拔出了一只尺八长黄铜判官笔,两根老鼠须狠狠的翘了起来,恶狠狠的瞪向了扑进门来的林逍。一看到是林逍,魏先生凶巴巴的脸顿时变得无比的和善,他随手将判官笔往领子后一插,笑嘻嘻的说道:“二公子功力大进呀!老魏我硬是没听到二公子跑过来的脚步声,嘿嘿,惭愧,惭愧!”

    朝林逍点了点头,魏先生抱着账本,哼着小调摇头晃脑的走了出去,还顺手拉上了房门。

    林善端起桌上拳头大的一只紫砂茶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清茶,这才淡淡的问道:“乖儿,怎么变得如此不沉稳?出什么事了?黑刀匪破城了?不至于这么快吧?”

    “爹爹,不是孩儿,是,是大哥!”林逍呆呆的站了一阵,这才将林遥找他要兔血散和天王护心丹的事情说了出来,同时,他还很有条理的分析了一下可能生的事情,以及未来张家可能作出的反应。

    ‘咔嚓’,林善掌心握着的紫砂茶壶变成粉碎,茶壶中的茶水连同茶叶一起都被他掌心蒸出的一团青幽幽的火焰化为一团烟雾飘散。

    ‘咝~~~’,林逍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知道林善的功夫修为极高,但是却也没想到,有活人能从掌心冒出火来。

    林善呆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那团鹅蛋大小的青幽幽的火焰,急忙散去了蕴藏在掌心的真元,干咳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乖儿,嗯,你的长青诀修练到第十一层以上,也能有爹爹的这份本领。”

    “爹爹,还请你快去救治张家的小姐。”林逍迅的镇定下心神,将林善掌心的异相暂时抛开一边,朝林善急声劝说。

    “来不及了。”林善淡淡的说道:“依你大哥一帮狐朋狗友的脾性,能做出多不堪的事情都不奇怪。他却又没有什么应变的急智,遇到大事救定然慌乱的。张家小姐出事,他最少也拖延了一刻钟才想起回堂里取药救人,他路上定然又担心我责罚他,拖拖拉拉的起码又是一刻钟。如今又耽搁了这么久,哼!”

    “爹爹的意思是?”林逍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林善摇了摇头,无力的眯上了眼睛。

    两颗泪水缓缓淌下,林善长叹道:“恩师,恩师,您的大恩,徒儿这辈子是还不清的。但您去时要徒儿善待梧娘,此言徒儿永世不敢违逆。但,但~~~”林善猛的睁开了眼,双眸中两道青光闪过,一直以来都给人一种闲云野鹤感觉的林善,居然带上了一份冷酷的杀意和高高在上的威压。

    “乖儿不用担心。回春堂虽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角色,却也不是他们想吃下就吃下的。哼,若非~~~却又~~~嗯!”

    林逍一脑袋雾水的站在那里,看着林善在那里慢慢的掐着指头合计着什么。

    过了许久,林善才慢慢点头道:“罢了,虽然我们只是仆人一般的身份,但是这么多年来多少有点苦劳。若是我真作出了什么事情,想来等他们这次闭关之后,也不会不帮我收拾尾。”

    林善的脸上蓦然带上了几分红晕:“到那时,却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的!”

    很用力的站起身来,林善沉声道:“乖儿,召集回春堂所有人,爹爹要开大会计议这事。我等虽然不怕了张家,却也不能作出那欺人的事情来,无来由坏了我们的名声。”

    林逍呆呆的看着林善,很是不解林善从哪里得来的勇气!

    回春堂能够打斗的人,加起来不过一百个,能是张家那种土豪的对手么?

第四章 城破

    回春堂后院议事大厅。

    很古朴的大厅,宽五丈,深有二十丈左右,一张黑漆漆的大长桌占据了大厅绝大部分的空间,长桌边整整齐齐的放着近百张高背椅。黑檀木的天棚、水磨青砖的地板,两侧墙壁上一溜儿挂着两百多幅人物肖像,这是回春堂历代堂主即花家家主的画像。一张张泛黄的画像,使得这大厅益显得古朴庄重、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弥漫在大厅中。

    大厅尽头正中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水墨‘薇矶采药图’。画上是一瘦骨嶙峋的道人,正满脸带笑的采起一株独干三花结三果的‘三阳果’。薇矶道人,这是天下所有医师、药师公认的祖师爷,传说他是能够飞天遁地、摘星揽月的神人,但是传说只是传说,谁也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那种无边大能的神人存在。但是薇矶传下了医药一道,这是所有人都承认的。

    林逍还是第一次被允许进入议事大厅,他很乖巧的坐在了长桌最靠近厅门的位置。

    回春堂所有的执事、大夫,尽数聚集在此,讨论如何应对林遥招惹出的麻烦。

    林善端端正正的坐在薇矶采药图下,双眸中一丝青芒若隐若现,凡是被他目光扫中的人,无不身体一个哆嗦,急忙低下了头去。就算平日最为嚣张跋扈的花梧娘以及花家的几位执事长老,今日也都失去了往日的气焰,一个个不敢和林善对视。

    生平第一次,这些花家人在林善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和林善的恩师,也就是回春堂的上代堂主、花家的上任家主一般无二的威严。

    当然,也有人不服气林善突然表现出来的威势。几名中生代的花家执事就气鼓鼓的瞪着林善,一副我就不给你面子你能把我怎样的架势。在他们看来,林善,这个因为上代家主临死糊涂而‘窃据’了回春堂权力宝座的外人,没什么值得畏惧的。

    面如死灰的林遥,就坐在林逍的身边。他的身体在剧烈的哆嗦,林逍甚至能听到他的牙关相碰出的声响。

    林逍不由得怜悯的看了林遥一眼。和那群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出事是早晚的。只是没想到,一出事,就是这样让人羞于启齿的大事。

    也许是林逍那怜悯的目光刺激了林遥,林遥突然歇斯底里的嚎叫道:“你可怜我?你可怜我?你这个野杂种,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

    林遥爆起,突然伸开双手抓住了林逍的脖子,死死的掐了下去。林逍并没有和人动手的经验,冷不丁的被林遥一把抓住了要害,一口气喘不过来,差点没晕了过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有一身比林遥高强百倍的武功修为,只是和街头的小孩打架一样,本能的用手去撕扯林遥的面门。两人纠缠在一起,一起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有如两条疯的小狗般在地上打着滚儿。

    林遥比林逍大了五六岁,个子也大了不少,但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里有什么力气?反而是林逍天天在回春堂做事,体格锻炼得极好,又自幼修持一口真气,力量却比林遥大了许多。两人在地上撕扯了一阵,林逍就顺利的将林遥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扳下,一个翻身就骑在了林遥的身上,举起拳头就待砸下去。

    林遥的脸上被抓出了好几条深深的血痕,鲜血满脸的他看上去要多么狼狈就多么狼狈。看到林逍举起了拳头,他不由得一阵心虚,急急的大声吼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娘亲~~~这个野种要打死孩儿!”

    早就已经站起来观望林遥和林逍厮打的花梧娘怒斥一声,身体轻飘飘的腾空而起,一步跨过了十几丈距离,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推向了林逍后心。

    林逍只觉后心一阵恶风袭来,耳边传来了劲风鼓荡的‘呼呼’声响。林逍大骇,本能的鼓荡了全身真气,反手一招‘采菊东篱’拍出,手掌轻轻的在身后打了一个圆环,护住了后心的要害。

    ‘啪’的一声脆响,花梧娘稳稳的站住了身子,一手将满脸是血的林遥从地上抓了起来。林逍则是狼狈无比的被打得在地上翻了二十几个跟头,一头撞在了议事大厅的门框上这才停了下来。他的右臂已经被一掌震伤了肩膀上的关节,哪里还动弹得?

    长青诀本身就有疗伤护命的功效,浑身瘫软的林逍斜斜的靠在门框上,调动一口真气不断的冲击肿大充血的肩头。他狠着一股子劲儿,不管不顾的调动真气强行冲开了被震得闭合的经脉,隐约只听得他肩头一声轻响,林逍咬着牙齿,缓缓的举起手臂轻轻的摆了摆。

    在骨子里,林逍就不愿意向花梧娘娘儿俩低头!

    有如一头受伤的小狼,林逍恶狠狠的瞪着花梧娘。

    花梧娘被林逍的目光看得通体一阵的寒。她心头顿时也冒出了一股杀意:“好个小孽畜,当日真该一服药将他一并药杀。不急,老娘慢慢的调理你,总不会让你好过了去。”花梧娘突然痛恨自己,这十年来,自己不过是想方设法的在生活条件方面虐待林逍,却忽略了斩草除根的问题,这简直是不可容忍的错失。

    同样恶狠狠的瞪了林逍一眼,花梧娘冷笑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小崽子,能将自己的大哥撕扯成这样。”

    不动声色的将林遥的身体转向了坐在长桌两侧的回春堂高层,花家的长老、执事们顿时纷纷指责起林逍小小年纪却如此的心狠手辣。更有一名中生代的花家执事信誓旦旦的说道:“这孩子以后就是做贼的料子!看他一身的凶悍之气,以后他如果不成为一个大匪,我就吃掉自己的脑袋!”他很得意的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髻,刻意的让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他髻上今日插了一朵用细小的红宝石拼成的花朵儿。

    林善冷眼看着这些花家的长老、执事,不由得在心中哀叹道:“恩师,您说得极是。花家,已经糜烂得无法挽救了。恩师恩重,徒儿也只能勉力为之。好歹徒儿也只要撑过这两年,等得他们此番闭关结束后,却也是不再惧怕什么。”

    “想要振奋花家,此事何其难也?”林善苦笑了几声,手指轻轻的弹了弹桌面,冷声道:“够了,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却也用不着我说。”

    花家众人全部闭上了嘴,那些回春堂的大夫、药师等人,则纷纷点头称是。更有一名脾气暴躁的主帖先生站起身大声道:“东家,分明是大少爷先动手,袭了逍少爷的咽喉要害。”

    花梧娘凶巴巴的瞪了那主帖先生一眼,突然冷笑道:“逍少爷可有事?看看遥儿被抓成了什么样子?”

    眼看那主帖先生就要反唇相讥,帐房魏先生突然咳嗽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好啦,两位少爷打架,孩子们不懂事,我们大人参合什么?这次还是先合计合计,张家要怎么应付吧。赔礼道歉是不可能糊弄过去的了。但是,是否要将大少爷交出去以平息张家的怒火嘛~~~”

    “大胆!”花梧娘一掌拍在了长桌上,只听得‘轰’的一声闷响,宽三丈长有十五丈的长桌整个平平的贴在了地上,却是所有的桌子腿都被她这一掌拍得陷入了水磨青砖里去。花梧娘厉声喝道:“谁敢把遥儿交出去!别怪我花梧娘不客气!”

    “大胆!”林善也轻飘飘的冷哼了一句:“梧娘,家规中说,敢在议事大厅内咆哮,该当何罪!”

    花梧娘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一片,她的面色甚至比她脸上那一层厚厚的白粉还要白了数倍。她惊惶失措的朝花家的诸位长老、执事投去了求救的目光,目光中更是不乏威胁的意味:若是老娘出了什么事,你们也没好下场。

    一名花家的长老轻咳了一声,望了花梧娘一眼,缓缓开口道:“堂主,梧娘只是无心。些许小事暂且放下,且论大事,且论大事。”

    林善阴沉沉的一笑,淡淡的说道:“大事?好的!”

    他一脚踏在了地上的长桌面上,脚一抬,居然硬凭着一口真气将那长桌又吸了起来。他将长桌向前推了半尺,避开了地上的那些方孔,顿时长桌又稳稳的立在了地上。

    将自己坐的椅子朝前平平的挪了半尺,林善扫了一眼花家的诸位长老和执事,淡然道:“魏先生会告诉诸位,张家的势力。”

    帐房魏先生两根老鼠须抖了抖,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朝花家的诸位长老、执事尤其是花梧娘和林遥抱拳行礼后,这才从领子后面扯出了一柄脏兮兮、油乎乎的折扇、‘啪’的一下很潇洒的抖开。折扇扇了扇,魏先生笑吟吟的说道:“这是方才收到的消息。归应城张家,他们的老太翁,也就是当今张家家主的爹,是当年大元朝南疆‘猛龙江’方圆千里内最大的水道山寨‘三三连环坞’的大魁。”

    花家的诸位长老、执事脸色全变了,就连一贯骄纵的花梧娘,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尤其是林遥,鼻尖上还挂着一滴血水的林遥一**就坐在了地上,他哀嚎道:“不是吧?不是吧?娘亲~~~爹爹!”

    魏先生抿着嘴一笑,折扇又摇了摇,轻轻说道:“如今张家明面上有家将两千,这是三十年前三三连环坞被大元国水师剿灭后留下的一点老根底,实力极其强悍。张家毕竟是做惯了盗匪的,三十年了匪心不死,他们在各处庄园中私蓄的私兵,在四千左右。”

    四千私军,这在西北诸郡,就有攻城拔寨的资格。

    轻轻的吐出一口气,魏先生的老鼠须又抖了抖,他有点无可奈何的叹道:“当然了,这些并不用在意。他张家再强横,莫非真敢带了私军来攻打归化城不成?”

    议事大厅内众人的表情全都一松,不错啊,张家莫非还真敢起兵么?归化城,却也不是这么容易打的。

    摇了摇头,林善冷冰冰的喝道:“魏先生,继续说。”

    魏先生点了点头,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了下来:“我担心的,是跟随张家老太翁归隐的那一批三十年前威震大元国南方水道的悍匪凶贼。三三连环坞当年的威名,哼哼,却是连大元朝运饷银的漕船都敢打劫的。这一批身手都够资格登上武林谱黑榜的悍匪大概还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坐在地上嚎叫的林遥吓得尿水都喷了出来,他尖叫道:“他们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大动干戈吧?”

    魏先生长叹了一声,无奈的摇头道:“张老太翁有孙子近百,孙女嘛,却只有这么一个。平日里是当作了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的呵护的。若非是为了和王家联姻以提高他张家的名望和声势,同时也是为了在乱世中拉一个有力的盟友守望相助,你当他舍得将自己的孙女就这么急匆匆的送了过来?”

    林善淡淡的说道:“张老太翁的主意其实也没错。张家和王家联姻,只有好处,是半点儿坏处都没有的。只是,没想到张家小姐命薄,碰到了你们这干孽障。”

    不等花梧娘开口,林善就继续说道:“现在就两条路,一个是保住林遥的性命,则我回春堂的基业就~~~”

    魏先生故作不知的问道:“那,东家,还有一条路呢?”

    林善眯起了眼睛,冷酷的说道:“和王老家主商议,将这干畜生绑了,一并送与张老太翁落,则我回春堂无忧!”

    魏先生笑了笑,故作惊讶的问道:“那,王老家主会答允么?”

    林善淡然道:“王老家主为什么不答应?他的儿子也不少。丢掉一个王二,再将自己一个女儿嫁给王家做媳妇,这件事情也就混扯过去了。日后张家依旧是他王家最好的盟友,你当王老家主会舍不得一个儿子的性命?”

    “你~~~林善~~~你就舍得自己儿子的性命?”花梧娘尖叫起来,她在原地跳着脚的吼道:“你就是想要让遥儿去死!”

    “若他不作出这种事情来,谁能让他去死?”林善眯着眼睛望着花梧娘,冷笑道:“自求死路,我也没办法。若是遥儿不交出去,张家执意对我回春堂报复的话,回春堂和遥儿,到底哪个重要?”

    回春堂的基业和林遥的性命,到底哪个重要?

    所有人都看向了花梧娘。

    花梧娘呆呆愕愕的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突然一把抱住了林遥。她大声哭嚎道:“我不管,我不管,回春堂和遥儿,我哪一个都舍不得!呜呜,遥儿就是回春堂,回春堂日后就是遥儿的。谁也不许动他一根毫毛!什么人也别想动我回春堂的主意!”

    林遥痛哭流涕的抱住了花梧娘的大腿,大声哭嚎道:“娘啊~~~你一定要救孩儿啊~~~孩儿不想死啊~~~”

    花梧娘搂着林遥的身体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肩膀,大声嚎到:“遥儿放心,娘亲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突然,花梧娘猛的站了起来,她用力的擦去了脸上的白粉和泪水,恶狠狠的看向了林善。

    林善望着花梧娘,冷冰冰的问道:“你又要做什么?你能保他一时,你能保他一辈子?”

    “你怎知道我不能保遥儿一辈子?”花梧娘怪笑连连的看着林善,她扭动着腰肢,得意的大笑道:“别以为有些事情只有你这个回春堂的堂主才知道!有些事情,我照样知道!”

    林善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猛的站了起来,怒道:“你知道什么?你能知道什么?”

    花梧娘长吸了一口气,恶狠狠的说道:“给我钥匙,我要去开秘库!”

    “大胆!放肆!你!”林善的脸一下子变得紫胀一片,一根根的青筋自他额头跳了出来,他重重的一掌拍在了长桌上,‘呼呼呼’的风响声中,一片极淡的青幽幽的火苗覆盖了长桌,回春堂沿用了近千年的议事长桌,就在眨眼的功夫内化为一片飞灰飘散。

    一掌即出,满厅皆惊。

    大颗大颗的汗水自那些花家的长老、执事额头上渗出,顺着他们的面颊不断的淌下,在他们的下巴上汇聚成一颗颗晶亮的水珠,慢慢的滴落。他们惊恐的看着林善,他们没想到,这个外人,这个近乎于倒插门的入赘花家的当代家主,居然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神功。

    天下的神功秘技无数,但是能空手击出火焰,火焰能够将比精铁还要坚固三分的‘极北横山’特产的‘钢木’瞬间烧成飞灰,这就完全不是武学所能做到的了。也许,只有传说中的那些能够飞天遁地的神人修炼出的三味真火,才有这等神威吧?

    “三味真火啊!”不是一个人想到了这个问题,几个主帖先生几乎是同时呻吟出了这个词。

    林善的身躯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的高大,他似乎一个人就充盈了整个大厅。他的气势震慑住了大厅内的所有人,没人敢开口说话。

    林逍呆呆的站在门口,望着突然间似乎变了一个人的林善,不由得怀疑到:这还是自己那个温吞吞、和善善、对花梧娘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的爹爹么?这还是自己那个最心爱的女人莫名的病杀后,只会抱着那女人的骨灰坛子在夜里偷偷哭泣的爹爹么?

    眼前一阵虚影闪过,林逍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娘亲死去的那天夜里,抱着娘亲的骨灰,跪倒在花家大宅的后院角落中哭出了血泪的林善。

    他是如此的强大,为什么却一直对花梧娘如此的纵容?

    如果林善愿意,这些年来,回春堂早就是他一人的天下,他还何必保留这些花家的,蠢得和猪一样、没有半点能耐的长老和执事?

    林逍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很不解的看着林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就以林善那一掌的威力而言,林善完全可以成为天下顶尖的武学大宗师,接受天下所有人的敬仰,而不仅仅是一个挂着神医头衔的坐堂大夫。

    大厅内的气氛凝滞有如铁幕,林善沉重的喘息着,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慢慢的收敛了自己放出的庞大气息。

    一时间,林善又变成了那个清矍的、瘦削的、和气的、与世无争的、近乎懦弱的小老头儿。

    但是,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同。

    林善有点无力的看着花梧娘,声音突然变得极其沙哑的他低声问道:“梧娘,你还知道些什么?”

    花梧娘冷冰冰的一笑,阴沉的说道:“爹爹临死前,有一阵子呓语胡话,却全被我听到了。”

    “恩师呓语了什么?”林善很和善的看着花梧娘。

    “爹爹说的那些,我那时候当神话听的。”花梧娘看着地上少少的一点黑色灰烬,怪声怪气的笑道:“没想到,原来是真的。哼哼,既然这些事情是真的,老娘要护着遥儿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林善突然抱着肚子大笑起来,一边笑,他一边指着花梧娘怒声道:“你以为,遥儿如今这般模样,会被他们看上?”

    花梧娘一时无语,过了好久,她才尖叫道:“管他们看上不看上,把秘库的钥匙给我!”

    “你要干什么?”林善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花梧娘冷声道:“秘库内有灵药,自然也有毒药,你认为我要干什么?”

    林善的面色惨变,他怒道:“你疯了!”

    花梧娘怪笑道:“为了遥儿,我疯又怎样?林善,你到底给不给我钥匙?”

    林善面色一变,右手本能的朝袖子里缩了缩。

    花梧娘冷笑道:“爹爹临死前,对你说了什么?你现在就敢不听我的话了?你对得起视你为亲子的爹爹么?”

    林善默然,花家的长老、执事默然,所有议事大厅内的人尽皆默然。

    花梧娘的脸上,渐渐的浮起了一丝胜利的微笑。大厅内近百人,只有林善和她知道,秘库中的一些物事,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有了那些东西,还惧怕区区一个张家么?

    她慢慢的朝林善摊开了手,冷笑道:“钥匙,给我!”

    林善长吸了一口气,牙齿紧咬的他望着花梧娘,身体微微的抖动着。

    花梧娘轻笑道:“不要忘记爹爹临终前的话!不要忘了爹爹其实是怎样死掉的!以爹爹的修为,若非是为了挽救走火入魔的你,爹爹最少还能活五十年!你今日的一切,都是爹爹给你的!”

    林善张了张嘴,他想要说点什么,却没能出半点儿声音。

    突兀的,天空传来几声焦烈烈的雷霆声,那雷声是如此的大,滚滚雷鸣传来,震得议事大厅上的瓦片‘哗啦啦’乱响。

    ‘啪啪啪啪啪啪’,议事大厅的屋顶突然就被一阵狂风掀了去,大地突然颤悠了几下。

    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鼎沸的人声。

    过了没多久,几个回春堂的护院师父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隔开老远就大声叫道:“东家,夫人,快逃吧!城破了!城破了!黑刀匪打进来了!”

    大厅内的人全傻住了,这才多少点功夫,怎么城就破了?

    林善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他猛的看了一眼林逍,突兀的闪到了林逍身边,一手抓起了他,转身就往议事大厅后门奔去。

    花梧娘尖叫了起来:“林善,你干什么?”

    林善却彷佛没听到花梧娘的声音,径直抓着林逍跑了出去。

第五章 魔道

    归化城内突然到处点起了火头,一道道黑烟裹着烈焰直冲天空。喊杀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其中更混杂了无数百姓惊惶绝望的惊叫。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覆盖了整个归化城:“儿郎们,尽情洗掠。今日一天,由得你们快活!”

    雷鸣般的欢呼声从四下里传来,听那声音,竟然是归化城的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同时被攻破,匪兵已经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花梧娘的身体剧烈的哆嗦了起来,她尖叫道:“林善~~~不,相公~~~不,老爷,您,您别走啊,遥儿,你要保住遥儿啊!”她一手拎起了吓得面色惨淡的林遥,一溜烟的朝林善追了过去。

    议事大厅内的花家众人以及诸多的主帖先生和药师一阵慌乱,倒是魏先生还有点大将的气派,急匆匆的点了几个护院的武师,吩咐他们将所有人聚集来了后院,准备凭借着后院坚固的围墙和房舍进行抵抗。但是魏先生心里也没有底儿到底他们能抵抗多久,归化城被攻破的过程实在是太诡异了,怎么才几声雷鸣,这城池就破了?

    若般坚固的城墙都被攻破,回春堂这不过三尺厚的后院围墙,又能抵挡多久?

    面色阴沉的林善拎着林逍一路到了后院,冲进了林逍居住的杂物房,扯了一块包裹皮将林家的家谱以及一点儿散碎的金银、铜钱绑成了一个小小的包裹牢牢的扎在了林逍的腰间。不等林逍反应过来,林善就拎着林逍一路朝后院最荒僻的角落奔去。

    回春堂后院的花圃中,有一片黑漆漆的寸草不生的怪异土壤,据说这里以前种植过某种奇异的毒草,毒草死后毒性却残留在了土壤中,导致这里不仅是一根草都不生长,更是触毙命。故而这一亩多的土地,绝对没人敢靠近。久而久之,因为无人打扫的缘故,这里已经变得遍地狼藉,黑色的土壤上满是腐烂的落叶和一些不知名的垃圾,隔着远远的就有一股子臭味隐隐飘来。

    “爹爹,这里是?”林逍看到林善快的奔向了这片回春堂内人人闻知色变的死地,不由得脸色也变了。

    “乖儿莫怕!有丹令在身,土中剧毒伤不了你。”林善淡淡的哼了一声,突然一脚踏在了那块黑色的泥土中一块很不起眼的圆石上。地面轻轻的颤抖了一下,黑色的地面突然裂开了一条宽不过两尺的缝隙。林善夹着林逍,一步就跨进了裂缝中。地面再次轻轻的一晃,那裂缝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得花梧娘提着林遥冲到后院时,哪里还找得到林善、林逍的影子?

    花梧娘急得跳着脚的哭叫起来:“老爷啊,老爷,你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们娘儿俩了?呜呜~~~遥儿也是你的儿子啊!”

    林遥听得四面八方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不由得也尖叫起来:“爹啊,救命,救命~孩儿错了,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究竟林遥以后再也不敢做什么,却是再没人知道了。

    一条面上擦了烟灰,黑漆漆的脸上只有一对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大眼滴溜溜的乱转时才可见一点白色的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蹦上了回春堂后院的墙头。大汉手持一柄长有六尺的特制强弓,眼看林遥在那里大声叫嚷,不由得‘桀桀’一笑,搭弓、放箭,一道黑影有如毒蛇一般噬向了林遥的心口。

    花梧娘反应极快,她反手一抓,无比精准的抓住了长箭。

    长箭上蕴含的力道并不强,以花梧娘的修为,她完全可以震断箭矢,并将箭矢反弹回去击杀那大汉。

    但是,就在花梧娘体内真气要透体出时,无端端的她闷哼了一声,两道鼻血自鼻孔中喷出,她浑身真气居然消散得干干净净。长箭‘哧啦’一声擦过她的手掌,带起了一道数尺长的血箭,贯穿了林遥的心口,从他后心透了过去。

    林遥低着头,呆呆的看着资金心口上那个茶杯口大小的透明窟窿。他艰难的抬起头来,嘴角慢慢的滴下了鲜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同样面色僵硬的花梧娘,干巴巴的问道:“娘亲~您,怎么,不救救孩儿?孩儿,还不想死,孩儿,不想死~”

    ‘咚’,林遥仰天倒在了地上,却是已经没有半点儿气息。

    花梧娘的眼睛猛的睁大,眼珠似乎都耷拉在了眼眶外。她喉咙里出低沉的‘咯咯’声,身体剧烈的哆嗦着,慢慢的转过身体,望向了那名大汉。

    又有几名同样面擦黑灰身穿黑色短劲装的大汉跳上了墙头,他们望着倒在地上的林遥和鼻孔下挂着鲜血的花梧娘,不由得‘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一名后来的大汉拍着那持弓大汉的肩膀乐道:“老五,你看你射杀了人家的姘头还是怎么的?这老娘子想要一口水吞了你呢!”

    持弓的老五怪笑了几声,满不在乎的说道:“吞了老子?也得她有这么大的胃口!嘿嘿,老神仙布下了‘四相锁魂阵’,管他归化城中有多少高手,现在都变得和小鸡儿一般,谁能吞了老子?”

    另外一大汉则是轻轻的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朝花梧娘品头论脚的指点道:“老是老了点,还有几分风情。二头领不就喜欢这种调调么?”

    一干大汉全都笑了起来,他们纷纷跳下了墙头,‘嘻嘻哈哈’的朝花梧娘逼近。

    花梧娘眯着眼睛,眼珠里已经满是血丝。她一次次的调动体内的长青诀真气,但是每一次真气刚刚涌入经脉,就无端端的化为无形。每一股真气化去,就好像她的血肉也被吞噬了一部分,她的内伤是越来越重。她的鼻孔里两道血泉有如小溪一样淌下,鼻孔和嘴角,也渐渐的渗出了血丝。但是花梧娘却好似没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痛楚,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杀死了遥儿!遥儿死了,死在他们的箭下!”

    “谁杀了遥儿,谁就得为遥儿偿命!”

    花梧娘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狰狞疯狂的笑意。她的嘴角咧开,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青幽幽的光泽。既然没办法调动体内的真气,每一次吐纳反而还将自己的伤势变得越来越重,那么,就干脆自爆丹田好了。花梧娘丹田内,一团青幽幽的气团猛的炸开,原本无比温和有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长青真气,此刻变成了一条条怒的狂龙,涌入了花梧娘的经脉。

    力量,再次回到了花梧娘的体内。

    花梧娘双眸中闪过一道青光,她疯狂的大笑起来:“贼子,为我儿偿命!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惨呼,花梧娘化为满天的残影,飞扑向了那几条**着逼向她的壮汉。

    双掌有如铁板一样一次次的拍出,每一掌都蕴含了花梧娘苦修三十余年的精纯真气。每一掌,都有千斤上下的力量;每一掌,都将那些大汉打得骨断筋裂,甚至有几掌从他们的身前破入,从他们的身后穿了出来。

    ‘砰、砰’的闷响声震得回春堂的后院一阵阵的颤悠。花梧娘憋足了一口气,在那一眨眼的功夫内挥出了近百掌,硬生生的将那几条壮汉打成了一摊碎肉。尤其是那持弓的老五,在地上根本已经看不出那曾经是一个人,那地里就只留下了一摊狼藉的血水。

    “遥儿,遥儿啊~~~”花梧娘体内真气一泻,血水滚滚从七窍中喷出,她仰天狂叫:“我的乖儿啊~~~”

    “哼哼!”一声冰冷如刀的冷笑突然传来。一名打扮得不伦不类,穿了道袍却刮了一个大光头,左脚踏着一只生麻僧靴、右脚踏着一只锦缎云靴的中年人,突兀的出现在花梧娘的身前。这人面容瘦削,皮肤黧黑,容貌一点儿都不打眼,只是一只巨大的鹰钩鼻子,使得他凭空多了几分的阴鸠气息。他阴恻恻的看了花梧娘一眼,冷笑道:“小妞,这几个人,是你杀的?”

    花梧娘咳嗽了一声,她体内的真气正有如阳光下的雪堆一样快消融,随之而去的还有她的生命。她冷冷的看着这怪人一眼,点头道:“是,又如何?”

    怪人眯起了眼睛,淡淡的说道:“很好!”

    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怪人冷酷的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每次屠城之前,我总要给自己找点借口。这一次,借口有了!”

    屠城,这般可怕的话在这怪人说来,却彷佛吃饭喝水一般轻松。一股子很深沉的酷戾味道自他言语中自然而然的飘出,逼得花梧娘不由得色变退后了几步。这一刻,这怪人给花梧娘的感觉,却有如回春堂曾经收购过的一条剧毒的‘三头金花蟒’,已经没有了一点儿人味,只有最惨厉的杀意和最凶残的杀心,花梧娘何曾见过这般恐怖的人物?

    怪人阴阴的一笑,随手伸开右掌,一掌朝花梧娘的心口按了下去。

    归化城外,距离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九十九丈的地方,分别竖起了一支高有十丈左右的大幡。黑色的幡体上,用红色的丝线绣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灵兽。但是原本应该是正气盎然、神威凛凛的四方神兽在这大幡上,却满是一股子阴沉肃杀的邪气。一丝丝黑烟不断的自大幡渗出,慢慢的飘进归化城去。

    每一座大幡下,都有十几名非僧非道的怪人盘膝而坐,懒洋洋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经文。

    突然,这些怪人同时面露喜色的挺身而起,他们同时大喝道:“令主找到借口了~~~黑刀,传令屠城!”

    归化城的东门口,一名骑在一头独角野牛背上,身穿厚重的黑红色铠甲,手持一柄丈八长大陌刀的狰狞壮汉听得这些怪人的吼声,不由得仰天欢呼起来:“儿郎们!屠城!屠城!不要洗掠了!妈的,屠城哪~~~哈哈哈,杀!”

    大刀杆狠狠的对着坐下野牛的**拍了一记,大汉欢呼着带着近千名匪徒冲进了归化城。

    回春堂后院那片黑色的毒土地下,是一间长宽不过丈许的小小石室。石室内有两个青石长案,长案上有两个白玉托盘,里面分别放了一个三指宽的蔚蓝色手镯和一枚精巧的有如藤条编成的戒指。

    石室正北向的墙壁上,则挂着一幅小小的条幅,上面是一个尺许见方的‘丹’字。字体古朴浑厚,笔迹之间却又有一种似乎随风飞去的出尘飘逸之意,林逍看着那个‘丹’字,竟然就隐隐有点出神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丹’字中的一点,就觉得体内真气突然一阵蠢蠢欲动,似乎要破体而出。

    林逍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鬼字,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力量。自己仅仅是看了它一眼,居然就能牵引自己体内的真气,写下这个字的人,却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林逍正思忖这个问题,林善却已经粗暴的一脚将他踢倒在地,用力的按着他的脑袋朝那幅小小的条幅磕了九个响头。随后,林善也跪在了地上,朝条幅膜拜道:“‘大罗丹道’祖师在上,当今天下大乱,内有魔道之人兴风作浪,外门第一百零七代弟子林善无能,无法执掌这份产业,今日从权将‘大罗丹道’外门执事一职传与弟子幼子林逍,还请祖师爷保佑,保佑林逍得免此难。”

    不等林逍开口询问,林善就已经抓过了托盘上的手镯和戒指,将其扣在了林逍的手上。林善无比麻利的挥出一指,刺了林逍眉心的一点热血滴在了手镯和戒指上,原本闪烁着蔚蓝光芒的手镯以及看上去青翠欲滴的藤条戒指,顿时收敛了光芒,变得普普通通,看上去就好似一块青铜做的粗陋手镯以及小孩子无聊胡乱编制的藤条玩具。

    “九渊镯、回灵戒,这是本门的宝物,你切记要保护好。”林善拍打着林逍的脑袋,急促的说道:“这秘库看似隐秘,其实其中也有极大的隐患,上面那一片毒土,实在是过于碍眼。但爹爹却也没有更好的地方让你藏匿,乖儿,你就静静的在这里等待几天。”

    林善长叹道:“此番,若是你能得脱大难,日后自然有你的去处。”

    他用力的搂住了林逍,用力的在林逍的额头亲了一口,大声叫道:“乖儿,记住!若是见了手中有丹令之人,你就哭求他们,一定要拜入门下,你的资质,是足够的!外门弟子,外门弟子~~~呵呵呵,‘大罗丹道’外门一脉,今日却是要断绝了!”

    林逍尖叫道:“爹爹!”他从林善的话中,听出了某些不甚吉利的征兆。

    林善一把封住了林逍的哑**和几处重**,林逍顿时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他只能拼命的睁大了眼睛,死死的望着林善。

    林善无比怜爱的看着林逍,微笑道:“乖儿,记住,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记住,我林家的祖先,是不能没有后人供奉香火的!”

    轻轻的拍了拍林逍的脑袋,林善转身就走。他一边走一边冷声道:“这秘库,只有外门执事才能进入。故而,爹爹将执事之位传给了你,却也不算是违反了门派的规矩。现在,爹爹要去履行当年对你师祖的承诺了。有爹爹在,回春堂就在。爹爹死了,回春堂才能亡!”

    林逍睁大了眼睛,他呆呆的看着那个清矍瘦小的身影竟然是如此潇洒的走出了秘库,走向了那莫测的危险。

    在以后的很久很久一段时间内,林逍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林善不和他一起躲藏在秘库中,而是非要出去赴死。

    直到,有一天之后,林逍才现,相比起生命来,世界上有些东西对一个男人而言,显得更加重要。

    林善,这个温吞吞的小老头儿,看似被花梧娘欺压了一辈子的老头儿,就连自己的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甚至无法出手为她报复的林善,他骨子里,实实在在的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他的死,在黑刀匪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林逍花费了很多年,才明白了这一点。

    但是当他明白这些的时候,他的一颗心,也已经变得和今日的林善一般,好似浸满了黄连泡出的苦水,已经是心神俱疲。

    “祖师爷保佑,留我林家一脉香火。”林善走出秘库的时候,还在默默的祈祷着。他的心中,充满了忧虑。他有另外的情报来源,他知道除了黑刀匪,方圆千里内,还有另外一支更加可怕的匪军在出没。故而他根本不敢将林逍送出归化城。如今他也只能将林逍藏在秘库中。但是,秘库看似隐秘,却也仅仅是针对回春堂的人而言——回春堂没人敢靠近这片毒地。

    但是,那些黑刀匪呢?当他们现回春堂的后院居然有这么一块剧毒之地后,他们会做什么?

    秘库,可能被他们现么?

    走出秘道,林善转瞬间就将所有的担忧都抛去了九霄云外。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如今他林善能作的,无非是和回春堂同生共死而已。这是当年他向他的恩师,回春堂的上一任堂主,‘大罗丹道’的上一代外门执事弟子的承诺。他林善,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站在黑色的毒土地上,林善正好看到那光头怪人一掌将花梧娘打飞了出去。在这怪人的掌下,花梧娘甚至连闪避的能力都没有。

    ‘哇’,花梧娘在空中就喷出了一道鲜血,血水中还混杂了无数内脏的残片。

    林善身形轻飘飘的一闪,两步就赶上了花梧娘,轻轻的将她搂在了怀中。花梧娘一口口的吐着血,血水将林善的青色长袍涂得猩红一片。

    光头怪人猛的一愣,他居然不知道林善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对他而言,这是不可能生的事情,普通的武,哪怕他们修练到了所谓的先天之境,武就是武,是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的。林善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他身后绕了出来!这只能证明一件事情,林善和他的身份一般无二。怪人歪着脑袋,鹰钩鼻抽了抽,丑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笑容:“好的,很好!”

    花梧娘躺在林善的怀里,一边吐着血,一边呆呆的看着林善。她哆哆嗦嗦的,用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咬牙切齿的叫嚷了出来:“遥儿~他~死了~~~老爷~你就真的~这么狠心~”

    “我,一直很爱你,还有遥儿!”林善澄净的目光温柔的洒在了花梧娘的脸上,一道道柔和的长青真气不断的注入花梧娘的体内,提住了她的那一口生气。“梧娘,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当年那个天真的,没有丝毫心机的小丫头。所以,我一直容着你、让着你、爱着你、护着你!哪怕是你为了遥儿,毒杀了逍儿的娘亲,我明知是你下手,我却又做了什么?”

    光头怪人本想趁机偷袭林善一掌,但是一听到林善和花梧娘的对话,他的眼里居然闪过了一抹温情。怪人低头思忖了片刻,他悄然的退后了几步,示意他可以等待林善和花梧娘将话说完。

    林善轻轻的看了光头怪人一眼,伸出右手朝光头怪人唱了一个揖。林善的动作,却是标准的道门修士的礼节了。

    光头怪人目光一凝,他双手在胸前合成了一团烈火般的印诀,默然朝林善回了一礼。

    “你~若是~还爱我,还有遥儿~你为什么~要在外面找女人~还,生了一个野种回来?”花梧娘突然恢复了神智,她强提一口气,追问林善这个她想要问但是一直不屑于问的问题。

    林善温柔的看着花梧娘,右手轻轻的抚摸着她擦拭了太多粉底的脸蛋。簌簌的白粉自指尖慢慢的滑下,露出了花梧娘依旧清丽的面容。

    轻轻的抚摸着花梧娘的脸颊,林善温和的笑道:“你既然从师尊最里知道了秘库,却又怎么忘了,我们回春堂,每过十代人,是有资格向内门推荐一名子弟随之修行的。这是我们回春堂为内门辛劳了数千年换来的一份优待,你却怎么不知道?”

    “你~~~”花梧娘呆呆的看着林善。

    林善轻轻的摇摇头,叹息道:“遥儿的性子,可是能安心修炼的人?你又舍得,让他一去百年,从此就不复相见?到了我这一代,正好能让一名子弟入了内门,为了回春堂的基业考虑,我却又怎能不仔细谋划?逍儿性情沉稳,品性极佳,若是他日后有成,定然不会亏待了遥儿。”林善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如果不是花梧娘练功之时过于求而伤了生机之源,他又怎么会碰到林逍的娘亲?

    “老爷~相公~我!”花梧娘愣住了。突然,她剧烈的咳嗽起来:“那,在你心里面,我和那个女人,到底……”

    林善温柔的看着花梧娘,刚刚想要说其实他对两人的感情一般无二。但是,眼看花梧娘眼里的神光越来越弱,似乎随时都能断了气,林善心头一软,违心叹道:“梧娘,在我心中,你始终是我的小师妹,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人。”

    林善的心头一痛,他想起了林逍的母亲,那个温柔似水,将林善看成了自己的天、自己的地、自己的一切的女人。以自己的良心起誓,在林善的心中,两个女子,他实实在在的是爱得一般无二。只是,他搂在怀中的这个的女人,却作出了几乎让林善崩溃的事情。

    “好~~~”花梧娘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最为明丽的笑容,一时间,她好似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春花烂漫的季节。

    “相公,是梧娘,这些年来错了!”花梧娘的脑袋微微一偏,顿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你没错,我也没错,大家都没错。”林善轻轻的拍打着花梧娘的脸蛋,就有如他当年刚刚拜入恩师门下时,拍打那时候不过十岁的花梧娘的脸蛋一般。“错的,是命数。我们,都没错。哪怕我知道是你毒杀了她,我依然是说,其实,我们都没错。”

    对于花梧娘,林善是真正的提不起一丝恨意。花梧娘为了林遥而作出那些事情,他很能理解花梧娘的心情。

    如果说一定要有个人来承担罪责,那么最有错的那个人,就是他——林善!

    轻轻的将花梧娘的尸身放在了一旁,林善站直了身体,眼里两道幽幽的青光死死的盯住了那怪人。

    “是你,打杀了梧娘。”瞥了一眼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的林遥,又看看后面地上插着的一支利箭,林善淡淡的笑道:“你的人,杀了吾儿。”

    怪人淡淡的说道:“是!”

    林善轻轻的点了点头,阴沉的说道:“梧娘性情不好,遥儿更是不肖。但,他们毕竟一个是我的结妻子,一个是我的孩儿。”

    怪人用力的点了点头,怪笑道:“所以呢?”

    林善轻轻说道:“所以,我要杀了你!”

    “杀了本座?”怪人怪声怪气的笑了起来:“你在说笑吧?你可知道,归化城已经被我设下的四相锁魂阵给包围,哪怕你是先天至境的高手~不,哪怕你是快要结成金丹的高人,你的实力也只能挥不到一成!你能杀了本座?”

    林善双手一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柄两尺多长的小小药锄握在了手中。他紧紧的盯着怪人,淡然道:“大罗丹道外门执事林善,领教道友玄功妙法!”

    “大罗丹道!”怪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突然失声大笑道:“果然应该是大罗丹道的人。嗯,回春堂做的就是药材买卖,若是说专门给人炼丹的大罗丹道和你们没有关系,那才正叫做奇怪了。”

    叹息了一声,怪人阴恻恻的说道:“不过,大元国虽然是大罗丹道的地盘,他们的名头也吓不住我们。林善,你可以准备去死了!”

    怪人的手朝背后一掏,慢慢的摸出了一柄三尺长的兽骨,兽骨上还顶着一个白生生的骷髅头,骷髅头的眼眶内两点红通通的磷火闪烁,看起来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怪人阴笑道:“寂魔门无天令主,讨教道友的高招!嘿嘿,你是外门执事,想来修为也不高;本座同样是外务令主,修为也不过堪堪突破了先天之境,我们正是一对好对手!”

    “呔!”林善一声大喝,右手青紫色的小药锄**了一道淡淡的紫烟,劈头盖脸的朝无天令主劈了下去。

    无天令主面色一变,他冷笑一声,右手骨杖往天空一指,低声喝道:“四相锁魂,天魔诛魄,杀!”

    归化城四个城门外的大幡一阵急骤摇动,四道黑光自大幡内冲出,在空中凝聚成了四头蒙蒙胧胧被淡淡黑烟缠绕的四方四相圣兽的虚影,有如闪电般朝回春堂上空掠了过来。

    四相圣兽仰天出一阵无声的咆哮,化为四道黑光笔直的冲向了林善。

    林善闷哼一声,随手将药锄飞出手外。

    四道黑光命中了林善身体,林善瘦小的身躯一阵膨胀,突然在一片黑光中炸开成了无数的碎片。

    林善脱手飞出的小药锄带着一溜儿紫烟命中了无天令主的肩膀,将他左肩打得一片血肉模糊,痛得无天令主大声咒骂起来。

    浑身是血的王老家主手挥一柄金刀,背上背着一个黄老妇,有如疯虎一样冲进了后院。他一边挥刀阻拦后面追杀而来的数十名黑刀匪,一边大声叫道:“林老先生,你我联手,冲杀出去!老子已经顾不得家人啦,只能背着老娘逃命啦!这群该死的黑刀匪,老子和他们没完啊~~~”

    王老家主一回头,正好看到林善的身体在黑光中消散的诡异场景。他结结巴巴的尖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林老先生!林老先生!哇呀~~~”

    黑刀匪的魁黑刀骑着独角野牛分开匪兵冲杀而来,他那巨大的陌刀凌空荡起一片黑漆漆的光芒,居高临下以独劈华山之势,将王老家主连同他背上的王老太君一刀劈成了四片。

    黑刀用力的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桀桀’怪笑道:“令主,归化城王家的家主,果然是好手段!被四相锁魂阵困住了,居然还杀了我七十八名儿郎一路逃来了这里!唔,这四相锁魂阵,似乎威力不是很大嘛!”

    无天令主咬牙切齿的捂住了自己的肩膀,大声叫骂道:“放屁!四相锁魂阵是我们寂魔门看家的阵法,有无穷的威力。只是~”黑漆漆的老脸一红,无天令主低声骂道:“只是我们功力不够,没办法挥它的全部实力而已。哼哼,若是四相锁魂阵能够全力动,一击之下整个归化城都成齑粉,哪里还要我们辛辛苦苦的一个人一个人的逮着杀?”

    归化城内,此时已经成了一片血海地狱,数万百姓被到处乱窜的黑刀匪一一斩杀。所有被杀死的人,精魄都被吸入了那四面大幢中。大幢上渗出的黑气,益的浓密了。

    归化城,毁!

第六章 匪军

    黑漆漆的秘库中,林逍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

    林善的修为比他高深太多,被点中的**道,直到现在才缓缓的有了一点儿松动。林逍一察觉自己能够调动真气了,就急忙不断的运气冲关,想要尽快的打通**道恢复行动的能力。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不知道外面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知道林善和回春堂的其他人是否还活着,种种一切的担心,让林逍的心有如油烹一般,他好几次都差点气血攻心晕死过去。幸好林善点他**道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有几处**道正好控制了林逍的血气,就算他再焦急,却也只能安安静静的、清清醒醒的坐在这里愣。

    坚韧的长青真气不断的冲击着那几处被封的**道,终于,林逍隐约听到了体内传来了几声极其细微的轻响,他的身体已经能够动弹了。

    “爹爹!”林逍立刻出了一声尖叫,踉跄着朝秘道的方向奔去。

    只是,他已经枯坐了好久好久,浑身血脉极不通畅。他刚一迈开脚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他依然没能爬起来。

    “不急,不急。爹爹神功盖世,定然不会有差的。”林逍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着急,他慢慢的调动真气,慢慢的将自己的血脉通畅,慢慢的让身体恢复了柔软和活力,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一口真气上下贯通无阻,林逍这才快步的冲出了秘库。

    秘道打开,林逍原地跳起两丈多高,轻巧的落在了那片黑漆漆的毒土上。刚刚跳出地面,他就察觉了,四周的气氛不对。

    游目四顾,林逍不由得心里一阵阵的叫苦,回春堂的后院里,居然站满了身穿血衣的彪形大汉,一个个正虎视眈眈的望着林逍。

    其中更有十八名身穿血色铠甲的大汉,簇拥着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四平八稳的坐着一名身高丈二,同样是穿了一套血色铠甲,周身威风八面、自然而然有着一股霸道绝伦的气势朝四面八方不断扩张的虬髯壮汉。壮汉的脚边插着一柄三尖两刃刀,刀杆子足足有小海碗粗细,大刀通体由一种奇异的血色金属打造,林逍只是望了那柄大刀一眼,就觉得眼睛一阵剧痛,他忙不迭的转开了脑袋。

    “嗯,一个小崽子!”虬髯壮汉慢条斯理的从嘴里吐出了一个果核,瓮声瓮气的说道:“娘的,等了两天两夜,还以为这地下有什么好东西,原来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全的小崽子!血十三,下去看看,那个地洞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虬髯壮汉身后那十八名身穿血色铠甲的壮汉中闻声走出了一人,这人走到了黑土边,皱着眉头看了看一眼那黑得亮的泥土,小心翼翼的纵起身形,跳进了秘道里。林逍死死的抿着嘴唇,看着那大汉庞大的身躯有如一朵儿棉花一般落下了秘道,居然没有带起一点儿声音。

    过了没一会儿,血十三就气呼呼的又跳了出来,他大声叫道:“魁,屁都没有一个。”

    虬髯大汉摇了摇头,很不满的说道:“屁都没有一个?那,只能拿这小娃娃顶缸了。兀那小子,你可是回春堂的人?”

    林逍咬了咬牙齿,看着那虬髯壮汉,没吭声。

    虬髯汉子眉头一皱,突然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小子,你且放心,我不是屠了你们归化城的黑刀。老子是‘霸王’,你听说过老子的名号没?老子这三年来,在方圆两千多里地内,也该是声名显赫的吧?霸王啊,霸王啊,你难道没听说过?”

    霸王凌霸天,名气果然是很大。他在大元国武林谱的黑榜上,排名第二,武功高绝不提,麾下更有如狼似虎的‘霸王卒’八千人,是一股极其强悍的匪军。不过,他的行事作风和黑刀匪不同,黑刀匪所过之处鸡犬不留,霸王凌霸天呢,却只是求财,凡是被他扫荡过的城池,就连一个铜钱都别想留下,但是他却很少伤人性命。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当这座城池里有什么出名的武学高手时,那些个高手就注定要倒霉了。

    凡是和霸王凌霸天动过手的人,最好最好的结局,也是在床上躺了三年才勉强恢复了行动力。

    凌霸天的话多少起了点作用,林逍轻轻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听说过,你也不过是一个匪兵头目。”

    “中啊!”凌霸天一拍大腿,‘嘎嘎’笑道:“老子还就是一个匪兵头目!不过,老子这个匪嘛,只求财,所以,多少还比黑刀匪他们要强一点。这次我刚刚扫了归应城过来,嗯,听说黑刀他们攻下了归化城,就过来看看能不能打点秋风。结果嘛~~~”

    凌霸天怪笑道:“黑刀匪的人在这块黑土上丢下了三百多条人命,却硬是没能现地下有什么东西。他们倒是干脆,就这么离开了,可是老子好奇啊?所以带着人在这里守了两天两夜,果然把你等了出来。”

    大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胡须,凌霸天笑道:“你是回春堂的人?”

    抿了抿嘴唇,林逍点头道:“是!”不承认也没用,自己能从回春堂后院如此隐秘的地**中钻出来,是人都知道他是回春堂的人,而且肯定是很重要的人物,否则如此隐秘的地**,不可能只藏匿了他一个人。

    “会用药?会治外伤?各种行军病症,你可拿手?”凌霸天站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林逍。

    “会!会!拿手!”林逍阴沉的望着凌霸天,不知道他问这些有什么用意。

    “妙极,妙极!”凌霸天笑了,他点头道:“看你年纪不大,想来医术也不怎么的,不过呢,有一个随军队的大夫总比没有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老子‘霸王卒’的军医,老子手下兄弟有了什么毛病,就全着落在你身上了。”

    “我~~~”林逍心中怒极,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医术用在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身上?就算他们不是攻打归化城的黑刀匪,但是,他们也是匪!

    “不要拒绝!否则你就死定了!”凌霸天懒洋洋的看着林逍,淡淡的说道:“回春堂,不,是整个归化城的人都死绝了。你就是回春堂的最后一点儿根子。你若是也死了,回春堂就真的绝代了。你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吧?所以,乖乖的做老子的军医!”

    完全不给林逍拒绝的余地,两名身穿血色铠甲的壮汉就靠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林逍。

    他腰间的小包裹也被一个壮汉随手扯了过去。

    林逍正待大口喝骂,他脑后突然一震,却是已经被一名血甲大汉打晕了过去。

    凌霸天有点怜悯的看了林逍一眼,摇头道:“打晕了好,不要让他看到城里的惨状,否则小崽子会疯的。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摇摇头,凌霸天猛的拔起了三尖两刃刀,用力的朝虚空中一劈:“孩儿们,开拔啦!浪费了两天时间,得去找点乐子啦!三王子来信了,‘飞云关’挡住了三王子大军的去路。飞云关守将的祖籍就在附近,咱们得去抄了他的老家才行啊!”

    霸王卒们纷纷开拔离开了归化城。

    林逍,就此成为了霸王卒的军医!

第七章 沈家堡

    “好男儿,当杀人;双手血腥满,睥睨鬼神惊!”

    八千身穿血衣的霸王卒,有如一条血流,滚滚自两座城池之间的大道招摇而过。所有的霸王卒匪兵,都得意洋洋的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的弹动头上戴着的血色皮盔,出整齐划一的‘啪啪’声响。他们的歌声充满了杀气,高亢的歌声似乎将天空的云彩都冲得支离破碎,一轮惨白的日头没有丝毫颜色的挂在天空,麻木的将阳光胡乱洒了下来。

    两座小小的城池上,呆呆的站着城主、守将以及一班大小官吏。他们的身体在剧烈的哆嗦着,惊恐的看着霸王卒自城池边急行过。

    什么为国守土之责、安靖疆土之任,那些城头上的大小官儿此刻脑子里根本没那个念头。他们恨不得烧起高香,祈求老天就让这群穷凶极恶的匪兵赶快过境吧。要说点起城中的府兵去清剿霸王卒?他们做梦都不敢有那想法。

    骑在一头火炭般赤红的高头大马上,凌霸天突然大吼了一声:“停!”

    ‘哗’!八千霸王卒同时停下了脚步,就有如一条奔涌的大河突然陷入了冰凌期,由极动转为极静,却是如此的自然和谐、浑如天成。城头上站着的那些官吏、士卒全傻眼了,这是一支多可怕的军队!

    大道左边的小城城头上,城主翻了个白眼,竟然就因为霸王卒的突然停下而被吓得晕了过去。

    大道右侧的小城城头上,城主浑身抖得有如筛糠一般,却好歹还能勉强站得住。他哆哆嗦嗦的拔高了声音,有如被吊起来的鸭子一般沙哑着嗓子大声嚎到:“霸王阁下,本城地小财薄,也没有什么武学高手,您,您高抬贵手,千万不要攻破我们的城池!”

    大元国城主律,凡城主在任期间,城池被攻破,全家尽数为奴!

    凌霸天望了那城主一眼,一挥手道:“老子不攻城,你们每座城池献上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铜钱五百万,老子带着儿郎们就走!”

    ‘咚’,那个还能勉强站立的城主顿时也一**坐在了地上,他浑身哆嗦着望着凌霸天,差点也学着对面的同僚那般晕了过去。凌霸天提出来的数字,对于他们这两座小城而言,实在是一笔天文数字。但是,不给钱,显然是不可能的。霸王凌霸天,天下人都知道他有个脾气就是死要钱,不满足他的要求,他的八千霸王卒攻破这两座小城,也不过是盏茶的功夫。

    过了不到一刻钟,两座城池城门大开,各有一队马队行了出来,上面沉甸甸的放着纳贡给凌霸天的财物。

    可怜这两个小城主为了凑齐这份巨款,已经搜刮空了他们的库房,马车上甚至还能看到镶银的夜壶,也都被送来顶数了。霸王卒们却也不嫌弃,他们和凌霸天一般,只要是黄的金、白的银、亮闪闪的铜钱,他们一概不会嫌弃。

    小小的插曲持续了不过两刻钟,霸王卒又继续滚滚朝前奔去。

    林逍恰在这时候醒了过来。他被丢在了一辆运载粮草的马车上,身子下面就是软呼呼的粮草,一颠一颠的却也有点舒适。仰天躺着的林逍睁开了眼,呆呆的看着天空,过了许久,他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所处的境地,他吓得惊呼了一声,一骨碌的爬了起来,站在了高高的粮食垛儿上。前面,是长长的血衣队伍,后面,也是长长的血衣士卒大队。大道左右两侧的荒地里,还能看到身穿血衣的游骑在往来奔走。

    霸王卒,自己果然是在霸王卒的队伍中!林逍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傻呆呆的盘膝坐在了粮食包上,看着前面的那些血衣士卒愣。

    一名身穿血色铠甲的壮汉策骑赶到了林逍身边,随手将一个小包裹塞进了他手里。那壮汉大咧咧的说道:“小子,这是你的包裹。里面的金银细软,已经全部充公了,以后霸王卒就是你的家,你不用存私房钱。”

    林逍一把抱住了包裹,呆呆的看了那壮汉一眼。

    壮汉龇牙咧嘴的怪笑了几声,朝林逍点头道:“我是血五,是霸王的十八血杀亲卫的老五。你可以叫我五哥。那家谱是你家的?娘的,三十六代都是一代单传,啧啧,好容易到了你这代才有了两个兄弟,不过,现在也就只剩你了!你们林家,可真不容易哪!”

    这话刚好捅在了林逍心中最大的伤口上,他急骤的喘息了几声,愤然看向了血五。血五满不在乎的看着林逍,继续出那让人难以忍受的‘桀桀’怪笑。林逍死死的咬着牙齿,过了许久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火气和悲伤,压低了声音问道:“归化城,真的?”

    “死得干干净净,一只老鼠都没留下来!”血五大声说道:“在寂魔门四相锁魂阵下,一只蚊子都逃不出去,何况是大活人呢?所以,你现在是你家最后一条根了,不想死呢,就老老实实的做我们霸王卒的军医,我们不会亏待你的。等你再大两岁,就给你找个漂亮娘们,让你生一大堆的崽子给你老林家续香火!哈哈哈!”

    一拍坐骑的脑袋,血五狂笑着纵骑而去。林逍呆呆的坐在粮食包上,脑子里只翻腾着‘寂魔门’和‘四相锁魂阵’这两个陌生的词句。他还不明白,这两个名词到底代表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他的人生中,已经有了第一项他不得不承担的使命:覆灭寂魔门!

    “爹爹!”林逍突然抱着那小小的包裹痛哭起来。他眼前不断闪过林善的面孔,从他记事起,林善的那张和善的、清矍的面孔,曾经撑起了林逍的一切。可是,那么可亲的一张面孔,就被那叫做寂魔门的势力彻底的毁掉!甚至,就连可憎的花梧娘和林遥,林逍在这一刻也无比的想念他们。最少,有他们存在,林逍才不会觉得,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说到底,现在的林逍,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血五策骑到了凌霸天的身边,压低了声音禀告道:“老大,那小子身上,没什么碍眼的东西。那块毒地,怕是他们回春堂不知道种植了什么草药,无意中弄出来的。这小子,纯粹就是一个雏儿,人都被吓傻了,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无意中弄出来的?”面容粗犷的凌霸天眸子里闪烁着和他的相貌完全不相配的精明光芒,他冷笑道:“无意中弄出来的一片毒地,就能让寂魔门十二名眼看就要凝丹的高手不得不斩去了自己的胳膊?哼,那是修道人的剧毒,可不是那些平民百姓能弄出来的。”

    血五着急道:“可是,老大,那小子昏迷的时候,我们已经将他搜了个透底,他什么没有任何碍眼的物事。他的内功修为,也不过是很寻常的武人手段,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处密室都被兄弟们拆了,也不见什么怪异,这小子身上,怕是真没什么值钱的。”

    “不管这么多!总之,将他扣在霸王卒内就是。小心派人盯着,不能让他死了,更不能让他逃了。”凌霸天皱起了眉头,低声嘀咕道:“我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无天令主那王八蛋,哼哼,他一定瞒下了什么东西没告诉我。早知道就该一刀劈了他。”

    冷哼一声,凌霸天眼里两道血光冲出去足足有三寸远近。血光一闪即逝,凌霸天淡淡的说道:“看好那小子。嗯,就算他身上没什么重要的物事,拿来做军医也不错。起码,我们霸王卒不是他们黑刀匪,他们巴不得麾下的儿郎死伤惨重一些以用来祭炼魔法,我们要的,可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而不是那一条条污秽不堪的亡灵。”

    “是!”血五恭声应了一声,缓缓的策骑离开。

    “寂魔门!哼哼,这次我们血杀魔道,倒是要和你们好好的别别苗头!”凌霸天的脸上,闪过了一片狰狞的笑容。

    霸王卒不断的向前,向前,一路疯狂的搜刮着民脂民膏,赚了个盆满钵满。随着一路‘搜集’到的财帛越来越多,凌霸天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不断的积蓄财宝,这可是他最大的癖好。纯粹是私人癖好,纯粹是。

    林逍则一直坐在那高高的粮草车上,冷眼旁观好似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的霸王卒,日夜兼程朝前赶路。他不知道这些人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这些都和他无关。他只是不断的回想林善给他交待过的每一句话。

    放在贴身内袋中的丹令,不断的释放出一缕缕清凉的气息滋养着他的身体。也正是因为这一缕清凉、柔和、充满了生机生力的气息,才让心神俱疲的林逍熬过了这几天。林逍清楚的知道,有外人碰过丹令,因为原本青光幽幽的丹令如今变得枯槁一片,好似一块黑漆漆的朽烂木头,看上去一点儿都不起眼。若非其中透出的气息是如此的神妙,林逍也不敢相信,这就是林善交给他的丹令。

    伸手攥紧了丹令,林逍抬起头来,看着高挂在空中的一轮明月,突然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前路茫茫,林逍也不知道,他以后的路在何方。

    也许天空的明月,就算能看清世上的一切,却也无法给林逍一点点的指引吧?

    端坐在粮草包上,夜风轻轻的拂过脸颊,清凉的薄雾喷打在脸上,林逍的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种陌生的情绪,他还不明白这种让他心头痛的情绪是什么,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这种情绪其实就是寂寞。

    凌霸天策骑从后面赶了上来,不断的给麾下的士卒鼓劲打气,告诉他们目标就在前方不到二十里的山坡上。经过粮草车的时候,凌霸天突然看到了盘膝坐在车上的林逍。青白色的月光洒在穿了一裘青衣的林逍身上,如画的眉目间充盈着一缕原本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寂寞和孤寂,几缕凌乱的丝随着夜风在脑后轻轻的飘舞,一股脱俗出尘的灵秀之气扑面而来,却让凌霸天不由得呼吸一滞。

    还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后,凌霸天将今夜的事情当作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噱头向人吹嘘。他对所有认识的人说,其实在那一夜,他就已经知道林逍注定不是池中之物,所以,当林逍带着人逃命之时,他才很大度的放过了林逍,留下了他一条小命。

    霸王卒继续朝前急奔,又赶了二十里,前方出现了一座大山。

    这里方圆数十里都是一马平川的沙石地,一条大河蜿蜒自北而南的流过。大山就孤傲的矗立在这一片小小的平原上,很惬意的向四面八方散出一股子凛凛的威势。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城堡,就耸立在大山的山腰上,一条七扭八拐的马道,从山脚直通城堡的城门。

    这个城堡的规模,已经比得上一座小城,但是它城墙的规格,却绝对是府城级的。

    高有五丈的城墙,砖缝里抹了一层铜汁,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厚重的城门上满是尺许长的倒刺,在月光下闪烁着青煦煦的寒光。一队队挺胸昂的堡丁,正手持利刃在城墙上往来行走。城墙垛儿之间,居然还架着几张绝对属于违禁之物的城弩!

    城头上,一根旗杆高高的挑了起来,一面黑底红边的大旗上,用金色的油墨印了极大的一个‘沈’字。

    “操!好壮的气势!”凌霸天轻轻的挠动脸上的大胡子,怪声怪气的说道:“看来,飞云关的关守,是个肥差哪,否则哪里能建起这么大的一座堡子?啧啧,血一,你合计合计,这么一座堡子若是打下来了,能有多少金银啊?”

    一名紧跟在凌霸天身边的血甲壮汉怪笑道:“老大,看这堡子的规模,里面没有个十万八万的金银,实在是对不起我们兄弟哪!”

    “十万八万的金银么?”凌霸天的眼神都变了。他紧了紧手上的三尖两刃刀,怪声道:“那么说,就算不是三王子的请求,老子也要打下这座堡子了。儿郎们,冲,妈的,攻下沈家堡,老子给你们每个人二两~~~不,一两~~~不,五钱银子的私房钱打赏!”

    端坐在粮车上的林逍愕然看了凌霸天一眼,这么小气的匪,怎么可能**这么一支如狼似虎的强兵?

    不过,血一的补充,却给了林逍最好的解释。血一大声吼叫到:“儿郎们,洗劫了沈家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哪个队第一个突入堡内,就有资格学习‘血杀魔功’的第三层心法!儿郎们,杀!打破沈家堡,杀!”

    八千霸王卒出一声兴奋的大吼,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整束了一下身上的衣甲,手持利刃纷纷朝沈家堡快步奔去。他们的阵形看起来杂乱无章,但是仔细的观望一阵,就能看出这些霸王卒们,其实是排出了一个极其玄奥复杂的阵势,八千人就有如一个整体一般,有如大山崩塌一样,带着不可阻拦的气势,朝前涌动。

    八千名久经杀阵的士卒无边的杀气凝聚成了一股淡淡的血色威煞,有如一条魔龙般冲向了沈家堡的城头。

    平地里一股恶风卷了起来,沈家堡城头上的旗杆被恶风摧折,飘飘荡荡的落下了城头去,出了一声沉闷的大响。

    ‘当当当当’,急骤的锣声从城头上响起,城头上巡夜的堡丁们大声的吼叫起来:“匪袭,匪袭!大伙儿快来啊,匪袭!”

    城墙上几架城弩被快的拉开,数十支长有六尺、拇指粗细的纯钢弩箭被扣上了弩弦,随着一声号令,数十支钢箭破空乱射。

    ‘噗哧、噗哧’,十几名霸王卒闪避不及,被激射而来的钢箭射中了身体。强劲的机弩力道使得钢箭直接穿透了他们的身体,深深的没入了地面。一道道血泉自这些霸王卒的体内喷出,他们当场就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气极败坏的倒在地上,狠用砍刀对着地面一阵乱劈乱砍,溅起了无数的火星。

    林逍的事情来了,大堆的药物被丢在了他面前,受伤的士兵不断的被送了过来,血五笑吟吟的站在了他的身边,淡然笑道:“林军医,现在一切就有劳你了。兄弟们的伤很重,所谓医父母心,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医父母心么?林逍讥嘲的看着血五,冷声道:“救了他们,然后又去杀人?”

    血五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突然拔出一柄砍刀架在了林逍的脖子上。血五淡然道:“你林家三十六代单传哪!”

    林逍的眼前突然闪过了林善的面孔,林逍死死的咬了咬牙齿,愤然道:“我~~~治!”

    霸王卒受伤的士卒有难了。医父母心,那么,林逍这个被强掳来的军医,一定是继父、后妈!他用最有刺激性的药物敷上了这些士卒的伤口,用最野蛮的手法替他们缝合伤口,用最大的力气帮他们扎紧绷带,然后还逼着他们喝下最苦涩的、他故意用了几种出常人承受极限的苦味草药熬出来的药汁。

    林逍的医疗手段很有效,所有受伤的霸王卒都活了下来,哪怕是一个肚子被劈开,五脏六腑都露了出来的霸王卒,都在林逍的急救下保住了性命。但是,所有经过林逍医治的霸王卒,全都躺在了一旁的空地上,歇斯底里的惨嚎着,他们觉得,他们似乎随时都能死去,他们经过处理的伤口,似乎比他们刚受伤的时候还要痛了一百倍!

第八章 有女

    又是一个胸口挨了一枪,几乎被扎了个通透的霸王卒被送了过来。林逍继续用他暴力的手段对这霸王卒进行急救。林逍野蛮而粗鲁的将那霸王卒在一块油布上胡乱的翻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粉药膏不断的涂抹了上去。眼看着那霸王卒伤口处的血流止住了,他呻吟的声音也渐渐的大了起来,最后就和他的袍泽一般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血五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算他是尸山血海闯荡过来的杀人魔王,他也看不下去了。他感觉着,他的儿郎们在林逍手下,就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伤员,而简直就有如过年的时候被绑上了砧板的年猪!甚至就连他们惨叫的声音,都是这样的一般无二。

    愤愤然来到了督阵的凌霸天身边,血五将林逍的手段告知了凌霸天。

    凌霸天惊讶的挑了挑眉头,惊问道:“到现在为止,送过去的儿郎,没有一个死掉的?”

    “然!”血五恼怒的点了点头。

    “哦,那就随便他折腾吧!”凌霸天微笑道:“这小子有一手。刚才送过去了九十七名受伤的儿郎,其中有十二名我断定他们是必死的。居然还能活下来?不错,收容这小子,却也不亏本。”

    “可是他~~~”血五想要抱怨点什么。

    凌霸天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老五,不要忘了,我们血杀魔道需要的,是百战余生的铁血豪雄。哼哼,受点苦楚,对他们的修炼更有好处。起码以后他们入门后,闯过‘血海炼体’那一关,可就容易太多了!你应该祈求那小子下手再狠辣一点,越疼痛越好!”

    一听得‘血海炼体’四字,血五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兴冲冲的一拍手,大笑道:“我怎么忘了这个碴儿?嘿,嘿嘿,得了,让他折腾!”

    凌霸天笑了几声,又扭头看向了正在血腥搏杀的沈家堡。

    已经有数百名霸王卒涌上了城头,正将沈家堡的堡丁打得连连倒退。霸王卒们下手凶狠,修炼的又是和一般的正统武学大相庭径的血杀魔功,每招每式都带着一种哪怕是两败俱伤都要杀死敌人的悍勇戾气,那些堡丁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往往是一个照面,就被砍翻在地。

    更让那些沈家堡的堡丁感到恐惧的,是这些疯狂的霸王卒,他们砍翻了敌人后,往往还要对着敌人的身体补上数十刀,一定要将敌人砍成一团模糊的肉酱,这才面带狞笑的扑向别的敌人。他们似乎很享受战场上的血气,所以他们一定要在战场上制造更浓的血腥气息。

    短短的一刻钟,沈家堡的八百堡丁崩溃了。四百多名堡丁被当场杀死,剩下的三百余人四散奔逃。

    八千霸王卒出一声欢呼,有如潮水一样顺着打开的城门涌了进去。

    凌霸天冷冷的看着被尖叫声和求饶声笼罩的沈家堡,淡然道:“三王子的意思是,除了沈关守的直系族人要送去飞云关外威胁沈关守,其他的沈家族人,一律处死。血一,你去办这件事情。”

    血一淡笑道:“老大,其实,若是让我们去攻飞云关,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凌霸天懒懒的一笑,歪了歪脑袋淡然道:“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三王子给出的价码,还不值得我们血杀魔道替他如此卖命。一步步来,总要让三王子明白一件事情,离开了我们,他什么都作不成,他才会乖乖的成为我们最听话的傀儡啊!”

    “老大英明!”血一轻轻的拍了一下凌霸天的马屁。

    凌霸天摇了摇头,淡然道:“是道令英明,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好了,去放手杀人吧。唔,一个铜钱都不许遗漏了。”

    血一轻轻的点了点头,带了人正待进堡,凌霸天突然又叫住了他:“罢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唔,你去杀人,我去寻宝。这么大的沈家堡,若是有什么地窖、密室之类的没有现,那可就太浪费了。”

    血一的脸蛋抽搐了几下,龇牙咧嘴的挤出了一丝笑容,乖乖的跟在了凌霸天的身后。

    林逍用力的一巴掌拍在了一名大腿上挨了一刀的霸王卒伤口上,疼得那霸王卒‘嗷嗷’的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擦干净手上的鲜血,林逍扭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血五,淡然道:“前面那庄子,你们打下来要干什么?”

    血五眯起了眼睛,满意的看了看在一旁空地上躺着的百多个伤兵,随口应道:“帮人办事,杀人,抓人而已!”

    林逍的身体微微一震,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青白色的月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我要进去。”

    血五皱起了眉头:“你去干什么?”

    林逍指了指已经所剩无几的药物,冷声道:“药材不够了。这么大的庄子,他们总有药库的。”

    一拍脑门,血五大笑道:“倒是忘了这个碴儿,我们霸王卒,以往倒是很少积蓄药材,那几个随军的大夫,也就治治牲口的毛病比较中用。嗯,成,我带你进去。”

    随手将自己的小包裹扎在了腰间,林逍跟着血五缓步朝沈家堡行去。

    少年林逍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不能留在霸王卒内。他不能用自己的医术救治这些匪兵,不能让这些被自己救活的匪兵去杀死更多的善良百姓。所以,他要找机会逃走。虽然没有多少江湖经验,但是林逍在回春堂这么些年,也从那些南来北往的求医之人嘴里,知道了不少的江湖之事。沈家堡这样的大堡子,一定会有逃生的暗道。

    就算他找不到暗道,这么大的一个庄园,让他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身,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吧?

    先逃离霸王卒。至于以后的事情,林逍就管不得这么多了。

    也许,去暂时还比较太平的京都是个比较好的选择,以他的医术,起码在那边饿不死。

    京都啊,几位王子乱斗了数年,却是没人敢在京都附近大打出手的,毕竟那是大元国的老底子。

    也许如今天下仅有的太平之地,就是京都了吧?

    月光下,一身青衣的林逍,已经缓步走进了沈家堡的城门。

    林逍走进沈家堡的时候,那些霸王卒都用一种微妙的带着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这种目光,让林逍的心情极其的复杂。这些霸王卒,不是好人。但是他林逍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感激他,但是这种感激,却让林逍通体有如被火灼烧一样,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他救了一百多名霸王卒,日后又要有多少人死在这些霸王卒的刀下?

    想要一个少年想通其中的一些道理,实在是太过于困难了一些。

    沈家堡已经陷入了一片动乱,八千霸王卒在每一间房舍中出没,将所有的人都抓了起来,带去了沈家堡正中的大操场上。这里原本是沈家堡用来训练堡丁以及平日里族人聚会的场所,今日却被近千霸王卒团团的围了起来,数千名满脸惊惶的沈家族人,正有如待宰的鸡犬一样蜷缩在操场中。很多人还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满脸麻木的望着四周的血衣士卒,不时的出没有任何含义的咕哝声。

    林逍就这么擦着操场的边缘缓缓行过。他看着操场中的沈家族人,不由得皱眉问道:“你们霸王卒,不是一向只求钱财么?”

    血五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次,也求性命。你们大元国的三王子要我们,把沈家堡嫡系族人以外的所有人,全部干掉。”

    林逍的身体猛的僵硬住了,他僵直的站在原地,慢慢的扭头看向了血五。

    血五望着林逍,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不要看我,有些事情,是你们这些人所无法理解的。”

    “那么,敢问你们又是何等人,就这样决定数千人的生死?”林逍愤然望着血五,低沉的问道。

    低头沉思了片刻,血五很认真的回答道:“我们,和你们,不是同样的人。所以,你的那些愤怒、怜悯、不忍,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他用力的推了一把林逍的肩膀,淡淡的说道:“你现在是我们霸王卒的军医,你的用处就是为我们的儿郎疗伤。除此以外,你没有力量、没有资格管任何别的事情。小娃娃,你知道这个世上什么东西最重要么?”

    血五突然觉得,他有必要向林逍灌输一些正确的概念,所以,他和罕见的向林逍问了一句在他看来纯粹是废话的话。

    世界上什么东西最重要?林逍张了张嘴,没能开口。林善和回春堂的大夫们都告诉他,医最重要的,是一颗慈善而包容的心。但是很显然的,慈善而包容的心,这对于霸王卒这些人而言,是多么可笑的存在。

    血五很严肃的看了林逍一眼,很凝重的说道:“在这个世上,拳头最重要!你的拳头够大,你就能有一切。你的拳头不够大,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胡说!”林逍捏紧了拳头,他张大嘴,想要辩驳点什么。

    血五轻轻的揉了一把林逍的脑袋,目光如电光般刺得林逍的双眸剧痛。但是林逍却是倔犟的抬起头,哪怕眼珠剧痛使他留下了泪水,他也不愿在血五面前低头。血五赞许的点了点头,收敛了眼中神光,冷声道:“若是你爹的拳头够大,就不会被寂魔门无天令主杀死!”

    浑身僵硬的林逍,一时间变得有如石人,甚至就连血五,都无法感应到他的一丝半点的活气儿。

    血五有点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难道自己最近魔功大进,就一句话都能说死人么?

    却看到林逍的大眼睛眨了眨,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原来,爹爹真的死了。寂魔门,无天令主么?好的!”

    血五的眸子中寒光一闪,他有点兴奋的笑道:“其实,你可以考虑加入我们血杀魔道!”

    “血杀魔道?”林逍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但是我们够强!”血五用力的捏紧了拳头,他大笑道:“我看你的根骨也还算凑合,也许以后能修炼有成,到时候区区一个无天令主算甚?”

    林逍冷笑一声,抬头看着血五问道:“你是他的敌手?”

    血五眉头一皱,很坦白的摊开双手无奈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轻轻的点了点头,林逍微笑道:“所以,他不是一个区区无天令主。”

    转过身,不给血五说话的机会,林逍就沿着操场边的马道,朝沈家堡正中的主宅行去。血五歪着脑袋咧了咧嘴,有点愤懑的一掌将路边的一块石桩劈成了粉碎,撒开两条长腿跟上了林逍。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道:“血杀魔道?多好听的名字啊!怎么说我们也是朝元星魔道排名第一的血杀魔道啊!虽然朝元星在整个修炼界不算什么,可是,我们血杀魔道真的不弱哩!”

    絮絮叨叨的,血五跟着林逍走到了沈家大宅的门外,正好看到了几名血甲亲卫领了大队霸王卒,将一干灰头灰脸的沈家族人押了出来。

    血五怪笑了一声,大叫道:“二哥,怎么弄了一堆地老鼠出来?”

    身形瘦削、满脸黑气的血二得意洋洋的笑道:“他们遁入了秘道想要溜走,结果被我用地听之术搜了出来,可不是一个个灰头灰脸的?”

    逃入了秘道,却被‘地听’之术搜了出来?

    林逍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默不作声的从那些沈家族人身边走了过去。

    血二眯起了眼睛,用疑惑的眼神扫了林逍一眼,血五耸耸肩膀,轻轻的说道:“军中准备的药材不多了,他去沈家的药库弄点药材。”

    血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淡然道:“这是正经事,嗯。孩儿们,走!”

    挥了挥手,一群如狼似虎的霸王卒押着沈家的嫡系族人,一路拉拉扯扯的往沈家堡外行去。

    方才林逍他们经过的操场上,突然传来了连片的惨叫声和刀枪入肉的‘噗哧’声。针对沈家旁系族人的屠杀,开始了。

    林逍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想阻绝这残忍的声浪。但是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哪怕他将耳朵捂得紧紧的,依然觉得有无数人的惨嚎声不断传进耳朵里。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双手也带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腥,是他救了那些霸王卒,那些霸王卒,日后还要去杀死更多的人啊!

    有如行尸走肉般来到了沈家堡的药库门外,林逍缓缓的推开了药库大门。正如林逍所预料的那样,以军伍起家的沈家,堡内的药库规模很大,储藏了极多的药材。他深深的抽了一口气,缓步走进了药库内。血五带了一队霸王卒,点起了数十个火把,跟着林逍走了进去。

    远处不断的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更有许多瓶瓶罐罐被打碎的声音不断传来。

    凌霸天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沈家堡的上空:“仔细点,一个铜钱都不要放过!妈的,说了,一个铜钱都不许放过啊!钱,知道钱是什么?钱就是这个世上最让老子喜欢的东西啊!”

    一走进药库,林逍就现了事情有点不对。一些原本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药材,却被人看似很仓促的扫落在地,几个药篓子也被碰倒在地,里面的药材洒了满地。林逍有点惋惜的看了一眼其中的一个药篓子,里面盛放的是一罐子上好的‘寸金藤液’,对于烧伤有极好的疗效,更是稀少难得,如今却也被打翻在地。

    叹息了一声,林逍绕过了一个药架子,他却突然听到了一堆药篓子后面,传来了细微的呼吸声。

    血五也察觉了那药篓子后的动静,他拔出长刀,就待一刀捅过去。

    林逍则是急忙拦在了血五面前,一手将几个药篓子打翻在地。

    一个身穿白纱单衣,圆鼓鼓的小脸蛋被吓得青白一片,浑身哆嗦着有如寒风中的小雏鸟一般的,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出头的小姑娘,从翻滚的药篓子后面露了出来。

    血五的长刀绕过了林逍的身体,架在了小女孩的脖子上。

    林逍一把推开了血五的长刀,一把搂住了那小姑娘因为恐惧而变得无比僵硬、冰冷的身体。

    他怒视血五,大声吼道:“你要做甚?”

    血五淡淡的说道:“这小妞脖子上没有沈家嫡亲特有的金链,按照老大的话,我得宰了她!”

    小女孩惊惶的张了张嘴,两只小手紧紧的扣住了林逍的身体。

    林逍眼前闪过了大片大片的血光,他似乎听到了操场上那些沈家旁系族人的呻吟和惨嚎。

    他望着血五,无比坚定的说道:“她活,我活;她死,我和你们拼命!”

    血五张了张嘴,突然收刀归鞘,用力的朝林逍点了点头,赞道:“小子,有种!这妞儿,是你的了!”

    说完,血五转身大步走出了药库。

第九章 纵逃

    天色蒙蒙亮,东方天际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经过一夜的杀戮,霸王卒们在距离沈家堡三十里的一处山坳中扎下了营地。这也是最近几日来,霸王卒们第一次安营休息。

    五人一组,五组一队,五队一营,霸王卒们的营地扎成了一个异常标准的五瓣桃花阵。一点点篝火在营地内闪烁,每组五名霸王卒,就围住了那一点小小的篝火,摆出了一个奇怪的五心朝天的姿势,静静的消化着他们方才一场杀戮积蓄而来的所谓‘魔杀气’。

    一丝丝黑红色的气劲在霸王卒的身体附近缠绕,不断的自他们鼻孔中吐出、吸入,细微的呼吸声汇聚成一片嗡嗡作响的潮鸣,在黎明的空气中传出了老远、老远。远处有血甲骑士纵骑奔驰而过,那是霸王卒放出的斥候。

    营地的正中位置,林逍轻轻的搂着那浑身哆嗦着的小姑娘,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一点篝火。

    小姑娘的名字叫做沈小白,是沈家出了五服的旁系族人。沈小白在沈家堡的地位不高,她的父母只是小小的兼了个职司,管理着沈家堡的一片园林果场,而沈小白,则是因为年纪小、手脚麻利却又精细聪明,被送去了药库做事。霸王卒攻破沈家堡的时候,沈小白的父母被族人招呼着持了兵器去抵挡霸王卒,而无人照料的沈小白,则是躲进了她最熟悉的药库。

    沈小白忘不了那噩梦一般的场景,她站在家门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持刀枪的父母和大群族人涌过了街口,随后就被一阵乱闪的刀光剑光劈成了碎片。满天的鲜血飞溅,她都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躲进药库的。因为慌乱,她打翻了一些药篓子,最后她藏在了一大堆的药篓子后面,只求那些凶狠的敌人不要现她的踪迹。

    当药篓子被林逍搬开,当血五的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时,沈小白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在那一刻,沈小白清楚的知道了什么叫做死亡。一种冰冷的绝望覆盖了她的身心,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往外面喷着凉气。她眼前一阵阵的黑,想要晕过去,但是那冰冷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她连晕倒的权力都没有。

    然后,她听到那个容貌斯文、俊秀的少年说了一句什么,那大刀就突然离开了她的脖子。

    两条温暖的手臂环绕住了她的身体,驱散了她体内的冰冷和恐惧。她依稀听到那少年在喃喃自语:“我能救一群贼人,难道就连一个小丫头都救不了么?”她迷迷糊糊的,看到了少年脸上的两串泪水,以及少年那怪异莫名的,让她根本无法理解的复杂目光。

    很温暖的怀抱,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在那怀抱中。虽然林逍看起来很文弱,但是沈小白就是本能的觉得,在他的怀中,她是安全的。所以,她舒心的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将她父母的惨死和沈家堡被整个摧毁的事情,全忘去了脑后。

    现在,沈小白醒了。她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个有着温暖怀抱的少年,正身处那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大营。

    她惊恐的看着那些浑身缠绕着细细的黑红色雾气的霸王卒,不知道他们在闹些什么玄虚。尤其是就在十丈开外的凌霸天以及他的十八名血卫,他们身上翻滚着的,是浓烈有如血海的黑红色气劲,浓浓的血腥味几乎要将沈小白冲得呕吐出来。

    面无表情的林逍轻轻的拍打着沈小白的背心,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颗散着淡淡异香的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这是回春堂配置来专门用于消除野外瘴气的‘避瘴丹’,但是用来抵御凌霸天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却也有极佳的效果。沈小白抿了抿嘴,吞下了一口略微带着点酸涩的药汁,顿时心头一阵敞亮,再也闻不到那让人恶心的血腥味。

    带着点崇拜的,沈小白抬起头来,偷偷的瞥了一眼耷拉着眼帘好似木头人的林逍。她的小手缩了缩,然后用力的伸出去,环抱住了林逍的腰肢。林逍的身上很暖和,而且有一种让人心情振奋的生气自林逍的体内隐隐飘散开,沈小白的感知很是敏锐,她很喜欢林逍身上的气味。

    那种气味,就好像,就好像夏天雨后深山中松林的味道,又好像被阳光暴晒后的叶片的味道,很自然,很闲淡,很舒服。

    林逍轻轻的抚摸着沈小白的脑袋,这个长得乖巧可爱的小女孩,让他想起了他几年前养过的一条小狗。那只浑身白毛茸茸的小狗,也是喜欢这样赖在他的怀里,身体微微的哆嗦着,出很舒服的‘哼哼’声。沈小白的身子,也和那小狗一样,小小的、娇小玲珑,暖乎乎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而且,她们都是这样,喜欢赖在林逍的怀里。

    林逍决定,不顾一切的也要保住沈小白。不仅仅是她的生命,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他可不愿意沈小白以后就在匪窝中长大,甚至可能成长为一个满脸疤痕、随手就能挥刀杀人的女屠夫!他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生,就好像,他再也不愿意见到他那只小白狗的那张血糊糊的皮!

    那只曾经让林逍无限喜爱的小白狗,最后的结果是被林遥带着两个家丁活活打死,就当着林逍的面,扒下了皮毛!

    “小白!”林逍轻轻的拍打着沈小白的脑袋,凑到她耳朵边低声说道:“等会我一捏你的耳朵,你就放大声音说要去小解。然后,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小白’这个名字,也让林逍想起了他的那只小狗,‘小白、小白’,他曾经多少次的带着无比的欢喜,呼唤那只小白狗。

    沈小白呆了呆,抬起头来望着林逍,轻轻的点了点头。

    林逍低着头,眼帘耷拉着,但是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在苦修‘血杀魔功’的凌霸天以及十八血卫的身上。回春堂的长青诀,杀伤力并不大,但是最能养身不过。尤其长青诀对于探测他人体内的真气流向,为人治疗内伤有着极其神妙的效果。

    林逍就是使用长青诀的这一特性,在窥视凌霸天他们真气流动的状况。基本上,林逍知道,一切的功法运行之时,都会碰到一个或两个重要的生死关口。尤其是运行了一定的大周天时,快要收功之际,是一个武最为脆弱、警觉力最差的时刻。如果他选在那时候动,想来凌霸天他们会给林逍足够的时间。

    慢慢的,慢慢的。林逍清楚的感知到,凌霸天的呼吸声越来越悠长,体内的真气转动也是益的晦涩,眼看他体外的黑红色气雾一丝丝的被他吸了进去,不再有半点儿吐出来。

    林逍轻轻的揉了揉沈小白的耳朵。

    沈小白大眼睛一转,立刻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我要小解!”

    如此大声的叫嚷出这么*的事情,年幼的沈小白不由得面色一阵晕红,害羞和一点点奇怪的恼怒,甚至让她忘记了对附近那些霸王卒的害怕。她左看看,右看看,却现除了几个放哨的霸王卒,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

    林逍站起身来,牵着沈小白的手,朝营地边缘行去。

    一名霸王卒拦住了林逍,低声说道:“林大夫!”

    林逍看了那霸王卒一眼,淡淡的说道:“小白要去小解,你是不是也要跟着过去看看?或,你要让小白在这里当着你们的面~~~”

    霸王卒是一支悍勇、嗜血、穷凶极恶的匪军。但是除了喜好杀人和喜欢搜刮财物,他们反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恶名。最少,就没有听说过霸王卒有欺凌女子的记录。拦住了林逍去路的这个霸王卒眨巴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缓缓的让开了去路。“林大夫小心些,这附近,可不是什么太平的地儿。黑刀匪如今的巢**,可就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

    霸王卒善意的提醒,让林逍的身体猛的僵硬了一下。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朝那霸王卒淡淡的抿嘴一笑,拉着沈小白朝营地边缘的一小块草丛行去。沈小白敏锐的察觉到了林逍手掌的变化,她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黑刀匪和林逍,一定有一些故事。

    “黑刀匪!”沈小白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了心头。

    所有的霸王卒都和凌霸天一样,运功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们要将今夜提纯后的魔杀气化为一缕血杀魔道的‘血杀真气’,融入他们体内本来就有的血杀真气中。这一缕新生的血杀真气,要用极快的度周游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一共三个大周天,以一种厮杀战场、百战余生的惨烈气势,高冲进他们的丹田,才能和已经粘稠如血浆的本有的血杀真气融合为一。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哪怕是凌霸天,都没办法也不愿意在这个紧要关头分心。血杀魔道的人,对于力量的增强有一种偏执狂般的狂热,他们是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点增强实力的机会的。

    方文不知道凌霸天他们的执着,他只是凭借经验知道,他如今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来带着沈小白逃走。

    前方五百丈外,有一片山林,山林直接蔓延到了远处的山岭中,只要能逃进那片山林,想来逃走的机会就大了许多。逃走后,他就可以想办法带着沈小白去京都,而不是继续留在霸王卒中,帮霸王卒的伤员疗伤,行那为虎作伥的勾当。

    但是,一盏茶的时间要奔走五百丈距离,林逍自诩他还没有这么强的功力。所以,他拉着沈小白走进了那片草丛,没有做丝毫的停留,就从草丛的另外一边走了出来。约有成年人脖子高的长草挡住了林逍和沈小白的身体,营地内的霸王卒哨兵并没有现他们的异动。

    对于霸王卒而言,这是一个不能容忍的错失。但是林逍半天救治了他们这么多的兄弟,所有的霸王卒对林逍无意中已经有了感激之心,他们对林逍的防范心理也降低了不少。故而几个霸王卒朝草丛方向看了一阵,根本就没将心思放在这个上面。

    五名血甲斥候正好骑着战马缓行过。林逍拉着沈小白的小手钻出了草丛,正好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五名斥候一愣,带队的斥候组长惊问道:“林大夫,您这是?”

    林逍手一抬,一个小小的纸包就朝五名斥候打了过去。斥候组长本能的拔出长刀,一刀劈开了纸包,纸包中喷出了大片的白色药粉,喷了五名斥候一头一脸。‘咚咚咚咚咚’,五名斥候哼都没哼的自马背上翻身而下,狼狈无比的倒在了地上。而五匹战马则是仰天出了不安的长嘶声,它们惊讶的现,自己似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它们似乎回到了祖祖辈辈生长的大草原上,它们有一种撒开长腿肆意奔跑的冲动。

    这药粉,是林逍一个时辰前,随手用来自沈家堡药库的药物配置。对于人类,这种药粉是强力的催眠药剂,对于四蹄的牲口,这种药剂就是最强的兴奋剂。残酷的现实,逼得林逍的心智在急的成熟,他已经开始学习着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利用出来。

    一手抓起了满脸惊讶的沈小白的腰带,林逍拎着她飘身上了一匹最高大的战马,用力的对着马**就是一掌拍下。

    “驾~~~快走,快走!”林逍大叫道:“好马儿,逃出了这里,我请你吃红烧肉、喝上好的黄酒!”

    被那白色药粉弄得浑身血脉膨胀的战马仰天一声狂啸,两只眼珠‘唰’的一下变成了血红色。有如狂的公牛一般,战马迈开长腿就往前狂奔,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出了快有二十丈。

    “林大夫!留下!”方才斥候组长挥刀时出的刀风,已经惊动了营地里的霸王卒哨兵。林逍刚刚策骑奔走了二十丈不到,三名霸王卒已经有如矫健的豹子自草丛中飞扑而出,手上六尺长刀划开空气,带起三道流光重重的劈向了林逍身后的不致命之处。

    林逍一把将不断出尖叫声的沈小白放在了身前,一只手抱住了她小小的身体,右手翻手拍了出去。

    自幼苦修的一口真气喷薄而出,林逍掌心竟然喷出了一道数寸长的极其黯淡的青色罡气。

    一名霸王卒惊呼道:“好小子!好修为!”林逍的掌风过于凌厉,三名久经杀戮的霸王卒本能的放开了手段,用尽全力朝林逍劈出了最强的一刀。‘嗤嗤’声中,三柄长刀的刀剑上居然冒出了三分长的血色幽光,三名霸王卒居然全都有了逼刀罡的强悍修为,难怪他们有资格在袍泽埋头修炼的时候负责整个营地的安全。

    “呀~~~呔!”察觉到身后三股气息的锋利和强势,林逍大喝了一声,将最后一点吃奶的劲儿都逼了出来。

    ‘砰砰砰’,三道刀罡轰中了林逍劈出的掌劲,掌劲粉碎,三柄长刀隔开两尺远,遥遥的对着林逍的后心劈了一击。

    战马跑得太快,原本要将林逍劈成四片的三柄长刀,最终只是隔开两尺远的距离以刀气轰了林逍一记。三道霸道的刀气入体,林逍只觉身体似乎被开出了三个透明的大窟窿,胸腔里空荡荡的一阵儿难受,紧跟着他就一口血狂喷而出,全喷在了沈小白满是担忧的小脸上。

    沈小白尖叫起来:“林大哥!”

    林逍则是一把拍在了马**上,大声喝道:“快走啊~~~”

    战马朝前狂奔的度又加了三分,它此时奔走的度已经不像是一匹战马,反而有了点山林中度最快的豹子的影子。战马带起一道烟尘前狂奔,将那三名同样是撒开腿狂追而来的霸王卒渐渐的丢在了后面。三名霸王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停下了脚步。血杀魔道的人从来不做那种明知道不可能而硬要强行为之的事情,他们习惯的是节约每一分力气以应付随时可能爆的厮杀。

    “一群废物!居然让两个娃娃逃走了!妈的,丢光了老子的脸!”

    一声闷哼自他们身后传来,凌霸天拎着三尖两刃刀,以比前方的战马度快了约有两倍的度狂奔而来,几个起落间就蹦出去了近百丈。

    林逍张开了嘴,不断的急呼吸,浓浓的血腥味自他嘴里喷出,呛得沈小白一阵阵的咳嗽。沈小白急得心脏都快从肚子里跳了出来,林逍虽然和她相处才只有短短的两三个时辰,但是她已经将林逍视为了自己唯一的一块天。

    流着眼泪,沈小白一边咳嗽,一边结结巴巴的叫道:“林大哥,呜呜~~~你不要吓我!”

    来不及向沈小白解释什么,林逍艰难的自自己的腰带上的暗格里,掏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紫金色药丸,哆哆嗦嗦的丢进了嘴里。

    回春堂密制的‘九龙提命丹’,以九种剧毒长蛇的毒液为主药配置而成,任是多重的内伤,哪怕是只剩下了一口气的人,服下这一剂丹药后,也能生龙活虎的再熬过半个时辰。丹药力量极大,但是副作用也是极大,对元气的伤伐简直到了令人指的地步。若非是眼前这种生死关头,林逍怎么也不会服下这种在回春堂又被称为‘九死一生丹’的玩意。

    丹药入肚,立刻化为一道道热流涌遍全身,无穷无尽的精力自周身百骸内急涌出,林逍双眸一亮,那明亮的眼神吓了沈小白一跳,她居然不敢和林逍对视,她的眼珠甚至都感觉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林逍长啸一声,只觉体内伤势痊愈,内力修为竟然比平日暴涨了何止十倍?

    后面,凌霸天操着三尖两刃刀狂奔而来,他双眸中怒火闪烁,放声大吼道:“林小子,老子对你不薄啊!你回春堂所有人的尸身,还是老子帮你收敛的!妈的,老子不过是让你留下做军医,莫非还委屈了你?”

    林逍回,大声喝道:“霸王,道不同不相为谋,林逍家世清白,怎能与你等盗匪为伍?”

    “放屁!清白?这个天下,哪里还有什么清白的?”凌霸天大吼道:“你看不起老子是盗匪?老子还非要让你也变成盗匪不可!妈的,到时候让你娶个盗匪婆娘,让你生一堆小崽子,***都去做盗匪!”

    林逍听得脸部肌肉一阵抽搐,天下居然有这么蛮横的人?

    哼了一声,林逍回道:“霸王,你安葬我回春堂一众人,此恩情日后我林逍定然有所回报。但是今日~~~”

    “但是今日,你***还得给老子回去!”凌霸天已经追到了林逍身后不到五丈的地方,他怪笑道:“血十一有个嫡亲的妹子,生得身高九尺三寸、腰围六尺,**蛋大得和头公牛一般,最是好生养不过。老子作主啦,就让你和她成亲!啧啧,郎貌女才,你们正是一对儿!”

    沈小白听得半懂半不懂的,但是她也依稀知道凌霸天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她不由得捏紧了小拳头,朝凌霸天大声叫道:“恶贼,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啊哟?小丫头吃醋了?”凌霸天仰天狂笑道:“好,吃醋得好!嗯,年纪小一点,也没关系。血十一的妹子嫁给林小子做妻,你这小丫头做个小妾却也是正好!”

    一声长啸,凌霸天纵起来有五六丈高,有如一只扑食的大羊鹰,嘴里出一连串尖锐的啸声,凌空一转朝林逍抓了过去。

    “万物回春!”林逍同样大叫了一声,双掌放出朦朦青气,一掌又一掌的,看似极其缓慢,实际上却是无比快捷的朝天空击去。他的掌力在空中凝聚成了一朵朵半开未开的青色莲花,近百朵莲花凑成了一簇儿,急迎向了凌霸天。

    不屑的哼了一声,凌霸天长刀一挥,一股刀罡呼啸而出,朝那一簇儿莲花劈了下去。

    一声闷响,林逍坐下战马四蹄尽数断折,一股浩浩荡荡的锋利刀意自林逍双股轰入了马体,战马出一声悲嘶,‘哗啦’一声被无形的刀意劈成了数块,热腾腾的马血喷出老远,溅了林逍和沈小白一身一脸。沈小白再次出了惊骇的叫声,这一次,她看到那些热乎乎的不断蠕动的马内脏,终于按捺不住,一口酸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林逍只觉体内一空,九龙提命丹带来的热流已经消耗一空,他再次感受到了背后三处伤口传来的剧痛。他一把抓起了沈小白,踉跄着朝前狂奔而去。凌霸天则是高高的被冲起来有十几丈高,他身体轻轻的哆嗦着,落在地上的时候,不由得踉跄的朝前扑了几步,差点一头栽进了那热腾腾的战马尸体内。

    十八血卫也追了上来,血五看到竟然有点狼狈的凌霸天,不由得怒吼了一声,就待追进山林里去。

    凌霸天猛的喝住了他:“老五,留下。罢了,他要走,就走罢。这小子身上,估计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

    摇了摇头,凌霸天眯着眼睛看着山林中依稀可见的林逍背影,嘀咕道:“看在那一百多号兄弟的性命的份上,他既然豁出去性命了要走,就由得他好了。哼,哼!也不知道他用什么邪门方法,居然强行将他的修为提高了何止十倍?居然老子都不大不小的吃了点亏!”

    用力的挥了挥三尖两刃刀,凌霸天淡淡的说道:“希望这小子的命够好吧!强提十倍真气?嘿嘿,我们都得爆体而亡,这小子~~~”

    血卫们相互看了看,血五似乎有点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如此,老大,你是看他死定了,所以才不追的吧?”

    凌霸天耸了耸肩膀,没有吭声,转身扛着三尖两刃刀大步离开。

第十章 小白的机遇

    “哇~~~呕!”

    林逍身体一颤,又是一口血狂喷而出,这一次他喷出来的,是紫血。血浆中还混杂了些许的黑色血块,看上去就有如内脏的碎片。

    沈小白何曾见过这等惨厉的场景,她吓得哆哆嗦嗦的,一路搀扶着林逍不断的往山岭中深入。林逍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只是凭着一种本能在朝前挣扎。沈小白年幼体弱,哪里有力气帮林逍行动?无非是拉着林逍的袖子,一路拉拉扯扯的前行而已。

    ‘咕咚’一声,双眸赤红如火的林逍突然踏中了一块圆石,一头栽倒在地上。

    沈小白吓得哭喊起来,她一把抓住了林逍的髻,拼命的拉扯着。“林大哥,呜呜,林大哥!你别吓我,快点起来,快点起来啊!”

    林逍的脸蛋和嘴唇都变成了酱紫色,他身体轻轻的哆嗦着,从后心衣衫破裂处可以看到他后心有三条长长的紫黑色痕迹。一丝丝粘稠的黑红色血浆,正从那三条痕迹中缓缓渗出。沈小白无意的用手指碰了一下其中一条紫痕,却只觉指尖一痛,那紫痕有如火炭一样,将沈小白细嫩的小手烧得起了水泡。沈小白吓得呆住了,她只是用手指碰了一下就成了这般模样,那么林逍体内,却又难过成了什么样子?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下,顺着脏兮兮的小脸蛋不断的淌下,沈小白一**坐在了林逍身边,抱着林逍的脑袋嚎啕大哭起来。

    “爹爹~~~娘亲~~~呜呜,小白害怕~~~林大哥,你不要死~~~你死了,小白就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沈小白仰天哭嚎着,在她心中,林逍却已经和她死去的爹娘一样,成为了她最重要的亲人。尤其是如今,林逍更是她的全部。

    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沈小白剧烈的咳嗽着,突然她张开嘴,同样吐出了一口鲜血。

    方才林逍和凌霸天凌空一击,林逍豁出去性命将所有刀意都转入了自己的身体,强行灌入了坐下的战马中。但是毕竟有几丝刀气伤了他的身体,而那时候紧紧靠在他怀中的沈小白则是受了鱼池之灾,同样被一缕极细小的刀气伤了内腑。此时她一阵伤心、一阵恐惧,五贼自内而伐,已经触动了心脉,将内伤彻底引。

    她的体格,却又怎么能和林逍相比?那一缕刀气刚刚爆,就令得沈小白陷入了濒死的绝境。

    软绵绵的倒在了林逍的身上,沈小白茫然的张开了眼睛,她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林逍的面孔,低声自语道:“林大哥~~~有你在,小白不怕,不怕!”

    “小~~~白~~~”被凌霸天一击猛攻引得内伤全盘作的林逍突然在昏迷中哼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股子力量,林逍突然睁开了眼睛,也许是一种本能吧,他麻利的用手在沈小白的腕脉上一抓一捏,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扫过沈小白的身体,点了她身上的几处**位,随后从腰带暗格中掏出了一红、一白、一黄三枚药丸塞进了沈小白的嘴里,仰天又倒了下去。

    三枚药丸入体,沈小白只觉剧痛的心脉突然一松,一口淤血喷出,她的内伤居然就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沈小白惊喜的尖叫了一声,她又是哭又是笑的扑在了林逍的身上,用力的拍打着林逍的脸蛋。“林大哥,林大哥,你赶快给自己看病啊!”

    林逍赤红如血的双眼有气无力的张了张,人临死时才有的回光返照出现在他身上。他的体内再次冒出了一股子奇妙的力量,他猛的坐直了身体,一把抓住了沈小白的脖子,大声的叫道:“小白,听我说!不要理我。这里有避开山林里瘴气和毒虫的药丸,你带着它们,随便找个方向离开。不要留在山里~~~不要,不要留在山里~~~”

    随手掏出了几枚药丸塞给了沈小白,林逍终于耗尽了体内所有残存的力气,狼狈的倒在了地上。体内空荡荡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脑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刚才的那几句话,已经将林逍的所有精神都消耗殆尽。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幻象,好像他曾经最爱的那条小白狗,已经和眼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小白合成了一体。

    “小白~~~呵呵呵,我来了!”林逍茫然的朝天空抓了抓,喃喃自语道:“爹爹,孩儿不孝,孩儿就要死了!”

    慢慢的,慢慢的,林逍闭上了眼睛。

    沈小白爆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她用力的抓揉着林逍的脸蛋,想要让他清醒过来。但是林逍体内已经是贼去楼空,生机已经全部断绝,如今不过是一点子真气修为的底子吊着他的命而已,他哪里还能醒过来?

    天色正处于要亮未亮的关头,荒山中,枯草坡上,浑身是血的少女抱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少年嚎啕大哭,若是石头人见了,怕是都要掉下几滴眼泪吧?

    只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心肠,却是比石头还要硬了几分。

    一小队身穿黑衣的黑刀匪懒懒散散的自山坡下的一条小山沟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骂骂咧咧道:“操他娘的,哪个臭娘们大清早的在这里哭丧呢?是你爹死了,还是你姘头被我们宰了啊?”

    这一队黑刀匪大概有十来个人,一个个睡眼惺松的,身上还沾染了大片的露水。他们缓步走上了山坡,正好看到了抱着林逍在那里号啕痛苦的沈小白。沈小白的脸上又是血、又是灰尘、又是眼泪,一张小脸蛋早就糊得不成了样子。但是,在这些黑刀匪的眼中,他们却是一眼看出了沈小白是个难得的小美人胚子。带队的那黑刀匪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怪声怪气的叫道:“哎哟,兄弟们,运气来了咧!”

    黑刀匪们全笑了起来,他们纷纷说道:“中啊,队头儿,我们被派出来巡山,没想到还能碰到这么大的便宜。”

    又有黑刀匪怪笑道:“只是,这雏儿太嫩了些,怕是队头儿一个人上,三五下也就掐吧死了,哪里还有我们的乐头?”

    黑刀匪的队头儿‘桀桀’笑起来:“中,老子今天也温柔些儿,总得让兄弟们个个都有口汤喝!”

    刺耳难听的爆笑声,惊散了山坡上的晨雾,吓得山林中的鸟儿纷纷飞起,朝远处逃遁了去。

    沈小白早就吓得僵硬在了那里。这些黑刀匪身上淫猥的邪气,让她本能的察觉到了极重的不安。尤其是这些黑刀匪面带**的慢慢的逼近她的时候,沈小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让她死去吧。出于一个女孩子的本能,沈小白知道有些不甚好的事情要生了。

    但是,她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了。连番的巨变,同样耗光了沈小白的全部力气。她死死的搂着林逍,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那些黑刀匪慢慢的聚拢过来,将她和林逍团团围住。

    黑刀匪的队头儿怪笑着伸出手去抓沈小白的小脸蛋,他‘咯咯’笑道:“兄弟们,哥哥我就不客气了。”

    “万恶淫为~~~苦海无边,尔等也无须回头了。”

    一声清唱自遥远的天际传来,微风一闪,众人眼前一暗,一名皮肤黑,枯瘦如柴却高有将近八尺的中年女尼,犹如鬼魅般出现在众人面前。女尼光溜溜的头上烫了九个戒疤,身上穿了一件洗得白的本色应该是黑色的僧袍,赤着一对尺许长黑漆漆沾满了污泥的大脚,手上捏着一串人头顶骨珠儿串起来的佛珠,眯着一双细长有如狐狸的眼睛,阴沉沉的望着一干黑刀匪。

    沈小白没看清这女尼是如何出现的。

    黑刀匪的队头儿则是浑身一抖,他飞快的扑倒在地,带着一干兄弟们朝女尼磕头道:“前辈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女尼冷哼了一声,眯着眼睛瞥了呆中的沈小白一眼,突然她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眸子里闪过了一片逼人的精光。枯瘦简直有如骷髅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喜色。

    黑刀匪队头儿抬起头来,看到女尼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沈小白的身上,他急忙大声道:“前辈,若是您看上了~~~”

    女尼轻轻的一抖手上的人骨佛珠,冷声道:“知道是死罪了,还不死,你们等什么?等寂魔门的那群废物来救你们?”

    一片片朦胧的朱红色火焰自每个黑刀匪的体内涌了出来,很温柔的将他们吞噬,化为一缕青烟飘散。火焰焚毁的不仅仅是这些黑刀匪的*,同时毁灭的还有他们那已经脏到了极点的灵魂。

    女尼大步走到了沈小白面前,随手抓起她怀里的林逍丢在了一边,和颜悦色的对沈小白笑道:“小姑娘,这小子已经死了,死了是一件好事,早点投胎、早点生,这是大喜事啊!你和贫僧有缘,贫僧要收你做个徒弟,你可愿意?”

    沈小白愣了一下,她看到了那些黑刀匪被烧成灰烬的一幕,但是她心里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无端端的觉得一阵阵的轻松。但是一听说林逍死了,沈小白则是歇斯底里的作起来:“胡说!林大哥没死,没死,他没死!”

    “没死么?”女尼睁大了眼睛,她看了林逍一眼,皱眉道:“真是,果然还有一口气!唉,你这么挣扎干什么?早点死了不是清静了?也省得乱了贫僧徒儿的心境!嗯,你还是早点死罢!”女尼举起右掌,就要朝林逍当头劈下。

    ‘哗啦’一下,沈小白重重的扑倒在林逍的身上。她死死的搂住了林逍,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哆嗦着看着女尼说道:“你也是坏人,你不许碰林大哥一根头!”

    女尼诧异的看着沈小白:“谁说贫僧是坏人?贫僧是一等一的大好人!老实说吧,这小子伤势太重,其实已经是死人了。贫僧杀人是好手,救人嘛~”黧黑的脸突然微微一红,女尼干笑道:“反正他也快死了,让他快点死,也是一种慈悲哪!”

    沈小白死死的搂着林逍,只是不断的重复道:“林大哥没死,我不要他死;林大哥没死,我不要他死!”

    女尼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恶狠狠的剜了林逍一眼,低声怒道:“小子,都是死人了,还要坏贫僧好事。唔,要救他,却也只能是那个地方。但是,要贫僧白白的欠他们一个人情,是不是有点不合算?”

    绕着林逍和沈小白走了几步,女尼一对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儿,死死的盯着林逍看了半晌,突然她的眼睛再次的一亮。她死死的盯着林逍手指上的戒指和手腕上的手镯,怪笑道:“原来如此。大善!这次不是贫僧欠他们人情,而是他们要欠贫僧一个人情了。唔,是要五六百丸聚气丹,还是三五百丸养神丹,或是~~~唔,弄几十颗‘百草灵丹’,却也不错。妙呵!正好贫僧收了徒弟,要大量灵丹帮她易经伐脉!”

    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女尼一本正经的双手合十唱佛道:“小姑娘,罢了,罢了,佛祖有好生之德,贫僧也就耗费一点力气,救他的性命~~~但是,贫僧有个条件,若是贫僧救了他,那么你以后就是贫僧的~~~徒儿!”

    女尼怪笑道:“在你修炼有成之前,不许你再见这小子一面,你可做得?”

    沈小白的眼睛一亮,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朝女尼磕了下去。

    “师尊~~~”

    此时的沈小白,还不知道这个女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拜入了她的门下。

第十一章 回春谷

    大元国西南边陲,一片莽莽原林之中,有一条秀丽的小小山脉。山脉最高峰高也不过七八百丈,山脉长也不过百多里地。小小的山岭,就有如沉睡在闺房中的美人,美则美矣,却是难以接近。原林中的毒虫猛兽、溺水流沙、各种天地生成的险境,将其和人间牢牢的隔绝开。

    山脉的中间位置,九座精巧的小山峰有如莲花瓣一般环绕的地方,是一个四季常青的山谷。

    山谷中有四时不谢之花,万年长青之木;随意望去,满地里是很有年份的一些珍稀药材;任意走走,到处可见白猿献果、苍鹿衔芝。山谷内时时有清淡的紫雾飘摇而过,天空中偶尔可见三五对丹顶鹤轻拍羽翼逍遥的滑出一道道弧线。加之山谷上空悬浮着的三座高有十几丈、通体碧绿、不断渗出朦胧白气的玉峰,这山谷倒也算得上是神仙地界了。

    这里就是‘回春谷’,大罗丹道的门户驻地。

    黑衣女尼一手挽着沈小白,一手拎着林逍,有如鬼魅一般在回春谷的入口处闪现。

    抬头看了看回春谷口那用质地极好的青灵玉整个儿抠出来的牌坊,女尼咧嘴一笑,突然抬手将一枚青色的叶片往牌坊上打了出去。

    叶片爆出一团柔和的青光,直接穿透了牌坊上放出的层层青色雾霭,快若流星的没入回春谷内的紫雾白气之中。

    随后,是良久的沉寂,过了大概有一顿饭时间,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黑衣女尼的脸哆嗦了一下,冷哼了一声,慢慢的盘膝坐在了牌坊前的一块大石上。她望了沈小白一眼,淡淡的说道:“放心,为师用一枚‘还灵丹’护住了这小子的性命,一时半会他死不了。不过,大罗丹道的这群药疯子若是再过一炷香时间还没动静,那为师也不能保证什么了。”

    沈小白身体猛的哆嗦了一下,她蹲在林逍身边,紧紧的抓住了林逍的手,不时抬起头来,担心的看着那座牌坊。

    沈小白似乎觉得林逍的手正变得越来越冷,她不由得带着哭音叫嚷起来:“师尊,您神通广大,不如您硬闯进去吧?”

    硬闯进去?黑衣女尼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红。她有点气恼的训斥道:“休要胡说八道,大罗丹道~~~他们丹道精湛,一手炼丹之术出神入化,天下诸多修士,有谁不对他们客客气气?这种硬闯的话,再也不要提起。”

    话是这样说,女尼的心里则是另外一个念头:“硬闯?虽然大罗丹道自上古流传下来的护山大阵‘南天幻星杀阵’已经无人能启动,后来逐渐布置的一百七十二套威力绝大的阵图也因为门人实力越来越弱的关系成了摆设,但是就是如今的这座护山用的‘三才陷杀阵’,也不是为师一人能攻破的呵!”女尼望了望林逍,不无恶意的寻思道:“死了也好,起码小白的心思能安了下来!”

    就在女尼的心里不断翻转着各种不良念头的时候,青灵玉牌坊上突然放出一片湛湛青光,两名身穿青色道袍,通体药香的中年道人快步走了出来。一看到那盘膝而坐的黑衣女尼,两名道人不由得微微一愣,脸蛋抽搐了几下,急忙稽行礼道:“灭情师太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师太,请,请!”两道人伸出左臂,摆出了恭迎贵客的架势。

    黑衣女尼灭情师太眉毛挑了挑,一边起身一边冷冰冰的问道:“你们大罗丹道的大门,是越来越难进了。”

    一名青衣道人急忙陪起了笑脸:“师太有所不知,五年前元宗向我大罗丹道定制了一大批丹药,本门最近五年来都在忙着替元宗炼丹呢。本门人手本就稀少,这几日眼看最后一批丹药就要出炉了,也就未免太忙碌了些。”

    “元宗?”灭情师太诧异的问道:“他们定了多少丹药?你们居然闭关了五年,还没有炼制出来?”

    另一位青衣道人苦笑道:“这一次元宗在启元星大开山门,一次招收了两万五千名新门徒,故而他们定制的丹药数量实在是极大。就以最普通的辟谷丹而言,他们就定制了一百万粒!”两名青衣道人的身体同时哆嗦了一下,一百万粒辟谷丹,实在是有点过于吓人了。现在的他们一想起这五年来无日无夜的拼命炼丹的日子,就不由得打心里恐惧起来。

    “一百万粒!”饶是灭情师太心境修为极佳,一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得手指紧了紧。她语气古怪的冷哼道:“大手笔啊!不愧是本界第一的正道门派。哼哼,两万五千名门徒?他们山门的灵气,经得起这么糟践么?”

    从灭情师太的嘴里听出了一丝酸溜溜的醋味,两名青衣道人不敢多说什么,急忙领着灭情师太进了回春谷。

    回春谷被九座小小山峰包围,每一座山峰附近,都修建了或多或少的一些木屋。而在正北方的那座山峰下,则有一片小小的宫殿式建筑。青色的琉璃瓦遮顶,白色的玉石墙壁、栏杆上镶嵌了大块的青色灵石,宫殿虽然规格不大,却也自有一股庄严的气势。一丝丝极淡的灵气自那些青色灵石中散出来,在地面上聚集起了一层不过寸许厚的极其稀薄的白色雾气。

    灭情师太看着地上那漂浮着的一层薄薄雾气,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叹了一口气。

    沈小白茫然的抬头看了一眼灭情师太,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叹气。不过,她的一份小心思全放在了林逍的身上,加之对灭情师太并不是太过于熟悉和亲近,她也没有问什么。两只小手紧紧的抓住了林逍的手掌,沈小白只觉得林逍的身体越来越冷,嘴角鼻头的一点儿气息也是越来越微弱,顿时她的眼泪又一滴滴的流了下来,看得灭情师太是心中一烦,拎着林逍就加快了步子。

    两名青衣道人领着灭情师太到了一间小小的厅堂内。厅堂的陈设极其简单,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大条幅,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大的‘丹’字,下面有个小小的香案,香案前放了三张大椅,随后就是两侧靠着墙壁分别有五张椅子。

    灭情师太随手将林逍往地上一丢,自顾自的去了右手边抬头第一张椅子上坐定。沈小白蹲在林逍身边,抽抽噎噎的拍打着林逍冰冷的脸蛋。灭情师太却好似没看到自己的徒弟正在伤心一般,她慢条斯理的接过一名青衣道人递上来的香茶,细细的品了一口,不由得微笑着赞叹道:“好茶,里面的枸杞,怕是有三百年以上的年份了吧?”

    送上茶水的青衣道人满脸是笑的点头道:“师太果然不凡。”

    灭情师太笑了笑,轻轻的用茶盏盖儿拨弄着茶汤,淡淡的说道:“想来也就元宗和你们大罗丹道,还有点够年份的药材了。”

    厅堂内的几个青衣道人面色同时变得无比惨淡,其中一名面有长须的道人苦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百年来,这天地间的灵气,是越来越匮乏了。如今还能有前辈修练出元婴,怕是再过百年,就连结成金丹,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了。”

    灭情师太的脸抽了抽,随手将茶盏丢在了手边的茶几上,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低沉的说道:“佛祖在上,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沈小白对于金丹、元婴、天地灵气之类的话题是一无所知,她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林逍,黄豆大小的泪珠不断的滴下,一滴滴的落在了林逍的脸上。她的袖口暗袋内,隐隐飘散出丝丝的药香,这是林逍在回光返照之时,鼓起最后一丝力气塞给她的保命丹药。这药香飘进鼻子里,更是让沈小白心如乱麻,一个小小的芳心七上八下、飘飘忽忽、好似被揉开成了碎片又用胶水粘了上去,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一名青衣道人好奇的望了一眼林逍,他的面色顿时不由得一变,急声道:“师太,这位小兄弟的伤~~~”

    灭情师太斜着眼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到了回春谷,还怕他死过去不成?这事你们理论不来的,还得我和你们的掌门计较。”

    轻轻的咳嗽声自厅堂外传来,一名身穿紫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连同几位身穿淡紫色道袍的道人快步行了进来,中年道人看了一眼灭情师太,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林逍,突然‘呵呵’大笑道:“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师太,自从落鸠峰一别,也有十八年了吧?”

    “不要罗嗦,你们大罗丹道的麻烦多着呢。”灭情师太冷冰冰的说道:“丹翎道人,这小子是你们的人,贫僧救了他,又将他送来这里,怎么处置他就是你们的事情。不过,你知道贫僧的脾气,贫僧是从来不白白出手的。”

    丹翎道人,大罗丹道当代掌门,已经结出了元婴的高手。他听得灭情师太的话,急忙上前了几步,轻轻的一挥袍袖将沈小白拂到了灭情师太身边,自己则是蹲在了林逍身边,右手轻柔的,却是无比快捷的扫遍了林逍的身体。“呵呵,好霸道的血气,是血杀魔道的人?噫?这是~~~”丹翎道人诧异的从林逍的手上取下了那手镯和戒指,同时从他内袋中翻出了那枚丹令。

    手指轻轻一点,一缕真元投入丹令之中,丹令突然迸出青色的光芒,从那腐朽的烂木头模样又变得晶莹剔透、有如美玉雕成一般。

    “是外门回春堂的弟子。而且他既然有了这三样宝贝,想来他已经接掌了外门执事的职位。”丹翎道人面色微微一变,随手从腰带里掏出了一个拇指头粗细的瓷瓶,从里面倒了三粒梧桐子大小的金色丹丸,小心翼翼的纳入了林逍的嘴里。

    三丸灵丹刚刚入嘴,就化为三道灵气奔涌而下,林逍体内残存的一点血杀魔气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内腑沉重的伤势迅得到了缓解。他服用九龙提命丹后透支的本源精气,也在慢慢的恢复。他酱紫色的脸慢慢的恢复了原本的白净,甚至有一抹好看的血色出现在他脸上。

    沈小白兴奋的拍着手笑起来:“活了,活了,林大哥活了!”

    灭情师太冷冷的哼了一声:“本来就没死,怎么说他活了?”

    沈小白吐了吐舌头,朝灭情师太作了个鬼脸。因为林逍的‘复活’,沈小白紧张了这么久的心突然变得轻松无比,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父母已经惨死的事情,恢复了一点点孩童的本性,就算是对冷冰冰的灭情师太,她也有胆量做鬼脸了。

    灭情师太不快的哼了一声,冷冷的对丹翎道人说道:“你们大罗丹道的外门执事一个,能换多少丹药,丹翎,你就痛快点。贫僧刚刚收了一个好门徒,正需要一些丹药辅助她修炼。你也知道最近天地灵气益的匮乏,就算是贫僧的‘棱伽山’,那灵气也~~~”说到这里,灭情师太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难道以后我等修道人,只能依靠丹药增加修为了不成?”

    丹翎道人挥了挥手,沉声道:“丹愚师弟,陪灭情师太去丹房,随意师太选拿。”

    丹翎道人如此的大方,却反而让打定了主意要大肆搜刮一番的灭情师太一阵的不好意思。她有点犹豫的说道:“丹翎,你任凭我挑选丹药?”

    丹翎道人很‘大度’的看着灭情师太,微笑道:“极品灵丹,丹房里是没有的,你也知道,如今材料稀少,极品灵丹根本无法炼制了。上品灵丹,全都在我身上,师太你也拿不走。师太只是为了调教这个徒儿罢了,又能用多少中品和下品的丹药?唔,若是用得多,贫道奉送辟谷丹十万粒如何?”

    灭情师太张了张嘴,没吭声。

    丹翎道人坏笑道:“元宗定了辟谷丹一百万粒,送来的材料却是有多,贫道就命门人拿来练手,结果练出了辟谷丹一百五十余万粒。师太若是有需要,拿个十万二十万粒的走,贫道也不会心疼。”

    “十万二十万粒的辟谷丹,你当贫僧养猪么?”灭情师太气得眼皮一阵阵的直哆嗦,她懒得和这个在修道界出了名惫懒的丹翎道人多说什么,拉着沈小白的手,跟着那面色漆黑的丹愚道人走出了厅堂。

    沈小白被灭情师太强拉着走出了厅堂,灭情师太是何等修为,根本就容不得她停下脚步。沈小白只能不断的回头看着林逍,嘴里大声叫着:“林大哥,林大哥,不要忘了小白,不要忘了小白!”娇嫩的声音,却是很快的就去得远了。地板上,有几点淡淡的水迹,却是沈小白滴下的泪水。淡淡的白雾从四面汇拢过来,将那水迹慢慢的遮盖住了。

    几名身穿淡紫色道袍的道人围住了丹翎道人,同时问道:“掌门师兄?”

    他们觉得很是诧异,丹翎道人以往没这么大方的。让灭情师太这个出了名脾气古怪的老尼姑去丹房里随意挑选丹药,这不是放了一头老虎进猪圈么?丹翎道人向来是将每一粒丹药都精打细算的,今日却先是很大方的用三粒‘汇阳金丹’救了林逍的小命,然后又更是大方的让灭情师太去了丹房,莫非是今天丹翎道人变了性子?

    丹翎道人掂了掂手上的丹令、手镯、戒指,淡淡的说道:“归化城回春堂怕是出事了。我大罗丹道闭关五年,想来,出一些事情是免不了的。丹生、丹禳,你们带几位弟子去归化城看看,打听一下事情的具体经过。”沉吟片刻,丹翎道人慎重的嘱托道:“我大罗丹道以丹立派,各种厮杀的法术、禁制、飞剑、法宝,未免就弱了点。这娃娃的体内有一丝血杀魔道的血杀魔气,你们却是要小心些。”

    两名身穿淡紫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微微稽,其中一人微笑道:“师兄莫要担心,我们带几瓶丹毒出去,却也不怕了任何人。”

    “嗯,甚好,去。”丹翎道人挥了挥手,看着丹生道人和丹禳道人走出了厅堂,这才一挥手,将林逍从地上抓了起来,抱在了怀中。

    丹翎道人看着林逍,不由得点头笑道:“想不到,我大罗丹道外门回春堂一脉,这次却也出了个资质极佳的弟子。纯粹的火性体质,拿来炼丹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纯粹的火性体质?另外几名道人一惊、然后是一喜,但是转眼间却又变得有点犹豫的看着丹翎道人。

    “嗯,你们担忧什么,我也明白。炼丹一道,讲究的是阴阳调和、五行和谐,纯粹的五行体质,对于炼丹并没有什么优势。但是,这娃娃毕竟是纯火性的体质,对于火焰的操纵和感悟怕是天下无人能比的。不让他炼丹,让他去专门管理炼丹的炉火,也是极好的。”丹翎道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拈须微笑道:“贫道却又怎么会做亏本生意?等这娃娃功力深厚了,他一个人怕是就能照顾上百个丹炉的火势,啧啧,这能省下多少功夫?”

    道人们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朝丹翎道人比出了大拇指:“师兄高见!”

    于是,很开心的笑声就从这一片小小的宫殿里滚滚而出,震得四周游离的灵气一阵的漂浮不动。

    袖子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各种丹药瓶子的灭情师太正夹着沈小白飞离回春谷,她猛不丁的听到了丹翎道人等人的笑声,不由得回头低声喝道:“一群死牛鼻子,这次得意了吧?一个纯火性体质的门人,可以省下你们多少柴火和人工?哼,贫僧这次虽然拿的丹药有点多,算来算去,还是便宜了你们哩!”

    虚空中一道黑光闪过,灭情师太携着沈小白很快就消失于天边的白云之中。

第十二章 迷糊的师姐

    林逍从噩梦中惊醒。他看到自己的爹爹林善被人用乱刀砍成了碎片,他看到了回春堂内的所有人都死于蜂拥而来的黑刀匪刀下。他看到了花梧娘和林遥满身是血的站在自己面前,伸出长臂想要抓住他的咽喉。他看到了胡主帖以及帐房的魏先生他们,一个个的身体都变得破破烂烂的,正倒在地上拼命的挣扎呻吟。

    所有他熟悉的人,都倒在血泊之中,睁大了眸子死死的盯着他。那不甘的、充满了怨愤的目光,似乎是在责问林逍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只有林逍还活着!

    然后,就是沈家堡的人。数千沈家族人被霸王卒劈成了碎片,数千条黑影站在林逍的面前,无声的凝视着林逍。他为什么要救治那些攻破沈家堡的霸王卒?他为什么要救活他们的性命?这数千条人命里,也有林逍的一份罪孽。

    沈小白的面孔突然浮了出来,白皙、灵秀的小脸蛋上如今糊满了鲜血,她站在林逍的面前,不断的向林逍说着什么。但是林逍却一个字都听不到,他什么都听不到,也感知不到。他正想要问沈小白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到底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突然一柄大刀划过,沈小白的脑袋就高高的飞了起来,点点鲜血洒在了林逍的脸上。林逍愤怒的回头,却正好看到血五在朝他狞笑。

    通体汗出如浆,林逍突然醒了过来。

    粘稠的汗水有如胶水一样糊在身上,皮肤粘粘的很是难受。但是身体内却是无比的舒畅,不但是伤势尽数痊愈,就连经脉似乎都被扩张了不少。以往运功调息时还有点凝滞的真气,此时却是四通八达,随心所欲的在体内轻快的流转。林逍甚至惊讶的现,好几处他耗费了数年苦功都没有打通的玄关要**,居然都变成了通衢大道。甚至就是决定了武人先天、后天境界的任督二脉,也已经畅通得有如归化城的那两条主要商道一般。

    慢慢的直起了上半身,林逍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粗布中衣。身下是一张有点简陋的木榻,光溜溜的床板上就铺了一块蓝色粗布,方才他就是躺在这木榻上。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嗯,屋子也不大,大概就是两丈见方的模样,除了身下的木榻,房子里就只有一张小小的四方桌,以及桌边的两条长凳。

    方桌上有一盏青铜油灯,还有一个小小的茶壶和一个茶杯。

    凳子上有一个身穿青色布裙的姑娘,她的两个胳膊肘儿搁在了方桌上,两手托着下巴,正在那里打瞌睡。

    她正是朝着木榻的方向坐着,所以林逍很容易的就看清了她的面孔。一张干干净净的鹅蛋脸,清水脸蛋儿没有经过丝毫的修饰。挺翘的鼻头,微红的小嘴,一对很是秀气的长眉。整个看起来,这是一个很干净、很漂亮、很引人亲近的姑娘。林逍大致上猜测了一下她的年龄,嗯,也许比林逍大了一两岁,但是绝对不会大到哪里去。

    这个姑娘给林逍的感觉很是怪异。但是一时半会的,林逍没现具体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对劲。

    乌黑的长很是亮丽,但是这姑娘只是胡乱的用一根荆棘长刺将它束在了头顶,有几缕长胡乱的从髻中探了出来,正在她的面前一摇一摆的招摇,随着她的呼吸不断的左右摇晃。她的衣服浆洗得很是干净,但是袖口上却不知道糊了一些什么东西,黑漆漆的看起来有点脏,而且袖口和胸前似乎都被火烧过,有着大大小小的透明窟窿。

    嗯,林逍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这姑娘双手拖着下巴在那里瞌睡,红润的小嘴却是微微的张开,一线晶亮的口水正从嘴角挂了下来,慢慢的滴在了桌面上,桌上已经积上了巴掌大小的一摊口水。林逍呆呆的看着那一线口水,那姑娘却猛不丁的吧嗒了一下嘴,叽叽咕咕的说起了梦话:“师娘,鸡腿留给药儿,好久没吃鸡腿了,吧唧,吧唧,好吃!”

    林逍的嘴角抽了抽,他又往屋子四周看了看,轻轻的招呼道:“这位姑~~~姐~~~这位,嗯,姑娘!”

    林逍呼唤了好几声,他慢慢的加大了声音,可是这姑娘依旧是睡得无比的酣畅,根本就没一点儿反应。没奈何之下,林逍只能略微运起了一点儿真气,用力的咳嗽了一下。‘嗯哼’一声,桌面上的***一阵摇晃,茶壶盖都被震得跳了起来,‘咣当’一声摔在了桌面上。

    “啊?”小姑娘猛的睁开了眼睛,她有点含糊的眨巴了几下眼,呆呆的看着林逍望了一阵。

    胡乱举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小姑娘含糊的朝林逍点头道:“哦,你醒了!”

    她站起身来,转身就要离开。林逍巴巴的看着她,正踌躇是不是要开口挽留她以打听一下这里是哪里她又是什么人的时候,小姑娘突然爆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天啊!你是谁?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看打!你是来偷我偷偷炼制的丹药的么?”

    小姑娘猛的转过了身体,伸手就朝林逍遥遥的一晃。

    林逍猛的举起双臂拦在了面前,他大叫道:“且慢,我不是~~~”

    林逍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雷光自小姑娘的掌心劈了出来,将林逍连同木榻一起劈得撞碎了后面的墙壁,狼狈无比的飞出了屋子。木榻当场粉碎,林逍浑身衣衫也都成了黑灰,通体上下被雷火烧得漆黑一片。只觉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的林逍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他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从他嘴里喷出了一道黑烟,他摇了摇脑袋,‘咕咚’一声又晕了过去。

    用掌心雷劈飞了林逍,小姑娘茫然的看了看墙壁上多了一个大窟窿的房子,突然用力的一拍脑袋,惊疑道:“奇怪,这里似乎不是我的卧房!”

    眨巴了一下眼睛,小姑娘突然大叫起来:“啊呀呀呀,坏了,坏了,我记起来了!这个黑黑糊糊的家伙,是师父准备收的小师弟!啊呀,小师弟,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刚才我给你擦澡的时候,你还是浑身白嫩嫩的哩!”小姑娘手忙脚乱的扑到了林逍身边,眼里已经开始有泪珠在晃动:“呜呜呜,你怎么被人打伤了?师娘一定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的!”

    四面八方都有人影或腾空飞来、或施展轻身功法快的纵跃而来,一个个高冠道人、道姑来到附近,呆呆的看着抱着林逍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一个个摇了摇头,拍拍**转身就走。只有一个身穿杏黄道袍的中年道姑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听到了小姑娘的哭声,有点不忍的回头道:“药儿,你的掌心雷威力不够,这小家伙没事,你给他随便服两颗药丸就成。”

    “哦?随便服两颗药丸么?”药儿眨巴了一下眼睛,果真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两枚黑漆漆的药丸塞进了林逍的嘴里。药丸一入肚子,就化为两道苦辣腥涩的热流冲进了林逍的肚子。一时间就听得林逍的肚子里一阵‘叽哩咕噜’的乱响,林逍的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

    那身穿杏黄色道袍的道姑嘱咐了药儿一句,刚刚走开了两步,突然她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急转身尖叫道:“药儿,不可!不要给他服药!”

    药儿傻乎乎的一指浑身剧烈抽搐的林逍,朝那道姑笑道:“花师姐,已经服下去了。”

    花师姐的双手一阵痉挛,她有点紧张的问药儿道:“你给他吃的什么药?”

    眨巴了一下眼睛,药儿呆呆的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药丸,不解的对花师姐道:“不是师姐你说的,随便喂他两颗药丸就可以的么?我~~~忘记了是给他吃了什么药了。”她对着手上的药丸比比划划的清点道:“你看,这里的药丸有三十几种呢。”

    花师姐‘咯咯、咯咯’的干笑了一阵,突然直起嗓子大叫起来:“师父,快来救命啊!药儿有给人乱吃药了!快来救命啊!”

    虚空中一道青光闪过,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道人火急火燎的架着剑光急冲了过来。他大声叫骂道:“药儿,上个月才将你身上的药丸全部收缴了,你又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丹药?”他一边叫骂,一边架着剑光疾驰而来,伸手就朝地上的林逍抓了过去。

    突然间,昏迷中的林逍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他原地里跳起来足足有五六丈高,夜风一吹,顿时将他身上已经成了粉末的衣服吹得干干净净,黑漆漆的一具*顿时暴露在了四下里近百名道人、道姑的目光中。剑光上的道人一手抓空,很没面子的抬起头来,却看到林逍怪叫了一声,双手护住了自己的下体,狼狈的朝远处一处林木葱茏的花圃冲了过去。

    很快,花圃中就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响声,隐隐然有一丝异味飘了过来。

    道人气呼呼的收敛了剑光,恶狠狠的站在了缩着肩膀、低着头、眼泪吧嗒的药儿面前。不等道人开口训斥,药儿就已经蹲在了地上放声哭泣起来:“呜呜呜,师娘~~~师父又要骂人了~~~师娘,快来啊~~~师父又要骂药儿了~~~呜呜,这些药丸,是我这几天在丹房里炼着好玩的,呜!”

    道人的脸剧烈的抽搐了几下,他低声问道:“药儿,你给他服下的是什么丹药?你,还记得那丹药的方子么?”

    药儿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道人,眼睛眨巴了几下,很是莫明其妙的说道:“方子?呃,不知道也!我随手抓了药丢进丹炉,它就炼出丹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唔,我这里倒是有一些按照药方炼制的丹药,您看,有‘化骨丹’、‘寒髓丹’、‘木人丹’,还有~~~”

    道人的脸抽搐得益厉害了。他怔怔的看着药儿,过了许久才干巴巴的说道:“三个月内,不许你再进丹房一步。把你身上所有的丹药,都给为师拿出来!快,除了手上的,还有袖子里的!”

    药儿无比委屈的看着道人,慢吞吞的将手上的大把丹药交给了道人,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大捧的药丸递了出去。

    道人指了指药儿的腰带:“你腰带里有七个暗袋,里面的所有丹药,快!”

    翻了翻白眼,药儿从歪着嘴从腰带里掏出了几个药瓶递给了道人。

    道人的手又指向了药儿的靴子:“你靴筒里面,向来藏了有药丸,也给为师交出来。”

    他又指向了药儿的髻:“还有,你髻里,有时候也藏了几颗蜡丸,不要以为为师不知道你的这些小把戏。”

    一边逼着药儿将满身的零碎丹药交出,道人一边侧耳聆听林逍那边的动静。丹翎道人将一名纯火性体质的门人交给他,要他收林逍为徒,这可是一件好事,他绝对不希望林逍这个注定在‘烧火’一道上有大成就的徒儿出什么事情。很快,道人就放心了,花圃中的异响不断,林逍的呻吟声虽然痛苦,中气却是很充足的,看来药儿给他喂的丹药,起码不是什么剧毒的物事。

    将药儿身上的药丸搜刮一空后,道人这才指着那身穿杏黄道袍的花师姐喝道:“花风儿,你也糊涂。你知道药儿是什么脾性,你居然能给她出主意说随便喂两颗药丸就好,你,你,你!你也糊涂了不成?”

    花风儿也挺委屈的看着道人,无奈的摊开手道:“师父,这~~~师妹的掌心雷威力的确是不够大,只要随便服用两丸护心神、养*的丹药,自然就无碍的。可是师妹她~~~”

    花风儿目光怪异的朝花圃那边望了一眼,朝道人龇牙笑了笑。

    道人的脸上一阵的挂不住,他看了看左近的同门,大声挥手道:“好了,散了,散了,都看我丹浮生的热闹怎地?”

    一干道人、道姑嘻嘻哈哈的朝丹浮生拱拱手,纷纷施展身法和法术快离开。

    第二天一大清早,腹泻了一夜,已经拉得脱了形,走路的时候整个人有如漂浮在空气中,动作缓慢有如僵尸的林逍,在丹浮生的带领下,朝回春谷正北主峰下的‘丹气凌霄殿’行去。剧烈腹泻了一夜,到了最后,林逍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泻出去了,若非丹浮生给了他两丸药丸补充元气,怕是他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哼哼了。

    饶是有丹浮生的丹药,药儿的那两枚‘泻药’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怪异材料,林逍依旧觉得浑身瘫软无力,两条小腿哆哆嗦嗦的,每一步都软绵绵的,好似随时都要摔倒。

    丹浮生看着身边面无人色的林逍,不由得眯着眼笑起来:“呵呵呵,大泻了一次,却也是好事。你体内的杂质如今是半点儿都不剩了,药儿的这两丸药霸道了些,效果却是不错的。嗯,嗯,倒是省下了一剂你入门后的‘洗髓汤’。”

    林逍缓缓的转过头来,有气无力的慢慢的张开嘴,轻轻的说了一声:“哦~~~”

    丹浮生轻轻的拍了拍林逍的肩膀,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今日正式收你入大罗丹道。归化城、回春堂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两位师叔赶去了那边打探消息,又连夜赶了回来。嗯,寂魔门敢进入大元国闹事,更是灭了我大罗丹道的外门苗裔,这件事情,我们是要和他们好好的计较计较的。不过你的修为太低,你就不要把这件事情挂在心上。”

    林逍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他却突然现,他甚至就连表意见的资格都没有。

    昨天夜里,药儿的那一道掌心雷,以及丹浮生驾御的那道剑光,都让林逍清楚的明白:他,林逍,已经接触到了一个传说中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仅仅有着世俗界十几年真气修为的林逍,根本就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大罗丹道和寂魔门,将会为了回春堂产生什么样的纠纷,将会爆多大的冲突,这一切,都和他林逍无关了。

    也许,很多很多年之后,当他林逍拥有了和丹浮生一般的实力后,他才有资格亲身找上寂魔门,为林善讨取一份公道吧?

    丹气凌霄殿正门敞开,金钟玉鼓出悦耳的轻鸣。五年闭关,为元宗炼制了巨量的丹药后,大罗丹道再次大开山门,由丹浮生收录林逍,成为了大罗丹道的一名普普通通的白衣道童。

    林逍跪倒在大罗丹道的祖师像前,虔诚的向其叩拜。

    丹翎道人等大罗丹道的长老微微点头,他们看得出林逍心中的那份虔诚、那份执着、那份坚定。

    但是他们,都没有看出,在未来,林逍将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将会碰到一些什么事情!

    就在林逍重重的一头磕在地上,将额头撞出了一片血渍,丹浮生有点心疼的叫他起身的时候,突然正南方那座山峰下的丹房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巨响。

    大殿内的道人们纷纷涌出大殿,施展符咒悬浮于空中朝丹房望了过去。

    只见一朵小小的黑色蘑菇状云雾冉冉自丹房腾起,一座丹房早就被崩上了半空中,如今正有无数的破砖碎瓦飘洒而下。

    丹翎道人茫然的看着诸位师弟、师妹,呆呆的问道:“我昨日似乎说了,丹药已经完全炼就,着诸位门人好生休息一个月。却是谁在丹房?”

    丹浮生的嘴角抽了抽,他突然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吼:“药儿~~~”

    一声抽抽噎噎的哭泣声远远的传了过来:“呜呜呜,师父,救命啊~~~药儿丢错了一颗‘烈阳果’,这丹炉怎么就炸了乜?”

    ‘咕咚’一声,丹浮生气得体内真气紊乱,一时间立脚不住,狼狈的自天上摔了下来。

    林逍的嘴角抽了抽,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开心的笑容。

    大罗丹道?

    似乎,这个门派不错。

第十三章 药儿师姐

    清晨,薄雾袅袅。

    林逍扛着一柄极沉重的铁斧,拎着一个三尺见方的铁箩筐,正在一条狭窄的山道上挣扎前行。他的身体右侧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左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越过悬崖,对面的山岭上,正有数头吊睛白额大虎在抢夺一头猎物的血肉,其中一头格外威猛的老虎不时的抬起头来,朝隔百多丈宽深渊的林逍龇牙咧嘴的低沉咆哮几声。

    林逍也龇牙咧嘴的勉力前行。以他自幼修习的长青诀真气,他也曾在回春堂打磨过力气,扛着这铁斧、拎着这铁箩筐,也不过行走了几里地,就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一想起其他的白衣道童所使的轻巧柴刀和竹筐,林逍就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别的白衣道童同样是每日里忙着打柴、担水,但是他们的活动范围也不过是回春谷周边的山林而已。只有林逍被丹翎道人亲自指示,要他去距离回春谷三十里的一片金桦林中,专门砍伐那金桦木回去做柴火。而且,就连林逍如今使用的特制铁斧和铁箩筐,也是在丹翎道人的授意下,由丹浮生巴巴的跑出去了三五天,用丹药向某个专门炼器的门派换来的。这两样物事体积不大,但是分量可着实不轻。林逍这几天,可被折腾得惨了,他的肩膀已经被压得淤血了一大片。

    ‘咕咚’,春天晨露湿滑,林逍又身有重负,一个不小心他一脚踩在了一块青苔上,差点没摔下了山崖去。

    “啊呀!”林逍的半条腿都已经滑出了山崖,他身后青影一闪,药儿飞掠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髻,将他生生的拎了起来。

    “呵呵呵呵!师弟,又是师姐救了你哦!”药儿拎着林逍的髻左右晃荡着,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救命啊~~~药儿师姐,痛,痛!”林逍一手抓着铁斧,一手拎着箩筐,唯恐它们落下悬崖。药儿拎着他髻将他吊在悬崖上乱晃,林逍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扯了下来,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阵的黑,好玄没晕了过去。

    “痛?”药儿茫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随手将林逍丢在了山道上。随后,她用力的抓住自己乱糟糟的髻扯了扯,嘴角突然一歪,皱眉道:“果然很痛!那,下次该抓你什么地方把你拎起来呢?上次是腰带,你说我差点没把你衣服扯了下来;上上次是衣领,你衣服碎了又差点没摔下去;这次是髻,你说痛~~~嗯,的确也很痛~~~那,下次要救你,抓你哪里?”

    药儿迷糊的目光在林逍的耳朵、脖子等地方扫来扫去,林逍只觉得头皮一阵阵的炸,他不敢和这迷糊的师姐多说什么,急忙拎起他砍柴的家什,匆匆的顺着山道朝前疾走。药儿却是不肯放过他,她快步追到了林逍身边,将林逍的手臂搂在了自己怀里,‘呵呵’的笑道:“小师弟,你别急着走啊,快说,快说,下次要救你,抓你什么地方?”

    林逍的手臂和药儿软绵绵的胸脯紧紧的贴在了一起,自幼被林善用圣人之道调教的林逍吓得魂飞天外,急忙抽回了手臂大声叫嚷道:“师姐,你也忒小觑我林逍了。今日不过是脚下滑了一下,哪里又要你成天来救我?”

    “哦~~~这样啊!”原本兴高采烈的药儿突然变得有点无精打采的,她叽咕着说道:“不是每天都要我来救你的小命啊?那师父叫我跟着你做什么?呜,不能炼丹,不能配药,成天跟着你在山上乱跑,我又不是那群会酿酒的猴子!呜呜呜!”

    说着说着,药儿就蹲在山道上哭了起来。林逍一时间急得手足无措,这位让人头大的师姐啊,她就不能让他消停一点么?安抚一个一时儿哭、一时儿笑的小姑娘,林逍可不会处置这种事情。他茫然的站在山道上,呆呆的看着药儿,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不过,药儿的神经实在是大条得狠,刚刚蹲在地上哭了几声,泪珠儿才吊了三五颗呢,她就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哭。她兴致勃勃的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林逍笑道:“小师弟,你这么慢吞吞的走,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金桦林啊?师姐可没这么多闲工夫每天陪着你砍柴!唔,师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一把将林逍拎在了手上,不等林逍出任何抗议的声音,药儿就欢天喜地的仰天大叫了一声,身形如风的顺着山道朝前掠去。林逍死死的抓住了手上两件砍柴用的家什,眼前只见一片片朦胧的虚影闪过,耳旁只听到‘呼呼’的风声,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知道药儿带着他奔走到了哪里。突然间,药儿猛的停了下来,随手将林逍往地上狠狠的一丢。

    ‘咣当’,被狂奔的药儿颠簸得几乎吐出来的林逍狼狈的在地上翻滚了十几个跟头,手上的铁斧和箩筐都远远的丢了出去,和地面上的岩块摩擦,冒出了大片的火星。药儿则是拊掌大笑道:“小师弟,你看,师姐找到的这个地方,漂亮不漂亮?”

    摔得天昏地暗、浑身酸痛的林逍狼狈的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朝四周望了一眼,不由得连连点头道:“漂亮,漂亮!”

    这里的确是很漂亮。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无数五颜六色的石笋自高高的洞顶垂了下来,石笋自身还在散出一丝丝极细的紫色烟气,一缕缕紫烟在洞窟的上方纠缠在一起,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紫色雾霭。一滴滴水晶般晶莹剔透的黏液自石笋滴下,在紫玉般光洁剔透的地面聚成了一个方圆不过丈许的小小池塘。池塘中横七竖八的生了几段淡粉红色透明的莲藕,莲藕上生了三条细长的茎干,池塘上有两片脸盆大小的墨绿莲叶和一朵斗大的朱红色莲花。

    一滴滴黏液滴落在那莲花上,不断的溅起一团团拇指大小的青色气团。正好有一团气团飘到了林逍的面前,林逍一不小心将它吸进体内,顿时只觉得有如在三伏天内吃了一个冰镇的大西瓜,整个身体一阵儿的敞亮,每个毛孔都很惬意的向外冒着凉气。

    尤其是这两天被那铁斧和箩筐折腾得血肉模糊的肩膀,更是传来了一片痒酥酥的清凉快意。林逍急忙拉开衣服看了一眼,却看到自己轰中的、血肉模糊的肩膀,正急的消肿愈合,只是一会儿功夫,自己的两个肩头就恢复了原本的洁白细腻,一点儿伤痕都没有。

    仅仅是一团小小的气团就有如斯的功效?出于一个药师的敏感,林逍指着那朵莲花和那两片莲叶,张开嘴想要叫嚷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那些青色的气团,飘飘荡荡的朝四面胡乱飞去。绝大部分气团都化为一丝丝极细的水雾坠入了那丈许方圆的小池塘中,只有寥寥几团儿会远远飞出。刚才林逍吸入体内的,正是这些远远飞出的气团其中的一团儿。

    “师姐~~~药儿师姐~~~”林逍又张了张嘴,终于是叫了药儿一声。

    药儿打了个呵欠,将自己投注在那莲花上的目光收了回来,得意洋洋的朝林逍眨巴了一下眼睛,大笑道:“看,这里是师姐找到的,师姐厉害吧?嘻嘻,其实师姐炼的那些药丸里面,都有用这里的池水哦!所以师姐炼制的丹药,师父他们都找不出师姐的配方到底是什么!”

    林逍的脸色惨变,看着药儿就有如看到了一个女魔头。他自幼在回春堂接受正统的丹道教育,自然知道一张丹方往往是经过了数十代人千锤百炼、仔细推敲之后才定下的方子。药儿炼丹的时候,居然冒冒失失的将这不知道来历的晶莹黏液加入,天知道她炼制的丹药起了什么古怪的变化。林逍一想到自己被药儿灌进肚子里的那两枚黑色的药丸,就不由得身体一阵哆嗦。

    沉默了一阵,林逍干笑道:“师姐,你没把这个地方告诉师父他们?”林逍本能的觉得,这一池塘水和那些莲藕、莲花、莲叶,都应该是某种罕见的天材地宝。大罗丹道以炼丹闻名整个修炼界,想来能合理的运用这些宝贝。

    “不告诉他们!”原本笑颜如花心情极佳的药儿突然变得怒气冲冲的,她跺着脚叫嚷道:“不告诉他们。哼,师姐不过是‘又’弄爆了一个丹炉而已,居然就罚我每天跟在你身边,不许我进丹房一步!哼,这么好看的地方,才不告诉他们!”

    ‘唰’,药儿猛的冲到了林逍的面前,她亲热的拍打着林逍的脑袋,用额头轻轻的顶了顶林逍的脑门儿,轻笑道:“乖师弟,你不会告诉师父他们的,是不是?嗯,师姐给你说啊,你敢把这个地方告诉师父他们,哼哼,师姐以后每天劈你一个掌心雷!”

    药儿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别,她的亲昵举动,却让林逍一阵阵的面红耳赤。药儿白净的面孔就在面前不到寸许的地方,红润的双唇几乎都要贴在了林逍的脸上,尤其是自她身上散出的幽幽冷香,更是让林逍惊惶失措的连连倒退。“是,是,师弟绝对不会告诉师父他们的。这个地方是师姐你的地盘,师弟怎么也不会出卖师姐啊!”

    一边倒退,林逍一边在心里嘀咕:“‘又’弄爆了一个丹炉‘而已’。‘又’和‘而已’两词,委实可圈可点。”

    突然间,林逍看到药儿背起了双手,歪着脑袋正用一种狡黠的目光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林逍正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就觉得脚下一空,他却是摔进了那个小小的水池塘。这池塘里的晶莹黏液看似粘稠,其实性质却是极轻,比起水的比重都要轻了不少。林逍一头栽进了池塘里,他挣扎着想要他游泳的经验浮上池塘表面,但是身体却‘骨碌碌’的直沉了下去,一时间他惊骇的张大了嘴,也不知道吞了多少口黏液进去。

    好容易林逍在池塘中稳住了身形,慢慢的爬出了池塘,却惊骇的现,药儿已经脱去了鞋袜,正将两条白生生的小腿泡进了池塘里。林逍呆呆的看着两条小腿飞快踢踏的药儿,咬牙切齿的嚎叫道:“师姐,你怎么在这里洗脚?”

    药儿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林逍,看到林逍似乎有点生气,她也很生气的一歪脑袋,哼哼着说道:“洗脚怎么了?这里本来就是师姐的澡盆嘛!”她细嫩的手指轻轻的在下巴上一点,‘嘻嘻’笑道:“前几天师姐才在这里沐浴哩,可比回春谷里的澡堂舒服!”

    “澡盆!”林逍一想起自己吞进肚子里的大量黏液,不由得心里一阵的麻。他张开嘴想要吐出点什么,但是那些黏液一进他的身体似乎就消失了一般,他肚子里空荡荡的,又能吐出什么来?

    耷拉着脸蛋,林逍哭兮兮的看着药儿,再也没有了任何言语。他不由得有点怀疑起丹浮生的用意来,他责罚药儿整天跟着自己,到底是责罚药儿不许她进丹房,还是有意的折腾自己呢?这个不过比林逍大了一岁的师姐,修为可比林逍强了太多太多,偏偏她又是那种无心无肺到极点的人,就这几天,林逍已经吃够了她的苦头。

    药儿却是自顾自的洗着脚,轻声的哼着歌谣。她轻轻的拍打着手掌,于是洞窟内就不断的回荡起清脆的‘啪啪’声。

    林逍苦着脸盘膝坐在药儿的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姐,你就在这里泡脚么?师弟,还有很多柴禾要去收拾?”

    药儿漫不经心的看了林逍一眼,神游天外的‘哦’了一声,然后又调头看向了池塘正中的那朵莲花。

    林逍的脸蛋抽了抽,他正想和药儿说如果他没有砍足够的金桦木回去,会被丹浮生惩罚的时候,药儿突然鼓掌笑道:“不急,不急,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嗯,就快了。四十九天一次,可不能错过的。它结出的莲子,很好吃的。”

    药儿无头无脑的话让林逍一阵的茫然,但是他看到药儿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朵朱红色莲花上,他不由得也聚精会神的盯上了它。

    随着时间慢慢的推移,两片莲叶慢慢的招展起来,小小的池塘里一阵的水纹波荡,一丝丝墨绿色的气雾自莲叶上喷出,将朱红色的莲花笼罩其中。莲花的茎干轻轻的颤抖了一下,花瓣上几滴晶莹的黏液轻轻的落入了池塘。

    空中那些七彩石笋同时出了细微的轻鸣,自石笋的尖端处,一缕缕浓烈的紫色烟气激射而出,有如劲矢般射向了那朵莲花。

    朱红莲花的花瓣一阵摇摆,花蕊中莲蓬突然喷出了丝丝七彩光华,将那些激射而来的紫色烟气尽数吸纳进莲蓬中。莲蓬上三十六处空荡荡的孔洞内一阵阵的霞光流转,丝丝奇异的香气自莲蓬上飘散开,林逍吸了一口这奇异的清香,只觉有如醍醐灌顶一般,一股子清气从头顶直冲脚心,五脏六腑似乎都在主动的狂吸这一股清气,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受用。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莲蓬的三十六处孔洞中就结出了三十六枚奇光流转的莲子。莲花的茎干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噗噗’几声轻响,莲子都从莲蓬中喷射了出来,带着丝丝彩光激冲天空。

    药儿一声欢呼,身体突然飞纵而起,熟极而流的将那三十六枚莲子抓进了手中。

    她飞扑而下,随手将一半莲子丢给了林逍,急声道:“快吃,快吃,过了火候就不好吃了。”

    一边叮嘱林逍,药儿一边胡乱的将十八粒莲子塞进了嘴里,顿时只见她白皙的面孔上一阵阵的虹光闪烁,渐渐的她周身都散出一缕清雅的香气。药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盘膝坐在了地上,双手结了一个‘引雷印’,慢慢的运功调息起来。

    林逍整个人都是呆呆愣愣的。他何曾想过,世上会有如此神奇的事情?一朵奇怪的莲花,一个奇怪的池塘,一个奇怪的洞府,还有那么多奇怪的石笋,结果就在短短的三五次呼吸的时间内,结出了这么多奇怪的莲子!

    修道界,果然是和凡人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轻声叹喂了一声,林逍学着药儿的模样,一口气将十八粒莲子全塞进了嘴里。

    莲子一入嘴,就化为十八道热流直冲体内,林逍只觉嘴里香气四溢,浑身轻飘飘的似乎要飘起来。他也学着药儿的模样盘膝坐下,正待运转长青诀消化这一股显然是妙不可言的热流时,他突然看到正盘膝运功的药儿惊骇无比的睁开了眼睛。

    “师弟,慢点吃!”药儿尖叫道:“师姐我糊涂了,我刚开始只能服用两粒莲子,到了如今最多也只能一次吃下十八粒,你的功力远远不及我,你是不能吃下十八粒的!”

    林逍的身体猛的僵硬住了,他愤然的看着药儿,几乎要痛哭出来:“师姐,您什么时候没有糊涂过?”

    但是,这句话并没能说出口。因为那股热流已经有如炸弹般在林逍的肚子里爆炸,林逍闷哼一声,身上的白色道袍被从毛孔中喷出的鲜血染成了一片血红,他翻了个白眼,无比幽怨的望了药儿一眼,很干脆的倒在了地上。

    药儿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扑到了林逍的身边抱着他的身体痛哭起来:“师弟~~~呜呜,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其实也不要紧~~~呜呜,师姐这辈子估计都不能进丹房了~~~”药儿拼命的摇晃着林逍的身体,用力的抽打着他的脸蛋,指望着将他打醒。

    ‘啪啪’的脆响中,林逍的脸蛋‘呼呼’的鼓了起来,很快就肿成了鲜红的两大块。

    突然,药儿停住了哭声,她眨巴着眼睛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我第一次吃了三十六颗莲子差点没被撑死。嗯,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用力的抓了抓脑袋,将头抓得乱糟糟的披散在头上,头蓬乱有如女鬼的药儿突然大笑着跳了起来:“记起来了,这莲藕可以救命的!”

    她跳起来的度快,手臂无意中将林逍带起来了三尺多高,林逍有如一头死猪一样,又重重的摔回了地面。

    ‘咚’,林逍的脑袋干脆的和地面狠狠的撞了一下,失去了知觉没有用内力护体的林逍,脑袋上很快就肿起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包。

    药儿吐了吐舌头,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心虚的看了看左右。等得她现四周无人,这才欢喜的拍了拍手,用力的拍了拍林逍的脸蛋,低声骂道:“叫你吓我,哼哼!”

    随手拎起了林逍,药儿将林逍泡进了池塘里,随后自己也跳进池塘,在池塘底部挖了一块拳头大小的莲藕。

    回到林逍的身边,药儿掰开了林逍的嘴巴,想要将那块莲藕塞进林逍的嘴里,但是她挖出来的莲藕太大了些,而这莲藕和那莲子也不同,入嘴后并不会化为清气直接融入身体。药儿苦着脸寻思了好一阵子,突然拊掌笑道:“有办法了,这还能难道药儿么?师娘说了,呵呵,其实药儿是最最最最聪明的,只是灵智未开!”

    “呃,灵智是什么东西?”药儿又有点犯糊涂了,她茫然的拍打着林逍的脸蛋,将林逍的脸拍得益红肿了。

    想了好一阵子,药儿还是没想明白到底什么是‘灵智’。她摇了摇头,很习惯性的忽略了这个她暂时想不明白的问题。她张开小嘴,将一块莲藕咬了下来,仔细的咀嚼后,慢慢的喂入了林逍的嘴里。

    莲藕入腹,慢慢的化为一道清流涌遍林逍全身,将那莲子所化的爆炸性气流缓缓的收归于丹田。

    林逍呻吟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恰好就看到,药儿正哼着小调,伸过小嘴来,将一口清香扑鼻的莲藕喂给了自己。

    药儿的小嘴和林逍的嘴紧紧的合在了一起。

    药儿纯然不觉这种行为有任何的不对劲,林逍却是痴了。

第十四章 烧火道人

    林逍和药儿,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所以两人也变得益亲近。

    那天被药儿救醒后,林逍曾问药儿:“既然这里是药儿师姐的秘密,为什么师姐要带我来?”

    药儿的答案,果然很有她的本色。“这个,四十九天结一次莲子,师姐舍不得错过那天的莲子。但是师父又说了,要我紧紧的跟着你,所以,只能把你带过去了。嗯,嗯,反正你也没把那个地方告诉别人嘛,这样不是很好么?也省得我每次浪费一半莲子。”

    林逍搞不懂那株莲花、那个池塘、那个洞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每次服用的莲子给他带来的好处。每服用一次莲子,增加的功力微乎其微,大概也就相当于林逍自己苦修半个月所增加的真气。但是林逍能清楚的察觉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的精力更加充沛,他的反应更加敏锐,似乎这莲子,有从根本上改善一个人资质的功效。

    当然,这仅仅是林逍所感觉到的变化,这些莲子是否还有其他的神妙功效,这就是林逍没有能力确定的了。

    不过,和药儿相处了几个月,林逍竟然渐渐的被药儿同化了。凡是想不通的事情,就放去以后再想,林逍也就将所有的问题抛去了脑后。

    林逍拜入大罗丹道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这一日,药儿正懒洋洋的挥动着铁斧在金桦林中劈砍金桦木,林逍则蹲在一堆篝火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火上烘烤的三只野鸡。这就是半年来林逍和药儿的分工——药儿的修为比林逍高,她就替林逍对付那些比精铁还要坚硬数倍的金桦木;林逍的厨艺比药儿高,他就打些小野物炮制了供两人分享。

    半年来,两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合作分工,丝毫不觉得药儿帮林逍砍柴是一种作弊的行为,更不觉得两人偷偷的打野物烧烤触犯了修道的戒律。

    挥动着铁斧一阵乱劈乱砍,药儿胡乱的塞满了那个铁箩筐,就迫不及待的跑到篝火边,蹲在了林逍身边。她流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木架上的野鸡,拼命的用手指拧动林逍胳膊上的皮肉:“好了没?好了没?好饿,好馋,快点!掌门师伯太可恶了,又要全谷弟子辟谷修炼,馋死我了!”药儿不断的用舌头舔着嘴唇,就有如一只贪食的小狗。

    “好了,好了,就快好了!”林逍捏碎一枚野果,将果汁涂在了三只野鸡上,又仔细的烘烤了一阵,飞快的将一只通体烤得金黄流油的野鸡从木架子上取下递给了药儿。

    “好的,好的!”药儿的眼珠都在光,她飞快的将烤鸡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丢进了左手。“好烫,好烫,救命啊,烫死我了!”迫不及待的药儿狠狠的一口咬在了鸡腿上,用力的撕了一大块肉下来。滚烫的油脂烫得她出尖锐的惨叫,但她却是一边惨叫着,一边风卷残云般将那只烤鸡吃得干干净净。

    林逍翻了个白眼,又将一只烤鸡递给了药儿。

    “嗯,嗯,师弟,你是好人。嗯,你也吃啊,不要老把东西给我吃!”药儿一边抢过林逍手上的烧鸡,一边还是很有点良心的叫林逍赶快动手。只是,她那望向木架子上最后一只烤鸡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饿慌了的小狼。

    “呃逍的吃相可就比药儿斯文多了,他取下烤鸡,用手指慢慢的一条条的撕下鸡肉,很斯文的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呼呼!”药儿早就将第二只烤鸡填进了肚子里,她仔细的用舌头将手指上的油脂舔得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皮,朝林逍笑道:“师弟,掌门师伯应该派你去伙房。嗯,你愿不愿意做伙房的管事弟子啊?”

    林逍默然,一口鸡肉堵在嗓子眼里,半天没咽下。

    药儿则是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林逍身边,满意的哼哼道:“现在的伙房管事,那个家伙,哼,也不知道丹愚师叔从哪里将他带回来的,唉,做的东西难吃得要死,唉,弄得我胃口都变坏了许多。嗯,嗯,幸好有了师弟你,师姐的胃口这才恢复了一小半啊!”

    ‘恢复了一小半’,林逍的眼角剧烈的跳了跳,他骇然看了一眼药儿那平坦的没有丝毫赘肉的腹部,这些东西,她吃去了哪里?

    摇摇头,将手上的野鸡抛开,用泥土将篝火盖上,林逍也原地躺下,和药儿肩并肩的躺在了地上。

    已经是初秋季节,天空瓦蓝瓦蓝的,不见一点儿云彩。暖烘烘的阳光晒在身上,让人懒洋洋的直打瞌睡。天空有几行大鸟飞过,近处的林子里,大群的野蜂正在‘嗡嗡’的忙碌着。对面的山坡上一片山花烂漫,山顶上是一片野果林,一颗颗淡红色的山果正在枝桠间隐现,风从山的那边吹了过来,带来了浓郁的花果香气。

    “啊~~~”药儿仰天打了个呵欠,她脑袋一歪,自然而然的将脑袋枕在了林逍的胳膊上。她话也不多说一句,就沉沉的陷入了梦乡。林逍有点羡慕甚至有点嫉妒的看着药儿,也许,活得简单一点,也是一种幸福?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这也是一种难得的逍遥。

    药儿俏丽的面孔就在面前,她温柔的鼻息轻轻的打在林逍的脸上。林逍心里微微一甜,正想偷偷的伸手去触摸药儿的长,但是眼前突然涌出的大片血光,却让他猛的惊醒过来。

    “爹爹~小白~”林逍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看着药儿,眸子里却已经是清亮亮的一片,有如阳光洒在雪地里反射出的雪光。

    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林逍将自己的身体和药儿的身体离得远了些。

    因为林逍胳膊晃动了一下,沉睡中的药儿不满的哼哼的一声,她熟极而流的在睡梦中伸出手指,恶狠狠的在林逍软肋上掐了一记。梦中的药儿下手极重,林逍原本修为就远不如她,这一把掐得林逍是眼前黑,眼泪水忍不住的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受到了教训,林逍再也不敢乱动弹,只能是苦着脸看着药儿。睡梦中的药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坏蛋师弟,嗯,明天的烤鸡,要四支。我三支,你一支,吧嗒,吧嗒,好吃。”

    林逍翻起了白眼,无可奈何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缕凉风突然吹来。在回春谷待了半年,林逍已经熟悉了那些修道之人神出鬼没的手段,一感受到这凉风,他就知道,有高手来了。

    林逍急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丹浮生的另外一个弟子花风儿俏生生的站在丈许开外。花风儿笑吟吟的眯着眼睛看着林逍和药儿,突然举起了手指,轻轻的在脸颊上划了几下。林逍不由得一阵的面红耳赤,他本能的将胳膊缩了回来,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体,朝花风儿深深的稽道:“花师姐!”他缩手的度过快,药儿的脑袋被带起来尺许高,然后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刚刚向花风儿问礼,林逍的**上就挨了一记重踹,狼狈无比的朝前飞扑了丈许远,一个狗吃屎重重的摔倒在地。林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左右望了望,却现自己正好趴在了花风儿的面前。若非花风儿反应快朝后退了两步,他的脸就正好砸在花风儿的鞋子上。

    气极败坏的药儿张牙舞爪的朝林逍咆哮道:“小师弟!你敢故意摔我的头!摔蠢了怎么办?呃~~~师姐啊?你来干什么?我可没偷吃烤野鸡。”猛不丁的看到了花风儿,药儿立刻变得很是文静很是淑女的笑道:“这三支野鸡,都是小师弟偷偷烤了吃了!”

    “呃,药儿师姐!”林逍狼狈的爬起来,灰头灰脸的想要和药儿分说一个公道,但是药儿右掌一竖,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出掌心雷的架势,林逍顿时黯然的低下了头,老老实实的朝花风儿‘坦白’道:“花师姐,这野鸡~~~的的确确、不折不扣、确确实实是我吃的。”

    药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笑嘻嘻的说道:“师姐,你看,他自己都承认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药儿笑得叫做那个得意啊!

    花风儿憋着笑,脸上的肉都快憋得抽筋了。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缓声道:“罢了,吃几只野物,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掌门师伯是说要弟子们辟谷清修,但是实则上,嘻嘻~~~”

    终于是没忍住笑,花风儿低声笑道:“在外面偷嘴吃的门人,又不止你们‘一对儿’,师姐我不会胡说的。”

    ‘一对儿’,林逍听得白脸一红,脑袋都快垂到了地上。药儿却是大咧咧的拍了拍手:“原来不止我们偷嘴啊?师姐,你又吓唬我!嗯,药儿我做事敢作敢当,三只野鸡,我吃了两!”

    林逍无言望着药儿,她这般做作,也叫做‘敢作敢当’么?刚开始,是谁把一黑锅整个扣他林逍头上的?

    花风儿也是嘴角抽搐着看着笑颜如花的药儿,良久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无比怜悯的瞥了林逍一眼。摇了摇头,花风儿微笑道:“林师弟,你入门的煅心期已经过了,师尊派我来找你,要你回去分配职司和挑选你修炼的功法呢。”

    “耶?小师弟的煅心期就过了么?”药儿不解的看着花风儿:“其他的那些白衣童儿,他们的煅心期少则三年,多则十载,这才半年哩!我还没玩过瘾,怎么小师弟就要被分配职司了?”

    ‘还没玩过瘾!’,这话又让林逍和花风儿一阵的默然。

    过了许久,花风儿才强笑道:“药儿,师尊说了,这次准备让你去单独掌管一座丹炉。”

    “啊?哦?嗯!”药儿呆了一下,突然间她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独掌一座丹炉?一个丹炉?师姐?没听错吧?师父会这么大方?”

    花风儿眼珠转了转,轻笑道:“师父也说了,如果这次你把你掌管的丹炉弄炸了,那么,以后你就永世不能进丹房了!”

    “永世不能进丹房?”药儿的笑脸顿时僵硬住了,她呆呆的看着花风儿,又转过头望了望林逍,眼泪一滴滴的滚滚而下。“呜呜,坏师父~~~药儿炼丹,丹炉怎么可能不爆炸呢?呜呜~~~”

    林逍默然,花风儿默然,两人相互看了看,同时叹了一口气。

    一刻钟后,林逍、药儿、花风儿已经赶回了回春谷。

    丹气凌霄殿上,林逍和另外七名身穿白袍的年轻道人一字儿排开,恭谨的看着大殿尽头盘膝而坐的丹翎道人。

    丹翎道人目光如电,扫了林逍等人一眼,缓缓开口道:“尔等入我大罗丹道,已有数年。煅心期间,尔等行止极是谨慎小心,尔等来历也是清白干净,故而今日,你们正式成为我大罗丹道弟子。”

    另外七名白衣道人都诧异的看了林逍一眼,他们可是清楚的记得,林逍可是半年前刚刚被收入门下的,怎么今日就和他们一样,都成为了正式的门人?当然,这个问题丹翎道人是不会向他们解释的,他给几名道人分配了职司,又按照他们的五行属性给了他们修炼的丹诀,就将他们大出了大殿。

    林逍毕恭毕敬的朝丹翎道人行了一礼。

    丹翎道人看着林逍,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回春堂原本就是我大罗丹道一脉,故而,你的煅心期,半年足以。不要怪师伯故意用那沉甸甸的斧子和箩筐来为难你,这也只是想要让你明白,修道一途的艰难。若是没有恒心,没有毅力,你还不如回去归化城,重建回春堂的好。”

    “弟子明白!”林逍朝丹翎道人稽道:“弟子已经决定,一心修道,不再惦记红尘。”

    “也好!”丹翎道人微微一笑道:“你和其他门人不同,你回春堂一脉~~~嗯,若是日后你反悔了,尽可来见师伯。这本‘真火诀’,正好符合你的属性。你且拿去小心的钻研。嗯,你的职司,就先去丹房做个火工道人吧!”

    火工道人?林逍呆怔怔的接过那本薄薄的‘真火诀’,茫然的应了一声。

第十五章 情愫

    明月当空,稀薄的灵气自地缝中钻出,在空气中冉冉飘荡。

    林逍盘膝坐在一块濒临悬崖的山石上,双手结印按在丹田之上,缓缓的吞吸吐纳。一丝丝极淡的灵气自他天灵之处钻入身体,一股润泽的红光自他体内隐隐闪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热气在他周身三尺内飘荡,烤得山石边的几株小草已经黄枯焦。

    得了真火诀,又蒙丹浮生赐下了一枚‘三味离火丹’辅助,林逍耗费了七天七夜,终于将体内的长青诀真气全盘转化为了离火真气。在转化的过程中,长青诀真气损失了约有三成,但是真气全部转化为离火真气后,林逍不但不觉得自己的功力有所退步,反而益的觉得自己的精力越来越旺盛、力量越来越强大,似乎随意吸一口气,就有一股爆炸性的力量能从体内喷涌而出。

    果然,修习符合自己五行属性的功法,是最有益处的。

    而长青诀也不愧是回春谷的奠基功法,性质最是温和不过,林逍转化真气期间,居然没有受半点儿痛楚,一身真气就已经完全转化完毕。

    “呼~~~”自嘴里喷出一口浊气,一道淡淡的红光喷出数尺远,将悬崖边上几株枯萎的小草引燃。林逍收功而起,感受着体内那股热烘烘、暖洋洋的真气,又回想自己在回春堂熬药时感受炉火变化所带来的奇妙感觉,不由得暗忖道:“也许火工道人,最是适合我不过?嗯,掌门师伯和师尊他们能作出这个安排,也算是‘高瞻远瞩’、‘英明神武’不过了。”

    “喂,喂,小师弟啊~”林逍正在出神呢,山岩后突然传来了药儿的低声呼唤。

    急转过身,林逍愕然看到浑身灰扑扑的药儿手里拎着四只山鸡,正从一块山岩后探头探脑的朝他招手。林逍本能的看了看左右,急匆匆的几步走到了药儿身边,学着药儿的样子蹲在了山岩后,压低了声音问道:“药儿师姐,你这是干什么?”

    药儿的嘴巴一瘪,脑袋一歪,很不快的说道:“你练功都练功了七天了,我快饿死了。”

    “这~~~”林逍苦笑道:“谷内伙房~~~”

    药儿阴沉着脸蛋,恶狠狠的说道:“掌门师伯让所有人闭关修炼,说是要所有人潜心参悟以前五年炼丹的心得。伙房都有好几天没生火了,我上哪里找吃的?”她愤怒的挥动着手臂,怒冲冲的说道:“尤其可恶的就是,伙房里就连一个馒头都没拉下来,哼!”

    脑袋一耷拉,林逍认命的说道:“师姐,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嗯,找个僻静的地方,我给你烤山鸡吃。唔,这辟谷丹~~~”

    药儿惊愕的看了林逍一眼,她不快的说道:“辟谷丹?能有烤鸡好吃么?能有馒头好吃么?我为什么要吃辟谷丹哪?”

    “呃,是!”林逍苦笑了一声,从药儿的手上接过了四只山鸡。

    药儿欢喜的拍了拍手,然后又用力的拍了拍林逍的肩膀:“师弟,以后师姐的肚皮,可就交给你了。”

    这话说得无比诡秘,林逍想笑笑不出来,倒是有点想要哭的冲动。不过,药儿拍他的肩膀的时候,他却看到药儿的手掌上,横七竖八的满是细细的却是很深的血口子。无来由的林逍心中微微一痛,他本能的反手抓住了药儿的手掌,低声问道:“师姐,这是怎么了?”

    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满是伤口又糊满了灰尘的手掌,药儿的眼泪是说来就来。她一边吧嗒着泪珠儿,一边委委屈屈的看着林逍道:“呜,这些山鸡好可恶。我用掌心雷去劈它们,结果都不能吃了。我只能用手去抓,结果,它们总是往那些矮竹丛里钻,呜,痛死我了。”

    白净的脸上挂着两串泪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光,红润的小嘴就这么一撇一撇的,林逍的心儿也就这么飞飞扬扬的飘了起来。他不断的告诫自己,自己不应该动心,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但是,他却忍不住的丢下了山鸡,将药儿的两只手握在了手中,轻轻的对着她的小手吹着气。“嗯,也没多大的事情,擦点外伤膏,也就一天的功夫,就能结痂了。”

    林逍温柔的安慰着药儿,就有如——就有如当年他的母亲安慰意外摔跤弄破了手掌的林逍一般。

    一种温暖柔软的液体浸泡住了林逍的心脏,他握住药儿小手的手掌,不由得略微加了点力气。细滑有如没有骨头的手掌,让林逍本能的想起了药儿给他喂食那神奇的莲藕救活他的场景。那红润的小嘴,香甜的气息,林逍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一股股热血直冲脑门,冲得他眼前黑,冲得他那颗少年的心一阵阵的痛、一阵阵的惶恐、一阵阵的不知所措。

    林逍在心里狂呼:“天啊,我这是怎么了?”

    药儿却是看到了林逍脸上的那一抹让她同样为之心跳不已的温柔,更是看出了那一抹温柔背后的犹豫和害怕。她不明白林逍在害怕什么,但是她很率直的收起了眼泪,脏乎乎的小手用力的对着林逍白净的小脸捏了一把。“嗯,师姐知道你抓山鸡是一把好手,所以,以后师姐我吃的东西,就全部交给你处置了!嗯,嗯,师父说了,入门的功法什么的,都由我传搜给你,所以,你要听话!”

    “啊?呃!不会罢?”林逍头皮一阵炸,鬓角的短不由得一根根的竖了起来。让药儿传授他入门的功法?这,可靠性能有多大?

    瞠目结舌的林逍还来不及对丹浮生的这个安排表任何的意见,药儿就已经站起来,左手拎着那四只山鸡,右手拎着林逍,一路嘻嘻哈哈的朝回春谷后山奔去。过了一会儿,回春谷后山的一处深谷中,就升起了一柱儿青烟,一股扑鼻的香气随风飘荡,紧跟着就传来了药儿被烤鸡的油脂烫得‘哇啦’乱叫的声响。

    “哇~好饱!”药儿满足的将手指上的油脂舔得干干净净,惬意的拍了拍肚皮,又是那样很没形象的躺在了地上。她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脚尖轻轻的晃动着,嘴里也不知道哼着一些什么山歌小调,一对大眼睛呆呆的望着天空高飞而过的雁群。

    林逍一边掩埋篝火,一边静静的望着药儿。这个糊涂、迷糊的师姐,给予他林逍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温馨。感觉就有如他本来欠缺了一块的心脏,突然被某件东西补充完整了,原本林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孤零零的一干人,就算丹翎道人和丹浮生他们,林逍也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是药儿的出现,却让林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爱护的。

    虽然药儿没说,但是林逍知道,自己选择了那处悬崖上的高石练功后,药儿这几天总是在那片悬崖边出没。林逍身边被洒满了驱除蛇虫的药粉,虽然药粉洒得有点多,林逍身边的地面上都被盖上了半寸厚的药末儿,但是药儿的这份心意,林逍是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这是一份没有参杂任何别的感情,纯粹是因为关心他林逍而来的关心。

    除了自己的母亲和父亲,林逍再也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过这样的关怀。胡主帖和魏先生他们,他们对林逍也不是关心,而只是一种期盼,期盼他能接管回春堂,取代林遥这个浪荡公子而已。对于这些细微的差别,自幼敏感的林逍,是能清楚的分辨出的。

    自己的母亲和父亲,都死了,如今这个世界上,还能这样近乎本能的关心他的,也只有药儿了吧?

    丹翎道人和丹浮生收他入大罗丹道,可不是因为对他林逍有什么好感,也许纯粹只是出乎大罗丹道对于外门弟子的一种责任吧?

    在一旁的小溪里洗干净了手,林逍坐在了药儿的身边。药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拔了一根长草,她将草杆叼在嘴里,舌头拨动着草杆儿,于是那长长的草叶就欢快的舞动起来。药儿自得其乐的玩这根长草,林逍同样是自得其乐的看着药儿。

    过了许久,药儿才回过神来,她呆呆的看着林逍问道:“你傻乎乎的看着我干什么?刚才没吃饱么?我也不过是~”很罕见的,药儿的脸蛋微微的一红,她嘀咕道:“我也不过是吃了三只半烤鸡而已!大不了,下次给你留一只?”

    “呃,我,不饿。”林逍一阵的愣。修炼了真火诀,林逍突然现,自己对食物的需求已经极大的减小了。方才半支烤鸡,还是他好容易才塞进肚子里的。倒是药儿,修为比他高了这么多,怎么还是这么贪吃?难道说,没心没肺的人,吃饭都比较厉害?

    林逍看着药儿愣,药儿也看着林逍愣。

    两人相互望了一阵,林逍突然醒悟过来,他急忙转过头,一张白净的小脸已经满是红晕。

    药儿则是突然‘嗤嗤’笑起来,她飞跃而起,紧紧的贴着林逍坐下。用力的对着林逍的胳膊拧了一把,药儿很是兴奋的问道:“师弟,你这几天应该已经把真气全部转化了吧?嗯,你以前学过什么法术么?你会不会什么实用的法术?”

    ‘法术’?林逍的耳朵‘唰’的一下竖了起来,他连连摇头道:“法术?我不会!”林逍心里一阵的紧张,同时又是一阵的期盼。‘法术’这是传说中的东西。虽然已经拜入了大罗丹道,甚至曾经被药儿用掌心雷劈了一记,林逍依旧觉得‘法术’这种东西还是那样的虚无不可捉摸。每个男孩的心中都有一个飞天遁地的梦,林逍自然也不例外。药儿的话,死死的扣住了林逍的心神。

    “嘻嘻!”药儿眨巴了一下眼睛,用力的拍打着林逍的肩膀:“师父说,要等你的真气全部转化为真元了,才能传授你一些最基本的法术。不过,师姐看在你刚才那些烤鸡的份上,就提前传授你一招。”

    低头思忖了一阵,药儿摇头道:“你是纯火性的体质,很多法术你是没办法施展的。嗯,纯火性的法术嘛,我也不会。只是,纯火性的真元和纯木性的真元一样,最是能挥雷诀的威力的。嗯,还是传授你掌心雷好了。”药儿将胸脯一挺,很得意的笑道:“药儿我的掌心雷,可是在整个回春谷都出名的!”

    林逍被药儿挺胸的姿势吸引,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向了她的胸口。但是转瞬间他就想到了林善训导过的‘非礼勿视’一言,他拼命的扭过头去,结果却是用力过猛,脖子上猛的‘咔吧’了一声,却把药儿吓了一跳,急忙抓着林逍的脖子追问他是不是中邪了。

    林逍一阵的脸红,他急忙顾左右而言他的岔开了话题,干笑道:“师姐的掌心雷,想必是威力奇大无比,所以才闻名谷内吧?”

    “呃~”药儿的小脸变得皱巴巴的,她有点气愤的望着林逍,怒道:“威力奇大无比?大你的脑袋!师姐的掌心雷~”

    嘴角狠狠的扯了扯,药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气人的问题,愤怒的跳起来对着林逍的脑袋就是一通拳掌。林逍被打得抬不起头来,急忙抱着脑袋缩在了地上,大叫道:“药儿师姐住手,痛~~~”

    “哼!”药儿气鼓鼓的对着林逍的脑袋狠狠的凿了几下,怒道:“师姐的五行属性极其平均,五行属性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所以师姐我可以修炼所有的法术。但是~”药儿的脸色变得无比的黯然,她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地上,苦恼道:“就是因为太平均了,所以,不管施展什么法术,师姐施展出来的威力,只是别人的三成不到。唉~~~”

    林逍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到药儿暗然神伤的模样,林逍的心里就一阵的酸溜溜的。但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抚药儿。对于五行属性啊、法术威力啊这些东西,他完全是个门外汉,他又能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话安抚药儿呢?

    不过,半年的相处,林逍已经习惯了药儿突然欢喜、突然悲伤、突然恼怒、突然迷糊的脾性。他急忙拉了拉药儿的一缕长,笑道:“师姐,你还没有传授我掌心雷的法诀呢?”

    “噢?是的哦!”药儿将脸上的眼泪一擦,突然又变得神气起来。她一骨碌站起身,用力的拍了拍身上裹着的灰尘,笑吟吟的背起双手,绕着林逍转悠了两圈。林逍莫明其妙的看着药儿,却见药儿摇头晃脑的说道:“小师弟啊,这个道法嘛,所谓天心那个啥?呃,师父当年怎么教训我的?我想想,我想想啊?”药儿刚刚摆了个谱儿想要教训林逍,却突然忘了词儿,一时间有点愠怒的拍打起自己的脑袋。

    “呃,师姐,您放心。师弟学了道法,也不会胡作非为的。”林逍看到药儿一掌又一掌用力的打在了自己头上,急忙劝说了一句。

    “哦,是的!”药儿恍然大悟般说道:“师父当年说,道法的威力过大,实在是不能用来为非作歹,否则,师门一定饶不了你。嗯,没错,是这么说的。嗯,现在听好了,我给你一道修炼掌心雷的雷引,你就可以慢慢的按照掌心雷的法诀,沟通天地之间的雷霆力量,出掌心雷。”

    药儿的脸色变得无比的严肃,她右手并成剑指,指尖隐隐有一道紫蓝色的电光闪烁。药儿一声闷哼,剑指狠狠的点在了林逍的眉心。

    一道雷霆之力直轰入林逍体内,林逍只觉浑身寒毛直竖,那道雷力让他浑身每一处都剧烈的颤抖着,**却又无比的舒适。

    大罗丹道并不以道法闻名,和某些专修玄道的修士比起来,那些修士可以将自身修为炼化为威力无铸的天雷轰出体外,而大罗丹道的诸般功法都没有这么强悍的威力。大罗丹道的各种雷法,更多的是借用外界之力。师门长辈给晚辈一颗力量的种子,这就是用来沟通外界能量的凭借。以自身真元为驱动,以那颗种子沟通了外界的天地大力化为诸般攻击,这就是大罗丹道攻击道法的核心要旨。

    这等攻击方式,其实却也符合道家天人合一截取天地之力为自己所用的宗旨。但是大罗丹道的法门却又有点似是而非,他们借来的天地力量,比起其他的修道之人借助天地力量的道法,却又弱了许多。

    总之,大罗丹道的攻击性道法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但是对于林逍而言,已经是足够神奇了。

    林逍的悟性本来就不错,纯火性的体质、刚刚转化完全的离火真气,以纯阳的真气推动雷霆之力,更是相得益彰。

    按照药儿传授的手印和心法,林逍双手一翻,体内真气一阵鼓荡,推动那点雷引在体内流转了一个小周天,顿时林逍就觉得有一丝丝极细的让他浑身**的力量快的涌了过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掌心中越聚越多,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真气也在急的消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林逍就觉得丹田中变得空荡荡的,似乎自己所有的真气都化为无形,而自己体内的血肉,似乎也要被那股力量抽空、抽干!

    正觉得不妙的时候,掌心那团能量已经强大到林逍无法掌控的地步。

    “啊呔!”一声大喝,林逍张开嘴,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掌心中一道筷子粗细、不过尺许长的蓝色电光飞射而出,将前方百丈外一块数尺方圆的山石炸成了粉碎。

    巨响震得山谷‘隆隆’回响,巨石炸开成无数碎片四处喷洒,药儿兴高采烈的鼓掌大笑道:“小师弟,做得好!唔,师姐当年可是用了半个月的功夫,才劈出第一道~~~呃,师弟?师弟?小师弟?”

    可怜林逍口吐鲜血晕倒在地,浑身还在不断的抽搐着,就有如被扒了皮后还在不断搐动的蛤蟆。他的修为,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劈出掌心雷这种最为粗浅的法术,一道雷光,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气神。

    药儿吓得原地跳了起来,急忙扑到了林逍的身上,用力的拍打着林逍的脸蛋,眼泪又‘吧嗒’的落了下来。

    “小师弟~~~呜呜,是师姐错了~~~师姐忘记了,师父说过,真气还没转化为真元,呜呜,是撑不住的~~~师姐忘记了~~~不要怪师姐啊~~~”药儿将林逍的两个脸蛋抽得高高肿起,嘀嘀咕咕的叫道:“快醒啊,快醒啊?”

    一通耳光抽得林逍嘴角喷血了,药儿这才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额头上。

    “嘻嘻,糊涂了,受伤了灌药丸就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边笑着,药儿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大把大把的丹药。仔细的对着各种丹药打量了一阵,药儿刚刚笑出来的脸上顿时又挂上了泪水。

    “呜,怎么一颗疗伤的药都没有?我记得,我这几天~”歪着脑袋想了好一阵子,药儿才愁眉苦脸的叹道:“完蛋了,这几天都忙着炼制驱除蛇虫的药粉去了。疗伤药么,我本来也不擅长啊?”

    “药儿!”一旁传来了温柔如水的声音:“用这颗‘回元丹’。”一只细白的手递了一颗淡金色的丹药过来。

    “哦!回元丹?正好对症!”药儿傻傻的也没有看是谁给她递了这颗药丸,随手抓过药丸,暴力的掰开了林逍的嘴,将药丸丢进了他嘴里。

    林逍一雷击出,却是将体内精气耗得干干净净,他口中一点涎液都没有,药丸丢进了他嘴里好一阵子,居然还是稳稳的停在他舌尖上吞咽不下。药儿皱了下眉头,自然而然的伸手掏出了药丸,放在自己嘴里用唾液将药丸化为一团清香扑鼻的灵液,随后嘴对嘴的喂给了林逍。

    “呃~”递给药儿回元丹的,是一名面色雪白端庄美丽的道姑,身穿淡紫色道袍的她呆呆的看着药儿如此自然的举动,美丽的脸蛋不由得剧烈的抽搐了几下。道姑手上的拂尘轻轻的抖动着,显然她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波涛翻滚。

    “药儿!”道姑又叫了一声。

    “呃?”药儿茫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回过头看了一眼道姑。她挂着泪珠的脸上突然绽放开了灿烂的笑容,她飞扑而起,扑到了道姑的怀中,用力的一口吻在了道姑的脸上:“师娘~您出关了?呜呜,想死药儿了~~~师父他前一阵子还罚药儿,不许药儿炼丹咯!”

    道姑的脸僵硬了,似乎,药儿的嘴上还沾着林逍的口水,道姑的心里,实在是说不清如今是什么滋味。

    “呃!”轻轻的哼了一声,林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回元丹的药力正在急补充林逍消耗的精力,他眼前一阵恍惚,狠狠的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看清了那道姑和正腻在道姑怀里的药儿。

    看到林逍醒了,药儿急忙叫了起来:“小师弟,这位就是我们的师娘丹~~~丹什么来着?师娘,你的道号是什么?”

    林逍默然,道姑默然,过了许久,两人才同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在药儿无辜、茫然的目光中,道姑朝林逍微微点头笑道:“贫道丹霞,林逍,以后你也称我师娘罢。”

    轻轻的揉了揉药儿乱糟糟的头,丹霞微笑道:“你的真气已经全部转化为离火真气,明天你就可以去丹房担任职司了。”

    林逍急忙朝丹霞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应道:“是!”

    药儿则是在丹霞怀中翻着白眼,慢慢的从嘴角吐出了一个口水泡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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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行纪介绍: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总有一些事情让人记住,总有一些事情让人忘记。
那些忘记的,随风飘散。
那些记住的,就此成为执念。
所以,哪怕在佛前叩万年,所求无非是‘相见’。逍行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行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行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