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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逆之门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大逆之门txt下载     大逆之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借刀杀人

    只不过才一天的时间,附近的人就都知道方固城里来了一群会扶着老婆婆过马路的粗犷大汉。扶完老婆婆之后就在大街上开始揍人,还揍了好几个。传说当天挨揍的人去了方固府告状,方固府也派人到了安争的住所,不过左等右等也没把人等回来。后来听说,安争去了兵部,然后又去了武院。

    方固府的人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人也没回来,只好回去,让人告诉安争务必去一趟府衙。

    安争必须去,虽然他很不喜欢那种地方。

    都说京官架子大,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而什么人能成为京城这个地方的地方官?当然是最懂得做官的人才行。

    京城里六部诸衙,穿着红色官服的四品五品官员在大街上都能随随便便遇到几个。如果不能在这些衙门之中游刃有余,是干不了方固府知府这个官的。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周全,左右逢源。所以方固府的知府历来也不能小觑,因为坐这个官位的人,往往升迁的很快。说不得摇身一变,就成了朝廷里的某个紧要位置的重臣。

    不过方固府现任知府徐正声比较倒霉,因为他赶上了一个不好的时期。

    自从燕王离世,太后执掌朝权,所有的权利几乎都被苏家人霸占了,朝廷里不可能给徐正声腾出来什么位置。所以就算他干的再好,也几乎没有升迁的可能。本来刚刚就任方固府知府的时候,徐正声意气风发。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自己干得好,很快就会调到更高的位置。

    右丞相诸葛颜当初就是从方固府知府的位置调上去的,最辉煌的时候曾经门生遍及朝野。然而等到苏太后掌权,诸葛颜的权利逐渐被架空。朝廷重权,逐步转移到了左丞相苏茂手里。苏太后的两个弟弟,苏茂位居文臣之首。传闻很快她的另一个弟弟苏纵就要被任命为大将军,权利尚在大将军方知己之上。关键是这俩弟弟还不是亲的,她亲弟弟现在是赵王。

    方知己是什么人?那是正正经经被先王亲自请来的大人物,那叫拜将。而苏纵是什么人?据说根本就不懂得领兵。

    所以徐正声很烦躁,总觉得自己应该想点什么办法调离这个烦人的方固府。这些日子他往上使了不少钱,吏部那边打点了不少,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现在又为苟占理的事烦着,他恨不得把那冷不丁冒出来的安争碎尸万段。

    但他不能,因为到现在为止也没搞清楚这个安争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会引起兵部那么大的重视。战争时期,兵部最重,所以徐正声绝不敢轻易的冒险去偏袒苟占理。况且苟占理现在还在兵部里关押着,他派人去了两次也没能把人要回来。今儿一早,又听说那个安争带着人把大方介所给铲平了,一个人都没留,全都轰走。

    如果安争不是真的有很硬的后台,一个才从外地来的少年郎,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所以当外面的人进来说安争到了的时候,徐正声就算再不待见这个年轻人,也还是亲自迎接了出去。

    客厅里光线稍显暗了些,所以当徐正声看到安争的时候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他听说了安争是个少年,没有想到这么年轻。从面相上来看,也就十六七岁。但安争面相稍显老成了些,实际上才满十五岁。

    “见过大人。”

    安争俯身施礼。

    他身上有官职,虽然不是军方正规编制之内,但好歹也是正六品。六品官见五品官,没必要行大礼。

    “果然是年少英才。”

    徐正声表现出了真诚的笑意,快走两步双手扶着安争的胳膊:“不需要这么客气,请你来也只是了解一下当时的案情而已。”

    安争说道:“大人是方固城百姓的父母官,必然公务繁忙,还能抽时间亲自接见卑职,卑职真是受宠若惊。”

    徐正声对安争的印象大为改观,他以为安争是个飞扬跋扈不知道轻重的人,见面之后安争这么客气,倒是让他心里舒服了些。

    “唉,我在这个位子上,事情确实多了些,所以对手下教导无妨......出了苟占理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败类,我也难辞其咎。所幸是你察觉了此人的阴险,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害。”

    安争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我刚到京城就给大人添了麻烦,卑职实在过意不去。”

    徐正声连忙说道:“哪里哪里,同朝为官,何必如此客气。”

    他拉着安争坐下来,安争回身从跟着他的大汉手里取了一个礼盒放在桌子上:“这是卑职从南边带来的一些土特产,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京城少见。”

    徐正声笑容更明媚起来:“何须如此客气,你我既然认识了,以后自然要多多走动,这样客气岂不是反而显得生分了?”

    安争道:“大人教训的是,卑职下次不敢造次了。”

    徐正声哈哈大笑:“那好,既然只是些土特产,我就收下。我已经安排人在德岳楼安排了酒席,一会儿你我同去。我给你介绍几位同僚,以后大家熟悉了,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安争当然不会这么早就和方固府的知府闹翻了,他要让人摸不清自己的底细,正好利用这个家伙。

    “您看,卑职来的急,刚从兵部武院回来就赶到了府衙,连件衣服都没换。要不这样,卑职先回去换件衣服,然后在德岳楼恭候大人?”

    徐正声笑道:“也好也好,既然这样那你先回去,咱们稍后见面。”

    安争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

    不过是送了些东西罢了,这个家伙立刻就绝口不提苟占理的事。其实安争很清楚,自己废了苟占理,徐正声肯定心里不舒服。能做到捕头,如果不是和徐正声关系密切才怪。但徐正声不是个废物白痴,他知道轻重。安争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当然就要顺着台阶下来。

    其实从进门到出门,安争和徐正声连三十句话都没有超过去。但是这个过程,很重要。

    安争走了之后,徐正声将安争带来的礼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颗东珠,一个账本。

    东珠足有小孩拳头大小,这东西就算不是价值连城没有几万两银子也买不来。安争出手这么阔绰大方,让徐正声很满意。当他翻开账本的时候脸色又变了,因为那账本是大方介所的。里面清楚的一笔一笔记着他从大方介所拿了多少钱,什么时候,多少次,每次多少,清清楚楚。

    “苟占理你个混账东西王八蛋!”

    徐正声啪的一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快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人拉开,府衙的师爷刘随从外面进来,看到徐正声这副模样立刻把门关上:“这是出了什么事?”

    徐正声指了指桌子上账本,刘随快步过去拿起来看了看,然后脸色也变了。又看到那东珠,他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是那个安争派人送来的?”

    徐正声道:“他亲自送来的。”

    刘随长出一口气:“那还好,说明这个年轻人知道轻重,也懂为人处世。他亲自把这账本给大人您送过来,再加上一颗东珠,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不想和大人您出现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这件事,到苟占理这,就打住吧。”

    徐正声道:“我也是如此考虑,这个安争亲自登门,对我颇为尊敬,言谈举止也有名门气度,料来背景不凡。他若是把账本交到兵部,只怕对我来说也是个劫数。苏太后那边唯恐自己手下人做官的不多,见缝插针,恨不得有一个位置就安排一个自己人。要是把我弄倒了,立刻就会有太后的人做这个知府。”

    “所以,这个人可交。”

    刘随道:“安争看起来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处事态度,这种事这个年纪,若没有大家族的熏陶培养断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属下还是觉得,和这个人应该多联系,最起码保持友好。”

    徐正声点头:“你去派人到德岳楼,把席面换了。之前定了一桌寻常的酒席,让人告诉德岳楼的人,换成最好的席面。”

    刘随俯身:“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走了两步,然后回身:“苟占理这个人,不能留了......要不属下去兵部走一趟,送进去一些银子,让他暴毙在牢房里?”

    徐正声一摆手:“你去安排吧,这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东西,没有我照顾他,他能有今天?居然还敢记我的账,这分明是没安好心。”

    刘随点头:“行,那属下尽快安排。”

    大街上,安争和杜瘦瘦并肩而行。

    “安争,为什么给那个烂东西送那么大一颗东珠?那家伙肯定是个贪官啊,不然怎么会养出来苟占理那样的手下。”

    杜瘦瘦问。

    安争笑着反问:“这样的贪官该不该死?”

    “该死!”

    “但现在还不能杀,因为杀了他会把我们自己都牵连进去。你我把徐正声当做敌人,但因为那一颗东珠加一个账本,徐正声已经不把咱们当敌人了。”

    安争道:“让敌人把咱们当朋友,才用了一颗东珠而已。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徐正声这个人接触的,多半也是和他一样的贪官。而兵部里的人,个个都是真汉子。以后有徐正声给咱们通气,咱们能了解方固城里官场上更多的消息和内幕。多好的一个卧底,这东珠送的值。”

    杜瘦瘦问:“不是还有一个账本呢吗,那可是徐正声的老命。”

    “假的。”

    安争笑了笑:“账本是曲疯子连夜写出来的。”

    “我的天,假账本你也不怕被他看出来!”

    “你认为徐正声会记住自己哪一天什么时候从大方介所拿了多少银子吗?”

    杜瘦瘦愣了一下,然后啪的拍了安争的肩膀一下:“我-操......老狐狸啊!”

    安争笑道:“客气客气,苟占理这样的人不死,天理不容。让徐正声动手去杀苟占理,比咱们自己动手还要干净。”

    杜瘦瘦问:“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阴险。”

    安争笑道:“哎呀这种事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你看出来呢,上次你去厕所茅坑里突然被人扔了一块石头我就不会随便乱说的嘛。”

    杜瘦瘦:“嗯,也对......我-操!扔石头的是你!”

第七十四章 夜叉

    古千叶曾经问过安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个好人。

    安争没有回答。

    也许男人和女人心目之中的好人不太一样,尤其是在某些方面。比如女人认真的对一个男人说你是个好人的时候,往往指的是我看不上你。但古千叶问的好人的意思,不是这个。她很奇怪安争的为人处世,明明是个好人,但为什么手段那么凶残。很多时候,安争的手段比坏人还要凶残。

    安争不回答,其实古千叶心里也有个答案。

    安争对好人,比好人更好。安争对坏人,比坏人更坏。

    所以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哪怕他才十五岁。

    安争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启宗的牌子已经挂在了门口。这个牌子是安争在边城的时候找人制作的,一路上就这么千里迢迢的拉到了京城。两个大汉正站在梯子上擦拭牌匾,看到安争的时候连忙打招呼。

    外界的人都有些好奇,这个天启宗到底什么来路。浩浩荡荡数百人进城,能有这么多弟子的宗门真的让人不敢小觑。然而实际上,天启宗还是只有那几个人。安争既是宗主,又是杜瘦瘦他们的先生,还是这个宗门的大管家,什么都管什么都干。他这个宗主加先生加大管家,倒是把弟子们伺候的舒舒服服。

    安争刚要进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杀气。

    杀气这种东西,其实很玄。

    举一个例子......六年前,大将军方知己重建铁流火,精挑细选了一千八百人。六年后的今天,铁流火已经有三千六百人的规模。重建铁流火之后,方知己只说练兵,带着一千八百铁流火离开了京城,谁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回来的时候正是夏天,可是当他们进城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后背上一阵阵发寒。

    那天夜里,铁流火在城中校场接受燕王的检阅。燕王离开之后,铁流火就直接睡在了校场上。校场里的一些负责日常杂物的残疾老兵后来对人说......那天夜里,校场方圆千米之内,一只蚊子都没有。

    安争感觉到了杀气,他曾是大羲明法司的首座,对于杀气这种东西的感知,比别人更敏锐。

    但是他转身的时候,杀气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他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穿一身白衣的家伙,举着一把油纸伞站在街口看着自己。

    夕阳余晖尚在,晴空无雨。

    那人举了把伞。

    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安争忽然想骂街。

    他让杜瘦瘦先进去,然后一个人往那边走。杜瘦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守在门口看着安争。

    “我以为你已经死在什么地方了呢。”

    安争一边走一边说。

    那人笑着回答:“综合各种情况来分析,我比你会活的更久。而且刚才如果我愿意,你已经死了。”

    安争撇嘴:“你来干什么?”

    那人很真诚的说了一句:“想你。”

    安争:“滚。”

    那人耸了耸肩膀:“这可不像是大名鼎鼎的天启宗安宗主的待客之道。”

    “阴魂不散。”

    安争嘟囔了一句,然后指了指住所:“要不要进去坐坐,不愿意别勉强啊。”

    那人把油纸伞放下来,居然是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的陈少白。

    “算了吧,你知道我不是那个陈少白,但杜瘦瘦他们不知道,解释起来多麻烦?街口有个烧烤摊,去不去?”

    “怕你?”

    安争先回去和杜瘦瘦说了一下,说是一个朋友,回来再跟他解释。然后他和陈少白两个人七转八转的到了很远的一个烧烤摊。

    “这就是你说的街口?”

    “我又没说是哪条街。”

    陈少白坐下来,朝着老板招呼:“来俩大腰子。”

    安争看怪物一眼看着他:“要不加俩羊宝?”

    陈少白:“呦呵,你也亏啊。”

    安争白了他一眼:“你跑来方固城做什么。”

    陈少白:“做生意。”

    他又点了一些凉菜,要了五十个肉串,然后要了一壶酒:“先说说你吧,不是约好了和方固府那位徐正声大老爷一块去德岳楼吃大餐的吗,怎么这么痛快就跟我出来吃烧烤。你就不怕那位大老爷怪罪,把你们全都抓进方固府的大牢里。”

    安争道:“我让曲疯子去了,这种事无非就是走个过场。曲疯子会告诉他们,我是和兵部的人去吃饭了,实在走不开。他难道真的会去兵部问问?”

    陈少白:“你学坏了。”

    等到烧烤上来,他低着头也不说话一顿猛吃,好像三五天没吃过东西似的。这样一个白衣飘飘丰神如玉的佳公子,吃的满嘴油实在有失体面,以至于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陈少白对安争招了招手:“把手伸过来,我最近在师门学了一样绝技,看手相预测凶吉。你刚到这方固城就闹出那么大的事,谁知到得罪多少人。来来来,我今天免费送你一卦。”

    安争将信将疑的伸出手,然后陈少白低头用安争的衣袖擦了擦嘴上的油:“你说你这么蠢,怎么在江湖混?”

    安争:“妈的......大意了。”

    陈少白道:“我听说你拒绝了兵部直接进入武院的安排,非要自己去考核?明明可以一条直路走过去,偏偏绕远走小路,你有病?”

    安争好奇的看着他:“你刚来方固城就盯着我干吗?你听说,你听说,你听谁说?我进兵部的时候没见过几个人,你连说什么都知道,到底想干嘛?”

    陈少白:“都说了想你,你不信?”

    安争:“还能让人好好吃饭吗?”

    陈少白哈哈大笑:“我可不是刚才方固城,我已经在这两年了,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你进兵部的那天我恰好也在兵部,你和铁流火将军方道直说话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的屋子里喝茶。我和方道直关系还好,所以你们俩说了什么我都知道。另外就是,你今天进府衙的时候,我恰好也在府衙,所以你说了什么我也知道。”

    “恰好你个蛋。”

    安争骂道:“我要是信了你,我就是个棒槌,怎么那么多恰好。”

    陈少白笑道:“人不是说了么,无巧不成书,既然你不信那就算了。不过你我可能会在秋成大典碰面,我见你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到时候如果遇到我,你可能要倒霉。我是不会给你面子的,能把你打多惨就把你打多惨。你说怎么会那么多巧合,你看又来一个巧合。你要参加秋成大典,我也参加秋成大典,咱俩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安争:“说人话。”

    陈少白道:“你不吃?”

    他没等安争回答,就把安争面前的烤串拿过来啃:“我想提醒你,武院考核不算什么,就算你烤的稀烂武院也会招收你,因为兵部尚书郝平安对你赞不绝口。但是秋成大典就不一样了,那些宗门那些学院,谁都想拔得头筹。而且今年天才特别多,就好像不要钱似的,一抓一大把。”

    安争皱眉:“原来他是兵部尚书大人。”

    陈少白:“说你蠢你还不信,你真以为他是个六品员外郎?算了,和你也就不计较智商上的事。我是来告诉你的,武院只有三个名额,所以你想进秋成大典没那么容易。总觉得自己做事已经很有把握的样子,但你了解过武院吗?知道武院里有谁是你的竞争对手吗?没错,武院的人很团结,但绝不会放水,就算是自己人的选拔也会真刀真-枪的拼。”

    他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我最欣赏燕人的地方,恰恰就是这个,平日里关系再好,只要涉及到了比试,绝不会有什么猫腻。尤其是燕人的武夫,性子最是爽快可爱。”

    安争脑子里想的却都是,这个陈少白到底是什么来历,到底要干嘛。

    “你来请我吃烧烤,不会是想告诉我都需要注意谁吧?”

    陈少白放下手里的烤串:“当然不是,是你请我。”

    说完之后继续吃。

    安争问:“那好,你就说说我该注意谁。”

    陈少白头也不抬的伸出两个手指:“再来两个大腰子。”

    安争一咬牙:“给他十个!”

    陈少白挺起胸膛:“我要吃十个!”

    旁边一个领着孩子走的少妇用惋惜的眼神看着安争他们俩,自言自语:“挺好的两个少年郎,眉清目秀的,身材也好,怎么就是傻的。”

    陈少白嘿嘿笑:“十个真吃不了,来俩就行了。不过话说起来,你现在什么修为境界?”

    安争摇头:“说不得。”

    陈少白道:“算了,你这个年纪,以你的资质估计也太强不了。武院里边有谁比较强我就不说了,反正进了武院你就知道了。若你能从武院那么多天才之中脱颖而出,只需记住三个人......一个是大鼎学院的苏飞轮,一个是太上道场的风秀养。”

    安争:“还有谁?”

    陈少白:“废话,当然是我。”

    陈少白将最后一口肉吃下去,满足的拍了拍肚子:“我吃饱了,谢谢款待。”

    安争:“你带我出来吃东西,真的要我付账?”

    陈少白:“你在边城发了那么大的财,还在乎这点小钱?别这么抠门,我给你的消息价值万金......小心苏飞轮,这个人......是苏太后的人,所以这秋成大典从一开始,就没了公平公正可言。真要是遇到这个人,认输就是了。”

    陈少白起身,然后举起那把油纸伞走了。

    安争不明白,天已经黑了,他举个油纸伞到底是有什么想法。或许是感受到了安争的疑惑,陈少白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回头:“我举伞,是因为我太帅了,太多仰慕的眼神让我有些受不了。”

    “滚!”

    安争起身,放下一块银子随即离开。

    他知道陈少白是带着好意来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少白到底什么身份?他为什么总是帮自己?

    陈少白举着油纸伞走出巷子,却没有上大街,一直在那种小的街道上的穿行。他似乎十分熟悉方固城,对每一条路都熟悉。走到一片大宅子的后门他站住,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人从里面出来看到陈少白的油纸伞,呼啦一下子全都跪倒在地:“拜见少主。”

    陈少白随意的摆了摆手:“人在吗?”

    其中一个人回答:“在。”

    陈少白嗯了一声,举步走进后门。

    就在陈少白走进去不久,这大宅子的宽阔的前门突然关了,所有人都退入了府门之中。门口的灯笼很亮,照着门上的匾额......诸葛府。

    方固城只有一座诸葛府,那就是右丞相诸葛颜的家。

    当夜,三朝老臣诸葛颜死。

    诸葛颜是小满境的强者。

    尸体旁边有一把油纸伞,伞面上有个图案......夜叉。

第七十五章 说当年事

    安争得到三朝老臣诸葛颜突然死亡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影响。他知道诸葛颜,一个能熬死了两位燕王依然在朝中有着一定地位的老臣,自然有着过人之处。可是他毕竟已经很老了,而生老病死这种事也没必要特别在意。如果诸葛颜年轻些,那么可能还会有人扼腕叹息。但诸葛颜死了,对于朝廷之中很多人来说不是坏事。

    因为,空出来一个位置。

    据说满朝文武都去了,诸葛府格外的热闹。

    安争更没有把诸葛颜的死和陈少白联系在一起,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把这样两条线连起来。

    安争不了解诸葛颜,也不了解陈少白。

    但是因为这件事,武院的考核向后推迟了一些,具体什么时候重新举行还要等通知。诸葛颜作为燕国丞相在朝数十年,最风光时门生遍及朝野。不过后来或是因为他树大招风,以至于燕王不得不开始打压。诸葛颜的智慧也非一般人可比,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之后,主动上书请辞所有实权职务,只保留太学院院长一职,请燕王准许他去教书育人。

    这份奏折一上去,燕王感念其多年的功劳,反而有些不好下手了。权衡再三,把诸葛颜亲信的官员罢黜了一部分,但最终还是给诸葛颜保留了丞相的职位。不过为了制衡,燕王将大丞相制改为左右相,选了另外一个朝中重臣出任左相,自此之后诸葛颜的势力也逐步被消减,权利被逐渐架空。

    但树大根深,毕竟这么多年在朝,就算是没有实权,依然能呼风唤雨。

    诸葛颜突然死了,有些敏感的人联想到了苏太后,但也不敢胡乱说什么。

    一年之前,苏茂被提拔为左丞相。一年之后,苏纵即将被任命为大将军。这个节骨眼上老相诸葛颜忽然死了,确实有些微妙。

    据说当日,太后苏晴暖,燕王沐长烟全都去了诸葛府,并且在府中停留了一日一夜才走。

    这份殊荣,已经是前无古人。

    安争派人打探了消息,但这些事距离他们都还远,所以并不是十分在意。他更愿意多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才能稳妥的进入武院,怎么才能稳妥的进入秋成大典。怎么才能让自己渗透进大燕的权力阶层,怎么才能把小七道的娘亲从天牢里救出来。

    直接去见沐长烟?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沐长烟见了他,他难道就敢把叶大娘从天牢里放出来?已经三年多了,如果他有这个胆子早就去做了。

    安争也不知道,其实在他进城的当天沐长烟就看到了他,只不过那位被苏太后用三年多时间打磨掉了所有锐气的燕王,早已经模糊了记忆。沐长烟到现在也仅仅是觉得天启宗这天启两个字有些熟悉,忘了幻世书院对面那间破落的武院。或许,他不是忘了,而是从心里不相信安争他们能真的创造奇迹。

    安争留下杜瘦瘦他们在宗门里修行,趁着这段时间方固城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诸葛府那边,他让老霍想办法把逆天印安置好。

    三年多,开了作弊器一样的他们算起来比其他的修行者要多修行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时间,如果再不能有所成就,那都对不起逆天印。

    安争自己离开了天启宗,换了一身朴素但整洁干净的黑色布衣,踩着一双千层底的黑面白底布鞋,在蒙蒙细雨之中,擎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朝着明文大街那边走了过去。其实安争来方固城不仅仅是为了小七道,还为了他自己。当初他在沧蛮山被伏击的时候,就在靠近燕国的这一侧。

    当时大战那么激烈壮阔,燕国的修行者不可能不知道。

    之所以安争当时不眠不休的赶来,是因为大羲圣皇派人告诉他,皇七子惠王陈重器在燕国遇袭。陈重器是安争最好的朋友之一,两个人在很多方面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契合。他们无话不谈,安争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他更了解他自己的,就是惠王陈重器。

    当时十六国激战,燕国,赵国,涿国的联军一路高歌猛进,几乎将永国灭国。

    大羲圣皇对自己的七子陈重器颇为喜欢,所以打算派陈重器为大羲使者,调停十六国的战事。

    大羲的策略是,可以打,但不能有任何一国被灭。因为大羲需要这些小国不停的打,不停的死人,唯有如此,这些小国才不会对大羲构成任何威胁。而为了给陈重器增加一些政治筹码,增加一些功劳,所以本不该亲王身份亲自出任的使者,委派给了陈重器。

    消息传回大羲的时候,说的是陈重器在燕国参观的时候,突然遇袭。

    安争没有随大队人马一同前来,而是星夜兼程的自己先一步赶到。结果才进入燕国境内,燕国的人就告诉他大羲皇子被困在沧蛮山某处。那地方,其实就是燕山山脉的一段,算是沧蛮山的分支。燕山山脉在燕国以北,最近的地方距离方固城不过三十里。

    事后安争分析,其实自己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而且因为关心则乱,所以忽略了太多的破绽。以他当时的实力,才进燕国就被燕人找到,然后告诉他陈重器被困在什么地方......这显然不合理。

    结果他心急之下,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些,直接冲进了沧蛮山。

    沧蛮山大战,他一人独战数十个高手,却始终都没有见到陈重器出现。陈重器身边就算不是高手如云,也有几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修行者。安争一个都没有见到,所以在那一刻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最好的朋友,用他自己做鱼饵,把安争钓来了。

    所以说,当时燕国必然是知情的。不然,大羲明法司的首座在沧蛮山陨落,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大羲兴兵北上,直接把燕国碾为齑粉。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也就是说当年的那件事从始至终,都是针对安争的。有人要把安争除掉,陈重器就是其中之一。

    可到现在为止,安争也没有想明白陈重器除掉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若是陈重器成为了太子,将来继承大羲圣皇之位,以他和安争的关系,安争难道不会拼尽全力的支持他?

    安争不理解,现在实力也不足以回到大羲去查,所以现在就先抽丝剥茧一样把能查到的地方查到。

    当初燕国必然是得到了授意,甚至围攻安争的那些大修行者之中,就有燕国的人。

    要想把这些事查清楚,必须进入燕国的朝廷之中。

    所以安争要去见庄菲菲,那个女人背景深厚,应该能从她那得到一些消息。

    就在安争往聚尚院走的时候,方固城的天极宫里,关于安争的事其实还没有结束,或许是另外一个开始。

    苏太后侧卧在软塌上闭着眼,三个小侍女在她身边伺候着。一个捶腿,一个揉腰,一个捶背,三个人轻手轻脚,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这是三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都很秀美。但是在这种重压之下,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像是得病了一样的白。

    她一摆手,示意那三个小侍女出去。

    左丞相苏茂坐在不远处,抿了一口茶:“太后,诸葛颜死了,那件事差不多也就该结束了吧?当年知道其中秘密的,也不过就那几个人。大羲惠王派人不断的施压,也是怕这件事被人泄露出去。毕竟死了的......可是大羲明法司的首座,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哪里还是什么大人物。”

    苏太后闭着眼睛冷笑:“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过这位首座大人确实了不起,死了好几年这件事居然还没有结束。传闻大羲国内,要为他报仇的人还是不少,而且不断的在给大羲皇朝施压。惠王殿下多半也是因为有些不胜其烦,所以让咱们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

    她语气平缓下来:“不过我早就想杀诸葛颜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诸葛颜自身就是小满境的修行者,几近巅峰,不好对付。再说他府里还有那么多高手,门客之中谁知道藏着什么样的江湖豪客。这次诸葛颜突然死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苏茂问:“诸葛颜真是病毙?”

    苏太后道:“我让人查验了尸体,确实是病毙。到了他那个年纪,急病而死倒也算不得什么。”

    坐在另一侧的苏纵道:“这样一来,咱们对大羲方面也就能有个交代了。可是让人不满意的是......惠王那边承诺给的东西,到现在都没有兑现。”

    苏太后猛的坐起来:“苏纵,我就要把你提拔为大将军了,你就不能成熟些?你以为惠王会真的给咱们那些东西?就算他不给,以大羲的实力,以他大羲亲王的地位,咱们能不妥协?你要是一直这么肤浅,怎么对付方知己?”

    苏纵连忙起身:“姐姐说的对,我记下了。”

    “称我为太后!”

    苏太后脸色发寒:“家事国事,你要分清楚!”

    苏纵脸色发白,垂首道:“臣......知错了。”

    苏太后缓和了一下后说道:“这件事,咱们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你们谁敢胡乱说出去,哪怕你们是我的亲信之人,我也不会留一分客气。当初参与这件事的有诸葛颜,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兵部尚书郝平安,暂时想不到理由杀他。可是你们别忘了,没参与但知情的还有方知己!”

    她看着苏纵和苏茂:“这两个人不除掉,我没有一天能睡安稳。郝平安掌权兵部,军中都是他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让你去做大将军。可我知道,以你的资质和手段,万万不是郝平安的对手。算了......待日后母国再派贤才再说。”

    苏纵扑通一声跪下来:“求太后给我一个机会,为太后分忧。”

    苏太后冷哼一声:“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饮酒作乐,若你再不改改,我真的不能用你。”

    “臣会改过自新,不让太后失望。”

    “起来吧。”

    苏太后一摆手:“除掉郝平安不算最难,难在方知己。方知己的修为实力深不可测,杀他太难了。”

    她有些烦躁,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趁着方知己不在方固城,尽快把郝平安解决了,把兵部的权利都拿过来。然后再把方知己的兵权收回,再杀也不迟。大羲惠王那边,我会派亲信之人过去回复。你们两个都争气些,不要事事都指望着我给你们下令。若事事都靠我谋虑,我要你们做什么?我不是养孩子,而是需要帮手。不能分忧,反而处处让我忧心,你们再这样下去就真没留下的必要了。”

    苏茂和苏纵站起来抱拳垂首:“臣无能。”

    “走吧走吧,看着你们就烦心......对了。”

    苏太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个人,我怎么忘了,聚尚院那个活死人,留着也是个祸端。”

    与此同时,安争恰是走到了聚尚院的大门外。

第七十六章 突如其来

    再见到庄菲菲的时候,安争觉得她整个人都变了。

    曾经的庄菲菲,性感,妩媚,诱惑,让人想入非非。可是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端庄,秀美,如牡丹。

    “小先生?”

    看到安争的那一刻,庄菲菲的眼睛眨了一下,这偶尔的孩子气,多了些俏皮。

    本来坐在客厅里闲着没事看墙上古画的安争连忙站起来抱拳:“见过大先生。”

    庄菲菲摆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她坐在安争对面,等下人们全都走了,她才有些当年的模样:“你这样一点儿也不好玩了,这么生分客气,让我觉得距离一下子就远了很多。可不要忘了,你是我聚尚院的恩人。”

    安争摇头:“我不知恩在何处。”

    庄菲菲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恩在这里。”

    安争看了看那高耸的胸脯,点了点头:“就是不好取回来。”

    庄菲菲脸一红,呸了一口:“你好端端的在边城做富豪,没事跑来方固城做什么。”

    安争笑道:“你倒是惦记我。”

    庄菲菲道:“你的事,还不是满大街都有人在传。消息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你朝中某位重臣的私生子,这是回京城来认亲的。还有人说你是某个大宗们的少主,猛龙过江,来京城扎根的。像我这样对你知根知底的人,好像只有我一个吧。”

    安争道:“还有一个,不过怕是已经忘了我。”

    庄菲菲想了想也没有想到是谁,她只是下意识的忽略了那位已经身为燕王的大人物沐长烟。

    “为秋成大典?”

    她问。

    安争点了点头:“也为你。”

    庄菲菲下意识的往左右看了看,然后摇头:“再这样胡言乱语,我也不好跟你这么两个人面对面的说话,只好把下人叫回来,你才会收敛些?”

    安争道:“你在家里,一点江湖气都没有了。”

    庄菲菲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里有些东西一闪即逝:“有些放肆,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肆无忌惮的放肆出来。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你也很清楚才对。正如你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先生,而是天启宗的大宗主。数百人浩浩荡荡进京,这场面连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宗门都不曾有过。”

    安争道:“我脸皮厚。”

    庄菲菲扑哧一声笑了:“这倒是,我认同。说吧,找我什么事?”

    安争道:“我记得大先生说过,你欠我一个人情。”

    庄菲菲肃然起来:“你说。”

    安争道:“我想要一份详细的人名单,所有秋成大典的热门人选都要。你对京城比我熟悉的多,让我自己去打探消息的话可能来不及了。”

    庄菲菲显然轻松下来:“就这事?算不得还你人情,这事太小,而你当年的人情太大。你放心就是了,明儿一早这人名单我就派人送到你府上。噢对了,有个消息你听说了吗?被你修理了一顿的那个方固府捕头苟占理昨儿个从兵部被带回了方固府大牢,结果昨儿夜里就自杀了。”

    安争道:“没听说,但想到了。”

    庄菲菲道:“好手段,让我都有些害怕你了。”

    安争摇头苦笑:“不稍稍立个威,借一借你聚尚院和兵部的力,我在方固城也不好立足。之所以我带着几百人浩浩荡荡的进来,不是因为我够强,而是因为我们依然很弱小。要想让别人不招惹,最先做到的就是虚张声势。”

    庄菲菲道:“也是难为你了,你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吧。”

    安争点头:“我说过,大一些会来见你的。”

    庄菲菲脸又一红:“明明是个正派的不得了的人,偏偏满嘴的风流话。你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将来会惹出多少风流账。偏你又没那个胆子,所以也许会让不少女人为你伤心。”

    安争笑道:“那就承你吉言了,风流债再多也不怕,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我倒也没别的事,你要是不留我吃饭我就要回去了。另外就是......我还想知道,朝廷里我有什么人可以接近一下。你和兵部比较熟悉,我若要立足,离不开兵部的支持。”

    庄菲菲道:“明儿给你的名单里,我顺便附一份你需要走动的官员名单。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据我所知,兵部尚书大人对你也是赞不绝口。你进武院的事不需要担心什么,就算修为上稍显欠缺,你的见解和在鉴宝上的能力,也足以让人动心了。就算实在进不了武院,我聚尚院大掌柜的位置时时刻刻给你留着。”

    安争起身:“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总不会没了饭吃。”

    庄菲菲起身:“不留下吃饭?”

    安争往四周看了看:“还是算了吧,看得出来,你也很辛苦。”

    庄菲菲眼神闪烁了一下,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确实很辛苦,回到聚尚院总部之后,事事都要她操心,这么大一个产业,靠她一个女子撑着,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怎么可能不累?

    “告辞。”

    安争往外走,庄菲菲起身送他。就在这时候,外面呼啦一下子闯进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人,看着二十岁上下,白面无须。虽然还算英俊,但却是那种安争一眼就能看穿本质的人。这种人流里流气,大户出身,所以猖狂,所以令人厌恶。安争没有火眼金睛,但他看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在明法司的时候,看这种人看的更多。

    “大先生,这是又会了个小情郎?瞧着面生啊,这是新欢?”

    那人身材细长,后背有些弓,眯着眼睛说话的样子就那么讨厌。

    “苏公子,这只是我的一位旧交。”

    庄菲菲板着脸解释了一句。

    她对安争说道:“这位是大鼎学院的苏公子。”

    安争问:“苏飞轮?”

    庄菲菲还没说话,那年轻人挑着眉毛对安争说道:“我不是他,你们这些孤陋寡闻的东西都是乡下来的吗?大鼎学院不只有一个苏飞轮苏公子,还有我苏飞云苏公子。他是他,我是我。”

    安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飞云看向庄菲菲:“大先生刚才说什么?这个人是你旧交?哎哟喂,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啊,旧交......你俩交了好几年了?你丈夫病倒了之后就和他勾搭在一起了啊,那时候他也不过十一二岁?能满足你吗?不过带个少年也安全,没人会怀疑你。你俩是不是就在你丈夫病榻之上缠绵啊?嘿,真他妈的刺激。我说大先生,我对你仰慕已久,你就不考虑一下我?”

    他说考虑一下的时候,使劲儿往前挺了一下腰。

    庄菲菲皱眉:“苏公子,说话还是要考虑清楚,不要丢了苏家的脸面。”

    苏飞云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个假正经的劲儿,你一个守活寡的人,有我这样的人垂怜你不应该高兴吗?你假装正经也很辛苦吧,但你那一脸狐媚骚气的样子已经出卖你了,你是不是夜夜都寂寞的难以入睡?要我说,你那活死人一样的丈夫早该死了,活着祸害你干嘛?”

    “可你越是这样假正经,我就越喜欢。我想着,当你放开自己的时候,会火辣的让人受不了吧。”

    他伸手去勾庄菲菲的下颌,庄菲菲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安争:“安宗主,我就不远送了。”

    安争本来站在那没动,苏飞云却一转头看向他:“还不滚?你看不出来大先生这是要和我单独相处吗?一会儿我和她颠-鸾-倒-凤,你也看着?也不知道从那么冒出来的东西,居然这么不识趣。你既然听说过苏飞轮,当然也知道我苏飞云是苏家的人,苏家......你惹得起吗?”

    安争摇头:“惹不起。”

    苏飞云道:“那你还不滚?”

    安争回头看向庄菲菲,忽然诡异的笑了笑:“我会再来。”

    这本不是一句什么过分的话,但安争故意说的语气有些异样,以至于苏飞云立刻脸色就变了:“你他妈的刚才说什么?”

    安争看向他:“说我会再来,怎么了?这话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苏飞云往前凑了凑,他细高细高的,瞧着好像驼背的虾。他比安争高半个头,往前凑过来鼻子几乎顶着安争的脑门:“你要是有胆子再把这话说一遍,我就施舍你一座坟。”

    安争往后撤了一步,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然后笑着对庄菲菲说道:“告辞。”

    他往外走,苏飞云伸手去抓他,可安争的步伐只是轻轻一变,苏飞云一把抓空。

    “你他妈的。”

    苏飞云回头看了庄菲菲一眼:“一会儿再来找你,老子早晚把你操-死。”

    庄菲菲脸色铁青,可又不能说些什么。她看着安争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感激。她知道安争是故意激怒苏飞云的,可这样一来,苏飞云不会对安争善罢甘休。安争一步跨出去人已经在大门外,苏飞云立刻带着人追上去:“你他妈的还想走?在这方固城里得罪我的人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等他们出去庄菲菲立刻招了招手,两个老者从暗处掠过来俯首。

    庄菲菲吩咐道:“暗中保护安公子,他是兵部看重的人,不能出事。但你们记住,不要露了自己的身份。苏家的人......咱们暂时不能得罪。”

    那两个老者道:“夫人放心,我们这就去。”

    两个人一闪而逝,如鬼魅一样。

    安争故意和苏飞云保持一定的距离,也是有心测试一下这个苏飞云什么实力。不出安争的预料,这种人修为稀松平常,能进大鼎学院也只是因为他姓苏而已。但是苏飞云身边的护卫之中,有两个人伸手不俗。一个络腮胡强壮如牛,一个短小精悍如鼠。前者后背上背着一把开山斧,后者手上戴着金属手套,指尖弯曲却锋利如刀。

    “真是麻烦。”

    安争自言自语了一句,苏家的人一旦招惹上,估计就是后患无穷。但他性子就是那样,绝对不会容忍苏飞云就那么欺辱庄菲菲。如果他能忍的话,他就不是安争,不是那个大羲明法司嫉恶如仇的首座大人。

    安争往前面看了看,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出手。

    要想不留后患,就不能让人知道是他出手,但这大街上人来人往,显然不适合。而一旦他尽快脱身,苏飞云肯定会回去找庄菲菲的麻烦,逼问庄菲菲自己的身份。

    所以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想解决并不容易。

    安争故意往小巷子里走,速度上稍稍减缓了些,让那些人以为自己后继无力。果然,那些人开始加速,追的越来越近了。

    眼看着前面有个貌似是废弃的宅子,里面荒草都比墙头高,安争也找不到更适合的地方,只好纵身一掠进了那院子里。

    苏飞云和他的手下,一个一个的跟着跳了进去。

第七十七章 剧情主导

    安争的性格就是见不得做恶的人,但这里是大燕京城,苏飞云是后族的人。太后苏晴暖掌权之后,后族的势力在燕国野蛮性的生长起来,任何人都无法阻挡。朝中一些看不惯的老臣却逐步被清理,大将军方知己也被排挤出了京城。现在后族最大的眼中钉,就是兵部。

    苏飞云在后族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其实并不重要,这样的人如此猖狂当然不可能是权力阶层的核心。但恰恰是这种权力阶层外围的小人物最可恶,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能依仗什么。

    这样的人其实在本族的权力阶层的眼中都未必有人在意,苏飞云这样的人也永远靠近不了权力阶层的核心,当然这种不在意指的是家族之内的眼光。真正的接受了良好教育和悉心培养的真正的大家族传人,就算性格再阴郁,也不会像苏飞云那样的飞扬跋扈。最起码,绝大部分人不是这样。因为那些人,杀人做恶更为隐蔽。

    但有一点必须承认,苏飞云这样的小角色在后族之中不被重视,不代表别人可以杀了他。一旦他死,为了后族的威严,后族也会全力追查。

    所以这件事安争知道自己必须处理好,不然天启宗将要直接面对后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没有一丝胜算。

    “跑?你他妈的还能跑到哪儿去?在方固城里,我可以随随便便的弄死你。”

    苏飞云跳进院墙之后一摆手,他的手下随即分散出去,将安争四周的退路全都堵住。安争听到这个人说了一个跑字,忍不住心中怅然,自己居然会和这样不入流的人做对手。

    如果安争真的要跑,苏飞云连一点追上的可能都没有。

    而到了现在,苏飞云居然还认为安争是在跑。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苏飞云指着安争的鼻子吼了一声。

    安争算计了一下这个地方所处的位置,距离各衙门都不算近,距离皇宫也不算近,而且只要把打斗的场面控制在一定的波动之内,那些官方的高手是不会随便出动的。官方要借助修行者的力量维持统治,那么对于修行者就必须有足够的宽容。方固城里宗门林立,彼此之间的比试也是家常便饭一样。

    如果察觉到有争斗的迹象官方就出面的话,只怕会引起所有宗门的不满。

    安争脑子里想到了这些,稍稍松了松心,然后他笑着看向苏飞云:“我听闻大鼎学院有一位苏飞轮苏公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苏飞云道:“你他妈的管的着吗?你现在面前站着的是苏飞云苏公子,不是他妈的那个只会冷冰冰示人的苏飞轮!本来我只想教训你,你要是再敢提那个苏飞轮,我现在就弄死你。”

    安争笑道:“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知道,在家族里被苏飞轮压的不轻。不过也难怪,他被所有人称为天才,被后族寄予厚望。而你呢,基本上没有任何希望,只能靠欺男霸女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虽然可恶到了极致,倒也可怜。”

    “你说谁可怜?”

    苏飞云的脸都扭曲了,因为后族的力量庞大,他这样一个小人物都能在方固城为所欲为。此时安争的话就好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自尊心上,他如何不怒?

    安争道:“你刚才说,你要教训我?还等什么?我皮肉紧的厉害,缺人给松松。”

    苏飞云一指安争:“给我把他弄残!”

    四五个大汉狞笑着往前冲了过去,他们在苏飞云身边仗势欺人的习惯了,废人手脚的事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说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说京城治安最好,其实不过是大部分案子都被压了下来,在这个讯息传达不畅的时代,也不会被更多的人知道。

    既然已经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了,安争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在大羲明法司做首座的时候,自始至终坚持一个信念......除恶务尽。

    这么多年来不管经历了多少事,安争始终维持自己一颗不变的初心......律法也好,规矩也好,都需要暴力手段来维持。而一切基于律法的暴力行为,都是为了镇压罪恶。对任何一种恶靠宽容感化?在安争看来都是扯淡。

    不能使用修为之力,靠体术。

    这是安争一开始就给自己制定的战术,将天元波动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一个大汉挥拳砸向安争的面门,这种招式根本就是大街上的泼皮无赖打架的野路子而已。安争伸手,看起来很慢,但恰到好处的拦住了那个拳头。他的手正好抓住那大汉的手腕,然后向下一抖,咔嚓一声那大汉的腕骨随即碎了。安争把那人往自己怀里一带,那大汉不由自主的扑向安争的怀里。

    安争向自己怀里带的时候,手往里,手肘自然而然的向前。所以看起来,就像是这大汉自己撞在了安争的手肘上似的。

    砰地一声闷响,安争的手肘撞在那大汉的咽喉上,那大汉闷哼一声,嘴里溢出来一口血。

    安争一松手,那大汉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居然死了。

    安争的手肘撞碎了他的骨头,碎骨刺穿了他的气管,没多久就死的透透的。

    这一下让苏飞云那边显然愣住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安争居然敢先动手杀人。

    可安争一旦出手,就不会再留余地。

    就在后面冲过来的那人稍稍愣了一下的时候,安争已经主动冲了出去。

    安争一拳砸在第二个大汉的胸口,重拳之下,那大汉的胸口立刻坍塌了下去。肋骨断开,断骨又刺穿了心脏。整个过程连一秒钟都没有,速度快的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安争杀第二人,然后继续向前。

    他之前杀人,一直用的都是左手。

    因为他右手里,始终都还拿着他的那把黑色的油纸伞。

    安争向前,右手往前一伸,油纸伞如绝世神兵一样刺穿了第三个大汉的心口。伞从前胸刺进去,然后从后背刺出来。

    安争往前一推伞,噗地一声的油纸伞撑开!

    那大汉的上半身,被开了的伞直接撑碎!

    那爆开的上半身碎肉好像暴雨一样向后面激射出去,以至于后面的几个大汉一瞬间就被打蒙了。碎肉子弹一样打在那些人身上,有一块碎肉打在一个大汉的眼睛上,那人立刻哀嚎声蹲了下去。

    恰此时,安争向前急冲之中膝盖往前一顶,正撞在蹲下去的那个大汉的面门上,那大汉的脖子里咔嚓响了一声,脑袋向后撞过去身子向后翻倒,直接死了。

    不过两秒,安争连杀四人。

    而后面的人,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安争撑开的油纸伞转起来,伞如风车一样直接把后面两个站在一起的大汉切开,一伞而四段。

    此时苏飞云的脸色已经白的好像纸一样,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遇到这样一个人。之前几秒钟还在平静的说话,一动手就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就在这时候,那个矮小如鼠的人动了。

    他手上戴着一副金属手套,手套手指的部分格外的尖锐细长。这个人身上穿的短打扮,没有长衫。他头上戴着一顶帽子,总是低着头,遮挡住了眼睛和鼻子。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里那种凶光就会让人不寒而栗。

    安争向前急冲的时候,一伞扫断了两个人的身子。那短小的如鼠的人脚在地面上一蹬,身子和地面平着冲了出去。他的双臂向前伸着,而他的身体剧烈的旋转起来,整个人变成了一个钻头一样。

    安争把油纸伞放在身前,短小的修行者撞在油纸伞上面,尖锐的金属手套和伞面碰撞在一起,然后伞面就碎了。油纸伞砰地一声炸开,碎裂的伞面好像无数的残蝶一样飞了起来。在飞屑之中,那个修行者向前猛攻了三十六招,招招都奔着安争的下盘。

    “钻地鼠,给我弄死他!”

    苏飞云在不远处喊了一声,然后指向那个背着开山斧的大汉:“开山熊,你还等什么!”

    开山熊从背后将大斧摘下来,咆哮了一声向前冲过来。他太高大雄壮,脚步移动的时候好像地面都在一下一下的随之震动。

    安争不断的后撤来避开钻地鼠的攻击,这个人出手速度快的离谱,一下一下,而且极为阴损。

    安争向后退的时候忽然身子一翻,从钻地鼠的身上翻了过去。钻地鼠反应奇快,立刻站直了身子抓向安争的小腹。他的手套尖锐锋利,只要插过去,就能把安争开膛破肚。安争的身子在半空之中硬生生的扭转,避开钻地鼠的手掌,双腿张开夹住了钻地鼠的两条胳膊,然后身子在半空之中猛的旋转起来。

    钻地鼠的胳膊被安争的双腿夹住,然后一扭一转,巨力之下他如何能够承受。骨骼断裂的声音如此的清脆,以至于让人后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安争拗断了钻地鼠的胳膊,然后一转身将钻地鼠的脚腕抓住。他的右手抓着钻地鼠的脚腕抡起来朝着旁边的一棵大树砸了过去,砰地一声!钻地鼠的身子被抡在大树上,那合抱粗的大树都剧烈的摇晃起来,树叶纷纷落下。

    安争却并没有撒手,攥着钻地鼠的脚腕一下一下的的往地上砸,很快就在地面上砸出来一个坑,而钻地鼠的身子早已经软绵绵的了。

    看到那壮汉冲过来,安争把钻地鼠当武器朝着开山熊的脑袋砸了过去。开山熊下意识的用战斧一挡,直接把钻地鼠的身子劈成了两片。

    安争的左手往前一推,一股劲气沛然而出!

    气将钻地鼠洒出来的血雾激荡而去,一下子迷住了开山熊的眼睛。安争向前,左脚在开山熊的膝盖上蹬了一下,半空之中一顺手把开山熊的巨斧抢了过来。安争的身子掠过了开山熊的脑袋,身子一翻转的时候,斧子从开山熊的背后劈了出去,从下往上......巨斧从脊椎骨劈进去,将上半身劈开之后又精准的从脖子正中切开,脑袋也被一分为二。

    安争落地的时候,开山熊还在往前跑,下半身完好无损,双腿继续迈步。而上半身已经往两边裂开,血糊糊的样子格外的恐怖。

    安争落地之后却没有停下来,双手握着巨斧转了一圈然后抡了出去。大斧子剧烈的旋转着飞出去,好像旋转的飞盘一样,将剩下的几个大汉全都斩断。斧子绕了一圈飞回来,安争一伸手啪的一声接住,然后往肩膀上一扛:“苏公子,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

    苏飞云脸色白的好像雪一样,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喉结上下涌动:“你......居然敢杀我的人......”

    安争问:“你是不是觉得剧情不对?明明应该是你欺负人才对的,为什么要被你欺负的人却把你的人都杀了?”

    他把大斧子往地上一戳:“那是因为,这次的剧情不是你来主导的,而是我。”

第七十八章 白痴白痴白痴

    安争看着颤抖的苏飞云,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初那些大恶之徒在他面前瑟瑟发抖一样。

    “你不能这样......”

    看到安争朝着自己走过来,苏飞云居然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我是后族的人,就算我犯了错也轮不到你来管,不管你是谁,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找你麻烦......这位好汉,咱们不打不相识,我不计较你杀了那些废物,你只要放我走,我还能给你一个好前程。”

    安争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不在乎。

    或许是吓坏了,苏飞云的嗓音都在发颤:“你不能杀我,我是后族的人......你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安争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当然知道杀了你会有很大的麻烦,所以才会杀了你啊,因为不杀你麻烦更大。”

    苏飞云转身就跑,可是他才跑了两步,就发现安争在前面等他。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杀我。”

    苏飞云忽然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去招惹大先生了,你们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去。”

    “说你妈了个蛋。”

    安争一脚踹在苏飞云的脑袋上,然后手起斧落。

    血飞溅起来,安争一闪身避开。

    他用斧子在地上挖了个坑,把那些尸体一个一个的都丢进去,然后把土填回去。

    “看够了吗?”

    安争朝着不远处说了一句,聚尚院的那两个老者脸色特别不好看的从暗处走了出来:“见过安宗主。”

    安争拍了拍手上的土:“要想表达善意,就别遮遮掩掩。要想断绝关系,最好也直接果断。你们两个躲在暗处,毫无意义。我猜着是大先生派你们来保护我的对吧,但动起手来之后你们觉得事情大了,所以你们又不敢插手了。我这个人做事比较简单,能立刻解决的不拖着,还有就是......感觉到了有谁想和我把关系拉远,我会主动把关系断了,没必要藕断丝连。”

    “回去告诉你们大先生,聚尚院欠我的人情不必记着了,这件事你们不会说出去,就当是还了我的人情。”

    安争转身,留下了那两个石化了一样的老者。

    等安争走了之后,其中一个老者问另外一个:“怎么办?他居然那么直接就把后族的人杀了。”

    另外一个老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吧,他只是干了我们一直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所以有些时候我真想再年轻个几十岁,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快意恩仇。”

    安争离开了那个院子,他知道这件事藏不住。后族少了一个人必然会追查,查到聚尚院不是难事。然后在聚尚院和谁闹了矛盾,想查到也不是难事,毕竟聚尚院里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和大先生庄菲菲同心同德。后族的压力之下,背叛只是一种选择而已。

    可是安争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回到天启宗,一个聚尚院的老者就到了。

    “大先生让我给你的。”

    说完之后他就急匆匆的走了。

    安争看了看是一个信封,拆开之后是庄菲菲的亲笔信,不过寥寥几句话而已。

    “不敢言谢,不敢有负,今日聚尚院里共有六人见到你来过,我都已经将人调去了燕北草原部落的分店,后族查到聚尚院的时候估计在两三天之后,这些人已经被我安置好,你且放心。”

    安争往院子里走,随手把信纸丢进了校场两侧的火盆里。

    庄菲菲的心思很细,知道后族不可能反应那么快。如苏飞云这样的人,三五天不回家也是正常的事。等到苏家的人察觉到苏飞云失踪,再派人去寻的时候,聚尚院那六个人已经去了燕山以北。到了草原蛮族的部落里,就算是后族想查几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因为蛮人才不会给他们面子。

    但这件事,庄菲菲就把风险拿回去了。知道安争去过聚尚院的几个人都被调走了,而苏飞云最后去的是聚尚院,后族一定会对聚尚院施压。

    看到安争脸色不太好,坐在树杈上的古千叶晃荡着两条腿看着安争心不在焉的从下面走过去,她微微皱眉,自言自语的一句这家伙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古千叶从树杈上跳下来,背着手跟在安争后面。

    安争脑子里都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平安的度过去,怎么才能让聚尚院不被后族报复。

    “你杀人了?”

    古千叶在安争后面走着,吸了吸鼻子然后问了一句。

    安争点了点头:“杀了。”

    古千叶道:“我知道你杀人向来有那些人该死的理由,所以你这次惹到的可能是比较麻烦的人?”

    安争嗯了一声:“确实比较麻烦。”

    古千叶道:“无非是走或者留的问题,大不了就走。”

    安争脚步一顿,然后笑了笑:“你说的也有道理,大不了是走还是留的问题。”

    古千叶笑起来:“带着烦恼的心情去考虑问题,往往都会让问题变得更为严重,而且不再客观。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别看平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其实考虑问题总是往最坏的方面做打算。这样不是不好,是会太累了。”

    她走过去拍了拍安争的肩膀,然后想学着男孩子的样子勾搭着肩膀一起往前走,可是她够了几下,发现搂着安争的肩膀走路自己还要踮着脚,太累了,于是放弃。

    “你不是经常问我,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吗?”

    古千叶绕到安争前面,看着安争倒退着走路:“今天看你心情不好,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她指了指安争的血培珠手串:“我知道,鱼鳞跑到那里去了。”

    安争站住,古千叶也站住,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古千叶有些不自然的把头转过去:“就算我貌美如花,你这么看着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安争笑了笑:“你居然也会不好意思。”

    古千叶呸了一声:“我也是女孩子好不好,只不过是一个比你们男人还要强大的女孩子而已......喂喂喂,到底听不听,不要打岔好不好。”

    安争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去那边坐坐吧。”

    古千叶好像一只蝴蝶一样先飘了过去,从来都不会老老实实坐着的她果然又跳上了凉亭一侧的木墙,坐在墙头上对安争说道:“在外面古猎族有一个传说,当圣鱼出现,就会天下大乱。我知道对于这种传说你向来不太相信,而且对于圣鱼到底是否存在你也很怀疑。”

    安争:“不怀疑,我相信。”

    古千叶微微一怔:“这可不像你。”

    安争道:“其实我见过。”

    古千叶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安争将自己进入沧蛮山为杜瘦瘦找药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古千叶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你居然见过圣鱼......怪不得鱼鳞会选择你。”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后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见过圣鱼了,那么关于古猎族的传说你理解起来可能就更容易些。传闻圣鱼是天下动荡之气所生,这个比较玄乎,我也不理解天下动荡之气是几个意思。反正古猎族的传说一直都是这样......圣鱼出现,说明山河将变,天下将乱。而在这个时候,就会出现有缘人。”

    “和圣鱼有缘的人,将会得到圣鱼的指引。”

    说到这的时候,她看了安争一眼:“可是你太普通了,一点儿也不高大英俊,最多就是顺眼,所以我特别怀疑圣鱼的眼光,又或者它看错人了?”

    安争:“你能不能认真点。”

    古千叶用一种你这个笨蛋的眼神看了安争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古猎族之所以生活在沧蛮山里,也是因为这个传说。我们的族人,以守卫圣鱼为己任。其实可能也就只有本族先祖见到过圣鱼,后来的族人没有见到过的。所以到最后,守护圣鱼也就变成了守护圣鱼传说。”

    她有些无奈的说道:“可这就是信仰,古猎族的人认为我们就是天生的圣鱼的守卫,我们就是圣鱼的臣民......虽然我不认为是这样,可我爹的思想改变不了。当我试图去怀疑的时候,他往往都会用藤条来告诉我,我是错的。所以打到后来,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就是为了守护圣鱼而存在......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爹,我爷,我往上几百年的祖宗都没有赶上圣鱼出现,我赶上了。”

    安争:“你运气好。”

    古千叶:“白痴,圣鱼一出,代表天下大乱,你说我运气好?”

    安争:“哦......你继续。”

    古千叶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传闻圣鱼会留下三百六十五块鳞片,集齐这些鳞片的人就能得到圣甲。圣甲是超越了紫品神器的神器,能给人无穷的力量。”

    安争:“我以为能召唤出神龙。”

    古千叶:“你闭嘴。”

    她继续说道:“但我这个人天生比较叛逆,凭什么我们的族人要历经千辛万苦的去寻找所有的鳞片,然后再找到一个有缘人把圣甲送出去?这太亏了,所以我当时就做出了一个决定......把鳞片卖了!”

    安争挑了挑大拇指,没说话。

    古千叶晃荡着腿说道:“我当然知道这有些不孝啊,可是我的族人已经经不起战争了,上次加入十六国之间的征战,我的族人损失惨重。我不想背负什么根本就毫无道理的使命,哪怕圣鱼真的出现了我也不想背负什么。与其让我的族人再次经历危险,不如换一些对族人有所帮助的东西。”

    “可是谁想到,鳞片居然选择了你。”

    安争问:“那鳞片是你们捡到的?”

    古千叶摇头:“不是,那是我族历来供奉的圣物。传说之中,这个鳞片是圣鱼上一次出现的时候留在我族的,所以我古猎族才会有那样一种使命感。我爹告诉我,古猎族供奉着的这片鱼鳞,能让我们找到圣鱼留下的其它鱼鳞。”

    安争道:“我见到圣鱼是在沧蛮山里,难道它消失之前还会自己把麟去掉散出去?三百六十五片啊,去掉之后都能清蒸了。”

    古千叶:“有点敬畏之心好不好。”

    安争:“好。”

    古千叶:“我倒是觉得红烧好一些。”

    安争:“......”

    古千叶:“咳咳......好了继续说,有了我族供奉的这片鱼鳞,就能得到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块,然后组成圣甲。你......就是被圣鱼选择的人,所以我跟来了。”

    安争:“我还一直以为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呢。”

    古千叶从木墙上跳下来,背着手走了:“白痴,白痴,白痴!”

第七十九章 李延年

    第二天天刚刚亮,聚尚院派来的人就到了。这次来送信是是庄菲菲的贴身侍女,叫红鸾,红鸾心动的红鸾。是个看起来特别容易脸红的女孩子,比安争要大上一两岁的模样,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是那种特别招人喜欢的类型。只是和陌生人说话的时候,稍显腼腆了些。

    “这个给你,大先生让我送来的。”

    红鸾把一个小包裹塞进安争手里,然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话:“大先生说,有些事不用太在意,不做是因为影响比较大,稍显麻烦,所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既然做了,聚尚院也从来不会坐以待毙,而且......这件事也未必有你担心的那么严重。大先生让我告诉你一句话......聚尚院比你想象的要有能力。”

    安争点了点头:“回去告诉大先生,就说我谢谢她。”

    红鸾哦了一声,抬起头看了安争一眼然后又迅速的低下头:“大先生还说,聚尚院欠你的人情,还欠着,因为太大了。”

    安争忍不住问了 一句:“到底是什么人情。”

    红鸾似乎也没有想到安争会问这个,哪有帮了别人自己忘了的道理。可她或许是觉得安争既然和聚尚院和大先生的关系都不浅,所以就多说了几句:“我们东主在几年前与人比试的时候,受了重伤,当时想尽了一切办法,勉强也只是让东主活着而已。但伤势还在一直恶化,因为伤了我家东主的人太厉害了,所以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药材炼丹,东主也熬不了多久。”

    “这几年,聚尚院倾尽全力的维持着东主的生命,却一直找不齐药物,直到大先生从沧蛮山归来,找齐了最后几味药。现在东主虽然还昏迷着,但已经开始出现好转的迹象,所以大先生特别开心。东主和大先生十分恩爱,两个人始终都是不离不弃的。现在东主就要复苏,大先生的苦日子也快熬到头了。这些年聚尚院靠她苦苦支撑,一个女子,太难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话多了些,红鸾连忙告辞。

    安争心中有些感慨,庄菲菲看起来是一个火辣妖媚之人,可骨子里却如此忠贞。她对聚尚院的东主那份爱情,是最真最真的那种。

    安争打开包裹看了看,里面是两份人名单。

    第一份是这次秋成大典之中那些值得安争注意的天才,安争发现排在第一个的就是大鼎学院的苏飞轮,第二个是太上道场风秀养,第三个是兵部尚武院的聂擎。后面的人名还有很多,至少百十个人。看来庄菲菲对安争的修为也没有什么信心,所以人名单列的很长。而上次陈少白来的时候,提醒安争只需要注意三个人。

    然而在这份名单上,安争没有找到陈少白的名字。

    安争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翻看第二份名单。

    拍在第一个的是兵部尚书郝平安,第二个的是兵部侍郎陈在言,还有很多兵部的官员。但是安争奇怪的是,在这份名单里也没有铁流火大将军方知己。倒是有安争见过一面的那位方道直,这个人的身份是铁流火副将,也是正四品的鹰扬将军。

    安争往后翻了翻,在后面找到了礼部的一份名单,其中一个人名进入了安争的视野。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礼部主客清吏司的郎中李延年。

    礼部分为四司,其中主客清吏司专门负责外宾接待这类的事。主客清吏司的郎中是正五品的职位,虽然不高,但手里有实权,而且是实打实的油水十足的官职。接待外宾所需要的欠款,都要分拨到他手里。这个人已经在燕国为官十几年,所以当初大羲惠王陈重器来燕国的时候,所有的接待之事都是李延年安排的。

    安争将这份名单放回自己房间,然后坐下来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会儿。

    当初的事,燕国重臣必然知晓。这个重臣的重字,也就象征着安争要查到当时的真相并不容易。相对来说,接触李延年是最好的选择。

    安争收拾了一下必要的东西,交代杜瘦瘦他们继续练功,然后他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宗门。

    穿过人流,穿过大街小巷,安争出现在一家酒楼的外面。斜对面就是主客清吏司郎中李延年的家,一个正五品的京官,在这的住宅却并不大。京官多如牛毛,他就算再有钱,也不敢放肆。这院子规模看起来和寻常富户人家的也差不多,前后两院,但占地实在有限。

    安争进了酒楼,直接在三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点了一壶酒几个小菜,靠在窗口看着外面。

    此时正是早朝的时候,今日是大朝会,所以五品以上的京官都要参加。一般的朝会五品官员是没资格参加的,一早就直接去自己工作的衙门报到。安争不只是在等李延年,他还要把李家的环境看清楚。

    安争不远处也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两个男人喝酒,燕人生性豪爽,所以喝酒从不分什么时辰。在其他地方,酒楼早晨是不开门的,但是在燕国,酒楼几乎十二个时辰不关门。

    其中一个应该是从外地来的,不断的问这问那。而那个招待他的人应该是京城人,解答的时候倒也详细。

    问题多的那个是络腮胡,他问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我听说京城里当官的比老百姓也不少什么,走在大街上随便踩了一个人的脚,没准就指不定是哪个衙门的官员。”

    中年男人笑了笑,他虽然看起来斯文,但喝酒却极有气度:“这话过分了些,但京官确实不少。你看到斜对面那院子了吗,那是礼部主客清吏司正五品郎中李延年李大人的府邸。那院子和我家院子比起来也大不了什么,李大人出行也是便衣,从不乘车坐轿,所以就算走在大街上你也看不出来是正五品的官员。”

    络腮胡道:“主客清吏司的郎中?那可是十足的肥缺,每年过手的都是大把大把的银子,随便往自己口袋装一些,也是富的流油。”

    中年男人放下酒杯正色道:“可不许这么说李延年大人,我见过很多当官的,但他那样的人实在太少了。我家和李大人家差不多挨着,已经是十几年的邻居。但这么多年来,从不曾见过一个人登门给李大人送礼的。他家里人,衣着朴素,若非有特别重要的客人,也从不进酒楼吃饭。他家的二公子今年七岁,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哥哥剩下的,到现在也没添过一件新衣服。”

    “李大人的衣服也一样,干干净净,但都是穿了多年的。别人家的后园种的都是花花草草,李大人的后园种的都是菜。夫人亲自操持,这样的人你可见过?我记得有一次,夫人娘家来了人,李大人就在这里宴请。那时候李家的二公子不过四五岁年纪,正是贪吃的时候。但在酒楼里,坐的端端正正,大人不发话,绝对不敢先动筷。”

    “后来我听李家管事的老郑说,二公子念叨了好几次还想吃这家的狮子头,但夫人一次都没有买过。没错,李大人过手的钱财数量只怕大的吓人,但他却连一个铜钱都没有拿过。这些年,街坊四邻谁不知道,李大人是出了名的清廉。最主要的是......身为礼部官员,他往来交际必然不少,所以俸禄多用在这上面,以至于家里都是粗茶淡饭......想想也是难过,一个清官,一个好官,日子却过的清苦,哪里还有什么天理。”

    安争听的心里一动,心中对这位李延年倒是多了几分敬意。

    礼部的官员,交际确实比其他各部官员都要多些,尤其是主客清吏司的官员,几乎天天都要接待各种来客。

    络腮胡愣了一下,叹息道:“这年月,贪官过好日子,清官受苦,唉......”

    中年男人道:“大家都说,若是李大人肯送些礼,早就能升迁了,以他的学识能力,升迁也是理所当然。但就因为他不肯,所以十几年一直都在这位子上,始终没有动过。”

    安争放下酒钱,然后离开了酒楼。

    到了大街上,安争站在街边停留了一会儿,刚要离开,就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走到李延年府门外敲了敲。

    侧门打开,一个老头儿从里面走出来:“邓先生,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邓先生的人欲言又止,显然是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是这样......上次公子生病,诊金还没有付......我也知道这点钱不该登门来要,但前些天我铺子里失火烧了不少药材,实在是......实在是周转不开了。”

    那老头就是李延年家的管事老郑,他脸色变了变,抱拳俯身:“邓先生......确实对不住了,我一会儿就去请示夫人。你且到我房里稍后......唉!”

    他那一声长叹之中,包涵着无尽的凄凉。

    郎中进了门,坐在门房里发呆,他是来要账的,可脸上都是愧疚之色。

    不多时,安争看到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从院子里跑出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安争跟上她,发现她故意多跑了两条街,去了距离李延年家更远的一个当铺。安争看到她把一个簪子递上去,然后那人给了她几两银子。那簪子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价,所以当铺给大的钱倒也没太黑心。

    安争走进门,拦住小丫鬟压:“你掉了东西。”

    他把一张银票递给小丫鬟,然后走到柜台那边把簪子赎回。

    小丫鬟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银票,被上面的数字吓了一跳。

    安争拉着她出门:“当年李大人曾经对我有过恩惠,我是特意来寻李大人报恩的。只是不敢贸然登门,已经在府外盘桓了数日。今日看到那郎中来要债,心里实在难过。当年我家穷困潦倒,是李大人帮了我,这些银子,只是我该偿还的而已。”

    那丫鬟说什么也不肯要,咬着牙回去,将簪子还给了当铺,手里死死的攥着那几两散碎银子往回跑。

    看着看到,她跑的时候,泪水向后飘落。

第八十章 唯有法禅寺

    有时候泪水都是可以骗人的,但那个倔强的小丫鬟死死的攥着那几两散碎银子往前跑的时候,那泪水不会骗人。

    安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银票,然后转身走到当铺柜台前问道:“刚才来的人,经常来吗?”

    当铺的人回答:“不算是特别常来,但也来过五六次了......我知道她是李延年李大人家里的,但还要假装不认识,免得她难堪。李大人家所在的那条街就有两家当铺,她不去,是因为怕丢了李大人的脸面。夫人持家,向来节俭,若非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怎么可能把自己的首饰都拿来当了。所以,我每次给定的价,都是原物的价钱。”

    他看了看手里的簪子:“这簪子至少有二十年了,做工和材料都算不得好,所以我猜着,应该是夫人的嫁给李大人的时候自己带来的首饰......难为她了。”

    安争道:“麻烦你把李家当的东西都给我,我赎回去。”

    那人连忙叫了小伙计去取:“李家的东西我没敢往外卖,虽然收了,但也当是亏本的买卖,卖了的话,我良心不安。按照道理,我们做当铺的要是讲良心,早就开不下去。可是李家的事......我没法赚这个钱。据说当初先王知道李大人清廉日子过的苦,所以故意把他调进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大家都说,那是先王照顾他。可他那个性子,到哪儿都一样。”

    安争点了点头,把东西收好之后,按照当铺赚钱的比例多给了一些,然后转身离开。

    他在大街上遇到了那位去李家要债的郎中,手里攥着的正是那小丫鬟去当铺换来的散碎银子。郎中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走了几步之后忽然站住,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妈的,我怎么能要这个钱!”

    他转身往回走,快步到了李家门外敲门,然后把那银子塞给老郑:“你看,是我记错了,前几天李大人已经派人还了银子,是我这猪脑子一转眼就给忘了,怪我怪我。”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

    老郑站在那,看着郎中的背影呆住。

    安争在半路上把那个郎中截住,拉着进了一家茶楼。

    “请问你是......”

    郎中有些戒备的问了一句。

    安争点了一壶茶,然后坐下来说道:“我是李大人曾经帮助过的人,现在日子过的富裕所以想回报李大人,但你也知道,李大人那性子,断然是不肯接受的。”

    郎中长叹一声:“李大人原来是方固府主事,按照道理本应该提拔为方固府知府,但被现任的知府徐大人给......算了,这事也没法说。李大人在方固府的时候,为我们百姓做了不少事,大家心里都敬他。可这个人,太轴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家人考虑一下。”

    安争取了二十两银子递给郎中:“这个你收着,你也不容易。对了......李家的公子什么病?”

    提到这个,郎中更加的难过了:“真是天无眼,李家二公子那是多好的一个小孩儿,机灵,懂事,生的也漂亮。但天生体质弱,每逢换季都会生病,日常用药开销就花不少银子。可惜我也无能,治不好这种先天体质差的病。”

    安争道:“这样......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也粗通医术,你就说我是你的一个朋友,带我去李府给二公子看看。若是能治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我也算尽力了。”

    郎中看着安争不像坏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点头答应:“二公子每个月都要来我的药铺三次,后天恰是要来了。我若贸然带你进府去,也不好找借口。这样,后天你到我的药铺等着,装作恰好遇到,到时候能不能帮上忙,就看你自己的了。”

    安争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然后告辞。

    到了日子,安争带着曲流兮离开宗门,直接到了那药铺等着。

    那郎中说过,李延年的夫人是极维护丈夫脸面的人,所以带二公子看病从不在人多的时候来,总是在清晨就到了。所以安争和曲流兮天不亮就到了药铺门外,而郎中为了等李家的人也比往日都要一个时辰开了门。此时天还没有亮起来,安争和曲流兮就先进门等着。

    不过等了几分钟,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年纪的妇人,还有那日安争见过的小丫鬟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进来。那小男孩脸色很白,但眉清目秀,生的着实漂亮。只是身子太虚,以至于走路步伐都不稳定。

    郎中连忙起身:“见过夫人。”

    那中年妇人,正是李延年的发妻。她看起来虽然并不显得很老,但眉宇之间的愁色太重了些。身上穿了一件布衣,有些地方居然还有补丁。街上的人都说夫人深居简出,但实则是她不舍得添置衣服,身上的衣服过于寒酸不能出门,怕丢了丈夫的脸面。

    “这两位是?”

    李夫人看到安争和曲流兮的时候,显然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局促起来。她这个模样,实在不愿意多见人。

    “这位是我小师叔。”

    郎中实在找不出借口,只好顺嘴胡说:“虽然年少,但是家事的关门弟子,医术非凡。这次恰好经过,听说二公子的事,特意留下来要为二公子诊治的。”

    安争上前一步抱拳道:“见过夫人。”

    那小丫鬟看了看安争:“啊......怎么是你。”

    安争道:“前日实在唐突了,还请姑娘海涵。”

    那小丫鬟在李夫人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李夫人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她倒不是对安争有什么敌意,而是自己难为情的事被外人知道,她觉得对不起丈夫。

    安争也不多说什么,拉着小男孩的手过来。小男孩显然有些害怕,不过并没有抗拒。曲流兮蹲在小男孩身前笑着说道:“别怕别怕,姐姐帮你诊脉好不好?”

    小男孩点了点头,把手伸出来。

    曲流兮仔细诊脉,然后长出一口气:“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出生的时候受了寒,体内寒湿太重,寻常的药物入不了那么深。不过日子拖的太久,要想治好一天断然不行。”

    安争问:“那要多久?”

    曲流兮认真的回答:“两天。”

    这一下,连那郎中在内,都傻了那么一会儿。郎中看着曲流兮,用不敢质疑却不得不质疑的语气说道:“医道上我算不得什么天才,但也勤学苦读几十年。二公子的确的寒湿太重,寻常药物也确实不能根治,可他不仅仅是寒湿......”

    曲流兮道:“我知道,刚才不说,是因为我以为夫人她们不知道。二公子确实不只是寒湿,他体内还有一种和寒湿完全相悖的病灶......在于丹田气海,他的气海之中火气太盛,而体质寒湿,又内火不断,以至于身体两极不断的互相压制......”

    郎中脸色变了变:“好......眼力,好功力,只是诊脉而已,就已经看出这么多的病端。”

    原本觉得曲流兮太年轻而不敢信任的李夫人,此时眼神都亮了。她快走几步,拉住曲流兮的手:“姑娘,请问你真的可以治好威儿吗?”

    李延年的二子名为李平威,乳名毗湿奴。

    曲流兮把李夫人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贵公子天赋不俗,为什么要用药力压制他的天赋而不让他修行?那郎中看不出根本,是因为他不懂修为之道。”

    李夫人的脸色一白:“他......父亲,不准他修行?”

    曲流兮微怒:“所以就要害死他?”

    李夫人怔住:“你是说?”

    曲流兮认真道:“贵公子天生火之体质,若不能以修行宣泄自身火气,早晚都要内火攻心而死。而你们这么多年一直以寒湿手段压制,表面上看起来压制了内火,但实则损伤巨大。我话只能说到这,若是你还想保住贵公子的命,最好听我的,我可以去除他的寒湿,但去除不了他的内火,他若要活命,必须修行。”

    李夫人凄苦道:“威儿的哥哥,就是练功走火入魔,现在还瘫痪在床......”

    曲流兮道:“兴威街天启宗,把大公子送来,我来诊治。若只是走火入魔,就算乱了经脉也没什么,一颗归元丹就能将血脉理顺。二公子现在就必须跟我回去,给我两天时间,我将寒湿之气拔除。”

    李夫人就要下跪,被曲流兮一把扶住:“医者,救人性命是为本分,不要你诊金,既然我遇到了就是缘分。”

    她说完之后转身看向李平威:“跟姐姐回去治病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少女那种淡然的自信如此的有风采。

    李夫人千恩万谢,跟着安争他们回了天启宗。

    曲流兮带着李平威去治病,安争闲来无事就去找杜瘦瘦。此时天色刚刚亮起来,杜瘦瘦还没起床。安争听几个大汉说起来,昨夜里杜瘦瘦与他们比试摔跤,谁赢了就喝一壶酒。结果杜瘦瘦连着赢了七场,喝的连路都走不稳了。安争心说这个败类,和不能修行的人比摔跤也就罢了,还赢的喝酒......

    安争推开杜瘦瘦的门,杜瘦瘦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酣睡。安争看了看凌乱的房间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将东西收拾好,然后用冷水洗了一条毛巾,轻手轻脚的走到杜瘦瘦身边......把毛巾塞杜瘦瘦裤裆里了。

    杜瘦瘦激灵一下子起来,看到安争之后瞪了一眼,把毛巾从裤裆里拽出来......

    安争看了看地上,然后笑着问:“昨儿晚上做什么梦了?”

    杜瘦瘦刚要说,安争一摆手:“让我来猜猜,我猜你昨晚一定做梦吃苹果了。”

    杜瘦瘦一愣:“你怎么知道。”

    安争从地上捡了一个啃成苹果核似的土豆放在杜瘦瘦旁边,杜瘦瘦看了一眼脸就红了:“这个......就比较尴尬了。”

    安争道:“赶紧起来,跟我出去一趟。”

第八十一章 叫不醒就打

    李平威是个比女孩子还要腼腆的小孩子,这和他父亲的管教不无关系。所以在有了一些了解之后,安争对李延年这样的教育方式有着极大的反感。

    当天夜里,特意换了一身寻常百姓衣服的李延年就到了天启宗,他只是象征性的对安争点头致谢,然后就一把抓着李平威的胳膊:“走,跟我回家。”

    李平威显然对父亲极为害怕,连话都不敢说,七八岁的小男孩,被抓着往前走,不时回头看向曲流兮。

    曲流兮追过去:“你还不能带他走,他体内的寒湿之气还没有彻底根除,明天再用药几次就能治好他,你此时带他走真的是为他好?”

    李延年大步往前:“我不需要你们管,这是我的儿子。”

    杜瘦瘦气的一跺脚,上去拉住曲流兮:“不用管他们。”

    曲流兮还想说什么,李延年却已经拉着李平威快步离开。

    吱呀一声,天启宗的大门关上了。

    安争把门关好,转身看向李延年:“给我一个你不想把孩子治好的理由。”

    李延年站在那,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安争:“这是我的家事,你未经我的同意就带走我的孩子,我可以去方固府告你强掳孩童。念在你也是出于善心,我不和你计较。但请你让开,你这样属于私法禁锢,已经触犯了大燕律法。”

    安争靠在门上:“这是你的家事不假,我没有权利过问也不假。但如果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要害死自己的孩子而不过问,那我同样是在犯罪。”

    李延年大声道:“你这个人真奇怪,既然你承认这是我的家事,你还拦住我做什么。我是毗湿奴的父亲,我有权利保护自己的孩子。”

    “保护?”

    安争冷哼一声:“你是真的为他考虑,还是为你自己考虑?”

    李延年看着安争:“我当然是为他考虑!”

    安争冷笑道:“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时时刻刻把为孩子考虑挂在嘴边,但实际上出于自私。你觉得孩子不应该那样,不应该这样,只要违反了你的意志就都是错的。你觉得你可以为孩子安排好一切,甚至人生。这样是为他好?我知道你的大儿子因为修行而导致走火入魔,所以你害怕再失去小儿子......李延年,这是你在保护你的儿子吗?不,这只是你在保护你自己那脆弱不堪的感情罢了。”

    李延年愣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你闭嘴,我的事轮不到外人来干预。”

    安争走过去,近在咫尺的看着李延年:“你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说的好听些, 你是一个被虚名和自己的妻子惯坏了的伪君子。说的直白些,你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无耻之徒罢了。”

    “我虚伪?我自私?”

    李延年瞪着安争喊道:“这么多年为官,我可曾做过一件自私之事!”

    安争撇嘴:“看吧,这就是你的嘴脸。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清正廉明的名声,不拿不占这没什么,这是你的操守,我没权利置评。但你却把这种自私,强行影响了你的家人。身为五品京官,你的家人却经常一个月一个月的吃不到一次肉......这就是你的成就?”

    安争来回踱步,这说明他的愤怒已经到了一定地步。

    “你为了一个名声,哪怕就是公务上的接待,你也要自己掏腰包。这样做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这样做了,就会被人称赞,说你大公无私!可你的妻子呢,已经几年没有添置过一件新衣服了?你的家人呢,已经多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为了给你的儿子看病,你的妻子一次次的典当自己的嫁妆,连最后一个簪子都拿出去当了来偿还药铺的欠款!”

    “李夫人为了照顾你的脸面,省吃俭用,将所有的钱都用来给你维持自己的身份。你日常的衣服虽然不新,那是因为你故意要穿的旧,但只要是涉及到了外事,你什么时候不是穿的光鲜亮丽?哪怕就是去典当,她担心被别人知道了影响你的声誉,还要让丫鬟多跑出去几条街。”

    安争抬起手指着李延年的鼻子:“你呢,为你的家人做了什么?”

    李延年张了张嘴,脸色已经铁青一样。

    安争冷笑:“我不是你的家人,没必要惯着你。你的儿子这么小,都在帮你维护你的尊严。可你呢,给了你的家人活着的尊严了吗?”

    李延年上前一步,伸手去推安争:“你让开!这些事用不着你管,他们是我的家人,早就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啪!

    安争一个耳光抽在李延年的脸上,如此的响亮。

    “不要打我爹!”

    李平威冲上来,挥舞着小拳头在安争的身上一下一下打着。

    安争心疼的看着李平威,任由李平威的小拳头敲打自己,他抬起头看向李延年:“当年大燕先王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了你一句清正廉明。这就成了你的心病,你觉得必须维护自己这样的形象。以至于你现在的心理已经变态了,你觉得妻儿跟着你受苦,恰好是来证明你真的清正廉明......啐。”

    安争啐了一口,一点形象都没有的把一口吐沫吐在李延年的脸上。

    “很久没有被人羞辱过了吧?很久没有被人骂过了吧?”

    安争冷冷的说道:“你这样的人,其实还不如死了。你可以去死啊,病死,饿死,自杀也好,这样你就完完全全的用清正廉明四个字结束你的一生。在你的同僚嘴里,会虚伪的赞美你是官员的典范,但心里骂你一句真傻-逼。百姓们觉得失去了一位好官,但他们还是要照常生活,吃喝拉撒睡,第二天就把你忘了。知道他们为什么敬佩你吗?因为他们觉得那样做都是正常人做不到的,所以才会奉献出自己的尊敬,可实际上,那些百姓心里对你的评价也许只是白痴这两个字罢了。”

    “没人强迫你去贪污去受贿。”

    安争看着捂着脸站在那呆若木鸡的李延年,话语越发的锋利如刀:“你觉得妻子不出门,不增加衣服,过的苦一些,那是守妇道对不对?没什么大不了的,妇道人家就应该这样对不对?”

    李延年用仇恨的眼神看着安争,但显然被安争的气势吓着了。

    安争让曲流兮把李平威领回去,然后继续说道:“孩子身体越来越差,你的钱呢?朝廷外事接待,会有专门的拨款,你不贪也就罢了,有必要自己往里面搭钱?公是公,私是私,如果一个人连公私都无法分明,觉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牺牲了来成全一个虚名是正确的,那么他就是个败类。”

    安争道:“我听闻前些日子朝廷里有人提议,给战后负伤的士兵捐款。这件事,是你提出来的然后第一个捐款了的?”

    李延年道:“将士们在边疆流血,我身为朝廷官员,这样做难道不对吗?”

    安争上去就是一拳,直接打破了李延年的鼻子:“对你妈了个蛋。”

    李延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鼻子里的血噗地一下喷了出来。

    安争低头看着他:“为伤兵捐款,没问题,可以,谁都可以,但你他妈的不可以。你一句需要捐款,你妻子就要更加的省吃俭用,甚至为了支持你,还要去典当自己那点本就不多的嫁妆。嫁给你二十年,她得到了什么?非但没有从你手里得到一件礼物,反而连自己的嫁妆都搭进去了,你还他妈的理所当然!”

    安争一脚踩在李延年的胸口上,看着李延年的眼睛说道:“捐款这种事,如果我有十两银子,拿出来一两或者二两,不足以影响家庭生活的条件下去捐,没问题。我在大燕南疆随随便便捐出去几十万两银子,那是因为我有钱,没有几百万两我也不会这做,因为我要维持数百口人的日常生活,还要照顾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你呢?明明一个铜钱都没有了,还要逼着你的妻子去典当!”

    李延年反驳:“我没有逼她!”

    砰地一声,安争在李延年的胸口上踩了一脚:“你当然没有拿刀子拿棍子去逼她啊,但你知道她在意你,知道她把你当天一样供奉着,敬畏着,所以你只要唉声叹气,她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要支持你。你这样,更无耻。”

    “被我说破心事了?”

    安争蹲下来,看着李延年的眼睛:“别用这么无辜这么愤怒的眼神看着我,你没资格。你的一切都是虚伪的,不真实。”

    李延年挣扎着喊道:“那你也没权利干涉我把孩子带回去!”

    安争问:“那你凭什么替他安排一切,他喜欢的不让碰,他不喜欢的你强迫他接受,甚至不惜以药物来摧残他的身体,就因为你是他爹?”

    李延年道:“他还小,不懂得人情冷暖,不懂得世道险恶,他还没有自己的想法,当然我要为他安排一切。”

    安争:“你放屁!”

    他蹲在那,盯着李延年问:“孩子没有自己的想法?但最起码他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算了,你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叫醒的。你儿子我留下了,治好之前你见不到他。治好了之后,你也见不到他,我已经安排李夫人带着丫鬟和老郑,陪你儿子去大羲了。后天一早她们就出发,去大羲法禅寺修行,沿途所需的一切费用我都出了。剩下你自己一个人在京城里继续贪恋你的虚名吧,我倒是想看看,没有她们,你能不能活的下去。”

    安争问:“上次毗湿奴想吃狮子头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不过是肉而已,难道就不能忍忍?”

    安争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我会安排他成为法禅寺的记名弟子,不剃度,不守全戒,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他只是需要法禅寺的经法来理顺自己体内的丹田之火而已,况且大羲江南的狮子头才正宗。至于你......不过是没有老婆孩子了而已,你还有虚名啊,难道就不能忍忍?”

    安争一摆手:“滚。”

    李延年爬起来,看着安争,眼神里的凶狠和厌恶早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伤和绝望,甚至还有一点迷茫。

    他步履蹒跚的往外走,脚步拖拉着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可怜。

    房间里,崔疯子和小七道拦住了几次想冲出来帮帮丈夫的李夫人,就连那小丫鬟都抓着她不让她出去,李夫人哭了好一会儿后平静下来,喃喃自语:“他......真的应该好好想想了,我也累了......”

    杜瘦瘦跑过来问安争:“爽吗?”

    安争摇头:“不爽,一点儿都不爽。因为这样的人,可能永远也不会觉悟,他那种所谓的为了孩子好,也是作恶。”

第八十二章 隐患

    李延年离开的时候,那背影萧索神情落寞。然而,在天启宗里的每一个人,心中对他都没有一丁点的怜悯之心。李夫人会心疼,李平威也会心疼,但不是怜悯,不觉得他可怜。

    或许因为多年以来的压力终于释放出来,李夫人的态度倒是出乎预料的坚决。

    “我们去大羲。”

    她看着安争说话,语气很坚定。

    “安宗主,谢谢你。”

    她认真的说道:“本来,我应该给你磕头致谢的。但若是这个头我磕下去,反而会让你觉得很不自然。我不能影响太多的人,但我可以影响我的两个儿子,我会告诉他们,你是他们的恩人。待他们长大成人,就来报答你的恩情。”

    安争摇头:“我若是图你一个报恩,这件事就变了味道。不过若是他俩想做事,天启宗里随时欢迎。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里最起码公正。”

    他看向不远处被人抬着上车的李家大公子说道:“流兮说大公子的身体伤的确实很重,但按照她给你写好的方子继续用药,半年之后,最起码可以如正常人一样吃穿住行,照顾自己没有问题。只是要想修行,就看他有没有好的机缘了。至于毗湿奴,他看起来柔弱,但积压之下,内心有火,去法禅寺听一段时间的经法,对他大有裨益。”

    李夫人道:“你们对我家的恩情,我只有铭记于心。”

    她俯身朝着曲流兮一拜,曲流兮向旁边闪开躲在安争身后抱着安争的胳膊探出头:“夫人,这可使不得。”

    李夫人道:“你们为了帮我,不说别的,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再加上几年的生活,这笔钱就不是个小数目。而且我猜着,只怕那归元丹也是万金难买吧?”

    安争认真的说道:“做好事的分为两种,第一种是过分的做好事,第二种是理智的做好事。如果我没钱,自身穷困,却还要强行去做好事,以至于欠下了钱财,对人行善对自己和家人则是行恶。我不一样啊,我属于第二种......我很有钱,非常有钱。”

    他认真的说自己有钱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可笑,反而让李夫人觉得更为敬畏。

    安争道:“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就放心南下,至于李大人......他若是醒悟,我就派人把你们接回来。若是依然执迷,那就让他过几年独身一人的日子。”

    李夫人道:“我也想好了,我舍不得他,但也舍不得两个儿子。待他们两个长大能自食其力照顾自己了,我就回来继续陪着延年......”

    安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示意让曲流兮送送她们,他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

    老霍拎着一壶“酒”走进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安争:“累不累?”

    安争道:“就知道你会来笑我。”

    老霍坐下来说道:“你这个人啊,就是这个性子,看到不平事就要管。不过我来可不是笑话你的,而是问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安争道:“没有啊。”

    老霍摇头:“有,只不过你自己没有察觉而已。”

    他指了指安争手腕上的血培珠手串:“你自己没察觉,但我却感觉到了你的变化。这个东西正在无时无刻的影响着你,非但在持续吸收你的血气,还有别的方面......你仔细回想一下,自己这段日子是不是脾气越来越急?做事越来越冲动?你从聚尚院回来杀了人,这人真的有必要杀?或者说,真的有必要立刻杀?”

    “聚尚院的事,你完全可以忍一时,然后回来筹谋一下再稳妥的除掉那几个人,不至于牵连道宗门和聚尚院。但你没有忍住,你杀了人。”

    “之前打李延年,看似理智,你没有出重手,连一丁点的修为之力都没有用,但你不觉得当时你有一种控制不住自己就必须出手的感觉?”

    听老霍说完,安争的脸色猛的变了变。

    自己毫无察觉,但老霍说的都是真的。

    在聚尚院的时候,安争几乎就忍不住当场把苏飞云他们杀掉。能忍到半路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再出手,安争始终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理智。但实际上,还是太冲动了。

    老霍的眼神里有些担忧:“这个手串本来就是很邪门的东西,落在你手上我一直没有多说什么,是因为这东西一旦认主,除非你死不然根本就无法分开。既然已经无法分开,我多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我觉得, 我担心的事还是在发生,或者说已经发生了。”

    安争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老霍担心的是什么。

    当初刚刚得到血培珠手串的时候,老霍就告诉过他,手串会吸收他的血气,一是维持血培珠自身,二是可能要去滋养血培珠手串的上一个主人。

    老霍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告诉我说,这个手串没有上一个主人,也不是别人送给你的,而是你自己捡到的。所以那个时候,我的担忧还稍稍轻了些。不过现在看来,你对我说谎了......又或者,是因为这手串在你捡到的时候,就已经被诅咒。”

    “手串有你和上一个主人的两种记忆,它就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你。你的杀戮之心越来越重,我猜着,多半是因为血培珠手串的上一个主人杀戮之心太重的缘故。”

    安争回想着药田茅屋之中的那具干尸,心里有些难以平静。

    老霍叹息道:“我说过,你这气运......太奇怪了,往往看起来这些逆天的好运气,未必都是真的好运气。”

    他站起来,拍了拍安争的肩膀:“自己多静心,杀戮之事,最近少做,动念也要压制一下。”

    安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在沧蛮山深处,那如倒插着一柄利剑的山峰之下,石洞之中光华一闪。

    围坐在水晶棺周围的背剑之人中,忽然有一个睁开了眼睛。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面容上判断也就不过二十岁上下。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如同一柄冷冽的宝剑从剑鞘之中抽了出来。眼神光寒,如长剑出鞘。

    山中,一头高阶金品的妖兽从山林之中掠了出来。这是一头人熊,身体虽然还是熊的样子,但那张脸已经和人脸极为相近了。

    “交出来!”

    人熊朝着石洞之中嘶吼了一声。

    “孽畜。”

    年轻剑客冷哼一声:“区区金品,居然敢来这里放肆。”

    他长身而起,举步走出山洞。外面,金品妖兽张开嘴发出一声咆哮,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妖兽野兽全都吓得瘫软在地,居然连跑都不敢。

    “我修行千年,只差一步就能跨入紫品化作人形。”

    妖熊看着年轻剑客说道:“我感觉到你这里藏了紫品的神器,把它交出来我饶你不死。我只为修行,不想杀你。”

    年轻剑客道:“我却容不得妖兽作乱。”

    妖熊大怒,张开嘴发出一声咆哮,音波如海浪一样朝着年轻剑客席卷而去。那剑山上散发出一阵光华,音波如大浪撞击在巨石上一样,水流般往两侧分开。方圆几百米之内,剑山两侧的树木全都被音波震碎成了粉末。大地也被卷起来一层,碎木和尘土激荡漫天。

    年轻剑客冷哼一声,单手往前一指:“天威荡九州,一剑诛邪魔!”

    他背后的长剑自动飞了起来,然后一道金光笔直的朝着妖熊刺了过去。妖熊再次咆哮,音波排山倒海一样压了过来。金光却只有一道,笔直而狭细,却将音波斩开。那剑如流星,自妖熊的额头刺了进去,然后从脑后贯穿而出。人熊的头颅上出现了一个孔洞,它的音波戛然而止。

    年轻剑客单手遥遥一握:“死!”

    砰地一声,妖熊的心口-爆开了一团血雾,紧跟着一颗金光灿灿的晶元就从它胸口里飞了出来。

    年轻剑客将妖熊的金品晶元往自己袖口一放,他衣服袖子上随即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一闪即逝,那晶元随即被镇压住他袖口之中。

    “触犯天道,灭你七生七世。”

    年轻剑客捏了一个法印,妖熊的肉身随即爆开,化作一团血雾。

    年轻剑客一转身,长剑自动飞回来重新落在他背后。

    他转身走回山洞里,在水晶棺旁边原来自己的位置上盘膝坐下来。片刻之后,他的肉身看起来又被冻住了似的,如石像一般冷硬坚固。

    水晶棺之中,那原本的干尸却已经面目栩栩如生。这人看起来已经不再是一个老者,而是一个中年男人。他闭着眼,但嘴角上微微上扬,似乎对手下人做事的风格颇为满意。此时这个人看起来身体也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模样,谁也不能怀疑,他睁开眼就能站起来生龙活虎的走出这里。

    若是安争看到这个人此时的面容,一定会大惊失色。

    这人的面目,竟是和陈少白有几分相似之处。

    燕国,方固城。

    李延年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出过家门,他托人去礼部给自己告了假,说是身体不适,其实主要是脸被打的几乎破了相,他实在没有办法去面对自己的同僚。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李延年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依然坐在那怔怔出神,对着墙壁,好像墙壁上有他希望看到的一切。

    安争拎着一壶酒从外面进来,随手把门关好,然后坐到李延年的对面。

    当李延年看清楚是安争之后,吓得往后缩了缩。

    安争把酒壶往前推了推:“不是给你喝的,是药酒,一天三次擦拭伤口,三天就能复原。”

    李延年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了声谢谢。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所以用特别复杂的眼神看了安争一眼。

    “我知道你可能还觉得自己没错,是我多管闲事。前者你错了,因为你错了。后者你没错,我确实是多管闲事。”

    安争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当然不指望你不怪我,我要是挨了揍也不可能立刻原谅揍我的人。”

    李延年忽然抬起头:“你错了......我不恨你。”

    安争微微一愣:“嗯?”

    李延年叹息一声:“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或许正如你说的,我是太自私了吧。所以哪怕你再打我一次,我也不怪你。”

    他的话才说完,安争忽然从对面一巴掌扇过来,直接把李延年扇倒在地。李延年愣了一下,心说你还真打?

    他才抬起头,几支弩箭从窗外激射进来,钉进了墙里。若他刚才没倒下,已经被射死了。

第八十三章 轮到我了吗

    安争坐在那没有起来,左手伸出去将一支激射过来的弩箭夹住。他随手把弩箭丢在一边,然后将桌子翻转过来挡在李延年身前。

    “得罪谁了?”

    安争问。

    李延年惊恐的摇头,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争听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道:“外面最少有十几个人,脚步散乱,说明配合不算默契,应该不是军方的人。”

    他一伸手把李延年抓起来,随手一抛李延年就飞上了房梁。幸亏他反应也不算太慢,紧紧的抱住房梁没有松手。

    安争站在房门一侧,背靠着门柱。弩箭激射了一阵之后,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紧跟着就有人快速的冲了进来。安争一伸手抓住第一个人的衣服,然后单掌在那人的咽喉上切了一下,那人随即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安争将连弩捡起来朝着烛火勾动机括,弩箭射出去把烛火打灭。

    后面陆续有人冲进来,摸黑在屋子里小心翼翼的探查。

    安争始终站在门口数着,进来的人一共六个,外面最少也还有六七个人戒备。

    一个不懂修行的礼部主客清吏司的郎中,竟然能出动这么多人来杀他......这根本就不是奔着杀一人而来的,而是灭门。

    安争等外面没有人再进来,从后面鬼魅一样一掌将一个蒙面人切倒。伸手从倒下去的人腰畔将短刀抽出来,屋子里刀光闪烁,片刻之间就把进屋的人接二连三的砍倒在地。

    外面的人显然没有想到此时屋子里居然有高手在,一下子就慌了。安争捡了一把连弩看了看,然后朝着外面点射了几下,四五个黑衣人随即中箭倒地,每个人都是咽喉上被刺中,精准的让人恐惧。

    “有高手。”

    外面的人低低的说了一句,显然不想惊动四周的街坊邻居。

    安争从窗户上的破洞往外看了看,院子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不过这些人显然没有退走的迹象。那几个手持连弩的人开始后退,然后安争忽然看到一大团黑影朝着房子这边砸了过来。

    安争下意识的双臂挡在身前迅速后撤,一瞬间就修为之力凝聚起来。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安争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后背上一阵剧痛传来。

    安争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飞了出去,直接把前面的窗子撞碎。半空之中,几柄利刃闪烁着月光从半空劈落,安争伸手抓住其中一柄往怀里一带,硬生生把刀抢了过来,借助那个人的力量和体重,安争又稳稳的落在地上。他落地之后手腕一震,长刀随即碎裂。安争单掌往前一推,劲气之下,那些刀子的碎片激射出去,将面前的四五个黑衣人尽数击杀。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缓步从屋子里走出来。

    “你不是李延年。”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很怪,身形也很怪。

    安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妖兽?”

    那人摇头。

    “精兽?”

    那人再次摇头。

    安争深吸一口气:“原来是最难对付的魔兽。”

    那人披头散发,抬起头看向安争的时候,安争看清楚他脸上带着一个金属的面具,连鼻孔都没有,只是眼睛的位置有两个孔洞。孔洞里有两团红色的光,微弱,但让人觉得很刺眼。

    这个人穿着宽大的黑袍,可是黑袍之下隐隐约约能见到金属反射的月光。

    不管是妖兽,精兽,还是魔兽,都只有到了紫品高阶才能修成人形。所以当安争问出来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不安。能修成人形的东西,安争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修为绝对不是对手。不过当他看到那金属如甲胄一样的着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妖兽是各种野兽修炼成妖,精兽是花草树木之类,而魔兽是各种气息。

    既然是气,当然没有固定的形状。而这个家伙能成人形,是因为外面穿了一件金属甲胄。甲胄若是碎了,它就是一股气。

    “李延年在哪儿?”

    那人问。

    安争反问:“你为什么要杀李延年。”

    金属怪人沉默一会儿,然后走向安争:“找不到他,就把你抓回去审问,也能问出来李延年去了哪儿。”

    安争思虑了一下,如果使用青铜铃铛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青铜铃铛一出,必然引起京城内高手的警觉。自己现在没有实力保住这种级别的魔器,所以能不动用暂时不要动用。想到此处,安争手腕一翻把红鸾簪取了出来。不到一定的境界安争无法使用紫品神器,所以这件红鸾簪在安争手里就是一柄绝世利器。

    “你想反抗。”

    金属怪人的声音也有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感觉,让人十分不适。他往前走,然后抬起胳膊指向安争:“反抗会死。”

    他话说完,宽大的袍袖里忽然有一股黑气喷出来,安争一闪身避开。黑气所到之处,草枯萎,树干枯,地上的死尸化为脓水。

    安争皱眉,这个魔兽本身是一种毒气,但毒气种类也很繁杂,所以根本没办法分辨出来。要是曲流兮在身边就好了,她对于毒物的研究也很透彻。

    金属怪人一击不中,随即向前扑了过来,双手抡开,黑气如毒蛇一样分出来十几条,在半空之中速度奇快的爬向安争。

    安争不敢轻易和黑气接触,身子如猎豹在丛林之中穿梭一样避开那些黑气形成的毒蛇,然后迅速的向金属怪人靠近。

    金属怪人冷哼一声,双臂的袍袖忽然鼓了起来,如吃饱了风的船帆一样。紧跟着黑色的气团一个一个的从袖口里激射出来,如同炮弹一样。

    黑暗之中视线本就不好,这气团也是黑色而且无声,所以避开极为困难。

    安争心念一动,血培珠手串上星光一闪,然后一个大概直径四十厘米的圆盾出现在他手上。这圆盾上散发出一种深邃的光,还有条状的纹理,正是圣鱼的那片鱼鳞。

    安争顶着的圣鱼鳞盾往前冲,黑色的气团一个接着一个的轰在鳞盾上,但却无法腐蚀鳞盾。

    金属怪人奇怪的咦了一声,然后袖口里忽然伸出来两条实质化的蟒蛇。安争眼力不错,一瞬间就看出那其实是拉长了的胳膊。这个人身上穿的金属甲胄做工几分精细,能够随意的变幻形状。两条蟒蛇一样的胳膊缠绕过来,安争抡起鳞盾砸飞了其中一条,另一条已经迅速的缠绕到了的他的腰上。

    那胳膊迅速的收紧,蟒蛇缠住了猎物一样卷起来把安争拉向金属怪人。

    当安争就要到了金属怪人身前的时候,怪人的另一条胳膊缠绕回来,顶端裂开一个口子,从里面有黑气喷出来直奔安争的面门。

    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的时候,安争手里的红鸾簪一划,将缠绕着自己的甲胄切开了一条口气。在黑气宣泄出来的同时,安争身子一矮,贴着地面冲了过去。他拿着鳞盾的左手在地上戳了一下,身子借力一翻,两只脚狠狠的踹在金属怪人的胸口。

    金属怪人向后退了几步,还没有稳住身子,安争已经再次到了近前。

    红鸾簪刺出去,一触即回。金属怪人双臂收回来横扫,安争已经绕到他的背后,红鸾簪迅速的在金属怪人的后背上戳了几十下。金属怪人怒吼一声,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条蟒蛇,然后缠绕向安争。

    安争将鳞盾抡出去,鳞盾旋转着兜出一个弧线,然后在半空之中狠狠的砸在那金属怪人的脸上。砰地一声,面具裂开,黑气开始向外宣泄。

    安争趁机冲过去,红鸾簪再次不停的刺出,金属怪人身上连续挨了很多下。当安争后撤的时候,金属怪人已经暴怒到了极致。

    “一个修为还不到须弥之境的家伙,居然敢挡我的路!”

    他往前一冲,却看到安争诡异的笑了笑。

    “我什么修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好东西多。”

    安争单掌往前一推,一股劲气沛然而出,劲气轰在那金属怪人的身上,怪人的甲胄砰地一声碎开了。那甲胄之前被安争戳出来几百个洞,安争一掌之下,甲胄再也支撑不住了。

    当甲胄碎裂,一大团黑气从其中冒了出来。

    “这是人间界,你们魔兽不该来。”

    安争一抬手,鳞盾飞出去撞在黑色气团上,直接把气团震碎了。气团之中,一个红色的珠子若隐若现。

    “给善爷添个菜。”

    安争脚下一点,身子炮弹一样冲出去。在鳞盾将黑气撞开的一瞬间,红鸾簪从黑气之中把那颗珠子挑了出来。那珠子掉落在地上自己又滚出去,不停的转着躲避安争的追击。眼看着珠子就要滚出院子,安争的红鸾簪飞出去,恰好戳在珠子前面,珠子一停顿,安争手腕上的血培珠光华一闪,那珠子随即被吸了进去。

    安争的血培珠手串,现在有三颗珠子能用。一颗是药田,一颗是空间储物,一颗是有了北冥有鱼四个字的珠子,圣鱼的鳞片就存放在其中。

    有一个正方形星点的珠子就是空间储物之用,光华一闪之际,那珠子就被吸入了血培珠的这颗珠子里。

    安争也不敢多停留,冲进屋子里把李延年从房梁上拽下来,然后拖着跑离开了李府。出门之前,安争把院子里的两个灯笼打翻,丢进了柴房。

    “你干什么!”

    李延年急的喊了一声。

    安争拉着他飞奔:“这些人显然见不得光,我点火烧了你院子,方固府就会派人来。到时候这些死人被方固府或者其他什么衙门发现,想杀你的人就不敢在短时间内轻举妄动了。”

    李延年愣了一下,人已经被安争拖进巷子里。

    安争带着李延年故意转了几个圈才回到天启宗,这里距离李家不算近,至少七八里的路程。安争回去之后就把李延年关进了自己的房间,灯光之下,才看出来李延年已经吓得的面无血色。

    “你得罪谁了?”

    安争问:“居然动用这么多人杀你。”

    李延年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我无边的恐惧:“轮到我了吗?”

    说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无比的复杂。

第八十四章 一环一环大环小环

    李延年眼神里的恐惧是极为浓烈的,还有一种绝望的悲愤。所以安争看懂了李延年这种眼神的时候,就猜到了李延年知道那些杀手是谁。

    “先王去后,国将不国。”

    李延年忽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哭的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安争没有说什么,走到一侧倒了一杯酒靠在窗边看着夜空静静的品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这酒入喉之后显得如此辛辣。

    李延年足足哭了十几分钟,抬起头的时候放佛一下子苍老了三十岁,整个人憔悴无比。

    “你的仕途算是到头了。”

    安争放下酒杯:“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问。回头我先找个地方把你安置,等到过一阵子就送你去大羲江南和你的妻儿团聚。以后你就好好陪着一家老小过日子,庙堂之高远,再也与你无关。田园之清惬,才是你的归属。”

    李延年看向安争,然后跪倒在地:“多谢!”

    安争也没有把他扶起来,就那么受了李延年一拜,然后他笑了笑:“这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后半生了。就算你的对头势力再强大,也不敢去大羲放肆。我之所以受你这一拜,是因为我当的起。所以既然你也谢了,也拜了,以后这件事就可以不用再提了。”

    李延年站起来道:“你是真侠士,李某之前对你冒犯了,对不住。”

    安争道:“你睡吧,今夜想杀你的人会在城中疯狂的找你,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这天启宗来。明天天一亮,你家里的事就要引起轩然大波。方固府,刑部,大理寺,都会介入。到时候那些想动你的人就会收敛一些,不过明天方固城的所有城门,都会有他们的人盯着,一旦你露面还是要死。”

    李延年长叹一声:“我为国效力二十年,本以为可以到老归于田园,可现在看来,这朝堂早已经容不下我这样的人了。”

    安争走过去把酒壶放在李延年身边,然后转身要走。

    李延年看着安争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叫住安争:“陪我说说话吧,有些事我需要一个能信任的人帮我记住。”

    安争站在门口回头:“你确定要对我说?”

    李延年道:“虽然你我才刚刚认识,但我知道你是可以托付之人。我明天离开这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到出城,就算出城,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和妻儿相聚。所以若我死了,我想让你帮我告诉我的孩子,仇人是谁。”

    安争坐下来:“我猜,这就是你不想让你儿子修行的原因?”

    李延年道:“我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人杀掉的,这几年安稳,我倒是放松了警惕。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以为他们不会再掀起什么波澜......但我知道,若我被杀,我儿子一定会为我报仇。对方实在太强大,若为我报仇,他可能也会死。我不让他修行,他没有能力,就不会为我报仇了吧......但现在看来,我是错的。”

    他看向安争说道:“刚才在我家里,若你不在,我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杀了。若是他们查到了我家眷的下落,只怕也会去追杀,他们不懂修行,和我一样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我想,我确实错了。毗湿奴既然能修行,那就让他修行吧,最起码将来面对凶险,有保护他母亲,保护他兄长和他自己的能力。”

    “至于报仇......还是算了吧,就算我死了,这个仇也报不了,对方势力太大。”

    安争问:“是谁?”

    李延年沉默片刻:“是后族苏家。”

    安争问道:“你不过是一个礼部主客清吏司的郎中,和后族能有什么矛盾。”

    李延年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然后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和大羲有关......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帮我,以后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也能让我妻儿知道以后提防着谁。后族的人做事向来不留余地,他们就算知道我妻儿去了大羲,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因为这其中也牵扯到了大羲的一位大人物。”

    安争的心里一动,他忽然感觉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李延年说的那位大羲的大人物,必然是大羲惠王陈重器。因为这么多年来,大羲只有这样一个能称得上大人物的人到过燕国。

    李延年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那是四年多前的事了,当时燕国和涿国赵国的联军杀入永国,将幽国永国的联军击败,几乎将永国灭国。后来为了调停各国战事,大羲派了一位分量很重的人来......大羲圣皇的儿子,惠王陈重器。我本以为,陈重器的到来真的只是为了调停战争,可等到陈重器到了之后,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

    安争问。

    李延年道:“陈重器到了燕国之后,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也没有召见永国和幽国的使者,整日游山玩水,哪里是来调停战事的?而且北方十六国对于大羲来说,不过十六只蝼蚁罢了,根本无需派出一位亲王亲自出面。所以当时我就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后来想着,或许这位亲王只是来北方游玩的,顺便把十六国的事解决。而且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没必要亲自接见各国的使者,甚至连各国的王他都没必要见。”

    “他只需要派人带着自己的口信过去,十六国哪个国家敢不听从大羲的调停?”

    李延年又喝了一杯酒,看着安争:“直到有一天,我负责引领着陈重器在燕山游玩,陈重器忽然失踪了。”

    安争的眼神一凛,他知道陈重器的失踪正是和自己的到来有关。

    李延年道:“当时我们全都慌了,整个礼部都乱做了一团,到处派人去找。结果找了五天也是音讯全无,到了第六天忽然接到了书信,说是陈重器已经离开了燕国返回大羲了。”

    他倒了第三杯酒,再次一饮而尽:“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那样一位大人物失踪了,燕王居然一点儿都不着急。礼部这边已经急疯了,几次面见燕王,燕王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却敷衍了事。按照道理,陈重器和他的随从全部失踪,燕王必然会调遣全部高手搜寻,但燕王的命令是......兵部,刑部,大理寺和天极宫的所有高手,一律不准轻举妄动,谁胆敢私自出方固城,杀无赦。”

    李延年看了安争一眼:“你说奇怪不奇怪?”

    安争点了点头:“确实奇怪。”

    但安争心里明白,燕王下令所有高手不准离开方固城的时候,正是从大羲来的那些高手伏击自己的时候。

    李延年继续说道:“本来事情到了这,有陈重器的亲笔信过来说已经返回大羲就可以告一段落了,虽然奇怪,但毕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我,也根本不会牵扯其中。”

    他一杯一杯的喝酒,脸色很快就从惨白变得有些发红:“可是后来有一天,驿站里来了一个伤者,说是从大羲来的。他在过沧蛮山的时候遇到了妖兽,奋战之下才能脱身,但到了方固城就昏迷了。当时驿站的人赶紧将消息送到了礼部,我带着人赶往驿站。”

    “那个人交给我一封信,让我务必亲手交给太后。他把书信交给我之后就昏了过去,虽然后来紧急救治,但最终还是死了。”

    安争的拳头在袖口里握紧,他知道真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李延年道:“当时我也是有些好奇,大羲来的使者,为什么那么要紧的书信不是交给燕王,而是当时的皇后?”

    安争问:“所以你偷看了那封信?”

    李延年点了点头:“这就是祸端的开始......当时我太好奇了,总觉得这件事背后藏着什么惊天的大秘密。那信封上虽然封着火漆,对我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我常年接触书信,把火漆重新复原并不难。所以我就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把书信打开看了。”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种恐惧:“我实在没有想到......那秘密居然如此之大,大的让我难以承受。书信是大羲惠王陈重器写给太后的,他让太后除掉知情者,包括......燕王!”

    安争心里顿时一亮......是了,自己出事之后不久燕王病故,沐长烟才会被苏太后派人接回了大燕。

    李延年此时越说越激动,他站起来颤抖着身子说道:“那个贱人,居然要谋害大王!她和大羲的人内外勾结,意图灭我燕国......我身为大燕的臣子,这件事不能坐视不理。但我知道,自己没办法见到燕王。因为那个时候,宫里面已经对外宣布燕王病重,朝事都交给皇后和老丞相诸葛颜打理。我职务低微,根本进不去天极宫。”

    “诸葛颜当时虽然权利差不多被架空了,但毕竟德高望重。而且,满朝文武之中,也就只有他能随时进宫去见燕王。所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诸葛颜。”

    安争脸色一变:“所以......前些日子诸葛颜死了。”

    李延年点了点头,眼神里都是痛苦:“是我害死了老丞相,是我......我将这件事告诉老丞相之后,他第二天就进了宫。但当时燕王身边都是太后的人,所以想必他要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燕王也不容易。诸葛颜让我将书信重新封好送进锦绣宫给当时的苏皇后,因为驿站的事瞒不住。”

    “我当时只好将书信封好,然后亲自送到了锦绣宫里。因为书信看起来完好无损,所以当时太后并没有什么异样。”

    李延年说到此处,忽然身体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跌坐在凳子上:“可谁知道,燕王还是没有能保护自己......就在诸葛颜进宫之后的第二天,燕王驾崩了。”

    李延年的脸上都是悲愤,那怒火几乎能把天空点燃。

    “那个贱人,就这样害死了大王。”

    安争听到这的时候,大概已经了解了整件事。陈重器要杀他,但在大羲之内不敢动手,所以才会故意去求大羲圣皇,让大羲圣皇派他去燕国。到了燕国之后,他立刻派人传递消息回去,就说自己遇险。当时圣皇正在筹备一件大事,实在不能分身亲自前往,所以立刻通知了安争。

    因为圣皇知道,朝臣之中,安争和陈重器私下里关系最好,派安争去,安争必然会倾尽全力。

    这一切环环相扣......现在,燕国太后苏晴暖要把这在燕国内的一环一环都灭除了。燕王是最大的那一环,诸葛颜其次,李延年这样的不过是最小的一环罢了。

第八十五章 胆敢

    安争有一件事不是很理解,但这并不是什么重点。太后苏晴暖敢在当年就害死燕王,为什么要拖到几年之后才开始着手清理当年的知情者?他好奇,但这件事对于安争来说,重点是确认了自己的仇人都有谁。

    安争静下来沉思了一会儿,猜测可能是现在清除的人,多半都是当初苏太后不确定是否知情的人。诸葛颜当日虽然进宫,但当时有没有对燕王说谁也不知道。就算说了,诸葛颜当然也不会暴露自己,况且第二天燕王就被谋害,所以诸葛颜这个人,苏晴暖留到了现在。

    当时真正的知情者,可能全都已经被除掉了。又或者,出于什么原因苏晴暖要等到四年多之后才开始下手。

    李延年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倒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这也是一个可怜人,安争没有叫醒他,找了件衣服给李延年披上。

    安争一个人走出房间,坐在空地上抬头看着月亮怔怔出神。

    他的本意就是接近李延年,看看能不能查出来当时的一些事。结果出乎预料的得到了很多真相,但安争心里却一点儿都不轻松。因为越是距离真相近了,他就发现自己的心裂开的口子就越大。

    为什么是陈重器?

    安争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陈重器和自己是真正的好友,算得上兄弟。当初安争刚刚从明法司升为一个小小的探案执法使的时候偶遇了陈重器,自此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便越发的好了起来。当时陈重器隐瞒了自己是皇子的身份,整日跟在安争后面帮着他办案。

    或许,当时陈重器只是生活太无聊了些,跟着一个小执法使去办案对他来说有些新奇刺激。但是经历了几次凶险之后,两个人已经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明明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人,为什么就忽然动了杀念?

    安争往后躺下去,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曲流兮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然后伸出手握着他的手。

    安争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

    曲流兮还是第一次这样主动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哪怕大家都知道她喜欢安争,但她自己却刻意的去回避这这个问题。她主动握住了安争的手,是因为她感觉到了他的伤感和一种无法解释的无奈。

    “你怎么还没睡。”

    安争问。

    曲流兮道:“你没回来,睡不着。你回来之后,你屋子里哭哭闹闹的,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事。然后看到你一个人到了这发呆,所以过来陪你坐一会儿。”

    她的声音很轻,但安争觉得心里很暖。

    “很早之前你对杜瘦瘦说,你是一个天授者的时候,我就开始查阅这方面的记载。”

    曲流兮低着头看着地面,发丝垂下来,遮挡住了她的半边脸。月色之下,她的容颜是那么的美那么幽静,如一朵在夜色之中静静绽放的花儿。

    “我搜集了很多这方面的书籍,其中一部里说......天授者,其实并非天授。”

    曲流兮的手紧了紧,让安争感受到了她手心的温暖:“那个时候我就很担心你,觉得你内心之中一定藏着什么仇恨或者说其他什么很重的东西,压的你很累很累。书里说,所谓天授,其实就是灵魂的转移。天授者,其实大部分都死了,灵魂死了。他们之所以能够在苏醒之后知道很多自己从前不知道的事,那是因为另外一个灵魂进入了身体。”

    “而但凡可以灵魂不灭寻找新的躯体的人,都是强大的,所以会懂得很多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天授者在醒过来之后和从前大不相同的缘故。”

    她的手越来越紧,显然她在紧张。曲流兮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但在这一刻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也不想去知道。在我心里你只是安争,简简单单真真切切的安争。不管你有没有背负什么仇恨,不管你有没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秘密,你对我来说都是安争,那个为了保护我们而拼命的安争。”

    她看着安争认真的说道:“在我眼里,你始终都没有什么不同。”

    安争也握紧了曲流兮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就想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只是想对你说,不要太辛苦。”

    曲流兮忽然也往后一躺,挨着安争躺在平地上,两个人如此的接近,以至于她身上的淡淡香气都飘进了安争的鼻子里,然后在脑海里久久盘绕。

    曲流兮看着天空说道:“已经过去的事,要追求一个结果,这没有什么。但如果真的为了追求结果而辜负了现在的自己,不值得。”

    她对安争并不是很了解,她说这些话仅仅是因为书中对天授者的推测,所以她的担忧并不针对安争的仇恨,她只是在说着自己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对安争说的话。

    “我......们大家,都不希望失去你。”

    我字后面的那个停顿,让曲流兮的脸微微发红。

    安争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揉乱了曲流兮的刘海:“别胡思乱想了,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安争,你们的安争。放心吧,我不会去做什么出格的事。”

    曲流兮点了点头:“你答应我,以后做事之前多想一个人,想到这个人对你有没有什么影响,想到她会不会让你冷静一些。”

    安争问:“谁?”

    曲流兮咬着嘴唇:“我......”

    然后她站起来,快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安争坐起来,看着跑远的曲流兮忽然有一种负罪感。这个女孩子对自己太专注了,这样可能会影响她的生活。然而安争却无法解释什么,也无法用冰冷的方式去伤害这个少女。

    而在远处,古千叶的房间门口,拎着一壶酒的古千叶脸色有些复杂。

    她转身,关上门,然后把酒壶里的酒自己全都喝了:“我不在意啦,我没有生气啦,我只是觉得那个家伙一个人发呆有些可怜所以去可怜他的啊,我只是找了一壶酒而已所以就慢了些啊......啊啊!我在后悔什么,后悔去找了一壶酒?对啊,我什么要去找一壶酒?”

    她摇摇摆摆的走了几步,然后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在床上堆着的被子枕头之中刨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我好困啊,我要睡觉觉......睡觉做美梦,梦到大帅哥。”

    安争一个人在平地上又躺了好一会儿,他认真的思考了曲流兮说的那些话。

    是啊,自己要报仇,但不能盲目的去报仇,不能因为报仇就把自己这一次重生再次扔进火坑里。现在他有了天启宗的大家,有了责任,虽然这份责任和当初身为明法司首座的责任比起来好像要小很多,但更为真切,更实际,更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安争在的时候,明法司是大羲的执法机器,因为安争本身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机器,他的眼里没有感情。哪怕天昊宫的许眉黛对他一再的示好,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变了。

    他喜欢和杜瘦瘦小七道在一起开一些荤荤素素的玩笑,傻-逼一样乐的合不拢腿......嘴。也喜欢曲流兮的小儿女情长,喜欢古千叶的古灵精怪,喜欢老霍和曲疯子的人间烟火气。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原来不一样了。原来的安争以铲除罪恶为己任,他觉得自己生如此,死亦如此。

    或许正是因为那超出了自己预料的死法,改变了安争吧。又或者,是这些年和杜瘦瘦曲流兮他们的朝夕相处,改变了自己?

    安争不想去追求答案,他只是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的被曲流兮影响了。刚才还在烦闷气愤的自己,想到这些年和大家相处的那些快乐,一瞬间就把所有的烦恼和气愤都驱逐干净了。心中隐隐约约升起来的杀戮之念,悄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在安争躺在平地上看着月亮的时候,他在努力的深呼吸,压制着自己的杀念。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几乎忍不住从房间里冲出去,去杀苏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但是当曲流兮的手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这种杀念就被一种温柔如水的力量化解了。

    安争起身,深吸一口气,然后回房睡觉。

    古千叶从被窝里挣扎起来,走到窗口看到安争居然步伐轻快的回了房间,她白了安争一眼自言自语一句真是没心没肺,然后她往后倒着走再然后一仰,躺回床上睡着了,比谁都没心没肺。

    就在这个时候,锦绣宫里太后苏晴暖却勃然大怒。

    “一群废物!”

    她啪的一声摔碎了手里的玉杯:“不过是除掉一个连修行都不能的主客清吏司郎中而已,杀一个文人,去了十几个人再加上一个魔兽......居然被人反杀的干干净净!”

    已经升任为大将军的苏纵垂首道:“太后放心,今夜我会加派人手,把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天黑城门不开,李延年就逃不走,只要他还在城里,臣就一定会把他翻出来。”

    苏晴暖沉默一会儿后说道:“今夜最好把事情办妥,李延年家里死了那多人,起了火,方固府和刑部的人已经去查了。如果天亮之前找不到李延年,这件事就让方固府定性为仇杀,随便给李延年安排一个仇家就是了。明天一早,在所有的城门口安排咱们的人,盯准了,决不许李延年离开方固城!”

    “臣明白!”

    苏纵转身离开,脚步很急。

    只是杀一个五品的小官而已,居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让苏晴暖极为愤怒。杀诸葛颜都没有闹出什么事,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却让半个方固城的人夜不能寐。

    苏晴暖转身,看到了那个在软塌上吓得有些发抖的年轻男人,她缓了一口气后走过去:“没你的事,不用害怕成这样。”

    那是一个生的很漂亮的男人,有着健硕修长的身材,胸肌,腹肌,棱角分明。最主要的是,他某个部位大的有些不像话。

    苏太后在年轻男人怀里躺下来,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个东西:“看看,把它都吓坏了......好可惜啊。”

    她说好可惜的时候,是真的觉得可惜。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了,但是可惜听到了李延年的事,所以只能杀了。

    她低下头把那个东西含进嘴里,然后含含糊糊的说道:“快让它凶猛起来好吗,让我有一个孩子,一个你的孩子。”

    她居然想要一个孩子。

    而燕王已经死了好几年,她竟然有这个胆量!

第八十六章 撼动与撼不动

    其实安争一直都没怎么睡着,因为他要思考把李延年安排到什么地方。如果安争只是一个人生活,那他就会把李延年留在身边。但这不行,因为天启宗里还有很多人,一旦李延年的事泄露出去,那就不是安争一个人的生死,是数百人的生死。

    还是那句话,安争救毗湿奴也好,救李延年也好,都只不过是做好事而已。做好事会将祸端引来牵连家人,那就比较扯淡了。

    天快亮的时候安争才睡了一会儿,但是常年习惯形成的生物钟又让他在固定的时间醒来。

    他起床之后去叫醒了李延年,然后给了李延年三千两银子,让李延年在不远处的一条街上买了一个小院,剩下的银子足够李延年生活好几年的。安争告诉李延年尽量减少外出,他会为李延年准备足够的粮食,不会自己做饭就学,难吃就忍着,一直到自己把饭做好吃为止。想吃鸡蛋就养鸡,想吃猪肉就养猪,就这么简单。但这简单的事,估计能把李延年这样自持身份的文人难死。

    太后的势力对于方固城内的盘查一定很严密,但在刑部和方固府的介入之下最起码这两天白天不会太放肆。不过安争猜着,太后一定会想办法让方固府迅速结案,这样一来她的人才能继续搜查李延年的下落。安争在明法司那么多年,对于追查缉捕这样的事熟的不能再熟,所以他知道短期内应该查不到李延年买下一处房产的事。

    后族的人第一阶段是去探查李延年的亲属,如果查不到什么的话,会把重点转移到全城的客栈,寺庙,或者道观,因为这些地方都是可以花钱住下的。如果再没有什么发现的话,这个时候追查就到了第三阶段,也就是碰运气的阶段。负责的人会将这个案子向后排,将更要紧的事往前推。

    所以安争有信心,让李延年在方固城里藏上几个月不出问题。

    出面买房产的时候,安争是委派了一个宗门里的帮手去做的,这个帮手易容改换身份把房子买下来之后,就从最远处的一个城门离开了方固城,回边城去。如果过一阵子没有什么事发生,安争会派人通知他返回方固城。

    安排好一切之后,已经到了中午。和大家一起吃过了午饭,安争就带着大家一起去了武院。

    可是在武院报备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难题。

    武院负责接待考生的官员叫李四海,是武院的文职官员,不懂修行,而且比较顽固。但兵部和武院这样的地方做事,向来讲究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一个比较顽固的人负责审核考生,对武院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李四海的顽固在于,只要是规矩上写着的东西,一律坚持。只要是规矩上没写的事,也一律坚持。前者坚持肯定,后者坚持否定。

    总而言之,一句话,规矩不允许或者没有规定的事,那就没得谈。

    “凭什么!”

    杜瘦瘦啪的一声手掌拍在桌子上:“你凭什么不让小流儿报名!”

    李四海往上推了推老花镜,用四平八稳的语气回答:“按照大燕长安元年兵部勘发的规定,女人就是不允许进入武院学习的。你知道大燕元年是哪一年吗?是七十七年前。七月份,也就是和现在一样的月份。到现在已经奉行了七十七年,你问我凭什么,问的好没有道理。”

    杜瘦瘦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曲流兮拉了拉杜瘦瘦,然后看了安争一眼:“算了,既然规矩不让女生入武院,那我就在宗门里修行,没有什么区别。”

    安争却摇了摇头:“就算是朝廷的规矩,不合理就是不合理。”

    李四海哼了一声:“后生可畏,你还是七十七年来第一个质疑朝廷这个规定的人。如果你不服气,去兵部吧。兵部有武选,职方,车驾,武库,清吏五司,你去武选司找郎中大人申诉。不过这事,郎中大人估计也管不了。所以我建议你若是有能力,直接面见兵部尚书大人,可能会有转机。”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一直那么平,听起来不冷不热,但实际上语气之中对安争他们的那种讥讽显而易见。在他看来,女人不能进兵部不能进武院,是天经地义的事,这种事居然都有人敢质疑,简直就是个笑话。

    安争回头,在曲流兮耳边低声问:“你告诉我你自己真实的想法,如果你真的不想进武院,那这件事就算了。我没有时间为别的女人争取什么,我还没有那么伟大。如果你想进武院,那我就想办法把这个狗屁的规定给改了。”

    曲流兮道:“想进武院,但不想你有麻烦。我只是觉得,这规矩真的不合理,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从军?”

    安争挑了挑大拇指:“那就争取。”

    他转身看向李四海:“那我就不和你多说什么了,因为你的职责是守着规矩上的每一个字,但你永远都接近不了改变这规矩上每一个字的那种高度。”

    啪的一声,这次是李四海拍了桌子:“你什么意思?蔑视我?”

    安争耸了耸肩膀:“没有,我一直很客观理智的看待你,因为你就那么高,不需要蔑视。”

    说完之后安争和杜瘦瘦他们转身就走了,李四海拿起毛笔在名册上就把安争和杜瘦瘦还有小七道的名字划掉了。

    安争往回走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改变这种规矩。

    当今大燕掌权的是一个女子,但这个掌权的女子可能观念里都有很多根深蒂固的东西无法改变。

    安争让杜瘦瘦他们先回家,然后一个人去了兵部。

    在兵部一进门,安争就遇到了一位熟人,正四品鹰扬将军王开泰。

    “小兄弟,你怎么还没去武院报到。”

    王开泰也是边疆战将,在安争所在的边城戍防十二年,安争去的时候,王开泰刚刚调离边疆不久。

    安争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王开泰笑了笑:“我当是什么事,这事好办。回头我请尚书大人给武院知会一声,然后你让你那个小妹子换上男装就行了。这些年不是没有大家族的女孩子对武院好奇的,非要吵着闹着进去看看,都是这么办的。不过在我看来,一个女孩子,干吗非要接触军务,这本来就是男人的事。好奇进去看看,愿意听听课就听听课,等好奇心过了,回家该干吗干吗就是了。”

    安争听王开泰说完,认真的问了一句:“也就是说,以女子的身份是没有办法进武院的?”

    王开泰微微一愣:“当然啊,那是几十年前就明文写出来的规矩,就算是没有这规矩之前,女子也是不准进军营的。武院是什么地方,将来武院出来的优秀弟子都是要到军中去做将领的,你让一个女孩子去领兵,那不是开玩笑吗。我说小兄弟,你不能这么轴......不就是想进武院学习吗,可以啊,只要换上男装,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但结业之后,是绝对不能从军的。”

    安争道:“我再去问问尚书大人。”

    王开泰拉住安争:“你还想怎么样?”

    安争认真的回答:“我想让她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走进自己想去的地方。”

    王开泰道:“说你轴,你还真是轴,穿什么很重要吗?”

    安争回答:“很重要。”

    王开泰一摆手:“算了算了,你这人真是少见。我还有要紧事要去办,你去找尚书大人吧,但尚书大人也不会答应你的。今晚上我在德岳楼请你喝酒,替我还在边疆的那些兄弟们感谢你这几年的帮助。”

    安争俯身:“多谢将军,我一定会去的。”

    王开泰嗯了一声大步走了,走出去一段后又站住:“安争,我想劝你一句......咱们军方的人不讨厌刺头,越是刺头说明越有锐意。但咱们讨厌的是不懂轻重的人,女人不能从军这是铁律,谁也改变不了。”

    安争摇头:“铁律,不合理,那就熔了它。”

    王开泰叹了口气,大步离去。

    安争在兵部尚书郝平安的门外等了半个时辰,这位事情繁杂的尚书大人才有时间见他。安争进门之后,以学生之礼见面。郝平安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一会儿我还要进宫,南疆和幽国战事不断,粮草军饷都吃紧,我得去见大王,催促户部拨款。”

    安争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郝平安立刻就变了脸色:“你就为这件事找我?”

    安争点头:“是的。”

    郝平安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安争,知道我为什么会见你吗?因为我觉得你这个年轻人很有想法,是可造之材,将来留在兵部能成就一番事业。但你刚才说的话,让我对你的好印象去了一半。因为这种私事小事你来见我,而且还必须以女子面目进武院,你过分了。我本可以随随便便让武选司的人敷衍你一下就算了,但正因为我之前对你的好印象,所以劝你几句。”

    “安争,人要懂本分。你为了自己的一个朋友也好,或者其他什么身份的小女孩,来让我改变一个存在了很久很久的规矩,不觉得有些过分?女子就是女子,不行就是不行。你若是能证明给我看,女子比男人强,那我就冒着风险去面见大王,把这件事交给大王决断。但我说的女子比男人强,指的是大部分而非单独某个人。你的朋友能修行,当然比一般的男子强。但那些不能修行的女子呢,她们有什么资格进武院,有什么资格参与军务?”

    安争起身:“多谢大人抽时间见我,学生告辞了。”

    郝平安看着安争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倔驴一个。”

    他起身,收拾了一下后就急匆匆的赶去了天极宫。

    安争回到天启宗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一路上走回来,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改变这种不合理的规矩。但想来想去,似乎都没有可能。

    安争想到了联名上书,请所有参与武院考核的人帮他签名。但安争想了想,绝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是无聊透顶才会做这样没意义的事,因为在绝大部分人眼里,女人不进武院天经地义,女人就应该在家养活孩子操持家务。

    就算真的发动联名上书一事,愿意帮他的人只怕寥寥无几。

    安争有些发愁,第一次对某件事感觉到力不从心。

    但安争脑子里出现曲流兮的那张面孔,他嘴角就往上扬了扬......天下女子,与我无关。我没有为天下女子鸣不平的伟大,我只想让你面对的都是公平。

第八十七章 打人要打脸

    晚上安争去了德岳楼和王开泰吃饭,对于白天的事一个字都没提。因为安争知道那是什么场合,可以讲过往可以讲情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破坏了人家好端端的气氛,属于不道德的行为。纵然是王开泰还问了几句,安争也是一语带过而已。

    从德岳楼出来往回走的时候,安争被几个方固府的捕快拦住盘查,盘问的很仔细,确定安争的身份是武院考生之后才放行。而安争往前走了没多远,刚要拐进一条比较小的街道,又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拦住盘查,比方固府的人盘问的还要仔细。

    安争心里有些恼火,看来方固府知府徐正声也是太后那边的人。

    不过安争并没有多担心,因为他给李延年买的房子,根本就没有去方固府登记。按照朝廷的规矩,买卖房产要去方固府报备,方固府要收取一定的费用。所以很多人买卖房产都是私下进行,不经官府。只是把地契交出去,然后拿钱走人。有了地契这房子就是你的,因为地契上只写房子位于什么地方,多大,却不写归属人是谁。

    既然没有经过方固府,所以李延年那边根本不需要担心。况且,就算是李延年被发现了,也未必能认的出来。这些人都是拿着画像找人,画像......画的像才怪。哪怕只是李延年把胡须留起来,和画像上的人也相去甚远。

    但是,安争担心的是后族的力量已经几乎控制整个方固城了。到现在为止,安争确定的没有后族插手的衙门,似乎只有一个兵部。

    所以安争对郝平安这个人,充满了敬意。在现在这种环境下,郝平安依然能保证以公平的方式对待兵部的任何事,实属不易。但这种公平,是郝平安认为的公平。

    回到天启宗之后,安争和杜瘦瘦他们再次进入逆天印之中修行。有了逆天印的存在,安争他们的修行时间相当于比别人多很多倍。所以在大部分时候看来,天启宗里的人白天都是很闲的。

    第二天一早安争再去武院的时候,被李四海告知自己没有参选的资格了。

    安争问为什么,李四海推了推老花镜说:“所有入选的考生都在规定时间之内报名,而你们没有,名册上没有你们,所以你自然没有资格。”

    安争笑:“所以昨天你在册子上记下的名字,都被你划掉了?”

    李四海也笑:“你不要污蔑一个朝廷官员,这个罪名很大。”

    安争道:“没有你擅自删掉考生名字的罪名大。”

    李四海恢复了那四平八稳的语气:“我说没有就没有,我是亲眼看着所有人来报名的,唯独没有见过你们。”

    安争道:“据我所知,报到的日期截止到明天,所以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今天就放弃呢?”

    李四海往前凑了凑,用一种你得罪我就一定不会好过的语气但声音很低的说道:“因为就算你今天报到了,明天的名册上还是没有你。”

    安争哦了一声:“所以你觉得你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真是很快意的一件事。”

    李四海摇头:“怎么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呢,明明是你们几个人。”

    安争哈哈大笑起来:“为什么我总是遇到你这样的人呢,如果我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可能人生就真的卡在你这个只有这么一点点权利的小人物手里了。也不知道这些年来,因为你有多少在边疆拼死拼活才换得了资格参考武院的人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李四海依然四平八稳的回答:“不管这个人经历了什么,不管他到底有没有拼死拼活,但是他迟到了,没有报名,当然就没有资格。”

    安争忽然往前凑了凑:“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笑吗?”

    李四海从安争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冷酷,他忽然有些后悔,他应该查查这个学生到底什么来历的。不过这件事还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因为截止日期还没到。如果今天他打听出来这个人什么来历,大不了自己再把他的名字填上就是了。做人为官,不外乎能屈能伸。

    李四海放下笔,摘下老花镜,然后看着安争很官方的语气回答:“你回去等消息吧,待我们核实了你的身份,自然会通知你的。”

    安争点了点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李四海问:“你为什么笑?这个问题吗?”

    安争嗯了一声:“你不问,我都没有办法装-逼了呢。”

    李四海愣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安争一把将他从桌子后面揪了出来,然后直接扔出去足有五米远。李四海已经五十几岁,平时也没有什么锻炼,好酒好色,身体不太好,所以这一下摔的几乎去了半条命。

    安争从地上把李四海的老花镜捡起来看了看:“这东西看似简单,但有钱买一个的真不多。用上好的水晶打造镜片,一个最好的工匠需要打磨半个月才能完成第一道工序,然后还要根据你的眼力来调整镜片的厚度弧度。你这样的职位,二十年的俸禄都买不起这样一个眼镜。”

    “所以,也不知道多少考生是被你难为了,不得不孝敬你一些银子才得以继续自己的梦想。可你拿走的,没准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口粮钱。边疆来的那些考生,只有军方发放的费用,省吃俭用的话也就刚刚够。他们把银子给了你,自己就要挨饿,可能不止是饿一天两天。到了考核的时候,因为没有力气而落榜的人只怕也不是一个两个。”

    安争走到李四海面前:“有多少人为了不挨饿,跑去大街上卖艺换饭吃?而一旦被兵部发现军人卖艺,立刻就会被除名......一边是没钱吃饭要被淘汰,一边是违反军律要被淘汰,连一条生路都没有。”

    他低下头看着脸都疼扭曲了的李四海:“对了,打完你之后我再告诉你,我笑......第一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一个把事情闹大的理由。第二,是因为我除掉你,以后那些从边疆来的考生就不会面对你这样的败类。”

    “闹......闹大......你想干什么!”

    李四海挣扎着坐起来:“你这辈子都别想进武院了,殴打武院的人,你就等着被军法处置吧。非但你,你的朋友也别想再进武院。”

    安争低下头看着他:“有件事你可能不是很清楚,我和其他人进武院的原因不一样。大部分考生,认为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进武院,为了这个愿望在边疆流血受伤也在所不惜。他们觉得,改变自己人生的唯一机会,就是进入武院学习,然后成为一名将领。可我不一样,我进不进武院都能活的很好。”

    安争把李四海提起来,抡圆了胳膊抽了几个耳光:“我明明可以一拳打死你,但是为什么要抽你的耳光呢?”

    安争问,李四海当然没办法回答,因为他的嘴都快被抽烂了。

    安争自己回答:“因为打脸,比较爽。打坏人如果不打脸,等于少了一半乐趣。”

    没多久从武院里冲出来不少督察校尉,他们的身份是维持武院的纪律。他们不是真正级别上的校尉,但权限很大。

    这些人跑过来呵斥安争,让安争把李四海放下。

    此时李四海被安争高高的举起来,听到督察校尉喊话,安争哦了一声就把李四海扔到一边了。

    督察校尉上来就要动手抓人,因为在他们看来,不管事出什么原因,安争打了武院的人就必须先抓起来。

    就在这时候,武院的两位教习先生陪着兵部侍郎陈在言刚要离开,听到大门外的喧哗之声,陈在言脸色变了变:“这是什么人,敢在武院的门口闹事。”

    督察校尉抬着李四海,押着安争过来之后,陈在言的脸色就复杂了:“怎么是你?”

    武院的一位教习下意识的问道:“大人认识这个人?”

    陈在言道:“和你提过的那个安争,从边疆来的。”

    那教习脸色也变了变,然后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安争。这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白面无须,但并不阴柔。在武院这种地方,他的气质似乎有些不相符。他更像是一个文人,身上的书卷气太浓了些。走路,说话,气质,都很斯文。

    “所以,打了武院的人,哪怕就是尚书大人对他另眼看待,这人也不能收了。”

    这个教习说了这样一句话,完全不问什么缘故。

    安争觉得这人有点意思,那人不问,安争问:“先生,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就决定了我的结果?”

    那教习回答:“若你因为自己鲁莽而打人,武院不要你。若是因为他做了错事你打人,武院还不要你。因为就算他错了,也是武院来管教而不是你。所以不管你错了还是没错,我都可以给你这个结果。”

    安争:“原来武院是这样的地方,幸好没有进来。”

    教习微微皱眉:“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安争微笑回答:“武院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所以不管自己内部的人犯了什么错误都要内部处理,而对外则保持强悍的姿态......真是让人大失所望啊。”

    安争走到高处,大声将李四海的事说出来。此时围过来的学生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军人出身。有的是今年刚要参加考核的,有的则已经是武院的学生。人越聚越多,至少数百人将这围的水泄不通。

    “我知道这个人!”

    有一个武院的学生大声喊道:“去年我和丁成一同从西南边疆过来的,因为这个人要孝敬的钱,丁成不得不把为数不多的钱都给了他,他还嫌少,最终丁成连参加考核的资格都没有,定了一个迟到!丁成在边疆的时候立了十六次军功才换来的资格,就这么凭白的没了。因为迟到触犯了军律,他连回边军的资格也没了,只能回家去!”

    另一个人也喊道:“我当年就是被他欺负了,可我不敢声张,只能把钱给他,然后饿了四天的肚子。若不是一位同袍家境较好,知道了后接济我,说不得我等不到考核就饿死了,要不然就去做贼!”

    安争看向那个教习,然后看了看兵部侍郎陈在言:“这样的武院,我没兴趣了。”

    他伸出手:“来吧,你们按照你们的规矩,还要治我的罪,枷锁呢?”

    那几个武院的督察校尉互相看了看,又看向陈在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人群之中,喊话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全都变成了对李四海的声讨。这个时候,李四海蜷缩在地上,吓得好像一条瑟瑟发抖的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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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逆之门介绍:
让每一个心怀善念的人过最土豪的日子,再把每一个心怀恶念的人送进地狱。法到底是约束好人还是坏人?尊法的人为什么反而处处受制?开一扇门,逆世道而行。以大凶之手段行大善之事。我念为天意,我怒为天威。【圣裁廷群】517832051大逆之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逆之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逆之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